《权欲》 第1章 《权欲》 作者:造粪机器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 “师兄,我们在这里等什么?”少女清脆甜美的声音回响在秦舒的耳际,秦舒笑了笑,答道:“等一个我要救的人。” 少女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问道:“是什么人,还需要师兄亲自来救?” “师尊之命,我岂敢违?”秦舒虽然在和少女说话,但目光却是一眨不眨地望着远处。少女见他心不在焉地和自己说话,心中微觉气恼,轻哼了一声,便嘟着小嘴不再说话。秦舒听到她的轻哼,正打算转头安慰一下这个可爱的师妹,却发现前面有了动静,急忙低声道:“来了,赶快藏好。” 秦舒的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山林间的寂静,十余骑骑士在山涧中驰骋,每一匹都是价值千金的上等良驹。这些骑士总共分成两拨,第一拨只有一个年轻人,身着黄金锁子甲,满脸的血污,已经分不清本来的面目。头上的盔甲想必已经掉落,只剩下一头乱发,显得十分地狼狈不堪。 后面一群共有十三骑,穿着玄铁黑甲,头戴黑铁狼型头盔,个个身手矫健,虽然是在急速奔行之中,都还能不时地向前面的青年武将射出利箭。 “是天狼营。”少女险些惊呼出来,急忙掩着嘴巴,低声道:“师兄要救的就是前面那个少年吗?” 秦舒点了点头,道:“傅羽竟然能坚持到这里,不愧是将门之后。”少女白了他一眼,心道:若是坚持不到这里,那还你怎么能救他呢? 秦舒似乎看穿她的心思,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若不能坚持到这里,那为兄也就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啊哟。”少女突然又低呼了一声,原来是那名叫傅羽的少年将军被身后天狼营的一支流矢射中,跌落下马,滚倒在路边,一动不动。“师兄,你再不救他,他就死定了。”少女着急到道。 秦舒呵呵一笑,道:“放心,他死不了。”说完这两句话,非但不着急,反而将手靠在脑后,躺了下来。 “你怎么……”少女本来想劝师兄出手,眼珠突然一转,笑道:“原来那小子是在装死。” 天狼营众骑士见到傅羽落马,也担心他在使诈,不敢立刻上前。先是在远处围成一圈,然后才慢慢收拢。其中一名骑兵性子较急,稍微脱离队形,提马行到傅羽身边。他刚要拿马刀斩下对方的首级,却突然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胸前一阵冰凉,然后哼也没哼一声,就栽倒下地。 原来傅羽中箭落马之后,便假装晕死过去。打算等候机会,先杀一名敌人,既可以长长自己的威风,也可以杀杀对方的气焰。那名倒霉的骑士稍微有了些贪功的念头,便中了傅羽之计。 其他十二名骑士见傅羽突下杀手,先的一惊,然后各自擎刀在手,严阵以待。为首之人大声喝道:“傅羽,你已经无路可逃。我劝你还是归顺我大燕天王,定不失封侯之位。” 傅羽仰头大笑,厉声道:“我傅氏一门忠烈,岂是叛国投敌之人?废话少说,让小爷送你们一程。” 对方哈哈笑道:“你们的皇帝也被围困在赤城,不出半个月,必然沦为天王的阶下囚。你何不早早归降,也能保全你傅氏一脉的香火。” “放屁。”傅羽听他辱骂皇帝,勃然大怒,提剑就刺向对方。对方又是一阵大笑,举刀挡住傅羽的宝剑,大声道:“弟兄们,一起上。拿这小子的首级献给大殿下领赏。” “是。”周围骑士齐声响应,一起纵马提刀,杀向傅羽。傅羽虽然武艺远在这些骑士之上,但是一则连夜突围,早已经是筋疲力尽,遍体鳞伤;二则对方全是在马上,使用长兵器,而且攻守之间甚有法度,互相配合,自然占尽上风。 傅羽只能是仗着灵巧的身形,在众多骑士中跳跃躲避,偶尔能刺出一剑,却都不能致任何一人于死命。小小的伤口,反而更加激发了这些天狼勇士的野性,个个豪叫着冲响傅羽。 交战小半个时辰,虽然傅羽又刺杀对方两人,但自己身上也多受了几处伤口。特别是后背上的一刀,深可见骨,巨大的疼痛让他几乎难以再战。伤口不断流血,使得傅羽的身法也再不如刚才灵便,在对方的攻击下,渐渐有些支持不住。 “师兄,师兄。”少女一直在关注着双方的战斗,见到傅羽危险,急忙道:“你再不出手,可就不能完成义父交代的任务了。” 秦舒望了望远处的战局,确定傅羽已经落入下风的时候,才懒洋洋地起身,一边拿出面巾蒙面,一边道:“放心,师尊交代的事情,我怎么敢不尽力?”说完这几句话,身影已经到了几丈之外。少女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流露出无限的钦佩与羡慕。 “住手。”秦舒人未到而声先至。当天狼营众人听到声音回望的时候,秦舒却又已经落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样的轻身功夫让天狼营众人都吃了一惊,为首军官打马上前问道:“你是什么人?” 秦舒沙哑着嗓子,道:“过路的人。” “那就过你的路。”军官将刀在空中虚晃一下,道:“天狼营追杀中原充国人,识相的快点离开。”他猜测对方武艺不低,所以言语之间并不十分无理,而且早早就抬出天狼营,希望能借着这块金字招牌,将对方吓走。 秦舒呵呵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身上,问道:“难道你们没有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军官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半天,还是摇了摇头,道:“我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真是笨蛋。”秦舒耸耸肩道:“难道你没有看出来,我的装束也是中原充国人?” 那军官当然看到秦舒是中原人的装束,但是大充与大燕交好多年,又互相开放边市,所以在这里见到些穿着中原服饰的人,也并没有什么奇怪。只不过秦舒既然刻意说出来,那么言外之意就是要救傅羽这个中原充国人了。 “多谢这位小哥。”傅羽听出秦舒的年纪不大,唯恐对方不是这些天狼营的对手,急忙道:“两国交战,是我们军人的事情。小哥还是早些离开,免得惹祸上身。” “小将军此言差矣。”秦舒背着双手,将脑袋摇晃了几下,装着一副老成的声音道:“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充与鲜卑开战,我身为大充子民,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本国的勇士被外邦蛮夷所杀。” “臭小子,既然你要多管闲事,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天狼营的军官听他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蛮夷”,顿时火冒三丈,也不管对方的身手如何,喝道:“把这小子也杀了。”他这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两名天狼营的军士策马挺刀砍向秦舒。 秦舒冷笑一声,身体微晃,双手竟稳稳地将两杆马刀的刀柄抓住。大声道:“鲜卑入侵,伤我子民无数,今天我也要开杀戒了。”说完以后,双手微微用力,便将马刀折断。再交错反刺,又将刀刃插入那两名天狼军士的小腹。 举手投足之间便轻而易举地杀了鲜卑军中最精锐的天狼营战士,不仅让其他天狼军士大吃一惊,傅羽也惊得忘了拍手叫好。 秦舒看着目瞪口呆的傅羽道:“小将军,还是一起动手把他们都留下,不能让他们赶回去报信。” “正是。”傅羽回过神来,立刻举剑刺向最近的一名天狼军士。 秦舒也在同时发动攻击,虽然只是一双肉掌,但出手毫不留情,剩下的八名天狼军士,倒有六人是死在他的手中。 当傅羽从尸体上拔出宝剑的时候,才发觉战斗已经结束,大为钦佩秦舒的武艺,走上前抱拳道:“小哥真是武艺绝伦。要知道天狼营乃是鲜卑国第一支劲旅,营中的军士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但在小哥手下,却如蚂蚁一样轻轻便被捏死。” “小将军过奖了。”秦舒伸手将面巾取了下来,道:“若不是小将军身上有伤,这些军士又岂是小将军的对手。” 傅羽这才看到秦舒的面貌,竟然比想像中的还要年轻,而且长相十分俊秀,不由衷心称赞道:“小哥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武艺,实在是让人钦佩不已。敢问小哥尊姓大名,日后我好登门回报救命大恩。” “哪里,哪里。”秦舒谦逊道:“在下秦舒,路过此地,见将军独战鲜卑军士,故而出手相助。只是碍于恩师之命,不能参与两国之争,所以才蒙面出手,还望小将军包涵。” “我叫傅羽,秦兄就不要总是小将军小将军的叫了。”傅羽说完之后,便又牵过一匹鲜卑人留下的战马,道:“若是在平时,遇到秦兄这样的少年英雄,我一定会请回家中畅谈几日。但现在我有急务在身,不能丝毫耽搁,只得先行告辞。日后有缘再见,我定报今日之恩。” “傅兄身上的伤不要紧吗?”秦舒指着傅羽身上的伤口,关切地道:“在下略懂医术,可否为傅兄检查一番。” “无妨。”傅羽翻身上马,牵动背上的伤口,痛得龇牙裂嘴,却还是勉强笑道:“我一身糙皮厚肉,这些小伤不碍事的。” “等等。”秦舒伸手拦在傅羽身前,轻叹道:“既然傅兄不肯多留,在下也不便强留。但这马是鲜卑战骑,野性难驯,奔行起来颠簸猛烈,对你的伤势不好,不如用在下的坐骑吧。奇#書*網收集整理”说完以后,便长吹一声口哨,就见一匹白色骏马从山坳里奔驰出来。 第2章 马上还坐着一个少女,眉目清秀,面容娇美,再加上一袭白衣迎风飘动,恍惚如仙子一般。傅羽暗自吃惊,天下还有这样美丽的女孩? “芸儿,你怎么又骑我的马?”秦舒等少女走进,立刻沉着张脸问道。 白衣少女吐了吐舌头,从马上跳了下来,道:“师兄就是小气,我骑骑小白又怎么了?” 秦舒不发一言地将马牵了过来,然后走到傅羽的身前,道:“傅兄,就骑这匹马走吧。此马跟随我多年,不仅脾气温驯,而且赶路平稳,正好让傅兄使用。” “师兄好偏心。”白衣少女立刻不依不饶地道:“人家骑一下,你都不肯,现在却要送给别人。” 秦舒瞪了她一眼,道:“傅兄有要事在身,跟你可不一样。” 傅羽常在军中,对马也有很高的鉴别能力,知道眼前这匹骏马乃是北国良种,市价千金难买。急忙道:“秦兄如此厚爱,但萍水相逢,我岂能接受?” “傅兄就不用客气了。”秦舒正色道:“傅兄身系大充数十万将士身家性命,能早一日赶到京城求援,也能多一分救出他们的希望。若是再扭扭捏捏的推辞,岂是大丈夫所为?” 傅羽大感惊讶,问道:“秦兄,你怎么……” 秦舒微微一笑,道:“在下虽然常在北国走动,但总是大充子民。自从知道大充与鲜卑开战后,也十分关注战局。赤城外面围了近百万的鲜卑大军,在下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猜出个大概。” 傅羽只好再次下马,对着秦舒道:“既然秦兄怎么说,那么我就不再客气了。但礼尚往来,收下秦兄这匹神驹宝马,我却无他物可赠。只有手中这把宝剑,乃是圣上御赐之物,可送与秦兄。” “不可,不可。”秦舒急忙摆手道:“既然是御赐之物,在下怎敢接受?” “秦兄这就不对了。”傅羽见他不肯接受,便故意沉下脸道:“我诚心结交秦兄,都肯收下秦兄的宝马,秦兄怎么就不肯收下我的宝剑?难道秦兄是瞧不起我么?” “傅兄……”秦舒刚刚开口,就听见白衣少女在旁边“扑哧”笑了出来,便转头轻喝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一个张口闭口‘秦兄’,另外一个又口口声声‘傅兄’。”白衣少女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们两个究竟谁大,谁是兄长呢?” 秦舒听她这么说,也轻笑道:“我和傅兄这样互相称呼,是礼节,并不是需要当真计较谁比谁大。”然后又对着傅羽道:“舍妹不谱世事,请傅兄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傅羽反倒被白衣少女的这句话提醒了,继续道:“秦姑娘说的不错,我们这样称呼起来也比较麻烦。若是秦兄不嫌弃,不如我们就结拜为异姓兄弟吧?” “我不姓秦。”白衣少女立刻道:“我叫诸葛芸,他是我师兄。” 傅羽还以为两人是亲兄妹,所以才称她为“秦姑娘”,没有想到会弄错,急忙道:“真是对不起……” “是我没有说清楚,傅兄千万别介意。”秦舒狠狠瞪了诸葛芸一眼,示意她不要再多嘴,才道:“傅兄世家公侯,在下却是一介草民,哪里敢高攀?” 傅羽又觉得奇怪,问道:“秦兄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秦舒呵呵一笑,道:“在下不过是猜测而已。突围求援是何等重要的事情,圣上能将此重任交给傅兄,再加上这把御赐的宝剑,傅兄的身份肯定非同一般。燕国公傅老千岁威震北疆多年,在下早有耳闻,知道他老人家膝下有一爱孙,莫非就是傅兄?” “正是。”傅羽点头道:“即便如此,也不影响我与秦兄结拜。我诚心与秦兄结交,秦兄若以身份地位为借口推脱,那么定是瞧不起我傅羽了。” “在下岂敢,只是……”秦舒话还没有说完,傅羽便就拉着他走到旁边,倒头就拜,大声道:“皇天在上,我傅羽今日与秦舒结为异姓兄弟,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秦舒见他话已出口,只得道:“既然傅兄好意,在下就只好高攀了。”也跟着拜倒在地,将傅羽刚才说的话大声重复一遍。秦舒刚刚说完,旁边却又传来诸葛芸脆生生地声音:“皇天在上,我诸葛芸今日与傅羽、秦舒结拜为异姓兄妹,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你胡闹什么?”秦舒见她如此,真是哭笑不得。诸葛芸却吐了吐舌头,道:“我也要跟你们结拜,不行吗?傅哥哥不喜欢我这个妹妹吗?” “当然喜欢。”傅羽冲口而出,又觉得失言,急忙道:“能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我求之不得呢。” “那好吧。”秦舒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诸葛芸加入。于是三个人再次拈土为香,告拜天地。秦舒年长为兄,傅羽是老二,最后才是诸葛芸。 三个人相互行完了礼,傅羽便又拿出那把宝剑,道:“小弟无以为礼,就将此剑送与兄长,望兄长再不要推辞。” 既然已经结为兄弟,秦舒只得收下,道:“贤弟好意,为兄领了便是。贤弟还有要事在身,为兄也不便久留。为兄不日也要南去,希望能在中原再见贤弟。” 傅羽也知道自己肩上的重任,不敢再多作耽搁,翻身上马,道:“那小弟便先告辞了,后会有期。”他心中虽然有些不舍,但毕竟战事要紧,所以说完之后,便纵马而去。 秦舒望着傅羽的背影消失在天边,才仔细把玩手中的宝剑,却在剑柄上发现“倚天”两个字,不禁惊道:“原来是倚天剑。” 诸葛芸听他语气惊讶,也将脑袋凑了过来,问道:“倚天剑很好吗?” 秦舒点了点头,答道:“这可是三国时魏武帝曹操用过的宝剑。” 诸葛芸对宝剑没有什么兴趣,便又问道:“师兄,你真的要去南边啊?”见秦舒再次点头,诸葛芸原本高兴的俏脸立刻寒了下来,咬着嘴唇,低声道:“薛师兄走了,你也要走。南边就真的那么好吗?” 秦舒淡然笑道:“师命难违。到了南方,多则五年,少则三年。我必回来……” →第二章← 洛阳是东周、东汉、曹魏以后蜀汉后来的旧都,前蜀汉充国公李疆代汉自立,开创大充王朝,也是以此为都。数十年太平盛世,恢复了洛阳作为四朝故都的繁华,虽然北疆前线的战事如火如荼,却丝毫不影响洛阳城内百姓正常的生活。或者有父亲要为出征在外的儿子担心,有妻子要在上阵杀敌的丈夫流泪,但生活还是要继续,该卖酒的还是卖酒,该喝茶的还是喝茶。 秦舒不喜欢酒肆的喧哗,只挑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馆茶,靠窗而坐,叫上一壶清茶浅饮,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城门大道。按秦舒的估算,傅羽应该是这两日到达,昨天便在这等了整整一日。显然对于店里的茶博士来说,一壶清茶就混一天的客人,是很不受欢迎的。茶壶略有些重的放在桌上,爱理不理地说了句:“茶来了。” 秦舒当然明白狗眼总是看人低的,淡然一笑,继续关注着窗外。这一看,又看到下午。茶馆外面人来人往,秦舒突然想起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是这些人贪图的蝇头小利,怎能与自己相比?正想间,就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踢声,一名骑士很快地从城门进来,又很快地从秦舒的目光中消失。这片刻时间,已经足以让秦舒认出马上的骑士,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结帐,不用找了。”秦舒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茶博士的眼睛都绿了,没有想到这个客人也有如此大方的时候,连声道:“客官慢走,客官慢走。”等秦舒走远之后,茶博士伸手去拿那锭银子,却哪里拿得动?仔细一看,那锭银子已有小半镶嵌在桌内…… 秦舒离开茶馆,并没有去找傅羽,而是出城往西而来。西面有座小小的皇家园林,是大充皇帝李疆平日狩猎、教导诸子骑射的地方。自从李疆率军出征之后,在京的各位皇子亲王,也都时常来此园中狩猎。秦舒到洛阳几日,早将该打听的打听清楚,李疆第三子,楚王李昌前天去林子里面狩猎,按着惯例也正该今天回来。 秦舒并不赶时间,只是信步慢走。果然,不久之后,就看见大队人马迎面而来。马是百里挑一的良驹,人是千里选一的勇士,路上行人纷纷回避,秦舒却反而迎将上去,大声喊道:“卖宝剑了,卖宝剑了。能识此剑者分文不取,不识此剑者千金不卖。”几声喝喊,已经到了马队前面。 “楚王殿下大驾,还不快快回避。”最前面的骑士拿起手中马鞭就抽,秦舒灵巧躲开,继续道:“可恨天下之人,都不识此宝剑。”那骑士见一击不中,待要再打,却听后面有人喝道:“住手,带那卖剑的过来。”骑士急忙收住马鞭,道:“殿下要见你,随我来。”说完便勒马入阵,左右骑士都忙着让开条路。 秦舒浑然不惧,跟在后面,眼睛却仔细观察这些大充的精锐骑兵。皇家骑兵果然衣着光鲜,精神饱满,但比起鲜卑铁骑的剽悍血性,似乎还略有不如。“殿下,人带到了。”听到这句话,秦舒才抬眼打量眼前的楚王李昌。 大充皇室的太子李建、齐王李吉,秦舒都曾私下看过几眼。那两人一母同胞,长得极为相似,但一人文弱,一人刚武,从气质就能看出来。至于眼前的李昌,秦舒却很难找到一个比较准确的词来形容,既没有齐王李吉的英武霸气,也没有太子李建的书生呆气,更没有普通王室贵族的浮浪气息,倒只像个普通有钱人家的公子。 第3章 李昌左右骑兵见秦舒立而不跪,都大声喝道:“见了殿下,还不下拜行礼?”李昌却似乎发觉前面的少年有些不同,挥手止住,问道:“你卖剑?”秦舒摇了摇头,纠正他的错误,道:“宝剑。” “哦?”李昌笑着看了看左右,道:“孤素爱兵器,所谓宝剑也见过不少,倒要看看你手中的那柄究竟是何宝物。快,呈上来。”便有人上前索要,秦舒也不迟疑,双手将宝剑奉上。李昌取剑在手,脸色立时大变,再仔细看了片刻,乃喝道:“来人,给孤拿下此人。”立刻就有数人持刀上前。 秦舒并不反抗,任凭两人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才笑道:“殿下这是何意?”李昌哼了一声,冷冷问道:“这剑你是从何处得来?”秦舒答道:“是一位少年将军所赠。”李昌冷笑几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贼人,你可知此剑乃是当今天子所佩?”秦舒仍旧笑答道:“草民知道。”这个回答,倒是让李昌吃了一惊,复问道:“既然知道,便该知汝是何罪?”秦舒摇了摇头,道:“草民无罪。从北而来,欲献珍宝与殿下,非止此一剑。”李昌再看了看秦舒,良久才说了句:“带回府中。”便打马前行。 回到楚王府内,已经是掌灯时候了,李昌顾不得更换衣袍,便再提秦舒上殿,问道:“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实招供,这剑究竟从何而来。”秦舒看着左右只有几名侍卫,答道:“此剑乃是草民认识的一位少年将军所赠,那少年将军乃燕国公傅俭之孙,傅羽。” 李昌刚拿到这剑的时候,看到“倚天”二字,还以为是个骗子拿把假剑来骗自己。可是仔细观察之后,居然发现这剑乃是真品,也就是父皇李疆时常佩带在身上之物。但是父皇正亲自率领着几十万大军在北面与鲜卑交战,这把宝剑怎么会流传在外呢?再加上秦舒言语蹊跷,李昌只好先将他带入府中,想要仔细盘问。 一路上李昌都在暗中观察秦舒,大约只有二十不到,年纪轻轻。被侍卫押着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神色自若,抽空还主动找侍卫搭话,看起来并不像是盗剑的贼人。再说这宝剑是父皇李疆的心爱之物,身在百万军中,又怎么可能轻易被盗出来?所以李昌才更加想知道秦舒究竟如何得到此剑,而且把剑拿给自己又是为什么? 提到傅羽,李昌心里先信了几分,心道:父皇对傅氏一门极尽隆宠,将倚天宝剑赏赐于他,倒还是极有可能。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傅羽怎么会将御赐之物转赠他人呢?立刻沉声喝道:“你当孤是三岁玩童么?这剑既然是陛下赏赐给傅羽之物,他又怎么舍得转赠于你?” 秦舒便又继续道:“当日傅少将军被鲜卑天狼营追杀,是草民救了他一命。他为了感激草民的救命之恩,所以将此剑相赠。” “天狼营?”李昌皱着眉头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身为大充皇子,他对这个名字倒不陌生。鲜卑国中最精锐的战士,也就是大充军队最厉害的敌人。李昌又仔细打量了秦舒一番,似乎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居然能够在天狼营的追杀下,救出傅羽。略带讥讽地道:“你可知道天狼营是什么来历?你可又知道傅羽的武艺如何?居然敢谎称救过他!” “草民并没有撒谎。”秦舒面不改色地答道:“傅少将军确实武艺高强,但是武艺再高强的人,也不可能冲破百万大军的围困而不受伤?”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昌立刻追问道:“什么百万大军的围困?你从北而来,莫非知道前线的战局?” 秦舒点了点头,道:“草民正是想要向殿下禀明战局形势,只是无以为进,故而以此剑为幌子,得以接近殿下。” “原来是这样。”李昌却还是警戒地问道:“那你说说北边战局如何。” “战局相当危险。”秦舒如实答道:“陛下受了鲜卑慕容启诱敌之计,数十万大军被困赤城,傅少将军便是奉命突围求救的。因在突围之时,身负重伤,一路被天狼营追杀,被草民所救,所以才将这把宝剑赠给草民。” “这怎么可能?”李昌突然听到这样的噩耗,虽然还不能确定真假,但已经坐不住了。起身来回走动几步,问道:“那你说,傅羽现在在什么地方?” 秦舒道:“草民刚刚见他进入洛阳不久,怕是此刻正在太子府中禀报军情。” 李昌点了点头,却猛然省悟,问道:“你怎么没有和他一起?” 秦舒才微微笑道:“草民确实没有和傅少将军一起,因为草民知道,想要请求援兵救出陛下,只有请楚王千岁出面才行。” 李昌心念微动,不动声色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父皇亲自带兵北征,留太子殿下在京城监国,军国大事皆由他做主,孤怎么能有权力派兵救援父皇?” 秦舒呵呵笑道:“殿下不用担心草民是太子所派,前来来试探殿下的。草民之所以不愿意和傅少将军一起前往太子府中求援,是知道傅少将军此行非但无赏,反而有祸,所以前来求见殿下。” “来人。”李昌不等他说完,立刻拍案喝道:“快将此人拿下。等孤明日送到太子府中,由太子殿下亲自处置。” 殿内立有四名楚王府的侍卫,听到李昌的命令之后,便有两人立刻上前,动手要抓秦舒。秦舒这次却没有刚才那么轻易就范,侧身避过,反手斩在一名侍卫的咽喉。只听一声脆响,那名侍卫便软软地倒了下去,显然喉骨被秦舒斩断,不能活命了。 秦舒在城外不作丝毫反抗便束手就擒,所以这些侍卫都没有在意他,不想突然发难,而且身手十分敏捷,都愣了一下。就是这短时间的发愣,秦舒又已经轻而易举地再杀一人。另外两人立刻伸手去拔佩剑,可是都突然觉得胸前一凉,然后扑身倒地而亡。 李昌见秦舒举手投足之间,便杀了四名侍卫,虽然他们并不是王府里最顶尖的高手,但却也不是庸手,不由心中发寒。刚想要开口呼救,就见秦舒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并示意不可出声。李昌平时虽然也练了些武艺,但远远不能和那个武艺高强的二哥相比,再看看秦舒刚才的身手,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只好按着秦舒的意思,老老实实地将呼救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虽然极力掩盖,但声音还是有些不自在。 秦舒双手拍了拍,似乎想要将刚才染上的血腥拍掉,然后对着李昌抱拳行礼,道:“草民秦舒。现在是非常时刻,草民失礼之处还请殿下见谅。草民刚才所言句句是实情,这四个人之中,草民也害怕混有太子的人,所以才痛下杀手。草民请殿下也不要再装糊涂,草民与傅小千岁入京求救,于国而言,功不可没;但于太子而言,却是未必。草民素闻殿下仁德,故而斗胆来此,将真相直言相告,希望殿下好自为之。”不等李昌回话,秦舒又看了看外面天色,继续道:“时间紧迫,草民还是赶去太子府中,营救傅小公爷。请殿下作好准备,该如何选择,殿下也要尽早拿个主意。” “这个……”李昌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秦舒的话,只好借着坐下的机会,深深呼吸两口,平复下心情,道:“阁下突然给孤说这些话,孤确实有些不明白。阁下……” 秦舒立刻打断他的话道:“好,草民就明说了吧。这些年陛下时常有废除太子,改立齐王之意。这次亲征鲜卑,诸皇子不带,只带齐王在身边,多半便是存有使之立功,然后改立储君之心。所以现在陛下被困之后,太子殿下多半是不肯出兵救援。一切就都要请殿下您做主了。” 李昌勉强笑了笑,道:“这怎么可能?太子殿下素来孝顺,听到父皇被围之后,必定会立刻派兵救援……” “现在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秦舒进逼一步,更加靠近李昌,低声道:“草民料定太子非但不出兵救援,反而会将前来求救之人杀害,封锁消息。”说完之后,又立刻拜倒在李昌身前,十分诚恳地道:“国家兴亡,陛下生死,都只在殿下您的一念之间。还请殿下相信草民一片赤诚之心,不要再有迟疑。” 李昌见秦舒上前,还以为他要动手,心中一惊,复又见他跪倒,暗自松了口气。其实在李昌的心里也觉得,以太子现在的处境,如果稍微有点私心,多半是不会出兵救援父皇的。可是他又怎么敢轻易就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万一秦舒不是求援的,而是太子派来试探自己的,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秦舒见李昌还是不肯表态,只好继续又道:“殿下,若是这次殿下能主持大局,派遣援军将陛下营救出来。于国于家都立有大功,陛下一定会重重嘉奖殿下,那么殿下日后的前途就不可限量。” 身为皇子,李昌不是没有想过当太子,继承大位。可是他上面还是两个哥哥,太子李建、齐王李吉。虽然太子确实有些文弱,但齐王李吉却是文武双全,深得父皇之心。就算有朝一日,父皇改立太子,那也只能是二哥李吉,绝对不会轮到自己。所以李昌只想当好这个太平安乐王,在现在的父皇和日后某个皇兄的庇护下,享受一身的荣华富贵。 可是现在居然真的有个机会落到面前,李昌不禁有些心动了。秦舒会是太子派来的?如果不是,那么自己岂不是错失了一次大好的机会?李昌看了看秦舒,又再看了看旁边的倚天剑,突然想到太子怎么会有父皇身边的宝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第4章 李昌暗自咬牙道,拼了!霍然起身,道:“壮士快快请起。”说着便伸手去扶秦舒。 秦舒听着李昌呼吸由重转轻,又由轻转重,知道他心里十分矛盾。可是在听到他喊自己起身的时候,就明白李昌已被自己成功地打动了。于是顺势起来,道:“多谢殿下。” 李昌下定决心相信秦舒后,反而没有刚才那么害怕。平静地道:“不是孤不相信壮士,但此事关系重大,孤不能只凭壮士的一面之词便胡乱猜测。既然傅少公爷已经前往太子府中求援,不如再等等他的消息?果真如壮士所言,那孤责无旁贷。” “好。”秦舒知道没有确切点的消息,李昌肯定不会冒险。现在他已经有些相信自己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于是立刻道:“那草民这就去太子府中打探消息,请殿下先做好准备。”说完便又行礼告退。 “壮士慢走。”李昌可不愿意让秦舒久留,马上道:“恕孤不远送。”心中巴不得秦舒赶快离开。秦舒自然明白李昌的心意,微微笑道:“草民就这样自己出去?”李昌这才反应过来,笑道:“孤有些糊涂了。来人。” 马上就有名侍卫走了进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先是一惊,又见李昌无恙,才立刻上前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李昌指着秦舒道:“你送这位壮士出去。”那侍卫领命后,便走到秦舒身前,道:“壮士请。”秦舒点了点头,再次向李昌行礼,然后跟着那名侍卫走出殿外。 等两人走远之后,李昌又高声喊道:“来人。”又有名侍卫跑进来道:“王爷有什么吩咐。”李昌几乎是吼了出来,道:“赶快去把赵总管请来。”那侍卫不知道李昌为何发怒,急忙行礼退下。 过了不久,就有一名四十上下的魁梧汉子走进殿内,看到地上的四具尸体也吃了一惊。然后对望着尸体出神的李昌抱拳行礼,道:“王爷传卑职来,不知有何吩咐?” 李昌随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你去检查下他们的尸体。” 这位汉子正是楚王府中的侍卫总管,名叫赵乾,武艺高强,素来被李昌所倚重。赵乾领命后,便开始在尸体上检查。看了前面两人后,赵乾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查检后面两个人时,却惊道:“好歹毒的暗器。”然后起身走到李昌面前,道:“王爷,这是谁下的毒手?”说着便将手中的暗器放到李昌面前的案几上,道:“这暗器细如牛毛,让人防不胜防,极为歹毒。” 李昌抬眼看去,果然见案几上放着两根头发粗细的钢针,不禁问道:“依你看来,此人的武艺如何?”赵乾遂答道:“极高。”李昌便又问道:“比你如何?”赵乾微微一叹,道:“卑职颇有不如。”李昌点了点头,又继续追问道:“那比之齐王殿下呢?”赵乾略微沉吟,答道:“这个卑职便不知道了。” “好吧。”李昌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道:“你去叫几个人把尸体处理了,家属都要厚加抚恤。”赵乾不敢多问,只好依令退出。 李昌再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喃喃道:“秦舒,好诗意的名字,好歹毒的身手!” →第三章← 离开楚王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秦舒只好随便找了地方,吃些饭菜。等到二更时候,才往太子府而来,他比傅羽提前几日进京,早将太子府摸得十分熟悉。潜入以后,秦舒便直奔两侧客房搜寻。可是将客房搜完之后,居然没有发现傅羽的影子。秦舒便觉得纳闷,傅羽不在客房之中,难道已经被李建关押起来不成? 秦舒正后悔不该这么迟才来太子府,现在失去傅羽的消息,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一盏灯笼缓缓而来,掌灯的是一名内侍,后面跟着位青年文士。虽然是在夜晚,以秦舒之目力,仍旧能看清那文士面貌,约莫只在二十五六,长得十分俊朗儒雅。秦舒本不认识此人,但听得他问那侍者道:“殿下此刻匆忙传召,不知有何事吩咐?”那侍者答道:“小人只是奉命请先生,至于其中原委,小人哪里能知道?”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听到他二人的对话,秦舒暗道:莫非太子李建现在正是要召集他去商议救兵之事?既然找不到傅羽,秦舒只好悄悄跟在这二人之后,看看太子李建究竟会有什么作为。 转过两道回廊,看着两人走进一间房内,秦舒来太子府也有几次,知道那是李建的书房,也是日常与心腹商议要事的地方。秦舒正准备跃上房顶,窃听里面的人说话,却觉得旁边花丛中有丝光亮在闪动。立刻知道,里面肯定藏着暗哨。 秦舒艺高胆大,屏住呼吸潜到花丛旁边,果然听见里面有轻微的呼吸声。秦舒随手摘下一片花叶,向着旁边扔去。这片叶子开始无声无息,可是落地的时候却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隐藏在花丛中的暗哨立刻现身扑了过去,却不见一人,正觉得奇怪,便又觉得颈下一凉,顿时失去了知觉。 收拾完这个暗哨后,秦舒才跃上房顶,轻轻将瓦片掀开一条小缝。透过这条缝隙,秦舒能清楚的看见房间内的情况。除了刚才进来的那名文士,房里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青年,身着衮龙黄袍,头戴赤金冠,正是太子李建。另外一位老者,穿着一品服饰,秦舒虽然没有见过,但却猜测的到,此人应该是太子的岳父,当朝宰相马杲。 见到马杲,秦舒猛然想起自己失策。傅羽入京求救,军报应该先送到丞相府,然后才转奏李建。那么傅羽就不该是在太子府内,而是在丞相马杲的府中。可笑自己还是太子府的客房里寻找半天,真是蠢到了极点。当然现在秦舒肯定不会舍下房中几人,前去丞相府查探究竟。于是秦舒潜下身子,仔细窃听房内的三人说话。 秦舒常在北国,只知道李建、马杲二人,却不知那名青年文士更是当世俊杰。姓陆,名云,字文龙,乃永嘉郡人氏,自幼丧父,由母亲抚养长大,好读诗书,所读书籍皆能过目不忘,素有蜀中第一才子美誉。天佑二十五年,皇帝李疆五十大寿,陆云奉蜀国公桓帆之命,入朝贺寿。朝中有人得闻其名,于席间故意刁难,陆云却仿效当年曹子建,七步之内,作下一篇《千秋赋》,恭贺李疆千秋万岁。其赋华丽大气,深得李疆喜爱,遂命留京中,为太子东宫侍读。这陆云却不仅只懂文赋,更广有谋略,常为太子谋划计较,颇得李建看重。近年来,齐王觊觎太子之位,频频挑衅。李建都是依仗着陆云的计谋,才能平平安安到现在。李建深知陆云的重要,于是派人将其母接入京中,安养天年。陆云由是更加感激太子恩德,倾心为其谋划效命。 秦舒所料不差,傅羽确实是先到丞相府中向马杲禀报军情。马杲知晓以后,又急忙赶来找李建商议。李建向来是个没有什么主见的人,急切之间,只好又将这首席智囊请来商议。陆云不将战报看完,早已颜色大变,乃道:“军情如此紧急,殿下当即刻进宫面见皇后娘娘,请其商议定夺。” 如果真是这样简单的处理,李建也不必找陆云来商议。听他这样说,只好看向马杲,默不作声。马杲见太子目光看来,便轻咳一声,道:“陆先生,殿下之意,是想……” “万万不可。”陆云不等马杲将话说完,便出言打断,再请道:“请殿下速速进宫,将军报呈于皇后娘娘定夺。” 要说刚刚看到这份军报的时候,李建也确实是想立刻进宫找母后商议,但却被岳父马杲制止。皇帝李疆偏爱齐王李吉,几次都想改立嗣位,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此次李疆带兵出征,太子按制留下监国,原本也是遵循旧制,无可厚非。可是齐王李吉随驾出征,事情就变得不是那么简单了。最开是大充军队首战告捷,皇帝嘉奖的诏书,由快马传到洛阳来让满朝文武宣读,上面全是称赞齐王李吉的话,不免让身为太子的李建忧心忡忡。 所以在拿到军报后,马杲只向李建说了这几句话:“陛下素来宠信齐王,此番带其出征,不论胜负,总是并肩作战,患难与共。回朝之后,必然更加偏爱齐王,殿下的太子之位可谓‘朝不保夕’。不如暂时将军报压下,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四个字虽然说的极为含蓄,但李建却明白其中的涵义,岳父是在劝自己见死不救。如果父皇在北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自己这个二十年的太子,也就可以稳稳当当地登上皇帝宝座了。 李建虽然做梦都上坐到那个位置上去,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谋害自己的父亲,听完马杲的话以后,马上就破口大骂马杲不忠不义。可是当李建骂完之后,却不禁想:如果不按照马杲的意思做,等将父皇和老二救了回来,又将会是什么样子?自己仍旧还是战战兢兢地当着这个随时都可能被替换掉的太子吗? “哪朝太子被废之后,还能保全性命?”面对马杲的质问,李建不能回答。从古到今,被废的太子,失去的都不仅仅只是权力,而是性命,甚至包括妻儿,当然也有可能包括妻子的父亲。李建熟读史书,这些例子见的多了,比如汉景帝的废太子刘荣,多大点事,就被那只走狗苍鹰逼死在狱中。 李建不愿意谋害自己的父亲,但却更不愿意当一个废太子。可是这样重要的事情,以他向来懦弱的性格,也是十分难以下定决心的,所以才会命人去将平日最为依重的陆云请来。 马杲的花花肠子,陆云还能不知道?这样紧急的军报,不直接送入皇宫,不拿去与百官商议,而是让这三个人关上门来讨论,其意何在? 第5章 陆云一眼就能看穿马杲的心思,是想让皇帝死在北边,永远回不到京城。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也亏了这位几代受皇恩的世家老臣能想出来。陆云很厌恶地瞪了马杲一眼,又继续道:“殿下千万不能听信他人谗言,犯下弥天大错,以免遗憾终身。” 李建本来就没有下定决心,也没有谋权篡位的魄力,被陆云这样劝说,便有些摇摆不定。但他又不好直接驳回马杲,便用着商量的口吻道:“丞相大人以为如何?”陆云不等马杲开口,就又抢着答道:“殿下不必犹豫,陛下被困赤城,十万火急。殿下若能发兵救援,等陛下回朝之后,必会重赏殿下,使殿下太子之位更加牢固。” “哼,你说的倒是轻巧。”马杲终于开了口,嗤笑道:“陛下御驾亲征,五十万大军前往。京中空虚,哪里还有兵可派?况且陛下老于用兵,尚且不是鲜卑之敌,殿下未经战阵,哪里能是慕容启的对手?”他将这话说出,便是将话挑明,摆明不打算出兵救援皇帝。 陆云一直抢着说话,便是不想让他们将话说明,听到马杲这么毫无忌惮,不由怒道:“好在这房中只有我等三人,若是被旁人听去,马大人可就害苦了太子殿下。京中虽无兵可调,无将可用,但蜀国公桓老公爷畅晓兵法,其麾下多是久经战阵之宿将,若太子能下诏使其领兵,必然能一举荡平鲜卑慕容启,救出陛下与那几十万将士。”说着便拜倒在地,道:“殿下,马大人之意,上欺天、下欺地、中负陛下隆恩,又负天下百姓之望,万万不可行。” 李建又抬眼望了望马杲,然后才对陆云道:“若是让舅舅出征,那父皇回来,也未必有孤的功劳。”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李建居然只是想着自己能不能立功。陆云心中极为失望,但他也知道如果李建不能立功来稳固太子之位,只怕也不会轻易答应出兵。于是急忙劝道:“桓老公爷自知功高,怕引起陛下猜忌,才甘愿去益州偏远之地镇守。此番若再立大功,试问他如何敢坦然接受?只要殿下稍加意会,老公爷必会将救驾大功拱手相让。而且陛下明知桓公爷有功,却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自然也会将这天大的功劳,记在殿下身上。” “说的不错。”李建点了点头,亲手扶起陆云,道:“再容孤想想。”神色之间倒有多半是赞成陆云之意。如果真能立功讨好父皇,稳固太子之位,何必冒险去干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李建这样的犹豫,不仅急坏了房内的马杲,便是房顶上的秦舒也跟着紧张起来。万一李建真的听从了陆云的建议,愿意将皇帝被围的消息发布出来,甚至派蜀国公桓帆带兵出征,那秦舒与其师多年的心血可就都付诸东流了。 秦舒微微换了口气,来缓解自己心中的紧张,就听着背后破空风响,知道有暗器射来。急忙腾空而起,就见一道光亮紧擦着自己足底而过,秦舒落下站定之后,还不禁暗道;侥幸,若是再迟片刻,自己的小命可就报销在这里了。 眼看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秦舒深知太子府中侍卫众多,要是围攻上来,想要脱身可就十分的麻烦。于是并不转身去看是谁偷袭自己,立刻展开身法,向着府外掠去。而后面那人却很不甘心,大喊道:“哪里逃。”便又有几枚暗器射来。秦舒只望抽身而走,不愿与之纠缠,遂在怀中掏出数枚铜钱,反手甩出。就听“叮叮当当”几声脆响,暗器全被铜钱击落。后面追赶那人似乎被秦舒的绝技怔住,稍微停顿片刻,便被秦舒远远地甩在身后。 此时房内的三人都听到外面动静,出来却哪里看得到秦舒的影子?马杲四下望了望,便对着房顶上失魂落魄的人影道:“白浩,刺客呢?” 白浩向来自负暗器功夫了得,万万没有想到世上还能有这样的暗器高手,不禁叹息一声。从房顶上一跃而下,也不理会太子和马杲二人,而是走到陆云的身前,道:“恩公,白某无能,竟让那人逃了。” “真是没用的家伙。”马杲气得是破口大骂,但被白浩双眼一瞪,立刻把嘴巴闭上。他知道白浩武艺高强,只对曾经救过他性命的陆云惟命是从,对其他的人,就算是太子也礼数不周。马杲可不敢惹恼他,但满腔的怒气总要找人来发泄。于是转向刚刚赶来的太子府侍卫总管冷翌道:“白白养你们一群废物,居然有人摸到太子书房都不知道。若是有意行刺太子,你们有多少颗脑袋担当?” 冷翌生得孔武有力,若说上阵杀敌,也算得上是一员猛将,但却哪里有这样高来高去、往来如风的身手?只是涨红着脸,低着脑袋,任凭马杲斥骂。陆云在旁听得眉头直皱,便对着李建道:“殿下,还是赶快将那人抓回来要紧。” 李建见有人偷听到三人刚才的说话,早就乱了方寸。此刻被陆云进言,才猛然想起方才交谈的言语,万万不能泄露出去,急忙说道:“先生说的对。冷总管,你快带人去追,一定要将此人给孤抓回来。” 冷翌远远只看到个黑影一闪而过,面目都没有看清,却如何去追捕?但是既然太子下令,不得已,只好道:“属下遵命。”便带着部下侍卫匆匆离开。 陆云自然知道冷翌等人多半不能完成任务,便又转头看向白浩。白浩明白他的心思,轻叹道:“恩公,此人武艺高深,白某只怕多半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尽力一试了。”陆云遂抱拳道:“有劳白兄。”白浩点了点头,道了声别,便径自跃上房顶,望着秦舒消失的方向追去。 等白浩离开之后,三人再次回到书房内,不过各人的脸色都显得十分沉重。李建更是坐立不安,来回走动,口中不住地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临变就惊,绝非明主”陆云想着白浩曾向自己说的这句话,心中默默叹息。虽然这三年相处下来,陆云也知道太子性格懦弱,不算明主。但李建对他却是赤诚相待,肝胆相照,甚至以太子之尊,每月都要亲自去向陆云的老母亲问安。这些又怎么能让陆云轻易的舍弃他,而重归山林?陆云也只能是尽心辅佐,希望能将太子缔造成一位千古明君。 看着太子如此慌乱,陆云只好进言道:“殿下不必惊慌。此刻就赶入宫中,将军报禀奏皇后娘娘,然后奏请出兵救援陛下,定然可保殿下无恙。” “可是……”李建摇了摇头,失神地道:“刚才那人肯定是父皇派来的,已经偷听到我们的谈话。等父皇回来,必然会废了孤的。” 陆云见太子已经被吓得过分紧张了,不由提高声音道:“殿下,那人未必就是陛下指派。即便是陛下指派,殿下立刻进宫向娘娘禀明此事,交出进谗之人,再请出兵,也可以将功补过。” “陆文龙。”马杲听他的意思是要将自己交出去,不由大怒道:“你的意思是要交出老夫给皇后处置?” 陆云早就看不惯马杲总是给太子出些馊主意,当下哼了一声,道:“本来就是你陷殿下于不忠不孝,不是把你交出去,难道是交陆某?” 马杲现在真是恨不得将陆云碎尸万断,但又当真害怕李建听信他的话,把自己交出去免祸。急忙免冠拜倒,痛哭流涕地道:“殿下,老夫一心一意只为殿下谋划,多年以来忠心不二,难道殿下真要舍去老夫性命么?” 李建看着马杲满头花白的头发,想起这几年来为了自己这个太子之位,他确实费了不少心血。便望着陆云问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么?” 连舍车保帅的勇气都没有,陆云更是连连摇头,叹道:“陛下是何其英明之主?派人回来求取援兵,必然还留有后着。属下方才不肯同意丞相的建议,便是有所顾及。如今事情泄露,自然要有人出来承担过失,如果不是马丞相,难道是太子殿下你自己吗?” 李建虽然不情愿牺牲马杲,却更不愿意将自己牵扯进去,只好又转对马杲道:“岳父大人……”他向来没有这样称呼过马杲,如今突然改换称呼,马杲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急忙道:“殿下三思。就算交出老夫,陛下便不会疑心殿下了么?何况陛下早有改立之意,难道还不会乘着这次的机会将殿下废除么?” 这话却说得相当在理,李疆宠信齐王,只是碍于太子没有过失,不好随意改储。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了李建一个错,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完了,完了。”李建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乎哭了出来,连声道:“怎么办,怎么办?孤这次可被你们害死了。” “殿下……”陆云本要开口相劝,马杲却抢先上前道:“殿下,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搏上一搏。”李建抹了抹要流下来的眼泪,眨眼问道:“怎么搏?”马杲冷笑几声,道:“如今我儿掌管禁军,可先命其封锁宫门,特别是不让任何人接近皇后娘娘。然后洛阳四门紧闭,在城门仔细搜查,定将刚才那人追出斩首。至于傅羽,嘿嘿,殿下就当没有此人来过。” “你,你,你的意思,还是想要隐瞒军报?”李建好不容易才结结巴巴地将这句话说完。马杲便又急切地道:“正是如此,就算陛下知道殿下与老臣刚才的对话,但远在千里之外,又在重围之中,能奈殿下何?没有援兵前去,陛下一旦有闪失,殿下便可名正言顺地继承大位。到时候,还有谁敢还指责殿下?” 李建原是个极没有主见的人,被马杲三言两语又说得心动起来,转看着陆云道:“先生以为如何?” 陆云听他二人说话,只是一直摇头,此刻才道:“殿下试想。 第6章 洛阳城中可不是只有皇后娘娘一人,还有几位王爷以及满朝的文武大臣。长安雍国公郭统,宛城镇南将军于轨,各掌雄兵数万,就在洛阳左近,又都是陛下腹心股肱之臣。一旦这消息走漏,殿下可有想到其后果的严重?即便殿下能紧闭四门,不让消息散出,可陛下身边还有五十万大军啦。久等救兵不至,拼着损失惨重,也可以保全陛下突围。若是陛下生还洛阳,殿下又将何以自处?殿下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只要修德慎行,便可继承大位,何必冒此风险?臣窃为殿下所不取。” “先生说的极是。”这一番话侃侃而谈,说得李建连连点头。但他却还是迟疑不决,道:“可是方才那人已经听到我等商议之事。若他真是父皇所派,那么孤就算是按照先生的意思去做,只怕也是难逃劫数。” 陆云也知道此事十分为难,目光便又有意无意地看向马杲。李建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丞相乃孤岳父,平日里又走得极近。若是让丞相承担罪过,父皇又怎会不疑心孤?孤一样是难以保全。”马杲本十分担心这个胆小懦弱的女婿,会拿自己出去顶罪,此刻听他这样说,大喜道:“殿下说的极是。陆先生固然顾虑周全,可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殿下,当断则断,不断反乱,若再有迟疑,则我等性命难保啊。” 李建于是又用商量地口吻对着陆云道:“陆先生,不如先让丞相带人四下搜捕。若是擒下刚才窃听之人,就按着先生之意,发兵救援父皇;但若是抓不到那人,再另做定夺可好?” 陆云明知李建已经被马杲说动,而且也没有舍车保帅、牺牲岳父的魄力。若是再说下去,过分得罪了马杲,只怕他还平安无事,自己倒先要被他陷害了。只得点头道:“殿下既然下定主意网,那就可速命人守好禁宫,不使人求见皇后娘娘。至于其他几位王爷的府邸,也要派人严加监视,若有异常,需及早动手。” 马杲见陆云也赞同其事,终于笑道:“我儿马则掌管禁军,京中宿卫将军陈飞又是老夫心腹门生。先生所言之事,都易如反掌。”李建于是紧紧握住马杲双手,诚恳地道:“孤一切都只好仰仗岳父大人了。”马杲点点头,宽慰道:“老夫这便先去安排,请殿下与陆先生在此等候消息。”便施礼告退出房间。 刚到太子府门口,马杲看见总管冷翌迎面而来,急忙招呼道:“冷总管。”冷翌带着属下四散追捕,却根本没有看到秦舒的影子。正准备回来复命,偏偏又刚好遇到马杲,自知难免被他斥责,只得低头上前,行礼道:“参见丞相大人。卑职无能,未曾抓获贼人,还请大人责罚。” “那人武艺高强,并非总管之过。”马杲笑吟吟地将冷翌扶起,道:“刚才在太子面前,老夫言语过激,还请总管不要往心里去。”冷翌何曾被马杲这样和颜悦色地说过话,简直受宠若惊,急忙道:“卑职不敢。”马杲便又道:“老夫还有一事,希望总管能……” 马杲既是当朝宰相,又是太子岳父、未来的国丈,既然他有事开口吩咐。冷翌不等说完,便将胸部拍得“砰砰”直响,道:“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卑职万死不辞。” “好,好。”马杲左右看了看,便附在冷翌耳边低声细语几句。听完之后,冷翌却没有刚才那样积极,表情十分为难地道:“大人,这事若是让太子知道了,卑职可……”马杲挥手将他的话打断,笑道:“太子还不是要听老夫的话?总管只管放心去办,殿下必然不会怪罪。”冷翌稍微犹豫,最终还是道:“卑职这便去办。只是太子面前,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总管放心。”马杲目送冷翌离开,才冷笑几声,迈步走上自己的马车,打道回府。 →第四章← 秦舒离开太子府之后,却并没有走远,而是潜伏在暗中。等到马杲从太子府中出来,秦舒便悄悄尾随其后,一直跟到丞相府。马杲车驾刚到门口,在旁边等候的一位青年武将早迈步上前,为其掀开车帘,并问道:“父亲怎么去了这么久?”马杲迈步下车,看了看左右,低声道:“进去再说。” 秦舒听的清楚,知道那员青年武将,正是马杲口中提起的掌管禁军的儿子马则。远远看去,马则肩宽臂长,似乎武艺颇为不弱。秦舒的眼力确实不错,马则在年轻一辈之中,的确算是少有的高手。襄阳马氏虽然从马则的祖父马秉开始,几代都在大充朝廷中身居高位,但却无一人为将。而马则却偏偏不肯子承父业,弃文习武,投身戎马。三年前,皇帝李疆带着所有皇子以及近臣子弟,前往西园狩猎。齐王李吉固然独占鳌头,而马则却是以微弱之差,屈居第二。顿时让李疆对这个世代书香的青年才俊另眼相看,留在禁军听用。此次虽然没有随驾北征,但李疆却将禁宫防卫托付给他,也足见对其的信任。 秦舒根本没有时间再仔细估量眼前这个青年的实力,马氏父子二人便已经并肩迈入大门。料定傅羽就在丞相府中,秦舒不加迟疑,就从旁边院墙跃入府内。只是想着马则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秦舒不敢过分接近二人,唯恐被他发觉。 “傅羽现在何处?”虽然是在自己府中,马杲还是尽量压低声音。马则答道:“傅小公爷不肯去客房休息,执意在书房等候父亲,连准备好的饭菜也没有用。” “哦?”马杲的嘴角随即浮现一丝冷酷的笑意,低声道:“那老夫正好为他设宴接风洗尘。”父子之间心意相通,马杲虽然没有明言,但马则已经完全领会到父亲的意思,低声问道:“莫非太子殿下已经同意父亲的提议?” 马杲点了点头,道:“你我父子的身家性命都与太子的地位密切相关,他若不同意,为父又怎能安心?”说到此处,马杲的心中似乎有着一丝的愧疚,轻叹道:“想我马氏一门,世受皇恩,原不该如此……只是……”马则立刻接口宽慰道:“父亲不必如此自责。太子仁德,若能继承大统,必是千古明君。父亲既有拥立之功,日后又用心辅佐,必能流芳千古,名垂青史。” 这话虽然说的冠冕堂皇,但马杲最关心的只是自己家族的前程富贵。太子一天没有继承大位,他马杲也就一天不能安心;相反只有太子登上皇位,马氏一门才能永保昌盛。马杲长长地吐了口气,道:“你先下去准备。等酒菜备好之后,为父亲自送傅少公爷上路。” “是。”马则答应一声,便转身退下。声音之中,难掩欣喜之意。其实最先提出不出兵救援的正是马则,虽然年纪轻轻就能受到皇帝的垂青。可是马则的心中并不满足于现状,更何况太子如果真的失势,他的仕途只怕也要跟着一起断送。扶助太子登基继位,不仅马氏一门可以享受隆恩,而马则自己也将平步青云。封台拜将更是指日可待,绝不仅仅只是一名小小的禁军校尉。虽然这个官职,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及,但在雄心勃勃的马则眼中,却不愿意甘于只为皇室看家护院而已。 马则离开后,马杲独自一人走进书房。他贵为丞相,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书房里的摆设自然极尽奢华,金银玉器,应有尽有。马杲只身走到书架后面,打开一个暗格,伸手从里面拿出一只精致的黄铜酒壶。这酒壶虽然做工精巧,但材料不过是普通黄铜,与房中那些贵重的摆设比较起来,显然颇有不及。可是马杲却将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神色极为珍惜。 秦舒一直跟在马氏父子身后,直到马则离开后,他才敢稍微靠近。此刻看见马杲拿着一只并不十分贵重的酒壶,心中便觉得有些诧异,不明白那酒壶究竟有何独特之处。但等他看到马杲向酒壶内分别倒进两瓶酒的时候,秦舒才恍然大悟,知道那材料并不珍贵的酒壶,便是传闻之中,用毒药来暗害他人的鸳鸯壶。 这鸳鸯壶远比一般的酒壶制造困难,而且属于禁用之物,也就难怪马杲会如此的小心。秦舒刚才虽然没有听清马氏父子的对话,但他懂得辩读唇语,现在又看到这鸳鸯壶,顿时明白马杲是要毒杀傅羽。傅羽死后,军报之事,太子李建必然会隐藏起来,而且不再委派援军前往赤城营救皇帝。看到事情都向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发展,秦舒心中大为高兴,只是傅羽却不能死,否则无以取信楚王李昌。如何从马则的手中将他救出,又成了此时秦舒最担心的问题。 不久之后,马则回到书房,看见父亲身前摆放的鸳鸯壶,便道:“父亲,酒菜已经准备妥当,就等您入席。”马杲点了点头,将酒壶拿起,道:“为父先去等候,你可亲自去请傅羽前来用饭。”马则答应后,便转身出来,径自前往傅羽休息的客房。 对于傅羽来说,马不停蹄的从边塞赶到洛阳,身体早已经十分疲惫,恨不得立刻倒在床上睡足三天三夜。可是一想到皇帝、还有自己的爷爷还被百万鲜卑大军围困在赤城之内,傅羽便合不上眼。只能在客房之中,焦急地等待马杲归来。 好不容易看到马则从外面进来,傅羽立刻迎上前去,问道:“马将军,令尊可从太子府中回来了?”马则点头道:“父亲已经从太子府中回来。听说小公爷还不曾用饭,便准备下酒菜,请小公爷前去用膳。” 傅羽此刻哪里还有心情用饭?但听说马杲回来,也急于相见,忙道:“有劳少将军引路。”马则微微一笑,便带着傅羽走出客房,前往饭厅。 第7章 秦舒跟在这两人身后,明明知道傅羽是走向一条死亡之路,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倒不是他没有充足的信心将傅羽救出,只是该如何让傅羽相信自己呢?秦舒虽然对傅羽有救命之恩,就凭他的三言两语,傅羽是绝对不会相信堂堂当朝丞相会下毒害人。 当然,可以拿鸳鸯壶里的毒酒作为证据。可是只要秦舒一现身,马则和丞相府中的侍卫肯定不会给他向傅羽证实的机会。所以秦舒现在只能用唯一的一个方法让傅羽相信自己,那就是让傅羽先饮下毒酒,然后再行施救。更何况傅羽中毒后,秦舒便可以借解毒之机,再次救下他的性命。两次救命之恩,必然会让傅羽这个血性男儿死心塌地地为他所用。想到这里,秦舒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 当秦舒决定不必先向傅羽示警的时候,傅羽已经跟着马则走进饭厅。马杲立刻起身,笑吟吟地应上前,道:“老夫听说小公爷还不曾用饭,便特意命人准备这桌酒菜,还请小公爷不要嫌弃舍下粗食。”傅羽虽然生在公侯之家,但其祖父傅俭为人勤俭,对子弟要求极为严格。所以无论饮食衣着,甚至还不如一般的郡县官员。傅羽看到满桌的山珍海味,很多竟是他见也不曾见过的珍品,而马杲居然还说是“粗食”。也不知是当真客气呢,还是本身当真觉得这些菜肴还不够珍贵? 傅羽此刻无心用饭,当然也更没有资格去指责马杲的奢侈,只是抱拳道:“末将奉命前来求救,军情十万火急。还请大人赐告,太子将于何时发兵?”马杲哈哈一笑,道:“出兵之事,太子已经召集大臣商议。小公爷常在军中,也该知道此事并非一时片刻所能决定。还请小公爷少安毋躁,等太子与众位大人商定之后,老夫一定最先告诉小公爷。” 傅羽明白出兵不仅仅只是太子的一道令谕,也并非一时半刻就能安排下来的;只不过因为自己过分担心赤城的军情,才失去了该有的基本常识。于是道:“有劳大人。”马杲遂又笑道:“小公爷忧心国事,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此番突围求救之功,老夫日后再见陛下之时,一定如实奏禀,请陛下厚加封赏……” 马杲身居丞相之位,在李疆面前说话也颇有分量,这些话若是说给别人听,肯定欣喜万分,感激涕淋。只可惜傅羽对“封赏”二字,没有丝毫的兴趣,论官爵,他是燕国公傅俭嫡孙,只要不出意外,日后肯定会继承国公的爵位;论钱财,傅羽自幼跟随祖父,简衣粗食,对于这些身外之物,视如粪土,更何况堂堂燕国公,虽然说不上富可敌国,但也不会缺少金银钱帛。跟随皇帝作战,傅羽所求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因为满腔的忠君报国之心,以及父母双亲的血海深仇。 听着马杲自顾自的许诺,傅羽既不能失礼打断,也装不出一副感激的神情。只好漠然地等马杲说完以后,才缓缓道:“多谢大人。大人若是无事,末将就先告辞了。” 在马杲的心中,以为所有的热血青年,总不能逃脱名与利的诱惑。可是当他滔滔不绝地将傅羽盛赞一番之后,才发觉对方并没有如预期的一样热情响应,觉得很是没趣。只好勉强干笑两声,道:“听说小公爷还不曾用饭。不妨一边用饭,一边再将边关军报详细说与老夫听听。” 依着傅羽的本意,是不打算在皇帝与祖父还被围困在赤城的时候,安心享受这样的美味佳肴。但马杲最后的要求,他却不能不答应,若不让当朝丞相了解军情的紧急,又怎么能与百官商议出最佳的救援方案? 所以傅羽向马杲告了声扰,便落座席中,而马则也不失时机的将父亲与傅羽的酒杯斟满美酒。酒都是上好的佳酿,只是马则的右手在不经意之间,拧动了鸳鸯壶的机关,使得傅羽面前的酒杯里面,比马杲的多了一味穿肠的毒药。 马杲的目光中难以隐藏得意,举杯笑道:“方才老夫从太子府中回来时,太子殿下曾再三交代:因为殿下急于与百官商议出兵事宜,今夜不能亲自接见小公爷,所以一定嘱咐老夫要代他敬小公爷水酒一杯,以彰小公爷舍命突围之功。”傅羽并不知道马杲笑里藏刀,更不知道这一杯酒里面会有让他在一个时辰之内,七窍流血而死的毒药。听到既然是太子殿下所敬的酒,只好举酒起身道:“多谢殿下,多谢大人。”便要将酒一饮而下。 就在傅羽酒杯将要沾唇,马杲眼中的笑意更加浓郁的时候,却有人在房间外面高声喊道:“老爷,殿下府中有人求见。”傅羽听到以后,急忙将酒杯放下,对着马杲问道:“莫非是出兵之事已经有了结果?” 眼看自己的计划功败垂成,马杲几乎要破口大骂外面那个不知好歹的下属。但傅羽就在眼前,马杲只好强忍怒气,展颜笑道:“大概不会这么快,或许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小公爷还请安心用完酒菜……”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傅羽却已经先站了起来,抱拳道:“太子既然召见大人,定是紧急之事。请大人自便,末将这就告退。” 马杲无奈之下,也只能起身,道:“那老夫这便让人将酒菜送到小公爷房间。”然后转对马则道:“吾儿可代为父多敬小公爷几杯。”马则点了点头,领会父亲的意思,意味深长地答道:“孩儿明白。”马家父子的一番好意,傅羽自然不能拒绝,只好再次开口称谢。马则也立刻招呼家人入内,将酒菜收拾妥当,与傅羽一起前往客房。 等到两人离开之后,马杲才满脸铁青地走出房门,喝问道:“马诚,殿下有何事要召见本官?” 马诚正是刚才在外呼喊的人,乃是丞相府的总管,虽然只有三十岁,为人却极为精明,将丞相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是马杲父子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刚才太子府来人传召马杲,马诚虽然知道老爷在宴请傅羽,但却不知道其中内幕,只是想着既然太子传见,肯定不能有丝毫的耽误,所以急匆匆赶来禀报,殊不知他反而打扰了主人马杲的好事。看到老爷一脸的不悦,马诚实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出了错,只好小心翼翼地答道:“来人并没有言明,但却说十分紧急,请大人立刻过殿下府中商议。” 马杲从鼻子中轻轻发出一声:“恩。”算是回答,心中却不住打鼓,莫非李建又被那个姓陆的说动,而改变心意,决心出兵救援皇帝不成?想到这里,傅羽的性命即将如何,倒不在马杲的心上了。他匆匆忙忙地收拾一下,便出门登车,赶往太子府。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秦舒,本来已经准备好出手营救傅羽,没有想到事情突然发生如此变故。现在傅羽性命仍然在马则手中,马杲却又匆匆赶往太子府,看样子也是有重要的事情。究竟是救傅羽,还是跟着马杲再探太子府呢?只是一瞬间,秦舒就作出了决定,还是先救下傅羽的性命再说。 秦舒来到房间外面,很明显感觉到周围埋伏了不少马府家将。当然以这些人的武艺,根本就不会觉察到秦舒的存在。客房的房门已经紧闭,连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秦舒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却能猜想得到几分。马杲父子要乘着李疆被困,拥立太子李建,那么拼死求援的傅羽在他们眼中就非死不可。只怕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刚才的那杯毒酒,早就已经落进了傅羽的肚内。 只过了片刻,事实就证明秦舒猜测的没有错。房里传出一阵盘碟落地摔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傅羽的怒骂。而与此同时,外面埋伏的一干家将,也都破门而入,闯进房内。秦舒透过房门,看见里面的局势,傅羽被困在众人之中。而马则似乎并不愿意让属下插手,淡然道:“早听说小公爷武艺不俗,下官今日正好讨教讨教。” 如果不是马则亲口说出来,傅羽死都不会相信马家父子居然会下毒谋害自己。可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傅羽不得不相信那个表面上忠君爱国的丞相大人,其实包藏着一颗歹毒的祸心。刚才喝下去的是毒酒!想到这里,傅羽的心中无由地升起一阵寒意。他并不是怕死,但却怕自己死了以后,没有人再将皇帝被困赤城的消息传达给太子与皇后。在这一刻,傅羽仍旧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牵连到太子李建。 马则看到傅羽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得意,笑道:“本来下官可以不把真相说出来,让小公爷在不知不觉之中死去。可是下官很想见识见识小公爷杀出百万大军重围的身手,所以想在小公爷死前,与你切磋切磋。”他似乎怕傅羽指责为趁火打劫,还特意解释道:“小公爷尽可放心,酒中毒药虽然厉害,能杀人于无形。但在半个时辰之内,绝对不会让你的身体有任何不便,而这半个时辰,下官与小公爷大概也就能分出胜负。” 傅羽此刻并没有心情跟马则说废话,只喝了一句:“在我死之前,也能为自己报仇。”便向马则攻出一拳。这一拳含恨而发,力道与速度都达到傅羽最巅峰的状态。但马则之所以能狂妄,自然也有他狂妄的本钱,傅羽这雷霆般的一击,居然还是被他闪身躲过。傅羽也似乎算准这一招不能伤到对手,紧接着又连续攻出数拳,拳风凌厉,虎虎生威。马则冷哼一声,收敛笑容,凝神接战。 周围的家将都知道马则的脾性,不敢擅自上前相助;而且就算有心上前帮忙,也没有那个本事在两人中插手。所以只好远远地围成一圈,看着傅羽和马则交手。两人的招式都越来越狠毒,房间内的劲风也越发紧迫,马府的一干家将除了少数两三人,大都靠向墙壁,唯恐被二人误伤。 第8章 傅羽、马则都可以说是大充后起一代中的佼佼者,秦舒有心再多看看他二人的武艺,却又担心救护的太迟,会危及到傅羽的性命。于是起身跃入房内,喝道:“住手。”以秦舒的武艺,若是在房外便拔剑在手,从背后偷袭马则,趁马则专心与傅羽交手的时候,必然能将他斩于剑下。但秦舒却不屑如此,反而出声示警,让两人分开。 傅羽没有想到在这危难关头,会是秦舒赶来相救,吃惊道:“兄长怎么来了?”秦舒微微一笑,还没有开口回答,马则却抢先笑道:“看来小公爷黄泉路上不会寂寞了。”虽然他见秦舒能夜闯相府,而不被家将护卫发现,肯定身怀武艺;可是看到对方不过也是与傅羽年纪相仿的少年,便起了轻视之心,所以才说出这样自负的话。 秦舒看也不看马则一眼,径自对着傅羽道:“贤弟,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你可先行离开,这里交给为兄便是了。”言下之意,更是没有将马则和周围家将放在眼中。马则虽然喜欢说话讥讽别人,自己却听不得半点讥讽的话,顿时勃然大怒,喝道:“好小子,本将军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说完便伸出右手,屈指为爪,抓向秦舒喉头。 秦舒身形微动,轻易躲过马则杀手,右手挥掌击向马则面门,掌势极为快速。马则急忙侧头躲避,但秦舒的左手似乎早就料到他躲避的方位,刚好打在他的脸颊上。一个清脆的耳光,几乎将马则打呆了,而秦舒也趁着这个机会,拉着傅羽道:“快走。”双双跃窗而逃。 其实马则的武艺虽然不如秦舒,但也不至于被他一招就打个耳光。只是马则过于轻敌在先,出招的时候,并没有十分警惕,而秦舒的那一招看似简单,却蕴藏了他多年修习的精髓,所以才会被出其不意地打中。还好秦舒知道马则暂时还有利用价值,没有用上十分内劲,否则马则就算不死,也该被打得满地找牙。 等马则从惊讶中恢复过来,见所有的家将都直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由恼羞成怒,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我追?”一众家将才匆匆追出房外。马则跟着出门,却早不见秦舒、傅羽两人的踪影。正气得暴跳如雷,总管马诚却快步赶来,垂手道:“少爷,刚才那二人从后门方向逃去了。”马则点头吩咐道:“你可速去陈家将处,请他派兵相助,封锁城中各处要道。”便又带着家将匆匆追去。 →第五章← 若是只有秦舒一个人,自然可以很好的隐藏行踪,但傅羽脚下却没有他那样的轻身功夫。而且在出了相府后不久,他身体内的毒素就渐渐显现出来。虽然秦舒已经为他服下了解毒丹药,但药不对症,似乎并没有多大的用处。秦舒看着傅羽脸上渐渐笼罩着一层灰暗之色,明白若不能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为他解毒,只怕傅羽的性命就难以保住。 傅羽的生死,秦舒虽然不十分放在心上,但他死以后,就不能取信楚王李昌。秦舒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义弟出差错,心中正盘算着该怎么办,却听着后面嘈杂声音渐渐靠近。料想是马则带着追兵赶来,秦舒心念一转,暗想,既然毒是马家父子所下,何不向他们讨取解药呢? 秦舒正打算转身等候马则前来,不想傅羽却先停了下来,道:“兄长先走,小弟断后。”原来他自觉胸口烦闷,气息不畅,知道是毒性发作,不愿再连累秦舒,故而想让秦舒先走。秦舒哈哈一笑,道:“贤弟未免太看轻为兄了。为兄又岂是那种丢下兄弟独自逃命之人?” 傅羽本想再劝两句,但转念又想,如果自己是秦舒,也肯定不会丢弃兄弟不管。便也笑道:“既然如此,那小弟与兄长一起迎敌便是,方才不负当日结拜同生共死之言。”秦舒脸上虽然还是满带微笑,心中却暗道:同生还行,共死那就算了吧。 秦舒与傅羽二人只说了这两句话,马则便带着家将已经追赶上来。马则生平第一次受如此大辱,见到秦舒哪里肯善罢甘休?大喝道:“小子,哪里逃?”手中铁枪,宛如一条黑色巨蟒,直咬秦舒胸前。他在这杆枪上浸淫十数年,出手自然非同寻常。傅羽平日征战也多是用枪,此刻见到马则枪法精妙有力,也不禁暗赞道:“好枪法。” 这三个字刚一出口,秦舒也轻啸一声,腰间佩剑出鞘。只听“叮叮当当”几声清脆响声,两人已经交换有十余招。马府家将见到马则动手,也都围向傅羽,缠斗在一起。秦舒虽然有心速战速决,但马则此番全力以战,一时片刻也奈何不了。更何况马则自知不是他的对手,邀请了几名身手高强的家将一起围攻,更让秦舒急切间难以取胜。 傅羽的情况更加糟糕,若是在平时,这些家将的三脚猫功夫,自然伤不了他分毫。但现在傅羽中毒已深,举手投足之间,远不如平日灵便,脚下轻浮无力,出拳也是软绵绵的。只过得片刻功夫,他身上便又多了两处刀伤。 马则追来之前,便下有严令,能杀得傅羽者,重赏千金。这些家将听到如此重赏,眼睛都绿了,又见到傅羽似乎并不厉害,更是争先恐后,生怕这块肥肉掉到别人嘴里。傅羽越加支持不住,又不肯连累秦舒,躲过一道刀光之后,竭力喊道:“大哥先走。” 马则知他是毒性发作,哈哈笑道:“一个也休想逃掉。”秦舒见势不妙,一拔身形,冲天而起,手中宝剑化成一片白幕,直罩向马则头顶。马则只觉得劲风迎面,刮得隐隐生痛,哪里还敢硬接?急忙向后便退。旁边两名家将躲避不及,被剑锋削中,顿时身首异处。 秦舒一招逼退马则,立刻纵身而起,长剑过处,又将抢攻傅羽的家将刺杀。然后提着傅羽身躯,向前掠去。傅羽此刻早已神智不清,被秦舒提住之后,便软软靠在他肩上。秦舒心中大惊,一探气息,觉得还有微弱气息,方才勉强放心。 两人刚转过一道街口,却听着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小队骑兵阻拦在前,手中均拿着弩箭,正中一员武将,大声喝道:“什么人?站住。”秦舒知道现在城中兵马都是由马家父子执掌,不敢稍有停顿,又向旁边民房上跃去。那将领见他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于是挥手下令:“放箭。”一声令下,数十支弩箭齐齐射向秦舒。 这几十支箭虽然没有伤到秦舒,但却将他逼回街道上。那武将惊于秦舒武艺,复问道:“你是什么人?”秦舒还不及开口回答,便听见马则远远喊道:“陈将军,快将此二人拿下。”立时想起在太子府中偷听到的一人,宿卫将军陈飞。此人乃是马杲心腹门生,在李疆出征之后,便掌管京城防卫。秦舒好不容易从马则手中逃了出来,偏偏又撞上他,当真是时运不佳。 马则带人追来,又加上陈飞部下骑兵,共有两三百人,将这小小的街道围的水泄不通。秦舒若想一个人脱身,倒也不困难,关键是傅羽怎么办?若是他死了,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秦舒正在思量如何能让两人都逃脱,便听见马则“嘿嘿”冷笑道:“小子,今天便是你二人的死期。”又转对陈飞道:“将军快下令放箭,这小子功夫了得,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陈飞点了点头,将右手举起,便要下令再次发射。秦舒看着几十张硬弩对着自己,心中默叹一声,暗道:“傅羽啊,傅羽,并不是我不想救你。看来是你命该绝于此,黄泉路上可不能埋怨我。”便打算丢弃傅羽,独自逃生。 但就在陈飞右手即将落下之时,突然“嗖嗖”几声轻响,前排持弩弓的骑士纷纷落下,身上都中有一支小小的弩箭,比平常所用竟要短一半左右。“什么人?”陈飞只说了三句话,却每句都有这三个字。他喝问出口之后,却赫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左右两边的房屋顶上,竟站了二三十名黑衣人,都拿着一把黑黝黝地弩弓对着下面。 “神机弩?”马则在禁军中任职,对这些黑衣人手中持的利器再熟悉不过,眼看着二三十张神机弩对着自己,不禁狠狠咽了口唾沫。陈飞此时也认了出来,两人对望一眼,都暗自纳闷,这原本该是陪在皇帝身边的神机营,怎么会出现在京城?马则更是觉得一股凉意直窜顶门,终于开口道:“各位可是神机营的兄弟,难道不认识本校尉么?” 神机弩,又称连弩,是三国时蜀汉诸葛孔明所制。汉末三分天下,曹魏以骑兵见长,吴蜀皆非其敌。蜀汉之所以能北灭魏国、东平孙吴,一统天下,非但有李疆父子两代之功,数十万将士苦战之力,更有赖于当年诸葛武侯所遗之元戎连弩。蜀汉军队凭借这一弩十矢的威武利器,才能与曹魏强大的骑兵相抗衡。但天下一统之后,李疆深知连弩的厉害,惟恐流传广泛,对自己的统治不利。于是下诏收天下连弩尽归国库,除禁军中保留万人的连弩军士,号为“神机营”以外,所有州郡侯国皆不能私建“连弩兵”。而工匠也不得再私下传授,但有私藏私造者,皆以大不敬之罪论处。 所以当马则看清楚对方所用的连弩时,只道是神机营的禁军,早吓得心胆俱裂,说话的声音都不觉有些颤抖。 “放他们两人走。”房上的黑衣人也终于开口。马则转头望去,见那人身影纤细,说话声音也清脆动人,明显是名女子,更觉得纳闷:神机营在什么时候居然还收纳女人?但所谓“一不做,二不休”,马则父子二人已经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怎么肯放过傅羽?当即向陈飞暗使眼色,复笑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何时入得神机营?” 第9章 陈飞与他多年交情,心意相通,明白他的用意。趁着马则说话之时,便暗中持好弓箭,瞄准那名黑衣女子。对方似乎并无察觉,仍旧对着马则,道:“废话少说,放还是不放?” “这个……”马则还打算再糊弄两句,拖延时间,却听陈飞惨叫一声,跌落下马,右手手腕被一支羽箭穿透,血流如注。又听得一名黑衣人冷然道:“我们不想杀朝廷命官,最好不要逼我们动手。”这人声音浑厚,身材高大,与刚才那名女子站在一起,显得十分醒目。 马则虽然自恃武艺,但深知神机连弩之威,若是那二十来张连弩一起对着自己发射,恐怕是必死无疑。再看傅羽软软靠在秦舒肩上,面色死灰,算起来毒性早该发作,于是笑道:“这二人与我也并非有什么深仇大恨,看在二位面上,放了也就放了。”当下一挥手,左右家将以及陈飞部下便都散开一条出路。 黑衣女子轻哼一声,也不再理会马则,扬手扔给秦舒一个纸团,道:“先去那里等我们。”秦舒没有想到自己会让一名女子解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然后抱紧傅羽道:“多谢。”便展开身法,快速离去。 秦舒来洛阳只有几日,除了少数几个地方,都不是十分熟悉。好在那张图纸上面,标注的十分详细,秦舒本不欲旁人相助,但马则、陈飞二人掌握京城兵马,秦舒自己又没有安全的落脚之处,再看那些黑衣人似乎并无恶意,于是按照图上标志,一一寻找而来。最后走入一条偏僻胡同,只有一道小小的门户,秦舒正犹豫该不该上前叫门,却听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生冷僵硬的声音道:“客人来了?”语气之中,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秦舒转眼一看,那开门的乃是一名丑陋驼子,脸皮上的皱褶几乎可以与百年老树的树皮相比,但一双小眼睛却是精光外露,倒让秦舒不敢轻视。抱拳道:“在下受人指点,前来此地,还望老丈行个方便。”那驼子又眯着绿豆小眼,仔细打量秦舒以及傅羽,片刻后才点头道:“随我来。”虽然是答应带路,但声音听在秦舒耳内,仍旧觉得十分刺耳。 这小院落门户虽然极不显眼,里面却是三进三出,秦舒一面凝神戒备,一面扶着傅羽跟在驼子身后。来到一处房间,驼子伸手将门打开,顿时就有一股淡淡的异香扑鼻而来,秦舒心中大惊,急忙屏住呼吸,正要后退,复听那驼子道:“这‘天檀香’可以暂时压制体内毒性。”秦舒方才恍然,知道方才的动作已经被对方看在眼中,只好道:“身处险境,不得不小心行事,还望老丈不要见怪。” 驼子冷哼了一声,带着二人入内,等秦舒将傅羽安顿好后,又道:“你二人就在房中等候小姐回来,千万不可四处走动。”秦舒点了点头,道:“多谢老丈。”那驼子便转身出门,等到了门口,忽然又道:“我今年才二十一。”声音之中,却尽是苦涩。秦舒一怔,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正要说几句致歉的话,那驼子却早关门而去。秦舒只好摇头苦笑,转看傅羽的情况。 那“天檀香”果然极具奇效,傅羽原本死灰的脸色,竟然渐渐有些红晕。 秦舒的师傅乃当世奇人,对医道也十分精通,秦舒虽然不专研此道,但从小耳濡目染,治病解毒之术,也远非寻常庸医所能及。可是现在傅羽中毒已深,秦舒只觉他脉象微弱,似乎无力回天,只好再叹一声,从怀中瓷瓶内,再倒出两粒解毒丹,准备为傅羽服下。 “药不对症,不过白白浪费而已。”秦舒转头就见房门打开,两名黑衣人一起走了进来,从身影上辨别,正是方才救援自己的两人。只是此刻二人都除去脸上黑巾,能让秦舒看清容貌。那女子虽然不及诸葛芸美艳,但长相秀丽,而且眉眼之间,隐隐一股英气。身后男子,长着四方正脸,棱角分明,说不上是美男子,但却有股刚武之气,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看着砰砰心动。 “好一对人物。”秦舒暗赞一声,起身道:“多谢二位援手之德。”那女子并不理他,只是上前仔细查看傅羽身体,然后对着黑衣男子道:“应该还有救。”然后又转对秦舒,用比刚才更加生冷的语气道:“请暂时回避。” 虽然有个“请”字,语气却不容人拒绝,秦舒顿时剑眉一皱,旁边黑衣男子急忙道:“舍妹救人之时,向来不喜有人在旁。更何况在下还有些事情要请教兄台,还请兄台移步。”秦舒听他说话客气,暗想这兄妹两人,长得虽然有几分相似,脾性却是大相径庭,不禁又想起太子李建、齐王李吉,这二人也是一母同胞,却更是相差千百倍。于是笑道:“有劳引路。” 两人走出房门,只见那驼子守护在外,黑衣男子低声吩咐一句:“小心看着,不让旁人打搅。”然后便带着秦舒走到大堂。宾主坐下之后,黑衣男子先道:“在下叶嘉,敢问兄台姓名。”秦舒将自己姓名说出之后,便问道:“在下与叶兄素未谋面,不知为何肯如此援手,莫非叶兄与我那义弟乃是旧交?”他见叶氏兄妹似乎也很关心傅羽生死,所以才有此一问。 叶嘉却摇了摇头,道:“在下也是第一次与傅小公爷见面。”秦舒心中更是疑惑,既然首次见面,又何以知晓傅羽身份,而且敢在马则和陈飞的手中救人?叶嘉看出秦舒不解,乃笑道:“其中原委请恕在下暂不能相告。只是秦兄能不顾生死,救援傅小公爷,可见二位交情深厚,所以在下兄妹才肯让秦兄来此。”说着又微微一叹,才继续道:“秦兄当知傅小公爷前来洛阳所为何事。此事干系重大,且十分危险,秦兄又非朝廷中人,所以在下想请秦兄将傅小公爷交于我兄妹二人。在下自会作好安排,护送秦兄平安出城,等时局好转,再请秦兄相会。” 叶嘉说的十分客气,但还是下了逐客令。秦舒千里迢迢跟随傅羽从塞外而来,自不会轻易放弃,当即哈哈笑道:“阁下既然知道我与小公爷交情深厚,便该知道在下断断不会将他独自留给阁下。”叶嘉虽然被拒绝,却并不着恼,反而点头道:“秦兄说的是。既不知我兄妹底细,当然不肯放心将小公爷留下。但此事确实万分危险,稍有不慎,便是灭门之祸,所以还请秦兄多加考虑。在下发誓,对小公爷绝无半点恶意,否则也不会辛苦赶来救援二位。” 秦舒哈哈笑道:“丈夫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秦某若是贪生怕死之辈,小公爷又岂能等到二位赶来营救?先不说在下不放心将他留下,而且他与二位所行之事听来也十分凶险,在下又怎能袖手旁观,看着结义兄弟独自冒险?” 自己的好意再次被拒绝,叶嘉也不禁皱了皱眉头,还待开口再劝,却听外面冷冰冰的声音道:“你若不走,休怪我兄妹不客气。”叶嘉抬眼,就见妹妹叶灵从外面走进来,似乎方才救治傅羽十分辛苦,此刻脸上还有阵阵红晕,额头也有几颗细小的汗珠。 叶灵本来冷冰冰的脸上,因为这一抹红晕显得十分娇艳动人,可是言语中的傲慢,让秦舒连连皱眉,也冷然道:“虽然二位对在下有恩,但让在下丢下义弟一人,却是万万不能。”叶嘉见妹妹秀眉轻挑,恐两人言语失和,急忙打断话题,问道:“小公爷体内的毒性如何?”叶灵心中已经动气,被兄长询问,便冷冷道:“区区小毒算得了什么?不过,中毒时间太久,余毒难清,那小子只怕还要昏迷三五日才行。” “这么久?”叶嘉似乎十分着急,不禁脱口而出。叶灵更是不悦,横了兄长一眼,道:“若换成别人,只怕现在那小子已经是冷冰冰的一具尸体了。”叶嘉对这个宝贝妹妹也无可奈何,对着秦舒微微苦笑,然后道:“那就有劳妹子费心,尽快将小公爷救醒。”叶灵点了点头,却又转问秦舒道:“你走还是不走?” 叶灵言语无礼,秦舒本来是很生气的。但见她对自己兄长说话也是如此,心中的怒气便稍稍消去,但此刻又被叶灵问及,不由道:“走也可以,但必须将我义弟一起带走。”叶灵听到他答应要走,原本面色缓和,但听到后面一句,顿时又沉下脸,轻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说话之间,手掌却已经向秦舒拍去。 叶嘉听到妹妹说话,便知道不好,想要出手阻拦已是不及,只好道:“秦兄小心。”秦舒冷冷一笑,右手在空中划道圆弧,便将叶灵掌势引开,道:“多谢提醒。”叶灵这一掌本无心伤秦舒,所以下手之时,有所保留,在被秦舒轻易破解之后,顿时大怒,双掌平举,却已经用上十成之力。 叶嘉看到秦舒那轻巧的一招,心中不禁暗惊:此人武功竟然不弱,究竟是何来历?等见到叶灵全力施为之时,也竟不开口阻止,一心想要再看看秦舒底细。但手臂已经注满真力,一旦秦舒有所不敌,便立刻下手相助,万不能让叶灵伤他分毫。 可是叶嘉却越看越心惊,叶灵的功力虽然不及他那么般浑厚,但招式精妙,兄妹二人平日切磋也多是不分胜负。但在叶灵连续几招之下,秦舒都能轻巧避开,身法尤在其妹之上。叶嘉师承名门,自以为在同龄人中,必然再无敌手,此刻见到秦舒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知道叶灵再难获胜,轻咳一声,便打算开口劝止二人。 刚要开口之时,厅外却又激射一道人影入内,直袭秦舒背后。叶嘉看得真切,正是那名驼子,唯恐秦舒被他偷袭所伤,急忙喝道:“不可。”身体也跟着跃起,想要将其拦下。只是秦舒与叶灵动手之后,逐渐远离叶嘉,虽然尽力扑救,却还是来不及。 第10章 眼看秦舒就要伤在驼子手中,叶嘉心中大急,从秦舒武功来看,必然来历不俗,叶氏从来不愿与人结仇,更何况秦舒又是傅羽的义兄,一旦双方结冤,这绝非叶嘉所愿。 就在叶嘉担心的同时,秦舒轻喝一声,接着“砰”的一声巨响,三条人影乍分。叶嘉再看之时,却是驼子连退几步,几乎站立不稳,右手抚在胸口,嘴角隐隐露出一丝红殷。秦舒却是傲然而立,神色之间,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叶嘉既惊且喜,急忙走上前,问道:“秦兄没事么?”秦舒点了点头,转看驼子,道:“在下无事,只是方才情急之下,出手失了轻重,这位兄台身上怕是有些不便。”驼子闻言大怒,张口便道:“谁有不便?”他受有内伤,本该闭口调息,但此刻强行说话,四个字出口之后,便接着一大口鲜血吐出。叶灵在旁边看着他吐血,急忙上前拿出丹药喂他服下,道:“你又何必逞强?”语气之中,竟分不出是喜是忧。 那驼子原本脸色苍白,此时却又突然涨红着脸,喃喃道:“都是我不好,给小姐丢脸了。”叶灵轻轻一叹,道:“你受了伤,先下去休息吧。”驼子虽然长的凶狠,对她的话却是言听计从,当下又狠狠瞪了秦舒一眼,方才缓缓离去。叶嘉看着驼子的背影,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十分不悦,再次转对秦舒道:“鄙下无礼,还请秦兄勿怪。” 秦舒与叶灵动手,知道他兄妹二人都非庸手,心中也十分惊异,道:“叶兄客气。”转看着面色铁青的叶灵,又问道:“那傅小公爷之事……” 叶嘉也似乎颇难决断,叶灵却又跃跃欲试,只是明知不是秦舒对手,所以强行压下心中愤怒。秦舒见兄妹二人神情,暗中纳闷,实在不知道这兄妹二人是什么来历,而且对傅羽究竟是何用意? 三人在厅中暂时保持沉默,外面却匆匆走进一名黑衣人,对着叶嘉道:“公子……”看着秦舒,又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叶嘉明白其意,便对着秦舒:“请秦兄稍等片刻。”然后与那黑衣人匆匆离开。秦舒越发觉得这兄妹奇怪,他本不爱管这些闲事,但是又隐隐觉得事情与自己所做之事有着密切关系,所以不肯就这样离开,瞟了一眼叶灵,复又找了把椅子坐下。 叶灵虽然手上不能获胜,嘴上却不肯认输,等兄长离开之后,便道:“想不到这世间还有如此厚颜之人,竟然不顾主人脸色,死皮赖脸地赖着不走。”秦舒也懒得与她计较,闭上双眼,对叶灵的话充耳不闻。 叶灵说了两句,见秦舒并不答理,心中固然十分气恼,也无可奈何,跟着坐下,独自气恼。不久之后,叶嘉又回到厅内,叶灵急忙起身道:“大哥,这人还真赖着不走了。”叶嘉眉头一皱,低声呵斥道:“不得无礼。”复转对秦舒道:“秦兄当真不肯放下小公爷一人在此?”秦舒早睁开眼睛,听他问及,便毫不犹豫地答道:“不错,在下并非不相信叶兄,但也确实不放心丢下义弟。”叶嘉遂点了点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强求。只是秦兄需知此事干系重大,稍有闪失……” 秦舒见他答应自己留下,于是截断叶嘉说话,正色道:“在下与义弟结义之时,便有同生死,共患难的誓言,纵然上刀山、下火海,吾何惧哉?” →第六章← 洛阳,楚王府银安殿,几名少年正七嘴八舌的说着话。这些人年纪都不大,只在十七八岁之间,穿的都是皇室才能穿的衮龙黄袍,正是当今皇帝李疆的几位已经封爵开府的皇子。这些平日难得会面的王爷都齐聚在楚王李昌的府第,说话之间神色都有几分隐忧。只有一人独坐于众人之外,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喝着下人奉上的香茗。 “楚王殿下驾到。”随着这声大喊,殿上恢复了安静,众人都齐齐望着李昌走来的方向。李疆称帝之后,为了避免皇储之争,巩固太子地位,严格规定皇室家法,尊卑有序。李昌为李疆第三子,除了东宫太子,以及齐王李吉外,在诸皇子之中,地位最高。所以殿上众人都一起行礼,道:“小弟见过皇兄。”就连刚才没有参与众人交谈的那位,也站起身来,懒洋洋地行了一礼。 “难得众位皇弟肯赏光到为兄府上一来。”李昌虽然是满面笑容,但眉宇之间也隐隐有一丝忧虑。几句客气话之后,在场众皇子中最年轻,脾气最急躁的十皇子梁王李霸,终于开口说到正题:“三哥,宫中究竟发生什么事?太子殿下怎么下令全城戒严,御林军四处搜查,而且在我等众兄弟府上也安插不少侍卫?” 李昌知道众人来意,本不打算相见,拖延大半个时辰,但这些兄弟就是不肯散去。李昌无可奈何,只好勉强现身相见,听到李霸问话,便苦笑道:“为兄知道诸位来意,但为兄也确实不知其中内情,众位与其在为兄府上纠缠,还不如去太子东宫询问。”李霸轻哼一声,转对众人道:“小弟早给各位哥哥说过,三哥从来都是胆小怕事,来这里也是白来。”说着又向李昌道:“众家兄弟不是没有胆量去找太子,只是太子闭门不见,我等总不能硬闯吧。” 李昌顿时大感不快,心道:你们不敢去闯太子府,就来我这胡闹?轻咳一声,道:“既然太子不肯见诸位皇弟,只怕也不会见为兄,各位来了确实算白来。” “我们来找三哥,不是要三哥去见太子。”秦王李坤抢在李霸之前,道:“而是想请三哥入宫,求见皇后娘娘。众兄弟都知道,皇后娘娘平日十分宠爱三哥,这事请三哥前往,是再好不过的了。”李昌虽然不是桓皇后亲生,但其生母在他出生之时,便难产而死。李昌就一直由皇后抚养,所以在众位皇子之中,李昌确实最与桓皇后亲近。 李昌暗自叹一口气,自从两天前,自己的楚王府外面也多了不少明卡暗哨,显然东宫太子有所动作。现在李疆不在洛阳,太子李建掌握着大权,虽然平日他性格温柔,但与齐王之争,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除了李昌等少数三两人之外,其他的几位皇子都或者追随太子,或者暗助齐王。所以当东宫作出这样的举动,很多平日与齐王走得近的皇子,都不免胆战心惊。至于其他跟随太子走的近的皇子,由于事先没有得到太子的任何通知,心中也都有些不安。所以今日在梁王李霸的邀请之下,便都来到楚王府中,希望能请三哥前往皇宫,求见皇后,禀明事情原委,或者能让太子所有警惕,停下这些让人费解的动作。 众人都不知道边关战局,而李昌见过秦舒,听说过皇帝李疆被围之事,当时虽然还并不十分相信,可是见到这几日太子的所作所为,他心中便确信无疑。至于秦舒所说的,“求见太子有祸无功”的话,也在李昌的脑海中久久回荡,太子究竟想干什么?难道真的是想那样吗?李昌大约是受了秦舒言语的影响,竟然有意无意的总往着坏处去想。 “三哥,你去还是不去?”李霸见李昌沉吟不语,只道他又要推托,便再次嚷起来:“你要是肯去,小弟愿意与你一道前往。若是有什么罪责,小弟也愿代你承担。” “嘿嘿。老十,你不用浪费唇舌了。就算三哥肯去,他能进入皇宫,见到娘娘么?”一直在旁边不发一言的皇子,也终于说了句话,只是说话的声音细小,仍旧显得虚弱无力。他乃是李疆第五子,晋王李茂,由于李疆第四子李成早夭,他便是继李昌之后地位最高的皇子。但是与太子李建、齐王李吉以及楚王李昌比起来,李茂文不能成,武不能就,平日就知道吃喝玩乐,在众皇子之中,也是最不受诸弟弟爱戴的。今天前来楚王府,按着李霸的本意,是不打算邀请李茂。但八哥秦王李坤知道后,觉得众人都去,唯独不请李茂,难免在心中留下芥蒂;再者以李茂平日作风,肯定不会参与,所以再最后还是派人去请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李茂竟然当真跟着来了,倒还真让李霸吃了一惊。但是李茂在众皇子中人缘确实太差,到了之后,李霸等人只是和他礼节性的打个招呼,便当他不存在。李茂自己也似乎心知肚明,独自坐在一旁,直到现在才开口说了句话。 他若是不说话,李霸完全可以当没有李茂这个人,可是他一开口就说这样泄气的话,不禁让李霸听着来气。与李昌说话,李霸还要顾及几分礼节,但对于李茂,李霸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微微发作,沉声道:“我等身为皇子亲王,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难道谁还敢阻拦么?你若是不去,尽管回府陪你的娇妻爱妾,不必在这里碍眼。” 李霸爱好武艺,平日常向齐王请教,关系十分密切,所以见到太子动作,心中也最是担忧。这几天的恼怒一起发作起来,言语之间,也就难以自持。李昌听得微微皱眉,轻喝道:“十弟,不得无礼。” 李茂却丝毫不以为意,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打了个呵欠,道:“我本就不打算来,只是怕你脾气急躁,惹祸上身。看在兄弟情分上,想来劝劝诸位,人生苦短,我等身为亲王,当需及时享乐,须知这个世界上,唯有女人和美酒才是……”说到这里李茂不禁添了添嘴唇,而其余众人脸上都是鄙夷不屑。只有李昌目光闪动,再次仔细打量李茂,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位五弟。 “住口。”李霸实在不能忍受李茂一提到女人就流口水的神态,大声喝止,转对李昌道:“三哥,不是小弟无礼,实在是……实在是五哥他全然没有兄长的模样。竟然说出这等混帐的话,哪里像是我李氏子孙?” 第11章 李昌闻言,把脸色一沉,喝道:“老十,即便五弟说话欠妥,但总是你的兄长。父皇时常提醒我等不可忘记长幼之序,你怎可如此无礼?”说着瞟了旁边李茂一眼,继续道:“再说五弟所言不假,你脾气急躁,行事难免冲动。父皇临出征之事,以太子殿下监国,委以重任。京中大小事务,皆由太子决断。汝等只需在府中纳福便可,不必大惊小怪,胡乱猜测太子殿下所行之事。” “三哥,你……”虽然平时李昌行事收敛,与人无争,但李霸也万万没有想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顿时目瞪口呆,不知该怎么回答。旁边秦王李坤急忙为他解围,道:“三哥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虽然太子殿下受皇命监国,但是父皇也再三交代,遇事当听取娘娘与众位兄弟的意见。如今太子突然下令全城戒严,又让禁军四处搜查,想必是有大事发生,太子非但不知会我等兄弟,而且派人日夜监视。太子殿下此意,未免让人生疑……” “生什么疑?”李昌听他将话说明,更是不悦,打断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殿下作为,岂是你我所能擅加评论的?”见到李霸还待说话,李昌却已经先挥袖道:“好了。见也见了,话也说了,诸位若是无事,便可以回府了。如果愿意,也可留下与为兄一起用膳,但却万万不可再提及方才之事。” “多谢三哥美意。”李茂倒是第一个赞同,立刻夸耀道:“不是小弟吹嘘,三哥府上怕是没有小弟能入口的酒,小弟还是回去的好。”说着便向李昌行礼告辞。李昌本来对这个五弟也没有多少好感,但今天却感觉他大不同于前,便也还礼含笑道:“五弟说的是,三哥改日也要到府上品尝一下那百年的陈酿。”李茂哈哈一笑,便转身出去,走到门口看到方才奉茶的丫鬟侍立在外,不由笑道:“下次泡茶的时候,最好不要用王府井里的死水,要使人去城外取山泉回来,方才有灵气。” 那丫鬟没有想到堂堂王爷居然会亲自指点自己泡茶之道,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一张脸涨得绯红,说不出来半个字。李茂又哈哈大笑道:“常言‘人面桃花’,可这美人之面,又岂是桃花所能及万一的?”又低着头在那娇羞无限的丫鬟耳朵旁边,轻声问道:“美人,可愿意陪孤回晋王府?”那丫鬟急忙摇了摇头,但看到李茂那双俊目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柔情,又不觉迷茫起来,竟鬼使神差地又点了点头。 众人在厅中听到他们说话,也都望了过来,见到李茂以堂堂王爷之尊,竟然出言轻浮,挑逗一名下人,而那丫鬟也居然点头同意,在愤怒之余,都觉得惊讶。李昌更是哈哈笑道:“以后诸位皇弟可千万不能让老五去你们府中。”便向那丫鬟招了招手,道:“萍儿,过来。” 萍儿一时迷茫,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等听到李昌说话,才记起自己王爷还在里面看着,顿时心中忐忑不安,垂首走到李昌面前,盈盈拜下。李昌再仔细打量这小丫鬟虽然说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确实有几分动人姿色,带着几分娇羞,更让人怦然心动。便从腰上取下一块小小玉佩,道:“你在府中也有几年了,既然晋王殿下看上你,就随他去吧。这块玉佩,算是本王送你的临别之物。” “不,不。”萍儿闻言,几乎急得哭了出来。一双妙目之中,充满泪水,更是楚楚动人,道:“王爷,奴婢知错了。请王爷收回成命,不要撵奴婢出府。”李昌将玉佩塞入萍儿手中,宽慰道:“本王不是撵你,晋王殿下素来怜香惜玉,定不会亏待你,只管放心随他去便是。” 李茂早回到厅内,站在萍儿身边,将她扶起,笑道:“三哥都同意了,你还怕什么?”又转对李昌道:“多谢三哥美意。小弟无以为报,等回府之后,一定让人送几坛美酒过来。”李昌点了点头,道:“萍儿平日穿戴的衣物,为兄也会派人送过府去。”李茂却道:“那些衣物到了小弟府,便再也不用穿了。”说着便拉着萍儿的手,柔声道:“美人,陪孤回去了吧?” 萍儿望了望李昌,知道事情再无可挽回,她本是一名小小的丫鬟,现在突然要去晋王府,成为晋王爷的新宠,心中也自然充满了渴望。只好再对着李昌拜了拜,用蚊吟般的声音道:“多谢王爷。”李茂见她答应下来,也是心花怒放,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在她熟透的脸上啃一口,再次向李昌道谢,然后向厅中其他几人点了点头,道:“为兄先告辞了。” 旁人还好一点,李霸早气得连嘴巴都歪了,只是身为主人的李昌尚且笑吟吟地慷慨赠送,又关他什么事?只好把头别到旁边,权当没有看见。直等李茂带着那小美人离开,才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对李昌道:“小弟也告辞了。”李昌并不挽留,淡淡道:“恕不远送。”李霸满心希望而来,却满怀失望而归,脸上自然全是怒容,大步出去。李坤唯恐他再与李昌将关系闹僵,急忙行礼道:“三哥,十弟就是这脾气。还请三哥不要见怪。” 李昌自然不会与这个鲁莽冲动的弟弟一般见识,淡笑道:“八弟不必担心,倒是要去好生劝劝十弟,要克制脾性,不要惹出乱子来才好。”李坤急忙答应道:“小弟一定谨记三哥的交代。”说完便匆匆出门追赶李霸。主角都已经离开,剩下两人互望一眼,也都向李昌告辞离开。 李昌等众人都离开之后,才长长叹息一声,转身走回内院。 这几天李昌虽然足不出户,表面上看起来比李霸等人平静,但内心却远比他们焦急百万倍。秦舒所谓的军报如果属实,那么太子不仅没有及时发兵救援,而且在洛阳兴风作浪,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李昌虽然平日里并没有倒向齐王,但是也没有公开支持太子李建。说起来应该是韬光养晦,两不得罪,但实在上却是两不讨好,甚至有传言说他是独立于太子与齐王之外,第三个觊觎皇位之人。这样的传言李建也肯定听说过,所以一旦李建得势,亲齐王一派固然难免遭到贬斥,李昌自己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轻则免爵,重则身死。 回到房间,李昌吩咐下人不必打搅,取酒独饮。如今之事,自己是该明哲保身呢,还是该联合李霸等人,遏制太子?想到李霸、李坤几人,李昌又不禁摇了摇头,这些毛头小子,除了血气冲动,能成什么事?倒是那个平日醉生梦死,穿梭于花丛之中的五弟李茂,今日却出乎李昌意之外,言语之间虽然浑噩,但似乎又十分在理,让李昌不能小觑。 房门轻响,有人走了进来,李昌看也不看,便喝道:“本王不是吩咐,不要打搅么?”接着一声轻笑,一个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声音道:“才短短两三日,殿下便不记得草民了么?”李昌抬头一看,来人竟然是那个自称与傅羽一道而来的秦舒。 秦舒离开之后的第二天,准确的说是当天凌晨,太子府就传出命令,全城戒严,而后皇宫禁卫,太子府侍卫,城防护卫军便在城中大肆搜查。如此如临大敌,在大充建国以来,这还是头一遭。李昌明白,一定是出了大事,而这件大事也必然与秦舒多少有些关系,所以也期盼着能再一次见到秦舒,问清楚事情的原委。可是当秦舒活生生地站到李昌的面前,李昌却反而不知该从何问起,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本王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阁下了。” 秦舒“呵呵”一笑,道:“托王爷鸿福,草民侥幸没有死在太子府,才得以再见王爷。”提到太子府三个字,李昌顿时眉头紧蹙,喝道:“在本王面前,阁下说话还是谨慎些。阁下虽然武艺超群,但只要本王一声令下,王府上下三百侍卫,想来也能将阁下拿下问罪。”秦舒丝毫不惧,反而道:“殿下府中的三百侍卫要擒下草民固然不难,但要保证殿下安全,只怕还少了些。” 李昌剑眉扬起,喝道:“此言何意?”秦舒正色道:“这两日京城戒严,禁军与太子府侍卫四处搜查,殿下可知道搜捕是何人?”李昌看了看秦舒,问道:“莫非就是阁下?”秦舒点了点头,道:“殿下只答对了一半。还有一人,便是傅小公爷。” “傅羽?”李昌重复一次这个名字,突然盯着秦舒,问道:“为何他不前来见本王?”秦舒如实答道:“小公爷前往丞相府中禀告军情,却被马杲父子下毒暗害,虽然得以不死,现在却仍旧昏迷,所以不能前来拜见殿下。再着……”秦舒微微一顿,然后才道:“草民来见殿下,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又怎能将小公爷一起带来?” 李昌似乎认可这个解释,点了点头,却又道:“那本王没有见到傅小公爷。只凭一把宝剑,又如何敢相信你?”秦舒遂从怀中拿出一卷锦帛,道:“草民自然还有能证明之物。”说着便双手奉上,道:“此乃陛下亲笔诏书,命太子殿下以蜀国公桓千岁为帅,出兵援救赤城。” 听到是父皇亲笔诏书,李昌急忙必恭必敬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李疆的笔迹,而且还有皇帝玉玺,上面内容与秦舒说述一模一样。“如此说来,太子殿下当真……”李昌看完诏书,口中缓缓说出这几个字,便再说不下去,语气之中似乎极为失望,却又难掩一丝欣喜。 “现在陛下与赤城五十万大军的性命皆悬于殿下之手,还请殿下早做决断。”对于李昌的反应,秦舒早算计在心,此刻便急着跟近一句。李昌却似乎还是有些难以决断,望着秦舒道:“阁下方才说的不假,我府中只有三百侍卫,自保尚且不足,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第12章 秦舒见他心动,便又继续道:“殿下手握陛下亲笔诏书,只要一经公布,再有傅小公爷为证,必能联合京中百官与那几位王爷。就算太子有兵权在手,但却是不忠不孝,在禁军之中,难道只有马则这样的人,而没有一二忠于陛下之臣?更何况草民素闻娘娘贤德,一旦此事被她知晓,必然能出来主持大局,太子更是难以成事。启时殿下上有救驾之功,下有平乱之德,陛下定能有所嘉奖。” 秦舒虽然只说了“嘉奖”二字,但李昌却明白其中的含义,太子犯下如此重罪,必然被废,那么自己凭借这等天大的功劳,极有可能成为大充王朝的第二任太子。想到这里,李昌顿时觉得心跳加速,“太子”,这个往常做梦也不敢奢求的位置,竟然离自己是如此的近。 秦舒见李昌眼光中流露出来的贪婪,心中也暗自冷笑,表面上李昌与别的皇子不同,平日本本分分,不曾有丝毫贪恋权位之意,可是真正事到临头,却还是不能免俗,当真是应了一句俗话:“天下乌鸦一般黑。” 李昌还没有回答秦舒是否愿意来承担这件天大的功劳,外面侍卫便大声喊道:“殿下,秦王千岁求见。”李昌看了秦舒一眼,本来打算开口拒绝,却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听见李坤大声喊道:“三哥,出大事了,三哥……”秦舒心中一惊,唯恐被李坤撞见,低声道:“草民先行回避。”不等李昌回答,便纵身躲在房间后面。 秦舒刚刚躲好,秦王李坤便闯了进来,虽然跑得气喘吁吁,但还是坚持说出了一句话,让李昌更是惊得从木椅上跳了起来。那句话只有短短七个字:“老十被太子抓了。” →第七章← 这几天连续发生的事情,都让李昌见怪不怪了,可是听到李霸被抓,还是大吃一惊。虽然李疆家法甚严,但也从来没有哪位皇子被重罚过。就拿老五晋王李茂来说,虽然喜好女色,但一不强抢民女,二不夺人妻妾,李疆虽然嘴上时常训斥,也只是一笑置之。李霸虽然脾气急躁,却并无恶行,如今被太子抓起来,可算是大充王朝第一个吃牢饭的皇子。 李坤平日与李霸私交甚厚,本是来找李昌求救,却没有想到他居然不发一言,便又急忙道:“三哥,你倒是说句话啊。老十虽然有得罪之处,但大家都是兄弟,血浓于水,难道你忍心见死不救?” 被他这几句大声的责问,李昌才从惊愕中恢复过来,急忙问道:“你不要着急,仔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坤见他并没有拒绝,于是详细说出李霸被抓的经过。原来李霸见李昌不肯前往皇宫晋见皇后,不甘心就此回府,所以邀请众人前往皇宫求见。李坤与他关系要好,所以答应下来,至于其他两人,便都各自回府。到了宫门,守卫禁军却再三不肯放二人入内。李霸那样的脾气,哪里能忍受小小侍卫的气?竟不顾李坤的劝阻,与那些侍卫冲突起来。而不久之后,太子与马则双双赶来,并下令将李霸拿下,问以擅闯宫闱,大不敬之罪。由于李坤没有动手,所以没有被太子拘捕,只是被下了禁足令,不能出秦王府。但是李坤担心李霸安危,在被押送回府之后,便又乔装改扮,偷偷前来找李昌帮忙。 李昌听完之后,不禁顿足道:“老十也太鲁莽了,宫门岂是他胡闹的地方?”李坤来此是为了请求帮助,并不是前来听李昌说这些无用的废话,于是道:“三哥说的是,但你也知道老十那脾气,谁也拦不下。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只请三哥能想想办法,救他出来。”说着却又犹豫地问道:“三哥,你说太子该不会把老十……那个什么吧?” “不可胡乱猜测。”李昌又沉声呵斥,道:“你二人就是整天无所事事,胡思乱想,才招这样的大祸。”李坤又皱了皱眉头,道:“三哥,小弟已经知错了。可是老十纵然有错,也不是什么大罪,太子总不能……”李昌再次打断他的说话,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定会设法帮忙,你先回去吧。” 李坤看了看李昌,似乎并不相信,李昌便又喝道:“你既然被太子下了禁足令,便该在府中好生思过,现在来我王府,又是罪加一等。若是让太子知道,岂不也要去陪老十?”李坤这才明白,李昌是在提醒自己小心,不要让太子再抓到把柄,于是道:“多谢三哥提醒,小弟这便回去。只是还请三哥看在骨肉情分上,一定要设法帮帮老十。”李昌点了点头,道:“该做的事,我自会去努力,至于结果如何,就要看太子的心意了。” 李坤明白李昌除了是桓皇后亲手抚养长大,而且排行第三之外,与自己等人也并无太大差异。手中既没有实权,也没有兵马,他前来求助,也只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至于李霸结果如何,还是只能寄希望于太子的身上。想到这里,李坤不禁想起跟随父皇一起出征的二哥李吉,如果有他在京城,又岂能容忍太子如此胡作非为?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李坤长叹一声,便告辞离开。 等李坤走远,秦舒才从后面出来,看着李昌道:“殿下,看来太子已经开始动作,准备下手了。”李昌也如李坤一般重重叹息,道:“十弟今日被抓,不知道明天将会是谁?太子向来宅心仁厚,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秦舒在心中冷笑道:在权力欲望面前,人性本来就是如此丑陋。嘴上却道:“依草民之见,只怕这并非太子本意,而是马杲这只老狐狸在后面搞鬼。”李昌点了点头,道:“马氏父子素来野心极大,必是他二人怂恿太子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本王一则为救父皇,二则不愿见太子殿下越陷越深,甘愿担当重任。” 李昌说了这几句废话,以表示自己所做之事,不过只是为了皇帝与太子,并无争权之心。秦舒当然明白李昌所言绝非真心,但也开口称赞道:“殿下忠孝仁德,草民深感敬佩。”李昌淡淡一笑,居然受之不愧,然后问道:“既然阁下前来,必然是谋划在胸,要本王做什么?只要在本王能力范围之内,必不推辞。” “草民可否近一步说话?”秦舒在得到李昌许可之后,靠上前去,耳语片刻。李昌听完之后,犹豫不决,良久才迟疑道:“阁下真有如此把握?”秦舒点了点头,道:“若是殿下不信,可立刻找人前来一试便知。”李昌似乎还不能下决心,秦舒便又道:“马杲老奸巨猾,若非如此,只怕难以取信。”李昌转过身去,犹豫了很久,终于点头道:“好吧。” 再说李坤自以为很隐秘的赶到楚王府求救,但却还是没有瞒过太子府的暗探。当这消息传入太子府中,马则顿时摩拳擦掌,道:“秦王殿下果然也不肯安分,末将这便带人去秦王府,也将他擒来。” “不可……”太子李建急忙站起身来,可是刚说完这两个字,便又颓然坐下。用着商量的语气对旁边坐着的马杲道:“将老十抓来已是大大的不该。老八大约是去找老三求助,以孤看来并无恶意,不如就……” “殿下当知成大事者,万不可心存妇人之仁。殿下今日若不肯狠心,只怕改日他们便要取殿下的性命。”马杲冷冷地打断李建的话,然后对马则道:“汝派人速去秦王府,将王府上下团团围住,所以人等,只许进、不许出。有敢擅闯者,除秦王本人外,一律格杀勿论。” “是。”马则领命转身便去,似乎根本没有将坐在主位的太子放在眼中。李建的嘴唇张了张,似乎也明白,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干脆也就闭口不言,只是在眼光之中,闪过一丝恼恨。马杲自然明白太子对自己的不满意,起身道:“殿下,老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殿下即便今日不能体谅老夫的一片良苦用心,日后也定会明白。” “良苦用心?”李建喃喃重复一次,突然哈哈大笑道:“什么良苦用心?陆先生说的不错,你父子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之私欲,又怎是真心为了孤?”马杲闻言,眉头紧皱,目光中杀机一闪而过,沉声道:“陆文龙背叛殿下,殿下怎么还相信他这离间之语?” 李建冷笑几声,道:“马杲,你不要当孤是傻子,若不是你命冷翌将陆先生的老母强行虏去,以此要挟,陆先生又怎会不告而别?”说着又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只是不知他母子二人可有逃出你的毒手。” 马杲突然被李建戳穿阴谋,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殿下消息确实灵通。老夫又岂是不讲信用之人?更何况陆先生乃当世大才,杀之实为可惜。此刻他正与老母在老夫一处别院居住,只等他回心转意,殿下还要大大的重用呢。” “那就好。”李建似乎松了口气,看着马杲道:“你若是杀了陆先生,孤便是性命不要,也不让你得逞。”他与陆云相处多年,亦师亦友,关系十分密切,所以在听到此事之后,怒极攻心,才会向马杲说出这一番话来。 马杲确实指使冷翌将陆云母亲抓起来,而且以此威胁,陆云为人至孝,自然对他惟命是从。只是在谋反之事上,竟愿与其母同死,也不肯为马杲出谋划策。马杲爱惜陆云之才,不甘心就此杀掉,于是将其母子二人一起软禁起来,想要软磨硬泡,将陆云收在手下。但却不知道李建是如何得知这消息,马杲心中吃惊,暗忖:再不能留下陆云,以免夜长梦多。但嘴上却道:“老夫如此对待陆先生,也不过是为了殿下考虑。他既然不赞同此事,必然会破坏殿下大计,所以不得不如此。只要他肯答应效忠殿下,老夫立刻便将他释放,并且当面赔罪。” 第13章 李建只是偶然听到这件事情,心中原本并不相信,但马杲却供认不讳,想起这几日的种种,越发觉得陆云所言不假。眼前的岳父虽然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自己,其实也只是为了他那对权力的无尽贪欲。在几日之前,李建对马杲的话,都是十分的信任,可是现在听在耳中,只觉得十分恶心,冷冷道:“大人退下吧,孤乏了。” “是。”马杲仍旧必恭必敬的行了一礼,才转身出去。在走到门口之事,李建却又道:“一切事务,孤都全权委于大人。以后若是无事,大人就不必来找孤了。”马杲脚上顿了顿,肩头微微颤动,显然是在克制心中的怒火。也难怪,李建多年来一直对马杲言听计从,可是现在突然如此对他,怎能让马杲心中不气?当下也强制压下胸中的怒火,沉声道:“既然殿下如此说,老夫也就当仁不让了。”一甩手,大步走出殿外。 一直在殿外担当护卫的冷翌,见马杲满脸铁青的走了出来,急忙堆下笑容,却不敢开口胡乱招呼。哪知马杲走到他身边,突然扬手便是一个耳光。冷翌虽然说不上是什么高手,到底是员武将,怎么也比马杲这了大半辈子只会读书的老朽强,自是冷翌素知马杲深得太子恩宠,又是高高在上的当朝丞相,眼看这一耳光打来,竟然不闪不避,生生地挨了一下。 马杲打中之后,似乎也有些惊讶,扫了满脸惊恐的冷翌一眼,冷然问道:“你可知本官为何打你?”冷翌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末将委实不知哪里触怒大人,还请大人明示。末将必当紧记在心,日后绝不敢再犯。” 马杲“嘿嘿”冷笑几声,道:“你休得嘴硬,殿下已经亲口说出陆云之事,若不是比偷偷向他告密,他又如何得知?”冷翌顿时大吃失色,道:“殿下也知道了?”马杲一愣,再问道:“难道不是你向殿下告密?”冷翌于是苦笑道:“大人明鉴,陆先生乃殿下最为亲近之人,末将做下此事,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殿下知道。怎么可能去向殿下告密?” 马杲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而且以冷翌的脾性,做下这样的事情,也确实不敢让他主子知道。那么李建究竟是如何得知的呢?马杲眉头紧皱,这事自己做的极为隐秘,只有亲信的少数几人知道,究竟会是谁出卖了自己呢? “娘娘千岁。”马杲的思绪被冷翌的这声尊称打断,抬眼就见太子妃,也就是自己的女儿马飞燕带着几名侍女迎面而来,手中还牵着李建的儿子,也是李疆唯一的皇孙李磐。 “父亲还没走?”马飞燕笑吟吟地对着马杲行礼,李磐也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外公。”马杲纵然心中有气,也不能对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发,换成一副笑脸道:“磐儿乖。”然后对马飞燕道:“为父这就要回去了。”父女两又说了几句家常客气的话,马杲便行礼告辞。 等走出几步,马杲才突然所有所悟,转眼看着女儿的背影,低声道:“原来是她。” 马飞燕走进房内,见丈夫只是坐着出神。她虽然是妇道人家,但对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还是略有耳闻,知道太子心中难受,只好轻轻地走上前去,道:“殿下!” 这一声温柔亲密的呼喊,终于让李建从无尽的悔恨懊恼中回过神来。看着娇妻爱子,李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们怎么来了?”马飞燕看到夫君满面的苦闷,心中先自叹了口气,脸上仍旧是甜美的笑容,答道:“殿下忘了?今天是初九日,按着惯例,该是送磐儿进宫给母后请安的日子了。” “哦,对。”李建用手敲了敲额头,道:“最近事情太多,孤险些将此事忘了。母后最爱吃你做的点心,也准备好了么?”马飞燕点头道:“早都准备妥当了。不过父皇与永宁公主都不在宫中,母后一人寂寞,大概会多留磐儿在宫中呆些时候,所以带磐儿来向殿下辞行。” “去宫内也好。”李建伸手在爱子的头顶轻轻抚摸,低声对着马飞燕道:“最近外面事情太多,你带着磐儿在宫中多住几日,孤也好放心。”马飞燕秀眉一皱,柔声宽慰道:“殿下不必过分担心,事情总会过去的。只是殿下自己要多加保重,万勿以我母子为念。” 太子妃虽然是马杲之女,但生性温柔贤惠,与其父兄大不相同。嫁入太子府后,一心只想相夫教子,至于日后是否能母仪天下,倒不在她的考虑之内。这次边疆军报之事,马飞燕也略有所闻,毕竟多年的夫妻,李建有什么心事,自然瞒不过她的双眼。马飞燕并不赞同父兄的做法,可是连太子李建如今也只是傀儡,她区区一介女流,又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尽心宽慰李建,每天祈求上苍,能让一家三口平安度过此次劫难。 此刻马飞燕让李建不以自己母子为念,便是暗示李建尽可放手为之,不要顾及她的身份,也有“不论如此,我都只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意思。可惜李建平日太放纵马氏父子,不仅京中兵权皆被二人掌控,便是太子府中的侍卫中,想找两三个忠心于李建的,只怕也是难上加难。现在即便李建不想再被马杲控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建默叹一声,拉起马飞燕的玉手,道:“去吧。外面的事,孤还理会的。至于母后于磐儿,就多要卿费心了。”马飞燕点了点头,说了句:“殿下只管放心。”便又拉着李磐出去。李磐年纪尚小,根本不懂父母语气中的伤感,只是知道立刻就要去见慈爱的祖母。虽然是拉着母亲的手,却仍然一蹦一跳,显得十分高兴。他却不知,越是这样高兴,看在李建的眼中,却是越加的悲凉。 当马飞燕走出殿外,却看见父亲马杲仍然站在外面未走,兄长马则也站在父亲背后,不觉暗暗吃惊,问道:“父亲怎么还没有回去?”马杲冷冷望着其女,不答反问道:“太子妃这是要去哪里?”马飞燕还未开口回答,李磐却先抢着答道:“磐儿要进宫去见皇祖母。” “哦?”马杲答应一声,转而上下打量马飞燕母子,良久才道:“京中戒严,皇宫大内,也不能随便进入。娘娘还是与小殿下回房休息,不必前去问安了。” “父亲这是何意?”马飞燕柳眉一竖,大为不悦道:“每月初九,磐儿都要进宫面见母后,怎么能说改就改?”马杲却淡淡道:“非常之时,还请娘娘见谅。”马飞燕冷笑一声,轻喝道:“若是女儿不答应呢?”一直不曾说话的马则此刻开口道:“娘娘若是不肯,为兄只好得罪了。来人。”一声令下,左右跑出数十武士,将马飞燕去路堵住。 “你们这是要谋反么?”李建在殿内听到动静,赶了出来,正好撞见,不禁怒喝出来。马杲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冷冷道:“老夫只是为太子妃与小殿下的安全着想,现在京中局势不明了,还是留在太子府中的好。” “你……”李建勃然大怒,还待再言,被却马飞燕眼色止住。马飞燕笑吟吟地马杲道:“既然是父亲一番好意,女儿便不去了。只是母后那里,父亲如何答复?”马杲神色微变,没有想到女儿居然会抬出皇后来压自己,须知桓皇后与李疆多年夫妻,在朝廷中享有很高的威望。虽然没有直接掌握兵权,但只要登高一呼,即便有马则在,只怕大半禁军都会倒戈一击。所以马杲才会严令封锁宫门,不让任何人将消息传到皇后的耳中。 但马杲瞬间又恢复镇定,道:“此事就不需要娘娘关心,老夫自会处理。” “那便好。”马飞燕点了点头,便转对李建道:“既是如此,今日我与磐儿便不进宫去了。殿下也随我回房休息吧。”李建明白再争也是徒劳,只能点头答应。只有李磐因见不能去见皇祖母,便大吵大闹起来,亏得马飞燕又劝又哄,方才停住。李建却是感慨万千,堂堂朝廷太子,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等从冷翌身边走过,不禁骂了句:“狗奴才。” 冷翌望了望李建夫妻,又望了望马杲父子,只能再次垂下头,默默忍受着两面不是人的尴尬处境。 马则见李建夫妻走远,便问道:“父亲,妹妹她……”马杲微微摇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看来,成就大事,只能靠你我父子二人了。她既然能将陆文龙之事告诉太子,难保不会将军报之事,告诉皇后。万事还要小心才好。”马则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太子既然知道陆云之事,父亲打算如何处置?”马杲眼中杀机顿现,沉声道:“夜长梦多,既然陆文龙如此固执,那就送他母子二人上路。” “是。”马则领命道:“孩儿这就去办。”马杲却道:“此事不需你亲自前往,太子府中若是没有你在,旁人怕是不能弹压。可恨陈飞受伤,倒让为父觉得人手不足。”说着,却有意无意的瞟向冷翌。 冷翌离这父子二人较远,虽然听不见其对话,但见马杲望向自己,便上前两步,问道:“大人有何吩咐?”马杲微微一笑,走到冷翌面前,轻拍他的肩膀,道:“方才老夫错怪将军,还请将军不怪。” “不敢,不敢。”冷翌心中虽然确实恼怒,却哪里敢说出来?马杲于是又问道:“现在太子殿下也知晓陆云之事,不知道将军以后有何打算?”冷翌叹息一声,抱拳道:“一切只望大人栽培。” “好说,好说。”马杲哈哈大笑,就准备将杀陆云母子之事交于冷翌,却见外面匆匆跑进一名军士,禀道:“大人,楚王在外求见太子殿下。”马则眉头一皱,喝道:“不是吩咐,所有人等,一律不见么?” 第14章 那军士被责,便要离开回复。 “等等。”马杲却思量片刻,却道:“见。” →第八章← 李建夫妻回到内室,李磐自由奶娘、丫鬟带下去休息。李建只是有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马飞燕知道他心中苦闷,却不知该如何宽解,只好拿起酒杯,跟着一起喝酒。她出身世家,名门闺秀,平日极少饮酒,三两杯下肚,便觉得有些醉意,脸上更满是红晕,越发显得娇艳可人。李建见她如此,心中不忍,伸手按住爱妻玉手,道:“你何苦陪我?” 马飞燕嫣然一笑,道:“常言道‘夫唱妇随’,我既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该与殿下同乐同苦。”说到这里又复想起这些年,李建对她的百般恩宠,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恩宠,才使得李建对马杲言听计从,以至于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其实马飞燕所想固然有理,但更重要的却是李建本人的软弱性格,若是换成齐王李吉,只怕马杲也无能为力,只莫非就是当年马杲决心将女儿嫁入太子府的原因? 李建为了笼络陆云,将其老母接入太子府中安养天年,马飞燕也深知夫君心意,常去向陆老太太问安。当日冷翌私下虏走陆夫人之事,恰恰被她撞见。这些年马杲在太子面前越发专横,而太子也越来越放手将权力移于马杲。在马飞燕的眼中看来,翁婿和睦,并无不妥,可是心中却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安。看到陆夫人之事,马飞燕更是觉得父亲所作所为,似乎并不是全心全意为了太子。所以私下将此事告诉李建,而李建听后当然是勃然大怒,竟当着马飞燕之面,将边关危急之事说了出来。 马飞燕听完之后,大惊失色,明白父亲这是在逼迫太子走上一条不归之路。失败李建固然必死无疑,就算侥幸成功,李建也还是要背上见死不救,杀父弑君的千古骂名。马飞燕聪明贤惠,便极力劝说李建不可再听信其父之言。可惜事到如今,即便李建有心反悔,但大权皆在马杲父子手中,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带李磐入宫进见桓皇后,也是马飞燕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打算能乘机将事情原委禀告皇后。再由桓皇后主持大局,更希望能借此功劳,让太子免罪。可是马飞燕这点小小的伎俩,也被马杲识破,竟连她母子也不得出府进宫。外面大局为马杲父子控制,后果不堪设想,马飞燕看了看李建懊悔无奈的神情,只能幽幽一叹,低声道:“是臣妾对不住殿下。” 李建惨然笑道:“只怪孤平日太…..唉。”说着又拉住妻子双手,道:“孤现在最担心的便是母后的安危,形势再如此发展下去,只怕他们便要……”马飞燕听得浑身一震,她自幼丧母,缺少母爱。在嫁入皇室之后,桓皇后视她如亲生女儿,待之甚厚。在马飞燕的心中已将桓皇后看成母亲一般,现在马杲既然想要谋逆,那么桓皇后肯定是第一个要除去的障碍。马飞燕又怎么能忍心见到这一幕?不由颤声道:“殿下,那该如何是好?” 李建苦笑摇头,道:“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不过他们也该明白,若要成事,非得孤合作不可,否则以他二人之力,难道还能颠覆我大充朝廷么?”马飞燕点了点头,道:“殿下说的不错,可是……殿下也要多加小心。兄长素来寡情,若是激怒了他,只怕……”李建打断他的说话,冷笑道:“孤难道还怕他不成?”说着却又长长叹息一声,道:“只是你与磐儿,倒真是让孤放心不下。”语气之中蕴藏深深的爱意,马飞燕默默叹息,这样的儿女情长,固然是自己所想要的,但作为一国的太子,李建这样就显得有些不相称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轻拥而坐,心中各有担心。不过片刻,就听外面马则高声喊道:“殿下,楚王千岁过府求见。父亲请殿下前往大殿。”李建二人急忙分开,互相望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妥。这几日凡是前来求见李建的亲王重臣,都被马杲父子挡驾回去,怎么今天偏偏楚王李昌前来,就肯让他们兄弟见面?莫非其中有什么阴谋?看到马飞燕也微微摇头,李建遂答道:“孤乏了,让他回去吧。”其实他二人也不知马杲是何用意,但是觉得只要马杲让做的事情必然不会有好事,所以应该拒绝。 李建刚回答完毕,便听马则道:“磐儿,可要随舅舅去外面玩耍?”虽然语气之中满含长辈对待晚辈的爱抚之意,可是听在李建夫妻二人耳中,都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起身走到门口,只见马则正抱着李磐,笑吟吟地望着两人。 李磐年纪幼小,并不知道大人之间的种种恩怨,今日没有能够进宫见到皇祖母,听说舅舅愿意带自己出去玩耍,自然是千肯万肯,楼着马则的脖子,问道:“舅舅要带磐儿去哪里玩耍?” “磐儿,到娘这里来。”马飞燕看到兄长目光中的笑意,只觉得浑身发冷,急忙呼喊李磐过来。马则却更将李磐抱紧,转对李建道:“楚王和父亲还在大殿等候殿下。”李建心中固然极怒,却又不便在李磐面前发作,只好冷冷道:“孤这便去。”马则这才满意地放下李磐,轻轻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道:“磐儿先去娘亲那里,改日舅舅再带你出去。” 马飞燕见他放下李磐,急忙冲上前去,将爱子一把抱住,将脸紧紧地贴在他的小脸蛋上。“娘,你怎么哭了?”李磐只觉得母亲脸上冰冰凉,不由问道:“是爹爹惹你生气了么?” “没有,没有。只是磐儿以后千万不要再离开娘了。”马飞燕抱着李磐,狠狠地看着马则。而马则似乎并不觉得妹妹目光中的恨意,只是对李建道:“殿下,请。”李建看了看旁边的母子二人,道:“好生照顾磐儿。”便向大殿走去。 “殿下。”马飞燕在后面喊了一声,最后也只能是小声地叮嘱一句:“小心。”李建回头淡淡一笑,便又跟着马则离开。夫妻二人心中都是万分的悲苦,只是尚不明事的李磐还在继续说道:“舅舅,不要忘了带磐儿出去玩哦。” 李昌并没有想到求见太子的事情会如此的顺利,当他跟着马杲来到东宫大殿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李坤等人想要见太子一面,千难万难,怎么自己就能轻松地被马杲获准?李昌心中固然疑惑,却不能询问马杲,只能含笑坐下,等候李建前来。 听到“太子驾到”四个字后,李昌与马杲双双起身,垂手侍立。等到李建入内,参拜完毕以后,李昌才抬眼看向太子兄长,却发觉原本该是春风得意的李建也是满脸的不悦,心道,莫非他已经知道自己前来是为了替李霸求情,所以先摆下这副面孔么? “三弟前来求见,不知所为何事?”听到李建询问,李昌急忙答道:“小弟在府中听到十弟被殿下派人擒拿。所以前来询问殿下,不知十弟所犯何罪?”李建冷冷看了旁边的马杲一眼,道:“还是让马大人告诉三弟吧。” “微臣遵命。”马杲于是清清喉咙,道:“魏王殿下擅闯禁宫,在宫门行凶,殴打御林侍卫,太子殿下多次劝说无效,只好命人将其拿下。” “哦。”李昌答应一声,便又道:“十弟虽然素来行事鲁莽,但也不至于胆大到如此地步?莫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马杲冷哼道:“太子亲眼所见,还能有什么误会?”李昌眉头微皱,虽然马杲位列丞相之职,但自己与李霸都是亲王之尊,在他语气之中,竟然听不到半点尊敬,未免过于无礼。复转对李建道:“殿下明鉴。小弟听说十弟强行闯宫,乃是为了求见母后。我等身为臣子,向母后请安问好,似乎合情合理,御林军却再三不肯放行。小弟委实不知其中原委,还请殿下明示。” 李建心中冷笑,转望着马杲,仍旧是那一句:“还请马大人代为向三弟言明。”听到这话,李昌固然是眉头直皱,马杲也不禁有些不悦,答道:“太子殿下不肯将事情说明,只是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惊恐。楚王殿下有所不知,据老夫得报,鲜卑慕容启为了能击败我朝大军,已经派遣高手潜入京城,欲刺杀太子与皇后,在京中制造动乱。前几日,太子便险些遇刺,所以不得不全城戒严,而且皇宫禁内,也不能让闲人进入。” “十弟也算是闲人么?”李昌终于忍不住大声反问。马杲微微一愣,随即答道:“太子殿下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全,所以下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等不许进宫。梁王殿下未得太子手谕,御林军所以不敢放行,确实是职责所在。但梁王殿下却动手伤人,无视太子殿威严,所以也该受些惩罚才是。” “所谓不知者不罪。”李昌又道:“十弟不知内情,理当从轻发落。被殿下擒拿之后,想必已经知道悔改,还请殿下念其初犯,将其释放回府。”李建还没有答话,马杲却又立刻出言反对。在大殿之上,这两人便围绕着放不放李霸争论起来。 马杲与李昌争辩的同时,马则与冷翌都换上了一身黑衣,隐藏在殿外。冷翌额头冷汗直冒,双手不住的搓动,显示出内心极大的不安。马则瞟了他一眼,微笑道:“总管大人怕了?”冷翌咽了下口水,强笑道:“末将既然效忠丞相大人,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皱皱眉头。”马则点了点头,道:“家父知道将军忠心,事成之后,必不薄待将军。”眼看着殿内两人的争执已经到了尾声,马则乃将黑巾蒙面,低声道:“进去之后,刺杀太子,却万万不可伤其性命。” 冷翌点头领命,也用黑巾蒙面,只是脸上汗水太多,十分的难受。 第15章 两人准备妥当,正打算飞身进殿,却见另外一名黑衣人以更加快速敏捷的身法冲入殿内,大声喝道:“李建,拿命来。”举剑便刺向太子李建。 殿外马则、冷翌二人固然是被这突然出来的一人惊住,里面三人也都显得十分惊慌。就在刺客接近李建之时,楚王李昌先醒悟过来,挡在兄长身前,高声喊道:“有刺客,保护太子。”说时迟,那时快,只这几个字的功夫,刺客的长剑已经刺入李昌的腹中。 而李昌的大喊,也让外面的侍卫赶入殿内救护。那刺客身手并不高明,被几名侍卫围攻之后,便不能在继续刺杀李建。李昌受伤颇重,已经倒地昏迷不醒。李建与他毕竟是一母抚养长大,此刻又见其奋不顾身地营救自己,心中既是惭愧,又是感动,亲自抱住李昌,连声传召御医。 马杲今日答应让李昌与李建会面,便是想让人假冒鲜卑刺客行刺太子,以此来解释这些天京城戒严的原因。他本是让马则与冷翌二人行刺,但听刺客声音,又不像二人,复见当真伤了李昌,才隐隐觉得不对,急忙大呼侍卫入内擒拿刺客。那刺客双拳难敌四手,在一众侍卫围攻之中,显得左右难支,只好渐渐退向殿外,想抽身而去。 马杲看穿刺客心意,又连声高呼,向让侍卫截住退路。奈何以这些侍卫武艺始终不能将刺客擒下,竟让刺客越墙而去。外面马则与冷翌二人,虽然听到马杲的呼喊,但是二人身上都穿的是夜行衣,根本不敢露面,只好任由那刺客离开。然后等侍卫追出府外,才悄悄潜回房中,更换衣服,赶来大殿。 此时大殿之中已经围满了东宫医官,见是楚王殿下受伤,都下心查看伤势,丝毫不敢有所怠慢。李建突逢大变,早慌得六神无主,不住询问李昌的伤势如何。医官中年纪最大的雷太医开口答道:“刺客这一剑虽然深入楚王千岁腹中,但剑锋刚好从肝脏与肠道之间穿过,并无性命之虞。” 李建方才松了口气,就听马杲在旁道:“既是如此,可速送楚王殿下回府静养。”马则闻言正要上前,李建却沉声喝道:“三弟伤势沉重,不宜在车马颠簸,就留在太子府中静养。”马杲顿时皱眉,道:“这恐怕于礼不合……”李建却重重哼一声,道:“三弟为救孤负伤,难道留在府中静养两日,也不妥么?” 马杲虽然跋扈,但在太子府众人面前,还要为李建保存几分颜面,转念又想,将李昌留在太子府中,也正好可以一并监视,于是不再反对。一面让侍卫抬着李昌下去静养,一面派人前往楚王府报讯。 经过这场风波,太子府中的戒备又比往时森严许多。马则、冷翌奉命追捕刺客,加强警戒。大殿上又只剩下李建与马杲二人,李建的脸色越发阴沉,怒喝道:“那刺客是你指使的?”马杲心中大惊,连忙否认道:“殿下何以怀疑老夫?” 李建虽然性格柔弱,但却不是傻子,马杲刚刚提到“鲜卑刺客”一事,即刻就有刺客潜入,这难道只是单纯的巧合?当即喝道:“你是想取老三的性命,还是想取孤的性命?”马杲虽然明知那刺客不是自己派遣,但现在无论如何解释,李建也不会相信,只得道:“老夫所为全是为了殿下,又怎会伤害殿下性命?” “这么说来,你是想杀老三了?”李建重重哼下一声,道:“马杲,你给孤记住,若是老三此次有什么三长两短,孤绝不放过你父子二人。”他心中怒极,竟口不择言,也不想想现在的局势,又有什么能力说出这样的大话。 那马氏父子虽然有意谋逆,可是却必须依仗李建。大充立国近三十载,国泰民安,如果没有李建这面太子旗帜,以马氏父子之力,想要颠覆朝政,简直是痴人呓语,比登天还难。看到李建正的动了肝火,马杲也只好道:“殿下放心,方才医官不是说楚王千岁性命无碍么?”李建又哼一声,还待再言,却听外面侍卫道:“殿下,楚王千岁已经醒转,请殿下过去说话。” 李建闻言于是暂时不管马杲,径自向内院走去。马杲稍作犹豫,便又跟在李建身后,虽然太子府中侍卫多已换上心腹,但仍旧担心倘若自己不在场,李建兄弟私下谋算自己。特别是现在的李建,越来越不受控制,当真让马杲有些恼恨。 由于李昌在太子与齐王的明争暗斗之中,没有偏向任何一方。所以平日里,李建与他的关系并不十分要好。可是今日李昌居然能拼死相救,不禁勾起李建多年的兄弟情谊,再见到李昌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吓人,李建竟有些鼻头发酸,两眼微红,道:“三弟,今日可是多亏了你。” 李昌看着李建真情流露,心中是感慨万分,问道:“那刺客可被擒下?”李建摇了摇头,瞟了马杲一眼,道:“侍卫无能,居然让刺客逃了。”李昌“哦”了一声,心中松了口气,怕众人生疑,急忙改换话题道:“十弟之事,殿下可……”不等李昌说完,李建便道:“孤立刻就下令放了十弟。” 马杲望了二人一眼,急忙道:“老夫这就去办。”走出房外,低声吩咐几句,便又立刻回转房中。李昌只说了几句话,便又有些难以支撑,李建也不愿总是让马杲跟在身边听他兄弟说话,于是道:“三弟且安心养伤,孤已使人通知弟妹,片刻便可来看三弟。”李昌点了点头,谢过李建,复又道:“小弟还有一不请之请。” 李建此刻自无不允,乃道:“但讲无妨。”李昌遂道:“小弟多日不见母后,甚为想念,希望殿下能恩准小弟觐见母后。”李建还没回答,马杲便抢先道:“殿下伤势颇为沉重,若让娘娘知晓,必然担心伤怀。微臣以为,还是暂时不见为好。” 李建明知马杲不肯答应,只得对李昌道:“等三弟伤势好转,孤再与三弟一起进宫向母后问安吧。”轻叹口气,便与马杲一道出来。李昌看着二人背影,也不禁暗自摇头,谓左右医官道:“有劳各位大夫,孤乏了,你们退下吧。”一众太医散去之后,房中就只剩下李昌与楚王府中带来的几名侍卫。 李昌顿时精神大振,转谓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叶壮士,马杲执意不肯让孤与母后见面,怎么办?”那“叶壮士”不是别人,正是在马则、陈飞手中救出秦舒、傅羽二人的叶嘉。刺伤李昌之人,却是秦舒。三人谋划妥当,想借此让李昌博得李建的信任,进而能求见皇后。可是三人都万万没有想到,现在的李建也仅仅只是一个傀儡,马杲才是真正掌握实权之人。叶嘉微微摇头,道:“事到如今,急也无益,只好见机行事。”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道:“此药服下之后,对殿下伤情大有裨益。” 李昌拿在手中,顿时觉得异香扑鼻,更不迟疑,当即服下。叶嘉与李昌认识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但见他居然能如此相信自己,不禁在心中暗赞,好一个胸襟开阔的王爷。 李昌服下药之后,只觉得一股暖流由胃中四散开去,浑身舒坦,便是伤口处也疼痛大减,乃笑道:“壮士妙药,果然极具奇效。”说着便又顿了顿,才问道:“壮士极力辅助朝廷,却又不愿为人所知,不知可否告诉小王其中原委?”叶嘉微微笑道:“殿下日后自知,草民现在有家父严令在身,不能擅言,还请殿下恕罪。” 李昌不便强人所难,于是绝口不问。两人互相仰慕,又另起话题,交谈起来。不久之后,楚王妃张氏也带着侍女赶来太子府中探望,看到李昌受伤,不禁眼圈一红,急得流下泪来。李昌见有太子、马杲在侧,也不敢显露自己的伤势好转,只是低声宽慰妻子。太子妃马氏也在旁不住劝慰,张氏才好歹收住哭声。 此刻房中除了张王妃是在真心为夫君担忧,其余众人的心中都是别有所想,气氛在无形之中,显得有些沉闷,谁也不愿开口打破。只是外面侍卫的一声喊话,让众人都是心中一惊,“皇后娘娘驾到。” 这一声大喊之后,李昌、叶嘉自然是喜出望外,却又不敢有丝毫的显露。而马杲、马则父子却是大惊失色,都不知一向深居宫内的皇后,怎么会突然前来太子府。至于李建夫妻二人,则是互望了一眼,目光之中,都是忧喜参半。还是张王妃最先反应过来,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对李建道:“太子殿下,该迎接凤驾了。” →第九章← 其实桓皇后前来太子府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在宫中久等李磐母子不来,担心爱孙出了什么事情,于是摆驾出宫。至于宫门的禁军虽然是马则的心腹,固然敢阻拦李霸这些皇子,但却不能阻拦皇后娘娘的凤驾。马杲父子机关算尽,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因为一个小小孩童的原因,而导致失败。当然,在李建与马杲决裂的同时,也就注定这场谋逆的结果,没有太子的支持,马杲父子纵使掌有兵权,也都只能注定失败,虽然这其中还包括了有李昌等人的努力。 马杲听到张王妃的话,勉强笑了几声,道:“莫非娘娘已经知晓楚王千岁受伤之事?”说话之间,却以眼色暗示马则。马则自然明白其父心意,现在桓皇后突然前来,若是李建抛开所有顾及,将事情真相说出,那对他父子二人便是大大的不利。所以马则悄悄地退出房间,前去召集心腹,这并不是他父子所想见到的结果——用武力来夺取胜利。马杲的打算很简单,将皇帝求援的消息封杀,只等到边关败报出来,便拥立李建为帝,名正言顺地登上国丈之位。可惜李建越来越不肯合作,才使得马杲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不得不放手一搏,如果让桓皇后知道真相,那只能选择这最后的一条路——将桓皇后等人除去。 第16章 看到马则离开,李昌笑问道:“马将军怎么突然离去?”马杲“呵呵”一笑,道:“吾儿听说娘娘前来,先去加紧戒备,若再有刺客,岂不惊动娘娘凤驾?”李昌假装深信不疑,笑道:“有马将军在,那些宵小之辈,怎敢再来?”李建却明白马则离开的真正用意,面寒如水,冷道:“孤去迎接母后,三弟有伤在身,就在房中等候。”说完,便当先迈步出门。马杲急忙尾随其后,低声道:“娘娘乃万金之躯,不能有所闪失。殿下见了娘娘,还请慎言。”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李建听在耳中,怒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淡淡地答道:“孤理会得。” 一路走向大门,李建果然看见府中守卫倍增,猜是马氏父子早有安排,惊怒之余,也不禁为母后与妻子担心。等到了太子府正门,桓皇后凤撵已至,李建急忙带着众人上前行礼接驾。桓皇后深在宫中,并不知道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看着各人脸色有异,微感吃惊。朱唇轻启,问道:“太子,今日本该磐儿入宫,怎么不见人影?”话音刚落,就听着李磐脆生生地喊道:“皇祖母。”众人转头看时,却是太子妃抱着李磐赶来,谢罪道:“儿臣接驾来迟,还请母后责罚。”马则带着几名侍卫跟在二人身后,也一起道:“臣等恭迎娘娘千岁。”李建知是马则又在以那母子二人相胁,眼里早喷出火来,只恨桓皇后在场,不敢发作。 桓皇后见李磐久不入宫,还道是出了意外,此刻见到爱孙并无异常,心中顿安,笑让众人平身,亲自上前拉着李磐的小手,问道:“磐儿今日怎么不入宫来?”马飞燕看了身后兄长一眼,道:“儿臣准备的糕点不慎被打翻,正重新准备,所以打算迟些在带磐儿进宫。不想母后竟先出宫来,儿臣惶恐。” “哦。”桓皇后点了点头,抚摸着李磐,道:“本宫还道是磐儿出了意外,左右无事,便前来看望。”又看了看左右,道:“只是不想到丞相大人也在太子府中。”马杲急忙道:“微臣有些朝事要与殿下商议,恰巧在此。”桓皇后并不多言,道:“恩。都进去吧。”便拉着李磐小手向里走。 众人都觉松了口气,便要跟随入内,却听李磐又奶声奶气地说道:“皇祖母,是外公和舅舅不让磐儿进宫。”马则本想以李磐要挟太子夫妻,却没有想到童言无忌,李磐却将真话说了出来,顿时脸色大变,转望向父亲。马杲也是神色陡变,额头浸出几颗汗珠。李建站在马飞燕身侧,握住娇妻玉手,手臂不禁有些颤抖。 桓皇后听了李磐的话,也觉得十分惊讶,转看马杲,道:“马大人怎么不让磐儿进宫?”马杲还不及答话,马飞燕便抢先道:“母后,楚王与楚王妃此刻也在府中。”桓皇后更觉奇怪,问道:“昌儿也在?怎么不出来迎接本宫?” 马杲父子听太子妃又提起李昌,心中都有些发慌,暗想,莫非她要破釜沉舟,拼死一搏?马则再看了看周围,都是自己的心腹死士,顿时心中稍安,暗暗握拳,只等其妹说出不利于他父子二人之言,便即刻下令,先将桓皇后等人一起擒下再商议后事。 马飞燕看了看在旁蓄势待发的兄长,道:“母后容禀,近日京城之中盛传有鲜卑刺客潜入。父亲得报之后,赶来与殿下商议。殿下深觉事关重大,便派人请楚王过府商议。哪知那些鲜卑刺客竟然胆大包天,潜入府中,刺杀殿下。楚王千岁为救殿下,被刺客所伤,正在府中静养。父亲担心磐儿的安全,所以才不肯让儿臣带磐儿入宫。” 她这几句话,便将李昌受伤与李磐不曾进宫之事解释清楚,而且为马氏父子开脱干净。马杲、马则固然松了口气,李建也十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毕竟现在这个时候揭穿马杲父子的阴谋,只能是陷皇后于险地,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桓皇后闻言,娥眉紧蹙,沉声问道:“如此大事,怎么不禀告本宫?”马杲这会儿便急忙借坡下驴,道:“太子殿下唯恐惊了娘娘凤驾,所以没有禀报。只是暗中加强戒备,请娘娘勿怪。”桓皇后微微点头,对这个解释丝毫不疑,转问太子道:“昌儿伤势如何?”李建心中石头落地,立刻答道:“并无大碍。” “本宫去看看昌儿的伤势。”李昌乃是桓皇后抚养长大,听说他受伤,自是十分关切,当即让李建带路前往探视。李建不敢有违,只好在前引路,桓皇后与太子妃紧随其后。马家父子互望一言,马则低声问道:“父亲,怎么办?”马杲低叹一声,道:“为父跟去,你见机行事。” 李昌见到桓皇后亲自前来探视自己的伤势,急忙想要挣扎起身见礼。桓皇后却开口阻止道:“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但见李昌脸色苍白,又是腹部受伤,更是十分关切,不住开口询问。李昌含糊答应几句,目光却不离旁边的叶嘉,似在询问。叶嘉见时机已至,便点头示意。李昌正准备开口,却见只有马杲一人,不禁问道:“马大人,马将军怎么不在?” 马杲一直在细心注意李昌与桓皇后两人,他并不知道李昌已经知晓傅羽之事,只是觉得今日之事有些蹊跷。等见到李昌与旁边侍卫互使眼色,顿时觉察不妙,却又不能立刻出房,听到李昌问及,便道:“不知千岁找他何事?臣这便去叫他进来。”便欲抽身而去。 叶嘉却哪里肯让他离开,猛然阻拦在马杲身前,道:“请大人留步。”马杲进来,身边也带了几名护卫,见叶嘉无礼,也都挡在马杲身前。李建担心马杲反噬,府中上下都是他的部属,唯恐伤及皇后,急忙问道:“三弟,你这是干什么?” 李昌并不回答,只是让妻子将自己扶起来,对着桓皇后,道:“母后,马杲父子谋逆,隐瞒父皇军报,罪大恶极,还请母后治罪。”桓皇后自从进了太子府,是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但却万万没有想到,李昌口中会说出这样惊人的消息。不禁转看马杲、李建二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杲立时明白自己上了李昌的当,却不知他是如何得得知此事,不由望向李建,心中却暗暗打定主意,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让马则带兵将房中一干人等拿下。这两天,他都一直冀望于李建能迷途知返,与自己合作,不曾下决心起兵。现在李昌话已出口,让他父子再无退路,反而觉得轻松许多,笑道:“微臣也不明白楚王千岁这话何指。” 李昌遂从怀中拿出李疆亲笔诏书,交于皇后,道:“父皇北征,误中鲜卑慕容启的奸计,被困在赤城,五十万大军危在旦夕之间。这是父皇亲笔诏书,命桓国公为帅,带兵救援。可是马杲却蛊惑太子,不发兵救驾,反而意图谋害千里求援的燕国公之孙傅羽,此等歹毒用心,还请母后明鉴。” 桓皇后此刻才知道李疆兵困赤城,顿时花容失色,急忙打开诏书,仔细看完。只气得浑身发抖,转看李建,喝道:“太子,你说,昌儿所言,可否属实?”李建知道不能再有隐瞒,立刻跪倒在地,泣声道:“儿臣一时鬼迷心窍,请母后宽恕。”他虽然没有明白承认,但却与认罪无异。桓皇后突闻如此噩耗,险些晕厥,在身后宫女搀扶之下,勉强站立,冷然道:“此等大罪,还能宽恕么?”眼泪潸然而下,道:“本宫一直以为你本性宽仁,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做下这等大逆之事。” 马飞燕见桓皇后误会已深,急忙道:“母后容禀,这事皆是父亲与兄长所为,与太子无干……”桓皇后猛然记起,转看马杲,喝道:“马杲,你父祖皆是开国重臣,陛下多年待汝不薄,何以如此?”马杲被皇后厉声质问,也觉得心中发慌,勉强笑道:“太子有意早日登基,微臣只好尽力辅佐。”李建与马飞燕听他反咬,都想要开口辩驳,却听外面马则喊道:“殿下,臣马则前来保驾。”接着房外响起众多脚步声,猜有大量人马将此处团团围住。 叶嘉陡见变起,出手如风,瞬间便将马杲制住,喝道:“让马则退下。”马杲之所以将马则留在外面,便是以防不测,现在事情败露。若是马则能将这些人拿下,或者还有转机;若是束手就擒,父子二人定会死无葬身之地。马杲这点道理还是能想透,嘿笑几声,便闭上双眼,不理会叶嘉。 当日秦舒与傅羽被叶家兄妹所救,叶嘉本来是要请秦舒离开,但却突然得到李疆的亲笔诏书,赤城形势不容乐观。叶嘉于是只能行险一搏,与秦舒定下计策。秦舒假扮刺客,刺杀太子,李昌却拼死救护,以李建的性格,必然会大为感激,然后借此求见皇后。当着桓皇后的面,揭穿马杲父子的阴谋,然后擒贼先擒王,凭借叶嘉的身手将马杲拿下,再以桓皇后之威望招抚叛军,平定这次叛乱。 事情进行到现在这一步,可谓相当成功,只是马则带兵在外,将众人团团围住,而马杲肯定不会开口让其子放弃投降。这父子二人一旦狠下心来,拼个鱼死网破,则不是叶嘉等人的初衷。现在房中只有叶嘉及手下数人,而需要保护桓皇后与楚王夫妻的安全。叶嘉纵使武艺超群,也没有多少信心,手上用力,喝道:“马杲,你若能迷途知返,悬崖勒马,便能从轻发落。仍旧执迷不悟,则是诛灭九族之罪。” 李建也在旁边劝道:“马大人,你就放弃吧。”马杲冷哼一声,道:“殿下,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现在认罪。殿下与老夫仍旧性命不保,殿下何不拼死一搏?”言语之中又隐示,太子确实参与此事。马飞燕知道父亲一心要拖李建下水,不由道:“太子仁厚,父亲为何一定要牵累于他?” 第17章 马杲再哼一声,不再说话。 外面马则似乎知道房中变故,又高声喊道:“楚王李昌谋反,挟持太子与皇后,我等奉诏前来护驾,事成之后,众将士皆有封赏。”他带来的本来多是心腹,重赏之下,顿时应声震天,一干将士都高呼道:“愿奉将军号令。” 李昌与叶嘉对望一眼,低声问道:“叶壮士,于将军的兵马什么时候能赶来?”叶嘉看了看窗外,答道:“差不多该是时候了。”桓皇后听到他二人对答,突然想起一事,仔细打量叶嘉片刻,问道:“武陵侯叶公,是你什么人?”叶嘉早将马杲交于属下,对着桓皇后行礼,道:“正是草民先祖父。” 李疆代汉之后,大封功勋重臣,其中以桓、郭、傅、关四姓国公为尊,而封侯者多达三百余人。在众多侯爵之中,又以武陵侯叶枫最为有名,倒并不是因为他的封地爵位高于旁人,而是在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叶枫便放弃功名,归隐山林。虽然他不在朝堂,但却关心社稷,在当今皇帝李疆东征孙吴、北伐公孙之时,叶氏后人都立有大功。可是受叶枫影响,叶氏始终不肯入朝为官,即便武陵侯这个爵位,也只是虚受其名,不受其禄。 每逢皇室危急之时,叶氏都会挺身而出,所以当听到叶嘉之名,桓皇后首先便想到武陵侯。再听到“先祖父”三个字,桓皇后又是一惊讶,问道:“莫非叶公已经仙逝?”叶枫与大充太祖皇帝李兰以及桓易平辈论交,所以桓皇后用词十分客气。叶嘉点了点头,道:“多蒙娘娘挂心,先祖父已经去世多年。草民此次前来救驾,是奉家父之命,这份陛下的亲笔诏书,也是家父使人从赤城传来。” 李昌一直以为那份诏书是由傅羽携带来京,直到此时,才明白叶嘉的身份,也才明白那份诏书的来源。虽然对叶氏之事有所耳闻,但现在听来,仍觉得有些惊讶,遂再问道:“莫非叶侯爷也在赤城,那么可有父皇确切的消息?”叶嘉答道:“正如殿下所言,在陛下起兵之时,家父便随在大军之后。陛下被困赤城,家父也身陷其中,虽有傅小公爷突围求援,家父却仍不放心,又请得圣命,派心腹死士突围。天幸如此,否则岂不让马杲父子奸谋得逞。” 马杲也才明白,并非李建走露消息,长叹道:“人算不如天算,老夫万万没有想到,陛下还有这支奇兵。刚才楚王千岁口中说的‘于将军’,莫非是宛城镇南将军于轨么?”叶嘉冷笑几声,道:“在下早在数日之前,便使人持陛下诏命,前往宛城征调于将军军马,约定今日便来。你若此刻能幡然悔悟,或者还能有一线生机,否则……” “好,好。”马杲仰天大笑几声,道:“你竟让老夫幡然悔悟?”突然又加大声音喊道:“我儿,宛城于轨大军将至,还不进来将这些叛贼擒下。万不可以为父为念。”叶嘉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如此,想要掩住马杲嘴巴,已是不及。外面马则本来还有几分顾及,听到这话顿时下定决心,明知于轨来后,自己父子必然死无全尸,现在唯有乘着于轨未至,先控制京中局势。于是高声道:“救出太子,擒下楚王,赏千金,封万户侯。”麾下军士被他一言激励,便都齐声呐喊,向着房间收缩靠拢。 房中众人都是大惊,只有桓皇后冷然道:“本宫倒要看看马则有什么能耐。”说着便迈步向门口走去。“母后不可。”李昌急欲阻拦,却牵动伤口,顿时痛得冷汗直冒。叶嘉低声叮嘱手下保护好李昌夫妻,自己也跟在桓皇后身后出门。 外面叛军本来十分喧闹杂乱,但见桓皇后出来,立刻鸦雀无声。这些军士大都是宫中禁军,对桓皇后自然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畏惧。桓皇后冷冷扫视四周一眼,轻喝道:“本宫在此,谁敢胡来?”马则见到皇后亲自出来,也心中发虚,强自喝道:“皇后娘娘被楚王蛊惑,不辨忠奸。来人,暂时先将娘娘请去外面。”在他的眼色胁迫之下,便有几名心腹将士挺刀上前,一步一步靠向桓皇后。叶嘉冷笑一声,双掌齐出,片刻之间,便将三人打倒在地。他意在恐吓众人,所以下手毫不留情,倒地三人都是立时气绝。其余众人见到叶嘉如此神勇,又畏于桓皇后之威,都迟疑不前。 “冷翌,这里是太子府,你这侍卫总管是怎么当的?”桓皇后看到躲在一旁的冷翌,喝道:“三年前你饮酒误事,若非本宫,怎么能在太子府中继续当差?”冷翌看了看桓皇后,又看了看马则,低头道:“娘娘恕罪。” “本宫恕你无罪。”桓皇后又道:“只要你立刻带人拿下马则,本宫非但不治你的罪,还赏你重金返乡,安享下半生的荣华。”桓皇后向来一言九鼎,冷翌之所以跟随马氏父子,不过是惧其淫威,此刻有了桓皇后的保证,顿时心动,眼中光芒大放,再问道:“娘娘当真?” 桓皇后轻哼一声,道:“你犯下大罪,加官晋爵固然不能。但留你一命,赐你富贵,本宫却还能做主。” 马则见冷翌有些心动,急忙道:“冷总管,不要听信她的谎言,今日势危,不得已如此。试想异日,她怎会轻饶我等?”冷翌又看了看两人,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马则却慢慢靠近,道:“冷将军,千万不要被她所骗,一定……”话未说完,便抢先出手,一剑刺穿冷翌胸膛。冷翌不想马则突下杀手,未曾提防,而且两人武艺也有些差距,故而躲避不及,直到长剑穿胸而过,才狂吼一声,作势欲扑,却被马则一脚踹开,倒地身死。 马则抹了抹剑上的血迹,转看周围众人道:“今日之事,谁敢不听号令,便有冷翌为榜样。将他们给本将军拿下。”一干将士随他日久,在其淫威之下,不得不一起呐喊,再次围向桓皇后与叶嘉。 叶嘉纵然身手了得,但在这数百精锐的禁军之中,想要保证皇后的安全,也没有信心,何况还有一个堪称高手的马则在旁边虎视眈眈。正心慌的时候,听见墙上一个熟悉悦耳的声音道:“镇南将军于轨奉诏救驾,马杲、马则,还不弃械就擒。”叶嘉转眼望去,就见秦舒与叶灵并肩站在院墙之上,知是救兵已来,不由大喜道:“于将军何在?”话音刚落下,就听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一个闷雷般的声音喊道:“微臣于轨救驾来迟,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叶灵奉兄长之命,赶往宛城求援。她虽是一介女流,但既有皇帝诏命,又有武陵侯的印信,很快就取得于轨的信任,亲点三千精锐骑兵星夜兼程,赶来洛阳平乱。虽然洛阳城防是在马杲心腹门生陈飞手中,但秦舒行刺之后,便潜伏在城门接应。等大军到时,便斩门夺锁,放大军入城。等到陈飞带兵阻拦时,已是不及,被秦舒飞身斩杀,部下尽皆散去。大军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抵抗,便赶到太子府。 马则见大势不妙,便想险中求胜,提剑在手,疾向桓皇后刺去,欲将其擒下,以为翻身的资本。可惜叶嘉守护在桓皇后身前,怎能容他如愿?徒手将其拦下,战成一团。外院杀声大作,想是于轨部下与马则的禁军厮杀起来。院中的禁军也都左右盼顾,不知该如何是好。秦舒飞身而下,剑光过处,接连刺杀几名小军官,然后喝道:“弃械投降,可免一死。”大势已去,有些胆小的便先丢下了兵器,接着“咣当”声直响,片刻之后院内的禁军十成中倒有九成抛下兵器,伏地请罪。只有少数马则心腹,因为参与密谋,唯恐不能免罪,抵死反抗,当然也不是秦舒与叶灵的对手,很快就斩杀干净。 马则武艺本不如叶嘉,眼见部下大多投降,再无机会扳回败局,心中慌乱,手中长剑更是不成招式。十余招后,便被叶嘉制住。李昌已在其妻的搀扶之下,走出房外,见马则被擒,叛乱即将平息,不由大喜,道:“马则,还不让外面的军士放弃抵抗?”马则明知必死,却不肯就此放手,冷然道:“我既是必死无疑,何不多让几人在黄泉路上做伴?” “你……”叶嘉怒极,手上用力,竟将马则肩骨捏碎。马则虽然痛得额头汗珠滚落,却咬紧牙关,任凭李昌如何劝说,始终不肯松口。过得片刻,外面杀声渐渐平息,又是于轨闷雷般的声音道:“王爷未免小瞧本将,区区战事,何必要让马则开口?就算他们拼死抵抗,本将军自能取胜。”接着一个铁塔般的虬髯壮汉大步进来,直奔桓皇后身前,拜倒道:“微臣于轨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桓皇后见大乱平息,喜欢之余,竟有些身体虚脱乏力,强自支撑身体,道:“将军快快平身。”于轨乃是曹魏名将于禁之后,当年于禁心存汉室,弃暗投明,临阵归降太祖皇帝李兰,被传为忠义之美谈。其子于圭更是在蜀汉一统的过程中立功甚多,李疆代汉之后,有意加其公爵,但于圭上表固辞,最后受封巨平侯。于轨便是于圭之孙,乃是难得猛将,官拜镇南将军,驻扎宛城。大充太平盛世,多年未有战事,方今平定叛乱,虽然战局不大,但也足使于轨兴奋,起身道:“启奏娘娘,微臣在外歼敌五百八十二名,生擒七百二十……”他身为武将,只知杀敌论功,此刻竟然向桓皇后禀报自己的战果了。 桓皇后对着些丝毫不感兴趣,乃挥手道:“叛首虽然被擒,但恐余部为乱,将军可速派人四下清剿安抚,切不可惊扰百姓。这些功劳先行记下,日后定当论功行赏。”于轨必恭必敬地领命,又道:“微臣不求赏赐,只请娘娘应允微臣一事。”桓皇后眉头一皱,暗想,莫非他要借机要挟高官厚禄么? 第18章 但时下正是用人之际,也只好道:“将军请讲。”于轨遂道:“微臣希望娘娘能让微臣前往边关随陛下杀敌立功,只要娘娘答应,微臣不要这镇南将军,只当一个小卒也甘心。”他见皇帝亲征,竟没有征调自己,心中早就憋的发慌,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立刻便说了出来。 此言更是出众人意料之外,桓皇后见他憨直,不禁莞尔,道:“本宫答应便是。”于轨听后竟比受到百倍加赏还高兴,乐呵呵地便带人出去。 看着于轨高大的背影,桓皇后再叹道:“真是一员忠心耿耿的虎将。”说话之间,便有意无意的看向旁边面如死灰的马杲。李昌复上前奏道:“母后,马杲父子如何处置?”桓皇后又瞟了一眼太子李建,轻叹道:“传本宫旨意,宣召在京所有亲王以及二品以上官员来太子府中议事。”然后便向着东宫大殿走去。 “母后……”太子李建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桓皇后脚下微微一停,却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李昌看在眼里,喜在心中,表面上不动声音地对着李建道:“殿下,母后此时盛怒,等气消之后,殿下再解释不迟。”李建却明白,这样的大罪,是不能轻易解释清楚的。自己太子的位置定然不保,说不准这条性命,也要葬送在马氏父子的手中。只是摇头苦笑,并不理会李昌的宽慰之言。 李昌还要再说,却有一名内侍走来,道:“娘娘懿旨:马氏父子叛逆,暂时监禁,待百官商议定罪之后,再作论处。太子与太子妃立刻返回寝宫,无旨不得擅离。”李昌顿时皱眉,道:“我去向母后求情……”李建却将其拉住,摇头道:“三弟不必如此,为兄犯下大罪,自该受罚。”说着便长叹一声,转回寝宫。马飞燕一直抱着李磐,对着李昌微微一礼,道:“谋逆之事,实是父兄所为,与殿下无关,还请千岁多多费心。”李昌急忙还礼道:“小弟一定尽力。”马飞燕又是一礼,才跟在李建身后离去。 马氏父子也被人带下看押。李昌走道叶嘉、秦舒身前,抱拳道:“此番多谢二位壮士相助。”二人急忙还礼,叶嘉看着局面平定,便道:“大事已定,草民也该告辞了。”李昌微微一怔,惊道:“壮士立下如此大功,正是论功行赏之时,怎么就此离开?” 叶嘉淡笑道:“家父严令草民不能贪赏,而且不日便要赶往北边,朝中之事有王爷与皇后娘娘做主,料来不会再出差错。”李昌素闻叶氏不入朝堂,如今方才深信不疑,感叹道:“壮士与令尊果然是当世英杰。小王在此代父皇、母后向壮士致谢。”说着便又抱拳一拜。 叶嘉急忙伸手搀扶,再与李昌、秦舒互道珍重,便与其妹一起离开。秦舒眼看着二人离去,不禁暗思:这二人与自己,倒真是天壤之别。 →第十章← 桓皇后召集所有亲王百官,先解释了这几日京城的变故,让众人安心。特别是其余亲王,都要在府中读书,无事不得擅自外出。然后才留下几名品位最高的大臣,先公布皇帝被困的消息,然后又言马氏父子叛逆行径。最终商议的结果,自然是打入死牢,等将皇帝救回京城之后,再亲自问罪。当务之急,便是按照皇帝诏命,请蜀国公桓帆为帅,带兵出征,救援圣驾。钦差快马赶往成都,而洛阳百官在李昌的主持之下,也开始四处征调兵马,筹集粮草,准备二次出兵。 整个洛阳城在戒严数日之后,终于恢复了正常,虽然偶尔还是能看到大队的兵将纵马城内,却并不惊扰百姓,使得冷清了好些天的街面又恢复了正常营生。天下太平多年,民生富足,洛阳城内更是酒楼林立,显示出身为帝都的富庶。“醉仙居”更是众多酒楼中的佼佼者,而且与太子府相邻不远,乃是达官显贵失常出入之地。 二楼雅间,一位青年文士凭栏远眺,目光尽头正是被上千禁军团团守护的太子东宫。数日之前,那里还是京城百官贵族常去之处,可而今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除了那些面色冰冷的卫士,再难见一人。更有不少怕事之徒,路过大门,也都要绕道而行,如躲避瘟疫一般。 数日之间的巨大变化,让青年文士的心中泛起世态炎凉的阵阵寒意。太子李建犯下大罪,圈禁在府内,楚王李昌新掌大权,百官之中雪中送炭的固然没有,但落井下石的却出乎意料的多。那些曾经以太子心腹自居的官员,不少都急忙跳出来,上奏表示与太子划清界限,并无瓜葛。即便有少数几人没有如此,却也是深居简出,根本不敢上表代太子求情。 青年文士转头看着满席的山珍海味,嘴角扬起一丝苦笑,今日宴请之人,怕也不敢前来。果然,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白衣壮汉跑进雅阁内,道:“陆先生,贾大人身体不适,不能前来。” 那青年文士正是太子李建的首席谋士,永嘉陆云。当日他与老母同被马杲软禁,却被眼前的白浩所救,紧接着又听马杲父子奸谋败露,陆云担心太子的情况,急忙赶来东宫求见。可是到了太子府,才发觉所有侍卫都已更换,任何人等不能出入。好在桓皇后唯恐事态扩大,除了将马氏父子监禁之外,百官中原来的太子部属,都暂时不曾为难。陆云也仅仅只是东宫侍读,自不在被捕之列,能获得自由身。 陆云跟随太子多年,知道这次谋逆多是马氏父子所为,如今见太子情势不妙,欲报答知遇恩德,便四下请见往日与太子交好的朝廷重臣,希望能让他们出门保一保太子。可惜连续几日请的人或者不见,或者见上一面,便又匆匆告辞,竟无一人敢出来为太子说一句话。 今日陆云要宴请的乃是当朝太傅贾模,曾是太子授业恩师,原以为看在往日情面,多少应该有几分希望,却不想这老头也圆滑如斯,竟推委不来。陆云心中极为失望,淡笑道:“既然客人不来,不如就我与白兄共享一醉。”说着便径自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白浩见其自伤,不由劝道:“太子殿下身负重罪,旁人唯恐惹祸上身,都躲避不及,先生何必如此?”陆云微微摇头,道:“太子固然有错,但却是天性软弱,被马杲父子蒙蔽胁迫,绝非大奸大恶之辈。况且殿下待我恩深义重,我又怎能见其落难,而无动于衷?可恨贾模等人,只知明哲保身……唉。”长叹之后,便又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白浩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神色,待要说话,却听外面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大声道:“适闻陆先生在次宴请贵客,不知道小王是否有幸参加?”陆云在太子府数年,对几位亲王皇子的声音都比较熟悉,吃惊道:“楚王怎么来了?”心中一凛,急忙起身答道:“能得楚王千岁赏脸,实是云之大幸。” 陆云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打开,伴着一声长笑,楚王李昌迈步入内,双目扫视雅阁内,笑问道:“陆先生既然在此请客,怎么只有主人,不见贵客前来?”陆云面色尴尬,随即笑道:“王爷前来,不是贵客么?” 李昌哈哈一笑,道:“正是。既然没有旁人,那本王便与先生共饮一罪。”说完便在席间坐下,转对白浩道:“这位便是号称‘蜀中第一高手’的白浩白壮士么?”白浩不知李昌来意如何,唯恐他对陆云不利,是以心中颇有敌意,冷冷答道:“王爷谬赞了。川中多豪杰,白某岂敢妄称第一?” “白壮士过谦了。”李昌拿起酒杯,笑道:“今日能同时见到川中第一才子与第一高手,实乃本王之大幸。来,来,本王敬二位一杯。”陆云与白浩互望一眼,均不知李昌来意如何,但见李昌外面只带有三五名侍卫,看起来似乎并无恶意,便都称谢饮下。 李昌见二人还都站着,便又道:“二位请坐。莫非要本王喧宾夺主不成?”陆云淡淡一笑,坐定之后,又为李昌将酒斟满,举杯道:“王爷贵人事忙,却不知如何得知陆某在此设宴?而且还能赶来赴宴,真乃陆某之幸。” 李昌嘿嘿一笑,道:“白壮士前往太傅府请贾大人时,本王也恰巧在贾大人府上作客。听闻陆先生设宴相请,而贾大人又委实身体不适,不能前往。本王早有意结交先生,所以特意向贾大人告罪,不请自来,还望先生不要吝啬美酒佳肴。哈哈……” 陆云顿时心中雪亮,必是自己这几人四处请人,太过招摇,被李昌察觉。所以抢先赶到贾府,迫于其势,贾太傅自然不敢前来赴宴,反倒是李昌前来。陆云遂笑道:“陆某岂敢?只是不知王爷前来,有何赐教?” 李昌再饮一杯,叹气道:“陆先生当知太子殿下所犯罪大。本王也在皇后娘娘面前求了不少情,却始终不能对太子有所裨益,反而被娘娘申斥数回。久闻知先生大才,何不随本王一道回府,共商救护太子之计?若只是先生在外四处奔波周旋,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修成表章,上奏娘娘,对先生则是大大不利,还请先生三思。” 楚王李昌的一席话说的极为动听,更隐隐有招纳之意。就如今局面而言,太子情况堪忧,而齐王在边关生死不明白,李昌却因平乱之功,深得皇后器重,得掌京中大权。能得到他的青睐赏识,远比抱着太子这根要沉的朽木强千百倍。白浩偷偷瞟了陆云一眼,只道他会答应下来。殊不料陆云却淡淡道:“多谢王爷厚爱,云得太子殿下国士待之,当以国士相报。王爷有心替太子解围,云在此多谢王爷。至于陆某,却还是要尽些心力,不论成败与否,总算能报答太子殿下知遇之恩。” 李昌闻言,脸上的笑容稍微僵住,随即又笑道:“既然先生执意如此,本王也不勉强。 第19章 只是日后若有不便,本王的楚王府随时恭候先生大驾。”说着便起身,道:“本王还有些俗务,就此高辞了。”不等陆云开口,便出门而去。 “恭送王爷。”陆云礼节性地起身相送,见李昌远去之后,才长叹一声,复坐下饮酒,满桌的菜肴却丝毫未动。白浩突然低声问道:“楚王殿下既然有心拉拢先生,先生何不……”陆云突然抬头,瞪了白浩一眼,道:“白兄何出此言?太子待我厚恩,尚为报万一,怎可在此失势之时,转投他人?更何况……”陆云嘿嘿冷笑两声,才继续道:“楚王嘴上说的干净,我岂不知,现在最想扳跨太子的,舍他其谁?这些年齐王殿下为夺太子之位,锋芒毕露,我却知太子最可怕的敌人却并非齐王。楚王表面上虽然不与人相争,却只是韬晦之计,否则又怎会是今日局面?” “但也要怪太子不争气,否则以楚王的身份,如何能得到如此良机?”白浩淡淡回顶一句。陆云顿时脸色大变,喃喃道:“太子确实……唉!”说着便又干了一杯。他平日酒量并不十分好,今日又是酒入愁肠,越加的酒意难醒,又连喝几杯之后,竟有了几分醉意。 白浩既不阻拦,也不喝酒,只是站在旁边相陪。忽然楼下街面传来几声马蹄声,白浩心中一动,急忙走到窗边打望,就见一队禁军向着醉仙居而来。白浩暗道一声不好,又转到陆云身边,道:“先生,快走。”陆云此刻酒意上涌,斜眼问道:“出了什么事?”白浩一把夺过他的酒杯,道:“下面来了些禁军,或者来意不善,先生还是小心些好。”不等陆云多言,便架着他的身体,走下酒楼。 李昌称白浩为川中第一高手,虽然有些夸大,但白浩在两川确实威名显赫,功夫十分了得。虽然背负着陆云,却健步如飞,很快就到醉仙楼的后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是他二人来时所乘坐,听着禁军已经跑上二楼搜寻,白浩急忙将陆云向车内一塞,便扬鞭策马,向城外疾行而去。 二人这几日一直寄宿在城东的天元观内。自从佛教兴盛以来,道教日渐衰落,又加之汉末的黄巾起义,乃是太平道引领,所以李充王朝对于道教的扶持,远没有佛教那么尽心尽力。这天元观在众多寺庙、道观之中,并不出名,只是陆云与观中道长乃是棋友,时常对弈,所以才选此暂时作为栖身之地。 白浩心知陆云拒绝李昌的盛情之后,必然会招来大祸,所以手上马鞭不住抽打,想要尽管赶回观内,收拾行装,暂离洛阳躲避。很快马车就到了天元观外,白浩掀开车帘,却见陆云已经沉沉睡去。不禁微微一笑,想不到在这样的颠簸之下,他居然还能睡得着觉。白浩见他睡得香甜,便不打算叫醒,自己走入观中,准备叫上老夫人,一起收拾东西离开。 可是刚踏入大门,白浩就感觉有些不对,空气之中,居然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道。白浩暗道不好,急忙向客房走去,一路之上,果然看到好几具观中道人的尸体。惊怒之下,白浩不敢丝毫耽搁,可当来到陆老夫人住的客房,只见房门大开,老夫人横卧于血泊之中。 当年白浩身负重伤,为陆云所救,陆老夫人更是当他如亲子一般照顾,才能将其从鬼门关上救回来。这几年白浩一直跟随在陆云身边,对老夫人也是如母亲一样的恭敬孝顺,突然见她惨死,心中怎能不怒?不由仰天大喊一声。 喊声未绝之时,只见旁边闪出一道黑影,急向观外逃去。“哪里逃!”白浩暴喝一声,双手飞扬,早有十几道寒光飞向那黑影背后。白浩以暗器见长,这十几枚暗器乃多年精华之作,对方似乎也知道厉害,急忙转身躲避,手中长刀也连连挥舞格档。虽然将暗器尽数躲开,却十分狼狈不堪。而白浩乘此机会,早掠至黑衣人身前,双掌齐出,瞬间便拍出十三掌,掌掌都不离对方要害。 那黑衣人本身武艺不如白浩,又加之白浩含恨而发,掌风凛冽,十几招后,便被白浩击中肩头,口中鲜血狂喷,身体跌开丈外。白浩身上沾满对方鲜血,面孔因为愤怒扭曲变形,双拳紧握,一步一步走近,恨恨道:“狗贼,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断。” 黑衣人被白浩威势所慑,不禁打了个寒颤,右手不断在胸前摸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却又偏偏一时掏不出来,颤声道:“白浩,你不能杀我。”白浩早已是怒火攻心,吼道:“我怎么不能杀你?”说话之间,右掌早切在黑衣人的琵琶骨上。黑衣人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便气绝身亡。“叮当”一声轻响,一块令牌从他手中滚落在地。白浩原本怒极,看到那块令牌,却浑身一振,便向要伸手去捡。 “住手。”一枚袖箭“嗤”的一声插入令牌旁边,直没入柄。白浩抬头看去,只见又有一名黑衣人迎风站在不远的墙上,负手而立,森然喝道:“白浩,你居然敢杀自己兄弟,不要命了么?” 白浩似乎认识这名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便又冷哼道:“我杀他之时,并不知他的身份。”语气之中,却完全没有方才的杀意。 “所以我不让你看那块令牌。”黑衣人缓缓走到白浩身前,快速将令牌收入怀中,又抱起地上的尸体,道:“此事我会如实禀告主公。”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白浩开口将其喊住,问道:“杀陆老夫人,也是主公的意思?”黑衣人摇了摇头,道:“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不过你必须告诉陆云。老夫人是被李昌派来的刺客所杀。”说着又上下打量白浩几眼,突然笑道:“莫非你真与陆云成了兄弟?不要忘了你的使命。”说着飘然而去。 白浩双拳紧握,却又始终不敢发作,只能眼看着黑衣人离开。不久之后,又听见身后一声惨呼:“娘。”知道是陆云看见了老夫人的尸体,急忙又转回客房。 当白浩回到客房,陆云正伏在陆老夫人冰凉的尸体上放声大哭。白浩自己也觉得鼻子发酸,擦去眼角滚落的泪珠,上前扶着陆云,道:“先生节哀。”陆云转头见白浩回来,立刻抓住他的肩膀,厉声问道:“是谁,是谁干的?” 白浩心中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陆云见他没有立刻回答,便知所言不实,哈哈笑道:“你是怕我知道之后,无力报仇么?”说着手腕翻转,便在旁边拿出一柄长刀道:“这是我方才在观中找到的,乃是楚王府中侍卫的佩刀,定是李昌那狗贼干的,是不是?”白浩见那刀柄上果然有个“楚”字,只好叹道:“我方才杀了一名刺客,检查一番,也有楚王府的标记。” “好,好。”陆云又一阵狂笑,起身道:“李昌,我这便去闯宫,找皇后娘娘理论。”刚走出两步,便被白浩抱住,喝道:“先生,只凭这一把佩刀,便能定堂堂亲王的罪么?先生此去非但不能为老夫人报仇,只怕还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陆云平日智谋过人,只是此刻痛失老母,方寸大乱,听到白浩所言,才猛然省悟,自己一介书生,无权无势,居然妄想以一把破刀就告倒楚王,确实有些痴人说梦的感觉。可是这杀母大仇就不报了么?饶是陆云平日多智,却也实在不知道怎么能凭借一己之力,板倒方今如日中天的楚王李昌。 白浩看了看呆立不动的陆云,心中默默叹息,又劝道:“那些刺客多半是为先生而来,却误杀老夫人。虽然被某暂时杀退下,只怕不久还要再来,先生还是随某离开此处。”陆云摇了摇头,道:“白兄先走,我便在此等着李昌前来。”白浩明白他是觉得复仇无望,所以有心与老夫人一起死在这里,不由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楚王固然势力强大,但天下又岂无能与之对敌者?以先生才智,留下有用之身,难道还怕没有机会报此大仇?” 陆云眼睛陡然一亮,应道:“对,楚王算什么?我陆云定要取他的狗命,为母亲报仇。”说着又对着老夫人的尸体拜了三拜,然后转对白浩下拜道:“还望白兄能助我一臂之力。”白浩又将他扶起,道:“你我兄弟,还说这些干什么?”长叹一声,将陆夫人的尸体抱上马车,一把火烧了天元观,然后离开。 两人漫无目的地坐车前行,走了一夜,都不曾说话。直到天明之时,陆云突然道:“白大哥,找一处僻静地方,将母亲的尸体安葬了吧。”白浩早在观中寻得工具随车携带,听见陆云说话,知道他已经从狂怒伤痛之中恢复过来,便答应一声,驾马向旁边一处山林行去。 一直到将陆老夫人的尸体埋好,陆云又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等到拜完起身之后,白浩终于忍不住,问道:“洛阳是不能再待了,先生打算去哪?”陆云淡淡答道:“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要回成都?”白浩失声说出之后,迟疑问道:“先生是准备投靠蜀国公?”陆云点了点头,道:“如今天下能与朝廷抗衡者,不过鲜卑慕容启与四姓国公。慕容启乃外番蛮族,我纵有血海深仇,也不能留下这‘里通外国’千古骂名。而我早年在成都之时,桓国公便对我十分器重,现在回去投靠,他必能收留。” “可是……”白浩犹豫片刻,还是说道:“素闻桓国公忠心耿耿,就算先生前去,他能助先生报仇么?”陆云冷笑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蜀国公虽然表面上对李充王朝忠心耿耿,但在我看来,他对当年与帝位失之交臂一直不满。在成都招揽人才,收服民心,又与南蛮各族通婚交好,其志固不在小。 第20章 当年我在川中时,就发觉蜀国公绝非池中之物,若不是时势所迫,断然不会甘心臣服。如今鲜卑慕容启大军南征,皇帝被困赤城。朝廷必然以桓公爷为帅救援皇帝,如此一来,桓公爷便又被推到风口浪尖,别人看他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却是步步凶险……” 白浩闻言,更是不解,道:“这话从何说起?”陆云冷冷一笑,却岔开话题,道:“朝廷使者大约已经出发了几天,我们连夜赶往成都,希望能抢在桓公爷动身之前,到达成都。白浩见他不说,也不勉强,便道:“我们先坐车下山,等遇到集市,便再买匹马,日夜兼程,或者能及时赶到。” 陆云又紧握住白浩的手,“多谢”两个字差点又冲口而出,但想起两人情若兄弟,再说这两字未免显得见外,于是道:“好大哥,小弟今身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白浩见他真情流露,心中隐藏的话,险些也要说将出来,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道:“走吧。”便先去牵马车。陆云看着白浩的背影,眼光中闪过一丝杀意,瞬间消失,接着便又喊着:“大哥……”跟上前去。 陆云、白浩离开后不久,秦舒竟从旁边的树林走了出来,看了看陆老夫人的坟墓,又看了看逐渐远去的马车,嘴角又扬起习惯性的冷笑…… →第十一章← 益州,号称天府之国,成都又是蜀汉王朝旧都,经过几代经营,俨然成为全国第三大都市,仅排在洛阳、长安之后。蜀国公桓帆,乃大充开国第一功臣桓易次子,在李疆代汉之后,为避嫌疑,便交付兵权,离开洛阳权力中心,出镇西南。数十年来,尽心经营两川之地,使得民生殷实,百姓富庶。 李疆亲征鲜卑,并没有征调桓帆,也没有抽调西川一兵一卒,但桓帆还是筹集二十万石粮食着人送往洛阳,以供军用。身不在前线,可是桓帆的心早随着皇帝北征,飞到了塞北边关。遥想当年众家兄弟一起出征辽东,卧雪尝冰,最终消灭公孙家族,一统天下。这些往事历历在目,可现如今,关、郭二位兄长去世,自己又被“流放”西南,只有皇帝与傅大哥在北方厮杀。想到这些,桓帆就总觉得心中堵着一块巨石,压迫得自己十分难受。 蜀国公府乃是当年蜀汉王朝在成都的皇宫,李疆以桓氏功高,赏赐与桓帆居住。桓帆再三拜辞不得,只好勉强入住,却将里面一干违禁之物,尽皆废除。饶是如此,蜀国公府之雄伟大气,也远胜其他诸侯。 府中一处露台,乃当年蜀汉皇帝赏月观星所用,桓帆每每登上此台,都是远眺北方,期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重返故地。“老爷。”桓帆转头,便见夫人孟氏也缓步上来。当年大充太祖南征云南,与南蛮首领孟获结为兄弟之邦,桓易更迎娶孟获之女为妻,两厢交好。李疆代汉之后,南蛮各族俯首称臣。李疆钦封孟家为云南王,世袭罔替。而桓氏也仍旧与孟家通婚,以此安抚各蛮。 夫妻二十余年,十分恩爱。桓帆见他上来,便问道:“有什么事吗?”孟夫人答道:“再过几日,便是老爷五十岁寿辰,老夫人让我来问问,老爷打算如何置办?” “哦,孤已经五十了?”桓帆语气之中,难掩一丝失落,旋道:“正值陛下远征之际,以孤之意,还是从简吧。”孟夫人点了点头,道:“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但南中各族均知老爷寿辰,必然派人前来贺寿,老爷总不能关门谢客吧?” 桓帆眉头微皱,道:“陛下在前方争战,孤却在后面祝寿,他日岂不又成了那些谏官的口实?你速派人前往南中,知会孟王,让他转告各位族长,今年情况非常,望他们体谅。等陛下战事结束,孤便亲自下帖邀请各位前来成都游玩。” 孟夫人答应一声,便打算下台离开。桓帆复又问道:“晨儿几日不见,都在干些什么?”两人只有一子,都视若珍宝,只是这几日桓帆心念战事,不曾召见,所以此刻出言询问。提到桓晨,孟夫人的脸上不觉地浮出笑容,道:“晨儿这几日都缠着薛护卫切磋武艺。这孩子与你当年一般,总是不肯服输。” “世事难料,不服不行。”桓帆低声说了这八个字,便又道:“薛瑜倒真是难得青年才俊,晨儿能得他为友,也算是大幸。” 孟夫人见他不再说话,便悄然退下辰台。提起桓晨,孟夫人便想去后院看他,但没走多远,就见桓晨迎面而来,而且走的十分匆忙,不由问道:“晨儿,有什么急事吗?”桓晨见是母亲,忙上前行礼,道:“娘,爹爹在露台上吗?”孟夫人点了点头,桓晨便又道:“孩儿有事要找爹爹,先告辞了。”孟夫人见他额头上都渗出汗水,便拿出丝帕为他擦拭,道:“去吧。慢点,瞧你急的。” “谢谢娘。”桓晨说了一句,便又匆匆向露台而去。孟夫人嘴角又不由露出一丝笑意,都快娶媳妇的人了,怎么在自己的心中,还是小孩子一样? 再说桓晨急匆匆地跑上露台,桓帆早被他脚步所惊,脸上便有一丝不悦,沉声问道:“什么事值得你这么急?”桓晨在母亲面前还能撒点娇,但在父亲跟前,却不敢丝毫的放肆,急忙垂手答道:“爹爹,孩儿今日与薛大哥出城狩猎,无意间遇到一个人。” “什么人?”能让桓晨这么着急的,必然不是一般的人,桓帆也不禁开口问道。桓晨遂又答道:“爹爹可还记得,当年那位‘蜀中第一才子’……” “你是说陆云?”桓帆的眼光中也闪过一丝喜悦,却又颇为惊讶地道:“他不是在太子府中效力么?怎么会回成都?你当真没有看错?”桓晨十分肯定地答道:“陆云当年在成都何等名气,孩儿怎么会认错?他现在就寄宿在城南‘有余客栈’,爹爹可要派人召见?” “陆云返回成都,必然是京中有变。”桓帆点了点头,道:“你速拿为父名帖,去请陆云过府一会。”桓晨素知父亲喜爱人才,当初本有意留陆云在府中供职,却不想被李疆滞留在京,为太子左右。方才见到陆云时,桓晨便使人探得其住处,然后急忙赶来禀告父亲,希望能讨桓帆欢心。见父亲如此高兴,桓晨当即答应一声,便急忙转身离开。 桓帆又反复低念着“陆云”的名字,嘿然笑道:“陆云啊,陆云,时别三年,你终于还是回来了。”正打算迈步下台,又见桓晨去而复返,不由问道:“你怎么还不前去请陆云?”桓晨却道:“爹爹,陆云在府外求见。” 桓帆更是哈哈笑道:“难得这位才子能记得孤这个故人,走,随为父前去迎接。”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露台,径往大门而来。 及至门口,果见陆云站立在外,身后还有一位白衣壮汉。桓帆只瞟了那壮汉一眼,便对着陆云,道:“不知是那阵风将陆先生吹到孤这里来,有失远迎,还请先生不怪。”陆云现在是一介白衣,能得普天之下,仅次于皇帝的蜀国公亲迎,也算是所有文人梦寐以求的好事。陆云却面无喜色,淡淡道:“陆某穷困来投,还望千岁收留。” 桓帆微微一怔,似乎并没有想到陆云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随即又笑道:“承蒙陆先生不弃,孤之幸也。”说着便与陆云携手而入。 两人来到正堂,宾主落坐,陆云才向桓帆介绍白浩。桓晨素爱武艺,对川中高手了如指掌,听到白浩姓名,不由惊道:“原来是白壮士。难怪这几年不常听说壮士行踪,原来是与陆先生去了洛阳。日后还请白壮士多多指教。”白浩急忙谦让道:“不敢,不敢。” 桓帆看了他一眼,道了声“久仰”,便又转问陆云道:“孤闻先生在太子府中供职,深得太子殿下赏识,怎么会辗转成都,而且说什么……”后面“穷困来投”四个字,便省略不说了。陆云转看左右,并不回答。桓帆顿时明白其意,示意家将、丫鬟退下,才问道:“莫非先生有什么难言之处?” 陆云这才长叹一声,道:“千岁有所不知,京中局势突变。陛下孤军深入,被百万鲜卑大军围困赤城……”陆云既然号称才子,口才自是极嘉,很快便将李疆被困,马杲图谋不轨,以及后来阴谋败露,太子被禁之事详细说出。至于母亲被害,却只字不提,只是道:“殿下被禁,陆某在洛阳难以安身,是以前来投奔千岁。望千岁不弃收容。” 陆云每说一句,桓帆脸色便沉一分,等到陆云说话之后,桓帆才长吁口气,道:“想不到洛阳竟是如此局势。”旁边桓晨却道:“陛下不肯以父亲为帅,若是父亲前往,区区一个慕容启,算得了什么?”桓帆见他言语无礼,急忙喝道:“休得胡言。”直吓得桓晨立刻闭口不言,然后转对陆云,道:“现在朝廷当务之急便是再派兵马,救援圣驾,怎么却还没有征调军队的诏命?” 陆云遂道:“陆某与白大哥星夜兼程,又尽选捷径,自然要比朝廷使者先到达成都。以陆某愚见,钦差不日将至,而朝廷必会以千岁为将,出兵救援陛下。”桓帆点了点头,叹道:“自从郭、关二位老国公去世,朝廷再无良将。救护圣驾,孤责无旁贷,天幸先生至此,可助孤一臂之力。”陆云再看了看桓帆,迟疑片刻,答道:“云必尽心辅佐千岁。” 桓帆闻言大喜,起身道:“来人,设宴为陆先生洗尘。”又转对桓晨道:“去将薛护卫一道请来。”复谓陆云,道:“孤新近得一大才,不仅武艺高强,便是文采也不多让先生。日后可与先生多亲近亲近。”陆云听到“薛护卫”三个字,心中微动,口中急忙道:“能得千岁如此夸赞,那位薛护卫必然是人中龙凤,云也当结识才是。” 第21章 果然过不片刻,桓晨便带着一名青年护卫入内,生得器宇轩昂。陆云看在眼中,也不禁默叹一声:好个人物。桓帆又为二人引荐,薛护卫单名一个瑜字。半个月多前,桓晨出城狩猎,误入山林深处,为毒蛇所伤,幸得薛瑜相救,才保全性命。桓晨感其救命之恩,原本是打算带回府中重赏,却不想桓帆与之交谈后,深觉此人颇有才干,于是便留在府中听用。桓晨更是发觉薛瑜武艺不俗,时常缠着请教,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两人关系却相当密切。 薛瑜见到陆云,也颇有好感,两人互相交谈几句。就有丫鬟来禀,宴席备好,请众人入席。方才坐定,桓帆正要举酒为词,却见门上侍卫匆忙入内,禀道:“千岁,朝廷钦差驾到,在府外请千岁迎接。” 桓帆看了陆云一眼,笑道:“来得好快。”便起身道:“孤有事先行离开,二位可开怀畅饮。”又吩咐桓晨好生招待,才匆匆离开。桓晨见其父离开,便失了约束,不住劝酒,使席间气氛顿时活跃起来。直到四人兴尽席散,桓帆都不曾回来。桓晨便又提议到自己的别院中继续品茶论武,薛瑜自无不可,陆云见桓帆久不前来,也只好与白浩答应下来。 桓晨身为蜀国公独子,极受宠爱,平日又酷爱武艺,所以央求父母为自己在府中划出一片院落,里面修建较场,转为习武所用。今日喝了几杯酒,又新认识白浩,久闻其名,便觉技痒,有心要与这个曾经好称“西川第一高手”的切磋一番。 白浩初来乍到,怎敢就与蜀国公世子动手?连声不肯。陆云见桓晨兴致不浅,知若不答应,必不肯罢休,于是笑道:“白大哥便与世子切磋切磋,以武会友,也是一大幸事。”白浩见他也开口相劝,只好勉强答应,道:“如此,白某便得罪了。”桓晨顿时心花怒放,连声叫好,然后与白浩一前一后走进较场。两人相对而立,互行一礼,便动起手来。 陆云不会武艺,只看了三两招,便转头看向旁边的薛瑜,薛瑜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二人。“薛护卫。”陆云浅饮一口,低声道:“阁下身负绝技,气度不凡,真是像极了陆某一位故人。”薛瑜只道陆云是客套话,并不在意,道:“不知先生那位故人是谁?”陆云复笑道:“姓秦名舒,不知道阁下可有印象?” 薛瑜心中一惊,眼光从较场中的两人身上收回来,转看着陆云,沉声道:“先生认识秦舒?”陆云淡淡道道:“一面之缘。他知在下有意来投蜀国公,所以交代在下,若有大事,可以找薛护卫商议求助。”薛瑜哈哈一笑,道:“他竟能猜到我在成都,确实不负恩师栽培。既然先生与秦师弟是朋友,那便也是薛某的朋友。以后还请多多关照。”陆云也轻笑道:“还是陆某初来,要请薛护卫多多关照才是。”两人心中各有打算,都干笑几声,便又转头看向桓晨、白浩二人。 桓晨虽然酷爱武艺,却苦于无良师指点,虽然请了不少武师回府传授,但都是些二流角色。还好他极有天赋,加上多年来的不懈努力,武功也略有所成。只是与白浩、或者薛瑜这样的高手比较起来,便还是差个档次。白浩虽然可以取胜,但顾念对方身份,出手都有所保留,于是两人竟战成平手,久不能分出胜负。 “白壮士果然好武艺。”两人正战到激烈之处,就见桓帆缓缓走来。陆云、薛瑜急忙起身行礼。而白浩也正好借个台阶,跳出圈外,道:“多谢千岁夸奖。” 桓晨这大半个月以来,在薛瑜讨教了不少新招数,今日正好与白浩切磋。可是还没有分出胜负,便被父亲打断,急忙上前道:“爹爹,胜负未分,还是继续……”桓帆哈哈一笑,道:“为父虽然没有武艺在身,但眼光却不差。白壮士明明是让着你,你难道自己看不出来么?”桓晨能与白浩打成平手,正觉得十分喜欢,听到这话,便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对着白浩怒道:“以武会友,胜负各凭本事,谁要你让了?” 白浩被他喝骂,觉得十分尴尬,就听桓帆喝道:“不得无礼。为父有事与陆先生商议,你先退下。”桓晨心中不悦,却不敢违背父亲之意,只得与薛瑜一道行礼退下。桓帆便又对着白浩道:“小儿无礼,孤代为向白壮士致歉。”白浩急忙道:“千岁真折杀草民了。” 旁边陆云遂转开话题,问道:“不知千岁有何事找云商议?”桓帆答道:“此非说话之地,请先生随孤到书房来。”又对着白浩道:“白壮士方才一战辛苦了,且先下去休息。”一招手,便有侍卫走近前,道:“千岁有何吩咐?”桓帆遂道:“带白壮士下去休息。”白浩看了桓帆一眼,似乎颇为犹豫。陆云却道:“白大哥先去,小弟片刻便来。”白浩只好向二人告辞。 等白浩走远之后,桓帆才淡淡道:“久闻白浩桀骜不驯,却不想对先生却是忠心耿耿。”陆云微笑道:“云与白大哥道义之交,情同兄弟。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千岁多多包涵。”桓帆也笑道:“那里,孤岂有责怪之意?不过偶生感慨而已。请。”说完便当先引路,带着陆云前往自己书房。 两人进门之后,陆云才发觉房中还有一人。那人见桓帆进来,急忙迎上前行礼,道:“计无用参见千岁。”又对着陆云道:“见过陆先生。” 听到“计无用”三个字,陆云心中一震,复仔细打量起来。那计无用看起来四十岁左右,面色蜡黄,下巴上几根黄须,一双眼睛无精打采,手上折扇也是似摇非摇。表面上貌不惊人,陆云却知道这是桓帆手下第一得力干将。所谓“计无用”,并不是说所出计谋没有用处,而是指无计不用,通俗点说,就是只要能达目的,便不择手段。此人不仅心计毒辣,而且武艺也十分了得,若非十年前便销声匿迹,又怎能让白浩取到“蜀中第一高手”的称谓? 桓帆见到陆云脸上变色,乃笑道:“这位计先生是孤的客席幕僚,日后还要与陆先生多亲近亲近。”陆云才觉得自己失态,忙道:“久闻计先生大名,陆云乃后进末学,日后还请先生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计无用口中虽然十分谦逊,但目光之中,对这个“蜀中第一才子”也颇有几分忌惮。两人客套几句,桓帆便让二人坐下,道:“今日孤请二位先生前来,只为请教一事。方才得朝廷诏书,让孤即刻动身前往洛阳,带兵北上救援陛下。不知二位先生意下如何?”他虽然说的是“二位”先生,但目光只停留在陆云脸上。陆云明知桓帆是想试探自己,乃起身道:“既蒙公爷垂问,云只好如实禀告。公爷能得皇后赏识,受此大任,在旁人眼中看来,必然是风光无限,但以云之浅见,却是如履薄冰,步步艰险。” 桓帆“哦?”了一声,复问道:“愿先生指教。”陆云遂答道:“恕云言语冒犯。千岁试想,慕容启举兵犯境,陛下起大军五十万,却不曾征召千岁,其中难免有冷落千岁,担心千岁掌兵立功之意。如今迫不得已,乃命千岁为帅,北上救驾。朝廷五十万精锐尽在赤城,二师部队多是州郡新募之兵,且不论其战力如何,能否与鲜卑铁骑抗衡。就算以千岁兵略,大获全胜,救出圣驾。但千岁又立下这不世奇功,陛下赏无可赏,只怕对千岁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所以以云浅见,只要千岁带兵出征,不论胜败,都难以自保。” 桓帆仔细听陆云将话说完,然后看向计无用,后者却是面无表情,似乎对陆云的这席话充耳不闻。桓帆于是轻咳一声,道:“陆先生言过其实。陛下圣明,怎会不明白孤的一片丹心。”陆云于是就坡下驴,拜道:“云信口雌黄,还请千岁勿怪。” 刚一说话,旁边计无用也缓缓起身,道:“陆先生之言,千岁不得不防。陛下虽然圣明,但大败之余,若逢千岁大胜,只怕心中也难免生有排斥之意。更何况诏书上不让千岁带兵马前往,只请千岁只身到洛阳,虽然说是因为事态紧急,争取时间,但其中用意却再明显不过。” “不错。”桓帆回想诏书上的文字,点头道:“让孤得到诏书之后,立刻起身赶往洛阳。固然救兵如救火,但却将川中大军留在蜀中……”说着便叹息道:“看来陛下果真在提防着孤。”然后再看着二人道:“二位先生可有以教孤?” 计无用看了陆云一眼,此刻却不谦让,先答道:“既然出兵不妥,千岁大可称病不去,只在成都坐观成败便可。”桓帆显得十分犹豫,道:“满朝文武再无用兵能胜过陛下与孤者,陛下被困,若是孤也称病不去,只怕无人能担此大任。一旦兵败,则社稷堪忧。先生此计虽妙,却置万千百姓于不顾,实非良谋。” 计无用似乎料定桓帆会如此说,轻哼一声,道:“计某只为千岁着想,至于别人,死上千万,计谋只怕眼都不会眨一下。”桓帆乃笑道:“多谢计先生厚爱。”便又转问陆云道:“陆先生可有别的计谋?” 陆云见二人一唱一合,心里冷笑一声,答道:“云也别无良策,不过千岁如果执意要带兵出征,只有尽起川中兵马,一则增加取胜的把握,二则也能在日后保全千岁。”桓帆点了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自从天佑二十三年,汉中动乱之后,陛下新设安西将军,驻扎南郑。汉中乃出川咽喉要道,若是安西将军张浴奉诏不让孤大军通行,如之奈何?” →第十二章← 天佑二十三年,蜀中大旱成灾,虽然朝廷与桓帆都开仓赈民,极力缓解灾情。 第22章 但当时汉中太守贪赃枉法,将救灾粮款皆收入囊中,饿死百姓日以万计。众灾民见活命无望,在旧蜀汉宗亲刘遗带领之下,起义造反,杀死太守,夺取郡府南郑。桓帆见事态扩大,亲自带兵征剿,以其才干,又兼有蜀中精兵,只用了一个月时间,便剿灭叛军主力。但此时皇帝李疆却以助剿为名,令扬威将军张浴带兵进入益州。叛乱平息之后,便以张浴平叛有功,加汉中太守,领安西将军,驻扎南郑。从此汉中便从桓帆的治理之下,转到朝廷直属郡县中。 其时大充有四镇将军,镇北将军徐峥驻幽州;镇南将军于轨驻宛城;镇东将军句郗驻徐州;镇西将军文烈驻秦州。此四将军,除了镇东将军句郗之外,徐铮牵制幽州燕国公傅俭、于轨牵制荆州楚国公关彝、文烈牵制长安雍国公郭援。四姓国公之中,只有蜀国公桓帆身旁没有朝廷军马。而安西将军的职位,显然是李疆为了弥补这一缺陷而特意新设的。蜀道艰难,汉中控制在朝廷手中,即便桓帆有异心,也只能徒呼奈何。张浴深知皇帝心意,在汉中五年有余,竟不曾入川拜会桓帆一次,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 如今陆云妄想以大军出川,前往洛阳,且不说朝廷能否同意,便是张浴这一关也难以迈过。看到桓帆大为不解,陆云乃笑道:“此事容易,只是看千岁能否下有决心。”桓帆看了陆云一眼,道:“性命攸关,先生但说无妨。”陆云于是正色道:“千岁处境危险,必行非常之事。汉中本千岁治下,却被张浴窃占。不如千岁表面奉诏前往洛阳,暗中却让世子带兵在后。到了南郑,张浴必会出迎千岁,启时千岁便可就地斩杀。以千岁之声望,不难重新夺回汉中。” “大胆。”桓帆猛然拍案而起,变色道:“先生是教孤谋反么?”陆云抱拳道:“云并无此意。只是千岁若不带兵前往,则无以自保;带兵前往,则张浴必会阻拦。既无两全之策,只能两害取其轻。区区张浴一人,又怎能与千岁万金之躯相比?” 桓帆脸色渐渐缓和,但仍旧犹豫不决。计无用轻咳一声,道:“千岁,计某倒是觉得陆先生之意可行。虽然千岁不肯见死不救,但也不能任人鱼肉,此亦无可奈何之举。否则千岁孤身前往洛阳,必是有去无回。” “计先生也这么认为?”桓帆叹息一声,道:“罢了,容孤在考虑考虑。”不等陆云再言,便高声道:“来人,送陆先生下去休息。”一名侍卫闻声而入,向三人见礼之后,对陆云道:“先生请。”陆云似乎颇为失望,对着桓帆道:“千岁万不可心存妇人之仁。”然后跟着那名侍卫离开。 两人走远之后,桓帆才换过一副表情,道:“计先生,你觉得陆云如何?”计无用又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不答反问道:“千岁觉得他可信?”桓帆哈哈笑道:“计先生的妙计,难道还会出差错?”计无用微微摇头,道:“计某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千岁还是不可轻信此人。”桓帆点了点头,道:“孤自理会得。只是那白浩一直跟在陆云身边,孤倒觉得有些不放心。” “这个千岁大可放心。”计无用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道:“谅白浩也没有胆量乱说话。” “这便好。”桓帆又道:“那我们就按陆云的意思办,孤明日便动身去汉中。来人,去请谭、马二位将军过来。”谭林、马骏乃是桓帆旗下心腹将领,既然桓帆决心出兵,自然要找这二人商议。侍卫在门外答应离开,桓帆便又对计无用道:“张浴也是员难得的猛将,只可惜不能为孤所用。此去汉中,还要多仰仗先生。”计无用略一点头,冷然道:“张浴在计某手下未必能走过四十招。”语气之中,大是不屑。 桓帆心中欢喜,正准备与计无用再商议细节,却听外面有人道:“千岁,老夫人有请。”两人都是一惊,桓帆更是皱眉道:“是谁惊动了她老人家?”计无用淡淡道:“朝廷派钦差前来,如此大事,怎么能瞒过老夫人?千岁还要多加小心。”桓帆点了点头,道:“孤去去便来。待谭、马二位将军来后,先生可先与他二人商议。”说完便迈步出门,向那传话之人,道:“老夫人在什么地方?”那人见桓帆脸色不愉,急忙垂首答道:“老夫人在庵堂等候千岁。” 他们口中的老夫人,乃是桓帆之母,桓易之妻。已有七十高龄,但身体仍旧十分健朗,常说当年桓易随太祖皇帝四方争战,杀孽太重,恐遗祸子孙,所以平日只在内院吃斋念佛,很少参与府中之事。今日无故召见,自然让桓帆的心中有些不安。 走到静室外,就听见里面响起的木鱼声,桓帆知是母亲又在念佛经,乃走至门前,恭恭敬敬地道:“孩儿拜见母亲。”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进来吧。”桓帆才推门而入,就见母亲孟老夫人正跪在佛前,一手轻敲木鱼,一手持着念珠,十分虔诚地念着摆放在身前的佛经。桓帆心中微微苦笑,没有想到当年跟着父亲叱咤疆场的铁娘子,晚年居然会对所谓的“佛主”痴迷到这种程度?难道多念几句经文,就能将当年在战场上所造的杀孽一笔勾销么?当然桓帆并不敢说出口,只是恭声问道:“不知母亲召见孩儿,有何事吩咐?” 孟老夫人这才将木槌放下,缓缓睁开眼睛,问道:“听说皇帝下诏书,让你带兵北上救援,使者已经到了成都,怎么不告诉老身?”桓帆急忙道:“母亲一向不闻俗事,孩儿不敢打搅母亲清修。” “如此大事,老身还是知道方才心安。”孟老夫人略为一停,复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桓帆如实答道:“局势紧急,孩儿打算明日就动身。” “好。”老夫人淡淡说了这一个字,突然再问道:“你打算带多少兵马前往?”桓帆心中大惊,猛然抬头,却见母亲双眼冷冷地望着自己,似乎想要看穿自己的心意。急忙笑道:“诏书上不让孩儿带兵,但孩儿担心洛阳新募之兵,不能与鲜卑大军抗衡。所以打算带些人马,并上表请求朝廷恩准。” 当年大充太祖皇帝李兰突然死亡,一切权柄皆转由其心腹桓易掌管。桓氏本有机会取代李氏,夺取蜀汉江山,但是桓易感念昔日之恩,在李疆成材之日,竟将大权又交还李氏。虽然李疆称帝之后,对桓氏封赏有加,但也时时刻刻都在堤防。而桓帆自己与帝位擦肩而过,心中又何尝甘心?这些年身处西南偏僻之地,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到中原,执掌天下。但桓帆心中的这些打算,除了些心腹之人知晓,旁人都不得而知。特别是在母亲孟老夫人面前,桓帆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显露。孟老夫人嫁与桓易多年,夫唱妇随,对亡夫的心意十分了解,对大充王朝也是万分的忠诚,绝对不能容忍桓帆有所图谋。 听着儿子的回答,孟老夫人默叹一声,道:“诏命不肯让你带兵,也太难为你了。带上蜀中精兵,对打败慕容启也颇有益处。”说到这里,孟老夫人神色一变,正色道:“汝多年未曾带兵出过西川地界,此次出征,难免有人风言风语。老身只望你能明白身份,克制贪欲,远离小人之言,谨守臣子之道。你可明白老身的话?” 桓帆听出老夫人话中告诫之意,急忙答道:“母亲尽管放心,孩儿定当谨记母亲教诲,断不会做出有违本分之事。”孟老夫人遂点了点头,道:“这样便好。明日就要动身,你下去准备吧。”桓帆于是行礼告退,走出房门,才发觉内衣已被冷汗浸透。长吁口气,身后又传来了阵阵木鱼声。桓帆微微摇头,想着计无用三人还在等着自己,便又朝书房走来。 当桓帆再回到书房,房内已经多了两名武将,正与计无用在商议。见到桓帆入内,都起身见礼,左首一人姓谭名林,并州人氏,粗壮的体格显示出燕代大汉的本色,乃当年跟随桓帆麾下四方争战的第一猛将。右边那人生得白面文雅,若不是身上的铠甲,定会以为他是位饱学多年的儒者。但大充稍有地位的将领,都应该听说过“小诸葛”的马骏的大名,当初大充北征辽东,在北平城下以五千破敌三万的战绩,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若不是其执意跟随桓帆入蜀,在大充朝廷受到的军职,当在四镇之列。 桓帆让三人入座,才道:“想必计先生已经告诉二位将军,不知二位将军可有意见?”谭林当即大声道:“陛下不用千岁为将,自取其败。此乃天赐千岁,千岁何不就此起兵,夺了洛阳,成就霸业?”桓帆还没有说话,计无用在旁便先道:“如今慕容启南侵,大充军民百姓,皆有同仇敌忾之心,若千岁此时发难,必有失天下民望。千岁如能打败鲜卑,外御强虏,内收民心,日后起事则定能事半而功倍。此事万不可操之过急。” “不可操之过急?”谭林冷哼一声,道:“若非如此瞻前顾后,千岁又怎会困居蜀中近三十载?陛下被困,此乃天与之,岂可不受?马将军,你说可对?”他军旅出生,又加之生性耿直,对计无用这等阴险狡诈江湖人物,并无好感。可偏偏桓帆对其十分器重,所以便转向马骏求助。 以马骏之才,当然不肯甘心一生都困在益州疲敝之地,但也明白此刻并非起事之机,乃道:“计先生所言甚是。这些年千岁在蜀中广施恩惠,收拢人心,在此国难关头,若竖起反帜,不仅大失天下人望,只怕更会有人认为千岁与慕容启有所勾结,得不尝失。”谭林见马骏也不同意自己的意见,只好哼了一声,闭口不语。 马骏看了众人一眼,忽然开口问道:“蜀中精兵十万,不知千岁准备带多少出川?” 第23章 桓帆皱眉道:“少带不足自保,多带更会引起各方猜忌,孤以为二位将军各带一万精兵在后。取下汉中之后,再分兵一半镇守,只余一万军马随孤前往即可。”马骏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桓帆见二人都无异意,便道:“时间紧迫,二位将军可先下去准备,明日孤动身之后,二位便要跟在后面,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其中分寸,马将军当能把握。”马骏遂道:“末将明白。”便与谭林起身告辞。 见那二人离开,计无用便也施礼告退。桓帆却将其喊住,道:“晨儿跟随先生学习多年,先生觉得如何?”计无用明白桓帆之意,答道:“世子近两年来进步神速,可担大任。千岁离开成都,世子当可托付留守重任。”桓帆对这个答案显得十分满意,道:“既然有计先生的这句话,孤也就放心了。去叫晨儿来吧。” 计无用默然退出房外,径往桓晨的别院而来。远远就看见较场上一道人影,正是桓晨又在勤练武艺。“世子。”计无用喊了一声,却并不见桓晨停下,便又加高音量,道:“世子,千岁有请。” 桓晨这才停下,冷然道:“不去。”计无用虽然当时不在场,但也听说他与白浩之间的比试,便道:“以白浩的身手,顶多只算是二流。”桓晨听后更是不悦,怒道:“计师傅是说我的武艺连二流也不如?”计无用点了点头,却又道:“白浩混迹江湖,自然要苦练武艺。世子生在王侯之家,却不应该执迷于此。” 桓晨顿时眼睛一亮,又听计无用缓缓道:“以世子的天赋,要想超过白浩,甚至计某,都不困难。但计某却并没有传授世子高深武学,世子可明白其中的含义?”不等桓晨回答,便又继续道:“武学一途,浩瀚无尽。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达到高手行列。世子身负重任,对于武学,但可自保足矣,不必浪费过多的时间与心力,否则便是主次颠倒,因小失大。” 桓晨微微点头,道:“先生教训的是,但……”计无用打断道:“争强好胜,也要看对方是谁?白浩一介武夫,即便世子获胜,又有何益?世子若要争,便应该争取天下。”桓晨猛然一震,抬眼问道:“爹爹他要……” “去吧。”计无用只丢下这两个字,就迈步离开。桓晨略微一怔,便快步走向父亲书房。 →第十三章← 南郑安西将军府,张浴一手拿着文书,一手轻敲着木案,问道:“桓帆真的只是孤身前去洛阳?”不远垂手站立着一名武将,正是张欲引为心腹的副将何弘。听到本官问话,何弘急忙答道:“探马回报,蜀国公一行只有十余骑。成都的细作传来消息,也不见川军有任何调动。” “哦?”张浴哈哈笑了几声,道:“看来这老家伙还是不敢造次。倒也省了本将军些麻烦,楚王刚发来诏命,不得让桓帆带大军过境。他既然如此识趣,本将军还真该好好谢谢他。”说到“谢谢”二字,张浴便又问道:“桓帆什么时候到南郑?本将军虽然不归属他管辖,但他毕竟是国公之尊,又是前去救护圣驾。从辖地路过,本将军若是没有点表示,未免说不过去。”何弘遂答道:“蜀国公日夜赶路,大约明日傍晚就能到达南郑。” “好。”张浴挥了挥手,道:“那你下去准备,明晚就在府中为桓帆接风。总不能让别人说本将军小家子气。”何弘抱拳领命,自下去准备。张浴嘿嘿一笑,便将手中文书扔在案上,喃喃道:“桓帆这老狐狸究竟在想什么?居然真的不带兵马随行。” 虽然张浴的心中还有几分不信,可是等见到桓帆前后加起来只有十来个随从时,才终于放下心。笑呵呵地将桓帆迎进自己的安西将军府,并延请对方上坐。而桓帆却再三谦让道:“孤虽然位在将军之上,但此乃将军贵府,怎能反客为主?还请将军上坐。”张浴又干笑几声,再不推辞,大大咧咧地居中坐下。直看得桓帆身后护卫火冒三丈,若不是桓帆眼色阻止,只怕当时就发作起来。 按大充官制,太尉为全国军事统帅,其下在名义上有大将军、车骑将军、骠骑将军、卫将军四个一品武职。但自从老一辈名将去世之后,李疆以其他将领均无威信胜任为由,将这四个一品武职长期空缺。再下面就是四镇将军,为正二品。至于张浴的安西将军,已经是三品武职,与贵为国公的桓帆而言,地位悬殊就不言而喻了。所以桓帆身后随从对张浴的无礼,深感气愤。好在桓帆并不介意,就在张浴下首坐下,与众人欢饮。 在座诸将都是张浴属下,对于桓帆久闻其名,不见其人。众所周知,桓帆乃是大充王朝除了皇帝之外的第二号人物,虽然与本官张浴有些格格不入,但席间仍有不少人频频敬酒。桓帆来者不拒,一一询问姓名官职,让众人觉得这位国公平易近人,心中更加亲近几分。 张浴冷眼看着众人向桓帆敬酒,心中暗自咬牙,等今日之后,再一个一个与这些趋炎附势之徒秋后算账。转眼再看何弘一直端坐不动,并没有向桓帆示好,不禁又暗自点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桓帆突然起身对着张浴道:“孤听说将军不日便要高升,不知是否属实?” 张浴被他这一句没来由的话说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疑道:“千岁哪里得来的消息?末将军却并不知情。” “哦,是吗?”桓帆淡淡地说道:“素闻将军与太子交好,不知此事可否当真?” 当初张浴奉诏前来汉中平定叛乱,乃是太子主管后勤粮草,所以两人之间一度关系密切。但自从张浴镇守汉中以来,深知外臣,特别是领兵在外的大将,不能与皇子有过密的交情,所以很久没有与太子府中的人来往。现在太子失势被禁,虽然罪名还不曾召告天下,但桓帆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不由让张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冷冷答道:“不知千岁是在哪里听得这些谣言。末将多年不去京城,哪里能与太子殿下高攀?” 堂上众人听他两人说话语气有变,也都各自放下酒杯,静静听二人说话,原本喧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桓帆扫视众人一眼,缓缓道:“孤却听说太子与马杲谋逆之时,派心腹之人前来汉中,并送了将军一颗车骑将军的大印。将军能从三品武职,一跃成为当朝一品,当真是可喜可贺。” 马杲谋逆之时,想起张浴曾与太子有些瓜葛,所以是派人前来汉中拉拢,但张浴还在犹豫的时候,就传来马杲垮台的消息,当即将使者捆绑押向洛阳,至于其他“车骑将军大印”则更是无中生有。但堂上众人不少知道马杲使者之事,听到桓帆如此一说,便都私下议论起来。张浴哪里能忍受这样的怨气?当即拍案而起,怒道:“千岁此言何意?末将对陛下忠心耿耿,容不得千岁如此诬陷?” 桓帆身后侍卫见张浴动怒,唯恐其突下杀手,急忙手按刀柄,护卫在前。桓帆却颜色不改,淡淡道:“孤也只是道听途说,如果张将军心中无愧,何必如此恼羞成怒?将军若是想证明清白,也简单得很,不如将在场诸公前去将军书房搜查一番?” 张浴还没有回答,何弘却先起身喝道:“张将军素来光明磊落,还怕你搜查不成?但若找不到‘车骑将军’的大印,千岁又当如何?”桓帆拿起酒杯,浅饮一口道:“若是没有搜出大印,孤便亲自向张将军陪礼道歉。只是不知张将军敢不敢……” “有何不敢?”张浴本来还有些犹豫,但话说到这份上,若是不肯,岂不是摆明了心虚?更何况他坚信自己的书房里面不会有那个什么狗屁“车骑将军”印,所以大声答应道:“千岁若是不信,尽管随末将前来。”当下再不理会众人,转身向着后院走去。却没有看见,在他转身之后,桓帆对着何弘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才对着众人道:“张将军如此慷慨大方,看来孤是输定了。” 张浴在前听到这话,也转头冷道:“千岁此刻想要后悔,只怕也来不及了。”桓帆哈哈一笑,道:“若找不到大印,能证明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孤求之不得,何必要后悔?”张浴冷哼一声,便不再多言,径自向内走去。 张浴身为一员武将,书房里面除了几本兵书,再无他物。张浴为洗刷自己的污名,将房门大开,对着众人道:“谁若是不相信张某,只管进来找。”在场大都是其属下,谁敢擅闯?只有蜀国公的三两名侍卫在桓帆的示意之下,准备入内搜查。还未进门,何弘便挡在门口,喝道:“房中本无大印,若是有人故意栽赃怎么办?”言下之意,便是不放心这几名侍卫入内搜查。 桓帆微微一笑,道:“何将军说的极是。你们三人把外衣解开,让张将军搜一搜。”三名侍卫依令宽衣,何弘亲自在三人身上仔细搜了一遍,然后才对着张浴点了点头,示意没有夹带。一方将军印,好歹也有半尺见方,张浴也在三人身上打量片刻,确定不可能再有隐藏,才冷冷道:“进去吧。” 三名侍卫冲着桓帆一礼,然后一起入内搜查,极为仔细,也相当小心谨慎,没有损坏房中一物。而桓帆、张浴等人为避嫌疑,都只是站在门口,看着房中的情况,并不入内半步。三名侍卫将书房仔细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却是没有找到那块所谓的“车骑将军”印,互相看了几眼,还是走到桓帆身前,道:“千岁,没有。” 张欲绷紧的脸,越加的发黑,后面汉中诸将又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何弘更是高声喊道:“搜也搜了,千岁是不是该向张将军做个交代?” 第24章 顿时有几名张浴的心腹跟着起哄。桓帆似乎也有些吃惊,十分尴尬地笑道:“孤误信人言,冤枉张将军,还请将军宽宏大量……” “说的轻巧。”何弘冷哼一声,道:“张将军虽然不如千岁地位尊贵,但也是朝廷大将,怎能受此折辱?”张浴此刻却显得大度,故意呵斥道:“休得无礼。”然后转对桓帆道:“末将按着千岁的意思让人进房去搜查了,结果摆在眼前,千岁该再无异意了吧?只是方才千岁所言,亲自请罪道歉,众人都听在耳中,想来千岁不会失言。”桓帆老脸微红,点头道:“这个自然……将军请到前堂安坐,孤一定当着众人之面,向将军请罪。” 张浴心中得意,哼了一声,便要转身出去。却听身后有人道:“将军且慢。”转眼便见桓帆身后一名枯瘦文士走到前面,对着桓帆道:“千岁,那颗将军印就在房中。”一言既出,张浴固然满面怒容,何弘等人更是大声喝骂起来。 桓帆微微一笑,道:“方才他们已经进去搜查过,计先生还有什么意见吗?”那文士正是号称“无计不用”的计无用。当下冲着张浴抱拳道:“将军可否让计某再进去检查一次?当然,计某的身上也可先让将军搜查。” “欺人太甚。”何弘勃然大怒,佩剑半抽,厉声喝道:“将军岂可容汝等再三折辱?”计无用丝毫不为所动,轻要折扇,淡笑道:“若是心中无愧,何必怕计某再搜一次?”何弘又道:“若再搜不到,哼,休怪将爷手中宝剑。”计无用点了点头,道:“若是再搜不到,计某甘愿用项上人头谢罪。”接着双目一转,问道:“若是搜到,又当如何?” “放屁……”何弘忍无可忍,正待破口大骂。张浴却挥手阻止,道:“若是找到此印,本将军也任凭千岁处置。”何弘也接着道:“若是找到此印,我何弘便第一个与张将军划清界限。”说完之后,方觉失言,急忙对着张浴道:“属下一时气愤,口不择言,还请将军不怪。”张浴点了点头,示意无妨,转对计无用道:“先生请。”计无用双臂张开,道:“请将军派人搜身。”张浴嘿嘿笑道:“在这么多人的眼下,本将军还怕你动手脚不成?”其实计无用身材消瘦,一袭青衫,一眼望去便知道没有地方可以藏下大印,张浴也乐得在众人面前,显示大度宽宏。 计无用再微微一礼,便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走进书房。书房陈设极为简单,一张长桌,几把梨木椅,一具书架,上面零散放着几本兵书,再普通不过。计无用上下打量片刻,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墙上那幅“虎啸山林”巨画上面,笑道:“将军这幅画端的气势雄浑。” 虎乃兽中之王,象征猛将,身为武将的张浴书房里面挂一张这样的画,并不奇怪。众人只觉得计无用在拖延时间,何弘又打算开口之际,计无用却将那幅画扯了下来,伸手在墙壁上敲道:“这里好像有个暗格。” 张欲在这间书房里住了整整五年,根本不知道里面还会有什么暗格,当即喝道:“你胡说……”后面“什么”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见计无用五指成爪,将手插入墙内,抽出之时,手上便已经多了一个紫檀木盒。 计无用这一手“大鹰爪功”固然是技惊四座,而手上拿出的木盒,更是让众人目瞪口呆。张浴浑身一震,似乎突然之间老了十岁,喃喃念道:“怎么会这样?”话音刚落,何弘早抢上前去,夺下木盒,打开之后,迅速扔掉,高声道:“果然是‘车骑将军’的大印,张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张浴抬眼看到何弘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心中顿时雪亮,大声道:“本将军明白了,是你,是你勾结他们,诬陷本将军。”计无用哈哈笑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事到如今,张将军还向巧言狡辩么?诸位谁不知道,何将军对你是忠心耿耿,处处为你辩解。现在却反诬赖他冤枉你,真是让人心寒。” 在场众人都知何弘乃是张浴心腹,又见方才何弘确实在处处为张浴说话,现在听到计无用这样说,都觉得张浴为了自保,胡乱攀牵他人,确实乃是小人行径,看他的眼光中都多了几分鄙夷。张浴看了看众人,再看了看在旁浅笑的桓帆,知道自己已经跌入对方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不由大声道:“尔等跟随本将军多年,难道还不相信我么? “就是太相信你了。”何弘立刻接口道:“何某跟随将军多年,尽忠职守。却万万没有想到将军会是此等不忠不义之徒,真是某瞎了眼。”说着便走到桓帆身前,下拜道:“末将方才有眼无珠,忠奸不辨,还请千岁恕罪。现在既知张浴嘴脸,便当遵从诺言,与他再无瓜葛,还请千岁恩准。”桓帆点了点头,道:“将军弃暗投明,可喜可贺。孤定会上表朝廷,不追究将军任何责任。”然后转看着张浴的其他属下,沉声喝道:“莫非诸位打算跟着张浴一起谋逆不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犹豫不定。桓帆目示何弘,后者马上又道:“张浴勾结太子,意图不轨,乃诛九族之罪。我等并不知情,何必被他牵连?再者张浴背信忘义,若是将来再反咬诸位一口……” 张浴在一旁听着何弘煽动众人,早是怒不可遏,大喝一声:“我杀了你这狗贼。”当下拔出佩剑,刺向何弘。何弘正在专心致志地鼓动众人,没有想到张浴会突然发难,大惊之余,竟没有躲开,被张浴一剑刺入小腹。 “保护千岁。”计无用大喊一声,蜀国公的几名侍卫都一起上前围攻张浴。而计无用也抢上前去,表面上是救护何弘,右手却在众人没有觉察的情况下,按在何弘的胸膛上,内力一吐,何弘顿时口喷鲜血,道:“你……你……”可惜再也不能将“你”后面的话说将出来。 桓帆见何弘已死,轻叹一声,道:“张将军,在众人面前,你又何必杀人灭口。岂不知越是越这样,你的罪便越重么?孤便是想饶你,却也不能罔顾国法。”原本张浴那些犹豫不决的部下,见到其行凶灭口,便都纷纷转向桓帆。桓帆自是一一向众人保证,只追究张浴一人之罪,更是让众人感激涕淋。 张浴一人苦斗桓帆手下八名侍卫,始终不能获胜,但见部属尽皆变节,更是又气又急,手中宝剑渐渐不成招式。过得十余招,背上便被人刺了一剑。但张浴生性刚猛,受伤之后,非但不惧,反而更加激起万千豪气,大喝一声,竟将刺伤自己之人,一剑斩杀。众侍卫被其威势所慑,都不由一愣,但想着桓帆还在一旁观战,又立刻挺刀上前。 “退下。”计无用轻呵一声,铁骨折扇便向张浴胸前点去。计无用的身手远远高出那些侍卫,而张浴苦战良久,虽然气势不减,但毕竟体力大损。七八招后,张浴身上便是血迹斑斑,前胸后背被计无用的铁扇划出几道伤口。热血外流,反而更加激起张浴的血性,一把长剑更是疯狂舞动,所用的全是两伤招数。只可惜计无用的武艺高出他太多,无论如何也伤不了分毫,反而又被对方乘隙扫中几扇,鲜血狂喷而出。 一声声的怒吼,一滴滴的鲜血,让张浴的部下都不忍再看,都不由转过脸去。即便是在桓帆的心中也敬佩张浴的勇烈,暗叹:可惜此人不能为我所用,或者……正打算开口劝说张浴放弃抵抗,却听着一声狂吼,计无用的折扇已经准确无误地插入张浴的胸膛。张浴铁塔般的身体扑然倒地,只有那一双圆瞪的大眼,始终不肯合上。 计无用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巾,缓缓将折扇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冷冷说道:“张浴谋逆拒捕,而且意图行刺千岁。千岁不得已而杀之,诸位可有不服?”众人哪里还敢说个“不”字?齐齐下拜请罪。桓帆哈哈一笑,道:“乱贼已除,各位不必惊慌,快快起身。”众人方才战战兢兢地起身,又听着外面一名军士高喊着“报”,跑进院内。看着院中的情况,不由呆住,张大的嘴巴,竟再合不上。 计无用走上前去,喝道:“有什么事?”那军士猛然回过神来,咽了下口水,道:“城外来了支军马……”还未说完,院子又沸腾起来。桓帆急忙招了招手,道:“诸位不必担心,城外是孤的西川军马,只是担心叛贼张浴狗急跳墙,所以不得不藏有后着。现在张浴已死,孤自会命他们退回成都。”说着目光一转,向着旁边一员武将道:“刘将军,张浴死后,汉中诸将以你职位最高,就暂请你代理太守一职。” 那个刘将军被桓帆双眼一瞪,便冷汗直冒,哪里敢答应?急忙道:“末将位卑职浅,万不敢当此大任,还请千岁另委他人。”桓帆哈哈一笑,道:“也罢。那孤先指派人手,等入京之后,再奏请朝廷另派将领。”刘将军心中松了口气,连声道:“多谢千岁。”桓帆挥了挥手,道:“走吧,随孤去迎接城外的将士。” 是夜,桓帆便坐在张浴的书房内,不住把玩着那颗“安西将军”印,良久才道:“计先生果然妙计谋,区区三万两黄金,便让孤唾手而得汉中。”计无用缓缓答道:“何弘贪财好赌,张浴却用他为心腹,焉能不败?”桓帆哈哈大笑,道:“人总有缺点,先生却能善加利用,可见高明。只是陛下若知张浴如此无能,只怕在赤城也要气得暴跳如雷。”说完神色一正,道:“谭将军。” 谭林急忙上前道:“末将在。”桓帆乃将手中大印递出,道:“孤欲以将军为安西将军,领汉中太守。若无孤之命,任何人不得再取走此印。”谭林大声道:“末将明白。 第25章 有末将一日,汉中便在千岁麾下一日。”桓矾满意地点了点头,舒展下身体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入京了。” 众人人便一起行礼告退,计无用出门之后,也回转自己房中。刚要上塌休息,突然听见有人轻轻敲打窗户,便低声问道:“是谁?”外面那人答道:“小人‘秘’字十九。”计无用又问道:“什么事?”窗户便打开一条小缝,从缝隙之中塞进一个信封。计无用上前拿过信封,确认是原封之后,道:“你去吧。”外面之人只说了一个“是”字,便不再出声,想必已经离开。 计无用缓缓拆开信封,就着烛光查看里面内容。突然“啊”的一声,信纸飘然落地,上面只有短短六个字“皇帝已经突围”。 →第一章← 秦舒并不喜欢楚王府,更不喜欢楚王李昌派给他的随从。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名为仆役,实则是李昌安排监视他的眼线。以秦舒的本事,并不在乎这些人的监视,只不过想到洗浴如厕的时候,窗外都可能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秦舒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所以秦舒搬了出来,搬到燕国公在京城的别居里。 燕国公傅俭,太祖皇帝养子,与当今皇帝李疆不仅有君臣之名,更有兄弟之谊。当初傅俭幼年丧父,是被太祖皇帝李兰一手养育成人,恩深似海。是以傅俭数十年来,对李氏忠心不二。李疆代汉之时,便是傅俭第一个上书蜀汉末帝,劝其顺应天命,禅让帝位。后来论功行赏,傅俭被李疆封为齐国公,都临淄,排名天下诸侯之首。天佑十年,塞外五胡混战达到高峰,战火常波及关内。傅俭自愿上书,请求更改封地,放弃渔盐之利的齐国,前往苦寒之地的幽州,意为李氏江山,镇守北地。李疆依其所奏,改封傅俭为燕国公,掌管幽州军政,并亲自大书“国之柱石”以嘉其志。 按照大充礼制,受封在外的各位国公,每五年都要进京面圣一次,时间长则一月,短则十日。以众人国公的身份,当然不能居住在馆驿里面,所以四姓国公都在京城置有房产,称为别居。傅俭平日以勤俭持家,所住别居不过是个独门小院,不仅不符合他的国公身份,便是与寻常富豪之家比起来,也多有不如。 傅羽身受皇命,突围前来洛阳求救,便是在别居中落脚。他知道秦舒从北而来,京城里没有栖身之住,便极力邀请与自己同住。秦舒一则见别居清静,而则又比住在楚王府中方便,于是就答应下来。别居上下,除了秦、傅二人,就只有一个照看门院的老兵。 在马杲父子谋逆失败后,楚王李昌暂时代替太子监国,一方面调兵遣将,一方面筹措粮草。傅羽有军职在身,而且又是从前线回来,自然整日跟随在李昌身边相助。直到后来皇帝解围南下的消息传来,京城不必派二师部队救援,傅羽才渐渐空闲下来,便陪着结义兄长在京城周围的名胜古迹游玩。这天两人闲来无事,约同前往洛阳城外的安国寺内进香礼佛。 佛教是东汉明帝时传入中国,最初并不为人所关注。但后来世道艰难,战乱不断,很多百姓在对现实失望之余,都迷信着上天神灵之力,今生受苦,却指望来世能脱离苦海,是以信仰之人大增。李疆称帝之后,为了能巩固统治,对佛教也是十分推崇,上行下效,使得佛教渐渐在国中盛行起来。在洛阳城内外,共建有上百座寺庙,而城外的安国寺,最为有名,素有天下第一寺之称。 秦舒并不相信有所谓的佛祖,但傅羽得知皇帝、祖父平安突围的消息后,心情大好,便显露出少年好动的本性。听说安国寺主持是位有道高僧,便一定拉着秦舒一起前来。 安国寺果然是全国第一大寺庙,远在两三里之外,两人就看着香客络绎不绝。傅羽幼时曾来过洛阳,于路指点景色,不住向秦舒讲解。秦舒连连点头,对他的话并不十分在意,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及至庙前,秦舒抬眼望着雄伟的山门,也不禁道:“好大的一座庙。” 傅羽遂笑着解释道:“兄长有所不知,这安国寺乃是天佑二十五年,陛下五十寿诞之时,由齐王殿下发起,诸皇子百官共同捐建而成。故而与别处不同,香火最为鼎盛。” “原来如此。”秦舒心中却暗道:齐王李吉处处讨皇帝欢心,锋芒毕露,也难怪闹得满城风雨,夺嫡之心,人尽皆知。 傅羽早翻身下马,对着秦舒道:“兄长就在此等候,小弟先去将马拴住。听说这庙里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马匹车辆太多,寺庙一概不负责安置。” 秦舒跟着下马,把缰绳递给傅羽,道:“有劳贤弟。”傅羽也不说话,牵着两匹马自去找地方安顿。秦舒则信步走入庙门,就见左右树着四座凶神恶煞的神像。秦舒虽然博学多才,但却佛教所知甚少,便饶有兴趣地仔细查看着四座神像旁边的小木牌,才知道这是所谓的四大金刚。 “施主,贫僧有礼了。”秦舒正看得入迷,就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转头便见一名少年僧人正对着合什行礼。那少年僧人约莫也就二十上下,眉目清秀,举止得体,秦舒也不禁在心中暗赞一声,想不到空门之中,还有这样俊杰的人物。 平身第一次被人称呼为“施主”,秦舒觉得很是不习惯,急忙还了一礼,问道:“大师是在叫在下吗?” “正是。”少年僧人微微笑道:“贫僧法名普慧,奉方丈师尊之命,特在此等候贵客光临。” “贵客?”秦舒看了看左右,只有自己一人,不由笑道:“莫非师傅口中的贵客是指在下?在下首次前来贵寺游玩,并不认识方丈大师,何来贵客之说?” 普慧答道:“贫僧今日起身的时候,方丈特意嘱咐,说昨夜梦中预见,今日必有贵客临门,让贫僧在山门等候。贫僧从早上等到现在,所见皆是庸碌之辈,只有施主,英姿风范,让贫僧一眼就觉得施主便是那个贵客。” 秦舒哈哈笑道:“师傅错了,在下身无长物,不过是偶然来到贵寺,哪里算得上什么贵客?”转眼刚好看见一辆华丽马车行到寺庙门口,后面跟着数十仆从,立时指着道:“喏,那才该是师傅等候的贵客。” 岂料普慧看也不看,便答道:“名马宝车未必就尊,仆役成群也并非算贵。与施主比起来,雍国公世子也不一定算得上尊贵。” “雍国公世子?”秦舒见那马车华贵,只道是京中那位富家贵公子出游,却没有想到会是大充四大国公之一的雍国公世子。既然雍国公世子来了安国寺,那么雍国公郭援是不是也来到洛阳了呢?秦舒略作思量,抬眼却见普慧正盯着自己,自觉失态,急忙笑道:“师傅过誉了,在下哪里能与雍国公世子相比?” “是与不是,还请施主先与贫僧去见过方丈再说,如何?”普慧见他有些犹豫,又道:“雍国公世子前来,鄙寺免不得又要热闹一番,施主不如跟贫僧去后院,也图个清静。” 这句话倒是说到秦舒的心坎里去了,与其在外面看雍国公世子郭鹏摆排场,还不如躲到后院禅房去。于是道:“师傅美意,在下岂敢不遵。只是在下还有一位结义兄弟……” “这个简单。”普慧说着便向旁边一名僧人招手,示意对方走近道:“等会儿若是有人来寻找这位施主,就带他到方丈禅房外等候。”等那僧人答应走开,秦舒便跟在普慧后面,从大殿旁边的偏门走入后院禅房。 与前殿的喧哗大气不同,越往里走,禅房越为清静简朴。两人走到一处禅房外,普慧先对秦舒道:“请施主稍等片刻。”便走到门前,恭声道:“师尊,贵客已经到了。”就听里面一个浑厚虬劲的声音道:“贵客远来,老衲不曾远迎,还请贵客恕罪。普慧,请贵客进来。” “是。”普慧便打开房门,退到秦舒身旁,道:“施主请。” 秦舒见他侧身相请,估计是让自己独自入内。他少年心性,对房间里那位“梦见贵人”的方丈,多少还是有些好奇。于是也不谦让,对着普慧抬手一礼,便迈步走入禅室之内。在他走进去后,普慧便又伸手将房门轻轻合上。 禅房内布置的极为简单,一张云床,几个蒲团,还有两个青铜香炉,正散发着缭缭香气。秦舒轻轻吸了口气,只觉得这香闻着十分舒畅,却不知道是什么香料。至于云床上盘腿打坐的白眉老僧一定就是普慧口中的方丈大师了。在秦舒来安国寺之前,傅羽便给他说过,安国寺主持云荒大师是位有道高僧。此刻秦舒见到对面老僧法相威严,气度不凡,便合什道:“在下见过方丈大师。” 云荒大师本来是合着眼睛,听到秦舒说话,才将双眼睁开,顿时精光四射。让秦舒心中暗暗惊讶:这老和尚果然不简单。云荒大师双眼在秦舒身上打量一番之后,也用着同样惊讶的语气道:“施主果然好人物。”说完又指着地上的蒲团道:“请坐。老衲禅房中一向没有外人入内,所以不曾备有桌椅,还请施主见谅。” “不妨。”秦舒谢过之后,便学着盘腿坐下。而云荒大师也从云床起身,走到秦舒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并问道:“施主从北而来?” 秦舒顿时心中一紧,暗想:自己刚来洛阳,对各方面的情况都还不是十分熟悉。眼前这个老僧虽然看上去道貌岸然,却指不定就是谁派来试探自己的,还是小心为上。于是笑答道:“大师不愧是有道高僧,在下确实是从塞外而来。” “那就对了。”云荒大师哈哈笑道:“老衲昨天夜里曾梦到一只雄鹰从北方飞来,在洛阳上空盘桓数圈,又向鄙寺而来。 第26章 老衲便知道今日寺中必来贵客,果然不假。” 秦舒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只好谦虚地道:“睡梦之事,大师怎能当真?在下来贵寺,不过是个巧合而已。不过要说贵客的话,我的那位结义兄弟倒真算得上是贵客。” “哦?”云荒大师惊奇地问道:“不知施主的结义兄弟是何人?” 秦舒如实答道:“大充四大国公之首燕国公傅老公爷的嫡孙傅羽,身份极为显赫,也是刚从北面而来,莫非大师梦中所指的贵客便是他不成?” 云荒大师再看了看秦舒,摇头道:“施主少年俊杰,何必总是拘泥于身份家世?老衲忝居这安国寺主持一职,所见的达官显贵还少么?老衲平身识人无数,很少见过施主这样的人物。想那傅羽虽是燕国公嫡孙,但老衲敢断言,绝对没有施主这般风采,否则以其身份,如何又肯与施主结拜呢?” “大师谬赞了。”秦舒再次谦逊道:“在下不过是机缘巧合,救了傅小公爷一命,才能与之结拜。” “原来是这样。”云荒大师略微沉吟,又问道:“恕老衲多问一句,不知施主从北而来,所为何事?” 终于说到正题了。秦舒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便答道:“实不敢隐瞒大师,在下自觉学有所成,又闻大充与鲜卑开战,一路南来,不过是希望以身平所学,博得功名富贵。” 云荒大师眉头微皱,道:“施主的心中只有功名富贵?” “那是当然。”秦舒呵呵一笑,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在下五岁习文,七岁练武,也都只是为了谋求功名,名留青史罢了。这些俗念,让大师见笑了。” “这却好办。”云荒大师面无表情地道:“老衲正好可以帮施主一个小忙。齐王殿下时常到鄙寺礼佛,与老衲颇有几分交情。不如让老衲修书一封,向殿下举荐施主,以施主的学识武艺,必能获其重用。” “不敢有劳大师。”秦舒脸上虽然还是在微笑,心中却紧张起来,想这安国寺乃是齐王李吉发起建造,难道主持云荒大师就是他的眼线心腹?自己现在身属楚王府,云荒大师莫非就是特意来劝说自己改投齐王府的? 秦舒笑容渐渐淡去,正色道:“在下南来,只望以所学建功立业,若只是凭借大师引荐,而得到齐王殿下的赏识,实非在下所愿。” 云荒大师“呵呵”笑了起来,道:“施主能有这样的志气,老衲果然没有看错人。不过老衲引荐只是个引子,能否得到齐王殿下的赏识,却还要看施主自己的本事。” 云荒大师这样说,秦舒便不知该如何推辞,若是直言自己投入楚王府,而不肯改仕齐王,非但会自己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必然会引起齐王对楚王的猜疑。而以现在楚王的实力,想要公然与齐王抗衡,显然是极不明智的。 秦舒正盘算着如何回绝云荒大师的话,就听外面传来几人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又听普慧的声音道:“世子大人请留步。” “你算什么东西,胆敢阻拦世子大驾,滚开。”一个粗暴的声音吼起,接着又是一个清细的声音道:“黑虎,不得无礼。鄙下无礼,还请大师见谅。本世子远道前来,特为求见贵寺云荒方丈,还请大师代为通传。” 普慧又道:“想必知客僧已经告诉世子,方丈正在会见贵客,请世子暂到客房稍待片刻。” “放屁。我家世子是什么身份?你马上去叫方丈出来,否则看俺不掀了你这几间破禅房。”那个叫黑虎果然说起话来虎虎生威。 短短几句话,让秦舒听的十分明白。猜想雍国公世子郭鹏前来安国寺,也是为了求见云荒大师,哪知道云荒大师却因为自己这个“贵客”,怠慢了郭鹏,所以引起对方的不满,带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只可惜郭鹏的属下耍威风耍错了地方,果然就听普慧不冷不热地道:“这位施主好威风。你若是敢动本寺一砖一瓦,小僧保证你出不了山门。” “普慧。”一直不发一言的云荒大师终于隔着门大声道:“你又犯了嗔戒。” “是。”外面传来普慧恭敬地声音道:“弟子知错了。” 云荒大师又淡然道:“罚你到伙房挑水一月,去吧。” “弟子遵命。”普慧合什行礼之后,也不多看郭鹏等人一眼,便匆匆离去。 郭鹏见云荒大师开口,急忙道:“本世子远道而来,还请大师不吝赐见。” 秦舒正好借此脱身,起立道:“既然大师另有贵客,在下就先告辞了。改日有空再来登门拜访。” 云荒大师也只好点头道:“施主请。” 秦舒再行一礼,然后转身开门而出。此时院中已经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最中间的锦衣青年,服饰华贵,眉目俊朗,只是满脸的轻浮,应该就是雍国公世子郭鹏网。至于周围除了三两名知客僧外,都是雍国公府上的家将,尽是些五大三粗的壮汉,其中一人更是高壮,面目黝黑,如半截铁塔一般,大约就是郭鹏口中所说的黑虎了。 秦舒的目光在众人面上快速扫过,然后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快步向着院外走去。 “小子,等等。”黑虎却偏偏将身体阻拦在秦舒的去路上,一双豹眼上下打量着道:“你就是那个什么贵客?” 秦舒听到他刚才说的话,知道是个浑人,也懒得搭理,又向旁边退了一步,欲避开黑虎。黑虎却得理不让人,又进逼一步,大声道:“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云荒大师的贵客是什么样。” 秦舒听他口出脏言,不禁微怒,剑眉上挑,望着郭鹏道:“世子请管好家奴。” 郭鹏虽然轻浮,但深知京城重地,天子脚下,自己一个雍国公世子也算不上天大的爵位。所以在求见云荒大师的时候,还是很客气的。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老和尚居然以会见贵客为由,拒绝和自己会面。郭鹏是雍国公郭援的独子,在长安那边算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想到刚来洛阳就碰了这么一个钉子。而手下的家将也都对这样的待遇感到很没有面子,便拥簇着他一起闯了进来。 如果说云荒大师真的是接见什么皇子亲王、达官显贵,郭鹏也还就把这口气咽下去了。可是偏偏从禅房里面走出来的只是一个布衣书生,既无奴仆,也无随从,倒让郭鹏觉得云荒这老秃驴太不是抬举。所以在黑虎阻拦秦舒的时候,郭鹏也没有开口喝止。 听到秦舒询问自己,郭鹏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道:“你误会了。黑将军是六品军职,可不是本世子的家奴。”他故意将这“六品军职”说出来,也就是想再试探下秦舒的身份。心想,本世子一个家奴都是六品武官,你算个什么东西? 秦舒何等精明,焉不知郭鹏的心思,顿时心中来气。忽而展颜笑道:“原来是位将军,果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黑虎听他调侃自己,勃然大怒,喝道:“小子找死。”说着就抡起碗口大小的拳头,向着秦舒胸口砸去。 秦舒有心向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一点教训,所以才激他动手。正准备伸手还击的时候,就听傅羽在外面喝道:“住手。” 黑虎生生停了下来,转头又见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铁青着脸走进院内,不由问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让本将军住手。” “放肆。”郭鹏却是认得傅羽,上前抬手就给了黑虎一个耳光,喝骂道:“瞎了眼的奴才,这位乃是燕国公傅老公爷的嫡孙,还不快去赔礼认罪。” 四姓国公在朝廷的位次排名,以燕国公为首,蜀国公为次,楚国公又次,雍国公最末。这个排名也正体现出各家与皇室关系的亲疏,所以郭鹏实在不愿意随便开罪傅羽,急忙堆下笑脸,迎上前道:“原来是傅世兄。小弟听闻世兄也在京中,本打算过两日就登门拜访,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世兄。下属不认识世兄,多有得罪,还请世兄不要见怪。” 傅羽将马匹安顿好以后,由知客僧告诉秦舒的去处,便一路寻来,刚好却见郭鹏带人闯了进来。他与傅羽年纪相仿,少年时随父祖入京,都不陌生。知道郭鹏从小就是浮浪子弟,不愿意与之深交,所以只是徘徊在院子外面,并不入内相见。却没有想到等了一会儿就看见郭鹏的手下准备向秦舒动手,傅羽深感秦舒两次救命之恩,又有结义之情,顿时怒气上涌,也不顾及两家的世代交情,开口喝止。 见郭鹏满脸堆笑,傅羽也不好再板着脸,稍微缓和道:“郭世兄客气了。这位是小弟的结义兄长,今日与小弟一同来安国寺中进香。不知道有什么得罪世兄的地方,要让家奴动手。” 郭鹏实在没有想到秦舒会是堂堂燕国公嫡孙傅羽的结义兄长,不由地向秦舒多看了几眼,暗忖,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不仅云荒那老和尚当他是贵客,连傅羽也是他的结义兄弟?转念又暗自庆幸,还好刚才黑虎没有动起手来,万一真是什么贵人,那可就不好办了。想到这里,郭鹏又笑道:“误会,误会。既然是傅世兄的兄长,那便也是小弟的兄长。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在下秦舒。”秦舒也确实不喜欢郭鹏这样的为人,但想着对方毕竟是雍国公世子之尊,还是不要得罪为好,于是笑道:“在下一介布衣,哪里能高攀世子大人。” “不然。”郭鹏却十分亲热地道:“能让傅世兄结交的,必然不是凡品,日后本世子也要多与秦兄亲近亲近。” 傅羽见两人都笑脸言和,也就不愿意再多生事,又跟郭鹏客套几句,便与秦舒一起离开。 第27章 郭鹏望着两个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秦舒究竟是什么人?满朝显贵中,似乎没有什么姓秦的。” 黑虎摸着被打的脸颊,道:“我看那小子也没什么本事,最多就是靠着嘴巴哄着傅羽。” “你当傅羽是什么人都能结交的吗?”郭鹏瞪了他一眼,道:“在京城重地,不必长安。你还是给本世子安分点,少添乱子。” 黑虎马屁拍在马腿上,急忙道:“是,小人知错了。” 郭鹏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刚才委屈你了,傅羽是得罪不起的。还是先求见云荒大师啊。”说着便走到禅房,道:“雍国公世子郭鹏求见云荒方丈。” →第二章← 经过郭鹏这样一折腾,秦舒和傅羽都再没有心思在安国寺内游玩,便又一起打马回城。傅羽唯恐秦舒不悦,便替郭鹏开解道:“兄长不必气闷,那郭鹏是雍国公世子,向来娇惯,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兄长看在小弟面上,不要往心里去。” 秦舒微微笑道:“为兄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只是在想,既然郭鹏在洛阳,多半雍国公郭千岁也到了京城。看来太子事件闹得越来越大了。” “是啊。”傅羽轻叹一声,似乎是在为太子感到惋惜,道:“陛下被围,太子谋逆,这样大的事情,几位国公怎么可能不赶来京城。前两日楚国公就已经到了,现在就只差蜀国公了,西川路途遥远,只怕要迟几日。太子一失足成千古恨,东宫之位固然不保,性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全。”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看秦舒,问道:“兄长既然在楚王府中走动,不知楚王殿下是什么心思?” 秦舒“呵呵”一笑,道:“楚王虽然受命暂代监国之任,但却无权审问太子一案。皇后娘娘是打算让陛下回京亲自审理,所以楚王就算有心为太子开解,怕也是无能为力。贤弟突然关心此事,是因为齐王殿下快回京了吧?” 傅羽被秦舒道破心思,不由脸上微红,急忙道:“兄长误会了。小弟得祖父交代,万不敢参与皇子间的争斗。” 秦舒见他神色,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复道:“为兄对齐王殿下的神武英姿早有所闻,神往已久。贤弟此番北征,便是在齐王麾下作战,不妨给为兄说说齐王殿下的风采。” 提到齐王李吉,傅羽顿时来是兴致,激动地道:“小弟在幽州时,自问武艺胆略不逊他人。只有见到齐王殿下与兄长时,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当初鲜卑慕容启大军进犯上谷,小弟跟随祖父率军抵御。以三万对抗二十万多万敌军,血战大半个月,虽然杀敌过倍,但所剩兵马不到五千,城池上下全是尸体,也分不清究竟是鲜卑人还是我大充将士。”说到这里,傅羽似乎又想起了那残酷的场景,不由顿了顿。 秦舒虽然还没有经历过战争,但还是可以想像到那份惨烈,便又问道:“我听说后来是齐王殿下带兵救了你们,击退了鲜卑大军。” “是的。”傅羽又继续道:“慕容启见久攻不克,终于动用了‘天狼营’。”提到这三个字,傅羽咬牙切齿地道:“这群畜生虽然该死,但确实是百战精锐,个个浑不畏死。而且‘天狼营’的统帅是慕容启的长子慕容胜,号称‘鲜卑第一勇士’。小弟和他交过手,险些命丧在他的刀下。眼前上谷就要陷落,齐王殿下带着‘神骑营’的弟兄们终于赶到了。” 傅羽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向往之情,道:“可惜兄长当时不在,没有见识齐王殿下的神射。箭无虚发,连射登上城头的鲜卑将领十五员,便是慕容胜也险些伤在他的箭下。本来小弟还想见识齐王殿下与慕容胜之间一战,可惜慕容启见救兵赶来,便下令撤军了。后来小弟主动请命,跟随齐王麾下作战,殿下每战必前,身先士卒,雄姿风范,小弟真的是十分敬仰。” 秦舒哈哈笑道:“贤弟如此推崇,那等齐王殿下回京以后,一定要替为兄引见。只是不知为兄一介布衣,齐王殿下肯不肯结识?” “兄长哪里话。”傅羽急忙道:“齐王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但却平易近人,与将士同甘共苦。我军被围困在赤城后,粮草告竭,殿下便将所分禄米以大锅熬粥,全军共饮。” 这倒不失为笼络军心的好办法,秦舒心里暗道:齐王如此深得军心,只怕撼动不易。 傅羽见他不说话,只道是被齐王所折服,便又小声试探道:“如今太子之位朝夕不保,小弟以为东宫之位,非齐王莫属,兄长既然有建功立业之心,何不……” “贤弟多心了。”秦舒打断他的话,道:“为兄不过是想随便谋个出身,光耀门楣。楚王殿下虽然不及齐王大志,但待人谦和,为兄在他府上还算过得顺心。” 傅羽看了看秦舒,似乎有些失望,叹道:“既然兄长这样说,那就算了。”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傅羽又只好说了几处洛阳的名胜,让秦舒挑选明日游玩。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回到燕国公别居。远远看见大门外栓着一匹骏马,傅羽常在军中,一眼就认出是大充的军马,不由喜道:“北边来人了,肯定是祖父有消息传来。”说完之后,翻身下马,匆匆跑进门内,高声道:“是谁来了?” 秦舒对皇帝的行踪也很在意,紧紧得跟在傅羽的身后。就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从厅内冲了出来,倒头就拜在傅羽的脚下,放声大哭。 傅羽看着那汉子头上缠的白色麻带,顿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不由心惊胆战,颤声问道:“傅叔叔,你这是怎么了?” 那汉子是燕国公傅俭身边的贴身家将傅义,跟随傅俭东征西战二十多年,忠心耿耿,傅羽都是以叔叔相称。傅义听傅羽问起,便抱住他的双腿,道:“少公爷,老千岁他,他……” “我祖父怎么了?”傅羽伸手抓住傅义的衣领,将这个百多斤的壮汉像小鸡一样提了起来,怒声喝道:“你快点说。” 傅义被他这声大喝,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片刻才答道:“老千岁他遇刺身亡了。” “什么?”傅羽乍闻噩耗,只是怔了怔,身体向后便倒。秦舒急忙抢上扶住,原来傅羽已经昏厥过去。 傅义更是惊骇万分,上前不住喊道:“少公爷,少公爷……”秦舒略作查看,知道傅羽是伤心过度,暂时晕厥,并无大碍。遂掐着傅羽人中,喊道:“贤弟醒醒。” 不过片刻,傅羽幽幽醒转,便抱住傅义放声大哭。秦舒见两人只顾着悲伤,不说正事,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二弟还是节哀顺便,且进房中说话。既然傅老千岁是遇刺身亡,贤弟便该手刃仇敌,为老千岁报仇。” “兄长说的极是。”傅羽一抹脸上的泪水,对着傅义道:“还请叔叔入内,为我详细说说祖父被刺的经过。” 于是三人便走入客厅坐定,由傅义讲述傅俭遇刺的经过。原来鲜卑与大充议和之后,就主动撤去包围,放大充皇帝李疆以及城中将士南归。而燕国公傅俭唯恐鲜卑使诈,便向皇帝李疆献计,仿汉初纪信故事,以自己假扮皇帝。李疆接受他的建议,大军行至困龙峡,两边峭壁突然被火药炸开,乱石崩落,正中傅俭所乘的御车,傅俭与周围数百御林军都葬身乱石之中。 傅羽听完以后,大声道:“必然是鲜卑慕容启使诈,欲害陛下,却误杀我祖父。” 秦舒却皱眉道:“贤弟先莫急着下此定论。为兄倒觉得此事蹊跷,恐怕不是鲜卑所为。”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傅羽厉声道:“鲜卑杀我父母、祖父,傅羽此生若不能横扫塞外,荡平鲜卑,誓不为人。” “少公爷。”傅义看了看秦舒,突然道:“这位公子说的话,叶侯爷也说过。老千岁遇刺之后,世子悲痛欲绝,跪请陛下再次兴兵为老千岁复仇。叶侯爷却进言陛下,说老千岁遇害绝非慕容启所为。而且鲜卑方面也派遣使臣前来,再三解释此事与他们无关……” “他们的话又岂能相信?”傅羽打断他的话,喝道:“想要谋杀陛下,除了鲜卑人,还能有谁?” “是。”傅义见傅羽动怒,也只好道:“其实属下也觉得老千岁是慕容启害的,属下日后一定追随少公爷,为老千岁报仇。” 秦舒还想再言,就听外面有人高声喊道:“秦公子在吗?”秦舒听出是楚王府侍卫总管赵乾的声音,急忙道:“在,赵总管请进。”并迎到门口,便见赵乾迈步入内。 赵乾与秦舒见礼之后,立刻走到傅羽面前,倒头拜道:“卑职见过少公爷。楚王千岁听闻傅老千岁遇刺噩耗,本当亲来慰问。但有要事缠身,不能分身,特命卑职前来,还请少公爷节哀。” 傅羽伸手将赵乾扶起,道:“多谢楚王千岁好意,还请赵总管回府之后,代我谢恩。” “卑职一定将话带到。”赵乾又道:“殿下有事请秦公子过府商议,不知现在方不方便?” “当然方便。”傅羽见秦舒有些犹豫,急忙道:“既然楚王殿下相召,必然是要紧的事。兄长但去无妨。” 秦舒见傅羽刚有丧祖之痛,觉得现在离开,似乎有些不讲义气。听傅羽这样一说,便道:“既是如此,那为兄去去便来。”乃与傅羽作别,跟着赵乾一起打马赶到楚王府。 有赵乾引路,不必通传,两人便直入书房。楚王李昌早等候在内,见二人前来,立刻起身道:“子逸终于来了。”秦舒急忙上前行礼,道:“有劳殿下久侯,不知殿下召见,有何要事?” 李昌向赵乾一使眼色,示意他出去,然后拿着一份军报递给秦舒,道:“这是蜀国公送来的军报。” 第28章 秦舒缓缓打开,匆匆看了一遍,淡然道:“张浴计不如人,身首异处,也算是活该。” 李昌眉头微皱,问道:“你的意思是,就按着蜀国公的意思,认定张浴与太子勾结,其罪当诛?” “那还能怎么办?”秦舒无奈地道:“现在汉中已经被蜀国公收在治下,张浴又死无对证。此刻斥责桓帆谋害张浴,无异于逼他造反。殿下试想,以现在的朝廷的状况,有能力来平定这场叛乱吗?” “子逸说的是。”李昌苦笑道:“我这个舅舅啊,怕是忍耐不了几年了。” 秦舒道:“桓帆在西南隐忍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控制汉中,打通益州北大门。若不是陛下与鲜卑议和回兵,只怕他不会就此收手。我想,这也是陛下为什么急于与鲜卑议和的原因之一。四姓国公虽然表面上忠心耿耿,一旦天下有变,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乘势而动。” 李昌长叹一声,道:“秦并六国,李斯就曾献言始皇分封制的弊端。父皇何其英明,却还是有失误的地方。” “这却不能怪陛下。”秦舒又道:“当初陛下欲代汉称帝,必须要有几家国公的支持,裂土分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相信陛下必然也时刻在想削藩之事,比如这次燕国公傅俭遇刺,陛下多半会乘机削弱燕藩。” 李昌看了看秦舒,突然“呵呵”笑道:“子逸倒是深得父皇之心。不错,边报传来,父皇以鲜卑势大,命镇北将军徐嵘与新任燕国公傅恒同掌幽州军事,又将禁军校尉三人,擢升为上谷、代郡、北平三郡太守。这样一来,燕国公的封地、权力少了接近一半。” 李昌把这些说完以后,顿了顿,又问道:“这次傅老千岁遇刺之事,极为蹊跷。子逸以为,该是何人背后主使?虽然父皇诏书上说明不是鲜卑,但孤却觉得父皇是为了不再与鲜卑交恶,才委曲求全的。” “殿下错了。”秦舒摇头道:“这次事件绝对不是鲜卑所为。殿下应该知道鲜卑为什么会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突然答应和我大充议和。” 李昌点了点头道:“鲜卑天王慕容启突患重病,长子慕容胜与幼子慕容宏为了储位,明争暗斗。慕容启唯恐祸起萧墙,所以急着与我大充议和。” “这就对了。”秦舒继续道:“在这样的情况下,鲜卑只愿与我大充和平共处,绝对不想再节外生枝。行刺陛下固然能让我大充举朝混乱,但如果行刺事情败露,再与大充刀兵相见,也绝非慕容启所愿。所以我觉得慕容启不会冒险行刺,此事背后另有主谋。” “哪会是谁呢?”李昌在房中踱了几步,突然道:“莫非是……” “不会。”他虽然没有将话说完,但秦舒还是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陛下虽然有心削弱各藩,但此次与鲜卑交战,燕国公嫡系军队死伤大半,实力大损。陛下根本没有必要再行险除去傅俭,更何况傅俭在北疆镇守多年,深知鲜卑虚弱,有他在,便能保幽州无事。陛下圣明,断然不会做此自毁长城之事。” 李昌不过是随意猜测,被秦舒点破之后,尴尬笑道:“孤并没有疑心父皇的意思。”又咳嗽一声,道:“父皇御驾不日将到河内,孤与其他几位皇弟都要前去接驾。你到时候,要不要随孤前往?” “殿下若是不嫌弃,我确实想陪殿下前往。”秦舒想了想,又道:“殿下可考虑过,陛下回京,齐王殿下也跟着回来了。” “哦,是。”李昌有些失落地道:“他也该回来了。” 在李昌兄弟中,齐王李吉最受父皇李疆的喜爱。这次北征,只带着李吉一人,固然是因为他武艺军略出众。但满朝都明白,李疆此意,不过是想让齐王争战立功,要改易储位。只是没有想到北征鲜卑会一败涂地,当然也更没有人能想到东宫太子李建会犯下谋逆大罪。所以虽然齐王李吉没有立下赫赫战功,但回京之后,进入东宫,已经是很多人心中认定的事实了。 李昌虽然暂代监国之位,但论名望实力,还远不能与齐王相比。所以再提到齐王回京后,便显得有些失落。不仅要离开监国之位,而且极有可能再次恢复到以前那种平淡的生活。如果太子修德,不发生谋逆大案,李昌本来是没有什么野心和权欲的。可人就是这样,一旦得到过,就舍不得放弃。这些天在京城监国,掌握着天下大权,李昌虽然有些累,但却觉得很兴奋,远远比当一个太平享乐王爷舒服得多。他实在是不愿意再回到以前,实在是不愿意再眼睁睁地看着齐王进入东宫,日后再登上大宝。 对于李昌的心思,秦舒早就琢磨的一清二楚,见他如此神色,便又道:“虽然齐王的实力远远超过殿下,但殿下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哦?”李昌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盯着秦舒道:“子逸这话是什么意思?孤可从来没有想过……” “殿下何必自欺?”秦舒坦然笑道:“我追随殿下,也不是只想在殿下的王府中当一个清闲门客。殿下身为皇子,又怎能胸无大志呢?殿下需知,凡事事在人为,只要殿下有心,我必能助殿下达成所愿。” “当真?”李昌的目光逐渐变得热切起来。是啊,当太子,当皇帝,才该是每个皇子心中所追求的最高目标。一个王爷算什么?皇帝喜欢你,你才是王爷,要是不喜欢,活得比囚徒还没有自由。李昌这些年为了不让太子和齐王猜疑自己,韬光养晦,处处小心翼翼。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不愿意再这样过下去。大家都是父皇的血脉,凭什么就该李建、李吉兄弟轮流当太子? 李昌看着秦舒自信满满的表情,突然握着他的手,道:“子逸真能助我?” 秦舒淡淡一笑,只说了八个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三章← 燕国公傅俭遇刺的消息传到京城后,其孙傅羽在别居设建灵堂,京城王公百官,自楚王李昌、雍国公郭援、楚国公关彝以下都前往吊唁。三天后,秦舒便跟随李昌赶往河内郡,迎接李疆圣驾。同行的还有李疆第五子晋王李茂、第八子秦王李坤、第十子梁王李霸。 河内太守知道圣驾将至,早搜集船只,打扫行宫等候。李昌到后又找出诸多不如意的地方,要求更改撤换,直到满意为至。一切准备妥当,便得到消息,圣驾次日便至河内。第二天,李昌与三个弟弟以及河内的所有官吏都起了个大早,出城十里恭候皇帝圣驾,秦舒也以侍卫的身份跟随在李昌的左右。 对于大充皇帝李疆,秦舒早有所闻。十三岁挂帅北征,一举消灭了蜀汉的死敌曹魏政权,而后又连续剿灭割据江东的孙吴政权以及辽东的公孙家族,最终使得天下一统,并且取代蜀汉,建立大充王朝。这样一个传奇般的英雄,秦舒早就心慕已久,所以跟在李昌身边等候,秦舒的心里也显得有几分激动。 可是直到中午,才远远看见一队御林骑兵飞驰而来,只有十余骑。为首的将领策马,赶到李昌身前,高声道:“陛下口谕,楚王李昌接旨。”李昌等人听是皇帝口谕,急忙跪拜在地。 来将乃是皇帝心腹,禁军统领萧刚,年纪只有二十五六,在大充后起将领中,算得上是佼佼者。萧刚并不下马,朗声道:“朕不欲惊扰百姓,大军在城外驻扎。宣楚王李昌入御营见驾,其余臣工且先回城中待旨。” 李昌等人谢恩起身,梁王李霸便先嚷道:“萧将军,父皇怎么只召见三哥?难道把我们这些当儿子就都给忘了?” 萧刚淡然答道:“末将只是按着陛下的意思传旨,至于其他的事情,末将就不清楚了。”李霸碰了个软钉子,只好退到旁边,默不作声。 李昌也没有想到父皇会这么快就单独召见自己,于是转身对着三个弟弟道:“既然是父皇的旨意,那诸位皇弟就请回城待旨,为兄先去见过父皇,并代你们向父皇问安。”然后又对着晋王李茂道:“五弟,按年龄你是诸弟之首。为兄去见父皇,回城各项事宜就由你做主了。” 李茂强自睁着那算迷蒙的眼睛,答道:“既然是皇兄吩咐,小弟一定照办。” 李昌点了点头,指着秦舒和赵乾道:“你们两个随我去御营,其余的人都回去吧。”然后再命人前来坐骑,翻身上马,对着萧刚道:“萧将军,请。” “王爷请。”萧刚又向着李茂等人抱拳告辞,然后打马离开。李昌也向众人告别,跟在他身旁。秦舒、赵乾,还有萧刚带来的十余骑禁军,也都紧随其后。等离开众人后,李昌才问道:“萧将军,不知父皇为何只单独召见本王?” 萧刚答道:“这个末将并不清楚,等王爷见到陛下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李昌见他不说,心里也猜到了几分,遂不在多问,只是跟着他一起赶往御营。 行出十数里,终于到达御营。萧刚转头见李昌面色不改,不由称赞道:“想不到王爷骑术如此精湛。” 李昌微微笑道:“将军过奖了。本王这点微末骑技哪里能和将军相比。” “营中不能骑马,请王爷随末将步行。”萧刚翻身下马,把缰绳交于手下,又对着李昌道:“王爷这两名随从也请到别营休息,陛下只召见王爷一人。” 李昌于是让秦舒、赵乾跟随萧刚的手下离开,自己却跟着他走入御营来见皇帝。御营军马众多,营寨极大,李昌跟着萧刚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中军主帐。萧刚先入内禀奏之后,才由内侍引着李昌觐见。 第29章 刚入帐内,李昌就看到了久别的父皇。虽然神色还是如以前的威严,但明显清瘦了许多,两鬓的白发也比出征时多了,想来这次北征的失败,对一生不败的父皇来说,打击很大。李昌快步走到皇帝面前,跪拜道:“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李疆的声音还是如往日雄浑,等李昌起身之后,便挥手示意萧刚等人退下。偌大的御帐中,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 “太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疆直截了当地问道。 李昌早就料到父皇是因为太子之事召见自己,在昨天便私下与秦舒商议过该如何对答。秦舒深知皇帝虽然素来宠爱齐王,但也并不就是讨厌太子,否则东宫早就该易主了。李疆虽然身为皇帝,但爱子之心与常人无异,所以秦舒建议李昌如实向皇帝禀奏太子之事,还要将尽力替太子开解罪名。反正太子参与谋逆,无论如何储君的位置都保不住,李昌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而是应该为太子求情,在皇帝的心中留下一个宅心仁厚、友爱兄长的好印象。 所以李昌按着心里打好的腹稿,很快将太子谋逆一事向李疆禀报清楚。李疆虽然在皇后的奏折中知道了太子谋逆,但却不是十分详细,直到听完李昌的叙述,才算是完全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初数十万大军被困赤城的时候,李疆派遣傅羽突围求援。武陵侯叶璇就建议他再写一道密诏,让心腹死士带到京城,以防不测。李疆对那“不测”二字的含义十分不解,后来才知道指的是太子见死不救,坐拥江山。李疆虽然不是很喜欢太子,但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丧心病狂到这样的地步,谋害自己的父皇。所以当李疆接到皇后密奏太子谋逆时,是既伤心又气愤,恨不得立刻飞回京城,把这个畜生当场正法。但冷静下来后,李疆又有些犹豫。自己的儿子,李疆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以李建优柔的性格,怎么可能有魄力干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且皇后的奏折中也有很多地方讲述的不清楚,不少地方都有意犹未尽的感觉。所以李疆才打算在回京之前,单独召见楚王李昌,让他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向自己将清楚。 听完李昌的叙述,李疆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老三,皇后曾写有密折将太子谋逆之事向朕奏明。可是朕怎么觉得你和皇后说的有些出入?” “儿臣不敢隐瞒父皇。”李昌急忙再次跪倒,道:“此事干系重大,儿臣岂敢胡言乱语?儿臣所言句句属实,不知哪里与母后所奏不符,还请父皇明示。” “你还敢狡辩?”李疆勃然作色道:“皇后奏折上明明说,太子与马杲共同谋逆。怎么朕听你的意思,好像是马杲主谋,而太子只是被他胁迫?” 李昌见父皇动怒,急忙伏地道:“儿臣不敢。但太子谋逆一案,尚未审理,其中真相都未可知。儿臣觉得太子兄长素来仁孝,断不会做此大逆之事,多半是被马杲父子所惑。还请父皇明鉴。” “原来如此。”李疆点了点头,问道:“那皇后在奏折上怎么不写明白?” “这个儿臣却不清楚。”李昌复道:“不过儿臣猜测,太子乃是母后所生。母后为了避嫌,而不能为太子求情,也在情理之中。儿臣却不忍心见太子兄长蒙冤,所以斗胆直言,请父皇不要责怪。” 李疆又沉吟半响,突然道:“这些话是你母后让你说的?” “不。”李昌急切地道:“这些都是儿臣的肺腑之言,与母后无关。太子被禁以后,母后便再没有单独见过太子与儿臣,一直深居宫中,等候父皇回京处理此事。母后绝对没有为太子开解的意思,也绝对没有让儿臣代她向父皇求情。” “你起来吧。”李疆轻叹一声,道:“想不到你能有如此仁厚之心。朕错怪你了。”语气大为缓和。 李昌谢恩起身,知道他已经如秦舒所愿,顺利讨得父皇的信任。李疆示意李昌坐下,并道:“这此太子谋逆之事,你与皇后处理得很好,消息封锁的也很严密。不过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朕回京之后,总还是要将太子的罪行公告天下。这件事一直都是你处理的,你不妨向朕谈谈你的看法。” “是。”李昌略作思考,便道:“儿臣还是方才那句话,太子多半是受到马氏父子胁迫。儿臣认为父皇应该给太子一个自辩的机会,亲自听听他的解释,然后再作定夺。” “也好。”李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朕也很想听听老大能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解释。这件事就先暂时放下,呃,三位国公到了京城没有?” 李昌答道:“雍国公、楚国公听闻父皇被困,都兼程入京,只有蜀国公桓千岁还没有到。” “他怎么没到?”李疆皱眉道:“朕密诏中以他为贰师主帅,就算不必兴师来援,但他也应该在京城才对啊。” “儿臣按照父皇的旨意,派人前往蜀中征调桓千岁为帅。可是……”李昌稍作停顿,才道:“可是桓千岁到南郑之后,却突患重病,一直滞留在那里。” “突患重病?”李疆不悦地道:“那安西将军张浴有没有奏折送来?” “没有。”李昌见父皇眉心紧皱,大有责怪张浴的意思,不由起身道:“儿臣还有一事没有奏明父皇,还请父皇恕罪。” “什么事?”李疆有些惊讶地看着李昌,问道:“有什么事情,难道还比太子之事,更让朕吃惊么?” 李昌犹豫片刻,才道:“儿臣也不知该如何禀奏父皇。桓千岁到达汉中后,借口安西将军张浴勾结太子,图谋不轨,将其斩杀,并暂以亲信谭林署理汉中太守一职。” “好大的胆子。”李疆猛然拍案而起,原本平复的怒火又窜了上来。张浴本来是他安插在桓帆身边的一颗棋子,现在却被桓帆拔掉,而且还将汉中夺了回去。李疆恨恨地道:“朕还没有死,他桓帆想干什么?” “父皇息怒。”李昌早吓得伏地请罪,复从怀中拿出一道表章,双手呈上,道:“这是桓千岁呈与朝廷的奏折,请朝廷委派官员前往汉中。” 李疆一生经历过多少的大风大浪,等将桓帆的奏折看完,心情也渐渐恢复平静。让李昌起身后,将奏折递还与他,问道:“你是怎么回复的?” 李昌必恭必敬地答道:“儿臣斗胆以朝廷的名义回复桓千岁,请父皇恕儿臣擅专之罪。儿臣以为既然桓千岁已经占了汉中,再派将官前往,也不过是张浴的下场。如今鲜卑在外,朝廷无暇南顾,所以儿臣依照他的意思,任命谭林为汉中太守,领安西将军。” “很好。”李疆点了点头,看李昌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欣赏,道:“你做的很好。不过,桓帆是怎么知道太子谋逆一事的?” “这个儿臣也觉得十分奇怪。”李昌道:“儿臣自问消息封锁的十分严密,便是京城的几位皇弟也只是知道太子犯错,被软禁在府中,对于谋逆之事,都是一无所知。儿臣也确实不明白,桓千岁在千里之外,是如何知道的。” “看来朕小看桓帆了。”李疆想了想,又问道:“太子东宫有个侍读,叫陆云、陆文龙的,你可知道?” 李昌心中暗惊,表面上却故意思考片刻,才道:“父皇说的是不是写《千秋赋》的蜀中才子?” “正是。”李疆点头道:“太子出事以后,他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其实李昌早闻陆云大名,在太子事件后,曾想要邀请其加入自己王府。可是陆云在回绝他之后,便突然失去踪迹。李昌再三打探,都没有他的消息。现在只好如实答道:“儿臣疏忽,并不知道陆云的行踪。”然后又问道:“难道父皇是怀疑他将消息带给桓千岁?” “他也是蜀人。”李疆有些惋惜地道:“陆云入京之时,朕就怀疑他是桓帆所派,只是惜其才能,所以留在东宫陪太子读书。现在看来,朕还是错了。”说完又叹息一声,道:“朕早知道桓帆不会甘于在西南偏僻之地度过一生。朕老了,以后就要看你们兄弟能不能守住江山。” “父皇……”李昌听李疆的语气中,竟然有些萧索,也不禁有些动情。再拜道:“若是桓千岁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谋反,儿臣愿为父皇先驱,挥兵南下与之决战。” “你从未带兵打仗,哪里会是他的对手?”李疆呵呵一笑,突然觉得,这个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的儿子,确实有些不寻常之处。道:“不过朕给你的机会实在太少了。以后朕会多给你这样的机会,让你历练历练。” 李昌知道自己今天的对答,已经很受父皇的欣赏,心中大为高兴,谢道:“多谢父皇。” 李疆点头后,觉得再没有什么可问的,便道:“你今晚就在御营中休息,明日再随朕一道入城。” “是。”李昌领旨后,便准备告退。李疆却突然想起一事,又问道:“你母后可知道桓帆夺取汉中一事?” 李昌急忙答道:“母后因为太子兄长之事,已经心力憔悴。儿臣不敢将此事禀报母后,以免母后伤心。” “很好。”李疆欣慰地看着李昌,再次夸奖道:“你办事确实很谨慎。”刚要让他下去休息,却听外面萧刚道:“陛下,微臣有事禀奏。” 李疆遂召其入内,询问何事。萧刚行礼奏道:“刚才微臣属下探子来报,秦王、梁王两位殿下私下去了齐王殿下的营中。” 李疆立刻眉头紧皱,沉声问道:“朕不是让他们回城待旨吗?” 李昌急忙道:“儿臣来的时候,确实是让五弟带着他们回城。 第30章 父皇知道十弟素来与二哥要好,半年不见,多半是想念二哥,所以抗旨前来相会。还请父皇不要责怪。” “老五?你让老五带他们回去?”李疆想起这个嗜好酒色的儿子,不禁哑然失笑,道:“老十向来都瞧不起他这个五哥,肯定是不会听话回城的。罢了,朕便过去看看,他们三兄弟在叙什么旧。” 李疆刚走出御帐,内侍总管林甫便迎上前,问道:“陛下要移驾何处?” “去齐王营中……”李疆话刚出口,心念微动,突然转头对李昌道:“算了。既然是你们几兄弟叙旧,朕就不去扫你们的兴了。你也去见见你二哥吧。” 李昌没有想到父皇会突然改变主意,见李疆的眼神中饱含深意,只好道:“儿臣遵旨。” →第四章← 正如李疆所料,在李昌离开以后。梁王李霸根本不买五哥晋王李茂的帐,非但不随他回城,还强拉着秦王李坤跑到齐王营中相会。李坤本来有些不愿意,毕竟这是违抗圣旨的罪名。可是转念又想,兄弟相会,父皇也未必会见责。而且太子被禁,齐王极有可能成为东宫之主。李坤与李霸二人平日就十分支持齐王李吉,当然要急着将这好消息告诉他。 三兄弟多时未见,李吉见二人前来,也十分的欢喜,急忙命侍卫再准备酒菜,就在军帐中吃喝起来。 “老十啊。”李吉端起酒杯,在手中晃了晃,道:“此次战事凶险,为兄险些不能回来见你们了。”说完将酒一饮而尽,又道:“为兄本打算这次陪父皇出征,能多立些功勋,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大败而归,唉!”语气之中,显得十分惋惜。 李霸急忙替他将酒满上,含笑道:“二哥,这次虽然你没有立功,但与父皇同甘苦、共生死,还怕父皇会忘记么?而且,嘿嘿,我和八哥现在前来,就是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二哥。有人在京城胡作非为,已经被娘娘禁了起来,只等父皇回去处置。” “哦?”李吉原本有些醉意的双眼,突然又明亮起来,但知道李霸年少鲁莽,说话未必作准。转头问向李坤,道:“老十说的是真的?东边那位真的出事了?” 李坤点了点头,也展颜笑道:“不错。太子殿下被娘娘下旨软禁起来,连丞相马杲与其子都被关进天牢。不过这些天,娘娘懿旨,除了三哥之外,众皇子都安心在府中读书,所以不能打听到太子究竟犯了什么事。但以小弟看来,这祸闯得肯定不小,因为连京城的守卫都换成了宛城的镇南将军于轨。” “难怪这次他没有前来迎接圣驾。”李吉一边思索,一边道:“太子既然被软禁,哪监国之位岂不是老三代替?” “是啊。”李坤急忙答道:“三哥这些日子春风得意,二哥是不是……” “八哥也忒多心了。”李霸哈哈笑道:“就三哥那点出息,难道还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么?他自己也该好好掂量掂量,有什么本事和二哥争?” “话不能这么说。”李坤复道:“三哥在京城很做了几件漂亮事,比如……” “暂时先别管他。”李吉双眉紧锁,起身踱了两步,口中喃喃道:“太子究竟会犯了什么事呢?”又走了几步,突然问道:“你们谁见过傅羽?就是已故燕国公傅俭的嫡孙。”李坤二人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互望了一眼,都茫然地摇了摇头。 傅羽奉旨突围回京援,当时该是太子主持政务,可是李坤二人却没有见过他,那必然是太子将这事隐瞒下来。李吉原本极为聪明,顿时明白了大概,哈哈笑道:“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老大这次犯下死罪,就算母后偏袒,也怕是不能翻身了。” 李霸听到太子被禁的风声,但却不知道原因,听李吉如此胸有成竹,不由问道:“二哥,究竟是什么事?也说出来让兄弟们高兴高兴。”李吉却摇了摇头,道:“老十,我现在也只是猜测而已,不好胡乱开口,等回京再说吧。”李霸轻哼一声,道:“原来二哥是不相信我们。”李坤急忙轻喝道:“十弟,你又发什么颠?二哥不愿意说自有不说的理由,你瞎起什么哄?” 李吉见李霸有些委屈,遂笑道:“来来来,喝酒。老十,不是为兄不信任你们,只是越是关键时候,越不能错什么岔子。反正过两日就回到京城,父皇自然要给个交代,我们只管看好戏便是行了。” 李霸虽然十分好奇,但对二哥从来都是敬爱有加,见他不肯说,也只好作罢,陪着喝了几杯。酒水落肚,便又口无遮拦地道:“二哥,这次太子下来,东宫之位,就非你莫属了。”虽然说的实话,但毕竟现在太子还是太子,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便是觊觎东宫,也是死罪。李坤便又要开口呵斥,李吉却也沾沾自喜,挥手笑道:“这话说的早了些。但若蒙十弟吉言,为兄绝不忘记二位弟弟的好处。”三人互相看了看,都各自大笑。 笑声之中,便听帐外李吉心腹将领彭林道:“殿下,楚王千岁在营外求见。”帐中三人立刻沉默下来,都互相望了望。李霸最先道:“他不是被父皇单独召见么?来这干什么?” “父皇单独召见他?”李吉不解地道:“刚才你们怎么没有说?难道你们还没有去觐见父皇?” 李霸哼了一声,道:“父皇偏心,只召见三哥,让我们回城待旨。我和八哥想念二哥,所以偷偷的跑来了。” “胡闹。”李吉突然喝道:“你们这是抗旨,知道不知道?父皇要是追究起来,谁也保不了你们。” 李霸见二哥变了脸色,心里也吓了一跳,口中却强道:“不会吧?我们兄弟相会,父皇应该不会责怪吧?” “现在是非常之时,你们还是小心些。”李吉立刻起身道:“你们现在跟着彭林悄悄离开回城,不要被别人看见。” “不可。”李坤急忙道:“二哥,既然三哥是从父皇那边过来。想必父皇多半已经知道我和十弟在二哥营中,若是悄悄离开,反而显得心虚有鬼。不如坦然相见,反正我等兄弟许久不见,饮酒叙旧,也不算什么罪过。” 李吉略作思考,觉得八弟说的有理,便道:“既然如何,等老三来的时候,你们千万不可再提太子之事。”吩咐妥当,李吉才又道:“你们在这等着,为兄亲自去出去迎接。” 李吉出帐后,就见李昌等候在外,急忙抢上前去,道:“让三弟久等了。”李昌立刻行礼道:“小弟见过二哥,不敢有劳二哥亲迎。” “一家人何必说这些客套话。”李吉哈哈一笑,便与李昌携手走入帐内。李昌见李坤、李霸都在,故作惊讶地道:“怎么八弟、十弟都在?” 李坤起身见礼道:“我与十弟多时不见二哥,十分挂念,所以未曾禀报父皇,便前来相见。”李霸却不冷不热地道:“三弟最近可是大忙人,怎么也有空来看二哥。” 李昌知道他的脾气,也不为怪,赔笑道:“十弟这是哪里话?二哥陪着父皇北征,戎马辛苦,可恨为兄武艺不精,不能与二哥一起并肩杀敌。今日二哥归来,为兄先去向父皇问安,然后立刻赶来拜见二哥,心中真是对二哥十分敬佩。” “三弟过奖了。”李吉邀着他一起坐下,才缓缓道:“三弟虽然没有去边关杀敌,但在京城也做了不少大事。听说这些天朝中都是三弟在主持,真是劳苦功高啊。” 李昌听得出齐王的语气中不是很高兴,急忙正色道:“此事小弟正要向二哥禀明。太子殿下犯下过错,被母后软禁在府。父皇与二哥北征,朝中不可一日无人。按照长幼之序,小弟自然当仁不让,担此重任。这些天小弟也是战战兢兢,唯恐辜负母后恩典。二哥这样说,真是让小弟汗颜,无地自容。” 李吉虽然不相信李昌想与自己争夺嫡位,但听到他在京城监国,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高兴。现在被李昌几句话一说,心中也就坦然了。太子犯错,身为皇三子的楚王李昌暂代监国,也合情合理。李吉于是笑道:“为兄只是随便说说。还想问问太子殿下究竟犯了什么罪,以至母后如此震怒,将他软禁?” 李昌见他语气松动,立刻换上愁容,叹道:“小弟忝居监国之位,自知能力有限,这几天食不甘味,夜不安寝。终于盼到父皇与二哥回来,才可以甩掉这副重担。太子殿下所犯之罪,十分重大。小弟来见二哥,就是想让二哥能看在兄弟情分上,回京之后,能为太子说几句话,好歹保全他的性命……” 李吉虽然心中猜到几分,但亲耳听到李昌说出来,总还是有些激动,急切问道:“太子犯的是死罪?” 李昌点了点头,道:“太子殿下一时糊涂,我等兄弟总该在父皇面前极力保全。至于太子之位,只怕是保不住了。”说着又望了李吉一眼,道:“按着长幼才干论下来,二哥日后可不能忘了小弟今日报喜之惠。” 李吉吃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笑道:“三弟慎言,虽然太子殿下犯事,为兄可没有别的意思。” 李昌心中暗骂了一句,然后又道:“小弟明白,请二哥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定要替太子殿下求情。小弟不胜酒量,不能与二哥多饮,就此告辞了。”李吉假意挽留几句,然后便亲自送他出营。 李昌回到御营,便直接被萧刚带到安排居住的营帐中,秦舒、赵乾二人早等候在内。等萧刚离开后,李昌劈头便问:“子逸究竟想让孤干什么?” 李昌确实有些想不通,在父皇和母后面前为太子求情,那是为了表现自己友爱兄长。 第31章 可是为什么在齐王李吉的面前,也要请求他一起保全太子?需知现在众位皇子之中,只有李吉在皇帝面前说话最有分量。一旦李吉真的答应帮着保全太子,所有皇子众口一词,说不定太子李建真能躲过此劫。毕竟阴谋造反的主要还是马杲父子,李建细论起来,只是懦弱无能,并无十恶不赦之行。现在李昌已经有心谋求太子之位,万一李建侥幸不被废黜,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再退一步讲,就算李建还是被废,李吉向皇帝求情的过程中,表现出对太子兄长的仁爱,也不就讨好了父皇么?李疆本来就对他偏爱有加,这样一来,岂不更加喜爱?所以李昌实在不明白,秦舒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干这件看上去十分愚蠢的事。只不过多日相处,李昌已经发觉秦舒确实非同一般,才肯按着他的意思去做。可是从齐王帐中回来的路上,李昌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所以刚等萧刚离开,便立刻喝问起来。 秦舒似乎料定李昌会有此一问,淡然道:“殿下这些时日虽然在京城监国,但殿下自觉在陛下眼中,可有齐王受宠?在朝廷百官眼中,可有齐王之威信?” 李昌愣了愣,才摇头道:“老二这些年锋芒毕露,孤确实不及。” 秦舒遂微微笑道:“殿下也知齐王锋芒太露。这几年朝中盛传太子与齐王二人明争暗斗,若非陛下有心偏袒齐王,而齐王又也是皇后娘娘亲生。以皇子觊觎东宫这样的大罪,就算不被处斩,也该被申斥疏远。殿下既非皇后娘娘亲生,又素来韬晦,不受陛下恩宠,若被人察觉有谋求太子宝座之心,只怕祸不远矣。” 李昌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假,孤自然不能与老二相提并论。”秦舒见他点头,继续道:“太子犯下重罪,被废黜乃早晚之事。若是以前,这太子之位必非齐王莫属。可是殿下在京城立下平乱大功,深得娘娘器重,得以担任监国之重任。齐王此时虽然无觉察,但日后回京,难免有人进言殿下有夺嫡之嫌。齐王为这太子之位,谋划多年,如果发觉殿下要来争抢,以他之脾性,又怎肯善罢甘休?殿下虽然现在在朝中有些势力,但远不如齐王派系,而且在陛下面前,也不如齐王受宠。一旦两厢争斗起来,殿下自思胜算几何?” 李昌沉吟片刻,突然对着秦舒抱拳施礼,道:“若非子逸指点,孤几犯大错。”接着又面色转忧,道:“方才孤去见老二,神色言语之间,对孤已不如从前亲热。可见他对孤已经有所戒备,孤虽然按着子逸之意,前去示好,只怕还是难以让他释怀。” “所以殿下就要竭力保全太子。”秦舒接口道:“属下虽然让殿下劝齐王一道保全太子,但以齐王为人的心胸,又怎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一定会全力置太子于死地。殿下努力保全太子,一则可以博得友爱兄长的名声,讨皇后娘娘欢心;二则可以表明心迹,绝无觊觎东宫之心,使陛下与齐王暂不怀疑殿下。” “可是……”李昌略作犹豫,还是说道:“这样虽然很好,但孤既不表明心意,那空缺的太子宝座,岂不落入老二手中?一旦他正式受封,入主东宫,孤岂不是替人作嫁?”抬眼看着秦舒脸上的盈盈笑意,不由问道:“莫非子逸已有良策助孤?”秦舒却摇了摇头,道:“此事属下帮不了殿下,不过有一人却能帮殿下。” “哦?”李昌顿时眉头舒展,欣喜地道:“敢问此人是谁?”秦舒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地道:“便是齐王殿下。”李昌立刻又沉下面容,道:“子逸莫非是在拿孤开心么?老二一心想要登上太子宝座,怎么会反而来帮孤?” 秦舒并不在意,缓缓答道:“人在大喜之时,总会得意忘形。齐王多年谋求太子之位,眼看就要到手,自然十分的欢喜。更何况他性格张扬,难保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说着又瞟了李昌一眼,道:“即便他不做,难道我们就不能帮他做些么?”李昌见他语气颇为自信,也不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伸手握住秦舒的手腕道:“孤就全仰仗子逸了。” →第五章← 秦舒话虽然说的十分中听,但李昌思量了几日,还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二哥作些“出格”的事。圣驾回到洛阳,皇后带着在京的几位未成年的皇子,雍、楚二位国公,以及文武百官出城迎接。虽然是战败而归,但排场弄得却像是李疆大获全胜一般。这固然是为了宽解李疆的心情,更重要的也是为了安定民心。如果皇帝的几十万大军灰头土脸的回来,百姓虽然不会起来造反,但朝廷的威信总会有所损伤。 所以李疆进城之后,也在太极殿上设宴,凡是三品以上官员,都受命参加。由于众人都知道此次出征,是以失败为结果,没有人敢拿北征之事来触犯皇帝的忌讳,少了这些歌功颂德地声音,席间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倒是李疆表现的心情大好,向着远道而来的雍国公郭援、楚国公关彝频频举杯。 酒过数巡,齐王李吉终于按耐不住,起身道:“父皇,怎么不见太子殿下?”这一句话问出口,原本有些喧嚣地大殿顿时鸦雀无声。在京百官几乎都知道太子被禁,更有少数位高者,明白其中原委。但平时大家都刻意在回避此事,除了私交很厚,才会关起门来臆测两句,根本没有人敢大大方方地询问太子之事。现在李吉当着众人开口询问,知道内情的还罢了,那些不明所以的官员,都眼巴巴地望着皇帝,希望能将憋在心中这么些天的好奇疑惑解开。 刚回洛阳,李疆原本只是想利用这场欢宴,扫去百官将士心中失败的阴影,至于太子之事,打算过几日再说。毕竟皇帝北伐大败,太子在京城谋反,这两个消息一起发布出来,肯定会在百官士民中,造成很大的消极影响。现在李吉问了出口,李疆才想起,这件事情还没有向他交代,转看那些随征的文武官员,不见太子,也都觉得奇怪,只好皱眉答道:“太子身体不适,在府中静养,你就不要管了。”李吉明知父皇是在说谎,但怎敢当面拆穿?只得怏怏坐下,继续饮酒。 这场酒宴原本气氛就有些沉闷,又被李吉提及太子之事,就更加死气沉沉。李疆也无心再饮,过了片刻,便找个由头下令散宴,然后起身回宫。走入内宫,贴身太监林甫便问道:“陛下,今晚去哪位娘娘宫中?”平常李疆都是要在勤政殿内处理政务,然后或者就在其内休息,或者去某位娘娘的寝宫。但今天李疆刚回洛阳,奔波劳顿,林甫料想皇帝不会再去勤政殿,所以才开口询问。 李疆心中有事,便道:“去皇后宫吧。”于是林甫先派小太监前去通知,然后侍奉圣驾前往凤栖宫。 桓皇后带着百官出城迎接李疆之后,便回到内宫,没有参加酒宴。要到凤栖宫之时,李疆远远就看见皇后朝服整齐地跪在宫门等候,不觉暗中叹息,对着林甫道:“你去把娘娘扶起来。”林甫领命之后,急忙跑上前去,笑道:“娘娘,陛下请娘娘起身。” 桓皇后却面无表情地道:“臣妾有罪,不敢起身。” 李疆已经走到近前,听到这话,更是不悦,皱眉道:“你有什么罪?”桓皇后答道:“臣妾教子无方,致使太子犯下大错,岂敢言无罪?”李疆嘿然笑道:“这样说来,朕岂不是也有罪过?哼!”也不再说话,迈步走进殿内。林甫见皇帝动怒,急忙搀扶着桓皇后,低声道:“哎哟,娘娘快起来吧。陛下陪百官散宴之后,便立刻来看娘娘,娘娘就不要再寻陛下的不高兴了。” 桓皇后听说李疆驾临,便知是为了太子之事。虽然太子事件,是她亲手操办,,而且又深知李建为人,断不会干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太子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不得不避些嫌疑。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桓皇后都深居宫中,表面上对此事不闻不问,心里却着实为太子捏了把汗。皇帝回京之后,桓皇后既不敢替太子求情,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受罚,只好自己先向李疆请罪。 见到皇帝生气入殿,桓皇后只得起身入内,等李疆坐定之后,仍旧拜倒道:“陛下忙于国事,职在天下,臣妾身主内宫,责在家事。太子犯法,臣妾自然难辞其咎。”李疆面沉如水,冷道:“好了,朕来这里,不是听皇后自责的。太子之事,朕还是想听听皇后的意见。”看着桓皇后还跪在地上,又道:“起来慢慢说吧。” 桓皇后仍旧不肯站起身来,再拜道:“既然陛下垂问,乃臣妾便斗胆直言。臣妾以为太子所犯之罪,都是被马杲父子胁迫……” 李疆冷笑几声,打断皇后的话,道:“你说的倒是和昌儿如出一辙。朕就知道他是受你所使,才来向朕替老大求情的。” 桓皇后茫然地摇了摇头道:“陛下明鉴,臣妾自知罪大,从来没有让昌儿来向陛下求情。陛下当知建儿平日为人忠厚,怎么可能做下这样的事情?都是马杲父子一手操持。何况当时禁军掌握在马则手中,而守城的军队又是陈飞统辖,太子纵使有心阻拦,却也无能为力。” “好个无能为力。”李疆猛然拍桌而起,喝道:“他身为太子,国之储君,容忍大权旁落。眼睁睁地看着奸佞小人,谋害父皇母后,阴谋夺取社稷,居然‘无能为力’?哼,漫说他本身有牵连,便是没有,这样无能的太子,也早应该被废掉。” 李疆虽然大怒,但语气之中,已经有些回护李建。桓皇后立时心中大定,道:“太子懦弱,确非良储。但这次谋逆之事,实乃马杲父子所为,还请陛下明察,能还太子一个清白。” 第32章 李疆虽然不喜欢太子,但终归是亲身骨肉,血浓于水,到底还是不愿意相信,太子会谋害自己。所以听到皇后这样说,李疆心中早先信了几分,遂道:“他还算什么清白?既然皇后这么说,不如先派人去将马杲带来,让朕亲自审问。” 皇后见李疆口风松动,心中大喜,急忙派人前往天牢押马杲前来。李疆见到桓皇后眉颜舒展,不由道:“建儿犯下如此重罪,还值得你为他担心么?”桓皇后轻叹道:“他总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忍心看着他,唉!” 李疆心中微动,暗道:难道朕就愿意亲手杀自己的孩子么?也跟着叹息一声,道:“皇后放心,只要此事当真与太子无干,朕也不愿意背上杀子的恶名。只是……”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一下,才道:“只是此番过后,建儿总不能再居住东宫。” 自从李建被禁以来,桓皇后早就知道他的太子之位肯定不能保全。这些年来,李疆偏爱齐王,满朝皆知,若不是太子多年并无过失,只怕东宫早就易主。现在李建出了这档子事,让出东宫也是必然的。只是若要将李吉立为太子,桓皇后的心中却有些不放心,低声道:“陛下早有废立之意,这些年臣妾之所以反对此事,并非单单只为了长幼之序。吉儿虽然各方面确实优秀,但却处处争强好胜,而且好恶随心,只怕也不是担当储君的上上人选。” 李吉处处显露锋芒,确实算个缺点,但在李疆的眼中,与李建比起来,却上了千百倍,乃笑道:“吉儿还年轻,自然不知道收敛。等加以时日,多多磨练,必然可以消磨他的性子。”因见皇后还要再说,便又道:“朕不过随口说说,太子人选,关系江山社稷,改日与众朝臣商议之后,才能定夺。” 桓皇后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又道:“其实众皇子之中,多有贤良之人,陛下何不多给他们些机会历练,也好看看谁更有资格继承大统。” “哦?”这些年来,太子自不必说了,楚王李昌暗行韬晦之策,在人前并不显露才干,晋王李茂喜好酒色,至于其他几人年纪还小,只有齐王李吉能深得李疆之心,在他心目之中,早就认定李吉是大位的继承人。可听到皇后这样说,李疆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道:“皇后如此说来,莫非是在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桓皇后缓缓道:“太子之位,关系重大,臣妾本不该多言。只是知子莫若母,吉儿确实多有不足之处。陛下龙体安康,又皇子众多,何必急于一时?楚王李昌这次立下大功,在京城监国的日子里,处事稳重,赢得满朝上下好评,确实是个可造之才。陛下何不多给些机会,让这些皇子们都能有展示才能的机会?” “昌儿?”李疆努力回想,这些年来李昌确实没有干过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但这次代替太子监国,却做了不少让李疆满意的事。比如对太子事件以及蜀国公桓帆事件的处理,都深得李疆之心。现在听皇后这样说,李疆也不禁点头,道:“皇后说的不错,朕是该多给他们些机会。”正说话间,外面林甫入内道:“陛下,娘娘,罪臣马杲带到。” “哼,带他上来。”李疆的脸上原本有了几分笑意,又立时阴沉了下来。他心中确实异常生气,马杲乃是名门之后,祖父马良,乃是蜀汉重臣;父亲马秉,师从太祖皇帝,与李疆也是亦师亦友,后来在李疆代汉的过程中,也立下大功。而马杲自己,深得李疆宠信,当了多年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女又是太子妃,说不定将来便是国丈之尊。按理说,这样的人,怎么会造反,又怎么该造反?所以李疆大军北征,才会放心地将后方托付于他,可是偏偏马杲还就犯下了这谋逆的大罪,若不是有皇后、楚王等人。李疆真是不敢想像,现在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想到这些,李疆就恨不得将马杲剥皮抽筋,寸磔而死。 马杲犯下重罪,自知必死,在天牢里就有过绝食轻生的念头。但是后来马飞燕前往探监,苦苦哀求父兄,希望二人能在这最后关头,念着太子多年对二人不薄的份上。一定要等到皇帝回来,如实交代罪行,以免除李建的死罪。马杲反正已经是必死无疑,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着爱女幼孙,突然良知发现,答应了马飞燕的请求,开始用饭,争取活到李疆回来,为太子脱罪。只是在满心的悔恨愧疚,以及对生的留恋之中,马杲已经被折磨的枯瘦不堪,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今日见到宫内太监宣召,知道皇帝已经平安返京,马杲似乎终于盼到了尽头,强打着精神来到皇宫。进入殿内,马杲似乎自觉无颜面对皇帝,一直垂着脑袋,然后艰难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道:“罪臣马杲,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到往日神采奕奕的丞相,才数月不见就变成如此模样,李疆的心中也不觉闪过一丝的怜悯,但马上又想到他所犯下的重罪,顿时沉声喝道:“你还有脸来见朕?” 马杲身体微微颤动,把头埋得更低了,泣声道:“罪臣辜负陛下圣恩,虽万死不能恕其罪。当日下狱之时,罪臣本就有心以死谢罪,但一则想见陛下最后一面,二则太子受罪臣牵连,希望能亲口想陛下禀明原委。太子殿下仁厚,与罪臣所犯之事,毫无关系,还请陛下明鉴。”马杲本是受了爱女之托,又怀必死之心,见到皇帝之后,自然而然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但李疆听来却觉得有些巧合,不禁向皇后望去。桓皇后明白其意,乃道:“陛下,马杲之言句句实情,并非臣妾私下教授。”马杲听后,也顿时明白了些,急忙再拜道:“臣所言皆是出至肺腑,与娘娘无关。” 李疆与桓皇后多年恩爱夫妻,知道她不会欺骗自己,于是复问马杲道:“既然太子并不参与此事,朕却要问你,你已经位及人臣,马氏一门显赫无比,为何还要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马杲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只是过了片刻,才道:“罪臣不敢说。” 李疆又哼了一声,道:“抬起头来,如实回答。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马杲遂再磕头触地,道:“陛下这些年来日渐宠爱齐王,冷落太子,罪臣看在眼里,心中确实万分着急。此次虽然太子殿下留在洛阳监国,但齐王却是陪在陛下身边,而且争战之初,陛下还将齐王获胜的消息传示百官。罪臣更是担心,陛下回京之时,便是东宫易主之日。” 他这话虽然是臆断,但不可否认,李疆在看到李吉征战获胜之时,确实又生了废立之心,于是轻哼了一声,道:“太子之位,能者居之。即便朕要行废立之事,难道还需要问你不成?” “罪臣不敢。”马杲又继续道:“只是罪臣之女有幸嫁与太子,罪臣一家便与太子殿下休戚相关。如果殿下被废,罪臣一家也难免受到牵连。罪臣心怀恐惧,一时鬼迷心窍,竟然犯下这等大罪。不敢求陛下宽恕,只请陛下明察,此事确实是罪臣一人所为,与太子无关。” 李疆偏爱齐王,早不是什么秘密,听到马杲这样一说,心中真不是滋味,万万没有想到对皇子的偏爱,险些酿成这样的大错。可皇帝也是人,也和天下的父母一样,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十个指头还有长短,众多皇子之中,李疆对齐王有些偏爱,难道还算是错么?马杲明显是想为自己犯下的大罪找个借口,李疆顿时怒道:“你还敢巧言狡辩,难道是朕逼你谋反的么?” “罪臣不敢。”马杲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地上已经殷红一片,显然是用力过猛,额头出血。他年老体弱,这几下之后,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晃晃就要向旁边倒去。李疆与究竟君臣多年,看在眼里,心中也升起一丝怜悯,冷冷地道:“你先下去吧。等几日还会传召你,记住今天说的话。”马杲又磕了几个头,才被小太监搀扶下去。 桓皇后见他离开,才对皇帝试探性地问道:“陛下,太子他……”李疆虽然不打算将李建赐死,但想起这些年,自己本来早有废立之意,却因为皇后与马杲等大臣的阻扰,最终却酿出这样的祸端,不由迁怒皇后,道:“过几日朕召集几位大臣,御审马杲,到时候再由众人商议处置。”不等皇后再说,便走出殿外。林甫不失时机地喊道:“起驾。”桓皇后只得带着宫人下拜,道:“恭送陛下。” →第六章← 李疆的原意是想再多等些时候,让北伐失败的阴影散去之后,再审问太子一案。可是第二天就收到不少奏折,请求尽快公布马杲的罪行,以安定百官之心。想来也不假,太子乃国之储君,被禁足在府内;而丞相是百官之首,却被关押在天牢。时至今日,朝廷都还没有拿出个罪名,确实不好向百官交代。李疆正犹豫之时,内侍又入内禀报,言齐王求见。 李吉进来行礼之后,开口竟然也是询问太子之事。李疆顿时心中一动,又拿起身前的奏折仔细查看一遍,突然变色道:“这些奏折都是你授意他们上的?”原来这些奏折,都是在平日与李吉交往密切的官员所上,李疆先前还没有察觉,等到李吉也来询问的时候才发觉。 李吉见父皇动气,知道隐瞒不下去,急忙下拜道:“儿臣也是担心太子兄长的处境,所以……” “所以什么?”李疆本来心情不佳,随手将奏折扔到李吉面前,怒道:“难怪你母后说你不如老三。太子虽然犯下大错,但毕竟是你的兄长。老三还知道替他求情,你却只会落井下石。 第33章 朕平日可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儿臣知罪。”李吉伏地不起,连声道:“儿臣并非此意。只是回到府中,诸位皇弟都来询问太子兄长之事,都十分关心。儿臣并不知情,所以才想请父皇将真相告知,也好让儿臣与诸位弟弟安心。” 这个借口找的并不十分高明,但李疆还是信了几分,出了这样的大事,确实隐瞒不了。别说这些皇子,朝中的百官只怕也都在私下猜测,人心惶惶。李疆抬眼看着李吉,问道:“你当真不知内情?”李吉忙道:“儿臣委实不知。但听说三弟亲自处理此事,儿臣还亲自去楚王府询问,可三弟再三不肯说,儿臣只好来问父皇。”李疆点了点头,道:“老三做的不错,这事朕本不打算张扬出来。” 李吉听到皇帝夸奖三弟李昌,顿时又想起当日在河内军中,秦王李坤说的话,心中不禁暗生恨意。只得道:“儿臣知罪,这就告退。”李疆却轻叹道:“算了,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事瞒也瞒不住,迟早要公之于众。早日让你们知道,也好叫你们安心。”说着便高声道:“来人。”林甫急忙入内,道:“奴才在。” 李疆略微思考片刻,便念出一串官职人名,让林甫前去传召。这些人中不仅有皇后、楚王、在京的两位国公,还有朝廷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总共有十几人,也亏得林甫能听一遍就清楚记住,下去安排人手。 李吉跪在下面,明白父皇是要公布太子的罪状,心中大喜,但却不敢丝毫显露出来。李疆瞟了他一眼,见他还跪着,只说了句:“起来吧。”便又不再理会,静静地等候众人前来。 桓皇后就在宫中,最先赶来,见到李吉也在,顿时明白了几分,脸色也不禁沉了下来。接着被传召的大臣陆续赶来,勤政殿内本来不十分大,突然多了十几个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李疆命人端来两张椅子,除了他与皇后之外,只有雍国公郭援,楚国公关彝得以坐下,李吉与李昌二人都随着那些老臣一起站立。 这些大臣大都不知道皇帝召见所为何事,但见李疆脸色不善,行礼之后,都按着官职站好,不敢开口询问。等召见的人来齐之后,李疆才轻咳一声,开口道:“今日朕召集诸位爱卿前来,是因为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顿了顿又道:“想必众位爱卿都已经知道太子被禁之事,今日朕便是要当着众卿,将太子与马杲的罪行公布。来人,带太子与马杲父子。” 在这期间,李疆早命人前往太子府和天牢将三人带来,等候在外。李疆话音落地,三人便在禁军的押送下,鱼贯而入。其中只有马则被绳索捆绑,盖是因他身有武艺的原因。李建性格本来就有些懦弱胆小,自从事败之后,被软禁在东宫就整日胆战心惊,惶惶而不可终日。现在见到皇帝,心中更是害怕,进来之后,立刻扑上前下拜,道:“儿臣参见父皇。儿臣不孝,儿臣该死……”说到后面,早已是泪流满面。 李疆心中本就着恼,见他如此更是不喜,喝道:“住口。”李建顿时吓得噤若寒蝉,再不敢说话,只是跪在下面,身体不住发抖。便是皇后看在眼中,也暗暗摇头,心道,自己生的这两个孩子,倒还真是天壤之别。 马杲父子行礼之后,李疆便道:“楚王,此事你最清楚,就由你将事情始末向诸位爱卿叙说吧。”李昌施礼答应之后,便上前几步,从头开始讲述傅羽入京求救,被马杲谋害,而后谋逆之事,详细说出。在场众位大臣之中,也有极少数知道真相,但还有不少也是今日才知道太子与马杲犯下的罪行,都是大惊失色。 李昌说完之后,又退回原位。李疆冷冷地瞪着李建,问道:“太子,你可知罪?”这次李昌当着众人之面,措词得当,既没有为太子开罪,也没有隐射太子。但李建自觉罪孽深重,被垂问之后,便不住道:“儿臣死罪,儿臣死罪……” 马杲昨日受到皇帝暗示,此刻也开口道:“陛下,罪臣有下情禀告。”李疆看了皇后一眼,便道:“讲。”马杲于是再拜道:“楚王殿下方才所言的罪行,句句属实。只是此事都是罪臣所为,与太子无关。而且在太子知晓罪臣所作所为之后,还竭力阻止,只是当时京城兵权就在罪臣手中,太子纵然有心,也无能为力。” 马杲这几句话,又引得下面群臣窃窃私语。李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问道:“不知诸位爱卿有何建议?”然后目光环扫殿内,最后落到雍国公郭援的身上。 郭援乃是三国时候名将郭淮之孙。郭淮先是魏臣,又转投太祖皇帝李兰,在蜀汉效力,为其左膀右臂,一直镇守荆襄要地。太祖北伐攻魏时,郭淮引荆州之兵北上,克樊城、破宛城,会师洛阳。但在洛阳却不幸战死,长子郭统领其旧部,屡立战功。后在李疆代汉时,也是极力支持,位列开国四姓国公之一。三年前,郭统酒后坠马而死,世子郭援便承袭雍国公的爵位。 郭统虽然与李疆平辈论交,但却长其二十余岁,而郭援也是四十到头,年近半百之人。在场的大臣之中,自以他与楚国公关彝的爵位为尊,但关彝只过而立之年,所以郭援便首当其冲,成了皇帝第一个询问的目标。郭援与其父祖不一样,少经战阵,多历官场,当下起身答道:“陛下,臣虽然久不在京,但也对太子殿下仁德有所耳闻。马杲既已经伏罪,自该明正典刑。至于太子殿下……”稍微顿了一顿,又看了看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继续道:“太子殿下纵然有过,但也非十恶不赦之罪,还请陛下圣裁。”显然他能看出皇后爱子之情,所以开口便在为太子脱罪。 郭援这话虽十分迎合皇后之意,但却惹恼了旁边一人,那便是齐王李吉。虽然李昌曾经邀请他一起为太子作保,但正如秦舒所言,李吉图谋太子之位多年,恨不得兄长李建从此万劫不复,哪里还会在皇帝面前保他?便是别人为太子作保,他心中也是老大不愿意。但又不能明着站出去唱反调,只好向着旁边的太尉桓延打眼色。 桓延乃是大充开国四姓国公桓易第三子。桓易有子三人,长曰冲,次曰帆,又次曰延。桓冲早年病逝,于是次子桓帆承袭蜀国公之爵位。由于桓氏功高,李疆又以三千户封桓延为平陵侯,入朝供职,又将女嫁与齐王李吉,可谓隆宠至极。 桓延官居太尉高职,自然在今日李疆召见之列。齐王与太子争夺嫡位,桓延肯定是支持自己的女婿,所以平素就与太子岳父马杲不合,现在看到老对手落得这般下场,心中正暗自窃喜。齐王李吉的眼色使过来,桓延顿时明白其意,急忙上踏一步道:“陛下,臣有话讲。” 李疆似乎能猜到他将要说的话,眉头先微微皱了起来,也不说话,只是点头示意。桓延遂道:“陛下,臣以为马杲之言不可全信。陛下北征,以太子监国,京城大小事务皆由太子掌管。若说马杲谋逆,太子毫不知情,只怕让人难以信服。更何况马杲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能让太子早日登基,若是太子当真无意于此,马杲又何必甘冒大险,犯下如此重罪?现在事情败露,马杲却声言与太子无关,其意明显是为了保全太子。他与太子乃是翁婿,其证词怎能取信?” 桓延说的确实有道理,本来马杲与李建就是翁婿关系,事到如今,马杲为了保全太子,将罪责一人独揽,也在情理之中。只可惜桓延与李吉都还有件事没有想透彻,那就是李疆只想废除李建的太子之位,而并不打算要李建的性命。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太子究竟李疆的亲生骨肉,李疆只需要“太子懦弱,致使马杲谋反”这样的借口就足够了,而不需要李建亲自同谋造反。所以等桓延说话之后,李疆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高见?” 在场的大臣能混到现在的地位,少说也在官场沉浮几十年,最少不了的应该就是见风使舵的本事。雍国公郭援与太尉桓延说了两种不同的意思,也各自代表了皇后与齐王的心意。虽然理论上来说,齐王不能与皇后相提并论,但太子被废之后,齐王可就是夺嫡的最大热门,现在得罪了他,难保日后没有小鞋穿?所以这些大臣大多数都选择了保持沉默,包括楚国公关彝,也是端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浑然不觉得眼前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有多大的关系。 桓皇后在听到他兄长的一席话之后,脸色就沉了下来,多年来最担心的兄弟相残,还是最终发生了。桓延这几句话,无疑是想至太子于死地,而其背后主使之人,也肯定就是齐王李吉。看到众大臣都像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不吭声,桓皇后终于开口道:“齐王,你觉得呢?” 李吉被皇后点名询问,心中也是一惊。父皇与母后的心思,他还是能隐约猜测到几分,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兄长李建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在朝廷中的影响,远不是其他的几位皇子所能比。一个活着的废太子,怎么也比死掉的前太子,对李吉的威胁更大。李吉应了一声,走出行列,心中却不住地盘算,应该这样措词,才能既置兄长于死地,又不让父皇母后怪罪自己? “吉儿,你说吧。”桓皇后冷眼看着李吉,道:“依你看,你兄长可会参与谋逆之事?”尤其将“兄长”二字咬得极重,便是希望李吉还能顾及到几分兄弟情谊。虽然皇后知道李疆也有意保全太子的性命,但如果大臣之中,反对的人太多,再加上太子本身与马杲也是含混不清,众口铄金,皇帝也不能一意孤行,执意护短。 第34章 李吉心中腹稿为定,但被皇后逼问,只好勉强开口道:“儿臣随父皇……”他接下来本是打算说,自己随皇帝北征,对京城之事毫不知情。但李吉只说了这几个字,就听后面有人道:“陛下,娘娘,罪臣有下情禀报。” 众人转头看去,却是马杲之子马则。马则随太子与其父进入殿内,一直跪在后面,低着脑袋,默不作声,几乎没有人去注意他。反正不论太子主谋,还是马杲主谋,他都是从犯,也都是难逃一死。可是现在他却开口说话,倒让李疆吃了一惊,乃道:“讲。” 马则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膝行上前两步,跪到父亲马杲与太子之间,然后再拜道:“陛下,臣冤枉。” 在大充后期的青年将领之中,李疆最其中的就是马则、萧刚两人,对这两人都寄予了厚望。这次北征鲜卑,李疆能把京城禁军交付与马则,自然是对他十分的宠信。可是却发生这样的事情,李疆的心中自然是深恨不已,冷然问道:“你冤枉什么?” 马则乃道:“谋逆之事,臣与父亲都是奉太子之命行事,太子实是主谋。”这话一出,不仅满座皆惊,便是跪在旁边的李建、马杲也大觉得意外。李建更是指着马则,道:“你,你……”却由于过分激动,竟再也“你”不下去。 马杲不愧沉浮多年,当下处乱不惊,轻喝道:“则儿,休得胡言。”马则却对着他道:“父亲,你这又是何苦?太子殿下威逼你我父子谋逆,事情败露却又要舍车保帅,以我父子二人顶罪。父亲,孩儿知道你素来对太子忠心耿耿,但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哪里还值得父亲以举族相保?”说着便又对着李疆叩头,道:“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我父子随从叛逆,罪该万死,微臣也不求活命。但臣深受陛下知遇大恩,不忍见陛下受奸人蒙蔽,太子意图弑父夺位,实在罪大恶极。父亲虽然有心保全,但臣却心有不甘,若太子不能获罪,臣死不瞑目。” “你胡说。”李建虽然平日性格温和,但被人当面诬陷,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当即扑了过去,抓住马则胸前绳索,喝骂道:“马则,孤待你父子不薄,为何如此害孤?”马则却冷笑道:“陛下待太子何薄?太子却为何要置陛下于死地?”李建怒急攻心,伸手便在马则脸上打了一掌。听到身后李疆喝道:“放肆。”知道自己又在圣驾之前失礼,急忙放开马则,转身拜道:“父皇,马则满口胡言,冤枉儿臣,还请父皇明鉴。” 李疆面寒如冰,目光在李建、马则脸上扫过,良久才道:“马氏父子二人各执一词,众卿以为谁的言语可信?”话音落地,桓延便立刻道:“陛下,马则已是必死之人,断无陷害太子的必要。反而马杲素来与太子相善,极有可能为了保全太子,而欺瞒陛下。臣斗胆以为,马则可信。” 桓皇后没有想到马则会有这样一番言语,不由地向李吉看去。李吉见到母后目光过来,急忙将脸转开,心中明白,皇后必然把他当成马则的幕后指使者。可李吉虽然一心想致兄长于死地,但刚回京城,哪里有时间去天牢与马则串通?所以心里也十分惊讶于马则的证词,却又不能明白地站出来说,马则与自己无关,只好将脸转开,假装没有看到皇后的眼光。 却不知越是如此,桓皇后心中越是怀疑李吉,但苦于没有证据,以自己的身份又不好明着帮太子说话,只好再向雍国公郭援使眼色求助。雍国公郭援这次入京,除了因为皇帝被困之外,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而这件事情也需要皇后的大力支持,所以他在得到桓皇后暗示之后,便在皇帝面前极力保全太子。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马则会突然指出太子才是主谋,情形急转直下。郭援又不好立刻改口,只得奏道:“陛下,此等谋逆大事,料想主谋之人,不会太过张扬,知道内情的,必然只有少数几人。现在马杲父子说法不一,不如暂时将此事放下,等再多搜集人证,再作处置不迟。” “郭爱卿说的极是……”李疆也被马则突如其来地几句话说得难辨真假,正要打算按照郭援的意思,暂时将这事放下。却见一直不曾开口的楚国公关彝突然站了起来,道:“陛下,谋逆之罪,乃十恶不赦之列,而且又是当朝太子与百官之首的丞相被牵连在内。这些天,京城上下早已经风言风语,臣以为此案还是应该早日定下结论,免得百官私下猜疑,有损朝廷威严。” 关彝虽然刚过而立之年,论年纪恐怕是在场诸位大臣中最年轻的,但他祖上乃是三国时蜀汉五虎上将之首的关羽关云长。其父关统又是太祖皇帝李兰一手带大,情同父子,在李疆代汉之后,受爵楚国公,封地乃是除了南阳以外的整个荆州。虽然名次上排在傅俭、桓易之后,但论封地之辽阔,却是四姓国公之首。而且荆州乃是太祖皇帝龙兴之地,李疆能将此处封与关统,也足见对关氏一门的隆宠。所以关彝开口之后,李疆也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只是现在马杲父子证词不一,莫非爱卿有良策,能分辨二人真伪?” 关彝微微摇头,道:“微臣也是入京之后,方由皇后娘娘口中知晓此事,也不能分辨这父子二人谁所言属实。但臣以为,不论太子是否此案之主谋,都犯有大罪,于法于理都不应再保有太子尊号,居于东宫。臣斗胆请陛下废去太子尊号,交付有司按律询问,或者更能有助于案情发展。” 关彝到了勤政殿一直没有说话,没有想到刚一开口,居然就是请皇帝废黜太子。虽然众人心中都明白,这是迟早的事,但被他第一个说出来,难免还有有些震惊。至于李吉、桓延等齐王一党,更是喜出望外,没有想到平百多了这样的一个强援。桓延立刻出列,道:“楚国公所言极是,臣附议。” 以关彝的身份地位,一旦表明立场,对那些还在观望的太臣,必然有着影响。更有甚者,竟以为或者是关彝在私下与齐王达成了某种协定,眼下的情况是太子的位置反正不能保全,何必为他得罪齐王?于是又有好几人站出来附议。 不等李疆开口决断,反是李建有自知之明,以头触地道:“父皇,儿臣忝居东宫多年,上不能孝顺父皇母后,告慰宗庙;下不能安抚百姓,以安社稷,反而犯下如此重罪,实在无颜再居东宫,还请父皇能准众臣所奏,废去儿臣。”说得已是泪如泉涌,不能自己。 李疆虽然早就有心将他废掉,但毕竟是二十几年的太子,事到临头,竟有一丝不忍。看着李建的悔恨表情,李疆也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只得道:“朕准关爱卿之奏。”目光在群臣中扫视一遍,最后落在太傅贾模的身上,道:“诏书就由贾爱卿草拟吧。”草拟诏书本是中书令之职,但当初册立太子的诏书乃是贾模所拟,而且贾模又曾是李建的授业恩师,李疆让他去拟,也是希望措词能温和一些。 贾模已经年过花甲,多次向皇帝告老,但都留中不发,也算是难得的恩典。但他没有想到原本该是在家享清福的时候,得意门生居然会弄出这样一档子事。在太子被软件期间,楚王李昌多次登门拜访,虽然口中没有说什么。但贾模心里明白,身为太子恩师,又官居当朝一品,只有有人别有居心,自然能借此将他整垮。贾模已经老了,没有当年的棱角,而且膝下子孙满堂,也不可能为了太子,招来灭门之祸,只好关门谢客,对此事不闻不问。但今天皇帝亲自召见,他却不得不来,只不过来了之后,不敢多发一言。至于太子本人,不论是保、还是废,贾模都没有任何的意见。现在皇帝将草拟诏书的差事交待下来,贾模也是淡淡地道:“老臣遵旨。”神色之间,没有丝毫的变化。 李疆又看了太子一眼,最后道:“李建被废,朕特准他仍居东宫,等案件查实之后,再行迁出。只是此案关系重大,还需选一人主持,诸卿可有合适人选?”桓延向李吉看了一眼,便打算上前请旨。桓皇后却抢先一步,道:“陛下,此事牵涉太子,臣妾以为应选一皇子主持。”顿了一下,又道:“楚王李昌品行端良,处事公正稳重,臣妾举荐他担当此任。”李昌监国期间,在京城之中颇得人心,而且在皇后面前,竭力保全太子,所以桓皇后第一个就想到让他来审理此案。 李吉顿时眉头紧皱,再次想起当日在河内的时候,秦王李坤所说的话,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李昌通过这次平叛监国,已经深得皇后的赏识,再想起李昌曾在自己面前请求一同保全太子,若让他担任此案的主审,难保不会为了讨好皇后,而从宽发落太子。李吉遂上前道:“儿臣也愿为父皇分忧。” 桓皇后不由狠狠瞪了李吉一眼,对自己的这个孩子,她太了解了。只要看中的东西,总会不择手段弄到手。看来这次不将太子打到万劫不复,永不翻身的地步,李吉是不会甘休的。 李疆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就让齐王与楚王共理此事。”等李吉、李昌谢恩之后,便让众人告退。 等列位大臣散尽之后,桓皇后才对着李疆道:“你明知吉儿与建儿不合,怎么还让他主审此案?若是,若是……”李疆却哼了一声,道:“若是他敢借此陷害建儿,朕难道会饶过他么?”随即面色缓和,道:“但若他能秉公处理,岂不是太子的最好人选?”桓皇后这才明白皇帝的用意,但心中却不禁担心,李吉会秉公处理吗? 第35章 →第七章← 李吉满怀欣喜地回到王府,正准备着手调查太子之事,门房便进来禀报,楚王求见。李吉这次与李昌一起主理此案,心中原本不悦,但毕竟是皇帝的旨意,也只好亲自走到大殿外迎接。两人见面之后,各自行礼,入内落座。 刚刚坐定,李昌便开门见山地道:“父皇让小弟跟随二哥一起审理太子一案。小弟向来不问朝政,才干疏浅,还请二哥多多关照提携。” 李吉在心中虽然已经对这个三弟存有些敌意,但表面上还是客气地道:“三弟不必谦让。既然母后极力举荐,而且三弟又一直在京城,对此事的前后十分了解,倒是为兄还要三弟指点。” “不敢。”李昌想了想,便道:“今日在御前,马则与其父供词不一,小弟以为其中必然有内情。审理此案的关键,便是在马则身上。在开审之前,小弟想先去天牢看看马则,顺便了解下情况。” “刚从父皇那里出来,三弟想着案情,如此尽心为父皇办事,为兄真是自愧不如。”李吉先是不急不缓地夸奖了一句,脑袋却在飞快转动,马则确实是此案的关键,所以他怎么能放心让李昌独自一人前往天牢,于是接着道:“既然三弟要去,为兄也想一同前往,也好再了解了解案情。”也不管李昌是否同意,便唤过下人,吩咐准备车马,前往天牢。 天牢重地,都是关押钦命要犯,皇子平时根本不会涉足。但今日的天牢,却是受到自从大充开国以来都不曾有的荣幸,同时有两位皇子驾道。负责天牢警备的乃是禁军一支,校尉吴猛人如其名,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让一人看就觉得是位凶神,在天牢应对这些罪大恶极的犯人也不算是屈才。 听说齐王与楚王驾到,吴猛急忙带上几名亲信属下出来迎接,大礼参拜,对他们来说,想要见到皇子亲王,确实很困难。起身之后,李吉向还有些激动的吴猛问道:“马则关在什么地方?” “回殿下,马则是关在东乙……”吴猛本来打算如实回答,却被身后的下属扯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道:“卑职带殿下前去。”抬眼见李吉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才松了口气,暗骂自己笨蛋。然后急忙让在一旁,道:“二位殿下请。”李吉点了点头,便迈步入内。 虽然天牢比普通州县衙门的监狱干净整洁得多,但是越向里走,监牢所特有的霉味,还是让李吉连连皱眉。吴猛旁边看到齐王的脸色,只好赔笑道:“殿下如果不赶急,卑职马上让人去弄些香料来。”李吉却沉声道:“废话少说,快点带路。”吴猛马屁拍在马腿上,哪里还敢多嘴,赶紧闭上嘴巴。 又穿过两重铁门,转了几个方向,李吉兄弟二人才来到马则的牢房门口。为了防止他与父亲马杲串供,父子两人都是独居一室,而且相距颇远。马则本来是躺在草堆上休息,听到有脚步声,便睁开眼懒洋洋地望了一眼,似乎并不惊讶李吉、李昌二人前来探监,打个呵欠,又继续闭上眼睛睡觉。 吴猛见他无礼,大声喝道:“齐王、楚王驾到,还不快快起来见礼。”马则非但没有理会,反而将身体翻转,脸朝墙壁,背对众人。吴猛勃然大怒,有心要在两位王爷面前显摆自己的威风,便提着腰上的皮鞭,隔着铁栅栏向里面抽打。李吉却挥手将他止住,道:“把门打开。” 吴猛一愣,有些为难地道:“殿下,此人武艺高强,曾多次打伤狱卒。殿下若是进去,只怕会有危险。”李吉顿时把脸沉下来,还没有开口,身后的李昌便先喝道:“殿下让你打开,你便打开,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是……”吴猛只好向旁边的一名属下使个眼色,后者急忙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上前将牢门打开,然后又退到一旁。李吉又转头吩咐道:“孤与楚王进去问他几句话,你们都离远些。”吴猛虽然不情愿,却也不敢违逆两人的意思,只好带着手下远远离开,但不住向着此地打望,唯恐两位皇子遇险。 李吉兄弟低头走进牢房,马则仍旧没有正眼看他们一眼,李吉顿时觉得心中有气,喝道:“马则,你也算是从军多年,见了孤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马则这才缓缓坐起身,道:“反正我都是将死的人,何必再向你兄弟二人下跪?” 不等李吉开口,李昌便抢着问道:“你既知必死,为何还要诬陷太子?”马则嘿嘿一阵冷笑,道:“诬陷?诬陷他有什么好处?楚王殿下,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但太子确实谋逆,我父子都是受他指使,他才是罪魁祸首,死有余辜。” 李吉听他证词不变,心中大喜,急忙问道:“你口口声声说太子是主谋,可有证据?” “证据?”马则仰起脑袋,似乎在回想什么。却又听吴猛远远喊道:“楚王殿下,府上有人来找。”李昌对着李吉道:“二哥,小弟先出去看看。”便转身出了牢房。李吉转头望去,果然见一名青年侍卫迎向李昌,两人低头交谈几句,李昌便又回到牢房。 “二哥。”李昌一脸地焦急道:“小弟府上出了些事,急需回去处理,就先告辞了。”李吉并不在意,点头道:“去吧。我再问马则几句话,也该离开了。”似乎楚王府中确实出了要紧的事,李昌行礼之后,便匆匆离开。 李吉便又转向马则问道:“你想到什么没有?”马则又冷笑几声,突然道:“看来殿下不置太子于死地,是不会善罢甘休。”李吉被他说中心事,立时变色,怒道:“马则,不要以为你死定了,就什么都不怕。你信不信孤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殿下好威风!”马则冷冷地回敬一句,又道:“我方才又仔细地回想了一次,好像此事确实是父亲主谋,太子并不知情。”他这一改口,让李吉大吃一惊,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冷哼道:“马则,你究竟什么意思?” 马则将手枕在脑后,躺了下去,道:“我父子参与谋逆,必死无疑,但好歹该给马家留点香火。我家里还有个五岁的儿子,我总该为他想想办法。殿下该知道,我大充立法虽然宽和,但对谋逆等重罪,却十分严厉,灭族之时,便是三岁小孩也不在赦免之列。太子是否主谋,只在我一句话,犬子能否活命,也只在殿下一句话。这里没有别人,咋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殿下一心要置太子于死地,而我也正好可以帮助殿下完成这个心愿,但殿下是不是也该帮我留下这一点香火,否则我又何苦临死还做这个恶人?” 李吉被他说的脸色数变,半响没说出话来,良久叹才道:“马则,你确实是个聪明人。” “殿下过奖了。”马则颇为得意地道:“其实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希望。但今日在御前见到殿下,看到殿下在我父亲为太子辩解时候的脸色,就知道犬子能有幸活下去,这也算是我对得起马家的列祖列宗。”说到这里,马则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瞟眼看着李吉,问道:“哎呀,看我说的起劲,都差点忘了问殿下,您觉得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 开口救马则的幼子,对李吉来说,并不算件困难的事,但此时此刻却不敢贸然答应,犹豫再三,才缓缓道:“父皇素来仁厚,再者马氏先祖对朝廷有功,想要留下一点血脉,也在情理之中,这点你倒不必担心。”马则闻言顿时起身,拜倒在地,对着李吉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只要殿下能帮我这个忙,马则便是死,在九泉之下,也深感殿下大恩大德。” 李吉转眼看了看吴猛等人,确定他们的距离不能听到两人之间的谈话,才安心道:“那你好自为之吧。”遂不再多看马则一眼,转身走出牢房。吴猛远远看见李吉出来,急忙带着手下迎了过来,一面吩咐将牢门锁好,一面对着李吉道:“殿下果然威风神勇,马则来天牢多时,一直桀骜不驯,难以收服,却不想今日见了殿下,居然如此恭敬。”李吉心中一动,瞪了他一眼,道:“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自然信服。”又看了看吴猛腰杆上别着的皮鞭,冷哼一声,道:“他父子二人虽是重犯,但毕竟身份不一样,以后让孤再知道你用皮鞭抽打,小心你身上的皮肉。” “是,是,卑职明白。”吴猛又赔着笑道:“卑职这支皮鞭也不过是用来吓唬吓唬人,平日不常用的。”李吉也不理他,再向马则看了一眼,便向外面走去。吴猛自然又是紧跟在后,不住赔笑。只等李吉跨马远去,吴猛才收敛笑容,换上一副表情,“呸”了一口,道:“妈的,真是晦气。原本以为能讨点赏,没想到全是挨骂。” 再说李昌与秦舒虽然是急匆匆地赶回楚王府,但府内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两人一路走进书房,互相看了几眼,便都哈哈大笑起来。笑罢,李昌才道:“老二今天怕是要高兴地觉都睡不着。” 秦舒也跟着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齐王一心想置太子于死地,却没有想到自己也在悬崖边上。若是属下猜得不错,陛下此次肯让齐王也参与审查太子一案,必然是为了试探齐王是否有担当储君的心胸。如果齐王一味想要陷害太子,以图太子之位,只怕反而适得其反,失掉陛下的宠信。” 李昌点了点头,显然十分赞同秦舒所说的话,却仍旧有几分担忧地道:“马则其人可信么?”秦舒答道:“殿下放心,他已经是必死之人,若能保全膝下的两个孩儿,再临死拉个堂堂太子垫背,黄泉路上也不显得寂寞。至于齐王就不必说了,马则向来自视武艺,却屡败于他之手,心中难免嫉恨,所以殿下只管放心。” 第36章 李昌再次点头,挥手示意秦舒退下。秦舒行礼出门,却见门房匆忙而来,禀道:“殿下,太子妃求见。”李昌大觉吃惊,不由向尚未离开的秦舒望去。秦舒却是面露喜色,暗暗向李昌点头示意。李昌遂开口道:“快快有请。”等门房离开之后,秦舒已经又回到房中,于是问道:“太子妃来见本王,莫非是想要为太子求情?” “正是。”秦舒回答之后,李昌又马上追问道:“那孤该如何作答?”秦舒诡秘一笑,道:“殿下当然要答应尽力保全太子,但却要让太子妃去求齐王。” “这却是为什么?”李昌刚问出口,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秦舒急忙道:“属下暂时回避。”便快步走到书房后面。李昌遂亲自迎到门口,果然见马飞燕一身素装而来。虽说李昌生在宫内,见过的美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皇嫂马飞燕确实美得让人惊心动魄。如今三分清减,七分憔悴,更有一股我见尤怜的妩媚,饶是李昌从来不对女色感兴趣,却也暗赞道:果然好个尤物。 马飞燕见李昌出迎,盈盈下拜,轻启朱唇道:“妾身见过楚王殿下。” “嫂子快快请起。”李昌急忙还礼道:“嫂子乃是太子妃,小王可担当不起。”马飞燕幽幽一叹,道:“殿下错了,方才陛下圣旨已到东宫。你大哥现在不是太子,妾身也不是什么太子妃了。” “这么快?”李昌略觉惊讶之后,便惋惜地道:“大哥一时失足,不想却惹下这样的祸端。”手足之情溢于言表。让马飞燕听着,感动不已,这些天太子行动不方便,反而是她这一介女流私下四处奔走,为太子求情。失势的太子,遭遇更比一般的皇子还差,何况她这个太子妃?受到的冷遇就更不用说,只有此刻的李昌才让她觉得一些欣慰,也看到了一丝希望。 “虽然不是太子妃,但总嫂子,长幼有序,孤怎么能失礼?”李昌又是一礼,然后侧身让开,道:“嫂子请。”两人进房之后,李昌正准备唤人奉茶,马飞燕却道:“殿下不必客气,妾身此来,只为你大哥之事,几句话说完便走。” 李昌听她说到正题,便显得有些为难,道:“嫂子既然前来,想是已经知道,大哥此案,父皇是交由孤与二哥共同主理。二哥心中如何打算,孤不敢胡乱猜测,但嫂子放心,这些年大哥对孤不薄,孤一定秉公办理。只是马则在御前的证词,对大哥十分的不利,他若一口咬定大哥才是主谋,孤也无能为力。”说着便又看了马飞燕一眼,迟疑道:“马则是嫂子的兄长,或者……” 李昌虽然没有把话说完,马飞燕却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去求兄长改口。这事马飞燕不是没有想到,只是刚才赶去天牢,却被看门的禁军阻拦回来,不肯让她入内与父兄相见,所以才赶来楚王府中相求。 “兄长的事,妾身也有所闻,只是……”马飞燕的语气之中,突然恨意重重,道:“只是兄长在御前一片胡言,还请殿下千万不能相信。” “孤自然不信。”李昌犹豫片刻,还是道:“但却不知二哥心中是如何想。” “齐王?”马飞燕几乎咬牙切齿地道:“实不相瞒,妾身正怀疑我家兄长突然改口,诬陷太子,正是他在背后指使。” 李昌顿时皱眉道:“没有证据,嫂子还要慎言。”马飞燕一怔,知道自己失言,急忙道:“妾身一时情急,还请殿下不怪。”李昌点了点头,又道:“虽然二哥与大哥平日不甚和睦,但毕竟是嫡亲兄弟,血浓于水,想来二哥还不至于此,不如嫂子也去二哥府上,探探二哥口风?” “让我去求他?”马飞燕显然有些失望,她之所以先来楚王府,就是不愿意去齐王李吉的面前。李昌偷眼见她满脸的不情愿,只好又道:“此事虽然是孤与二哥一同主理,但嫂子也该知道,二哥向来受父皇宠信,说话的分量只怕比孤重上不只十倍。嫂子既然来了,孤不妨表个态,对于大哥之事,孤一定尽力周全,但若……,孤也无能为力。” “但若”后面虽然省略没有说出来,但全文的意思,马飞燕十分的明白,但若齐王从中作梗,他李昌也是没有办法与之相争的。要想救下太子,齐王的态度无疑是至关重要的,马飞燕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这些年齐王处处与太子争锋相对,现在不落井下石,就谢天谢地了,谁还能指望他能帮助太子一把?更何况马则背后的指使,舍他其谁? 马飞燕茫然地点了点头,道:“多谢殿下。只是齐王那里,那里,会答应么?”她毕竟只是一介女流,这些天突然遭逢大变,能够坚持住,没有倒下,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现在犹豫着要去向李建的宿敌求援,自然心中有些拿捏不住,方才与李昌交谈之后,觉得他还是很顾念兄弟之情,竟然开口向他询问起来。 李昌看着马飞燕迷茫的神色,心中暗自摇头,突然有些悲从中来。嫁入皇室,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谁有知道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其中的艰辛与凶险,又岂是人人都能承受的?同情归同情,伤感归伤感,李昌却还是按着秦舒的意思道:“孤还是那句话,我们兄弟三个,都是母后亲手带大,而且大哥、二哥还是一胞所生。孤就不相信,二哥会见死不救。嫂子还去试一下,不管怎么说,只有有一分希望,就不能放弃。” “殿下说的是,只有有一分希望,就不能放弃。”马飞燕的双眼又逐渐明亮起来,这些天也就是这句话一直在她心中默默地支持自己。或者真如李昌所说,齐王并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想到这里,马飞燕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对着李昌下拜道:“多谢殿下提醒,妾身这就告辞,前往齐王府中请求他能帮帮你大哥。” 李昌答应一声,便打算亲自相送,马飞燕却道:“殿下贵人事忙,妾身打扰这么久,已经深觉惶恐,就请殿下留步,不必相送。”李昌想想秦舒还在房内,还有些事情要向他询问,于是吩咐下人送马飞燕离开,自己只是走到门口,便转身回来。 秦舒早已经从后面走了出来,见到李昌神色不解,乃笑问道:“殿下可是想问,属下何以要太子妃去求齐王?”李昌点了点头,道:“以老二的脾性,根本不可能会改变心意,帮老大求情。子逸让她前去,岂不是自取其辱?如果你只是想让她明白,齐王一心想置老大于死地。似乎也用不着如此,反正只要不是瞎子,都能明白老二的心思。” “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舒仍旧面带微笑,道:“殿下可知道当初陛下在马府见到太子妃的时候,太子与齐王都跟在身边?陛下虽然向马杲开口求亲,但没有言明是哪位皇子。马杲却将女儿嫁入东宫,齐王对此事多年来仍旧耿耿于怀。” “这你也知道?”李昌不得不再次打量眼前的青年,这些事情连他都不清楚,实在想不透,秦舒是从何而知?惊讶许久,才缓缓道:“天幸子逸是在助孤,否则孤只怕会寝食难安。你能查到,马则在外养有小妾,私生一子,孤还不觉得奇怪。但太子妃此事孤都未曾听说,子逸又是怎么知道的?” 秦舒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李昌的问题,只是道:“殿下该知道齐王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只有太子妃和太子之位,他都一直输给了兄长。但现在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齐王若是见到太子妃苦苦为太子求情,殿下猜猜他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李昌刚问出口,就见秦舒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诡秘地笑道:“这瓶里装的是‘合欢散’……” 李昌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也立刻明白取有如此香艳名字的药物,该有什么作用。不由怒道:“你想干什么?”秦舒见李昌如此大动肝火,微微一怔,忽然冷道:“若是殿下觉得此计污秽不堪,属下不用便是。” 李昌的脑海中又突然回想起马飞燕那楚楚动人的绝世姿容,这样神仙般的女子,怎么能用如此下三滥的伎俩来算计?但只要秦舒的计谋成功,那么李吉也将沦落到万劫不复之境地,那么还能有谁可以与自己争夺太子之位? 太子,东宫,的多么的诱人,李昌终于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第八章← 齐王府内院,王妃桓氏看着满桌的菜肴,怔怔出神。直到有名丫鬟走进房间,才转头问道:“芹儿,殿下又在书房用膳?”芹儿点了点头,似乎不忍看到王妃脸上流露出来的失望,低着头道:“殿下事务繁忙,让娘娘自己用膳。” “事务繁忙?”桓王妃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喃喃道:“他以前还要时常更换借口,现在却越发的懒了,从回京到现在都用的是这个借口。” “娘娘。”芹儿突然小声地道:“殿下这两日确实很忙,奴婢听说,”又看了看四周,才继续道:“听说皇上将太子一案交由殿下主理,所以今天殿下回来之后,一直都在书房,不让别人打搅。” “哦。”桓王妃点了点头,但脸上的失望没有丝毫的减少,轻叹道:“在他的心中,太子之位,永远都比我重要得多。”又对着芹儿招了招手,道:“你还是坐下陪我一起吃吧。”从那个“还”字就能知道,芹儿已经不只一次陪着王妃用膳。知道今日齐王不会再来,芹儿便又在桓王妃的旁边坐下,小心翼翼地陪着她一起吃饭。 不知是因为怀有身孕,还是因为李吉没来的缘故,桓王妃对这满桌的佳肴并没有食欲,只是拿起银筷随便夹了几下,便停下不吃。 第37章 见王妃不动筷,芹儿也不敢多吃,吃了几口,便问道:“娘娘,可要撤膳?”桓王妃点了点头,又吩咐道:“把这些菜拿去赏给你那些姐妹吧。” “多谢娘娘。”芹儿看着桓王妃,突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她是王妃陪嫁的丫鬟,与桓王妃从小一起长大。知道王妃心地善良,关爱下人,是个难得的好主子,王府上上下下没有人不称赞。但只有王府主人齐王李吉竟对王妃视若不见,几乎从来就不记得他们是结发夫妻。每次见到王妃失望、伤心的样子,芹儿就觉得心中难过,只不过她仅仅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哪里能管得了主子们的事情?除了尽量哄王妃开心,替她解闷,芹儿也实在找不到别的办法。 让人收拾好碗筷离开,芹儿整理好床铺,道:“娘娘,你身子不便,早点休息吧。”桓王妃点了点头,在芹儿的搀扶下,躺到了床上休息。芹儿本来还想再陪她说说话,但桓王妃却道:“芹儿,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芹儿只得缓缓退出房外,却不敢走远,就在院内走廊坐下,随时等着王妃传唤。 芹儿离开之后,桓王妃的眼角才流下两行清泪。她是太尉桓延之女,从小身在官宦之家,本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嫁入这些年来,桓王妃也恪守妇道,尽力想要讨李吉的欢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她怎样做,齐王李吉总是对她十分冷漠。皇帝北征之前,她已经怀有身孕,曾哀求丈夫不要抛下自己远征。但却被李吉一口回绝了,在他在心中,讨好父皇,夺取太子之位,才是最最重要的。妻子,骨肉,都根本不放在心上。从结婚到现在,桓王妃早就习惯了独自流泪。而今她再不奢望能博得李吉的宠爱,只希望能顺利产下皇孙,日后弄儿膝下,也就是最大的满足了。想到这里,桓王妃便不自觉地将手抚摸在隆起的小腹上,里面孕育的小生命,正是她全部的希望所在。 “嗤”,突然一声轻响,窗外一道白光射入,落到桓王妃的床边。桓王妃大吃一惊,正要开口喊人,却又发觉外面无人闯入,再看地上那道白影,竟也只是一个小小纸团。桓王妃心中微动,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起身困难地拣起那个纸团。打开一看,却只有寥寥几个字:“太子妃有险,速去书房营救。” 桓王妃身体猛震,虽然不知纸上内容的真假,但还是开口喊道:“芹儿,芹儿。”芹儿很快推门进来,看到桓王妃一脸紧张,急忙问道:“娘娘,有什么事?”桓王妃早将纸条收好,道:“快,扶我去书房。”芹儿略显犹豫地道:“娘娘,殿下吩咐不能打搅。奴婢觉得还是……” “快扶我去。”桓王妃几乎叫了起来,又见芹儿十分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知道自己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便又柔声道:“芹儿,我有急事要去见殿下,快扶我去吧。”芹儿抬眼看到王妃对自己笑了笑,只好点头上前,搀扶着她一起出门。 桓王妃的房间与书房还有一定的距离,想到纸条上面的话,桓王妃脚下不由地加快了速度。芹儿几次想开口劝她慢点,但见到王妃脸上焦急的神色,也就只好忍了下来。走出内院长廊,桓王妃突然觉得腿上一麻,顿时站立不稳,身体便向地上摔了下去。芹儿一直搀扶着她,但终究体弱力小,哪里扶得住桓王妃怀孕的身体?竟也跟着一起摔倒在地。 这一摔,几乎将芹儿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自己身体上的疼痛,急忙扶着桓王妃,不住问道:“娘娘,你怎么样?”桓王妃怀孕已经有八个多月,生产在即,哪里能经得起这样一摔?只觉得腹痛如绞,不由得呻吟起来。芹儿见她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滚落,更是慌得六神无主,急忙大声喊道:“来人啦,王妃摔跤了,来人啦……” 王府本来奴役众多,在她呼喊之下,很快就有一群丫鬟赶来,见到王妃摔跤,地上更流出一滩血迹,都吓得半死,七手八脚地将她搀扶起来,向内室走去。芹儿泪流满面,拉着王妃的手,却听桓王妃用微弱的声音道:“我要见殿下。”芹儿急忙点头道:“奴婢这就去请殿下过来。”当即让丫鬟扶王妃回房,自己便一路小跑,赶去书房。 李吉向来自视武艺过人,而且不愿旁人打搅,在书房左右都没有安排侍卫。芹儿跑到书房门口,但又不敢贸然入内,只好高声道:“殿下,殿下……”随即听见李吉冷冰冰地声音传出来,道:“什么事?”芹儿虽然心中害怕,但想着王妃此时的处境,还是开口道:“娘娘不小心摔了一跤,请殿下过去一趟。”房内并没有回复,过得片刻,李吉才沉着脸走出来,问道:“娘娘怎么摔的?” 芹儿不敢直视,低头小声答道:“奴婢该死。本来娘娘是有事情来找殿下商量,奴婢陪她一起过来。走着走着,娘娘突然脚下打滑,摔了下去。奴婢没有照顾好娘娘,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她来找孤什么事?”李吉问了一句,见芹儿摇头,便又问道:“摔的严重吗?”芹儿点了点头,道:“有些严重。”然后偷偷瞟了李吉一眼,还是道:“还流了些血。”李吉虽然不爱桓氏,但毕竟多年夫妻,而且她腹中怀的又是自己的骨肉,听说摔得不轻,顿时眉头紧皱,道:“走,去看看。”说着便迈步向内院走去。芹儿也不敢出声,紧紧跟在李吉身后走去。 两人走远之后,马飞燕才在书房门口向外张望,她按照李昌的建议,到齐王府中来求李吉能帮助太子。可是进到书房,还没有说到正题上,齐王妃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也不知道李吉会不会受此影响,而心情大坏。不过马飞燕也确实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方才李吉接待她的时候,就远不如三弟李昌谦卑有礼。 满脸的傲气,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到李吉这副嘴脸,马飞燕就想拂袖而去。但一想到太子李建,自己恩爱多年的夫君,也只好勉强克制自己。到了现在,马飞燕既不奢望什么太子妃的名分,也不奢望日后还能荣华富贵,只好将来可以与丈夫儿子一起平日度日,便比什么都强了。想到李建,想到爱子李磐,马飞燕的眼中才闪过一丝温暖的笑意,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一会儿李吉回来的时候,自己尽量低声下气,只要他肯放过太子,就算自己受些委屈,又有什么关系呢? “娘娘,茶凉了,小人给你换一杯。”一名仆役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书房对着她说道。马飞燕随便点了点头,几乎没有仔细看那人。那仆役将李吉与马飞燕的茶水换了之后,又走到香炉旁边,低声自语道:“香也完了。”然后就在身上取了些香,放入香炉。 “王妃情况怎么样?殿下什么时候才能过来?”马飞燕终于开口问了句,也顺便看了那仆役一眼,只觉得此人年纪轻轻,长得十分俊秀,并不想是普通的下人。那人答道:“小人也不知王妃伤的如何,殿下一会儿就能过来,请娘娘稍等。”马飞燕点了点头,示意那人退下,便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却没有发觉那名仆役眼光中一丝阴冷的笑意。 这仆役正是由秦舒假扮,他深知李吉武艺不俗,不好在其面前做手脚,于是先引诱齐王妃赶来书房,然后在中途用小石块击中王妃腿上穴道,致使摔跤受伤,将李吉引离书房。秦舒再假扮仆人,为二人更换茶水。秦舒本意是想将“合欢散”放入茶水之中,但后来又想着万一李吉不喝,岂不功亏一篑?于是又将“催情香”放入香炉之中。其时大充安定多年,民生殷富,所谓“温饱思淫欲”,一些富贵人家在行房之时,为了增添乐趣常常点上些“催情香”,所以此物倒是极为容易就能找到。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秦舒缓步退出书房,再看了一眼又陷入沉思的马飞燕,微微摇头,叹道:果然是红颜祸水,李吉一世英明,就要毁在她的手上了。 当李吉再次回到书房的时候,便发觉马飞燕有些异样,双颊微红,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几乎要滴出水来,显得更是诱人。李吉的心中也莫名其妙地动了一下,但随即摇头将那些龌龊的想法挥去,然后道:“让嫂子久等了,是小弟失礼。” 马飞燕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怎么会突然之间,脑海里总是想着与丈夫亲热的画面。少年夫妻,她与李建生活本来十分和睦甜美,但自从出了谋逆之事,两人确实很久没有同房,但也不该在此时此地想这些事情。马飞燕并不知道是香炉里面的“催情香”起了作用,还以为是刚才太过思量太子,才偶尔产生的一丝绮想。见到李吉回来,马飞燕也努力克制心中的杂念,道:“殿下客气了,不知王妃伤得如何?” 李吉顿时眉头皱了起来,淡淡地道:“无妨,有劳嫂子牵挂。”其实桓王妃摔的那一跤并不算轻,已经动了胎气,再喝了几名御医一起开的安胎药下去之后,现在才昏昏沉沉地睡着。御医再三叮嘱,虽然王妃腹中的胎儿是保住了,但情况仍旧十分不稳定,千万不能再让王妃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更不要说再摔一跤之类的话,否则腹中的皇孙只怕难以保全。 不让王妃有情绪波动,岂不要让自己对她言听计从?李吉想着就来气,他现在正忙于争夺太子宝座之事,哪里还有空管家里的琐事?当下吩咐芹儿等好生照料,便又回转书房。看到马飞燕,李吉的心中又不自觉地拿桓王妃与她来作比较,暗想,当初若是她嫁给自己作王妃,哪里还会有今天的事? 其实桓王妃无论相貌才学并不亚于马飞燕,只是俗话说的好“老婆总是别人的好”,更何况李吉处处想于兄长争斗,自然心中不甘,觉得马飞燕要比桓王妃好上千百倍。 第38章 若是眼前的可人儿嫁给自己,自己一定会好生待她,怎么还会让她出来抛头露面,四处求人。李吉的一双眼睛,不自觉地盯在马飞燕的脸上。 “殿下……”马飞燕被李吉火辣辣地眼光盯着,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李吉被她喊了一声,顿觉失态,便无意中拿起茶水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问道:“嫂子到孤府上来,不知有什么见教?” 马飞燕才记起此来的目的,盈盈下拜,道:“妾身只求殿下能看在骨肉兄弟的情分上,放你大哥一马。” 为大哥求情吗?李吉心中突然烧起了一把无名怒火,李建除了比自己早落地片刻之外,有什么好?母后要为他求情,老三要为他求情,眼前的马飞燕也要为他求情?当下冷笑几声,道:“嫂子言重了,此案关系重大,岂是孤一人能说了算的。” 马飞燕抬起头,望着李吉道:“妾身明白,但也知道陛下最是宠信殿下。只要殿下肯替你大哥说话,多半你大哥这条命就能保住了。” “哼,嫂子太抬举孤了。”李吉无意瞟了马飞燕一眼,身体猛然一震,好美的佳人!婉约的眉,妩媚的眼,小巧的鼻,轻柔的唇。李吉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胸前的怒火迅速下移,到了两腿之间,竟然变成了一股强大的欲火。 李吉一掌打在旁边的木几上,顿时拍得木屑四溅,但却还是不能发泄掉心中的欲念。马飞燕也发觉李吉的诡异,有些害怕地向后退了退,问道:“殿下,你,你怎么了?” 他们都不知道,香炉里面的“催情香”只是增加情趣,药性温和,只要意念坚定,或者还能克制得住。但茶水中的“合欢散”却是烈性春药,一旦入口,便是三贞九烈的女子,也要变成淫娃荡妇,何况李吉多年来对马飞燕就有着痴心妄想,有了这药物的刺激,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当下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马飞燕的手,狞笑道:“你要救他吗,你为什么要救他?” “救命……”马飞燕被李吉的神色吓呆了,怔了片刻,才恍然发觉危险,大声喊了起来。可惜这两个字刚出口,嘴巴便被李吉用手捂住,只听李吉在她耳边低声道:“孤可以帮你向父皇求情,但却要应得的报酬。” 马飞燕又不是傻子,哪里还能不知道李吉口中所说的报酬是指什么?一双美目充满了恐惧,心中嘶声大喊:“不要。”但由于嘴巴被封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李吉此刻已经是欲火焚身,一把抱起马飞燕,便向后房走去。他经常不与桓王妃同床,这书房内也安有床铺,倒正好成了现在合欢的场所。 强壮的身躯压在身上,马飞燕想喊喊不出来,想推却又推不开,泪水从眼角滚落。李吉并不惜香怜玉,粗暴地将“嫂子”的衣服撕掉,很快就露出了那一对白嫩迷人的半球。李吉添了添嘴唇,右手有些颤抖地伸了出去,终于紧紧地握住那片山丘。温润的感觉更加刺激了李吉的兽欲,低下头用嘴巴稳稳地含住了另外一边的樱桃。 此时李吉捂住马飞燕嘴巴的手,也渐渐松开,马飞燕大喊“救命”,可是声音到了喉咙,却变成了细细的呻吟。在李吉的手口并用之下,她体内的“催情香”也终于爆发了,娇躯在李吉的身下扭动,也不知是在反抗,还是在迎合…… 房内春色动人,男人粗野的喘息,女人娇媚的呻吟,构成了一曲动人的旋律。叔嫂乱伦,一场羞事,终究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发展下来,窗外的秦舒看着床上赤条条翻滚的两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还是露出那丝阴冷的笑意,又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第九章← 在一声满足的低叹之后,雨收云散,房间里安静下来。 李吉仍旧用嘴亲吻着身下佳人的脖子,低声道:“嫂子……”就是这两个字出口之后,两人都是浑身一振。李吉反射般地跳了出来,站在地上,满脸惊愕地看着床上那个刚才与自己抵死缠绵的女人,结结巴巴地道:“嫂……子……,怎么是你?” 马飞燕此刻也从刚才的激情中清醒过来,慌乱地抓过被褥覆盖在自己赤裸的身体上,可是身体可以盖住,刚刚发生的事也能掩盖吗?“你这个畜生。”马飞燕流着眼泪,厉声骂了出来。 虽然刚才神智被药物影响,但李吉还是能恍惚记得,确实是自己强迫对方,可是后来她不是也没有反抗么?李吉多年来,内心对马飞燕的确存在着一股欲望,但那仅仅只是因为得不到。他自身并不是贪色之人,所以在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会冒犯皇嫂,更何况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李吉更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把自己陷入这样的绝境。 茶水有问题!李吉第一个反应之后,立刻抓起件外衣套在身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走到木案旁边,拿起刚才自己饮用的茶杯。细闻之下,果然在茶叶的清香之外,还有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好个毒辣的女人!”李吉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便又走到后面。 马飞燕突逢这样的变故,任由她再坚强,终于被击倒,此刻只是抖瑟地卷缩在一角,见到李吉去而复返,更是不住地将棉被将身上拉扯,唯恐再有一丝皮肉露在外面。 看到马飞燕的样子,李吉心中更是火冒三丈,冷冷地道:“嫂子,不必再装了。小弟虽然糊涂,却还不至于干下这样混帐的事情,你在我茶水中放了媚药,不就是想要借此相要挟,让孤放大哥一马么?” 马飞燕一双美目圆睁,有些惊讶地望着李吉,颤声道:“你说什么?”李吉重重哼了一声,道:“孤早该想到,嫂子多年没有来过齐王府。今日突然前来拜见,就应该不怀好意。但却没有想到一向端庄贤淑嫂子居然也能设下这样的歹毒的计谋,只是……”李吉嘿嘿冷笑几声,一双眼睛不住在马飞燕身上打量,继续道:“只是嫂子这样的绝色佳人,未免太便宜小弟了。” “你这个畜生!”马飞燕生在书香门第,除了这一句话,似乎再也骂不出来别的。李吉却不再理她,淡淡道:“既然嫂子下了这么大的人情,孤也不能不卖嫂子一个面子。大哥的事请嫂子放心,孤一定保他性命,只是今夜之事,嫂子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于你于我都不利。”丢下这句暗含威胁的话,李吉便打算离开这个令他消魂却又几乎丧失所有的地方。他不是没有打算过辣手催花,杀人灭口,但想到马飞燕既然是有预谋前来,肯定留有后手,若是将她杀了,只怕更加难以掩饰。反正马飞燕如此作为,不过是为了换取李建一命,李吉现在既然有把柄落在她的手中,也只好暂时放过李建,以后再找机会对付这夫妻二人。 马飞燕的脑海中已经是一片混乱,被李吉指责自己暗施毒计的时候,也没有力气反驳,只是回想着刚才自己身体的异常,确实像是被人下了媚药,会是李吉吗?如果是他,他为的是什么?垂涎自己的美色,不对,李吉并不是个好色的人;借侮辱自己来侮辱太子,也不对,现在太子已经性命难保,李吉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做这样无聊的事情?但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马飞燕的脑海中,迅速闪现过那个换茶水的青年,会是他吗?原本十分俊秀的脸庞,此刻在马飞燕的回忆中,竟是那么的狰狞可恶。 不过最后李吉的那几句话,马飞燕确是听得一清二楚,答应保全太子的性命,不正是自己所想要的结果么?只是,只是这个代价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马飞燕木然地拿起已经撕碎的衣服,勉强穿回自己的身上,不管怎么说,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才是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 李吉站在外面,听到传来的轻细声音,知道是马飞燕在穿衣服,看来这个女人已经答应了刚才自己所提的条件。李吉的心里也松了口气,虽然他心中是认定马飞燕给自己下春药,但说出去谁能相信?只怕更多是人会说是他下药奸污皇嫂,这样的罪过就与大哥谋逆的罪名不相上下了。马飞燕如果能不吵不闹的离开,并将此事永远隐瞒,那李吉可就谢天谢地了。只是李吉当然不会相信马飞燕能严守秘密,在心中已经开始构想如何能够不着痕迹的将她杀了灭口,但一时片刻之间哪里能想到什么好的主意? 半响之后,李吉发觉自己脑袋中想的更多的居然是嫂子那羊羔般的白嫩身体,不禁猛然摇头,微微苦笑,暗忖:自己怎么变的与老五一样不堪了?这个女人果然十分魅力,还是离远些好。想着李吉便走到门口,打算开门离去。可是当李吉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身体猛然僵住,更是感觉一盆冰水从头顶淋下来,稍微颤抖着道:“你,你怎么在这?” 对面一个美丽妇人扶着门框勉强站立,苍白的面庞看不到一丝的血色,只有嘴唇被牙齿咬破,流出几屡殷红,一双眼睛喷射出熊熊烈火,倒与她本身弱不禁风的样子十分不相称。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怀有数月的身孕,不是李吉的结发妻子齐王妃桓氏还是谁? 她本来喝药睡下,但被恶梦惊醒,睁眼却不见李吉守在身边。对于一个怀孕的女人来说,有什么比险些流产的时候,丈夫不在身边相伴更让人伤心绝望?桓王妃挥退所有的丫鬟,自己一个人勉强走到书房,她要质问李吉为什么对她如此无情,为什么对他们的孩儿如此的冷漠。可是走到书房外面,桓王妃便听到里面的那些销魂声响,几乎如五雷轰顶,将她的心彻底击碎。但她毕竟是王妃之尊,是大家闺秀,没有冲进去大吵大闹,但却又不甘心离开,总想看看那个夺走自己男人的女人是谁。 第39章 见到李吉将门打开,桓王妃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地问道:“是谁?” “你误会了……”李吉本打算开口解释一下,可是抬眼却见桓王妃的脸色大变,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原来是马飞燕已经收拾好衣服从后面走了出来。 “是她?”桓王妃像是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突然大笑起来,道:“难怪你那么想当太子,难怪你要置太子于死地。”这两句话说完,桓王妃再也坚持不住,呻吟一声,身体便向后倒下。李吉在她面前,急忙伸手抱住,再看时,桓氏受刺激过大,竟已晕厥过去。 听桓王妃最后几句话,定是误会李吉与马飞燕有私情,所以才会与太子作对。李吉向着马飞燕看去,两人都是一样木然的表情,最后还是李吉顿足道:“你快些回府,不要再让旁人看见。”说着便抱起桓氏,向内院走去。 马飞燕呆了呆,也跟着走了出去。她来求见李吉本就是十分隐秘之事,是从后门而入,现在当然也是从后门而返。外面自有车驾等候,贴身丫鬟见马飞燕出来,神色有异,急忙迎上前,低声问道:“娘娘,怎么去了这么久?”马飞燕并没有回答,漠然走入车内,才从牙缝里面蹦出两个字:“回府。”虽然几名丫鬟仆役都觉得娘娘有些异常,但却不敢再开口询问,只得驾车返回太子府。 再说李吉抱着妻子回到卧室,猛然觉得手上有些温暖黏稠的液体,拿出一看却是桓氏下体又开始流血。想起御医交代的话,李吉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果腹中的孩儿因此不保,那么想求桓氏为自己保守刚才的秘密,几乎是难如登天了。 “快去请御医。”李吉大声地对旁边的丫鬟咆哮。芹儿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又不敢丝毫停留,跌跌撞撞向外面跑去。大充礼制,亲王与正妃都有资格去太医院请御医治病。齐王府短短两个时辰之内,连续两次前往太医院请大夫,而且又是十分急促,掌院太医自然不敢大意,急忙将此事向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禀报。那总管太监又将此事禀明皇后,且不说齐王乃是皇后亲子,那桓王妃也是她的侄女。在听说怀孕的桓王妃有险之后,皇后哪里还能坐得住?也不顾夜色,命人摆驾前往齐王府。 到了大门,皇后并不让人通报,而是直接进向内院,她来齐王府也不是一次两次,对里面情况十分熟悉。刚到内院,正好看见有名丫鬟端着一个金盆走了出来,上面盖着一层红纱。桓皇后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喝问道:“你端的是什么?” 那丫鬟正是齐王妃身边的贴身丫头芹儿,当然认识皇后,只是刚才从房间出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没有注意。等到皇后近前询问,芹儿才猛然看见皇后一行,急忙下拜行礼。桓皇后见她神色,心中更是慌乱,再问道:“你端的是什么?”芹儿显得十分惶恐,不敢回答,只是不住地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桓皇后向身旁太监使了个眼色,后者急忙上前轻轻掀开红纱的一角,顿时“哎呀”一声,手上微动,竟将那红纱掀落在地,盆子里面的东西便都显露出来。却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团,那肉团有头有脸,四肢俱全,一看就知道是成型的胎儿。周围太监宫女都是一声惊呼,桓皇后也觉得头眼发黑,险些站立不住。旁边的太监急忙将她扶好,尖声道:“还不快盖上,小心惊了娘娘凤驾。”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芹儿又是一连窜的请罪,然后端起金盆道:“奴婢这就去将它埋掉。” “让他们去吧。”桓皇后有气无力的说道,然后指了两名太监,将金盆端了下去。直到两个太监的背影消失,桓皇后才收回目光,问道:“王妃怎么样?”芹儿道:“王妃还昏迷不醒,几位太医正在替她诊断。” 桓皇后点了点头,又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一直在王妃身边,给本宫仔细说出来,不得丝毫隐瞒。”齐王对王妃冷淡之事,桓皇后也有所耳闻,只是平日两人并没有什么大的争执,所以也就睁眼闭眼。但今天的事情显得有些蹊跷,桓皇后就不得不下心询问,白日在宫中因为太子之事,她对李吉本就不满,现在又见到侄女如此,自然要问个水落石出。 芹儿只得从桓王妃请齐王一起吃饭说起,一直说到桓王妃摔跤之后,服用太医药方睡下。桓皇后听来觉得并无不妥,不由问道:“本宫来之前,也询问过太医院掌院,他说王妃虽然动了胎气,但只要好生静养,便无大碍,怎么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芹儿低声答道:“王妃睡下之后,奴婢本来是要在旁边伺候,但王妃中途醒转,心疼奴婢,让奴婢下去休息。奴婢该死,一时懒惰,便回房休息。正睡得迷迷糊糊,便听到殿下大喊‘来人’,奴婢急忙赶去,只看见王妃流了很多血,然后,然后就奉殿下之命,赶往太医院请御医。” 桓皇后知她不会说谎,谅来一个小小丫头,也不会清楚主子之间的口角,只得道:“起来吧。”然后又继续入内,前往桓王妃的卧室。大约是府中下人已经先赶到里面禀报,桓皇后到的时候,李吉已经带着几名御医在房外迎接。看到李吉,桓皇后突然觉得心中一阵厌恶,也不让他起身,便迈步向房内走去。 “母后留步。”李吉急忙道:“房中污秽,恐惊扰母后。”桓皇后冷哼了一声,道:“都跟本宫进来。”李吉刚要起身,却又听皇后道:“齐王,你就在这跪着。”李吉心中有愧,看了皇后一眼,还是依言跪下。 桓皇后走入房内,见躺在床上的齐王妃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不由悲从中来,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抚摸片刻,低声道:“当初还是本宫亲自向你父亲提的亲,不知道是不是害了你。”轻叹之后,便转问那几名御医道:“王妃情况如何?张太医,前次你诊断回宫,不是说王妃身子没有大碍吗?”忽然语气转厉,喝道:“那怎么现在小皇孙没有保住,王妃也昏迷不醒?” 几人急忙下跪请罪,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留着山羊胡子的御医更是连连磕头,道:“微臣无能。但前次来诊断的时候,王妃确实并无大碍,微臣也齐、陈两位太医一起开了药方,按理不该再发生这样的事。”被他点名的两名太医这次也在场,急忙开口附和。 桓皇后一听,便知道其中肯定还有变故,于是道:“那你说说,王妃现在的情况怎样?”张太医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颤声道:“回禀娘娘,王妃娘娘身子向来嬴弱,气血不足。这次又,又遭逢如此大变,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桓皇后凤目一瞪,又将张太医吓得话也说不清楚。旁边齐姓太医年纪比轻,显然胆气足些,接口答道:“回禀娘娘,妇女怀孕,三五个月胎儿成型,流产便十分凶险。更何况王妃娘娘已经怀胎九月,皇孙不保,母体必也受损。[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臣等尽力施为,兼用上好灵药,或者能保住王妃娘娘性命,但恐将会留下后症,只怕是,只怕是再难怀孕。” “哦。”桓皇后低应了一声,明白女人若是没有了生育的能力,哪里还能算是个完整的女人?但看现在的情况,能保住齐王妃的一条性命,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哪里还敢奢求其他?当下淡然道:“诸位尽心,若能保全王妃,本宫自会重赏。”一众太医顿时松了口气,急忙道:“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桓皇后再不理会他们,又走出房外,看着李吉道:“到书房来。”李吉恭声答应,便又一起来到王府书房。宫女太监都被留在外面,房间内只剩下母子二人。桓皇后仍旧是一副冰冷的面孔,喝道:“跪下。”李吉再次跪倒,心中却也有些莫名的怒火,抬头道:“母后为何又让儿臣下跪?” “芳儿是怎么回事?”桓皇后问了一句,李吉马上就答道:“芳儿走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 “你还想瞒本宫?”桓皇后打断他的话,道:“本宫已经询问了那几位太医。芳儿那一跤虽然摔的不轻,但却还不至于此,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李吉一口答道:“那些庸医自己医术不高,想要推卸责任,所以才这样说。母后宁肯相信那些庸医,也不肯不相信儿臣么?” 桓皇后身体微震,道:“娘怎么相信你?芳儿前两日进宫还是好端端的……” 李吉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道:“是,是我害了她,是我故意把她推倒,是我故意害自己的骨肉流产。母后满意了吗?”桓皇后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愕然道:“你,你说什么?” 李吉又大声吼道:“这些年母后处处偏向兄长,孩儿都能一忍再忍,可是孩儿也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在母后的眼中,孩儿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坏人么?不错,我与芳儿感情是不好,但她与我多年夫妻,怀的也是我的骨肉,难道我还会故意去害她们母子么?母后进府之后,就如此冷漠的对待孩儿,再三的质问,不就是怀疑孩儿么?但母后不想想,芳儿弄成现在这样子,不仅仅只是母后伤心,孩儿也一样心痛。” 桓皇后被李吉的一番言语,说的哑口无言,半响才道:“好吧。既然你不肯老实说。那就等芳儿醒来再说吧,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时间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说完便不再多看李吉一眼,迈步出门。 李吉勉强说了句:“恭送母后。”等桓皇后离开之后,才觉得身体虚脱,无力地跌坐在木椅上。 第40章 虽然现在他急中生智,将皇后敷衍过去,但桓王妃醒了之后呢? →第十章← 芹儿再一次将药碗交给齐王,然后缓缓退出房外。这两天齐王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一直守候在昏迷的王妃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她。芹儿打从心眼里面为王妃高兴,虽然这次王妃失去了一个孩儿,但却重新唤回了齐王殿下的爱。只要他们相爱,孩子总会有的,毕竟他们都还那么年轻,以后有的时间,芹儿几乎都在憧憬着主子幸福的未来。可是走到院子旁边,一阵风吹过,芹儿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味,而且那味道竟是如此的熟悉。 芹儿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顺着刚才的气息,掌着烛火,走到一处花丛旁边。果然药味越来越浓,芹儿蹲下身子,拨开花草,用力地呼吸两口,确实是这两日她为王妃煎的药,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药水?芹儿只觉得手脚冰凉,莫非,莫非……她几乎不敢再想下去,可是桓王妃待她如亲姐妹,这件事情一定要弄得清楚明白。 芹儿又小心翼翼地回到王妃卧室的外面,她知道齐王很厉害,所以每走一步,都是十分的轻盈,脚步落地的时候,几乎都像猫一样,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好容易走到了窗子旁边,芹儿用手摸了摸已经快要跳到嗓子的心脏,偷偷地向房间里面望去。齐王正端着刚才的那碗药,但却没有给昏迷的王妃喂下去,而是在自言自语地道:“芳儿,我知道你活得很痛苦。现在我们的孩子也没了,你醒来之后,也一定会更加伤心。所以,所以,我就不要你醒了,让你安安静静地睡觉,不让人再打搅你。你说,这样好吗?”说着就将手中的药碗倾斜,把里面的汤药全部倒在了床旁的一个小罐中,看来他是先把药倒在里面,等方便的时候又拿去外面的花丛里面倒掉。 怎么会是这样?你为什么要害王妃?芹儿在心里大声质问。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冲进去,否则只有死路一条。芹儿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半点声音,以往在她眼中尊贵的王爷,现在却只是一个恶魔。芹儿想要离开这里,可是走开的时候,情绪太过激动,不小心发出了一丝声响。 以李吉的耳力,便是刚才芹儿那般小心翼翼,也难逃过他的耳朵。只是李吉两日不曾休息,身体疲惫,而且又因为桓王妃之事,心中矛盾挣扎,所以才没有发觉。可是现在这一声轻微的响动,已经把他惊动:“谁?”话音落地,李吉便已经站在了门外。 芹儿心中大骇,却突然脚下一轻,身体居然腾空而起,腰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只强有力的手。一名蒙着黑巾的男人,竟然抱着她一起飞上了院墙。“哪里走?”芹儿只觉得背后一股强大的劲风吹来,接着李吉叫了声:“好功夫。”然后抱着自己的男人闷哼一声,脚下顿了顿,显然是受了伤。 背后李吉又大喝着冲了上来,芹儿感觉背后的劲风比刚才更加凛冽,蒙面男子也不敢硬接,带着她想旁边一跃,躲开李吉这石破天惊的一击。紧接着蒙面男子右手挥扬,漫天银光向着李吉打去,可惜芹儿不懂武学之道,否则看到这手“漫天飞花”的绝技必定会大声喝彩。李吉也是知道深浅的人,身形连退,终于将那片银光躲过。蒙面男子乘此良机,再次纵身而起,几个起落便出了齐王府,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李吉也跃上围墙,但却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只得暗骂几句,重新落到地上。此时王府的侍卫也都赶了过来,齐齐向李吉行礼请罪。李吉破口大骂众人废物饭桶,但转念又想,刚才那人武艺与自己不相上下,就连自己都不能将其留下,何况手下这些人?挥手了挥手,让众人退下,然后走回房内,只是心中越发的沉重了些。 芹儿在蒙面男子的怀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呼吸男人的气息,脸上娇羞无限。等到离齐王府有些距离之后,便开口道:“你放开我。” “闭嘴。”男子喝了一声,芹儿顿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惊道:“你受伤了?”见对方并不回答,只好当真闭嘴不说了。 蒙面男子又带着她在民宅上掠行片刻,才终于在一处院落停下,然后将脸上的面巾摘掉。芹儿只觉得眼中一亮,多么俊秀的一张面孔!论年纪,芹儿已经是二九年华,按着大充女子十四岁便可出嫁的民俗,她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只是一直跟随在桓王妃的身边,而桓王妃也不肯随便找个人委屈了她,只好一拖再拖。每逢夜梦醒来,芹儿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相貌俊朗,才高八斗。可是每每却又暗自嘲笑,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丫鬟,哪里还能奢望那些优秀的夫君? 可当看到眼前这名男子的面孔时,芹儿的心猛然地跳动起来,这样的人物,这样的风采,只是在那一眼,便深深地烙进了她的心房。 秦舒伸手抹去嘴角的那丝血迹,李吉果然武艺惊人,刚才互对一掌,竟还让自己吃了点小亏。“进去吧。”秦舒看见被自己救下的女子正痴痴地望着自己,不由眉头皱了皱。若不是因为她干系重大,知道李吉的把柄,自己才懒得费力出救这个丫鬟。 “啊?”被秦舒一语惊醒,芹儿只觉得脸上发热,暗骂自己,怎么可以这样直视一个男人呢?急忙低下头,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一间房内。 “是大哥回来了吗?”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接着又从房间后面走出一名青年。那青年眉目清秀,丝毫不逊于秦舒,只是一身孝服,腰间更扎有麻绳,想是在为谁戴孝。那人似乎没有想到房间里会多一个女子,微微一怔,便问道:“大哥,这位是?” 秦舒看了芹儿一眼,道:“为兄在路上见她被坏人欺凌,顺便解救回来,只住一夜,明日便送回家去。”芹儿不知道秦舒为什么要说谎,但是她并没有开口辩解,反正自己也不过是“只住一夜”,想到这里,心中竟莫名的有些失落。 “哦。”孝服青年点了点头,道:“那小弟去把空下的那间客房收拾出来。”等秦舒点头之后,便走出房外。 秦舒又看了看芹儿,似乎觉得这个女子还是个麻烦,又皱了皱眉,道:“现在已经晚了,明日一早我就送你回去。” 回去?芹儿想到李吉,就不由的打了个冷战。刚要开口,秦舒却已经看透她的心意,道:“你家小姐不是太尉府的千金么?我送你回太尉府。”芹儿惊讶地看着秦舒,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不,王妃的身份?” 秦舒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接着自己的话道:“齐王要害你家小姐,你也看见了。我知道你家小姐对你很好,你应该去救她,是吧?”芹儿想起桓王妃现在生死不明,顿时眼圈发红,道:“我要去救她。可是,可是我怎么救得了?”然后抬眼望着秦舒,怯生生地道:“我知道你武艺高强,求求你再去一次,把王妃救出来。” “呵呵。”秦舒轻笑出来,微微摇头道:“你当王妃与你一般身份?把你救出来,王府顶多算是失踪一名丫鬟,齐王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搪塞过去。但救王妃则不一样,一不小心,我还要背上劫持王妃的罪名,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啊。我送你回太尉府,就是想要让你把真相告诉桓太尉,他总该会去救独生爱女吧?” “对。”芹儿点了点头,知道老爷和夫人一直很疼爱小姐,一旦知道齐王要害王妃,肯定会设法相救。老爷贵为堂堂太尉,总比她一个小丫鬟有办法。芹儿正想再说声谢谢,那个身着孝服的男子已经走了进来,道:“大哥,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秦舒点了点头,道:“多谢贤弟,你也早点休息吧。”然后对着芹儿道:“跟我来。”便将芹儿带到旁边的小房间内。带到之后,秦舒只是丢下一句:“早点休息。”便要转身离开。 芹儿见他要离开,心中竟有些不舍,一句话冲口而出:“你叫什么名字?”秦舒又皱了皱眉,道:“你我萍水相逢,救你也是无心,何必知道名字?”便迈步走出房间,并随手将房门掩上。 芹儿看着秦舒背影消失,又听到“救你也是无心”几个字,更觉得心中悲苦,不自觉地竟伏在床上大哭起来。 秦舒走回大堂,却见那戴孝青年还没有回房休息,不由一愣,问道:“贤弟还有事么?”戴孝男子点了点头,道:“大哥,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秦舒微怔,正待开口,却听他又道:“大哥,我生在侯门,知道王公贵族家丫鬟仆役的服饰也有讲究。刚才那女子明明是亲王府里的丫鬟,大哥休要瞒我。” 秦舒只得笑道:“为兄一时疏忽,竟忘了贤弟的身份。”原来那穿孝服的青年,正是前燕国公傅俭之孙傅羽。虽然燕国公傅俭遇刺的消息传来,傅羽本该是是要赶往幽州奔丧,但一则他是太子案中重要人证,二则李疆也有心将其留在身边任职,所以只得继续留在洛阳。 傅羽与秦舒乃结义兄弟,又三番两次救过他的性命,所以对于这个大哥,傅羽向来是十分尊敬。可是今夜见秦舒带回来一个亲王府中的丫鬟,傅羽生在侯门,深知皇室争权的惨烈,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于是开口劝道:“小弟虽然不知道兄长所做之事,但如今大殿下已经失去太子之位。兄长行事,小弟不敢妄自猜测。但兄长天纵英才,小弟以为不该泥足深陷于宫廷争斗的旋涡之中。” 秦舒展颜笑道:“贤弟放心,为兄理会得。”说完之后,傅羽突然又接着道:“大殿下失势,齐王为诸皇子之长,又颇有才干,深得圣心,兄长与之作对,还是小心为好。” 第41章 这话说出,秦舒心中大惊,面上却不动生色地道:“贤弟如何知道为兄在与齐王为敌?”虽然是在询问,但也算是承认傅羽所言不假。傅羽本也只是暗自猜测,听秦舒承认之后,只得叹道:“大哥自从太子一案之后,便与楚王殿下接触频繁。照眼下形势来看,能与齐王争夺太子之位的,也只有楚王。小弟若再看不出来其中端倪,岂不成了白痴?”说着又笑了几声,才道:“小弟虽然与齐王接触时间不长,但却觉得齐王殿下英明神武,能征惯战,在众皇子中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大哥怎么不愿意辅佐他,而去辅佐别人?” “为兄知道齐王殿下在边关救过贤弟祖孙的性命,可是……”秦舒话锋一转,道:“可是齐王虽然是员将才,但却不是治国之才。治理国家,需要的可不是疆场的厮杀,所以在这点上,为兄倒是更愿意选择楚王殿下。贤弟在京这些时日,当知楚王殿下监国以来,颇得朝廷上下好评。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贤弟何不随为兄一起为楚王殿下效力?” 傅羽一怔,笑道:“小弟祖父在日,再三交代小弟,不可陷于皇嗣之争。大哥好意,请恕小弟不能从命。” “哦?”秦舒淡淡一笑,又道:“那为兄怎么听说齐王殿下曾派人来探望贤弟,而且送来的礼物也价值不菲?”傅羽顿时面露尴尬之色,片刻才道:“大哥过虑了。齐王殿下与小弟好歹并肩征战数月,知道小弟独居在京,派人送来些礼物,也在情理之中,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秦舒看了看傅羽,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贤弟,听为兄一言,齐王确非良主,你还是少与他来往为好。” 傅羽抬眼看着秦舒满脸的诚恳,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道:“小弟绝对不会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大哥只管放心。” “那就好。”秦舒似乎松了口气,道:“时间不早了,回房休息吧。”傅羽点头告退,秦舒轻也吐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间休息。虽然现在的燕国公是傅恒,但他多年没有生养,谁都知道下一任的燕国公非傅羽莫属,齐王之所以回京就立刻派人送来礼物,便是想要加以拉拢。傅羽虽然有祖父的严令,可是却因为齐王曾有的救命之恩,对齐王的拉拢也表示了一定程度上的默认接受。这些都让秦舒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虽然取得楚王的重用,可是自己却没有丁点势力。好不容易交到傅羽这样身份的义弟,当然不愿意在与齐王之争中,与他站在对立面。不过好在看傅羽刚才的样子,秦舒的话对他还是有几分分量,就算傅羽不肯按着他的意思转投楚王麾下,料想也不会轻易向齐王示好效忠。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因为齐王已经没有几天可以蹦达了,想到这里,秦舒嘴角又扬起一丝冷笑…… →第十一章← “你的伤好些了吗?”眼见离太尉府不远,芹儿终于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问道:“昨天救我的时候,你好像受了伤。” 秦舒微微摇头,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顿了一下,又道:“我救只是巧合,你不必总是放在心上。” “我……”芹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再次闭上嘴巴。秦舒看了看她,又道:“太尉府就要到了,你自己去吧。” “你不送我了吗?”芹儿显得有些失望。 秦舒微微笑道:“我救了你,便是得罪了齐王殿下。你想想,我只是个普通百姓,得罪了齐王,不小心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所以我不能送你去太尉府,也希望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救了你。” “是。”芹儿木然地点了点头,心中大觉失望,难怪他连名字都不肯告诉自己,原本以为他是个英雄人物,却想不到会这样的胆小怕事。既然不愿意再多送,自己又怎么能勉强?芹儿淡淡地说了句:“多谢。”便纵马向前,头也不回地向太尉府行去。 这又怎么能怪他?齐王殿下的势力,现在是如日中天,一介草民怎么敢开罪齐王?芹儿转过两处道口,便在心中开始为秦舒辩解。不管怎么说,他总救了自己的性命。芹儿又想起被抱在那个宽厚胸膛的感觉,既然温暖又安全。还有那张俊秀的面孔,竟是如此的挥之不去…… “站住。”一声大喝打断了芹儿的遐想,抬眼便见一小队禁军阻拦在街道上,将去路封住。为首将领,正是齐王麾下心腹彭林。 “彭将军。”芹儿心中十分害怕,望着彭林道:“彭将军怎么在这里?” 彭林冷然道:“本将军奉齐王殿下旨意,捉拿王府私逃丫鬟。芹儿,你是乖乖地跟本将军回去,还是要本将军亲自动手。” “我不回去。”芹儿早就猜到彭林在这里等候自己,听他说完之后,立刻勒转马头。刚准备打马逃走,就听坐下骏马嘶叫一声,猛地竖起身子,将她掀落在地。芹儿虽然是丫鬟,但从未干过粗活、重活,衣食与寻常富家的小姐差不多。落在地上后,身上多处摔伤出血,忍不住眼泪便掉了下来。 彭林扔掉手中的长弓,哼道:“不自量力。来人,把她抓起来。” 旁边两名禁军正要上前,却听有人大声喝道:“住手。”接着又从旁边街道跑出一队军士,衣甲却与彭林带领的禁军大不相同。 彭林认得这些是太尉府的亲兵,大吃一惊,急忙问道:“不知是那位将军带队?” “是老夫。”那些军士两旁分开,几名骑兵从中间走出,拥簇着一位朝服老者,正是当朝太尉桓延。桓延先吩咐手下将芹儿搀扶起来,才冷眼望着彭林道:“彭将军当街拿人,不知奉的是谁的命令?” 彭林见是桓延亲自前来,额头渐渐渗出冷汗。他奉齐王之命,在太尉府外的街道上设岗捉拿芹儿,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但曾在齐王面前立下军令,若是被桓延从中作梗,不能完成任务,怎么能回府交差?彭林打马来到桓延跟前,抱拳道:“原来是太尉大人。末将奉齐王旨意,在此捉拿王府私逃的丫鬟芹儿,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哼。”桓延重重得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道:“芹儿是我太尉府中陪嫁的丫头,回个娘家,算是私逃么?再说,走失个把丫头,也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吧?” 桓延是齐王的岳父,向来拥护齐王,平日对齐王属下的彭林等人都十分客气。今天却一改常态,冷言冷语,让彭林大觉意外。 原来秦舒救出芹儿之后,就算到李吉一定会派人在去太尉府的途中拦截。他如果连夜直接送芹儿去见桓延,以桓延跟随齐王多年的忠心,多半不会相信一个丫头的一面只言。所以秦舒特意在第二天早晨送芹儿回府,而且算好桓延下早朝的时间地方,刚好让桓延救下芹儿一命。 桓延早就听说女儿流产的不明不白,现在又看见齐王的心腹捉拿芹儿,心里更是疑窦丛生,自然对彭林不很客气。因见彭林还不肯离开,不由怒道:“彭将军还不离开,难道也是想去本官府中用饭么?” “这……”彭林虽然不属太尉府管辖,但职位品级远低于桓延,只好再次抬出齐王,道:“末将是奉的齐王旨意,还请太尉行个方便。” “既然是齐王殿下要人,那就让他亲自到我太尉府来要。”桓延说完以后,再不多看彭林一眼,带着属下亲兵径直离开。彭林想了想,始终不敢阻拦,只好带人回王府复命。 再说桓延带着芹儿回到府中,也不顾派人给她包扎伤口,便亲自带入内堂询问。夫人戚氏等候多时,见桓延怒气冲冲地回来,迎上前问道:“老爷,什么事情惹你如此不高兴?”桓延哼了一声,道:“问芹儿吧。” 戚夫人看着后面跟进来的芹儿浑身是伤,急忙问道:“芹儿,小姐究竟怎么样?”芹儿心中本来就十分委屈,见到老爷、夫人后,便“呜呜”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将自己在齐王府中所见到的情况说了出来。但最后却将秦舒营救的事情隐瞒下来,只推说是自己偷偷逃出王府。 戚氏夫人听后,险些晕厥,拉着桓延的衣袖道:“老爷,这该怎么办?你可要救救芳儿。”桓延铁青着脸道:“怎么救?难道让老夫亲自带人去齐王府把芳儿抢回来?” “我不管。”戚夫人失声痛哭道:“芳儿可是我的心头肉。当初是你答应让她嫁入皇室的,现在就该你去把她从火坑里救出来。若是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活了。” 桓延被夫人的哭声弄得心烦意乱,不住在房中来回走动,对着芹儿道:“你还有什么隐瞒的?齐王为什么一定要置芳儿于死地?” “奴婢真的不知道。”芹儿连连摇头,道:“但这些年殿下对小姐一直十分冷淡……”然后就开始叙述桓王妃嫁入王府后遭受的种种冷遇。 戚夫人听得越发伤心,不住道:“我那苦命的女儿啊……”等芹儿说完以后,戚夫人突然道:“这门亲事是皇后娘娘定的,我在就进宫去找娘娘评理……” “站住。”桓延猛然喝道:“谁也不许将这件事禀告皇后。”戚夫人被他这一声大喝,吓得愣了半响,才又呜呜哭了起来,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桓延长叹一声,颓然坐在木椅上。他并不是不想去救女儿,但现在太子失势。正是齐王入主东宫的大好机会,如果将这件事情闹大,捅到皇后那里。齐王必然大失皇帝、皇后的宠爱,对登上太子之位,十分的不利。桓延并不知道齐王加害女儿的原因,只道是夫妻两人闺中不合,没有必要为了这些小事,将眼前的大好形势断送。 第42章 他跟着齐王为了太子之位,谋图多年,怎么能忍心功亏一篑? “老爷,去救救小姐吧。”芹儿与桓王妃情同姐妹,见老爷始终不发一言,便又哀求道:“您再不去,只怕小姐……” “我去!”桓延霍然起身,沉声道:“老夫现在就去齐王府中,把芳儿接回来。” “老爷,老爷。”桓延还没有动身,便见管家一路小跑进房,道:“老爷,齐王殿下派人前来报丧。王妃她,她已经病逝了。” 戚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晕厥过去。芹儿又急忙抢上去搀扶,不住喊着:“夫人、夫人。”房间里顿时显得杂乱起来。桓延又跌坐回椅子上,半响没有出声。 “老爷。”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是不是该去王府安排下王妃的身后事?” “我去,我自然要去。”桓延冷笑两声,厉声道:“去将本官的盔甲取来。” “老爷这是要……”管家本来还想再问,却被桓延双眼一瞪,吓得赶紧闭上嘴巴去取盔甲。 等桓延穿戴整齐后,戚夫人也醒了过来,见桓延如此,惊问道:“老爷这是要干什么?”桓延冷然道:“芳儿死的蹊跷,老夫总要为她讨个说法。”说完以后,提着佩剑出来。管家早点好了府中亲兵,百多人浩浩荡荡奔着齐王府而来。 再说彭林没有能够完成任务,回到王府向李吉复命。李吉得知芹儿被桓延所救,料想桓延不久便要来接女儿回府。唯恐桓王妃醒转以后,将他与太子妃之间的丑事说出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桓王妃饮用的药物中多加了一味,直接送妻子走上黄泉路。 桓王妃死后,李吉一面派人四处报丧,一面匆忙将王妃的尸体收敛入棺,然后就在王府中设起灵堂。太子被废,齐王入主东宫几乎成了铁定的事实,所以听到齐王妃病故的消息,京城大小官员都匆忙赶往齐王府,唯恐落在别人后面,失去这个未来储君的宠爱。 李吉也身着素服,亲自在灵堂想来往的客人致谢。楚王李昌看着二哥满脸的悲切,不禁心中暗骂,以前只知道老二武艺高强,想不到这演戏的功夫也是一流。他早从秦舒的口中知晓齐王府中所发生的一切,缓缓走到桓王妃的灵前,焚香告拜。默默念道:二嫂若是在天有灵,千万不要怪罪小弟,要怪也只能怪二哥狠心。 李昌祷告完毕,又走李吉身前,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二哥请节哀顺便。小弟明日朝见的时候,一定让父皇狠狠惩治太医院的那群废物,为二嫂出气。”李吉行礼致谢,哀叹道:“三弟不必如此,那些御医也都尽力了。只怪芳儿命薄,唉……” 李昌心中冷笑,嘴巴上却尽拣些好话来安慰李吉。两兄弟正说话间,就见彭林匆匆跑进来,道:“殿下,太尉大人带着府上亲兵,气势汹汹地奔着王府来了。” 李昌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却故意惊道:“桓大人这是想干什么?” 其实李吉早就考虑过桓延听到王妃死讯后的反应,认为桓延平日对自己言听计从。只要自己找个时间亲自登门解释,许以高官厚禄,必然能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却没有想到桓延会这么快就带着人前来。 李吉毕竟是做贼心虚,只好对着李昌道:“既然是桓大人前来,为兄就先失陪了。三弟请自便。”说完匆匆一礼,便带着彭林去大门迎接桓延。李昌自由下人引到偏厅,与前来吊唁的官员一起用茶。 李吉刚到王府正门,就见桓延满副披挂而来。才恍然记起,自己这个岳父虽然平日看着老迈昏聩,但毕竟是将门之后。十余年前,也是驰骋疆场的猛将。李吉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可能这次自己犯下的错真的再难以弥补了。 等桓延下马之后,李吉立刻走上前去,道:“大人怎么这身装束前来?”桓延虎目一瞪,道:“老夫前来,只是为了要回女儿。” 李吉知道来者不善,又不敢过分逞强,只好道:“芳儿病逝,孤的心里也十分难受。大人……”桓延挥手打断李吉说话,指着门口道:“三年前,老夫亲自将女儿送入此门。今日,殿下若不能将女儿毫发无损地送出来,休怪老夫不客气。” 彭林在后见主子受气,大声喝道:“桓延,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语气跟殿下说话?” 李吉故作大方地道:“彭将军,桓太尉丧女心痛,不必见怪。”说着又向桓延道:“大人且请入府细谈。” “多谢殿下宽宏大量。”桓延抬手冲着李吉抱了抱拳,又道:“王府老夫就不用再进去了,只请殿下将女儿还给老夫。” 李吉见他如此蛮不讲理,也渐渐动气,冷冷道:“大人,芳儿已经病逝。大人想要女儿,岂不是故意在为难本王?” “病逝?”桓延哈哈大笑,两行老泪从眼角滑落,半响才厉声喝道:“老夫女儿是不是病逝,殿下心里自该清楚。” 此时王府前来往的官员不绝,看着李吉和桓延争执,都远远停着,不敢上前行礼。等桓延这话喊出来后,不少胆小怕事的,都又吩咐仆从倒转车驾,悄悄开溜。 在大庭广众下,桓延如此不顾颜面乱说,李吉也勃然作色,喝道:“桓延,孤敬你是长辈,但也容不得你在此胡言乱语。来人,将他给本王拿下。” “谁敢?”桓延将剑半拔,怒道:“老夫十年不曾征战,谁今日敢来试试剑锋?”身后亲兵都一拥上前,等候命令。 彭林等王府属下,也都急忙拥簇在齐王周围。彭林将佩剑拔出,高声道:“桓延,你在王驾面前,显露兵刃,意欲何为?”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忽听有人高声道:“皇后娘娘驾到。”街口车马辘辘,果然是皇后桓氏的凤驾赶到。 看见皇后驾到,李吉心中大为惶恐,低声对桓延道:“大人这是要害死小王?”说完以后,也不等桓延作答,便抢到车驾前,道:“儿臣恭迎母后。” 桓延愣了愣,重叹一声,也跟着走到李吉身后,跪下道:“老臣恭迎娘娘凤驾。” 桓皇后在宫中听到齐王妃病逝的消息,便急忙赶了过来。从车驾下来,见桓延全身盔甲,周围又都是太尉府的亲兵,不禁问道:“大人怎么这副装扮?” “老臣……”桓延本来是想带人到齐王府兴师问罪,但刚才李吉的那句话又深深地打动了他。他跟随李吉多年,为谋取太子之位出谋划策,劳心劳力。现在几乎就要成功的时候,难道要自己亲手毁了李吉吗?桓延终于还是找了个借口,道:“今日老臣本打算去军中大阅,却突闻王妃噩耗,不及更换衣甲便赶来了。失礼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芳儿的消息传来,本宫也十分伤心。唉,二哥,也请节哀。”桓皇后多年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的兄长,让跪在地上的桓延深感惶恐,伏地痛哭道:“娘娘,芳儿她……老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啊。” “本宫知道。”桓皇后亲自伸手将桓延搀扶起来,她自些时日因为太子事件,早就心力憔悴。现在自己最宠爱的儿媳、侄女又突然病逝,也不禁悲从中来,眼泪也忍不住从眼角滚落下来。 李吉在旁见桓皇后落泪,急忙道:“母后请保重凤体。若是母后悲痛伤了身子,芳儿在天上也会觉得惶恐不安的。” 桓皇后点了点头,将眼角的泪水拭去,然后对桓延道:“大人,与本宫进去给芳儿上柱香吧。”桓延勉强忍住悲痛,道:“谢娘娘恩典。”跟在桓皇后身后,一起走进齐王府。李吉见桓延在皇后面前,没有将事态扩大,心中悬着的石头才落地,长长地吐了口气。但转念又想,此事瞒的了一时,又怎么才能瞒的了一世呢? 齐王府中所有人都得到皇后驾到的消息,自楚王李昌以下,都赶来大堂迎接凤驾。桓皇后示意众人平身,然后才亲自在齐王妃的灵前上了柱香。齐王李吉急忙代亡妻谢恩。而旁边的李昌见李吉、桓延两人同时进来,却没有任何的争执,不禁大感失望。又在齐王府中待了小会儿,便借口府中有事,告退回府。 秦舒等在书房内,见李昌回来没有喜色,不禁问道:“殿下如此不悦,莫非桓延没有到齐王府上大闹?” 李昌有些失望地道:“去倒是去了。但皇后突然赶到,桓延便又隐忍下去。果然是老了,早没了当年叱咤疆场的豪气。” “这也不能怪他。”秦舒虽然也很失望,但却很理解桓延,道:“他与齐王翁婿多年,一起图谋太子之位。现在好不容易快成功了,又怎么忍心亲手毁了齐王?” “那怎么办?”李昌有些着恼地道:“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难道就算了?” 秦舒呵呵笑道:“当初殿下不是很反对属下这样做的吗?现在怎么却如此心急了?”李昌脸上微微一红,有些尴尬地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初孤确实不赞成你如此暗害太子妃,不过既然已经成了事实,那也就不必便宜老二了。子逸就不要再说笑了,可还有办法?” 秦舒将手放在额头上,喃喃道:“想不到桓延还真能忍下害女之恨。他都不肯为齐王妃申冤,那还有谁愿意呢?”秦舒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那张甜美、羞涩的俏脸。 李昌见他住口不言,若有所思,便问道:“子逸可是想到人选了?”秦舒点了点头,道:“齐王妃的贴身丫鬟,好像是叫什么芹儿。” “一个小小的丫鬟,能有这样的胆量?”李昌不禁摇了摇头。 “试试吧。” 第43章 秦舒又将与芹儿相处的时间在头脑中仔细回想一遍,道:“我大概能有办法让她出面替齐王妃申冤。” →第十二章← 太尉府后院的偏房内,芹儿一手挑着烛花,心里乱极了。本来太尉大人气势汹汹地去齐王府为小姐讨公道的,可是回来之后,什么都没有说。而且吩咐芹儿不要乱说话,过几天就把她嫁到太尉的封地去。芹儿从小就在太尉府中长大,平陵在什么地方,她都不知道。所要嫁的人,是俊、是丑,是贫、是富,她也不知道。不过她知道,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太尉说什么,她就必须得按着做。 从太尉的书房回来,芹儿想的最多的就是桓王妃。她本来是答应过,要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的,可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肯定是齐王害死的!芹儿很想为王妃报仇,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又有什么能力去做这件事呢? 除了桓王妃,芹儿的脑海里时常只闪现着一张面孔。那张俊朗,又时常挂着微笑的男人脸。这个救过她性命,却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钻进了芹儿的心里。远嫁他乡之后,在茫茫人海中,还能再见到他吗?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什么人?”芹儿警觉地问道。 “我。”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字,但芹儿还是听出来了,就是那个男人的声音。芹儿几乎是跑着去打开房门,心中却不住在想,他来了么?他真的来了么? 秦舒是来了,但是带着满身的血污。芹儿开门以后,秦舒整个身子就跌撞到她的怀中。“你……”芹儿吓得刚要大喊,却被秦舒用手捂住了嘴巴。 “不要让别人知道。”秦舒有气无力地在芹儿的耳边说到。 芹儿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等秦舒的手松开之后,立刻将门掩上。然后搀扶着秦舒坐下,才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秦舒表情十分痛苦,看着受伤极重,低喘着答道:“是齐王派人追杀我,好在我武艺还算过得去,好歹保住了这条小命。” 听到是被齐王追杀,芹儿很自然就想到:他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急忙道:“你等着,我去找些伤药来。” “别。”秦舒急忙拉着她的手,摇头道:“别出去,很危险。我的伤也不是很重,你别担心。” 虽然这个男人抱过她,她刚才也抱过这个男人,可是当秦舒的手握着她的手的时候,芹儿的脸上还是有些发烫。“没关系。”芹儿小心的把手抽了出来,低声道:“这里是太尉府,齐王不会过来抓人。” “你真是个傻丫头。”秦舒微微一笑,道:“我来找你不是为了想在这里避难,而是想来通知你,赶快离开,你也很危险。” “为什么?”芹儿问了之后,马上意识到了什么,问道:“齐王也要杀我吗?” 秦舒点了点头,道:“只有你和我知道齐王害死王妃,他当然不会放过我们。” “那老爷呢?”芹儿不解地道:“老爷怎么不为王妃报仇?我明明告诉他,小姐是被齐王害死的。” “你们家老爷?”秦舒冷哼了一声,道:“他心里只想着自己的高官厚禄,哪里会为你小姐报仇?” “不会的。”芹儿不相信地摇头道:“老爷不会这样。” 秦舒见她不相信自己,有些恼怒地道:“你不信算了。我特意赶来救你,你却这么不识好人心,我自己走便是。” 芹儿见秦舒着恼,不知该如何对答。但听着他的那句“我特意赶来救你”,心里不禁流过一阵温暖。 秦舒见她低头不语,知道已经有了几分希望,便又站起身来,柔声问道:“跟我走吧。这里真的很危险。” 他是特意来救我的,还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芹儿的心里翻来覆去只有这两句话,听到秦舒让她跟着走的时候,便下定了决心,道:“我跟你走。” “好。”秦舒极力掩饰住心中的喜悦,拉着芹儿就向外走。虽然太尉府中的亲兵仆役不少,但芹儿从小在这里长大,对于府中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的了解熟悉。很快就带着秦舒来到后门的墙边,秦舒看着门口的几名亲兵,道:“门口有人,还是我抱着你翻墙出去吧。” 芹儿羞涩地点了点头,秦舒便将她抱在了怀中。虽然上次救她的时候,秦舒也抱过她,但当时情况危急,不像现在这样。将少女成熟的身体拥在怀中,芹儿固然是羞得满脸通红,秦舒的心里也不由一动。 “抱紧点。”秦舒在芹儿耳边低声说了句,便纵身而起,越过院墙。落地之后,秦舒想要放开芹儿,却见她双目微闭,紧紧地靠在自己的怀中,不禁有些不忍,柔声道:“我们出来了。” “啊?”芹儿急忙从他的怀中挣扎开,抬眼见秦舒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便觉得脸上滚烫,将头埋得更低了。 “走吧,这里也还是很危险。”秦舒伸手拉着芹儿就走。芹儿轻轻挣扎一下,没有甩开,也就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走了一会儿,芹儿心中的紧张渐渐消去,便又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秦舒皱了皱眉,道:“义弟那里是不能去了,我不想连累他。还是先出城吧,只要离开洛阳,我们就暂时安全了。你说呢?” 芹儿点了点头,心中默默道: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跟着你。 此时已经是宵禁的时间,白日里喧嚣的街道显得格外的冷清。秦舒、芹儿两人的心里都各有所思,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沿着街道向前走。 突然破空风响,一支利箭直射向秦舒背心。秦舒急忙侧身躲避,却因为有伤在身,转动不很灵活,被羽箭射中肩头。顿时鲜血外流,很快就又在他胸前染了一大片殷红。 紧接着从两边街道闪出十来道人影,缓缓向两人逼拢。“小子,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可没有那么幸运。”为首的蒙面大汉恶狠狠地对着秦舒说道。 “手下败将,还敢再来。”秦舒说完以后,突然从肩上拔出箭矢,甩手当成暗器射向对方。 蒙面大汉没有想到秦舒会以这样的方式暗算自己,急忙侧身闪避,侥幸躲过。但他身后的一名手下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中箭倒地,并没有立刻死掉,连声惨叫。蒙面大汉似乎被秦舒激怒,喝道:“大伙一起上,宰了这小子找王爷领赏。” “是齐王的人,你快走。”秦舒低声向芹儿说了一句,便将她推开,示意她赶快逃命。芹儿还待犹豫,秦舒却又喝道:“你离开了,我才好脱身。”芹儿只好再望了秦舒一眼,便向着旁边的巷道跑去,后面很快就传来秦舒与黑衣人交手的声音。 芹儿虽然很担心秦舒的安危,但她心里明白,自己留下非但什么忙也帮不上,反而只是个累赘。只有先逃走以后,秦舒才能独自脱身。所以芹儿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所有力气,不住脚地向前跑。后面的打斗声渐渐消失,只有她双脚落在石板街道上发出的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 芹儿也不知道跑得又多远,突然脚下打滑,摔在地上。正要起身再跑,就听着前面人马嘈杂,抬眼就见十余禁军拥簇着一位亲王过来。难道是齐王亲自来捉拿自己?芹儿失望之余,却借着火把看清楚了来的不是齐王,而是楚王李昌。 “什么人惊扰王驾。”一名骑士出列大声喝问。 芹儿却似看到了希望,用着微弱的声音道:“楚王殿下救命。” 李昌纵马上前,问道:“你是什么人,如何认识本王?”芹儿急忙道:“奴婢是齐王妃身边贴身侍女。”然后指着自己刚跑来的方向道:“奴婢遭贼人追杀,还请王爷赶快去救救奴婢的同伴。” “胡闹。京城重地,天子脚下,哪里能有什么贼人?”李昌不信地对着旁边的禁军校尉郑广,道:“郑校尉,你带两个人过去看看。” “末将遵命。”郑广抱拳之后,便带着两名禁军打马离开。 李昌又向站起身的芹儿打量了一翻,道:“本王确实觉得你眼熟,想来在二哥府上见过。但王妃刚刚病逝,你不在灵前守护,半夜私自外出又是怎么回事?” “奴婢……”芹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连说了几个“奴婢”便再没有下文。 只消片刻,郑广与那两名禁军便打马回来,后面还跌跌撞撞地跟着秦舒。芹儿见秦舒脚步轻浮,急忙跑过去搀扶着他,关切问道:“你怎么样?” 秦舒冲着她笑了笑,道:“没事。”说完这两个字,却突然昏倒在她的怀中。芹儿力气柔弱,正勉强撑住秦舒要倒地的身体,就听李昌喝道:“果然不错本王所料,看来你们确实是私奔。来人,将这两人送回齐王府中,让二哥亲自处理。” “不要。”芹儿将秦舒放倒在地,急忙冲着李昌跪倒,大声道:“殿下,千万不要送奴婢回去。” 李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主母刚刚去世,你马上便与男人私奔野合。这样不忠不义的丫鬟,若是出在本王府中,早就一刀杀了。” “不是王爷想的那样。”芹儿既怕被送回齐王府,又不敢说出实话,只好连连磕头道:“请殿下开恩。” 李昌却理也不理,对着郑广道:“郑校尉,本王先回府。有劳你带着他二人去齐王府上。” 芹儿知道若是落到齐王手中,自己与秦舒都必死无疑。她自己一个丫头死不死倒无所谓,关键是不能连累了秦舒。眼看李昌要离开,芹儿只好大声道:“殿下,奴婢有下情禀告。还请殿下留步。” 李昌遂勒马问道:“什么下情?” 第44章 芹儿却不能当众说出齐王谋害王妃一事,只好道:“奴婢只能单独禀告殿下。” 李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喝道:“休要狡辩。”说着又看着地上的秦舒,道:“他受伤不轻,是什么人下的手?” “是齐王殿下派的人。”芹儿生怕李昌离开,只好如实回答。 “放肆。”一直没有开口的郑广突然喝道:“刚才本将军赶到的时候,明明见是群黑衣人在围攻他。若是齐王府的侍卫,又怎会是这样的打扮?” 芹儿急忙道:“奴婢不敢欺瞒王爷、将军。其中内情说来话长,奴婢斗胆请随王爷回府,单独向王爷禀奏。” 李昌看了她几眼,复对着郑广道:“谅她一个小丫头,也兴不起什么风浪。而且这两日二嫂刚刚病逝,二哥怕也没有心情来管理这些琐事。不如本王先带回府中审问明白,再送去给二哥。郑校尉觉得如何?” 郑广只是奉皇后之命,护送楚王回府。至于其余的事情,他都没有必要多管,便道:“请王爷自便。” “好,带着他们回府。”李昌丢下这句话,便策马离开。郑广遂指派了两名军士,抬着秦舒带着芹儿,前往楚王府。 到达王府之后,郑广便立刻返回宫中复命。李昌也并不急于召见,只是将芹儿与秦舒单独关押在偏房中,等候传唤。 芹儿从未经受过这样的惊乱,看着秦舒苍白的脸色,满身的血迹,不由地低声抽泣起来。此刻她的心中,秦舒并不仅仅只是救命恩人,更多的却是她想要托付终身的男人。 秦舒听着芹儿的哭声,缓缓睁开眼睛。芹儿虽然并不十分美貌,但长相甜美,梨花带雨,自有一种让人心动的感觉。“傻丫头,你哭什么?”秦舒禁不住伸手擦去芹儿脸上的眼泪。 “你醒了。”芹儿既惊喜又害羞,却并没有躲避,任由秦舒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擦拭。 “恩。”秦舒点了点头,勉强坐了起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齐王府吗?我们被抓住了吗?” “不是。”芹儿急忙解释道:“这里是楚王殿下的府邸,是他救了我们。” “哦。”秦舒答应了一声,便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芹儿见他良久不语,若有所思,便又问道:“你在想什么?” 秦舒突然道:“你想不想为齐王妃报仇?” “想,可是……”芹儿本想说,“可是我一个小小的丫头,怎么能替小姐报仇呢?”,但只说了两个字便马上醒悟过来,道:“你是想我们把齐王害死王妃的事情告诉楚王殿下?” 秦舒用力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你也看见了,齐王必杀我们而甘心。如果不将齐王扳倒,你我只有亡命天涯,永远没有安宁的日子。” “扳倒齐王。”芹儿有些警觉地望着秦舒,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秦舒见她起疑,淡笑道:“我不过是齐王府上一名普通的侍卫罢了。” “可是我怎么没有见过你?”芹儿有些不信地道:“虽然王府侍卫众多,但我大都能认识,怎么却从未见过你。” “你当然不会认识我。”秦舒惆怅地道:“你总是在王妃身边,哪里会记得我这个小小的侍卫。可是我……”秦舒突然拉着芹儿的手,动情地道:“可是我从你来王府的第一天,就记住了你。那一天,你满身红装,跟在王妃的身边,是那么的可爱、动人。这三年来,我一直都在暗中默默地关注着你。可是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直到那一天,看到你遇险,才奋不顾身地救下你……” 芹儿第一次听到男人向自己表露心迹,而且还是自己倾心的男人。几乎听不清楚秦舒所说的话,只是在脑海里默念:原来他救我并不是巧合,而是他喜欢我,一直在关心着我。 秦舒见她双眼迷蒙,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复将芹儿轻轻地拥入怀中。芹儿很想挣扎开,却觉得浑身没有丝毫的力气,只听着秦舒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本以为太尉府会很安全,才送你回去。可是那知道太尉大人居然只贪图富贵,根本不顾及王妃的大仇。不但不会保护你,还与齐王合谋要杀你灭口。我只好再次赶到太尉府来救你。芹儿,我只想救你,只想保护你,只想看着你平平安安。” “我……”芹儿很想说点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竟然只低声道:“谢谢。” “傻丫头。”秦舒扶住她的香肩,注视着她的双眼,道:“我这样做,难道是希望听你说‘谢谢’吗?我救你从太尉府出来,是想带着你远离京城是非之地,然后找个僻静的地方。娶你做我的妻子,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你愿意吗?” “我……”芹儿虽然口中没有说,但心里已经是一个愿意,一万个愿意了。 “可是你也看见了,齐王不会放过我们。”秦舒又继续道:“齐王现在掌握着禁军以及京城的守备,势力极大。我们想要出城也十分地困难,除非能将齐王扳倒,不然我们根本没有好日子过。现在遇到楚王殿下,正是我们的机会。只要将实情禀报楚王,让齐王受到应得的惩罚,我们就安全了。这样做,不仅可以为王妃报仇,还可以让我们过想过的日子。” 芹儿本来有些犹豫,该不该去状告齐王。可是听到秦舒最后的那句:“过我们想过的日子。”不禁大为心动。给你做妻子,为你生儿育女,陪你白头偕老,也是我想要的日子。芹儿在心里默默地道。然后抬头问道:“可是,就我们两个人的话,楚王殿下会相信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秦舒也不肯定地答道:“但至少有个机会。楚王若是相信我们,我们就安全了。若是不相信,最多也就是把我们杀了。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知足了。” “那好。”芹儿点了点头,道:“等楚王殿下召见我的时候,我就按你说的去做。” “谢谢你。”秦舒又握着她的手,道:“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芹儿望着秦舒,突然将头埋在他的怀中,低声道:“我也只个丫鬟,从小就被卖到太尉府。除了小姐,就只有你对我这么好。你救我、怜我、疼我,我也不希望你再遇到危险。今天晚上你若是被他们杀了,我也不会活了。” 这丫头居然真的爱上了我?秦舒的心中一动,随即又暗暗告诫自己:秦舒啊,大事未成,怎么能顾及这些儿女私情? →第十三章← 大充皇宫,凤栖宫内,桓皇后坐在软塌上,冷冷地望着底下跪着的芹儿。这小丫头刚才说的话,实在太让人震惊了。齐王居然会谋害自己的王妃!这怎么可能?虽然桓皇后知道,齐王夫妻的感情在平时就不是很好。可是毕竟三年的结发夫妻,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齐王怎么就能忍心?难道是这小丫头在信口雌黄? “你叫芹儿?”桓皇后终于开口问道:“是芳儿身边的贴身侍女?” “是,奴婢从小就伺候我家小姐,不,是王妃。”芹儿按照秦舒的吩咐,将事情的前后如实禀告了楚王李昌。李昌觉得滋事体大,便又立刻带她入宫,向皇后娘娘禀报此事。 “照你所说,芳儿是被齐王害死的?”桓皇后语气一变,突然喝问道:“那你说说,齐王为什么要害死王妃?” 芹儿自己都不明白,齐王为什么要害死小姐?被桓皇后这样喝问,心中十分害怕,慌张地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大胆。”桓皇后猛然起身,厉声道:“你一个小小的丫鬟,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你可知道诬陷亲王,是什么样的罪名?” “奴婢没有诬陷齐王。”芹儿吓得连连磕头,哭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确实亲眼看见齐王将王妃饮用的汤药倒掉,亲耳听到他说要送王妃上路。” “你还敢狡辩?”桓皇后不是不相信芹儿说的话,而是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如此的心狠手辣。何况太子事件尚未平息,又有人状告齐王谋害结发之妻,桓皇后的心里如何能承受得了? “母后。”一直站在旁边的李昌终于开口道:“儿臣觉得,不如将为二嫂诊断开药的御医传来问问。便可知道二嫂的病情是不是……” “你也怀疑吉儿?”桓皇后打断他的话,问道:“他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儿臣不敢。”李昌急忙道:“儿臣也觉得二哥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但既然有人状告二哥,母后何不召人询问清楚,也好还二哥一个清白。” “说的在理。”桓皇后点了点头,便吩咐身边的宫人道:“去宣太医院医正过来。” 不过多久,太医院医正张缙就擦着汗水,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他听到皇后的紧急传唤,还道是皇后突患急病,急忙收拾药囊赶了过来。却见皇后好端端地坐着,心中大是疑惑,行礼参拜之后,便问道:“娘娘召见微臣,可是凤体不适?” “本宫身体无碍,只是有几句话要问你。”桓皇后语气严厉地道:“本宫问你的,你一定要如实回答。若有半点隐瞒,本宫不但削掉你的官职,还要你的脑袋。” 张缙顿时又吓出一身冷汗,颤巍巍地道:“微臣明白。微臣一定不敢有丝毫地欺瞒娘娘。还请娘娘垂问。” “那好,本宫便问你。”桓皇后顿了顿,才道:“前几日,你们太医院派人去为齐王妃看病。究竟齐王妃的病情如何,可否一定不能治愈?” “微臣……”张缙实在揣摩不透皇后的心意,若说能治愈吧,偏偏齐王妃已经病故;若说不能治愈吧,但当时在治疗的时候,明明向皇后保证过,没有性命之忧的。 第45章 正在犹豫该如何回答,却又听皇后喝道:“想这么久,莫非是在想怎么欺瞒本宫?” 张缙被皇后一吓,急忙如实答道:“微臣听闻王妃病重,亲自带人去王妃诊治。王妃只是意外流产,虽然看着凶险,但只要调理得当,当无性命之忧。微臣与几位同僚一起斟酌了个方子,只需按时服用,应该不会,不会……” “可是王妃已经病故了。”桓皇后大声问道:“你怎么解释?” “微臣确实不知。”自从听到齐王妃病故的消息,张缙就知道自己倒霉的日子该到了。齐王妃既是皇后的儿媳,又是她的侄女,自己没有能够把她治好,肯定头上的乌纱是保不住了的。现在只好连声道:“微臣学艺不精,请娘娘责罚。” “张大人。”李昌又再次问道:“你确定王妃的病情,并不会伤及性命?” 张缙点了点头,道:“这点微臣十分肯定。但是,唉,微臣实在不明白王妃怎么就突然去世了。” 桓皇后与李昌对视了一眼,挥手示意张缙退下。张缙见皇后没有别的责罚,心中松了口气,急忙告退回去。 桓皇后见他离开后,叹了口气,道:“如果张缙说的属实,那么芳儿的死就真的有些可疑了。”转眼看着地上跪着的芹儿,语气转柔,道:“你站起来。” 芹儿谢恩起身,桓皇后又向她招手,道:“你过来。”等芹儿小心翼翼地走到身前,桓皇后才伸手拉着她,道:“芳儿以前进宫的时候,都带着你。本宫知道她从来都把你当作是姐妹,你对她也是忠心耿耿。本宫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可是本宫实在不明白,齐王为什么非要害芳儿。你在齐王府三年,给本宫说说,齐王究竟对芳儿如何?” “齐王殿下对王妃一直都不好。自从王妃嫁入王府……”芹儿虽然有些紧张,但在桓皇后的鼓励下,终于还是将这几年齐王妃所受的委屈都说了出来。一直说到此次北伐:“娘娘该知道,当时王妃已经身怀有孕。奴婢曾见到王妃哀求殿下不要随军北伐,留在府中等待皇孙诞生。却被齐王殿下严词拒绝,王妃因此事而大病了一场。” “这就是芳儿的不对了。”皇后皱眉道:“男儿志在四方。国家有难,吉儿身为皇子,怎么能够不上阵杀敌,而在家中陪着妻子待产呢?芳儿如此,却显得有些孩子气了。” “娘娘说的虽然不错。”芹儿虽然不敢反驳皇后,但听她说齐王妃,却还是道:“但娘娘也该体谅王妃。王妃虽然身份尊贵,但毕竟只是个女人。怎么能不希望在生产的时候,有自己的丈夫在旁边陪着呢?” “你说的也对。”皇后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丈夫经常征战在外,自己独空房。生两个孩儿的时候,丈夫也不在身边,那种寂寞、担心、害怕的心情确实难以承受。桓皇后点了点头,不愿意再提此事,又道:“照你这样说。虽然吉儿平时对王妃不好,但两人还算相敬如宾。那么吉儿为什么会害王妃呢?” “这个奴婢实在不知。”芹儿突然又跪下,道:“娘娘,奴婢只是一个丫鬟。不论是生、是死,都不敢诬陷齐王殿下。只是小姐待奴婢有天高地厚之恩,奴婢不忍见小姐沉冤不雪,所以拼死来见娘娘。望娘娘一定要还小姐一个公道。” “本宫……”桓皇后在芹儿天真无邪的脸上打量很久,确信这个小丫头不会有胆量诬告亲王。但她自己又怎么能接受儿子谋害儿媳的事实呢?沉默半响,才对着旁边的李昌道:“昌儿,你说说,此事该如何办理?” 李昌的母妃在生产的时候,难产而死,是由桓皇后一手抚养长大。现在太子遭废被禁,齐王又出了这样的事。桓皇后实在是心里憔悴,不知该如何是好,奇#書*網收集整理只好询问除了两个亲生儿子之外最亲近的李昌。 李昌迟疑片刻,才终于开口道:“儿臣不知。” “你不用害怕。”桓皇后知他有所顾及,便宽解道:“自从此次你在京中暂代监国,本宫才知道你处事稳妥。本宫的两个儿子不争气,现在只能依仗你了。你心里有什么想法、疑惑,不妨都说出来。当年是本宫亲自做主,让芳儿嫁入齐王府,本宫总要给她个交代。” “既然母后这样说,那么儿臣就斗胆了。”李昌想了想,缓缓道:“刚才听芹儿说,二嫂自从怀孕就小心谨慎。而且王妃怀孕,都定期有御医诊视,以确保母子平安。二嫂所怀身孕,已经有八个月左右,怎么会突然说流产就流产了?儿臣以为其中有些古怪,想要查明真相,可能此事乃是关键。” “此事本宫也觉得有些蹊跷。”桓皇后点了点头,道:“那天本宫还为此事斥责了吉儿。但是虎毒不食子,吉儿成婚已有三年,才得有麟儿,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儿?” “母后说的极是。”李昌急忙道:“儿臣只是胡乱猜测罢了,请母后不要放在心上。” 虽然李昌这样说,但桓皇后却被他的话提醒,回想起齐王妃流产之事。第一次太医来报,明明是说虽然动了胎气,但天幸母子平安。可是怎么短短一个时辰内,便又传来王妃流产的消息?而且那天晚上,自己驾临齐王府,只是小小地责备了齐王几句。怎么齐王的反应就如此强烈?莫非真的是心中有鬼? 桓皇后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突然对着芹儿道:“你再将王妃流产那晚的经过详细告诉本宫。” “是。”芹儿便又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老老实实地讲了出来。 等她说完之后,桓皇后还没有开口,李昌便抢着问了一句:“你说王妃本来已经睡下,怎么会又突然让你扶她去书房找齐王?” 芹儿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当时奴婢也劝王妃,若是有急事要见殿下,可由奴婢转达。但王妃却要坚持亲自去书房,奴婢确实不知道为什么。” “这就有些奇怪了。”桓皇后沉吟道:“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吉儿那天晚上在书房干什么?” 芹儿仍旧摇头答道:“殿下在书房的时候,一般奴婢等都不敢去打搅。所以不知道殿下在干些什么。” “那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或者特别的人去过王府?”李昌又继续追问道。 “特别的人?”芹儿思索了片刻,终于记起了,道:“那天奴婢去请殿下的时候,确实见书房内有客人。后来听负责殿下书房茶水的姐妹说,客人是太子妃。” “太子妃?”桓皇后不解地道:“她去找吉儿干什么?” “这个儿臣知道。”李昌急忙抢着答道:“那天大嫂也来找过儿臣,是希望儿臣能看在骨肉兄弟的情分上,帮大哥一把。但是母后也该知道,儿臣虽然奉命和二哥一起审理。但二哥素来受父皇宠信,在父皇面前说话更有分量。所以儿臣才建议大嫂去找二哥求情。” “原来是这样。”桓皇后点头道:“那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却又些感慨地道:“飞燕这些日子为了建儿的事情四处奔波,也苦了她了。” “事情有奇怪的。”芹儿却突然道:“奴婢记起来了。自从那天晚上以后,负责殿下书房茶水的那个姐妹就再不见了。奴婢听大伙说,是齐王开恩,给钱送她回老家了。但大家谁也没有看到她离开,就这么无缘无故消失了。” “真的?”桓皇后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和李昌互望了一眼,道:“你觉得怎样?” “不如……”李昌想了想,才道:“母后不如也把大嫂传进宫来询问。” “那好吧。”桓皇后再次觉得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有气无力地吩咐宫人去传见马飞燕。 马飞燕没有到的时候,殿内显得十分安静。这件事情牵扯的越来越广,居然又回到废太子的身上。桓皇后在恨这两个儿子不争气的同时,也在暗叹自己命苦。芹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对她来说,知道已经说了,不知道的就不能乱说。虽然是为了小姐报仇,但她却从来没有诬陷齐王的意思,只是希望能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也好让小姐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慰。 只有李昌,看着事态正如秦舒策划地一样,顺利发展下去。太子被废,齐王也将垮台,那么入主东宫的人选,舍我其谁? 由于是皇后召见,马飞燕很快就赶过来了。桓皇后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燕儿,你怎么消瘦成这样?” 李昌侧着瞟了她一眼,也十分地吃惊。才短短几天没见,原本风姿绰约,美名惊动整个洛阳城的大嫂,居然变得憔悴不堪。身体瘦一圈不说,脸色苍白,虽然涂了些脂粉,也没有掩盖住眼圈下的黑印。目光散乱无神,木然地向着皇后行参拜大礼。 “快快起来。”眼见儿媳被折腾成这样,桓皇后亲自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心疼地道:“这些天为了建儿的事,可把你给苦了。” “多谢娘娘关心。”马飞燕的脸色因为皇后的关怀,恢复了些血色,但声音却仍然十分苦涩:“不知娘娘召见,有何吩咐?” “本宫是多日没有见你,有些想念吧了。”桓皇后将马飞燕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感觉冰凉,不由宽解道:“建儿的事你不要太担心,总还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 桓皇后只道马飞燕是因为太子之事,才被折磨成这样。却哪里知道马飞燕心中的痛苦?丈夫被软禁在宗人府,生死难料。她为了丈夫的事情,不仅没有了太子妃这个曾经荣耀无比的身份,还要抛头露面,四处求人。这些她都还能忍受,可是在求齐王李吉的时候,却被那个畜生仗势强暴,再她原本已经极为脆弱的心里又狠狠地加了一刀,彻底地将她击溃。 第46章 她很想去告齐王,但一则担心丑事外扬;二来害怕给皇家以及太子抹黑,三则也希望齐王能遵守诺言,放自己的丈夫一马。 所以在那件事以后,马飞燕几乎足不出户,只是在家等候着消息。再后来齐王妃流产、病故的消息传来,马飞燕心中明白,肯定是齐王担心丑事外泄,杀人灭口。每天晚上,她只要一合眼,要么是齐王强暴的画面,要么就是看见齐王妃七窍流血前来索命。这样几重的精神压力,压得马飞燕几乎喘不过气来,才会憔悴消瘦到这般模样。 见到皇后的时候,马飞燕的心里才有了一丝的温暖。马飞燕的母亲早逝,在嫁给太子后,就将皇后当成亲生母亲一样孝顺侍奉。而桓皇后也十分疼爱这个儿媳,婆媳之间就如母女一样亲密。听到皇后的安慰,马飞燕支撑了这么多天的精神终于崩溃了,也不顾及礼制,直接扑到皇后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好孩子,别哭了,母后知道你心中的委屈。”桓皇后轻轻拍打着马飞燕的后背,小声地宽解,自己的眼泪却也忍不住的向下落。 马飞燕只是不住地哭泣,心道:不,母后,你不知道。 李昌看着相拥而泣的婆媳两人,心里也不禁有些酸楚,稍微感到一丝愧疚。但那只是一瞬间,毕竟争夺太子之位,日后登上大宝,才是现在李昌所最想得到的。李昌轻轻咳嗽一声,出声道:“母后,大嫂,请二位放宽心,不必如此悲伤。” 马飞燕被李昌的声音打断,才发觉自己过于失态,急忙退开请罪。桓皇后也才记起传唤马飞燕前来的目的,擦去眼角的泪水,道:“燕儿,本宫这次传你来,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明白。” 刚才哭了一阵,马飞燕的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听到皇后有事询问,便道:“母后请问。” 桓皇后遂问道:“听说你前几天去了一次齐王府。” 听到“齐王府”三个字,马飞燕不由得浑身一震,花容失色。这样的表现更让桓皇后心中生疑,又问道:“你去干什么?” 马飞燕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恶梦般的夜晚,又想起了齐王压在自己身体上驰骋纵横的场面,身体不住地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桓皇后更是疑窦百出,望了李昌一眼。后者立刻近前道:“大嫂,小弟知道大嫂去二哥府上是为了替大哥求情。母后也能体谅大嫂的一片爱夫之心,大嫂不必如此害怕,尽管如实说来便是。” “我说什么?”马飞燕茫然地望着李昌,凄惨地笑道:“我有什么说的?” 桓皇后觉得马飞燕大为反常,又不敢出言斥责,但却隐隐觉得那晚必然发生了些事情,只好柔声道:“燕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给母后听。”说完又指着芹儿道:“她是芳儿身边的侍婢,说芳儿流产的那天晚上,你曾去过齐王府。本宫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在齐王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齐王妃的闺名,马飞燕又想起了齐王妃看她的眼神,那种怨恨、那种悲愤,是马飞燕永远都不能忘却的。恍惚之间,马飞燕似乎又看见齐王妃七窍流血地向她索命。“是我害了她。”马飞燕突然尖叫起来,拉着桓皇后道:“母后,是我害了她。母后,我不是有意的。” 桓皇后见马飞燕近似疯狂的喊叫,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既是心痛,又是愤怒,抱住马飞燕道:“燕儿,你别这样。燕儿……” 李昌也被马飞燕的表现吓了一跳,急忙道:“母后,可要传太医?” “不用了。”桓皇后将马飞燕拥在怀中,一边低声安慰,一边对着李昌道:“你们先到殿外等候。” 李昌知道桓皇后是想单独询问马飞燕,于是告退出殿。到了外面,自有太监内侍引到一处凉亭,奉茶等候。李昌刚一坐定,却又见芹儿跪在面前,道:“奴婢有事求王爷开恩。” 李昌颇感奇怪,问道:“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本王。” 芹儿遂道:“王爷府中的那位壮士确实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请王爷能放他一马。所有罪责都有芹儿一人来承担。”原来她见此事牵扯越来越广,担心不能善了。所以想求李昌开恩,放过秦舒。 李昌没有想到这个小妮子居然对秦舒如此的有情有义,饶有兴趣地问道:“他有什么好?居然能让你甘心抵罪?难道真的是你相好的?” “不,不。”芹儿此时唯恐秦舒与自己扯上关系,急忙道:“奴婢与他素不相识,只是他既然救过奴婢的性命,奴婢又怎么能牵连他呢?” “好。”李昌点了点头,道:“本王答应你便是。只要你不提,本王也保证不在母后面前提及此人。”心里却暗道:秦舒果然料得人在先,所有人都在他的算计之内,确实厉害。 芹儿刚谢过起身,李昌就见几名内侍匆忙走了过来,忙迎上去道:“母后可有召见本王?”为首内侍急忙行礼道:“皇后娘娘突然晕厥,奴才等人正要去传太医。” “那还不快去。”李昌听到桓皇后晕厥,也急得跺脚,丢下这句话,便直奔大殿。刚走进去,就见满屋子的内侍宫女乱成一团。李昌本想入内室探视,却被宫女拦下,道:“娘娘寝宫,殿下按礼制不能入内。” 李昌只好在外面等候,左右看了看却不见马飞燕,于是又问道:“皇嫂呢?你们谁见了?”众人都茫然摇头,李昌顿时觉得不妙,急忙道:“快去找。”几名宫人正要离开,却又听外面有内侍尖细惊恐的声音喊道:“不好啦,马娘娘投井啦……” →第十四章← 齐王府,这个曾经居住着皇帝最宠爱的皇子的府第,这个曾经让百官削尖了脑袋都想向里面挤的地方。在几天之内,接连发生两件大事,首先是王妃病逝,紧接着在王妃头七还没有过,宫内已经派出大量的禁军将王府团团围住。领军的将领正是皇帝的心腹爱将,禁军都督萧刚。王府大门紧闭,亲兵侍卫也都个个弓上弦、刀出鞘,和外面的禁军对峙。 “末将要见齐王殿下。”萧刚骑马对着王府大声喊话,声音传得极远,可是却没有任何的回应。旁边的校尉郑广打马上前,低声道:“将军,不能再等了。陛下还在宫中等着我等复命。”萧刚看了他一眼,摇头苦笑道:“你以为本将军愿意这样干耗着?齐王府上下家将亲兵不下千人,个个都是百战精锐。齐王本人更不用说,北征的时候,你也见识过他的神武……” 郑广不屑地道:“即便齐王神武,但我们带了三千人马来,难道还怕他不成?” “本将军不是怕齐王。”萧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略带怒气地道:“本将军是不愿意见到我大充军队互相残杀。北征之时,本将军也在齐王麾下作战,王府的亲兵都与我等有同袍之谊。你们说,难道真的要刀兵相见,血染此地吗?” 身后诸将都默不作声,郑广也脸上微红,嘟囔着道:“可是陛下的旨意……” 萧刚轻叹一声,明白皇命不可违,只好再次打马上前,继续喊道:“末将求见齐王殿下。”这次虽然没有回应,但王府的大门却缓缓打开。萧刚抬眼就见彭林满身披挂出来,喜出望外,急忙道:“彭将军,本将求见齐王殿下。” 彭林面无表情,冷冷地道:“殿下让你一个人进去。” “是。”萧刚于是翻身下马,准备独自进入王府。身后诸将都开口劝阻,郑广也道:“将军不可只身涉险。” 萧刚却道:“无妨,本将军信得过齐王。”复招手道:“把东西给我。”就见一名禁军端着玉盘奉上。那玉盘晶莹剔透,材质上乘,里面托着一个酒壶,一只玉杯。萧刚双手接过玉盘,走到彭林身前,道:“请彭将军引路。” 彭林见他手中的玉盘,顿时怒从心起,挥手便斩了过去。萧刚早有提防,急忙侧身闪过,盘中杯、壶都完好无损。乃厉声喝道:“彭林,这是陛下所赐之物,谁敢乱动?” 彭林恨得双眼都冒出火来,强行克制住,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道:“随我来。”转身走进王府。萧刚跟在他身后,刚一进门,两扇大门却又缓缓合上。 萧刚跟着彭林走进书房,只见齐王李吉正端坐在内,手中拿着白布,轻轻地擦拭那柄龙泉剑。李吉见他入内,抬头笑了笑,问道:“父皇是什么旨意?” 萧刚也曾参与北征,也曾在齐王麾下作战,对眼前这个神勇威武的齐王极有好感。听他问起,只好捧着玉盘上前,道:“这是陛下赏赐给殿下的。” 李吉浑身一震,苦笑道:“父皇难道不愿意再见孤一眼么?”语气中十分凄凉。 萧刚不忍再看,垂下脑袋,低声答道:“陛下说,玉者,国之大器。用玉杯美酒为殿下送行,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哈哈……”李吉仰头大笑,良久才突然停下,冷冷地瞪着萧刚道:“要是孤不喝呢?” 萧刚也抬头直视,毫不退让地道:“陛下说,殿下是个聪明人,不应该一错再错。” “聪明人?”李吉又苦笑几声,才喃喃道:“孤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算什么聪明人?”忽而又抬头道:“我要见父皇。萧将军,我要见父皇。” 萧刚心中默叹,摇头道:“陛下是不会见您的。” “陛下若是不见,我们就带殿下闯宫。”彭林在旁高声道:“有人陷害殿下,我等要为殿下申冤。” 萧刚并不理他,而是对着李吉道:“殿下也是这个意思吗?末将军外面带的都是曾在殿下麾下征战过的部下。” “你是想威胁本王?” 第47章 李吉冷哼一声,道:“本王若是想出去,你们能阻拦得了吗?” “末将不敢阻拦殿下。”萧刚正色道:“在赤城的时候,大军绝粮。殿下将自己所分的禄米架大锅熬粥,与我等同饮,我等深感殿下大德。如果殿下执意孤行,末将实不忍见殿下再错,愿以死相谏。”说着萧刚一手托盘,一手拔剑架在自己颈下,道:“殿下素来爱兵如子,难道真的忍心看着我大充将士自相残杀吗?” “萧将军,你这又是何苦?”李吉嘴唇动了动,又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萧刚接着道:“若能以末将一人生死,换外面数百上千将士性命,末将值了。” “是有人陷害本王。”李吉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道:“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本王?那些事情都是有人刻意陷害,是老大;不,老三;也不是,是……” “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房外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 “皇后娘娘。”萧刚急忙退到房外,就见皇后在一众禁军地拥簇下进来。虽然李吉有令不放禁军入内,但皇后亲至,王府的亲兵又怎么敢阻拦? 听到母亲的声音,李吉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冲到门口,高声道:“母后救我,母后救我。”今时非同往日,萧刚急忙将身体阻拦在李吉面前,低喝道:“殿下退后。” 李吉愣了一下,却听桓皇后道:“萧将军,带着禁军退下吧。本宫有些话要单独对他说。” “可是,娘娘……”萧刚显得十分犹豫,桓皇后却沉声道:“虽然有皇命在身,难道本宫的旨意,你便可以不听么?再说本宫只是和他说几句话,不会阻拦你办差。”萧刚只得点了点头,带着属下禁军一起退到外面。彭林犹豫片刻,也带着王府的亲兵退了出去。 院内只剩下母子二人,李吉急忙走到皇后的身前,下拜道:“母后救救孩儿。” “起来吧。”桓皇后缓步走入书房,李吉也起身跟在后面。桓皇后向房中打量片刻,突然道:“你又在擦剑,难道你还想谋害父皇、母后么?” 李吉身体大震,再次跪下道:“儿臣不敢。” 桓皇后转身看着李吉,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抚摸了片刻,突然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怒道:“本宫养了你二十几年,怎么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母后,儿臣是被陷害的。”李吉顾不得其他,抱着桓皇后的双腿,大声哀求道:“母后一定要相信孩儿。” “信你什么?”桓皇后冷然道:“你身犯三条重罪。谋害皇兄、逼奸皇嫂、毒杀正妃,哪一条不是死罪?难道你都是冤枉的,你父皇气得见都不愿意再见你。本宫也只是念着,你毕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总来见你最后一面。”说到最后,桓皇后也是泪流满面。 “母后,”李吉急忙道:“儿臣是被人陷害的。马则不是儿臣指使,是他自己要诬陷大哥,以求儿臣能救他的幼子。还有皇嫂……” “住口。”桓皇后猛然喝道:“本宫不愿意听你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 李吉连连摇头道:“不,不,儿臣是被皇嫂下了媚药。她想救大哥,所以才……”话没有说完,李吉的脸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桓皇后怒道:“你皇嫂已经羞愤自尽,你还不放过她么?” “死了?她为什么要死?”李吉呆滞地道:“是的,她这样就能死无对证了,就能陷害儿臣,就能救皇兄。”随即又哭诉道:“母后要相信孩儿。这么多年来,各位兄弟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只有孩儿连侧妃也没有娶,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当日若不是有人在孩儿的茶水中下药,便是死也不会干下这等大逆之事。母后,儿臣除了与大哥争夺太子之位,这些年可还犯了其他过错?儿臣,儿臣真是被人陷害。” “那芳儿呢?”桓皇后冷冷地道:“如果不是她撞见你的兽行,如果不是你做贼心虚,又怎么会害死她?” “儿臣……”虽然逼奸太子妃之事,李吉确实是被药物所控制。但齐王妃之死,却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李吉实在是无从狡辩,只好再次恳求道:“孩儿知道错了。请母后向父皇求情,救救孩儿。” “你现在才知道错,迟了!”桓皇后轻叹一声,道:“你可知道你兄长现在怎么样了?”李吉茫然的摇了摇头,桓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悲痛,惨然道:“你兄长受刺激太大,已经神智不清。太医说,怕是没有什么希望恢复正常了。” “什么?”李吉愕然道:“孩儿不想这样的,孩儿真的不想这样。” 桓皇后木然道:“不管你想不想,太子妃与芳儿都是因你而死,你兄长又成了现在的模样。不仅你父皇,便是本宫也不会饶你。刚才你说的事情,或者本宫不会去追他们的真假。你只需要想想,所有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因为你一心一意想要谋夺太子之位引起的?你的罪过,真的不算小啊。” “但儿臣……”李吉还想求饶,却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幸免,不由怒道:“母后永远都偏爱兄长,永远都不喜欢孩儿是吗?这些如果不是母后的干扰,父皇早就立孩儿为太子,又怎么会弄到这样的地步?” 桓皇后面对李吉质问,也不禁呆了呆,茫然道:“难道真的是本宫错了?吉儿,你一直说为娘偏爱你兄长,却不知道你兄弟二人都是为娘的心头肉。这些年,为娘虽然不喜欢你与你兄长争斗,但何时为难过你?之所以帮着你兄长,只是因为你虽然处处都比你兄长强,但却有一点不如他。建儿虽然性格柔弱,但做事瞻前顾后,小心翼翼,这样的人才永远不会犯什么大错。而你与他截然相反,处处争强,事事好胜,只要下了决心,什么事都敢做。这样的性格,怎么能担当一国之君?现在这样的下场,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你安心的去吧。娘会向你父皇求情,保留你的爵位,死后就葬在娘的陵墓旁边。” “不,母后……”李吉还要再说,桓皇后却脸色一变,厉声道:“男儿大丈夫,做下的事就应该负责任。你若还是李氏子孙,就该坦然受刑,贪生怕死,岂是李家男儿本色?”不等李吉再言,便迈步走出房间。李吉似乎被皇后的言语所动,竟再没有阻拦哀求。 桓皇后强自支撑着自己走到院子外面,亲眼看着萧刚带着下属端着御赐的毒酒入内,只觉得脑海一阵空白。她膝下二子一女,可是现在一疯一死,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女儿。等萧刚再次走出房间,桓皇后抬眼向他望去,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萧刚明白皇后之意,快步上前,低声道:“殿下已经饮下御酒……”桓皇后再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晕倒过去。 从皇后宫中回来的路上,李昌脸色暗淡,一句话也没有说。脑袋里不知怎么的,老是出现幼时,在皇后宫中,与两位兄长玩耍嬉笑的日子。那个时候多好,没有太子、亲王之分,只有兄弟三个纯真的情谊。可是现在呢?大哥疯了,二哥死了。母后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病倒在床。想到这些,李昌内心的愧疚久久不能平息。 回到书房,李昌终于忍耐不住,对着面前的秦舒,大声喝骂道:“都是你的毒计害的。”秦舒仍旧面无表情,缓缓地道:“现在的结果,难道不是殿下最期望的吗?” 李昌本来很生气,可是听到这句话,怒火顿时消减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愧疚。颓然坐在木椅上,低声自语道:“都是孤期望的吗?” 秦舒轻哼了一声,道:“殿下。自从你有心争夺太子之位起,这就是注定了的。这样的下场,如果不是落在他们两个身上,便会应在你的身上。其实这也不能怪殿下,都是他们二人……” “难道这都不是你的毒计造成的么?”李昌又愤怒地打断秦舒的说话,说话开始有些口不则言了:“连下春药这等下三滥的手法都用上,真是枉费了这一张人皮。” 秦舒剑眉微皱,眼中怒火一闪而过,却并不发作,冷笑道:“殿下当时不也默许了的么?不过就算叔嫂乱伦是属下所为,那齐王谋害结发之妻,难道也是属下鼓动?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属下本来只是想以乱伦之罪陷害齐王,却哪里知道阴错阳差,居然让齐王犯下这么多的大罪?殿下如果自责难以心安,大可以向陛下负荆请罪,只不过请恕属下不能奉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昌看着秦舒嘴角的冷笑,不由心中发寒,这个可以帮助他实现心愿的青年,却也让他感到无端的恐惧。秦舒漫不经心地道:“殿下应该知道,太子之位是很多人都想要的,殿下如果不愿意,属下自会去帮别人。” 李昌听他这话明显含有威胁的意思。确实,如果让皇帝知道马则是他在背后指使,齐王乱伦又是他派人下的春药,只怕等待他的,也是毒酒一杯。“你这是在威胁本王?”李昌反而平静了下来,淡淡地问道。 “不敢。”秦舒缓缓答道:“属下帮助殿下求的是功名富贵,并不是仁义道德。既然殿下不习惯属下的行事风格,未免双方都不愉快,属下只好另谋他就。” 李昌打量秦舒片刻,突然笑道:“孤刚才只是一时激愤,言语失当,子逸千万不要往心里去。”秦舒也展颜笑道:“殿下客气了。”两人顷刻之间,又恢复当往日亲密合作的神情。李昌虽然恨不得把秦舒碎尸万断,但想着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中,也只好继续笑道:“子逸帮孤立下如此大功,若孤心愿有幸能成,定不会忘记子逸所要的富贵荣华。” 第48章 “多谢殿下。”秦舒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却又道:“虽然现在太子疯癫,齐王被赐死,但殿下还是不能放松警惕。需知诸皇子之中,还有不少人也眼红着东宫那张宝座。” 李昌沉吟片刻,尝试着问道:“你指的是老五?”秦舒心中也暗暗吃惊,皇五子晋王李茂平日喜好酒色,以此掩饰心中大志,深藏不露,却没有想到李昌还是能一语中的,可见李昌也确实有几分识人之能。当下接口道:“殿下英明。晋王虽然表面上不露痕迹,但在这次的事情中,却也暗中做了不少手脚。殿下当日回来,不是说第一个请求废除太子之位的,乃是楚国公关彝么?他可是晋王妃的亲兄长。” 李昌点了点头,道:“当时孤便觉得有些不对,但心思全在老二身上,没有想过老五。”说着便又冷笑几声,道:“不仅是孤。看那满殿文武,包括父皇和母后,只怕都以为关彝身后指使是老二,谁会想到平日醉生梦死的老五,也插了一脚?” 秦舒点头道:“这就是晋王高明的地方。这些年就算如王爷一般明哲保身,但在太子与齐王的心中,对殿下多少还是有些提防。而对于晋王,谁又想到过他会起来争夺太子之位?太子原本就在风口浪尖,而齐王又处处锋芒毕露,都容易对付。晋王深藏不露,反而是殿下最大的敌人。更何况齐王之死,多少与殿下有关,原本如秦王、梁王等与齐王关系密切的皇子,怕也再难对殿下有好感。在众皇子之中,殿下的敌人还很多,一切都要小心。” “孤明白。”李昌突然又对秦舒抱拳一礼,道:“多谢子逸提醒。”秦舒急忙上前搀扶,道:“殿下真是折杀属下。”两人这一拜一扶之间,似乎已经忘记了不久前发生的不愉快,只是两个人的心中都更加的暗暗堤防对方。 →第一章← 天佑二十八年十一月,本来该是在迎接春正的喜庆中度过,但大充王朝却正值多事之秋。皇帝北征鲜卑惨败而归,监国太子在京城谋反。虽然经过证实,此次谋反乃是丞相马杲为主谋,但太子因为刺激过度,神智不清,再难复原。而倍受皇帝器重的次子齐王李吉,也因为阴谋诬陷太子,以及其他几项罪名,被皇帝赐死。连失二子,皇后重病不起,药石无效。而皇帝李疆本人,也连续罢朝数日,据说也是因为悲伤过度,身染微恙。 皇帝心情不好,百官自然也就战战兢兢,不敢放肆。继而整个京师的欢乐场所也都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再加上一场阴雨,更搅得人心情烦躁。燕国公傅俭的灵堂已经撤了,北征成了往事,更成了文武百官最忌讳提起的事。所以傅老国公的死也渐渐被人淡忘了,只有傅羽还穿着一身孝服,在院子里苦练剑术。 “啪、啪、啪……”传来几声清脆地掌声,有个清朗的声音道:“贤弟的武艺越发精湛了。” 傅羽立刻停下身形,道:“是大哥回来了?”果然就见秦舒走了进来,身上还有些湿漉漉的,明显刚从外面回来。便又问道:“大哥是从楚王府回来?” “不是。”秦舒摇了摇头,道:“这几日朝中没有什么大事,殿下特意给了为兄两天的闲暇。刚才为兄去找了处宅子,还算清静,准备今天就搬过去。” 傅羽惊讶地问道:“大哥要搬出去?怎么事先也不跟小弟商量一下?莫非是嫌小弟这些日子照顾不周么?” 秦舒微微笑道:“贤弟不是说要请求陛下让你回幽州任职吗?为兄当然要早做准备,去找个安身之处。至于这些日子对为兄的照顾,为兄又岂敢忘记?你我兄弟一场,贤弟刚才那样说,岂不是太见外了?”说完以后,又有些奇怪地问道:“贤弟就要回幽州了,怎么不见收拾行装,反而在这里练剑?” 提起返回幽州的事情,傅羽的脸色顿时变得不高兴,抱怨着道:“小弟今日入宫面见陛下,再三恳求此事。陛下却怎么也不肯让小弟返回幽州,而且还留小弟在禁军中任职,短时间内小弟怕是回不去了。” 秦舒见他很是失望,便上前拍着肩膀宽慰道:“陛下这样做,也是爱惜贤弟。如今朝廷与鲜卑议和休战,贤弟回到边关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还不如就在京城,常伴陛下左右,既得清闲,又方便日后升迁。” “这些都是借口而已。”傅羽忿忿地道:“我知道陛下是不信任我。怕我为了报仇,不顾两国休战约定,擅自与鲜卑作战。” 秦舒很想说,皇帝更怕你们傅氏一门在幽州势大,才将你这个少国公留在京城。只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罢了。 傅羽见秦舒不语,以为他不愿意听自己抱怨,便笑着道:“留就留吧,反正回了幽州也不能去打鲜卑。倒还不如留在这里,眼不见,心不烦。而且小弟不回去的话,大哥也不用搬出去住了。” “可是我也不能总是打搅贤弟啊。”秦舒又解释道:“你我虽是兄弟,但这里毕竟是燕国公别居。为兄一介草民,久住在此,也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傅羽见他不肯,便装作不悦地道:“兄长什么时候也跟那些俗人一般见识,什么燕国公,什么草民。你我兄弟相交,哪里需要顾及这么多的身份?再说兄长现在不是深得楚王千岁赏识么?不久之后,必然能飞黄腾达,到时候你不要嫌弃小弟才是。” 这些日子秦舒和傅羽住在一起,也逐渐对这个热血耿直的青年有了好感。若说最开始还有几分利用的因素在里面,现在秦舒已经成功地接近楚王,并且站稳了脚跟,利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可以的话,秦舒也很愿意珍惜这个兄弟。 “贤弟又见外了。”秦舒虽然觉得住在傅羽这里很舒心,但他现在要时常出入楚王府,再留在燕国公别居确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便又解释道:“贤弟也知道,为兄在楚王殿下府上效力。若是还住在贤弟这里,难免让别人以为楚王殿下与令叔父燕国公有很深的来往。这样不仅对楚王殿下不利,便是对令叔父也很有些不必要的影响。” 傅羽生性耿直,哪里考虑得到秦舒那么多?现在听秦舒讲解清楚,才有些明白过来。太子被废,神志不清;齐王又被陛下赐死。此时的楚王已经再不是半年前的清闲王爷,而是群臣百官眼中的夺嫡热门。这个时候如果让别人知道傅羽的结义大哥,是在楚王府当差,那极有可能会传出“燕国公攀龙附凤”或者“楚王殿下结交外藩诸侯”的传言。无论是对燕国公傅氏一门,还是对楚王李昌,这样的谣传都是很不利的。 傅羽知道不能再挽留秦舒,只好道:“既然是这样,那小弟还是送送兄长吧。” 秦舒见他语气伤感,不禁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更何况你我兄弟都在洛阳,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贤弟何必作此儿女姿态?为兄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不过几件换洗衣服而已。哪里还需要贤弟亲自相送?” “兄长说的是。”傅羽原本也是个豁达少年,听秦舒这样说,便将刚才的阴翳一扫而去,朗声道:“那小弟现在就去准备酒菜,总还是要给兄长饯行吧?”说完不等秦舒回答,便忙着下去张罗。 虽然燕国公别居简陋,仆役也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军。但这毕竟是公侯之家,傅羽吩咐下去之后,很快就有人将美酒佳肴送了过来。当然,这也算是别居里难得一次的奢侈。恰好院中梅花盛开,秦舒与傅羽便在院中凉亭内,赏梅煮酒,畅论天下之事。 两人边饮边谈,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阵寒风吹过,竟带了几片雪花打进亭内。“下雪了。”傅羽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伸手在亭外接了几片小小的雪花,道:“洛阳的雪好小,幽州现在早就应该是白茫茫的一片了。”顿了顿,却突然颇有兴致地道:“大哥,后汉三国时,曾有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典故。今日你我兄弟二人,赏梅观雪煮酒,何不也来论一论心中的英雄人物?” “英雄?”秦舒将这个名词低声念了一遍,忽而笑道:“只怕为兄心中的英雄与贤弟想的有大大的不同。” “是吗?”傅羽有些不相信地道:“大哥觉得是英雄的人物,小弟又怎么会觉得不是呢?小弟先说一个。”说着傅羽便站起身来,高声道:“布衣一亭长,手提三尺剑。斩蛇举义旗,西向入咸阳。与民约三章,得封汉中王。将军使韩信,谋士用张良。内政嘱萧何,奇计问陈平。屡败又屡战,逼死楚霸王。高祖成帝业,开汉四百年。大哥,前汉高祖皇帝,可算得上是英雄?” 秦舒微微一笑,道:“在贤弟心中,能成帝业者,方是英雄么?如此说来,只有后汉光武皇帝,蜀汉昭烈皇帝,以及本朝太祖皇帝才算是英雄了?” “那是当然。”傅羽点头道:“小弟自幼读本朝《太祖本纪》,就十分仰慕太祖皇帝。只恨小弟迟生了几十年,否则能在太祖皇帝麾下,征战天下,伐魏征吴,岂非人生第一快事?” “何以成败论英雄?”秦舒低吟一句,然后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太祖本纪》为兄也读过,上面对太祖生平讲述极为简略。太祖一生用兵,鲜有败绩。但贤弟可知太祖南征之际,险些困死南中?” “哦?”傅羽大感意外,摇头道:“这个小弟却从未听说。” 秦舒浅饮一口,复道:“三国乱世,英雄辈出。又岂只有太祖皇帝一人?魏武曹操自黄巾起兵,征战数十载,剿灭诸侯无数,夺占半壁江山,难道也算不得英雄?只是天命不佑,赤壁之役,败于周瑜之手,未竟帝业而已。” 第49章 傅羽却对曹操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追着问道:“太祖皇帝南征被困,大哥可否能详细讲与小弟听听?” 秦舒并不急着回答,又道:“贤弟可知为兄心中所仰慕的英雄是何人?”见傅羽茫然地摇了摇头,秦舒才缓缓道:“南阳先贤,诸葛孔明。” “他?”傅羽也曾听说个这个人的名字,但诸葛亮乃是大充太祖皇帝生平劲敌。在整个大充王朝,对他都没有任何的好评。所以傅羽很少了解这个人,也不明白他有什么地方值得秦舒仰慕? 秦舒看着傅羽一脸的疑惑,便又笑着道:“贤弟只以成败论英雄,岂不知很多失败者,也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太祖皇帝用兵如神,但在南征之战中,险些死于诸葛孔明之手。若非诸葛孔明遭人刺杀,只怕所有的历史都会改写。太祖皇帝所遗之兵书韬略,以及木牛流马等器械皆是诸葛孔明密制,临终前转赠给太祖的。” 傅羽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往事,呆呆地望着秦舒道:“大哥是从何得知这些事情?” “天下之事,自有天下人知。”秦舒喝完最后一杯酒,起身道:“太祖皇帝既成帝业,自然不会有人再书写他兵败之事。为兄说这些话,也都算是犯禁,不过是和贤弟酒后闲聊罢了。诸葛孔明其人,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军略内政,无一不精。为兄对他的仰慕,也正如贤弟对太祖皇帝的仰慕一般。” 秦舒说完又看了看天色,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为兄也该回去了。改日贤弟有空,也可到为兄的蜗居来。虽然没有如此丰盛的宴席,但美酒佳酿总还是管够的。” 傅羽待要挽留,却见秦舒已经背上行囊,迈步离开。看着义兄远去的背影,傅羽又将杯中的残酒饮尽,喃喃笑道:“诸葛孔明?山野村夫,也能和太祖皇帝相提并论么?大哥真是醉了。”说完便觉酒意上涌,竟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说秦舒独自离开燕国公别居,向着自己新寻到的住处走去。此刻已经是入夜时分,加上天又下着小雪,气温极冷,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秦舒饮酒之后,倒也不觉得寒冷,迎着寒风大步而行。 只走过一两条街,秦舒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他本是习武之人,感官远远超过普通人。只是饮酒半醉,反应比较平时有些迟钝,所以迟迟没有确定。等到秦舒再转过一处道口的时候,借着转身之机,向后瞟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黑影闪到旁边躲避起来,生怕被他发现。 是什么人?秦舒见那人躲避的时候,身形十分笨拙,不像是习武之人,心中不由大感奇怪。若是有人想要跟踪监视他,也不该派这么一个笨蛋才对。秦舒冷笑一声,暗想: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既然招惹到自己的头上,就别怪小爷手下无情了。 秦舒一跃跳上旁边的民房,潜伏在上面,等着后面的人现身。果然没过片刻,就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从后面追了上来。秦舒借着街道两旁射出的微弱光亮,看那人笼着一件大斗篷,非但看不清面貌,便是身材也分辨不出来,只是觉得比较常人有些瘦小。 那人由于不见了秦舒的影子,似乎很着急,东张西望了几下,便想继续向前追赶。秦舒却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落在他的身后,冷冷问道:“阁下是在找我吗?” 那人浑身一震,便僵着不动。秦舒只道他是怕了自己,又轻喝道:“说,你是受谁的指使跟踪我?”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也不回答秦舒的问题。秦舒心中恼怒,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我的手掌硬。”说完便一掌拍了过去。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突然将身子转了过来。虽然光线微弱,但秦舒还是在那一瞬间看清楚了她的样子。“怎么是你?”秦舒收势不住,急忙将手掌斜拍,擦着对方的脸庞而过。掌风凌厉,将对方的斗篷掀开,露出满头的青丝。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齐王妃身边的贴身婢女芹儿。 天气寒冷,芹儿身上衣服十分单薄,脸颊被冻的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秦舒,泪水在眼眶中不住打转,就差没有滚落出来。 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秦舒的心里不禁一软,叹道:“你怎么来了?楚王殿下不是派人送你离开京城了吗?” “我只想来见见你。”芹儿轻咬着嘴唇,低声道:“还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秦舒虽然隐隐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但还是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芹儿手指轻轻玩弄着衣角,犹豫了很久,才抬头道:“我想问你,你以前说的话都是假的么?都是在骗我么?” “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秦舒嘴角微微上扬,冷漠地道:“既然楚王殿下送你离开了,你就不该再回来。” “不,我要回来。”芹儿的眼泪终于按耐不住,夺眶而出。嘶声道:“我知道你是假的,我知道你全部是在说谎。可是从你在齐王府救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有了你。想忘忘不掉,想恨恨不了。你以为送我离开就完了吗?就算去了天涯海角,你总还是在我的心中,你的那些话也还是在我耳边……” “别说了。”芹儿越说越激动,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秦舒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芹儿,突然叹息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生硬冷漠。 芹儿听他语气柔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情意绵绵的晚上。忍禁不住心中的爱恋,将整个身体都靠向秦舒的怀中。低声地抽泣道:“不要赶我走好吗?我就跟在你身边,不作你的妻子,只给你当个丫鬟也都心满意足了。” 娇躯入怀,秦舒的眉头先是皱了皱,随即又缓缓地舒展开。师兄,秦舒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小师妹诸葛芸的声音,甜甜的。 “我不会再赶你走了。”秦舒的手臂终于揽在了芹儿纤细的腰上,柔声在她耳边道:“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 芹儿仰着头,望着秦舒,小声道:“我就是傻,才会这么想你、念你。” 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又听着绵绵的情话。秦舒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伸手替她擦去眼泪,道:“走吧,跟我回家。以后都不要再哭了。” 芹儿温顺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秦舒怀抱的意思。秦舒顿时玩心大起,一把将芹儿横抱起来,笑道:“我抱你回去。” “不要。”芹儿假意挣扎了几下,低声道:“小心被别人看见。” “这么晚了,谁还能看见?”秦舒朗笑几声,便抱着芹儿继续向前走。芹儿也不再说话,只是将越加红润的脸蛋深深地埋在秦舒的怀中。 对于怀中的可人儿,秦舒有两个选择。一,杀人灭口,虽然芹儿并不知道扳倒齐王的真实内幕,但杀了她确实是最安全保险的做法。第二,就是按着芹儿的意思,将她带在身边。秦舒的右手正放在芹儿的背心,理智在告诉他,应该杀了这个多事的丫头。 芹儿却浑然不觉,她正靠在秦舒的怀中,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看着她嘴角隐隐的笑意,秦舒开始迟疑了。杀,还是不杀?秦舒从来没有这样犹豫过。杀她很简单,只需要掌心微微用力,就能将这个弱不禁风的丫头杀于无形之中。可是想到她甜甜的笑容,温柔的话语,秦舒迟迟下不了手。 这丫头虽然有些傻,但却真心实意的爱着我。秦舒的脑海里不只一次的问自己,这样的一份爱,是不是该珍惜? “你在想什么?”芹儿突然睁开眼睛问道。 “我?”秦舒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想什么。” “你骗我。”芹儿又将脑袋靠在秦舒的怀中,小声道:“我听到你的心跳了,跳的好快,好乱。一定有在想什么心事。” 我的心乱了?秦舒暗自苦笑。 “是因为我吗?”芹儿喃喃低语道:“我好想永远地靠在你的怀中,闻着你的气息,听着你的心跳。好吗?” “好。”秦舒答应后,自己都有些吃惊。怎么回答的这么快?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难道自己的心真是被这个丫头给搅乱了?秦舒又想起远在塞外的小师妹,突然觉得芹儿有很多地方很像她。 “恩。”听到秦舒肯定的答复之后,芹儿又幸福地笑了笑,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丫头,杀不杀无所谓吧?反正她也不知道齐王事件的真实内幕。秦舒自己安慰着自己,他知道现在已经狠不下心杀芹儿了。手掌缓缓地从芹儿的背心移开,在少女的娇躯上轻轻滑动,不再有杀意,取而代之的却是心中激荡的涟漪。 →第二章← 秦舒就一直这样抱着芹儿回到自己新找的住处。只是一个小小的院落,进门是正厅,会客用的。正厅后面有个花园,只有几枝腊梅,开得还算红火。一间正房,是秦舒的卧室,另外还有两间偏房,芹儿随便选了一间居住。 夜里,秦舒睡得很安稳。醒来开门的时候,发现天已经亮了,而雪也已经停了。芹儿呢?这丫头还在贪睡吗?秦舒听不到院子里有任何动静。大约是昨天太累了。想到以后自己的身边就会一直跟着这样一个女孩,秦舒的嘴角又露出一丝微笑,毕竟芹儿长得还算好看。 秦舒没有打算叫醒芹儿,自己在外面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向着楚王府走去。虽然给李昌献了不少计,也立了不少功劳,但秦舒现在还是白身。按照大充官制,除了太子东宫设有属官,其余皇子除了亲兵侍卫,别无幕僚官吏。 第50章 这是为了防止各皇子结党营私,谋求太子位置。所以秦舒就算很得楚王李昌的信任,现在也只能依布衣的身份在王府中行走。不过秦舒很有信心,他不仅能让李昌当上太子,自己也能慢慢进入大充官场,最后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一切。 雪过天晴,天空明亮,空气也显得格外新鲜。秦舒一个人悠闲地走在街道上,不急不缓。“前面那位兄台留步。”秦舒听着声音陌生,并不觉得是在喊自己。直到对方喊了两遍,秦舒才转头望去,却见几人骑着高头骏马向着自己而来。 为首之人衣着华贵,冠上那颗鹅卵大的珍珠格外引人注目。身后骑士也都衣甲鲜明,虎背熊腰,个顶个的精神。“原来是世子大人。”秦舒对着个依仗父祖功勋,到处摆臭架子的雍国公世子郭鹏确实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既然对方主动打招呼,他也不得不礼节性地回复。 郭鹏却一反那日在安国寺的跋扈姿态,翻身下马,几步走到秦舒跟前,笑吟吟地道:“那日在安国寺匆匆一别,还未曾请教兄台尊姓大名?怎么不见傅世兄?” “在下秦舒。”秦舒心道,是了,这小子见我跟傅羽关系密切,所以才态度大变。这样的势利小人秦舒见的多了,倒也不足为怪。 “原来是秦兄。”郭鹏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楚王府,心中略有所动,再问道:“这大清早的,秦兄还有雅兴独自出来散步?” 秦舒笑了笑,道:“世子大人客气了。在下有幸在楚王府当差,可不是出来散步。”反正他经常出入楚王府,瞒也瞒不住,索性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果然郭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笑道:“原来秦兄在楚王府中高就,真是失敬失敬。我正要去王府中面见楚王千岁,就有劳秦兄引见了。” 秦舒看得出郭鹏脸上的不自然,也笑道:“那就请吧。”便引着郭鹏走到楚王府。郭鹏一边走,心里却不住地暗骂,都说燕国公傅氏一门,不结交京城皇子。我呸,楚王李昌现在刚刚掌权,傅羽竟然就和王府上的人结拜成兄弟,马屁还拍得真快。他却不知道,秦舒和傅羽结拜在前,来楚王府当差在后。 到了门上,守门的侍卫头目见到秦舒,急忙打招呼道:“秦公子来了?”秦舒点头还礼,复道:“快去禀告殿下,说雍国公世子求见。” 那人并不认识郭鹏,听到秦舒这样说起,不敢怠慢,急忙行礼道:“请世子大人稍等。”然后快步入内禀报。 不过多久,楚王李昌亲自赶到门口,对着郭鹏抱拳道:“郭世兄怎么有空到本王府上?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本王未曾远迎,世兄千万莫怪罪。” 大充开国,皇帝李疆曾有意封几位国公王爵。但以蜀国公桓帆为首众臣,均认为大充承袭汉制,非皇室血亲,不得封王。于是改众人为公爵,但位秩可比亲王爵,而国公世子也可比郡王爵。再加上大充皇室与四姓国公关系极为密切,是以互相之间均以世兄、世叔相称。只是皇帝李疆原本与郭鹏的祖父郭统平辈论交,但年龄相差实在太大,以至现在郭统的孙辈与李疆的儿辈同龄,相互竟然也用世兄来称呼。好在郭氏与皇家并没有血亲,这样胡乱的叫,也不算是乱了辈分。 郭鹏见李昌言谈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当权皇亲的架子,大为高兴。他本是受父亲雍国公授意,有事前来,也十分客气地道:“殿下客气了。” “世兄请到厅中用茶。”李昌又看了旁边的秦舒一眼,道:“子逸且到书房等候,孤还有事与你商议。” 郭鹏见着秦舒的背影离开,心道:此人果然受楚王信用,看来傅羽这小子眼光独到,才能结交到这样的结义兄长。转念又想:还好当日在安国寺内,没有和秦舒发生太大的冲突,否则还真是得罪了“贵人”。 在他脑袋中转过这几个念头后,已经跟着李昌走到大厅内。宾主坐定后,李昌便让人奉上茶水,才问道:“郭世兄来本王府中,不知所为何事?” 郭鹏却并不回答,只是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道:“哎呀,真是好差。看着茶色,闻着茶香,品这茶味,果然不是俗品。莫非是宫中贡茶‘青山绿水’?” 李昌呵呵一笑,道:“想不到郭世兄还精于茶道。本王前些日子代太子监国,做事还算稳妥。父皇回京之后,赏了本王不少物什。这青山绿水也是那个时候赏赐的,但本王向来不懂茶道。倒觉得这茶水与以前喝的没什么两样,也只是用来待世兄这样的贵客吧了。” “那真是小弟的荣幸。”郭鹏又喝了一口,再赞道:“好茶,好茶。” “来人。”李昌深知雍国公入京多日,都不曾与他有所往来。今日郭鹏突然造访,绝对不会只是为了喝这口茶水。但既然郭鹏不先开口,他也再懒得多问,便顺着势道:“去取些青山绿水装好,一会儿让世子带回去。” “这可使不得。”看着家人下去,郭鹏才起身道:“这是陛下御赐给殿下之物,小弟怎能接受?” “无妨,无妨。”李昌伸手请郭鹏落座,复道:“这么好的茶叶让本王这个外行喝了也是糟蹋,不如就转赠给世兄。而且听说世叔千岁也喜欢品茶,本王近来俗务缠身,也没有到别居想世叔问安。这些茶叶就请世兄带回去,也算是本王孝敬世叔的。” 郭鹏急忙称谢不已,心中又道:这些年常听说楚王行事低调,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现在已经是入主东宫的不二人选,居然还是如此谦逊有礼,倒比那个处处骄横的齐王好了不少。却浑然忘记自己在长安时,又是何等的张扬跋扈。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不少,无非是什么世叔千岁身子骨怎么样之类的家常客套话。等李昌问了几句后,郭鹏觉得时机差不多,便也开口问道:“小弟不常来京中走动,不知道殿下府上有了几位皇孙?下次过来也好带些礼物,今日便都忘了。” 李昌笑了笑,道:“本王成亲有两年,却还未有子嗣。”说着心里也有些奇怪,当年太祖皇帝有两位皇后,但膝下却只有一子,便是当今圣上,李昌的父皇李疆。李疆倒算是孩儿众多,共有十四子一女,只有三人夭折。但是轮到李昌这一辈,却又不知怎么回事。太子成婚多年,只有一子,齐王成婚三年,好不容易怀上一个,也给丢了。李昌自己结婚两年,闺房之事也还算是努力,却怎么也不见王妃有动静。至于其他弟弟,也只有晋王李茂妻妾众多,生了两个儿子之外,其余都还没有成亲。兄弟几个人的努力,居然还顶不上父皇一个人,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其实郭鹏知道李昌还没有子嗣,不过是故意问的,接着便又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听说殿下只有一个王妃、一个侧妃,不妨再多纳几人。若多生些皇孙,也能让皇室兴旺,大充兴盛啊。” 李昌心里暗自纳闷,怎么郭鹏竟然关心起这些事情了?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点头道:“世兄说的是,只是现在朝中事务繁重,本王哪里能有这样的悠闲心思?” “殿下忧心国事,小弟十分佩服。”郭鹏顿了顿,终于开口道:“小弟有一妹,才貌双全。若是殿下不嫌弃,小弟倒是可以回去禀告家父……” 李昌也终于明白了郭鹏一大早登门拜访的真实意图,原来是雍国公想把女儿嫁给自己。但自己又是有正妃的人,雍国公主动送女儿给人作小,确实颜面上不好看。所以才让郭鹏先来探探口风,然后让自己上禀父皇母后迎娶,这样就算是当个侧妃,对郭家来说,脸面上也过得去。 想想已经成亲的四个兄弟,老大李建迎娶的原来是丞相之女;老二娶的是蜀国公桓帆的侄女、太尉桓延的女儿;而老五李茂也娶的是楚国公关彝的幼妹。只有李昌由于生母早死,而且当年又不愿意过分张扬,所以只娶了一个六品郎官的女儿,家门既不富贵,也不显赫。当初李昌只是个籍籍无名的闲散亲王,这门亲事也还算将就着凑合。可是现在李昌一跃成为东宫的最热门候选人,这门亲事就显得有些寒碜了,也难怪雍国公郭援开始打他的主意。 但是太子刚刚被废,齐王也刚刚被赐死,李昌马上就迎娶雍国公的千金,这样岂不是给别人口实,说楚王结交雍国公,图谋太子之位?虽然能攀上郭援这样一个岳父,对他入主东宫大有裨益,但现在却不是时候。李昌笑了笑,婉言道:“世兄如此美意,本王不甚感激。只是现在朝廷动乱方息,本王又怎能在近期内纳妃呢?” “殿下说的是。”郭鹏虽然又跋扈又好讲排场,但毕竟不是傻子,听得出李昌是很愿意与雍国公郭氏结亲的,只不过担心会惹人非议。不由笑道:“家父不久就该返回封地,这事情若是不能定下来,只怕家父不会安心。只要殿下点头,家父或者还是能想个办法把这事办成的。” 既然郭鹏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昌如果是再拒绝,那可就该是要得罪郭家了。于是站起身来,故意皱着眉头走了几步,才道:“承蒙世兄厚爱,本王求之不得。” 郭鹏顿时眉开眼笑,父亲交代的这个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不过仔细想起来,这个任务也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这些年楚王一直行事低调,在朝廷中几乎没有自己的势力,虽然现在风光一时,但毕竟根基浅薄,要是有了雍国公这个岳父,那情况肯定又不一样。李昌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郭鹏又笑呵呵地道:“既然殿下已经允诺,那小弟就先回去禀告家父,商量请旨赐婚之事。” 第51章 李昌再次称谢不已,然后亲自将郭鹏送出大门,方才回到书房。 秦舒在书房已经等候多时,见李昌春光满面,急忙上前行礼问道:“殿下有何喜事?”李昌心情大好,便将郭鹏为妹求亲之事说了出来。秦舒当然知道雍国公的地位实力,李昌能得他的支持肯定再好不过,也连连开口恭喜李昌。 这件事说完之后,秦舒又问道:“殿下方才说有事与属下商议,不知是何事?”李昌这才收敛笑容,将郭鹏之事暂时丢开,道:“此事倒关系极大。昨日父皇召孤入宫,询问丞相人选。你也知道自从马杲谋逆以来,丞相之位一直闲置有两月之久。朝中百官早有人上书父皇,奏请新立丞相。父皇一时难作决断,故而召孤入宫商议此事。” 秦舒想了想,复问道:“那殿下心中可有人选?” 李昌微微摇头,才道:“孤虽然代理监国一些时日,但毕竟参政不久,对朝中百官还不甚了解。父皇问孤之时,孤也是以此推托,但父皇让孤再考虑考虑。子逸,你说这满朝文武,谁能胜任此职?”说着不等秦舒回答,便又继续道:“吏曹王尚书老成持重,办事稳妥,只是年纪太大了。还有就是……”李昌本来还想再说几个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却见秦舒在旁不停的摇头,只好问道:“莫非子逸能有人选?” 秦舒还是摇头道:“属下对朝廷百官根本不熟悉,怎会有人选?只是在想,陛下为何会垂问殿下此事?需知太子与马杲叛乱,正是皇子联合丞相,殿下若是胡乱举荐,会不会给陛下留个殿下也结交重臣的嫌疑呢?” “对,本王也是顾忌这个,所以在父皇面前极力推托。但,”李昌无奈地道:“但是父皇一定要让孤举荐,孤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勉强答应下来。也不知道满朝文武,哪个能让父皇满意?” 秦舒突然灵光一现,道:“或者谁也不能让陛下满意。” 李昌疑惑地看着秦舒,不解道:“子逸此话何意?” 秦舒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答道:“陛下明知殿下参政不久,对百官了解甚少,却定要殿下推荐丞相人选,多半就是料想殿下推荐不出什么适当人选。所以属下以为,陛下并不想再立丞相。” “你是说父皇不想再设丞相一职?”李昌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却又迟疑道:“但是丞相之职自古便有,父皇怎么能说废便废呢?” “殿下差矣。”秦舒答道:“丞相之职位并非历朝历代都有。始皇灭六国,以丞相为三公百官之首。权力极大,二世篡位便多得李斯之助。前汉武帝时,便觉得丞相权力过大,新设内朝,与丞相率领的外朝抗衡。直到光武皇帝中兴,设立尚书台,丞相的权力已经远不如前代。到东汉后期,便没有了丞相这一职位。只有后来孝憨皇帝时,曹操保持朝政,才恢复丞相此职。蜀汉昭烈皇帝登基,以诸葛孔明为相,但旋即为太祖皇帝所逐,以大将军辅政,便又没有了丞相一职。陛下代汉以来,大封功臣,仿照汉制,又设立丞相之职。权力虽然不及前朝,但仍是为百官之首。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倒还不怕出现权相,但马杲谋逆一案,却已经给了陛下一个警示。所以属下斗胆猜测,陛下久不立丞相,怕就是有心废掉此职。” 李昌被他说的连连点头,再问道:“那孤该如何应对,才能让父皇满意呢?” 秦舒在房中走了几步,突然道:“属下曾与家师商议朝廷官制,觉得丞相府下统率兵、吏、民等曹,上达天听,下御百官,确实权力过大。不如就以各曹为主事,大小事务都由各曹自己决断,然后直接呈报陛下便可。” 这样的体制,让李昌一时难以接受,也跟着在书房内踱了几步,才道:“可是各曹各自为政,缺乏统一调度,似乎也不好。” “那可以在各曹之上,设立尚书令、尚书仆射等职,以协调各曹事务。”秦舒想了想,又道:“不过尚书令等职却不能干涉各曹内部事务,只是起着连接纽带的作用,权力就远远不如丞相了。” “好。”李昌终于点了点头,道:“但是这样回复父皇显得有些粗糙。不如子逸再与孤商议下这些具体细节,然后写成表章,供父皇参考。” 秦舒便继续谈了些自己的想法,比如各曹应该改称部,尚书一人,侍郎二人等等具体细节。改革朝廷官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两人各抒己见,相互商议、讨论,从上午一直到晚上,才勉强有了初稿。 大功告成之后,李昌便命人送来酒菜,与秦舒同桌共饮。李昌在代理监国之前从没有参加朝廷政务,今天在秦舒的帮助下,居然上书改革朝廷官制,欣喜之余又不禁有些担心。几杯酒下肚,李昌便又问道:“子逸才智过人,但改制之事。孤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不知会否会准此奏折?” 秦舒笑了笑,道:“殿下上此奏折,倒不一定非得要陛下按着奏折改革官制,只不过是要让陛下知道殿下有治国之才。殿下,前太子神智不清,齐王又被赐死。如今朝廷储位未定,陛下定会在诸位皇子中择贤而立。前些年,陛下的心思全部都花在了齐王的身上,对殿下以及其他几位皇子都十分疏忽。所以殿下现在不能在像以前一样韬光养晦,而是应该极力展现出自己的才华,让陛下将以前花耗在齐王身上的心思,都转移到殿下身上来。官制改革不能能否实行,就凭着殿下削弱相权,加强皇权的政治眼光,陛下也会殿下另眼相看。” 李昌没有想到秦舒能将皇帝的心思分析的如此透彻,连连点头道:“子逸说的极是。能有子逸相助,孤实无忧也。”复举杯向秦舒致意。两人又畅饮片刻,秦舒见天色已完,才起身告辞。 →第三章← 秦舒从小得异人传授,不仅学习武艺军略,还学习了不少治国之术,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展示。今日在楚王府与李昌一起商议官制之事,方才牛刀初试。李昌固然觉得很兴奋,秦舒的心里何尝不激动?相权与皇权的冲突,这是在秦舒向师父学艺之时,便早有感触的。现在向皇帝上表改革官制,如果能够实现,那么就是自己治国理念实现的第一步。如果楚王能由此获得皇帝的青睐,入主东宫,日后在登上大宝。那么秦舒也就有机会大展拳脚,让整个大充王朝都按照他的思路发展下去。 “我回来了。”秦舒推开院门,发现大厅里冷清清的,好像和自己清晨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么一大晚上,厅内居然蜡烛都没有点一支。芹儿上哪去了?秦舒心里正纳闷,便听见后面一阵轻碎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却不是芹儿的,因为听着相当轻盈,显然是有武艺在身的人。 秦舒十分警觉,隐身在旁边暗处,等着对方走出来,立刻出手如风,轻喝道:“什么人?”对方突然被袭,也立刻举手格挡。只交手一招,秦舒便看清了对方的面貌,不由停下问道:“怎么是你?” 来的不是别人,乃是与秦舒有过数面之缘,还曾经一起并肩剿灭马杲叛乱的少女叶灵。叶灵哼了一声,道:“这就是秦公子的待客之道?” 秦舒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蟊贼,自然要出手。”说完以后便又有些后悔,自己这样说,岂不是在骂她么? 果然叶灵柳眉倒竖,怒道:“你在骂我是蟊贼么?”伸手成掌,劈向秦舒。秦舒知道叶灵家世渊源,只好侧身避让,苦笑道:“你夜入民宅,就算有误会,能怪我么?”叶灵却哪里肯听他的解释,越打越厉害,不禁让秦舒动恼,喝道:“你若再不住手,休怪我无礼了。”说完见叶灵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便打算给这个丫头点颜色瞧瞧。 “姐姐快住手,那是我家公子。”芹儿不知什么时候端着蜡烛走了过来,见叶灵和秦舒交手,还以为两人互不认识,有什么误会,急忙开口劝止。 她这一声却比秦舒管用很多,叶灵立刻停了下来,跑到芹儿面前扶着她,道:“你病那么重,起来干什么?还不赶快回房间躺着。”说着又将烛台接在手中。 秦舒这才看清芹儿脸色苍白,确实像是有病在身。也上前问道:“你怎么了?”芹儿还没有回答,叶灵便先抢着道:“一个大男人整天不在家,家里人生了重病也不知道。若不是我恰好碰到,芹儿妹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芹儿见她呵斥秦舒,急忙道:“姐姐别怪公子。公子事情很多,再说他也不知道我生病了。”秦舒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女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没想到就这么大半天的时间,两个人都亲密地以姐妹相称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秦舒虽然不精通医术,但还是略知皮毛,伸手搭在芹儿的手腕上,道:“脉搏平稳,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治的。”叶灵似乎从一开始认识就对秦舒不满,扶着芹儿向里走道:“先回房休息,别管他。” “可是,公子用了晚饭没有?”芹儿力气哪能跟叶灵相比,被她搀扶着向内走去,却还是转头问道:“要不要芹儿给你做些饭菜。” 秦舒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你还是下去休息吧。”话还没有说完,芹儿却早就被叶灵搀扶到后院去了。秦舒只好自己寻来火石,将厅上蜡烛点燃,坐下暗想:叶灵怎么会到自己住处来?是偶然遇到呢,还是特意来找自己?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叶灵把芹儿送回房间后,又回到大厅,冷冷地对着秦舒道:“跟我走吧,我父亲要见你。” 第52章 早在平定马杲的叛乱中,秦舒就知道了叶氏兄妹的身份,所以刚刚才会对她手下留情。现在突然听说叶灵的父亲要见自己,秦舒不由觉得奇怪,问道:“不知叶侯爷召见在下,有何要事?” 在与师父谈论天下英雄时,秦舒也常常听到武陵侯叶枫的传奇故事。当年叶枫跟随太祖皇帝东征西战,被太祖皇帝用为心腹,以兄弟相称。在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叶枫也功成身退,放弃一切官爵归隐。后来在当今皇帝李疆征吴伐魏,消灭辽东公孙家族的时候,叶枫却又时常现身相助,屡立奇功。是以李疆代汉时,特意册封叶枫为武陵侯,乃天下侯爵之首。但叶枫却仍旧是空受其爵,不享其禄,从不出现在庙堂之上。 叶氏虽然不受俸禄,不入朝廷,但每逢大充王朝需要的时候,总是会突然出现。比如这次皇帝北征被困,武陵侯叶璇又出现在赤城城内帮助守城,而且据说与鲜卑议和之中,他也立有大功。且不说在北疆战局中的作用,便是京城马杲谋逆一案中,若是没有叶氏兄妹,结局如何,也难以想想。 “我怎么知道?”叶灵白了秦舒一眼,道:“父亲只是让我兄妹来传话。哥哥见你一天没有回来,只好先回去复命。我留在这里一是等你,二是为了给芹儿妹妹治病。你现在愿去也得去,不愿去还是得去。” “凭你也能勉强我么?”秦舒看着她一脸的傲气,心中就有些来气。不过叶氏作为大充皇室的坚决拥护者,以及大充王朝隐藏最深的实力,秦舒还是很想去会会武陵侯的。于是不等叶灵作色,便又先道:“但是本公子久慕侯爷威名,愿去拜见侯爷。” “算你识趣。”叶灵哼了一声,又道:“跟我来吧。”说着便转身出厅,跃墙而去。 不是有门吗,怎么要翻墙?秦舒摇了摇头,跟在叶灵的后面,才发现这丫头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一个劲的向前疾速奔驰。 原来是想考较自己的轻身功夫。秦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便不急不缓地跟在叶灵身后。叶灵在前面跑了一会儿,却发现秦舒总是落后自己一丈左右。自己加速,他也跟着加速,自己慢了一点,他也就马上慢下来,既不超过自己,也不落后许多。终于明白秦舒的武艺在自己之上,叶灵轻叹一声,跃下民房,停步不行。 秦舒见她突然不走了,也跟着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累了。”叶灵知道再比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干脆不比了:“反正也没有多远了,慢慢走过去吧。” 秦舒看她脸色微红,气息也有些粗重,确实是有些累了。便无所谓地道:“好吧,就走过去。有劳小姐带路。” 叶灵又不搭理他,转身缓缓而行。秦舒跟在她身后,见叶灵背影苗条,秀发亮泽,不禁暗想:这女孩虽然不及师妹,但比芹儿漂亮不少,怎么就喜欢冷着个脸,好像大家都欠她钱似的。 “你在想什么?”秦舒抬眼见叶灵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急忙道:“没,没有想什么。” 叶灵又哼了一声,才问道:“芹儿妹妹是你什么人?” 秦舒真还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既不是妻,也不是妾,说丫鬟仆役的话,又觉得委屈了芹儿。只好道:“你不是说她是我的家里人么?”这样回答也算比较合适,既可以是妻,也可以是妾,当然丫鬟仆役也可以称得上家里人。 “狡猾。”叶灵似乎对秦舒的回答不甚满意,道:“她本来昨天夜里就很不舒服,但是怕影响你休息,所以一直强忍着。到我今天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若再救治的迟点就麻烦了。” “多谢。”听到芹儿如此一往情深,秦舒的心里也有些感动,道:“小姐圣手回春,堪称当世华佗。”却又想起远方的小师妹,她的医术也深得师父真传,倒可以与叶灵一较高低。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叶灵对秦舒的夸赞充耳不闻,反而又开始骂了起来:“芹儿妹妹那么对你,你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又跟着我离开了。” “小姐不是已经诊治过了么?”秦舒苦笑着道:“我又不通医术,能起什么作用?何况叶侯爷相召,在下也不敢耽搁啊。” “狡辩。”叶灵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在说话。秦舒也觉得跟她是话不投机,只好也闭上嘴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又走了不久,叶灵带着他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轻轻扣了扣门。就见房门“吱呀”打开,开门的正又是那个丑陋的驼子。那驼子似乎还记着上次被秦舒打伤的事,一双眼睛怨毒地瞪着秦舒。秦舒却假装没有看见,跟着叶灵径直走了进去。 “是妹妹回来了。”叶嘉从大厅里迎了出来,见到叶灵身后的秦舒,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原来秦公子也来了,快快请进。” 叶璇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在诈自己?从叶璇那里出来,秦舒的脑海中就一直回想着这个问题。按道理讲,叶璇若是真的有楚王和秦舒陷害齐王的证据,肯定会第一时间向皇帝禀报,绝对不会先向秦舒透露。可是叶璇刚才又言之凿凿,不像是在说谎。而且自己与他素未谋面,叶璇凭什么要说这些话来诈自己? 如果不是在诈,那么等马则小妾养的那个小白脸醒过来,可就是自己的死期了。秦舒努力回忆那天晚上杀死马则小妾一家的前后,并没有发觉有丝毫不妥的地方。那密道究竟存在吗?秦舒恨不得立刻赶到平安巷去察看一番,但又害怕叶璇是在用计诈自己。若是自己去了平安巷,被叶璇当场抓获,那就显得做贼心虚。虽然说不上证据确凿,但以叶璇的身份地位,只要有了这样的证据,就足以在皇帝面前,置楚王和秦舒于死地。 秦舒不敢去平安巷,却也更不能坐以待毙,等着那个不知道存在与否的小白脸醒过来。从到京城以来,秦舒一直都没有遇到过任何的麻烦,原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可是叶璇这个老狐狸一出来,就给秦舒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究竟该怎么办呢? 秦舒缓缓地走在街道上,耳边第一次回荡起临行时师尊吩咐的话:“天下能人奇士多不胜数,你千万不能有轻视之心,否则一定会吃亏的。”从南下以来,无论是计谋,还是武艺,秦舒都没有遇到个一个对手。几乎都将师尊的这句嘱咐忘记了,直到今天遇见叶璇,秦舒才觉得师尊这话简直是至理名言啊。 就在秦舒感慨师尊谆谆教诲的时候,却听旁边街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且为数众多,至少有一百骑。大充虽然天下太平,但京城重地,除了某些特定的节日外,还是要实行宵禁的。像现在和个时候,街面上行人都很少,怎么可能还有百余人骑马奔驰呢?除非是宫中的禁军。但这么大晚上了,禁军又有什么急事,如此调动呢? 秦舒下意识的跃上旁边民房,伏身向着街道上望去。眼前的情况却让他大吃一惊,在街道上策马奔腾的居然不全是大充禁军,还有半数的鲜卑军队,并且还是最精锐的天狼营。看样子是鲜卑有使团前来大充,两国刚息兵戈不久,鲜卑又派遣使团来干什么? 秦舒没有去想,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想。叶璇说的事情已经让他的一个头、两个大了,实在没有闲情逸致来关心鲜卑使团。等这些骑兵都消失在街头,秦舒才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沿着街道继续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回到住处,客厅里点的那支蜡烛已经快燃到烛台上了。秦舒走过去将它吹熄,然后迈步走进后院,只有芹儿的房间里传出微弱的灯光。那丫头的病怎么样了?秦舒心念微动,又想起叶灵对自己说的话。看来芹儿对自己用情很深,秦舒的心里流过一丝暖意,走到芹儿的门前,轻了轻敲了三下。 “是公子吗?”芹儿娇弱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是我。”秦舒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请。”在得到芹儿肯定的答复后,秦舒推门而入。芹儿已经坐了起来,身上的衣服明显是刚刚披上去的。秦舒走到床前坐下,道:“你还是躺着吧。” 芹儿摇了摇头,道:“我已经躺了一天了。叶姐姐的药真的很管用,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 提起叶灵,秦舒才想起还有些事情没有问清楚,于是道:“你和那个叶姑娘以前认识吗?” “不啊。”芹儿答道:“我生病了一直昏迷着,是她给我看病,给我喂的药。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公子你的朋友呢。” “我哪能有她这样的朋友。”说起叶灵,秦舒就想起了叶璇,心里又沉重起来,见芹儿没有什么大碍,便道:“很晚了,你休息吧。我也回去休息了。”说完就起身出门。可是回到自己的房中,秦舒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总是回想着叶璇的话。 过了不久,秦舒听到几下敲门声,接着是芹儿道:“公子,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刚把话说完,秦舒抬眼就见芹儿端着一碗东西进来,并道:“公子,吃些宵夜再休息吧。” 秦舒见那碗里盛着十来个汤圆,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么快你就做好了?”芹儿将碗放到秦舒面前,道:“公子个叶姐姐离开后,我就开始准备的。是想着公子回来,就给公子当夜宵。很好吃的,以前小姐最喜欢吃的就是我做的汤圆。公子,你尝尝吧。” 秦舒见她满脸的期盼,便勺了一个放入口中。果然入口爽滑香甜,秦舒确实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汤圆,不禁赞道:“真的很好吃。” 芹儿听到他的夸奖,十分高兴地道:“锅里还有几个。 第53章 公子吃完了,我再去给你盛。” “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你吃吧。”秦舒看着她一脸的病容,居然还坚持给自己准备宵夜,心中大为感动。柔声道:“以后你也别叫我公子了。” “那叫什么?”芹儿望着秦舒,等候着他的回答。 是啊,叫什么?难道还能叫夫君么?秦舒心里苦笑一声,道:“你恨我吗?” 芹儿连连摇头,秦舒又道:“我知道我说话不算数,你肯定心里怨我。但楚王殿下既然肯留下我在他府上当差,我又怎么能拒绝?上次我受了那么重的伤,不是殿下救了我,只怕我现在早就死了。芹儿,我终于想明白了,想要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手中有了权力,只要我能跟随楚王殿下,以后谋求到一官半职,就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被人四处追杀了。所以我留在楚王府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就是四处被人追杀,我也会跟着你。芹儿在心里默默地说着,然后对着秦舒道:“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不是个一般的人,也不可能去过那种平凡的生活。我只希望你不要赶我离开,就让我在你身边服侍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秦舒于是又连续吃了几个汤圆,才道:“今天来的那个叶姑娘,是齐王的同门师妹。” “啊?”芹儿失声叫了出来,关切地问道:“她来找你干什么?难道是……” “你别担心。”秦舒打断她的话,宽慰道:“她也知道齐王是罪有应得,不会为难我们。不过以后你最好还是少跟她来往,跟她说话也要小心些。” “我知道了。”芹儿点了点头,道:“我会很小心的。” 秦舒几口将剩下的汤圆吃完,然后将碗递给芹儿道:“我够了。你去把锅里的吃了,也休息吧。千万别再生病了。” 芹儿点头答应,转身出门。秦舒看着缓缓合上的房门,再次感觉自己留下芹儿似乎并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一夜秦舒确实没有睡好,始终没有想到应对叶璇这只老狐狸的万全之策。直到芹儿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秦舒的眼睛还是一直睁开的。原来天已经亮了,秦舒今天还要去楚王府,只好起身洗漱。他是有武艺在身的人,三五天不睡觉原也没有什么关系,洗漱早餐之后,便又显得神采奕奕。 芹儿的厨艺倒还真的不错。秦舒走到楚王府内,都还在回味着芹儿早上蒸的素馅包子。楚王李昌早朝未归,秦舒只能在他的书房看书等候。直到用过午饭后,李昌才从宫内回来。秦舒见他两颊微红,略带酒气,不由问道:“陛下留殿下在宫中用膳了?” 李昌点了点头,兴奋地道:“都是子逸的好主意。今日早朝,孤将昨日的奏折呈报父皇。父皇当即大喜,在退朝之后又单独召见本王商议官制之事。一直议到现在,孤才告退回来。” “陛下同意了?”秦舒也觉得很高兴,毕竟自己生平所学得以施展,急忙问道:“那陛下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改革?” “此事干系重大,哪能操之过急?”李昌伸手揉了揉额头,道:“何况这两天又有大事,父皇哪里应付得过来。” 大事?秦舒猛然想起昨天晚上看见的鲜卑使团,不由问道:“莫非是因为那些鲜卑人?” “你怎么知道?”李昌问出后,随即又笑道:“孤险些忘了,这世上能瞒过子逸的事可不多。” 这你老人家可过奖了,秦舒暗道:叶璇那老狐狸的事,我可就一点也不知道。又开口问道:“我朝与鲜卑刚息干戈不久,那些鲜卑人又来京城干什么?” “讨债的。”李昌似乎喝的有点过,说话完全不似平日那般谨慎,低声笑道:“当初父皇议和南归,许给鲜卑的东西还没有给。他们来京城就是为了讨债的。” 秦舒见李昌说的轻佻,便也跟着笑道:“不过是些钱帛珠宝,我大充国富民殷,还能懒他们不成?鲜卑人居然追讨上门,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哈哈……”李昌一阵大笑,斜眼看着秦舒,摇头道:“你错啦。鲜卑这群畜生还真在乎的不是钱财,而是一个女人。孤的皇妹,永宁公主。” 秦舒听后也不禁吸了口凉气,他在京城多时,知道皇帝李疆虽然孩儿众多,但却只有永宁公主一个女儿。还是皇后娘娘所生,其受宠爱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初的齐王。想不到鲜卑人一挑就挑了全大充最尊贵的女孩,还真他妈的有眼光。秦舒看了看李昌的脸色,问道:“鲜卑人如此无礼,陛下定不会答应吧?” “不答应?”李昌哼了一声,道:“不答应,鲜卑人能放父皇回来?想不到啊,我大充江山社稷,居然需要一个女人来保护。”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秦舒这才明白李昌为何会一反常态,毫无遮拦,原来是因为这个。李昌虽然算不得血性男儿,但身为皇家贵胄,总还有几分傲骨。听到父皇是用女儿来换取的平安,心里难免有些堵的慌。何况李昌自幼也是在皇后宫中长大,对这个可爱的妹妹也十分喜欢,想到她即将要远嫁塞外,又想起那两个兄长,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秦舒皱了皱眉头,他虽然也不习惯用女人来换取和平。但遥想当年两汉与匈奴和亲,这也是有旧例可循,算不什么新鲜事。乃叹道:“既然已经答应了鲜卑,这事怕再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是啊。”李昌打了个酒嗝,苦笑道:“父皇是打算等母后病情有所好转,就让本王去想母后和皇妹说此事。父皇不好开口,孤又何尝忍心?” →第四章← 叶璇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在诈自己?从叶璇那里出来,秦舒的脑海中就一直回想着这个问题。按道理讲,叶璇若是真的有楚王和秦舒陷害齐王的证据,肯定会第一时间向皇帝禀报,绝对不会先向秦舒透露。可是叶璇刚才又言之凿凿,不像是在说谎。而且自己与他素未谋面,叶璇凭什么要说这些话来诈自己? 如果不是在诈,那么等马则小妾养的那个小白脸醒过来,可就是自己的死期了。秦舒努力回忆那天晚上杀死马则小妾一家的前后,并没有发觉有丝毫不妥的地方。那密道究竟存在吗?秦舒恨不得立刻赶到平安巷去察看一番,但又害怕叶璇是在用计诈自己。若是自己去了平安巷,被叶璇当场抓获,那就显得做贼心虚。虽然说不上证据确凿,但以叶璇的身份地位,只要有了这样的证据,就足以在皇帝面前,置楚王和秦舒于死地。 秦舒不敢去平安巷,却也更不能坐以待毙,等着那个不知道存在与否的小白脸醒过来。从到京城以来,秦舒一直都没有遇到过任何的麻烦,原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可是叶璇这个老狐狸一出来,就给秦舒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究竟该怎么办呢? 秦舒缓缓地走在街道上,耳边第一次回荡起临行时师尊吩咐的话:“天下能人奇士多不胜数,你千万不能有轻视之心,否则一定会吃亏的。”从南下以来,无论是计谋,还是武艺,秦舒都没有遇到个一个对手。几乎都将师尊的这句嘱咐忘记了,直到今天遇见叶璇,秦舒才觉得师尊这话简直是至理名言啊。 就在秦舒感慨师尊谆谆教诲的时候,却听旁边街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且为数众多,至少有一百骑。大充虽然天下太平,但京城重地,除了某些特定的节日外,还是要实行宵禁的。像现在和个时候,街面上行人都很少,怎么可能还有百余人骑马奔驰呢?除非是宫中的禁军。但这么大晚上了,禁军又有什么急事,如此调动呢? 秦舒下意识的跃上旁边民房,伏身向着街道上望去。眼前的情况却让他大吃一惊,在街道上策马奔腾的居然不全是大充禁军,还有半数的鲜卑军队,并且还是最精锐的天狼营。看样子是鲜卑有使团前来大充,两国刚息兵戈不久,鲜卑又派遣使团来干什么? 秦舒没有去想,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想。叶璇说的事情已经让他的一个头、两个大了,实在没有闲情逸致来关心鲜卑使团。等这些骑兵都消失在街头,秦舒才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沿着街道继续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回到住处,客厅里点的那支蜡烛已经快燃到烛台上了。秦舒走过去将它吹熄,然后迈步走进后院,只有芹儿的房间里传出微弱的灯光。那丫头的病怎么样了?秦舒心念微动,又想起叶灵对自己说的话。看来芹儿对自己用情很深,秦舒的心里流过一丝暖意,走到芹儿的门前,轻了轻敲了三下。 “是公子吗?”芹儿娇弱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是我。”秦舒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请。”在得到芹儿肯定的答复后,秦舒推门而入。芹儿已经坐了起来,身上的衣服明显是刚刚披上去的。秦舒走到床前坐下,道:“你还是躺着吧。” 芹儿摇了摇头,道:“我已经躺了一天了。叶姐姐的药真的很管用,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 提起叶灵,秦舒才想起还有些事情没有问清楚,于是道:“你和那个叶姑娘以前认识吗?” “不啊。”芹儿答道:“我生病了一直昏迷着,是她给我看病,给我喂的药。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公子你的朋友呢。” “我哪能有她这样的朋友。”说起叶灵,秦舒就想起了叶璇,心里又沉重起来,见芹儿没有什么大碍,便道:“很晚了,你休息吧。我也回去休息了。”说完就起身出门。可是回到自己的房中,秦舒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总是回想着叶璇的话。 第54章 过了不久,秦舒听到几下敲门声,接着是芹儿道:“公子,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刚把话说完,秦舒抬眼就见芹儿端着一碗东西进来,并道:“公子,吃些宵夜再休息吧。” 秦舒见那碗里盛着十来个汤圆,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么快你就做好了?”芹儿将碗放到秦舒面前,道:“公子个叶姐姐离开后,我就开始准备的。是想着公子回来,就给公子当夜宵。很好吃的,以前小姐最喜欢吃的就是我做的汤圆。公子,你尝尝吧。” 秦舒见她满脸的期盼,便勺了一个放入口中。果然入口爽滑香甜,秦舒确实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汤圆,不禁赞道:“真的很好吃。” 芹儿听到他的夸奖,十分高兴地道:“锅里还有几个。公子吃完了,我再去给你盛。” “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你吃吧。”秦舒看着她一脸的病容,居然还坚持给自己准备宵夜,心中大为感动。柔声道:“以后你也别叫我公子了。” “那叫什么?”芹儿望着秦舒,等候着他的回答。 是啊,叫什么?难道还能叫夫君么?秦舒心里苦笑一声,道:“你恨我吗?” 芹儿连连摇头,秦舒又道:“我知道我说话不算数,你肯定心里怨我。但楚王殿下既然肯留下我在他府上当差,我又怎么能拒绝?上次我受了那么重的伤,不是殿下救了我,只怕我现在早就死了。芹儿,我终于想明白了,想要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手中有了权力,只要我能跟随楚王殿下,以后谋求到一官半职,就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被人四处追杀了。所以我留在楚王府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就是四处被人追杀,我也会跟着你。芹儿在心里默默地说着,然后对着秦舒道:“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不是个一般的人,也不可能去过那种平凡的生活。我只希望你不要赶我离开,就让我在你身边服侍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秦舒于是又连续吃了几个汤圆,才道:“今天来的那个叶姑娘,是齐王的同门师妹。” “啊?”芹儿失声叫了出来,关切地问道:“她来找你干什么?难道是……” “你别担心。”秦舒打断她的话,宽慰道:“她也知道齐王是罪有应得,不会为难我们。不过以后你最好还是少跟她来往,跟她说话也要小心些。” “我知道了。”芹儿点了点头,道:“我会很小心的。” 秦舒几口将剩下的汤圆吃完,然后将碗递给芹儿道:“我够了。你去把锅里的吃了,也休息吧。千万别再生病了。” 芹儿点头答应,转身出门。秦舒看着缓缓合上的房门,再次感觉自己留下芹儿似乎并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一夜秦舒确实没有睡好,始终没有想到应对叶璇这只老狐狸的万全之策。直到芹儿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秦舒的眼睛还是一直睁开的。原来天已经亮了,秦舒今天还要去楚王府,只好起身洗漱。他是有武艺在身的人,三五天不睡觉原也没有什么关系,洗漱早餐之后,便又显得神采奕奕。 芹儿的厨艺倒还真的不错。秦舒走到楚王府内,都还在回味着芹儿早上蒸的素馅包子。楚王李昌早朝未归,秦舒只能在他的书房看书等候。直到用过午饭后,李昌才从宫内回来。秦舒见他两颊微红,略带酒气,不由问道:“陛下留殿下在宫中用膳了?” 李昌点了点头,兴奋地道:“都是子逸的好主意。今日早朝,孤将昨日的奏折呈报父皇。父皇当即大喜,在退朝之后又单独召见本王商议官制之事。一直议到现在,孤才告退回来。” “陛下同意了?”秦舒也觉得很高兴,毕竟自己生平所学得以施展,急忙问道:“那陛下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改革?” “此事干系重大,哪能操之过急?”李昌伸手揉了揉额头,道:“何况这两天又有大事,父皇哪里应付得过来。” 大事?秦舒猛然想起昨天晚上看见的鲜卑使团,不由问道:“莫非是因为那些鲜卑人?” “你怎么知道?”李昌问出后,随即又笑道:“孤险些忘了,这世上能瞒过子逸的事可不多。” 这你老人家可过奖了,秦舒暗道:叶璇那老狐狸的事,我可就一点也不知道。又开口问道:“我朝与鲜卑刚息干戈不久,那些鲜卑人又来京城干什么?” “讨债的。”李昌似乎喝的有点过,说话完全不似平日那般谨慎,低声笑道:“当初父皇议和南归,许给鲜卑的东西还没有给。他们来京城就是为了讨债的。” 秦舒见李昌说的轻佻,便也跟着笑道:“不过是些钱帛珠宝,我大充国富民殷,还能懒他们不成?鲜卑人居然追讨上门,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哈哈……”李昌一阵大笑,斜眼看着秦舒,摇头道:“你错啦。鲜卑这群畜生还真在乎的不是钱财,而是一个女人。孤的皇妹,永宁公主。” 秦舒听后也不禁吸了口凉气,他在京城多时,知道皇帝李疆虽然孩儿众多,但却只有永宁公主一个女儿。还是皇后娘娘所生,其受宠爱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初的齐王。想不到鲜卑人一挑就挑了全大充最尊贵的女孩,还真他妈的有眼光。秦舒看了看李昌的脸色,问道:“鲜卑人如此无礼,陛下定不会答应吧?” “不答应?”李昌哼了一声,道:“不答应,鲜卑人能放父皇回来?想不到啊,我大充江山社稷,居然需要一个女人来保护。”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秦舒这才明白李昌为何会一反常态,毫无遮拦,原来是因为这个。李昌虽然算不得血性男儿,但身为皇家贵胄,总还有几分傲骨。听到父皇是用女儿来换取的平安,心里难免有些堵的慌。何况李昌自幼也是在皇后宫中长大,对这个可爱的妹妹也十分喜欢,想到她即将要远嫁塞外,又想起那两个兄长,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秦舒皱了皱眉头,他虽然也不习惯用女人来换取和平。但遥想当年两汉与匈奴和亲,这也是有旧例可循,算不什么新鲜事。乃叹道:“既然已经答应了鲜卑,这事怕再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是啊。”李昌打了个酒嗝,苦笑道:“父皇是打算等母后病情有所好转,就让本王去想母后和皇妹说此事。父皇不好开口,孤又何尝忍心?” 秦舒脑子里转的飞快,终于明白为什么鲜卑使团半夜才入城。原来是皇帝不想在皇后病重期间,再将此事传到她耳朵里面,以免病情加重。可是躲得过初一,怎么能躲得过十五?鲜卑人出现在京城,是何等重大的事情?皇帝就算想极力隐瞒,却又怎么能隐瞒得住?李疆好歹也算是个英明神武之主,怎么也干出了这样的傻事?看来关心则乱,皇帝关心皇后和永宁,也难免也干些不怎么英明的事情。 李昌见秦舒不发一言,又笑着道:“子逸是在心里取笑孤吧?堂堂大充皇子,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抢婚上门。慕容胜,孤今生若不能让大充铁骑横扫塞外,誓不为人。” 秦舒看他坚毅的表情,突然之间才发现,原来李昌也是有雄心壮志的人。自己倒险些忘了,他也太祖皇帝的孙子,当今圣上的骨肉,怎么可能是个碌碌无为的人,看来以后自己还是得小心一点。自从昨晚见过叶璇以后,秦舒已经收起了前几日轻视天下人的心思,对身边的人都又开始重新估量了。 “殿下有此雄心壮志,属下一定竭力辅佐。”秦舒抱拳回答,其实横扫天下又何尝不是他的心愿? “好。”李昌伸了下胳膊,有些疲倦地道:“孤乏了,想休息会儿。子逸没什么事就先退下吧。”等秦舒告退准备离开的时候,李昌却又道:“等等,今天晚上父皇让孤代他宴请鲜卑使节。孤不打算让这群人来王府,不如就去平安巷那边吧。子逸可要和孤一起去看看那些家伙?呵呵,算了,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些蛮子罢了。” 李昌其余的话秦舒都没有怎么听清楚,因为平安巷三个字牢牢地砸在了他的心上。走出楚王府,秦舒便已经想明白了个大概。皇帝既然想暂时隐瞒此事,那肯定就会尽量让鲜卑使者远离皇宫。平安巷离皇宫较远,那边又正好有间馆驿,皇帝当然会将鲜卑使者安排在那里。 难道上天也在帮自己?秦舒嘿嘿一笑,便已经想好了计划。出了王府并不回自己住处,而是向着燕国公别居走去。 到了燕国公别居外,秦舒就看着外面站了不少禁军,不禁暗笑,傅羽这小子才进禁军几天?居然都敢把禁军带回家看门护院了,看来有身世背景当官就是不一样。 “站住。”秦舒离大门还有十几步的距离,看门的禁军早就开始喝了起来。 妈的,真是狗仗人势!秦舒眉头大皱,这些禁军也太霸道了些。但嘴上却道:“这位军爷,在下求见傅少公爷。还请军爷代为通传。” “不见。”那禁军看也不看秦舒一眼,就道:“滚!” 秦舒顿时怒起,就想动手教训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却听院子里傅羽喝道:“谁说本将军不见了?”说完,傅羽就缓缓从大门走了出来,脸上满是怒容。 那名禁军见傅羽出来,气势顿时矮了一截,但还是勉强道:“萧都督吩咐,傅将军这几日最好不要见任何人。” “萧刚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干涉本将军的自由!”傅羽勃然怒道:“虽然本将军是在他麾下当差。但本将军也是燕国公世子,爵位远在他之上。 第55章 他倒底仗的什么势,竟然敢幽禁本将军?” 现任燕国公傅恒虽然是傅羽的叔父,但傅恒已经年过四十,却还没有子嗣。所以傅羽自然而然就成了燕国公世子,时下就算是在萧刚的麾下当差,但萧刚也确实没有资格把傅羽怎么样。更何况是这些普通的禁军士兵,看到傅羽发怒,都吓得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傅羽冷哼一声,拉着秦舒便走进大门,一众禁军也都只好干瞪着眼。“贤弟刚才好威风啊!”秦舒刚刚入内,便开是取笑傅羽。 傅羽却是脸上微红,道:“兄长取笑了。小弟现在连着别居的大门都出不去,还说什么威风?” 秦舒虽然隐约猜到几分,但还是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傅羽苦着脸答道:“小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一大早,陛下就派人来传旨,严令小弟十日之内,不能离别居半步。并且还派了禁军在外面监视,还好圣旨上没有写不能让小弟与外人接触,否则小弟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长被禁军赶走了。” 秦舒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猜测的不错。鲜卑使者进了京城,而且还是天狼营中的人。傅羽的父亲傅永当年任右北平郡太守,被鲜卑天狼营攻破城池。傅永以身殉国,其妻也尽节殉夫。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皇帝当然怕傅羽乱来,所以不得不将他软禁起来。 傅羽见秦舒并不说话,只是一脸的笑意,不禁恼道:“兄长是在笑话小弟么?” “当然不是。”秦舒连忙摇头,道:“其实为兄前来,也是奉了楚王殿下之命。” “来看住小弟吗?”傅羽更是不悦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小弟连门都不能出了?” “这都是为贤弟好。”秦舒拍着他的肩膀,道:“来,让黎叔把棋取来。为兄和贤弟杀上几盘,这一天就算过去了。” “不。”傅羽将头一偏,道:“兄长今天不说清楚,小弟才没有心思陪兄长下棋呢。” “不下就算了。”秦舒双手一摊,道:“那我们就随便聊聊吧。为兄搬出去这两天,都还一直没有机会和贤弟聊聊呢。” “那就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傅羽转头望着秦舒道:“小弟猜到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兄长就不要再隐瞒小弟了。” “可是……”秦舒显得十分为难,道:“楚王殿下再三吩咐,不让为兄说。” “哼。”傅羽冷哼一声,道:“兄长果然是攀了高枝就不顾小弟了。当初我们结义之时,可是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现在兄长什么都瞒着小弟,正是让人心寒啊。” “我这不是来陪你了么?”秦舒苦笑着道:“还不算是有难同当。”这话听着还算有道理,但傅羽可不吃这套,又哼了一声,不搭理秦舒。 秦舒见火候差不多,便压低声音道:“为兄倒是可以给你说,不过你得答应为兄,千万不能说是为兄告诉你的,不然楚王殿下那里,为兄可不好交代。” “一言为定。”傅羽立刻来了精神,满口答应道:“兄长放心,小弟绝对不会说是兄长告诉我的。” 秦舒又故意看了看四周,才用更低的声音道:“贤弟有所不知,鲜卑派有使节来京城,而且还是天狼营中人。陛下是担心……” “大哥不用说了。”傅羽听天狼营三个字,一双眼睛里几乎可以喷出火来。他明白皇帝和楚王的意思,所以根本不需要秦舒再解释什么。 秦舒看着傅羽的样子,担心地道:“贤弟,你这是……” “多谢兄长如实相告。”傅羽躬身一礼,道:“兄长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先走了。小弟还有些私事要办。” “贤弟,你万万不可……”秦舒十分紧张地望着傅羽,劝道:“你千万不能意气用事,破坏两国邦交。” “可是…….”秦舒还待要劝,傅羽变色道:“兄长若是小弟,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杀害父母的仇人,而不去报仇么?这样小弟岂不是枉为七尺男儿。” 秦舒盯着傅羽看了许久,才摇头叹道:“罢了,贤弟好自为之吧。”说完便告辞离开。直到走出燕国公别居的大门,秦舒脸上才又浮现出常有的微笑…… →第五章← 洛阳作为大充王朝的首都,满大街不是权贵,便是富豪,但也有不少贫民居住的巷道,平安巷就是其中之一。皇宫座北朝南,在洛阳城北面,达官显贵都以靠近皇宫为荣,所以像平安巷这些城南的巷道几乎很少有朝廷要员的府邸。否则马则也不会将这里当成包养小妾的地方。 不过从今天早上起,平安巷内新设了不少岗哨,而且守卫的都是大充禁军。老百姓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达官显贵要到此巷视察民情。但事实上只不过是有些特殊的客人要住在巷内馆驿里,而这些特殊的客人就是塞外的鲜卑使节。皇帝不愿张扬此事,故而将他们安排在洛阳城内离皇宫最远的馆驿内。 从昨天晚上夜间入城,再到今天被安排在这么偏僻的馆驿内,慕容昭早就憋着一肚子的火。“看来大充皇帝想要言而无信。”一边喝着皇宫内送来的御酒,慕容昭一边对着旁边坐着的拓拔雄抱怨。虽然他对大充的接待很不满意,但这些美酒倒还是不差的。 拓拔雄却嫌中原的酒没有塞外的烈,还是喝着自己从鲜卑带来的烈酒,道:“千岁稍安勿躁。末将听说中原人氏把信义从来都看作首位,李疆身为大充皇帝,应该不至于失信天下。否则不用我们责难,就是中原儒生的唾沫也能把他淹死。” “你倒是很了解他们中原人。”慕容昭哼了一声,道:“你看看,明明说好了让那个什么楚王来设宴款待我们。现在早过了晚饭时间,却连鬼影都没有见一个。要不是本王有先见之明,让人弄了点东西来吃,岂不是要饿着肚皮等他?要是再不来,本王可要去休息了。这些日子旅途奔波,本王可没有精神跟他们耗着。” 这事也确实让拓拔雄有些窝心,按说慕容昭在鲜卑也是亲王之尊,就算皇帝不能亲自设宴接见,但奉命款待的皇子总该礼数上周到点,却让他们两人在这里干等,这算怎么回事?拓拔雄还想劝慕容昭再等等,就见一名天狼营军士跑了进来,道:“禀拓拔将军,大充楚王在外求见。” “不见。”拓拔雄还没有回答,慕容昭就抢先道:“也让那小子在外面吹吹风,让他知道本王也不是好惹的。” 那军士看了看拓拔雄,没有敢立刻领命。拓拔雄叹了口气,道:“算了,快快有请。”那军士这才领命出去。慕容昭看在眼里,气在心中,哼了一声,道:“天狼营真是军纪严明,这些军士都只听拓拔将军将令,连本王的话也都不听了。看来过不了多久,这天狼营就要改姓拓拔了。” “王爷请自重。”拓拔雄一路上对这个爱端王爷架子的老头也没有什么好感,听他现在说些犯忌的话,立刻沉声道:“天王将天狼营交付末将,末将一定誓死效忠天王。千岁这话说的似乎有些不妥。” 慕容昭才懒得管他妥还是不妥呢。他是鲜卑上任天王慕容启的兄弟,是现任天王慕容胜的亲叔父,在国中地位尊崇,很少有人会不买他的帐,可偏偏眼前的拓拔雄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慕容昭虽然老是有点老,但在国内却是出了名的色鬼。想想那塞外苦寒之地,能有多少绝色佳丽?一听说要派遣使者前来大充,慕容昭就第一个跳出来请命。别的不管,中原女人的婀娜多姿他总还是见识过的,所以这次南下,名为给天王迎娶王后,实际上他也还是想给自己找点填房。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慕容昭虽然领到正使的职位,但副使却是鲜卑出了名的“拓拔顽石”。这家伙十三岁跟随慕容胜左右,一直从天狼营的普通士兵,被提拔到现在天狼营的统领大将。都是在战场上纵横驰骋,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还在床上征服过女人。还未出发,慕容昭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等进了中原,才晓得自己的预感果然没有错。这拓拔石头不仅自己不去寻欢作乐,每到一处郡县,更是以军令严格约束众人。就算是慕容昭夜里想出去偷点腥,也被拓拔雄严词阻拦了好几次。所以慕容昭满腔的欲火,也就便成了一肚子的怒火。只不过拓拔雄虽然不是宗亲,却深得慕容胜的宠信,慕容昭虽然十分不满意,但还不敢公然开罪他。只好在大充接待的礼节上大做文章,根本不想好好地配合拓拔雄完成这次使命。 拓拔雄却知道这次迎娶大充公主,对于刚刚继承天王之位的慕容胜来说是何等的重要。所以就算是大充有些失礼的地方,他都一忍再忍,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地将永宁公主护送回国,那便是天大的功劳。否则以天狼营的威武名声,又怎么可能来当迎亲使团呢? 慕容昭见拓拔雄变了脸色,也不敢再过分地得罪,只好起身道:“既然楚王来了,本王也该出去迎接才是。拓拔将军,走吧。”说完就先向外面走去。拓拔雄也不愿再跟他多起争执,默然跟在身后,前往驿站大堂。 等两人来到大堂的时候,周围天狼营和大充禁军士兵都各自围了一圈护卫在外,驿站的管事人员也都恭恭敬敬地站在外面随时待命。慕容昭看着大充禁军人数远超天狼营,不由哼道:“大充皇子果然排场不小。” 拓拔雄的眉头又皱了皱,很想提醒他在楚王面前说话要客气些,但慕容昭却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堂,高声道:“楚王在哪?”拓拔雄顿时知道事情要糟,急忙跟着进去,心想,可不能让这老家伙坏了大事。 第56章 李昌中午在皇宫内陪着父皇一起用膳,因为听说永宁公主之事,心情有些不愉,多喝了几杯。一觉就睡到晚上,才想起了父皇吩咐要宴请鲜卑使节,他虽然心里不愿意,但皇命不能违,于是急忙赶到馆驿来。不想慕容昭见面就出言无礼,顿时也来了气,重重地哼了一声。旁边护卫的赵乾知道王爷已经动怒,便开口喝道:“王爷在此,哪个是鲜卑使节,还不快快过来拜见?” 慕容昭依仗鲜卑战胜大充,这次南下,所过郡县都是摆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那些郡县官员,知道朝廷北征失败,对他也还算客气。但李昌贵为皇子亲王,又岂那些普通官吏所能比?但慕容昭一时也改不过来,何况身后还跟着个讨厌的拓拔顽石,正准备开口让李昌过来参见。拓拔雄却早就抢了过去,行礼道:“鲜卑副使拓拔雄,见过大充楚王殿下。” 李昌看了看旁边满脸不服的慕容昭,斜了拓拔雄一眼,缓缓道:“副使大人在此,那么正使呢?本王是奉圣上旨意,来宴请二位,难道正使大人缺席了么?” 慕容昭哼了一声,又要张口,却见拓拔雄退到他旁边,道:“这位就是我大燕兴平王千岁,也是本次使团的正使。”又转对慕容昭道:“千岁,还不见过楚王殿下。”语气之中,竟似不容反驳。 慕容昭被拓拔雄双眼看得发毛,心想,要是回国后这小子在天王面前告自己一状,那可真是受不了。想起慕容胜刚继承天王大位,排除异己的铁血手腕,慕容昭就背心发凉,急忙对着李昌一礼,道:“见过楚王殿下。” 李昌见对方两人对自己都还算客气,也就不想瞪鼻子上脸,毕竟自己迟到了很久,算很是失礼的。于是笑道:“千岁在鲜卑爵位,也与本王相当,千岁不必如此客气,快请入座。”说完又转头对赵乾道:“快吩咐将陛下御赐的菜品送上来。” 赵乾出去片刻,就见很对内侍宫人鱼贯而入,手上不是端着山珍海味,就是端着宫廷美酒。慕容昭虽然也贵为亲王,但在鲜卑苦寒之地,能有只烤全羊就算是佳肴,哪里能合中原的美食相提并论?就算是一路上那些郡县官吏准备的酒席,又怎么能和皇宫大内的御膳相比?慕容昭刚才还有肚子怨气,但看着这些美酒佳肴,和那些送菜的美貌宫女,早就消了一大半,心中暗想,难怪那么多人抢着当皇帝,单论这样的享受,自己怕是一辈子也没有第二次了。 李昌见慕容昭的两只贼眼只在那些宫女的胸部停留,就知道这老家伙虽然是正使,大概也没有什么能力。倒是那个叫拓拔雄的武将气度沉稳,很有大将风范,便先举杯道:“本王府上有些事情耽搁,来迟一步,请二位贵使见谅。” 慕容昭的心思现在全花在旁边斟酒的宫女身上,根本没有注意李昌说什么。拓拔雄看在眼里,暗骂这老家伙丢人显眼,却还要笑着道:“殿下贵人事忙,百忙中抽空来此宴请我等。我等感激尚且来不及,哪里敢怪罪?” 拓拔雄话虽然说的十分漂亮中听,但李昌听在耳中却有些诧异。按说鲜卑与大充赤城一战,可谓的大获全胜,最终迫使皇帝结亲议和。怎么眼前这个拓拔雄的语气却没有想像中那么强硬,反而有些谦卑呢? 李昌本来还想着,如果鲜卑使节敢强行索婚,自己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那个必要了,便笑着道:“副使大人客气了。”喝了几杯后,李昌越看越觉得拓拔雄不像普通人物,就又问道:“不知道副使大人在贵国担任什么职务?” 拓拔雄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本使在鄙国忝居天狼营统领之职。” “啊?”李昌顿时脸色变了数变,他虽然很少参与军政,但对鲜卑天狼营的大名却是早有耳闻。想不到眼前这个人居然是鲜卑最精锐部队的统帅,那么职位应该不低。要说慕容昭是因为宗亲的缘故被派来迎婚,那么又加上拓拔雄这样的亲信重臣,可见慕容氏对此次和亲还是相当重视的。 “久仰将军威名,本王十分佩服。”李昌这两句话倒是出自肺腑,据说大充此次北征失利,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鲜卑五万天狼营将士的勇猛剽悍。 “殿下过奖了。”拓拔雄礼节性的回答后,突然问道:“本使奉天王之命前来大充迎娶王后,不知道皇帝陛下何时有空召见外臣,商议和亲之事?” “这……”李昌面露难色,心道,父皇让孤拖一天算一天,孤哪里知道准确的日子?口中却道:“父皇最近龙体欠安,连早朝都能免则免。和亲之事关系两国邦交,干系十分重大,父皇不愿草率为之,想等龙体康复后再议,还请贵使多等几日。” “皇帝陛下龙体有恙,自然需要静心休养。”拓拔雄不急不缓地道:“但眼下春正将至,我天王陛下欲在来年春暖花开之时,举行登基大典,并且册封王后。还请殿下转告陛下,最好能尽快让外臣护送王后归国。” “是,是。”李昌见拓拔雄语气并不十分坚决,知道事情还有拖延的余地,也就不十分为难对方,笑道:“本王一定转奏父皇。等父皇龙体安康,一定在最短时间内召见二位贵使,商议此事。” 拓拔雄听后也不再发表什么意见,只与李昌相互饮酒,浑然当慕容昭这个正使不存在。还好慕容昭的心思全花在身边的宫女身上,也没有注意,只觉得这个宫女面貌极美,比自己家里那些宠妃爱妾不知道水灵多少辈。 其实这宫女也只算是中上之姿,但慕容昭这老色鬼憋的久了,便是见个女人也要心动半天,何况这样一个盛装打扮的美貌少女?慕容昭开始还能把持得住,但几杯酒下肚,便似乎有些心痒难耐,竟然动手动脚起来。乘着斟酒的时候,摸摸手之类的,那宫女也还就忍了。可是慕容昭却越来越过分,又乘那宫女斟酒之机,终于将安禄之爪伸到了宫女的胸部上。 这些宫女虽然在宫里地位不高,但毕竟是皇宫内的人,怎么能容忍外人如此毛手毛脚地调戏?那宫女立刻尖叫一声,从慕容昭的身边跑了开。 这一下满屋子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慕容昭一人身上,可笑那老色鬼迷糊之间,还当这是在自己老家,流着哈喇子道:“美人,别跑啊,快过来。” 这下不仅让拓拔雄羞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便是在场的其余鲜卑人,也觉得脸面无光。李昌强忍住没有笑出来,假意喝道:“好大的胆,这是什么场所,怎能大呼小叫,失了体统。你是那个宫里的,回去后看本王怎么处罚你。” 李昌虽然是在教训那宫女,但拓拔雄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是在骂慕容昭。他虽然知道这位王叔有些荒唐,但没有想到居然到了这种地步,当即沉声喝道:“千岁醉了。来人,送千岁回房间休息。” 外面立刻跑进来两名天狼营军士,一左一右搀扶着慕容昭离开。慕容昭却还在迷迷糊糊地喊着:“美人,过来,美人……” 等慕容昭被人送走后,李昌才对拓拔雄道:“这些宫女都是才进宫不久,没有规矩,还望贵使大人不要见笑。” 拓拔雄暗道:这次我们可让你们见笑大了。口中却道:“哪里,殿下客气了。”说完两人又继续饮酒,只是经过慕容昭这么一闹腾,气氛就有些尴尬了。又喝了几杯,李昌便推说时间不早,告辞回府了。 拓拔雄在驿站大门目送李昌的车驾离开后,才转对属下道:“那老家伙呢?”他恨极慕容昭丢人显眼,嘴巴上自然不再客气了。 属下先是一愣,随即明白拓拔雄所指,急忙答道:“已经送回房间睡下了。”拓拔雄哼了一声,道:“看本将军回去不在天王面前狠狠参他一本,简直把我大燕的颜面丢尽了。”说完后便吩咐些人值夜护卫,自己也返回房间休息。 这间馆驿相对偏僻些,一般情况下都没怎么使用,所以拓拔雄这几十号人都能分到间房屋休息,不用跟几个人一起挤。拓拔雄身为副使,又是这些天狼营将士的统领,居住的房间自然是这馆驿里最宽大舒适的。 但拓拔雄刚刚走进房门,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征战多年,整日在死人堆里打滚,对于危险的预测远比一般人强很多。突然背后有股劲风扑来,拓拔雄急忙侧身躲避,并且用最快的速度去拔腰间的佩刀。但对方似乎看穿了拓拔雄的用意,长剑连续刺出,竟然不给拓拔雄拔刀的机会。 “来人,有刺客!”拓拔雄在黑暗中连连闪避,感觉到对方武艺高强,并不在自己之下。既手持利刃,又抢有先机,只好高声呼救。他门外本来就有两名天狼营军士轮值,听到声音立刻冲进房间。虽然黑暗中看不真切,但还是能大概分辨出拓拔雄和刺客,两柄弯刀便砍向刺客后背。 这两人刀风沉重,刺客也不敢小觑,急忙回身格挡。拓拔雄也就乘此机会将弯刀拔出来,与两名属下一起围攻。那刺客本来是想刺杀拓拔雄后,就立刻脱离现场。但是没有想到拓拔雄武艺不弱,居然一击不中,而且还喊来了援兵。虽然知事不可为,但却没有丝毫退缩畏惧之意,反而更加凶悍地与三人打斗在一起。 “你究竟是什么人?”拓拔雄见对方武艺颇为不弱,料想不应该是无名之辈,乘着己方占有优势,便开口喝问。 那刺客并不回答,挥剑此伤一名天狼士兵,正要跟进取其性命,却又被拓拔雄弯刀所阻。而且听着外面脚步声响起,知道天狼营士兵会越来越多,不禁厉声笑道:“来的好,小爷今晚一定要把你们这群畜生杀个干净。” 第57章 →第六章← 秦舒听到馆驿内有喊抓刺客的声音,便放心地躺在房顶上,双手枕着头,自言自语道:“傅羽这小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惧虎,一个人去刺杀天狼营统领,不简单啊。”可是又等了片刻,却不见傅羽逃出来,不禁暗道:这小子怎么还不逃出来?难道那个拓拔雄只是绣花枕头,轻易地就被他搞定了? 原来秦舒是想引傅羽来刺杀鲜卑使者,然后找个机会去不远处马则小妾的宅子内,打探那个叶璇口中的密道是否存在。他并不是要傅羽真的杀掉拓拔雄,当然也更不愿意拓拔雄杀了傅羽。他觉得傅羽的武功想要成功行刺固然有点难度,但独自杀出重围总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惜秦舒把傅羽想的简单了,他不知道这小子为了报父母大仇,根本就没有打算再活着离开。所以即便是在被拓拔雄和天狼营士兵围攻的毫无还手之力时,还是没有丝毫想要逃跑的心思。 秦舒也是过了很久才想明白其中的原因,大呼失策,急忙蒙上面巾跑到馆驿里面。看着傅羽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了好几处血迹,秦舒的心里也有些不忍,这小子虽然傻是傻了些,但毕竟还是一个很讲义气的兄弟。秦舒现在没有打算让他死,他就不能死在这群鲜卑人手中。 眼看傅羽有险,秦舒低啸一声,如大鹏展翅掠向众人。手中的长剑也化一道道剑幕,笼罩在众人头顶。拓拔雄可是个识货的主,知道来的这个人武艺远在自己之上,急忙把弯刀在身前挥舞,护住各处要害,向后就退。但周围的几个天狼营士兵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唰、唰、唰”几剑过后,就有五六个人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秦舒抢到傅羽身边,轻声喝道:“快走。”却不想傅羽已经杀得发狂起来,根本分辨不出他的声音,道:“我要全部杀了他们。”又向着拓拔雄冲过去。 别说傅羽没有这本事,就算他有这本事,秦舒也肯定不会答应。于是一把拉住傅羽,喝道:“快跟我走。”傅羽这才听出来秦舒的声音,有些感激地道:“大哥……” “别那么多废话。”秦舒一边杀开条血路,一边拖着傅羽向外跑。以秦舒的武艺,这区区几十个天狼营士兵当然不是他的对手。虽然说馆驿里还有些大充的护卫,但他们可不想为了外族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只是远远的呐喊,根本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拓拔雄知道使唤不动这些人,只好带着自己的部下继续穷追猛打。但哪里能拦得住秦舒和傅羽这两只小老虎,在秦舒又杀了几人后,终于他们跑到馆驿外。秦舒指着旁边的胡同,道:“贤弟,我们分开走,你走那边。” 傅羽见秦舒为了救自己,也背上了违抗圣旨,杀害鲜卑使节的大罪。知道若是被拓拔雄等人识破身份,那两人可都是死罪。既然义兄这样帮自己,自己也不能再一意孤行,连累义兄,报仇的事只能以后再说了。 “兄长保重。”傅羽说完这几个字,便向着秦舒指的方向跑了去。秦舒见傅羽如此听话,大觉高兴,却不按着刚才说的方向逃跑,而是直接跃上旁边民宅,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将军,怎么办?”一个天狼营士兵见秦舒这样高来高去,只好向拓拔雄询问。 拓拔雄也感觉十分郁闷,这样的轻身功夫,别说自己,就是号称“鲜卑第一勇士”的现任天王慕容胜只怕也没有。“先追下面跑那个。”拓拔雄只好下令,向着傅羽逃跑的方向追去。 追出不远,就来到一个岔道口,拓拔雄不得不将属下分派成几拨,四下搜索。虽然这是在大充的京城,但以拓拔雄的性子,总不能白白的吃这么大的亏,不把那两个刺客抓回来,就实在对不起那十来个死去的兄弟。所以就出现了大充开国以来,最奇特的景象,居然有鲜卑的士兵打着火把在京城内搜索刺客。虽然很快大充的禁军就赶了过来,但拓拔雄据理力争,最后在保证不扰民的情况下,和大充禁军一起搜查这附近街道。 秦舒乘着这当口,早就换上了一套禁军军服,等候在马则小妾宅子外面。这里离馆驿不远,他相信搜查的人会很快就过来。果然没有过多久,就有队士兵打着火把向这边走了过来。总共十来个人,有三个鲜卑军士,其他的都是大充禁军。看着曾经刀枪相见的敌人现在居然在一起搜捕刺客,秦舒也觉得很是滑稽。 秦舒偷偷潜伏在暗处,乘着一两个人落单的时候,轻松把他们干掉,然后混在众人之中。半夜三更的,大家又都专心于搜捕刺客,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秦舒这个冒牌货。秦舒故意走到那座宅子外面,然后向里面扔了一大块砖头,发出很大的声响。 这些军士追查了很久,终于听到了声响动,立刻觉得可疑。一个禁军头目立刻下令把宅子围住,正要考虑进不进去搜查,那三个鲜卑军士却先一脚把门踹开,并冲了进去。 “快跟进去,不能让他们胡来。”那禁军头目吓得冷汗都流了下来,分开的时候,上头再三吩咐不能让鲜卑人惊扰百姓。但现在这三个人居然就这么冲了进去,要是事情闹大了,以后自己就别在禁军里面混了。 可是当禁军冲进门后,才发现这个小院内居然没有人居住。那三个鲜卑人立刻围了过来,一起说这宅子没有人住,但刚才又有声响,十分可疑,一定要仔细搜查。那禁军头目见没有人住,自然就不会发生什么“惊扰百姓”的事情,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下令仔细在宅内搜索。秦舒也夹杂在众人中随便搜查,当然也发现了两三条人影迅速地离开了这座宅院。那些普通军士当然不会发觉,只有秦舒知道肯定是叶嘉兄妹,嘴角不由又扬起了微笑。 那间卧室并不大,秦舒在里面仔细地搜查了一遍,根本就没有发现叶璇所说的什么密道,那么显然那个老狐狸是在诈自己。虽然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秦舒却还有一点弄不明白。叶璇与自己素未谋面,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怀疑到自己身上呢?而且还设想这样的陷阱等着自己来钻? 秦舒心里虽然还有些疑惑,但毕竟确定叶璇口中的小白脸是子虚乌有,心情大为轻松。很快找了个机会脱掉那身军服,慢慢返回自己的住处。远远就看见见芹儿站在门外,不住地张望,似乎是在等着自己回去。秦舒快步走上前去,道:“外面这么冷,你小心着凉。”他此刻心情大好,说出来的言当然也十分中听。 芹儿得到秦舒的关心,心里大为甜蜜,脸上又起阵红晕,低声道:“是有人找公子。” “是谁啊?”秦舒刚问出口,就见楚王府侍卫总管赵乾出大厅走了出来,心中一紧,急忙笑道:“原来是赵总管。” 赵乾走到秦舒面前,道:“殿下有急事找公子入府商议。”秦舒见到他,就猜到是李昌有事找自己,于是笑道:“有劳赵总管久等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旁边的芹儿却道:“外面夜寒,公子要不要加件衣服?” 秦舒笑了笑,道:“不用,你早些休息吧。不要等我了。”芹儿答应一声,便不再多说。秦舒又陪着赵乾一起前往楚王府。 没走几步,赵乾突然问道:“刚才那个丫头是公子在齐王府救的那个吗?” 秦舒知道赵乾曾在楚王府中见过芹儿,便如实答道:“正是。我救可她一命,她又无亲无故,就跟在我身边了。” “哦。”赵乾点了点头,又问道:“刚才公子去什么地方了?殿下找的很急呢。” 见他如此关心自己的行踪,秦舒心中微动,又瞟了赵乾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只是随便这么一问,便笑着答道:“去走访了几个朋友,没有想到殿下有事相召,让总管久等了,实在抱歉。” “不敢,不敢。”赵乾说完后,也不再多问。两人又走了一会,秦舒见方向不是去楚王府的,开口询问后,才知道楚王李昌听说有人刺杀鲜卑使者,又赶了过去。秦舒刚那里回来,现在又不得不跟着赵乾过去。 越接近平安巷,街面上搜查的禁军就越多,还好赵乾有楚王府的令牌,才能畅通无阻。赵乾看着四下忙碌的禁军,自言自语道:“那刺客真是胆大妄为,居然敢来刺杀鲜卑使者。要是得手,两国岂不是又要开战?” “赵总管说的极是。”秦舒马上接口道:“此人居心叵测,抓到后一定要严加拷问。”赵乾见秦舒说的真切,也就不再多言。 等到了馆驿,秦舒看到李昌和拓拔雄正有些争执,忙走过去行礼道:“属下见过王爷。”李昌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免礼。”秦舒见他态度冷淡,心中略感不安,只好退到旁边。 拓拔雄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王府下属,就是刚才的刺客之一。对秦舒并不在意,而是继续对李昌道:“我大燕使臣在贵国遭人刺杀,并死了十几个随从。王爷却还是不肯让本使面见皇帝陛下,未免有些不通情理。” 李昌听说有人刺杀鲜卑使者,马上就觉得事情要遭。拓拔雄等人必然会以此为借口,求见父皇。这样再推托的话,就显得不合情理了。但李疆的旨意又偏偏是想让他多拖了时日,现在才一天就拖不下去了,李昌可没有办法向父皇交代。理亏的是自己,李昌只好笑着道:“本王一定奏明父皇,严加追查,给贵使大人一个交代。但现在深更半夜,父皇早已经歇下了,本王可能去打搅。” 拓拔雄本来是想很安分地等着皇帝召见,但发生这件事情后,自己已经稳稳占着个理字,便态度强硬地道:“那好,就请殿下明日早朝时,向陛下禀明此事,奏请陛下接见本使。” 第58章 “好。”李昌推无可推,只好点头答应,心想:这样的大事根本不可能隐瞒住父皇,至于是否接见他们,也就只好让父皇自己考虑了。 正想间,就见禁军都督萧刚快马而来,李昌迎了上去,问道:“萧将军,可曾抓到刺客?”萧刚下马行礼后,才道:“末将无能,还未曾抓到刺客。”旁边拓拔雄冷哼了一声,道:“连一个刺客都抓不到,大充禁军也确实无能。” 在北征的时候,大充禁军和鲜卑天狼营可算是死对头,拓拔雄和萧刚在战场上也交过手。所以见萧刚没有能够把刺客抓住,拓拔雄也就毫不客气的斥责起来。萧刚眉头一皱,本想发火,但念着对方身份,只好缓缓道:“若是本将军禁军在此,绝对不会让刺客逃掉。洛阳城这么大,刺客一旦隐藏起来,想要搜查出来自然十分困难。”言下之意,便是你们自己没有抓到人,干我屁事。 拓拔雄听他讥讽自己天狼营没有用,也变了脸色。李昌唯恐二人闹僵,急忙道:“拓拔将军不熟悉京城地形,所以才被刺客逃脱。禁军还是继续搜查,一定要抓到刺客。”萧刚见楚王发话,只好抱拳道:“末将领命。” 李昌复对拓拔雄道:“时候不早了,请将军回房休息。本王已经命禁军在这几条街严加护卫,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拓拔雄虽然心疼死去的十几个部下,但想到这样反而能逼迫皇帝尽快接见自己,也就不再说什么,道:“多谢殿下。” 李昌便向他告辞,带着萧刚等人走出馆驿。刚离开不远,萧刚便又小声道:“回王爷,傅小公爷果然不在燕国公别居内。”李昌冷哼了一声,瞪了身后的秦舒一眼,道:“孤早猜到多半是他所为。萧将军,你亲自带人在此守卫,切不可再让傅羽乱来。” “是。”萧刚答应后,自带着麾下禁军在附近设下岗哨,心中却大觉郁闷,想不到堂堂大充禁军,居然给这些鲜卑人站起岗来。 回到楚王府后,李昌又单独将秦舒叫到书房内,劈头就问道:“子逸让傅羽去刺杀鲜卑使者,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思?难道还想两国兵戎相见么?” 秦舒知道李昌肯定会怀疑到自己身上,狡辩也没有什么意思,便如实答道:“属下把握好分寸,并没有让傅羽成功得手。” “废话。”李昌怒气十足地道:“真要是得手了,本王绝对不会轻饶你。说吧,究竟为什么?” 秦舒只好将叶璇之事详细地说了出来,并道:“叶侯爷已经怀疑到属下和王爷身上,属下实在不敢冒险,所以必须去那宅中察探一番,逼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 “想不到老二居然有这么个师父。”李昌哼了一声,道:“看来父皇当初真是铁了心想让他继承大统。”转头又问道:“那密道可当真存在?叶璇既然怀疑到本王头上,子逸可要小心谨慎,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根本没有什么密道。”秦舒道:“殿下请放宽心,叶璇虽然怀疑属下,但属下自问做事严密,不会给他抓到任何把柄。但属下却有一事不明白。” 李昌急忙问道:“什么事?” 秦舒才缓缓道:“叶璇刚回京不久,根本不认识属下。凭什么就怀疑到属下身上?属下怀疑,殿下身边可能有他安插的眼线。” “什么?”李昌负手在房内走了一圈,道:“本王府上侍卫也有好几百人,有他的眼线倒也不算奇怪。”说着又轻叹道:“只是本王以前并无成大事的打算,所以并不在意这些。现在才觉得身边的人手不够,能信任的人除了子逸,也只有赵乾等几人。” 秦舒突然想起赵乾刚才有意无意打听自己的行踪,便道:“赵乾这几个人王爷也不能过分信任。” “你是说奸细就在他们几个人中吗?”李昌眉头皱了皱,道:“这几个人跟随本王可不是一年两年了。” “王爷还是小心些好。”秦舒不急不缓地道:“属下不敢胡乱怀疑王爷身边的人,但王爷需知,属下为王爷办的可全都是些灭族的事情。王爷,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啊。” “也罢。”李昌想了想,道:“本王会尽快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不过傅羽这件事情肯定不能瞒过父皇,刺杀鲜卑使者的罪名可大可小。父皇要是怪罪下来,本王可保不住子逸的这个义弟。” 秦舒呵呵一笑,道:“傅羽刺杀鲜卑使者,所幸只是杀了些随从。陛下虽然会震怒,但还不至于重罚。就算陛下有什么责罚,殿下也该在旁劝阻。傅羽此人向来是有恩必报,殿下若是能结交,再加上迎娶雍国公之女为妃。四姓国公便算是有两人支持殿下了,对殿下入主东宫可是极有帮助的。”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李昌点了点头,但又道:“孤得到郭鹏的消息,说雍国公已经面见母后,想要以结亲冲喜为借口,请母后为孤和他女儿赐婚。母后已经首肯此事,就等着父皇下旨了。”说着又叹息一声,道:“母后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若是再听说永宁妹妹的事,只怕,唉!” 秦舒知道桓皇后对李昌有养育之恩,听他语气中又有自责之意,便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爱母心切,属下十分感动。但还请殿下小心谨慎,在皇后娘娘面前千万不可显露破绽,否则……” “这个孤当然明白。”李昌打断他的话,道:“孤不过是有感而发,随便说说罢了。”心中却道:像你这样出卖义弟,而能面不改色,这般无情无义,孤自问还做不到。 →第七章← 一辆破旧的马车缓缓行到晋王府后门停下,门里的下人听到动静,立刻将后门打开,并抢到马车旁边低声道:“千岁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锦衣男子缓步从车上下来,交代车夫:“半个时辰后再来接孤回去。”车夫领命之后,马上驾车离开。 “千岁请。”这人是晋王府侍卫总管高显,平日在人前也是威风惯了的,可在锦衣男子面前,却神色恭敬,比孙子还孙子。 当然这个锦衣男子也不是普通的人,论身份地位,在大充王朝中也只有区区几人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他就是四姓国公之一的楚国公关彝。关彝的幼妹是晋王李茂的正妃,平日里也不见两人有什么深交,这大半夜的偷偷相会,想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关彝跟着高显来到书房,只见李茂早已等候在内,面前还是摆着一壶美酒。关彝微微一笑,这人还真是酒不离身,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总是带着壶酒的。高显知趣的离开后,李茂便道:“兄长请坐,不知有什么重要的事,竟让兄长亲自过来?” 这话倒不是寻常的客套话,关彝虽然和李茂有所交往,但都是在暗中秘密进行。若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关彝是断然不会亲自来晋王府的。关彝走到旁边坐下,才道:“殿下真是好兴致,可知外面禁军都快把京城给闹翻了?” “不就是杀几个鲜卑人么?”李茂轻描淡写地道:“再说孤本来就不愿意小妹嫁到鲜卑去,孤还真要感激那刺客呢。兄长该不是为了这事来的吧?孤对这门亲事可没有什么兴趣。” “总有门亲事殿下会感兴趣的。”关彝知道自己这个妹夫虽然表面上装得糊里糊涂,但其实心里是很有主见的。若非如此,当初自己也不会把最钟爱的小妹嫁给他。自从李建被废,齐王被赐死后,关彝的心思就活泛起来,要是能让妹妹母仪天下,对关氏家门来说也算件大好事。更何况他也看得出来,李茂平日虽然花天酒地,但对东宫那个宝座还是很放在心上的,否则也不会暗示自己向皇帝奏请废除李建的太子之位。 李茂听他说的奇怪,便追问道:“哪门亲事?” 关彝不答反问道:“殿下可还记得为兄曾说过,雍国公郭援此次进京还带着女眷?” “当然记得。”李茂呵呵一笑,道:“听说郭千岁有个女儿,年芳十八,美名早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可惜孤没那福分,不能一睹芳容。” 关彝哼了一声,暗道:提起女人,你倒真是兴致勃勃。随即又道:“可惜殿下是没有这福分了。为兄猜测的果然不错,郭援这次进京就是专程来嫁女儿的。”说着又嘿嘿笑道:“他听说太子失势,原本是想把女儿嫁给齐王。想不到齐王又被陛下赐死,现在只好改了主意,打算把女儿嫁给楚王。也亏了郭援还是国公之尊,好像生怕女儿嫁不出去似的。今日为兄入宫探视皇后娘娘,就听娘娘说起,他郭援还说什么是为娘娘冲冲喜,真是恬不知耻。” “这也不能怪他。”李茂喝了杯酒,道:“四姓国公中,蜀国公就不用说了。傅、关两家都曾与太祖皇帝父子相称,只有他郭家与皇室没有亲缘关系,所以排名最末。老公爷郭统还立有开国辅圣之功,郭援的威望德行可就差的远了。为了他郭氏一门能长盛不衰,自然要想着和皇室结亲,而且他女儿还要嫁给最有前途的皇子才行。” “殿下不担心么?”关彝见李茂面不改色,还替郭援着想,不禁道:“楚王殿下自从监国以来,深得皇后娘娘赏识,若是再有了郭援这个强势岳父,实力可就大大的增加了。这对殿下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是啊。”李茂站了起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才道:“可是孤又有什么办法?” “但殿下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关彝抬眼见李茂眼角隐隐的笑意,突然笑道:“殿下怕是已经有了主意吧?就来寻为兄的开心。” 李茂抓了抓后脑,呵呵笑道:“还是没有瞒过兄长。 第59章 孤想了想,这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阻止。孤是这样想的……”接着就慢慢把心里的主意说了出来。 关彝听完后,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李茂的肩上,笑着道:“看来你早就胸有成竹了,倒害得为兄替你担心半天。不过这主意能行吗?” “母后爱女心切,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李茂信心满满地道:“父皇原本暂时不打算让母后知道和亲之事,但今天晚上这么一闹,想要隐瞒怕也困难了。孤还真得感谢那个刺客,呵呵。” 关彝又仔细看了看李茂,突然问道:“郭援想把女儿嫁给楚王的事情,为兄也是今天入宫才知道的。殿下是如何知晓,而且还想好了应对之策?” 李茂摇了摇头,道:“我也不过是猜测而已。郭援把女儿带到京城来,总不会又带回去吧?老二既然死了,那老三当然是不二人选。”说着又有些惋惜地道:“可惜他没有兄长的眼光,要是把女儿嫁给孤的话,孤哪里会想这些主意?” 这倒是句实话,不过除了自己,又有几人能看穿这个整日花天酒地的王爷,其实还隐藏着雄心壮志呢?关彝也不禁为自己当年的眼光感到欣慰,笑嘻嘻地道:“哪可不行。他女儿嫁给你的话,那为兄不是也跟着小一辈?”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关彝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方才起身告辞。 李茂见他离开,才打了个酒嗝,喃喃自语道:“你的眼光再怎么毒辣,也还是看错人了。孤哪有那本事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却听外面高显道:“殿下,要回内院休息吗?” 李茂的脸上不由现一丝恼怒,道:“孤今天就在书房睡了。”话音刚落就听高显道:“卑职参见娘娘。”李茂急忙站起身来,果然见王妃关氏端着个木盘进来,盘上还放着几碟精致的点心。 “你怎么亲自来了?”李茂急忙迎了过去,道:“还亲自端着,怎么不让下人做?” 关王妃嫣然一笑,道:“妾身亲自为殿下做了些夜宵,怎么兄长就走了吗?妾身还替他备了一份呢。” 李茂伸手接了过来,放在书案上,道:“兄长不方便在府上久留,只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正该如此。”关王妃又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拈起一块点心,喂到李茂的嘴边,娇笑道:“妾身喂殿下吃。” 李茂原本就是好色之人,见关王妃笑语嫣然,更比平时多了几分诱人,不禁张开嘴巴,一口将点心含住,便是关王妃的手指也被衔在了口中。关王妃看了看身后,嗔怪道:“你这人,也不怕被下人看到。” 李茂更是心动不已,体内的欲火“噌”地窜了上来,便要去抱妻子。关王妃侧身避开,突然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在书房休息么?”语气中竟有些责怪之意。 “没有。”李茂还包着口点心,含糊不清地道:“刚才孤只是说说而已。”关王妃却哼了一声,道:“妾身可当真了。”说完理也不理丈夫,径直走出书房,头也没回。 李茂只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突然拿起书案上的点心砸到地上,然后快步走出书房。高显见他走了出来,急忙问道:“殿下是要去什么地方?”李茂白了他一眼,一句粗话冲口而出:“关你屁事。”然后直奔着别院而来。 路上不少的丫鬟仆役,见王爷怒气冲冲,都吓得跪地行礼。有两个动作稍微慢了点的,都被李茂一人踹了一脚。 到了别院,门口的丫鬟见李茂匆匆走来,急忙行礼道:“殿下,姑娘已经睡了……” “滚开。”李茂一手把她推开,然后推门而入。房间的主人原本已经睡下,但又被吵醒,刚刚坐起身来,就见李茂闯了进来,不由怒道:“殿下又怕是受了王妃娘娘的气吧?” “你……”李茂指了指她,却再没说什么,而是长叹一声,坐在旁边椅子上。后面的丫鬟知趣地退了出去,并且又将房门关好。床上的女子这才披上衣服,走到李茂身边,低声道:“萍儿刚才说错话了,殿下千万不要生气。”这个女子正是李茂从楚王府上要过来的丫头。她在王府中既不算主人,也不算仆役,外面的丫鬟只好用“姑娘”二字来称呼。 李茂拉着她的手道:“孤哪是怪你,是在怪自己没用罢了。” 萍儿从楚王府过来,原本以为可以跟着李茂过上好日子。哪里知道,这个外表上看起来风流的王爷,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男人。对晋王妃的畏惧程度,竟然还超过府中的那些下人。而且李茂每次受了王妃的气后,便要跑到她身上来发泄。萍儿只是个小小的丫鬟,她可不敢给李茂脸色看,只能默默地忍受的。 今晚明明已经睡下,又见李茂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不用问,肯定又是受了王妃的气,萍儿实在忍无可忍,才说了刚才那句话。说了之后,萍儿便有些后怕,便又向李茂道歉。却没有想到李茂非但不怪她,还说出这样的话来。萍儿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点可怜,忍不住道:“殿下怎么这么怕王妃娘娘?” “孤……”李茂说了个字,便不再说下去,一把搂着萍儿道:“来,陪陪孤,孤心里闷得很。”说着就将她向床上推去。 萍儿知道每次都是这样,也不敢反抗,木然地被李茂推倒在床上。安静地让他脱掉自己的衣服,让他压在自己身上,让他用力地进入自己身体…… 李茂在萍儿的身体上折腾了很久,才长长地喘了口气,停下来趴在她的身上。萍儿厌恶将他推下来,并且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李茂看着萍儿冰冷的脸色,也觉得很是没趣,坐起身来,开始穿衣服。 “殿下把萍儿当什么?”萍儿失声哭了出来,道:“还不如把萍儿送回楚王府中当个使唤丫头。” 李茂叹息一声,很快穿好了衣服,道:“孤回书房休息了。”说完又打开房门离去。“滚!”萍儿拿去枕头就扔了过去,可惜只砸在了门上。 李茂回到书房,展转反侧大半宿,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可是刚睡得正香,就觉得鼻孔里有些发痒,睁眼便见关王妃正拿着根头发在自己鼻孔里挠。关王妃原本就长得极美,再加上一副天真调皮的表情,让李茂不禁看呆了。 关王妃见他醒来,嫣然笑道:“哟,瞧昨晚把殿下累的,萍儿可真是好手段啊。” 李茂这才想了起来,不禁哼了一声,冷冷道:“还不是因为你不愿意,否则孤又怎么会去那里。”关王妃见他生气,便将脸贴到他胸前,低声道:“妾身只是跟殿下开个玩笑,原本打算过一会儿就派人请殿下到妾身那去休息。哪知道妾身刚走,殿下就去了萍儿那里。妾身总不能到萍儿床上来请殿下吧?”语气竟像个闺中怨妇一样。 李茂不由心中一动,伸手搂着她道:“当真?” “恩。”关王妃点了点头,道:“妾身知道殿下去了萍儿那里,伤心了好一阵子呢。” “唉。”李茂叹了口气,道:“孤也不想去她那里,你知道孤的心里最喜欢的只有你。你看,孤都没有在她那里休息,而是回的书房。” “妾身知道。”关王妃抬头望着李茂道:“所以妾身一大早就来向殿下请罪了。殿下千万不要怪罪妾身。” “不会的。”李茂看着关王妃,突然道:“孤怎么舍得怪你?孤爱你,疼你还来不及呢。”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就开始有些不老实了。 还好书房内只有他们两人,关王妃白了他一眼,道:“殿下的手又不规矩了。”李茂怕她生气,只好停下手上的动作,讪笑道:“每次看到你,孤就有些忍不住。” 关王妃笑吟吟地看着他,片刻才低声道:“大白天的,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谁敢笑话?”李茂见妻子没有生气,手掌竟然摸到了她的胸上,只觉触手温软,不由口干舌燥,喘着粗气道:“孤想……,可以吗?” 没出息的东西。关王妃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十分地娇羞,过了一小会儿,才点了点头。李茂如拣至宝,一把将妻子扯到床上,用力地压在身下,喘息着道:“宝贝,孤可想死你了。”关王妃一边迎合着他的动作,一边道:“不要,殿下,别……” 这样娇媚的声音,更让李茂欲火中烧,很快就将两人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干净。要说李茂在萍儿身上只是种发泄,但在关王妃身上,却是那么的小心翼翼,温柔细腻。关王妃也渐渐地迷失在李茂的激情中,身体如水蛇般地缠绕在他的身上…… “哦。”一声满足的叹息后,李茂终于停了下来。但看着身下千娇百媚的可人儿,李茂忍不住又吻了下去,从温润的嘴唇到白玉般的脖子,再到那颗红艳的小樱桃。 “殿下刚才好神勇。”关王妃低声在李茂的耳边说道,眼中却闪过一丝寒光。 听到关王妃这样温柔地夸赞,李茂原本软下来的地方,似乎又蠢蠢欲动起来。关王妃娇媚一笑,道:“殿下,妾身刚才还有件事忘了告诉殿下。” “什么事?”李茂一口含着那颗樱桃,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此时此刻,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不觉得是大事。 关王妃娇喘着道:“妾身听说萍儿对殿下不敬,居然敢拿枕头砸殿下。不知可有此事?”李茂心里顿时有些不祥的预感,停下了嘴上的动作,道:“没有的事,不过是萍儿和孤开个玩笑罢了。” “殿下是堂堂亲王之尊,开玩笑也不能这样没有分寸。”关王妃坐起身来,显露出无限美好的上身,道:“妾身为了王府的规矩,已经派人给了她些小惩罚。” 第60章 “你……”李茂立刻变色,大声问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关王妃柳眉倒竖,轻喝道:“殿下心疼了?那就也打妾身二十大板,给萍儿出气。” 见关王妃生气,李茂顿时矮了一截,又听只是打了萍儿二十大板,急忙赔笑道:“孤怎么舍得打你?不过萍儿虽然是个丫鬟,但毕竟是三哥府上过来的,若有什么过错,请你还是多担待些。” “她要是安安分分,妾身又怎么会跟她一般见识?”关王妃冷冷地道:“殿下身边的那些侧妃,妾身可有为难过她们?这萍儿偏偏不识好歹,妾身也只好替殿下管教管教。” 那几个侧妃还不是和你一个鼻孔出气!李茂心里这样想,但看着关王妃冷冷的表情,只好改口道:“管教的好,本来这王府上下,都是你说了算。” 关王妃听出李茂口气中的不满,便又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柔声道:“殿下这是什么话,妾身只是主管内院。至于外面的事情,都是殿下亲自操劳。殿下是要成大事的人,府中这些琐事当然是妾身来管理。殿下要是有什么不满的话,那就干脆休了妾身,送妾身跟兄长回襄阳算了。” 李茂见她眼眶微红,泪水盈盈欲滴,不禁大为心痛,低声宽慰道:“孤刚才说错话了,你别生气。打了就打了吧,萍儿那丫头也确实有些嚣张,早该管教管教了。来,来,别哭了,让孤给你擦掉……” 关王妃马上破涕为笑,道:“多谢殿下。”然后主动在李茂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李茂顿时迷糊起来,伸手用力地抓住那两个半球,喘息着道:“宝贝,孤还要……” 关王妃故意扭动着身体,半推半就地道:“别,殿下,你一会儿还要进宫呢。” “不管啦。”李茂粗暴地就她压在身下,用力地耕耘着。房间里立刻又响起了那动人的旋律…… →第八章← “傅羽,你可知罪?”皇宫勤政殿内,皇帝李疆怒容满面地喝道。 下面跪着个禁军装束的少年,正是燕国公世子傅羽。见到皇帝发怒,傅羽将头埋藏地更低了,道:“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你当朕不敢么?”李疆拍案道:“若不是看在傅王兄的面上,朕早把你送到慕容昭那,让他处置了。” 傅羽却再叩头道:“若是陛下责罚,微臣一定甘心领受。但陛下若是将微臣送与鲜卑人,微臣誓死不能从命。” “还敢犟嘴!”李疆长身而起,怒喝道:“你是越来越不将朕放在眼中了。” 楚王李昌在旁边,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上前道:“父皇请息怒,傅小千岁也是报仇心切,才犯此大错。不过好在只是杀了几个随从,并没有惹下什么大祸。还请父皇念在他一片孝心,从轻发落吧。” 李疆瞟了他一眼,复坐下道:“傅羽。” “微臣在。”傅羽急忙答道。 “不是朕要罚你。”李疆缓缓道:“但你行事也太鲁莽了。稍有不慎,两国又要兵戎相见,那你便闯下大祸了。朕就是想饶,也饶不了你。你现在立刻回府,闭门思过,直到鲜卑使团离京,才可出门。若是再有什么作为,朕不仅要罚你,便是幽州你叔父那,朕也要治他个管教不严之罪。” “微臣遵旨。”傅羽叩拜之后,另行告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李疆突然感慨道:“有孙如此,也不算是辱没了傅氏家门。可惜终归年轻了些,若是再磨砺几年,或者能独当一面。朕留他在京,也许是错了。” “父皇这也是因为爱护他。”李昌接口道:“但是抓不到凶手,我朝怎么向慕容昭交代?” 李疆冷哼一声,道:“拓拔雄虽然嘴巴里叫嚷的厉害,不过是想逼朕早日将永宁下嫁吧了。那几个随从的生死,哪里会放在他的心上。”说着李疆又轻叹道:“只是你母后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太医说不能受刺激,朕怎么能忍心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可是……”李昌迟疑片刻,还是道:“可是鲜卑那边给了底线,一定不能耽误慕容胜的登基大典。除非……” “除非什么?”李疆见他犹犹豫豫,便道:“你有什么话说便是了,朕不会怪你。” 李昌遂道:“眼下马上就是春正,离慕容胜的登基大典只有两个多月。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拖延,除非父皇有意毁亲。” “胡闹。”李疆又站起身,喝道:“朕乃堂堂天子,怎么能言而无信,让天下人耻笑?” “儿臣情急胡言,请父皇恕罪。”李昌急忙拜倒在地,连声请罪。 “你起来吧。”李疆叹息一声,道:“朕知道你不愿意看着永宁嫁到鲜卑去,朕又如何舍得?”忽而苦笑道:“只怪朕无能,北征惨败,不得不仿效两汉和亲之策。” “父皇……”李疆挥手打断李昌的话,道:“朕不能悔婚。这次北征国力大损,若是再与鲜卑起了战端,北疆百姓便又要饱受战乱之苦。朕不能因为一个女儿……,唉,找个时间,还是你去给你母后说这事吧。” 李昌虽然也不愿意去,但总不能违抗圣命,只好道:“儿臣遵圣旨。” 李疆见他回答的极不情愿,苦笑着道:“朕知道为难你了,但朕愧对你母后,实在开不了这口。”顿了顿又道:“你去告诉慕容昭、拓拔雄两人,说朕今晚在宫内设宴为他二人压惊。傅羽这小子鲁莽冲动,朕要是再不接见他二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 “儿臣遵旨。”李昌知道既然要接见此二人,那么和亲之事也就要提上日程,自己去向母后禀奏的苦差使也就等不了两天了。到时候要是把母后激动出个三长两短来,就算父皇不怪罪自己,李昌的心里也不会好受。想着这些,李昌只觉得口中发苦,向李疆告退后,便转身默默离开。 李昌刚刚离开,便有人从皇帝身后的屏风后走出来,道:“陛下挺器重楚王殿下的。”正是武陵侯叶璇。整个大充王朝,能这么随意在皇帝书房走动的人,除了他还真难再找几个出来。 李疆点了点头,道:“老三办事稳重,又极有才干。只是前些年,朕把心思都花在那不争气的东西身上,冷落了他。这些天看来,老三确实可以担当重任。” 叶璇当然知道皇帝口中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是指谁,轻叹道:“陛下将齐王交给微臣,微臣却没教导好,有辜陛下圣恩。” “说这些没有用的干什么。你常年为我大充奔波,哪里能有多少时间教导他?”齐王之死一直是李疆心中的隐痛,若不是看到还有楚王李昌这个争气的儿子,只怕早就和皇后一样躺在病床上了。这件事能不提,李疆还是尽量不会再提的,遂问道:“你有什么话还不能当着老三的面说,非要躲着他?” 叶璇看了看李疆,终于还是道:“陛下,请恕微臣直言。陛下处理齐王一事,还是显得轻率仓促了些。” 李疆闻言眉头紧皱,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缓缓道:“叶侯还是在怪朕没有等你回京,便毒杀了你的爱徒么?”突然语气一变,喝道:“可那也是朕的儿子。你该知道,朕为他付出了多少心血,一心想要栽培他成为一国之君。别的事情不说,便是当年为了让他拜入你的门下,朕就向你赔了多少好话?可是他呢,他干了些什么?谋兄、淫嫂、杀妻、害子,朕若是不杀他,怎么对得起李氏列祖列宗?” 叶璇知道皇帝最疼爱的就是齐王,所以一提到此事,就会变得十分激动。他任由皇帝把话说完,才不急不缓地道:“虽然微臣每年最多只在齐王府上住一个月,但微臣死也不会相信齐王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出来。微臣知道陛下对齐王寄予厚望,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所以在听到齐王的罪行后,乱了方寸,根本没有仔细调查,便将齐王赐死。微臣听说陛下连自辩的机会也没有给齐王留一个,陛下难道就不怕真的冤枉了齐王吗?” “冤枉他?”李疆冷笑道:“你是说马飞燕自污清白陷害他呢,还是齐王妃体内的剧毒不是他所下?你调教出来的好徒儿,还有脸想替他平反?” “这两件事本就是一件事。”叶璇仍旧面不改色地道:“微臣回京之后,见过齐王府的那个丫头,齐王妃的死应该与齐王逼奸皇嫂之事有关。整件事情看起来很合情合理,但是很多细节陛下考虑过吗?太子与齐王素来不合,太子妃为什么那晚要去齐王府?而齐王妃本来已经休息下了,为什么突然要去见齐王,并且在途中失足摔跤?齐王口口声声说茶水里有媚药,陛下不信,微臣却信。齐王要的是太子之位,而不是太子妃,他若只是个贪欢好色之徒,那微臣这些年就算是白调教了。” 说实话,李疆在赐死齐王以后,心里确实有些后悔。但当时确实是很气昏了头,而且太子建受刺激发疯,太子妃投井自尽,再加上齐王妃的流产和死亡,都给李疆很大的冲击。所以才会不经过审问,不经过朝议,直接将齐王赐死。草率是草率了些,但李疆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冤枉齐王,直到现在叶璇说起,才盯着他问道:“那你说,这媚药是谁所下?” “两个可能。”叶璇踱开两步,才道:“其一,太子妃。当时齐王奉命审理太子一案,谁都知道太子是生、是死,齐王的意见至关重要。也许太子妃会为了丈夫,自污清白,以此要挟齐王。不过,微臣觉得太子妃出身书香门第,应该还不至于干出这样卑鄙的事情。” 李疆毕竟是个英明的皇帝,先入为主地赐死齐王后,他便不愿意、也不敢再去仔细调查这件事情。 第61章 此刻听到叶璇这样说,也不禁问道:“那其二呢?” “这其二么?”叶璇思索了片刻,才考虑好措辞,道:“陛下贵为天子,当知皇室与百姓家不一样。而且就算是寻常百姓家,为了争夺家业,也有不少兄弟反目的事情。更何况身为皇子,谁又会不对陛下身后的宝座动心呢?齐王在时,微臣也时常告诫过他,但别的事他都很顺从微臣之意,唯独不肯放弃与太子夺嫡之心。既然太子被废,那么在其他皇子心中,齐王也就成了最大的障碍。若是连齐王也跨了,岂不是大家都有了入主东宫的机会?” 李疆冷眼看着叶璇把话说完,才冷冷地道:“你是说还有别的皇子觊觎太子之位,而此人正是陷害齐王,暗中下媚药之人?” 叶璇刚一点头,李疆立刻拍案怒道:“大胆!”叶璇虽然身份超然,但终究是大充之臣,见皇帝动怒,还是急忙拜倒在地,道:“微臣口无遮拦,罪该万死。” “你也知道自己口无遮拦?”李疆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叶璇所指的那人是谁。不由哼了一声,道:“朕知道你怀疑老三,但你也应该明白。身为臣子,谣言诬陷皇子,是个什么罪名。朕看你是在那个所谓的江湖上待久了,连这些基本的礼节都忘了。” “微臣不敢。”叶璇知道皇帝在对齐王失望之余,已经将全部的心思又花在了楚王身上。自己现在公然怀疑楚王是陷害齐王的幕后主使,也难怪他会发这么大的火。可是齐王之事太过蹊跷,叶璇对自己的这个弟子还是很了解的。就算平日有些骄横,但当时太子被废,争夺嫡位多年终于有了结果,齐王万万不可能在这关键的时候,做出这样“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情。 只恨叶璇当时奉旨去了西南,没有留在京城,否则事情哪会落到这个地步?齐王被赐死时,百官中还是有些人想求情的。但皇十子梁王李霸求情的奏折刚上去,就被杖责三十,圈禁在府,并且降为郡王爵。这样一来谁还敢强出头?叶璇赶回京城,齐王都已经匆匆下葬了。叶璇仔细研究了整个事件,觉得很有许多蹊跷的地方,才会冒死向皇帝进言。 “你爱徒心切,朕难道就不心痛儿子吗?”李疆看着伏地请罪的叶璇,突然道:“你起来吧。这份奏折是老三写的,你拿去瞧瞧。” “是。”叶璇双手接过那份奏折,就听李疆道:“这是老三奏请改革官制的奏折,其中大大的削弱相权,集中皇权,深得朕心,确实不凡啊。” 叶璇匆匆看了一遍,听出皇帝语气中对楚王十分赞赏,不禁又道:“楚王这些年来小心谨慎,从不参与太子与齐王之争,在外人看来不仅碌碌无为,而且显得有些胆小怕事。可一旦得宠,便能写下这样具有政略头脑的奏折,可见以前所作所为,都是在故意伪装。这样岂不是更让人生疑?” “你……”李疆本想是让叶璇见识下楚王的才干,却哪知道这老小子顽固不化,居然还抓着不放,而且说出这堆歪理。不禁气极而笑,道:“那你总不能就凭这些莫须有的怀疑,便让朕定楚王的罪吧?” “微臣不敢。”叶璇想了想,还是道:“但微臣却已经有了些线索,楚王殿下身边新招募名侍卫,叫作秦舒……” “等等。”李疆揉了揉眉心,尽量让被叶璇搅乱的头脑清醒起来,问道:“这个名字,朕好像在哪听说过。” “是的。”叶璇又继续道:“此人是傅羽的结义兄长,在平定马杲谋逆中,也立了些微功。” “对,对。”李疆恍然道:“傅羽曾向朕说过这个义兄,但朕以为一介江湖人物,不能登大雅之堂……”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失言,忙改口道:“朕不是在说叶侯你。当时朕还赏了他一些财物,怎么,这个秦舒现在在老三府上效力么?” “正是。”叶璇答道:“据微臣观察,秦舒不仅武艺高强,而且颇有心计。微臣觉得他十分可疑……”接着便将自己如何设计,想要引诱秦舒自投罗网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李疆听完笑道:“他若是真有叶侯说的那般心计,怎会不知道此计是在诈他?肯定不会去马则小妾的宅院探查那个所谓的密道。” “不尽然。”叶璇道:“这样的人虽然心计重,但疑心也重。他怕微臣诈他,但更怕微臣说的是实话。所以他如果心中有鬼,肯定会去那间宅子探查一番。” “那他究竟去没有?”李疆对叶璇还是相当了解的,听他如此费尽心机对付一个少年,也不由起了几分兴趣,道:“若是去了,以叶侯膝下子女的武艺,肯定能将他当场抓获。” 叶璇却长叹一声,道:“可惜嘉儿兄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昨夜鲜卑使者遇刺,禁军在附近搜索刺客,也进了那间宅子搜查。嘉儿兄妹见是禁军,怕发现后有所误会,便暂时离开了一小会儿。若是微臣在,必出手将那些禁军全部制住,看看可有人假扮……” 李疆又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朕看你是越来越大胆了,堂堂禁军也是你说制就可以随便制住的?全是些江湖手段,一点朝廷礼仪也没有。” “但微臣真的怀疑秦舒就混在那些禁军之中。”叶璇又继续道:“刺杀鲜卑使者的是傅羽,但傅羽早就被陛下软禁在燕国公别居内,如何知道鲜卑使者入京的消息呢?微臣问过禁军萧将军,昨日秦舒确实去找过傅羽。” “你先平身。”李疆站起身,从御案后走到叶璇身前,皱眉道:“如此说来,那个秦舒确实有些可疑了?” 叶璇见皇帝被自己说动,急忙点头道:“不错。自从秦舒进入楚王府后,经常与楚王殿下单独密谈,行迹十分可疑。” “这样啊!”李疆又转身走到御案前,猛然拍了一掌,喝道:“叶璇,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叶璇没有想到又惹怒了皇帝,刚刚站起来,又不得不跪下道:“微臣知罪。” “你知什么罪?”李疆转身指着叶璇,大声道:“你身为臣子,居然敢在楚王府中安插眼线,究竟是什么居心?” 叶璇这才知道自己刚才一时情急,说漏了嘴。秦舒与楚王密谈之事,应当极为隐秘,自己却能知晓,那肯定是在楚王身边有眼线。以皇帝之英明,又怎么能瞒得过他?叶璇只好道:“陛下圣明,微臣觉无二意,不过是为了皇室的安定。” “哼。”李疆根本不理他的解释,冷然道:“怕是为了你那宝贝徒弟吧?皇后一直说齐王近年来争夺嫡位,越来越骄横,不知收敛,还以为是朕过分的宠爱。现在看来,只怕你这个师傅在背后也出了不少力吧?” 这话就可重可轻了,叶璇急忙以头触地,道:“微臣向来只唯陛下之命是从。就算曾经帮助齐王,也是因为陛下有意立齐王为储。若非陛下再三命微臣好生辅佐齐王,微臣又怎么会如此对他?” “你倒会狡辩。”李疆想想当初确实是自己带头给齐王造势,叶氏祖训效忠皇室。叶璇既然将齐王当储君看待,那自然也会帮他做些不该做的事情。李疆示意叶璇起身,缓缓道:“那你告诉朕,老三府上谁是你的眼线?” “这……”叶璇正有些迟疑,就听李疆道:“你不说也罢。朕明日就将楚王府上的侍卫全部发配到幽州充军,朕就不信你的眼线会是个丫鬟。” 叶璇见皇帝把话说的这么死,只好道:“楚王府侍卫总管赵乾,是微臣的记名弟子。当初微臣就觉得楚王处处示人以弱,可能对齐王有所不利,所以安排了一下。但微臣发誓,微臣这样做,绝对没有私心,只是怕夺嫡之争,会从太子与齐王上,扩大到诸位皇子身上,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李疆眉头又皱了皱,道:“这样说来,几个皇子府上是不是都有你的眼线?不妨一起说给朕听听。” 事到如今,叶璇知道想瞒也瞒不住,只好一一说了出来。李疆听完后,却发觉有些不对,问道:“怎么老五的府上没有?” 叶璇苦笑一声,道:“微臣无能。微臣也曾尝试着在晋王府安插人手,但前后三次都失败了。这三人至今下落不明,微臣觉得可能是被晋王殿下发现了,再也不敢继续。” “哦?”李疆像是听到了天下间最奇怪的事一般,怔了半响,才笑着道:“老五还有这本事?” 叶璇轻叹道:“这个微臣不知道。不过平日里,虽然只是见晋王殿下醉生梦死,花天酒地。但微臣却总隐隐觉得,晋王殿下有些不简单。” “那你再继续试试。”李疆突然道:“继续再派几个人试试,看能不能打入晋王府。” “陛下,你这是……”叶璇不解地道:“陛下不怪罪微臣?” 李疆伸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叶侯数次救朕于危难之中,朕相信便是天下人谋反,叶侯也不会背叛朕。”忽然又收敛笑容,道:“太子和齐王之事以来,朕觉得确实对这些孩子了解的不够。以后就麻烦叶侯多为朕看着点,不要再让他们给朕添乱。” 叶璇这才算是明白,皇帝是想让自己替他监视这些皇子。看来从太子、齐王之事后,皇帝对这些皇子也起了戒心。不由问道:“那楚王……” 李疆淡淡地道:“没有真凭实据,朕怎么能相信叶侯的话?不过既然有赵乾在他身边,那叶侯就吩咐赵乾仔细盯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三若真是那幕后凶手,朕一定会还齐王一个公道。告诉赵乾他们,好好为朕办事,朕不会亏待他们的。” “是。”叶璇本是一心想要为爱徒讨还公道,但接到皇帝这道旨意后,却又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第62章 只能老老实实地道:“微臣遵旨。”心里却觉得皇帝自从北征失败后,又连遭变故,心性似乎变得更加让人难以琢磨了。 →第九章← 叶璇退下后,李疆又拿起楚王那份改革官制的奏折看了看,自言自语地道:“老三啊,老三,你若真是有那么深的心机谋害两位兄长,又能有这么厉害的手腕来治理朝政。奇书-整理-提供下载朕这个位置便是让你来坐,也不算冤枉。不过真要是那样的话,朕这些年可就算是瞎了眼啦。”说完又看了一会儿,才将奏折放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嗜酒如命、轻浮好色的儿子,晋王李茂。 他真的能明察秋毫,将叶璇派去的眼线暗中铲除?李疆揉了揉额头,暗道:怎么以前没有发现,自己的这些儿子,居然一个比一个不平凡?要是两人真都各有心计的话,不久前的太子与齐王之争,数年之后肯定就会演变成楚、晋之争。自己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实在是不能再这么折腾下去了。 李疆双拳紧握,暗暗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严加管教这些儿子,要是谁再心怀不轨,必须严厉惩罚,不能再像齐王那样宠着、护着了。突然间,李疆觉得很累,要是自己跟太祖皇帝一样,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多好,就不用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儿子兄弟相争了。 “陛下。”林甫的声音打断了李疆的思绪,抬眼见他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外,便笑道:“进来说话。” “是。”林甫缓缓地走入殿内,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小心谨慎,生怕走的过快,或者是发出声响,惊惹了皇帝。 这个太监倒是很忠心。李疆的目光不由地看向了林甫的大腿,当初被困赤城时,几十大军缺少粮食。身为皇帝的李疆,也不能敞开胃口的吃饱,几天下来身体便有些支撑不住。还是林甫忠心,见到皇帝日渐消瘦,硬是从大腿上剜下块肉,让膳房做成肉羹献给李疆。 大充代汉建国,深知两汉阉宦之祸,所以严禁宦官干政。后宫所有宦官都只有职务之分,没有官阶大小。可是从北疆回京后,李疆便破例给林甫赏了个五品的官阶。虽然只有品级,没有官衔,甚至也没有权力,但也体现出了皇帝对他的宠爱。 朝廷百官也都是明眼人,看得出林甫受宠。官大的,自然不会怎么样,但那些小点的官员,便想着如何专营。不少人开始给林甫送礼、送钱,但林甫并没有恃宠而骄,将这些财物尽数封好,亲自带着来到皇帝面前请罪。李疆在责罚那些官吏的同时,也对林甫的忠心大大褒奖了一番,从此更是引为心腹,一应饮食起居都由他负责。 “有什么事?”李疆刚开口询问,林甫便马上答道:“娘娘刚才派人过来,请陛下去凤栖宫议事。” 皇后一直卧病在床,虽然李疆每天都会过去一次,但从来皇后都没有主动让人来请他。所以李疆听后觉得有些惊讶,问道:“来人有说是什么事吗?”林甫摇了摇头,道:“没有。奴才已经准备好龙撵,陛下可要起驾?” 李疆点了点头,林甫便马上转身,扯着嗓子喊道:“陛下摆驾凤栖宫。” 一路上李疆都在猜测,皇后为什么突然请自己过去。齐王之死,虽然皇后嘴巴上没有怎么说,但心里着实很怨李疆。李疆自己也清楚,所以对皇后十分愧疚,每天不论政务再忙,也会抽空去探望一次。但每次皇后的脸色都是冷冰冰的,态度也相当冷淡。今天居然主动让人来请,李疆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为什么。不过既然爱妻相请,李疆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刚走入宫内,就听有人道:“儿臣拜见父皇。”李疆抬眼一看,却是五子晋王李茂,不由问道:“你怎么在这?”李茂急忙答道:“儿臣是来向母后问安的。” 李茂之母原本是桓皇后陪嫁的丫鬟,被李疆宠幸后,生下李茂。母以子贵,而且又是桓皇后身边的人,后来便被李疆册封为德妃。德妃原本就是桓皇后的丫鬟,因为桓皇后之故,才得以被李疆宠幸,享受荣华富贵。所以德妃素来对皇后十分敬重,时常到皇后宫中走动,两人关系极为密切。因而李茂到皇后宫里来向她请安,不仅是按照大充礼制,应该如此,便是他母亲德妃那里也是这样必须要求的。 平日李疆倒不觉得奇怪,可是刚才听到叶璇那些话,不由对眼前这个儿子有些另眼相看的感觉。李茂见父皇的目光不住在自己身上打转,心里十分紧张,虽然极力克制,但衣角却还是有些微微地抖动起来。 这就是叶璇口中所说的“不简单”吗?李疆看出李茂的紧张,微微摇头,道:“朕有话和你母后说,你先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李茂如逢大赦,刚要告退离开,却听内室皇后的声音道:“茂儿也跟着进来吧。”李茂又只好看向父皇,李疆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不愿意违背皇后之意,便道:“那就一起进去吧。” 李疆走进皇后卧室,又吃了一惊。原本以为皇后应该是躺在床上休息的,却不想她非但将朝服穿戴整齐,而且还直愣愣地跪在地下。“你们怎么不扶娘娘起来?”李疆看皇后面色苍白,额头虚汗淋淋,显然已经跪了有段时间。他虽不知道皇后是什么用意,但还是心痛不已,便迁怒旁边的宫人,喝道:“若是娘娘有个好歹,你们凤栖宫内所有人都……” “陛下不要怪她们。”桓皇后打断李疆的话,道:“是臣妾自己跪着的,不关她们的事。”语气仍旧是冷冰冰的。 “这是为什么?”李疆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隐隐觉得肯定和李茂有关,不由地向他看去。李茂倒是老实,立刻跪倒在地,道:“儿臣有罪。” “什么罪?”李疆突然又觉得叶璇说的极有道理,这个儿子确实有些不简单。 李茂急忙道:“儿臣刚才来探望母后时,一不小心将鲜卑使团入京之事说了出来。请父皇责罚。” “你……”李疆正不知该如何训斥李茂,却听皇后道:“臣妾想问陛下,茂儿若是不说,陛下打算瞒臣妾到什么时候。” “朕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永宁公主之事,李疆更觉得愧对皇后,只好叹道:“先起来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朕还能说什么。”旁边的林甫急忙伸手去搀扶皇后,道:“娘娘,凤体要紧,您还是先起来吧。” “臣妾不起来。”桓皇后甩开林甫的手,冷冷地道:“臣妾想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你……”李疆一脚踹向李茂,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然后亲自上前来扶皇后,柔声道:“朕知道对不起你,但当时情势危急,朕也是不得已。” 桓皇后见皇帝亲自来扶自己,便跟着站了起来,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道:“可是臣妾只有这一个女儿,怎么舍得让她……”话未说完便早已经泣不成声。 “你们都到外面去等着。”李疆挥手让众人退下,然后才对皇后道:“朕也舍不得。你该知道,永宁是朕的心头肉。别说远嫁塞外异族,便是离开这京城半步,朕的心里也会一直牵挂着。可朕是天子,当初若不以此议和,赤城数十万儿郎就不能平安南归。现在若是不答应此事,就是失信于天下,而且又会挑起两国之争。朕不能为了她……” “臣妾明白陛下的苦处。”桓皇后咳嗽几声,勉强停下道:“可是建儿疯了,吉儿死了,臣妾身边就只有永宁一个人了。陛下怎么还能忍心再让她远嫁塞外?陛下,难道要臣妾在连失二子之后,还要再失去这唯一的女儿吗?” “朕对不起你。”李疆紧紧地抱住皇后,眼泪也跟着滑落下来,道:“咱们还有昌儿、茂儿,这些不都是咱们的孩子吗?” “不,不一样的。”桓皇后推开李疆,伸手擦掉眼角的泪水,道:“陛下,臣妾这些年在宫内,向来处事公允,从来没有私心偏袒任何人。就是抚养昌儿,臣妾也是把他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儿一样看待。可是臣妾不是圣人,建儿、吉儿、永宁才是臣妾身上掉下来的肉。臣妾不奢望他们能比别的兄弟多享福,但臣妾也不希望他们比其他的兄弟多受苦。建儿、吉儿就不说了,是他们咎由自取。可是永宁什么错也没有,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远嫁塞外苦寒之地,就算是当王后,又怎么样?臣妾不要,臣妾只要她在臣妾的身边。” “你这是在为难朕。”李疆摇了摇头,道:“永宁错,就错在她不该生在帝王家。” “不,这不是她的错。”桓皇后又突然跪在地上,道:“这么多年来,臣妾从没有求陛下一件事。就是当初陛下放逐臣妾的兄长去益州,臣妾也没有丝毫的怨言。可是这次,臣妾不能听陛下的,永宁不嫁。” 李疆看着皇后冷冰冰的面庞,不由长叹一声,道:“永宁不嫁,不仅朕失信于天下,而且两国战事必起。朕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桓皇后平静地道:“如果臣妾能有办法,既使陛下不失信于天下,又不挑起两国战事;那么陛下能不能让永宁不嫁呢?” “有这样的办法?”李疆早就在想,但却没有想到,不禁道:“若真有这样的办法,朕又怎么舍得让永宁去受苦呢?”说着便将皇后搀扶起来,道:“起来仔细说说。” 桓皇后这次没有拒绝李疆的好意,任由他扶着自己坐下,才道:“臣妾的计策也不算什么妙计,但勉强可以一用。臣妾只要永宁在身边,也不在乎她的公主身份。臣妾恳请陛下在宫中制造一次意外,让永宁公主这个封号永远消失。” 第63章 “你是说让永宁诈死?”李疆摇了摇头,道:“朕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但事关重大,若是稍微有风声泄露出去,其后果会更胜悔婚。鲜卑人受此欺辱,怎能甘心?而且朕只有这个女儿,永宁死后,谁来担任和亲公主?要是仿造前汉旧例,只用个宫女,赐以公主名号,恐怕鲜卑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这些臣妾早就为陛下考虑好了。”桓皇后心里默叹一声,才道:“诈死之事,只要做的小心些,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只有永宁死后,和亲的人选,臣妾听说雍国公郭援有个女儿,不仅生的十分美貌,而且知书达理,应是上上人选。鲜卑也该知道四姓国公在我大充的地位,既然陛下再没有公主,能娶到国公之女,他慕容胜也该知足了。” 李疆怔怔地听着皇后把话说完,良久才苦笑道:“朕记得前两日,雍国公还说将女儿嫁给老三冲冲喜,他能答应将女儿嫁到塞外?朕的女儿是女儿,郭援的女儿就不是啦?” “臣妾管不了那么许多。”桓皇后站起身,道:“若是陛下不答应,臣妾便跪死在这里。”说着便又作势欲跪。 “胡闹。”李疆伸手扶住皇后,恼道:“那这事朕也要问问郭援的意思,他若是不肯,朕怎好勉强?四姓国公都是国之柱石,朕不能为这些小事为难他们。”见皇后眼中的泪水又要滚落下来,李疆只得道:“朕答应你,与郭援好好商量此事。郭家世代忠良,大概是不会拒绝的。” “多谢陛下。”桓皇后见李疆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也不便过分紧逼,只好道:“那就请陛下做主了。郭援是个聪明人,料来不会违抗陛下圣意。”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郭家自郭援祖父郭淮开始,三代为将,为大充江山立下赫赫战功。倒头来,李疆却为了自己的女儿,而舍弃郭家的女儿。郭援表面上不会说些什么,但心里能不怨恨吗?李疆微微摇头,又安抚了皇后几句,才道:“安心养病吧。朕还有些事,先走了。”他实在不愿再多在凤栖宫逗留,转身便走了出去。 桓皇后看着李疆的背影,又流下两行清泪,喃喃道:“臣妾也知道这样很让陛下为难,可臣妾真的舍不得永宁,希望陛下不要怪臣妾。” 李疆走出凤栖宫,见晋王李茂还站在旁边,神色极为恭敬,但衣角又有些颤抖。“你过来。”李疆向他招了招手,命他一起登上自己的龙撵。 “好,很好。”李疆在李茂脸上看了看,突然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喝道:“跪下。” 李茂立刻跪倒在地,连声道:“父皇恕罪,父皇恕罪。”身体像筛子一样,抖个不停。李疆虽然治家严格,但却很少责罚诸位皇子,更别说大庭广众下亲自动手,也难怪李茂会吓成这样。 “怕了?”李疆哼了一声,道:“给你母后出这个馊主意的时候,怎么就不怕?” “是母后自己的主意,儿臣……”李茂刚要说话,又被李疆打断道:“还敢狡辩?你母后断然是想不出用别人女儿,代替自己女儿受苦的计谋。”桓皇后向来宅心仁厚,若说她心疼自己的女儿,李疆还相信;但说到让郭援的女儿代女出嫁,凭桓皇后的性格是万万不可能想到的。夫妻这么多年,李疆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儿臣……”李茂知道抵赖不过,只好道:“儿臣也是不想见父皇、母后伤心,更不想让永宁妹妹远嫁塞外,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父皇,母后凤体病势沉重,再经受不起永宁远嫁的刺激。儿臣每日来宫中请安,见母后如此,都是心如刀绞。又听说昨天晚上鲜卑使者遇刺,料想这事再不能拖延隐瞒,儿臣只好斗胆向母后献此下策。儿臣只求父皇、母后心情宽畅,身体康健,至于别人儿臣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父皇要是觉得雍国公那里不好开口,儿臣愿意亲自向他请罪,并恳请郭千岁答应此事。” 李疆见他神色,不似作假,许久才叹息道:“也难为你这片孝心了。先回府去吧。雍国公那里,朕自会与他说。”说着便吩咐停下龙撵,送李茂下去。 李茂离开后,林甫又问道:“陛下准备摆驾何处?” “去看看永宁吧。”李疆这几日因为心怀愧疚,一直都没有去看过女儿,此刻不禁想去看看。合上帘布后,李疆又觉得有些头疼,闭上眼睛慢慢想到:李茂献这个计策,虽然确实有点馊,但还是勉强可以一试,关键是郭援会答应吗?他可是打算把女儿嫁给楚王的,现在却送到塞外嫁给鲜卑人…… 不对,李疆猛然睁开眼睛,郭援是打算把女儿嫁给老三的。不仅郭援想与皇室结亲,自贵身价,便是李昌也该很乐意攀上这么个岳父。可是这样一来,楚王李昌就会实力大增,更有希望入主东宫,对别的皇子是极为不利。老五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把这件事情解决了,郭援的女儿嫁入鲜卑,老三的准岳父就算是指望不上了。 想着想着,李疆只觉得背上冷汗淋淋。李茂真的是安的这个心思吗?要真是这样,那这个儿子可当真不能小觑…… 忽然身子微震,林甫在外面道:“陛下,安宁宫到了。”李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暗道:不会,看茂儿刚才吓得面无人色的样子,应该不是假的,这只是巧合罢了。李疆摇了摇头,起身走下龙撵。 “怎么宁儿没有来接朕?”李疆见宫门黑压压跪着的人中没有永宁公主,便开口询问。一个年纪稍大,跪在最前面的宫女道:“公主正在读书,奴婢等不敢打搅。”她在安宁宫多年,知道皇帝来看永宁公主的时候,很喜欢给个惊喜,不喜欢旁人去通报,所以才这样说。李疆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众人平身后,便迈步走入安宁宫内。 走到永宁公主的书房前,外面的宫女刚要行礼,就见林甫作了个禁声的动作。那几个宫女也都明白过来,只是行了礼,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李疆挥了挥手,示意林甫等不要再跟着,才走进书房。 永宁公主从小聪明伶俐,深得父皇宠爱,又最爱读书。李疆便命人搜罗天下书籍,还尽找些孤本、残本送来,放在永宁宫中。废太子就曾开玩笑说过:“我们几个兄弟府上的书房加起来,只怕还没有小妹宫内书房一半珍贵。”这话倒是一点也不夸张,连李疆有些时处理政务疲倦了,都是到安宁宫来看书休息。 “宁儿,在看什么书呢?”李疆像往常一样,轻轻地走到爱女身边,才出声询问。 “父皇来了。”永宁公主也像往常一样,拥进李疆的怀抱,道:“父皇有几日没有来看宁儿了。” “父皇政务繁忙,所以没有来。”李疆看了看李宁刚才看的那卷书稿,奇道:“怎么,宁儿还没有把《太祖本纪》看完吗?” “儿臣早就看完了。”永宁公主仰头看着父皇,浅笑道:“只是闲暇无事,便又拿出来翻翻。儿臣每读一次《太祖本纪》,都觉得有新的领悟,受益非浅。” 李疆见爱女笑容中,有股淡淡的哀愁,不由心中微动,也笑道:“哦?那永宁今日阅读,不知又有什么收获啊?” 永宁公主眨了眨眼睛,道:“儿臣刚刚读到,太祖皇爷爷帮助吴主孙权北攻淮南之战。太祖皇爷爷兵败被困,魏武曹操深慕其才,使人招降。太祖皇爷爷体念东吴千余将士性命,甘愿只身前往虎穴许昌,此等大仁大义,无怪乎能成就如此大业。” 永宁公主声音娇弱,娓娓道来,李疆听得连连点头。忽然低头看到爱女眼中隐隐泪光,突然问道:“你知道了?” 永宁公主一怔,随即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父皇的双眼。” 李疆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是谁告诉你的?” “父皇就不要责怪旁人了。”永宁公主离开李疆怀抱,盈盈下拜,道:“父皇,当年太祖皇爷爷能委曲求全,换取上千东吴将士的性命。如今父皇就不能舍弃永宁,换得两国休兵,和平相处吗?” 是啊,难道不能换么?李疆脑海中念头一闪而过,可看到永宁娇弱的身子,还有皇后的病情。不由道:“这件事父皇自会做主,你就别管了。” “永宁知道父皇舍不得永宁。”永宁公主再拜道:“永宁也舍不得父皇、母后,可是永宁若是不嫁,非但父皇失信于天下,而且大充鲜卑两国又要再起干戈。永宁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明白疏轻疏重。请父皇以大充江山社稷为重,勿以永宁为念。” “朕再想想。”李疆原本是想来看看女儿,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先知道了消息,只好道:“朕还有些事处理。宁儿继续看书,父皇先走了。”不敢再多看爱女一眼,匆匆走出书房。 再次回到龙撵上,李疆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若是女儿苦苦哀求自己,李疆或者还能狠下心来;可见到爱女如此深明大义,又想起皇后刚才的神情,李疆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再将女儿远嫁鲜卑的。 罢了,还是按照皇后的意思来吧。至于郭援那里,朕只能多做些补偿了。李疆打定主意后,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对着林甫道:“去宣楚王、晋王、禁军都督萧刚来勤政殿见朕。” →第十章← 皇宫泰极殿内,热闹非凡,皇帝李疆正在此处宴请鲜卑使节。凡二品以上官员,除了少数几人告病外,都齐聚一堂。自从皇帝北征以来,这样大型的宴会,还是第一次。昨夜鲜卑使者遇刺,李疆为了安抚慕容昭等人,专门让人在宴会上安排了些鲜卑歌舞,比起大充宫廷歌舞来,果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李疆端起酒杯,对慕容昭道:“朕特意命人准备了这些节目,不知贵使觉得如何?” 第64章 “多谢陛下。”慕容昭早看得是眼花缭乱,舔了舔嘴唇道:“这些宫女个个貌美如花、婀娜多姿……”刚说到一半,就见下首的拓拔雄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急忙改口,正色道:“但却远不如我北国佳丽之英姿勃发,其舞姿只具形似,不能神似。” “不错。”李疆呵呵笑道:“难怪朕总觉得有些不妥,中原女子比北国佳丽果然多了些柔情,少了些刚健之美。请,再饮一杯。” 慕容昭举杯饮下,偷眼看拓拔雄的脸色无恙,才放下心来。那天晚上失态后,拓拔雄在今日进宫之前,就特意嘱咐过,若是在大充皇帝面前丢了大燕国的颜面,回国后一定上禀天王,严惩不贷。慕容昭虽然身份尊贵,但对那个心狠手辣的天王侄儿,还是心存怯意。听了拓拔雄这话后,一直规规矩矩,连酒也比平时喝的少了许多。 一曲歌舞完后,本该再上节目,拓拔雄却起身道:“陛下。外臣奉天王之命前来迎娶王后,前两日听说陛下龙体欠安,外臣也不敢催促。但今日外臣见陛下气神如常,想来已无大碍。外臣身负王命,不敢丝毫耽搁,就请陛下赐告,王后娘娘何时能动身前往大燕?” 既然设宴款待这两人,李疆也就早对这事作好了应对之言,笑道:“拓拔将军不必心急,请坐。婚嫁之事,岂同儿戏?朕的女儿贵为公主,贵国天王也是一国之君,这婚庆之事,又关系到我两国和好,更不能随便马虎。褚大人,你是礼曹尚书,你来向拓拔将军解释一下吧。” “遵旨。”大充官员中,便有一名四十左右的官员站起身来,正是礼曹尚书褚良。褚良明白皇帝有意拖延,轻咳一声,便道:“皇室公主下嫁,不同民间百姓……”也不管拓拔雄能否听懂,便侃侃而谈。 大充众人还要好点,对于这些礼制虽然不十分清楚,但好歹有所耳闻。拓拔雄可就惨了,什么纳彩、问名这些所谓的婚嫁六礼一样不懂,不由心道:常听说中原人繁文缛节很多,现在看来确实不假,成个亲都这么麻烦。但嘴巴上却不敢说出来,还要装着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等着褚良把话说完。 李疆见拓拔雄被褚良引经据典说的一愣一愣的,也觉得暗自好笑,乃道:“褚大人说的还不够详尽,只好等正式行聘时,朕再派礼曹官员帮助拓拔将军主持。”见拓拔雄面有难色,便又沉声道:“朕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婚嫁之事绝不能草率为之。否则于贵国天王面上也无光吧?” “陛下圣明。”拓拔雄知道勉强不得,只好道:“一切就请陛下做主。”心想,这些礼俗虽然繁琐,但总不至于能拖个一年半载吧?他此次前来迎亲,最怕的是皇帝悔婚。只要能把永宁公主护送回国,时间上迟点就迟点吧。想到这里,拓拔雄心里稍感宽慰,复饮酒赏舞,不再提及此事。 又过了片刻,一名内侍惊慌失措地跑入殿内。林甫早得皇帝授意,喝道:“什么事如此慌张?”那内侍急忙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道:“陛下,安宁宫失火了。” 皇宫失火是何等大事,在座百官都不安起来,互相之间也有交头接耳的。李疆霍然起身,朗声道:“今晚宴席就到此为止,百官各回府邸。林甫,速调禁军救火。”林甫领旨退下,百官也都起身行礼告退。 只有拓拔雄冷眼看着众人,突然道:“敢问陛下,安宁宫居住的可是永宁公主?” 李疆心中一紧,答道:“正是。”又有些歉然地道:“宫内失火,不能再款待二位大人,还请先回馆驿。” 慕容昭见皇帝已经下了逐客令,正准备行礼告退。拓拔雄却道:“既然是永宁公主遇险,那外臣请求与陛下一起前往救火。” 李疆眉头一皱,心道,看来想要隐瞒过此人,确实有些不易。楚王李昌尚在殿内,听拓拔雄这样说话,立刻喝道:“皇宫禁内,岂是你们等外邦之人可以随便进出的?” “楚王殿下说的是。”慕容昭在宴席上既不能开怀畅饮,又不能对那些美貌动手动脚,正觉得如坐针毡,早想告辞回去。见拓拔雄还想懒在皇宫不走,便道:“宫内失火,我等身为外臣,还是回去馆驿等候消息,留在宫中能有什么帮助?” 拓拔雄却坚持道:“王爷要回去可自行回去。末将受天王重托,一定要将王后平安护送回国。现在王后遇险,末将如是不前往救护,日后天王怪罪起来,末将可承担不起。” 慕容昭被他这样一说,也马上回过神来,永宁公主虽说现在还是大充公主的身份,但已经是鲜卑的准王后。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慕容昭能有几个脑袋抵罪?只好对着李疆,道:“陛下,拓拔将军说的极为有理。永宁公主即将是我大燕王后,外臣若是不能得到公主平安无恙的消息,又怎么能安心回馆驿休息?” 李昌还待再言,李疆却挥手打断,沉吟道:“既然二位这样说,那就随朕一起前往。”也不再与众人多说,径自起驾前往安宁宫。 果然一场好火!远在十数丈外,就看着冲天的火焰。下面禁军、内侍不停盛水救火,更是乱糟糟的一团。李疆还待上前,李昌乃劝止道:“这火燃的蹊跷,父皇不可过分靠前,以免为贼人所乘。” 李疆点了点头,回顾身边只有两位亲王,以及慕容昭、拓拔雄二人,遂道:“去叫萧刚过来,朕有话要问他。” 内侍领命而去,不过片刻功夫,禁军都督萧刚赶了过来,脸上全是烟火,头发也有些被大火烧掉,显得十分狼狈。“微臣拜见陛下。”萧刚身为禁军都督,负责皇宫大内的安全,现在突然起了这么一场大火,他自然难辞其咎。跪下后立刻请罪道:“微臣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李疆示意他起来,复问道:“朕观这火势汹汹,可有人伤亡?” 萧刚并不敢起身,再拜道:“微臣无能,公主殿下还被困在宫内。” “混帐。”李疆听说女儿有险,一脚踢向萧刚,喝道:“还不快命人抢救,宁儿若是少了根头发,朕唯你是问。” “微臣这就亲自入宫救护公主殿下,以死保护殿下周全。”萧刚说完,又带着部下禁军冲向火场救援。 “没用的奴才。”李疆故意骂了一句,然后偷眼看向拓拔雄,见他若有所思,显然并不十分相信。 果然,拓拔雄等萧刚离开后,便上前道:“外臣愿随萧将军一起前往救火。” 李疆微微一笑,道:“将军远来是客,怎么能涉险救火呢?” 拓拔雄却正色道:“公主殿下即将是我大燕王后,也就是外臣的主母。主母遇险,外臣自当拼死救护,以报答天王之厚恩。请陛下能恩准。” 李疆眉头又紧皱起来,火场内是有人不假,但都是些宫女、内侍,永宁公主早就在放火前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现在拓拔雄执意要亲自去救人,万一看出破绽,岂不是功亏一篑?李疆正在犹豫如何回答时,却又听有人喊道:“快请太医,公主殿下被火烧伤了。”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 李疆只道是自己听错了,开口喝道:“慌什么?你刚才说什么,公主怎么了?”那内侍见皇帝亲自垂问,立刻拜伏在地,答道:“回禀陛下,公主殿下被大火烧伤,奴才正要去请太医。” 李疆大吃一惊,看了看身后的李昌、李茂二人,却见两人神色各异,未及开口询问。拓拔雄就在旁边催促道:“陛下,公主殿下受伤。外臣冒昧,想前往探视。” “那你还不快去。”李疆急得直跺脚,他实在不明白,好好的女儿怎么会出现在火场,而且还被大火烧伤了?再顾不得其他,匆匆向着火场走去。李昌、李茂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也急忙跟了上去;慕容昭、拓拔雄自然也尾随其后。 等李疆赶到现场,火势已经减弱。萧刚正指挥着禁军继续救火,见皇帝前来,忙迎上前道:“微臣不负陛下重托,已经将公主殿下救出,只是……” “只是什么?”李疆听到女儿被烧伤的消息,早已是五内具焚,喝道:“永宁在哪儿?”萧刚不敢多言,答道:“已经送到偏殿休息,微臣……”话还没有说完,李疆却听也不听,向着偏殿赶去。 李昌故意停留片刻,等父皇一行走远,才低声问道:“萧将军,皇妹当真受了伤?” 萧刚苦笑着点头道:“末将也不清楚。陛下明明说公主殿下不在宫内,末将才命人放的火,可是现在……”说着便叹息一声,道:“这次公主殿下受伤,末将干系重大。只等火势扑灭后,末将便亲自带陛下面前领罪。” 李昌知道这场火是萧刚故意放的,为的就是想制造意外,让永宁公主诈死。可现在居然弄巧成拙,永宁公主真的被大火烧伤,萧刚虽然是奉诏行事,只怕也难逃罪责。李昌也爱莫能助,只好道:“孤还要去探视皇妹伤情。萧将军继续在此救火,孤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为将军求情。” “多谢殿下。”萧刚自知这次肯定不能轻易脱罪,但还是向李昌告了声谢,然后又带着部下继续扑火。 李昌来到偏殿的时候,只见慕容昭、拓拔雄二人在外面急得团团转。拓拔雄看到他来,忙迎过来,道:“殿下,外臣想入内探视公主伤情,还请殿下转告陛下。” 虽然拓拔雄和慕容昭都很着急,但两个人着急的原因并不一样。慕容昭是听说永宁公主受伤,害怕不能完成天王交付的任务,回国遭受责罚,所以很是着急。而拓拔雄却是心存怀疑,从这场大火刚开始,他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65章 从夜里秘密入城,再到皇帝连续两天都不召见,拓拔雄明显地感觉到大充皇帝和亲的诚意很少。因此拓拔雄觉得,这次的火灾以及公主受伤都很蹊跷,怀疑是皇帝搞得鬼,不肯让公主出嫁。所以他才坚持亲自来到火场,而且打算今晚若是不能亲自见到永宁公主,绝不离开皇宫。 李昌当然也能明白拓拔雄的心思,但现在事情跟预期的不一样,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笑道:“孤一定转告父皇。”说着便要迈步入殿。拓拔雄想要跟着进去,却被旁边的内侍伸手拦下,又不能硬闯,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李昌走入殿内,见床榻前围了一群人,有太医、内侍、宫女,乱糟糟的一团。视线被阻挡,李昌也看不真切永宁究竟伤势如何,只是听到里面发出的一两声呻吟,猜想皇妹这次伤的应该有些严重。因为父皇李疆坐在一旁,满脸的怒气,而五弟晋王李茂正跪在父皇面前,浑身上下抖得跟筛子一样。 老五怎么又得罪父皇了?李昌知道父皇平日很宠爱永宁,这个时候心情肯定不好。也不敢胡乱说话,慢慢走到李疆面前,道:“儿臣见过父皇,不知永宁的伤势如何?” 李疆哼了一声,指着李茂骂道:“这次永宁要是有个好歹,朕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李茂却伏地道:“儿臣也是为了大充好。父皇也看见了,拓拔雄为人精明,若不施点苦肉计,他怎么会轻易相信?” “你还敢狡辩?”李疆怒极,拿起旁边的茶盏就向李茂砸去,喝道:“朕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拓拔雄有什么胆子敢不相信?谁让你自作主张,告诉永宁要用什么苦肉计?现在永宁被烧成这样,你高兴了?” 李茂不敢躲避,被茶盏砸在额头上,立刻鲜血淋淋。继续道:“儿臣自知罪孽深重,但都是一心为了大充着想。若是拓拔雄识破永宁诈死之计,那两国必然再起刀兵。现在永宁受伤,父皇大可以此拒婚,这样也不算是失信。” 李昌总算是听出了个大概,急忙也跪在地上,道:“父皇,五弟也是为了朝廷着想。若非如此,又怎么能瞒得过拓拔雄?不知永宁妹妹现在伤势如何,拓拔雄在外想要探视。” “性命是无碍的。”李疆看着两个二人都跪在面前,怒气也稍微消了些,叹道:“不过脸上的疤痕,太医说怕是永远都消不掉了。” “啊!”李昌失声惊呼了出来,问道:“皇妹是脸上被烧伤了吗?” 李疆点了点头,指着李茂骂道:“都是他出的好主意。”又看到李茂额头上的伤口,低叹道:“也只有如此,朕才能名正言顺地悔婚。老五,朕到底是该奖你,还是该罚你?” 李茂急忙道:“儿臣不敢奢求父皇奖赏。永宁妹妹虽然脸上受了些伤,但总也好过远嫁塞外。‘毒蛇啮齿,壮士断腕’儿臣此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说的不错。”李疆站起身来,缓缓道:“脸上受些伤算什么?只要能留在京城,承欢膝下,总比远嫁塞外,去鲜卑当王后强上千百倍。而且你妹妹能毅然赴火,看来也是不愿意嫁往鲜卑的。罢了,你们都起来吧。” 李昌、李茂两人,这才敢起身。李昌想到拓拔雄还在殿外,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皇,那拓拔雄该如何回复?” “事到如今还能怎样?”李疆叹息一声,道:“等太医上好药,就他们二人进来探视吧。”说完又对着李茂道:“你额头上的伤,也赶快去包扎下吧。” 李茂谢恩后,退下自去找人包扎伤口。李疆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道:“老三,你觉不觉得老五这两年变得很多?” 李昌心中一惊,问道:“儿臣不知父皇指的是什么?” 李疆冷笑一声,道:“朕以前太关心吉儿了,以至对你们兄弟都有些疏忽。”顿了顿,又问道:“听说雍国公郭援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你当侧妃?” 李昌急忙道:“郭千岁确有此意,但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儿臣不敢贪图一己之欲,一切但凭父皇做主。” “那就好。”李疆淡淡地道:“永宁既然不能再嫁,朕总要嫁个女儿给慕容胜。听说郭援的女儿才貌双全,而且身份家世也比较合适。朕的意思是想认她为义女,嫁给慕容胜,你觉得如何?” “儿臣觉得……”李昌刚要开口,李疆却又道:“建儿被废,东宫无主,有些皇子和大臣就开始动心思了。不过朕要提醒你,纵观历史,百官结党营私,乃是朝廷动乱的先兆。特别是皇子结交重臣,谋求储君之位,其祸更甚。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李昌只觉得背心冷汗直冒,战战兢兢地道:“儿臣绝不敢如此。” “那你退下吧。”李疆仍旧很平静地道:“这件事情你先给郭援吹吹风,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朕不会亏待他的。” 李昌行礼告退,走出偏殿,拓拔雄又迎了上来,还未及开口。李昌便先道:“孤还有些事,要先回府。贵使请在此稍侯,不久便可入内探望公主伤势。”说完以后,也不等拓拔雄多话,便匆匆离去。 直到走出宫门,李昌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回首望着身后巍峨的宫殿,突然觉得原来自己离它,还是如此的远…… →第十一章← 秦舒静静地听着李昌将宫内发生的事情说完,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微笑。李昌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喝问道:“父皇已经觉察出孤的心思,开始责骂孤了。子逸怎么还能笑的出来?” “属下不笑,难道要哭么?”秦舒也不管李昌是如何的心急如焚,缓缓地喝了口茶水,才道:“殿下过虑了,陛下虽然这样说,但并没有责罚殿下的意思。若是陛下真觉得殿下有勾结重臣,图谋东宫的意思,怎么会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再说了,纵观几位成亲了的皇子,哪一个不是娶的重臣之女?以殿下的身份,就算是迎娶雍国公之女,也合情合理。” “话虽然是这么说。”李昌听了这几句话后,稍微宽心了些,但还是道:“可毕竟现在是敏感时期,大哥刚刚被废,雍国公就像把女儿嫁给孤。只要稍微有心之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利害关系。父皇疑心孤,也是理所应当,所以孤觉得日后还是该收敛些。” 秦舒摇了摇头,道:“殿下想远了。属下猜的不错,陛下应该是从皇后娘娘口中,知道雍国公想将女儿嫁给殿下。这应该是两天前的事情,当时陛下不仅没有责怪殿下,而且也没有任何的反对。否则这两日,雍国公世子郭鹏怎么敢时常来王府走动?” “那为什么父皇今日这样斥责本王?”李昌见秦舒还是不急不缓地说话,早忍耐不住,催促道:“子逸心中是如何想的,不妨快些说出来,孤可真的是有些心急如焚了。” 秦舒想了想,才道:“殿下觉得是谁向陛下献计,让永宁公主诈死,然后使雍国公之女下嫁鲜卑的呢?如果是陛下自己的意思,就不会冷落鲜卑使节这么几天。至于其他百官,谁又敢开罪雍国公?” “你是说老五献的计?”李昌顿时明白过来,道:“是他不愿见到孤迎娶雍国公之女,所以才向陛下献此计?既讨了父皇、母后的欢心,又让孤失去这么强势的岳父。”说着,李昌不禁冷冷笑道:“难怪父皇说老五这两年变化很大,这样一石二鸟的妙计,孤自问还想不出来。” “恐怕还远远不止。”秦舒冷然道:“若只是讨好陛下和皇后娘娘,晋王又何必再冒险让永宁公主自毁面容?表面上是为了防止拓拔雄看破诈死之计,但属下总觉得晋王还有深意。皇后娘娘病情严重,太医再三告诫不可受激,陛下连日冷落鲜卑使节,不肯将永宁公主下嫁的消息告诉皇后,也正是因为这个。可是现在永宁公主虽然不用远嫁塞外,但却被大火烧伤,容貌被毁,皇后娘娘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只怕病情会更加严重。属下说句犯禁的话,殿下试想,如果娘娘有什么不测,后宫几位娘娘中,谁更有机会主持中宫?” “当然是德妃。”李昌刚答出口,随即省悟道:“德妃乃是老五生母,若是她主掌中宫,对孤可是大为不利啊。” “不错。”秦舒接口道:“德妃娘娘虽然只是皇后的陪嫁侍女,但却跟随陛下多年,而且又与皇后亲如姐妹。皇后娘娘若有不测,她自是主持中宫的不二人选。子以母贵,倘若真是如此,晋王可又比殿下您多占了一分优势。” 原本以为太子被废,齐王赐死后,自己离东宫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偏偏半道杀出个老五,而且心机如此深沉。李昌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既有些失落,又有些惋惜地道:“想不到老五竟然如此厉害,主意居然都打到了母后的身上。孤以前真的小看他了。” “这倒也不能怪晋王。”秦舒呵呵笑道:“以前太子储位已定,而且齐王又十分受宠,其余几位皇子怎么能想到还有机会?殿下当初不也是韬光养晦,深居简出么?晋王纵情声色,也不过是自保之道。如今时势变迁,太子被废,齐王又被陛下赐死,殿下也生出入主之意,晋王也是皇子,怎么就不能有争夺储位之心呢?” “不错,东宫之位,能者居之。”李昌又冷笑几声,道:“孤倒要看看老五除了酒色之外,还能有多少本事。” 秦舒笑吟吟地望着李昌,这个曾经只想当个太平逍遥王的皇子,现在居然已经深深地陷入对太子之位的争夺中。看来权力这东西,一旦迷恋上,想要放弃可就难了。李昌见秦舒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不禁微微着恼,道:“现在老五已经开始向孤下手了,子逸难道就没有应对之策? 第66章 只是想看孤的笑话吗?” 李昌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越来越依靠自己了。秦舒很满意地在心里点了点头,然后收敛笑容,问道:“殿下真的要和晋王争吗?” “当然要。”李昌有些奇怪地看着秦舒,道:“当初不是子逸劝孤去争的么?莫非子逸领略到老五的厉害,心里怕了?” “殿下不必激我。”秦舒淡淡地笑道:“晋王此计虽然一石数鸟,不过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属下若是所料不差,晋王这次虽然让永宁公主得以不嫁,但却未必能讨得陛下欢心。” “哦?”李昌不解地道:“父皇最疼爱的就是永宁,虽然毁了容貌,但只要能让她留在身边,父皇应该不会责怪老五的。” “属下指的不是这件事。”秦舒又道:“殿下可知道陛下现在最忌讳是什么?”不等李昌回答,便继续道:“虽然说天家骨肉亲情淡薄,但陛下也是人,也很疼爱诸位皇子。现在陛下连失二子,怕是再也不愿意看到骨肉相争,互相谋害的场面。晋王设计让永宁公主不远嫁鲜卑,但陛下是明眼人,也能看出让雍国公之女代替公主出嫁的用意。属下猜想现在陛下的心中,已经开始怀疑晋王在算计殿下了。陛下之所以要斥责殿下,固然是要提醒殿下不可结党,但最重要却是想让殿下觉得这件事乃是陛下自己的意思,而不是晋王献计。因为陛下担心殿下与晋王之间,会为了这件事而产生隔阂、争斗。陛下宁愿让殿下怪他,也不愿意让殿下对晋王心生不满意,可见其良苦用心,是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再为了太子一位,争的你死我活。” 这一席话说的李昌半响无语,良久才道:“孤确实有负父皇圣恩。” “所以殿下现在就不要和晋王争。”秦舒微微笑道:“晋王若越是争的厉害,就越会失去陛下的宠爱。属下只送殿下十个字‘争即是不争,不争即是争’。何况雍国公之女虽然没有嫁给殿下,但是远嫁鲜卑,也绝非雍国公之本意。将心比心,陛下不愿意女儿远嫁,雍国公就愿意么?他若是知道此计乃晋王所献,必然心怀怨恨,对殿下也是大大的有利啊。” 李昌点了点头,道:“子逸金玉之言,孤定当谨记在心。” 秦舒想了想,又道:“属下还有两件事,殿下若是做了,必然能讨陛下欢心。” 李昌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急忙问道:“哪两件事?” 秦舒缓缓伸出手指,道:“其一,废太子神智不清,但在太医的精心治疗下,已经大有好转,只是与常人比起来,显得有些痴呆。他虽然被废,但总是皇子的身份。自从齐王死后,陛下对他多少心怀愧疚。殿下若是能奏请陛下,册封废太子一个亲王爵位,既能让陛下稍减愧疚,又能体现出殿下友爱兄长之心。” “不错。”李昌连连点头道:“孤这几次入宫探望母后。母后提起大哥之事,总是唉声叹气,若能给大哥一个亲王爵位,母后也会心安些。那么第二件事呢?” 秦舒又道:“与第一件事如出一辙,皇十子梁王李霸因为齐王之事,受到牵连,不仅削了亲王爵位,而且被圈禁在府。殿下若是替他在陛下面前求情,陛下应该也会开恩释放。梁王与秦王一母同胞,素来要好,殿下一举就结好了这两位亲王。而且他们生母容妃,在宫中地位仅次皇后与德妃。日后若是德妃主掌中宫,殿下在宫内也需要有人说话才行啊。” 李昌仔细听来,不禁叹服道:“子逸这两件事虽然看上去简单,但却实在是帮了孤的大忙。这样孤不仅讨好了父皇、母后、容妃、两位皇弟,便是那些太子和齐王以前的旧属,也都会暗中感谢孤。孤明日早朝的时候,就向父皇禀明这两件事。免得时间长了,让老五抢了先。” 秦舒暗笑李昌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生怕再输给晋王,不过以晋王的心机,只怕也会很快想到这两件事上。秦舒便道:“殿下说的不错,此事越快越好。时候不早了,属下先行告退。”李昌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再要询问的,便亲自送他出门。 次日早朝,李昌按照秦舒的意思,将废太子和梁王之事上奏。李疆果然龙颜大悦,深赞李昌贤德。并且下诏,册封废太子李建魏王,恢复梁王李霸的亲王爵位。 散朝之后,李昌又前往内宫,向皇后问安。在宫门口,正好遇到雍国公郭援,才恍然记起,父皇交代“先吹吹风”的差事还没有办好。 郭援也老远就看到了李昌,他这次入京来,确实是专程嫁女儿的。但首先目标,不是李昌,而是曾经深受皇帝宠爱的齐王李吉。当初他在太子案中力保太子,也就是和皇后达成了默契,只要能保下太子,皇后就向皇帝进言将他女儿嫁给齐王。可世事难料,皇后还没有来得及说这事,齐王就被皇帝给赐死了。郭援在失望之余,也不禁庆幸,幸好没有着急,不然女儿就成了望门寡。 不过女儿已经送到京城来了,郭援也就没有打算再一路送回长安。见到楚王李昌受到皇帝重用,心思又活泛了起来。李昌虽然不是皇后嫡出,但也是皇后一手养大,而且在太子和齐王两案中,表现极佳,很得帝后的赏识。最可贵的是,李昌的正妃出身低微,而且还无所出,如果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再生个皇孙。日后若是李昌登极为帝,女儿极有可能母仪天下。所以郭援才会不计侧妃的名分,让儿子郭鹏亲自前往说成这门亲事。 “微臣见过楚王殿下。”郭援这个未来的女婿,是越来越觉得不错,脸上也洋溢着笑容。他今天来求见皇后,一是问安,二也是旧话重提,希望能尽快把这婚事办了。 李昌当然知道郭援笑容中包含的意思,可惜这件天大的好事已经被人破坏无遗,他很想现在就跟郭援说清楚,揭穿晋王李茂的险恶用心。但转念又想,反正郭援马上也就要知道此事,自己何必还要亲口告诉他,徒惹生气?于是含笑还礼道:“千岁免礼,孤正要向母后问安。不知千岁入宫又有何事?” 郭援笑道:“微臣正是见娘娘病情久不能愈,所以想奏请娘娘早日主婚冲喜,或者娘娘经此一事,心情欢愉,能够不药而愈。” 李昌心里偷笑,暗道:你还在做梦呢。脸上却换过一副苦瓜表情,叹道:“千岁,只怕此事还有变故。” “为什么?”郭援满心希望地为女儿和郭家谋出路,忽然听到李昌这样说,大感不妙,急忙问道:“殿下可是改变了心意?” 李昌微微摇头,却并不多说,只是道:“这两日变会有旨意下来,还望千岁不要怪罪本王。本王也是无能为力。”恰巧内侍出来,宣二人进宫,郭援虽然满心疑惑,但也不便再问,只好跟在李昌身后,前往凤栖宫。 到了凤栖宫前,内侍再次禀报,李昌、郭援二人方才入内。虽然郭援身为外臣,不方便进入皇后寝宫,但一则身份尊贵,二来皇后病重,他来探视也符合礼制,便和李昌一道入内。进去之后,两人才看见皇帝李疆也在,急忙跪行大礼,山呼万岁。 李疆却是面色忧郁,示意二人起身。两人刚刚起来,就听皇后道:“既然郭国公也来了,陛下不妨先和他商议商议。”声音极为微弱。李昌偷眼望去,见皇后面容惨白,确实比昨日更显得憔悴,心道:老五果然好歹毒的计谋。 李疆早朝散后,便来探视皇后病情。却不知谁的口风不严,竟然将永宁公主受伤的时候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皇后突闻噩耗,病情加重反复,虽然用了太医的药,但还是显得比前两日更严重。见李疆见来,桓皇后便又哭诉爱女情深,实不忍再让女儿远嫁,请求皇帝以郭援之女代嫁。所以等到郭援前来,皇后便让李疆先询问下他的意思。 李疆见永宁受伤,皇后病重,已经下定决心让郭援之女代嫁。所以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道:“郭爱卿,朕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陛下真是折杀微臣了。”郭援听皇帝说的客气,心中就隐隐觉得不妙,但礼制所在,还是不得不道:“陛下但有所命,微臣必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昨晚宫中失火,宁儿被大火烧伤,不能再远嫁鲜卑。”李疆沉吟片刻,终于还是道:“朕闻爱卿膝下有一女,美而贤。朕欲收为义女,嫁与慕容胜……” “陛下……”郭援听来,只觉得如五雷轰顶一般,急忙跪下道:“微臣只此一女……”刚准备开口婉言拒绝,却发觉李昌在向自己连使眼色,心中顿有所悟。虽然永宁公主受伤,但与鲜卑和亲的事情却拖延不得,而且以鲜卑慕容胜此时的身份地位,也绝对不会甘心娶一个只有公主头衔的名门淑女,除了这女子也有着和皇室公主差不多的尊贵身份。这样的话,自己的女儿就是不二人选,皇帝虽然口中说是商量,但心里只怕早已经认定此事。自己若是再三推辞,必然会惹怒皇帝,到时候一道圣旨,强迫赐婚,自己还不是必须听从?倒不如现在爽爽快快地答应,免得多生事端。 郭援虽然再三不乐意,但也无可奈何,改口道:“微臣只有一女,但陛下有命,又事关两国和亲大计。微臣虽然万般不舍,也愿送女出嫁。” 李疆何等老辣,焉能看不出郭援的心思?轻叹道:“是朕有负爱卿。” 郭援以头触地,受宠若惊地道:“陛下厚恩,微臣万死不足以报,何况一个女儿?愿陛下再勿出此等言语,微臣不甚惶恐。” “好。”李疆点了点头,道:“朕就不再多说了。 第67章 爱卿先回去告诉令嫒,朕明日便下诏,公布此事。” “微臣遵旨。”郭援再拜告退。李昌本要随后告退,皇帝却问道:“朕让你先知会郭援,怎么你没有告诉他吗?”语气中隐隐有责怪之意。 李昌急忙跪下道:“儿臣本来是想今日早朝完了,向母后问安之后,再告诉郭国公此事。不想郭国公也入宫探望母后,所以儿臣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李疆对这个解释不置可否,淡淡地道:“下去吧。”李昌这才行礼告退。等他离开之后,桓皇后看着李疆,问道:“陛下怎么对昌儿如此严厉?” “有吗?”李疆微微一笑,道:“朕向来都是如此。” 桓皇后却摇了摇头,道:“臣妾知道陛下的心思。但昌儿行事历来小心谨慎,老成持重,完全没有年轻人该有的热血激情,陛下若是再过分苛责,只怕昌儿会越来越小心,失了锐意本性,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皇后说的有理。”李疆沉吟片刻,却又道:“可是朕再也不敢放纵这些孩儿,还是严厉些好。” 桓皇后知道,在李疆的心里,其实已经十分喜欢李昌了,但又害怕过分表露出宠爱,让李昌走上齐王李吉恃宠而骄的老路。所以李疆才会处处敲打着李昌,希望他不要犯错。这就是所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皇帝从以前的过分宠爱,变成现在的过分苛责,走了两个极端,也不知是对是错? →第一章← 大充天佑二十九年春正,皇帝李疆下诏改元至德。诏曰:朕登极以来,承天庇佑,二十有八载。然朕德行不修,以至北征失利,劳民伤财,皇子内乱,朝政不安。故朕改元至德,修德养民,停息干戈,天下太平。 至德元年正月初九日,皇帝李疆亲带文武百官,在洛阳城外十里送女远嫁。这个女儿当然不是正躺在病床上将养的永宁公主,而是雍国公郭援的幼女郭佩。在永宁公主受伤第三天,李疆便下诏,册封雍国公郭援之女郭佩,为宁国公主,嫁与鲜卑慕容胜和亲。 慕容昭与拓拔雄本来不十分乐意,但见永宁公主确实受伤,而且容貌被毁。慕容昭更是将心比心,谁愿意娶个破了相的女人当老婆?何况是堂堂的大燕国母。再者郭援位列大充四姓国公之一,她的女儿虽然不及公主身份尊贵,但也是千金之体。李疆没有像两汉和亲那样,随便找个宫女充数,就算是很有诚意了。慕容昭、拓拔雄两人又怎敢有异议? 不过在送婚使节的人选上,拓拔雄又和大充起了争执。皇帝原意派遣禁军都督萧刚,但拓拔雄却认为萧刚职位低微,不足为使,定要请一位皇子前往送婚。而且还道,当初两国议和,大充已经承认了慕容氏的“大燕天王”之位。如今慕容胜登极,继位天王,大充也理该派使祝贺。鲜卑都派遣一位亲王迎亲,大充又怎能不派皇子送婚、祝贺呢? 既然鲜卑在和亲的事情上让了一步,李疆在这件事上也就只能稍作退让,任命皇三子楚王李昌为送婚使,礼曹尚书褚良为副使,带禁军护送宁国公主远嫁鲜卑。 李昌接受这项任命,原本有些不高兴,觉得区区小事,不必堂堂皇子亲往,欲上表固辞。但是秦舒却道:“殿下,如今太子被废,国本不稳。陛下就算有心再立储君,但子嗣众多,且皆无远名。殿下固然有平乱、监国之功,但知者甚少,且多有叶璇、于轨等人之助。殿下这次授命护送公主出塞,看似无足轻重,但一路行去,却能令殿下名扬天下,此其一也。鲜卑者,国之大患,殿下若志在天下,则应用心勘察,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此其二也。有此两便,殿下何不欣然领旨?”李昌乃从其言,受命北行。 一路车马劳顿,不日便到了范阳境内。此时虽然已经开春,但北方大地还是白茫茫的一片,秦舒骑马行在路上,大有故地重游的感觉,不由动了谈性,为李昌指点北国风光。李昌虽然不习惯北方的天寒地冻,但第一次领略冰雪景色,也颇有兴致,倒不觉得寒冷。 两人说说笑笑,忽然听到前方一阵马蹄声,接着一支黑甲骑兵迎面而来,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格外醒目。秦舒在北方久住,认得是燕国公麾下精锐亲兵,乃道:“殿下,是黑甲精骑,想必是燕国公派人来迎接殿下。” 那队骑兵如疾风般驰到队伍前面,为首将领认得车驾,急忙喝令部属勒马,自己却滚鞍落地,高声道:“大充燕国公麾下骁骑将军江昀,奉燕国公之命,恭迎楚王殿下、宁国公主殿下。”属下一干骑士也都大声道:“恭迎二位殿下。”数十人声音洪亮,响彻四野。 李昌奉诏送婚,所过郡县皆要安排食宿。而且李昌现在又是年纪最长的皇子,所有官员都尽心巴结,燕国公傅恒派人前来迎接,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李昌策马上前,道:“江将军请起。” 江昀再拜而起,垂手道:“燕国公在城内恭候二位殿下,请二位殿下随末将入城。”李昌乃道:“将军请在前引路。” “是。”江昀翻身上马,身手极为矫健,指着旁边一人道:“你快马回城,禀报千岁,说本将有幸迎接到二位殿下,请千岁在城中做好准备。”那人拱手一礼,立刻拔马而去,片刻就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殿下请。”江昀说了一句话,便让属下军士在前引路,自己则跟在李昌左右。李昌见这些骑兵刚才来时如风,现在又缓缓而行,但不论快慢,马蹄落地如一,毫无杂乱。不禁赞道:“果然不愧是闻名天下的黑甲精骑。” “多谢殿下夸奖。”江昀躬身行礼,脸上忍不住也有些得意。却听旁边有人轻哼一声,道:“比起我鲜卑骑兵来,还差的远呢。”正是鲜卑兴平王慕容昭,不知什么时候也从马车里出来,骑马到了前面。 原来当初两国交战,慕容昭奉命攻打右路北平郡,但却被傅恒带兵击败,部众损失惨重,其中就不乏黑甲精骑的功劳。所以一直怀恨在心,现在当然要出言讥讽。 他此言一出,黑甲骑兵都怒目相视。江昀见他装束,知是鲜卑使节,碍于身份不好发作,只是冷冷道:“这位大人若是觉得黑甲精骑徒有虚名,不妨想想上谷城下的累累白骨。”当初老公爷傅俭带着三万亲兵,坚守上谷城,抵抗鲜卑数十万大军。虽然这三万兵马损失殆尽,但鲜卑伤亡人数更在一倍以上,所以江昀才出此言。一则是不忘旧恨,二来也是想告诉慕容昭,我大充将士比起鲜卑兵马来,更胜一筹。 慕容昭当然知道那一战的结果,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李昌恐他脸上挂不住,乃笑道:“如今两国和亲,结为秦晋之好,永息干戈。江将军,以后不要再提这些话,有伤两国和气。” “末将领命。”江昀虽然口上这样回答,但看慕容昭的眼神,还是充满了仇恨。虽然说两国是停战修好,但对于这些曾经在疆场上失去过亲人、朋友的军人来说,仇恨是永远磨灭不了的。 因为有宁国公主的车驾在内,送亲的队伍走的十分缓慢,等到了范阳城下,已经是日暮西山。燕国公傅恒带着城中大小官员,在城下等候多时,见到车驾前来,都暗暗松了口气。毕竟天寒地冻的,谁愿意在外面这么耗着?傅恒身位一方诸侯,身着大红蟒袍,站在百官之前。等车驾靠近,傅恒才上前行礼,道:“燕国公傅恒,恭迎两位殿下。” 四姓国公地位尊贵,李昌不敢失礼,急忙下马还礼道:“有劳公爷久候,孤实不敢当。”傅恒又与他客气几句,引见城中几名重要官员,就打算请李昌入城。 二人刚刚上马,忽又听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江昀快步走到傅恒身前,道:“禀国公,是镇北将军徐铮。”傅恒原本含笑的脸上,顿时罩上一层寒霜,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李昌见他脸色不悦,抬眼望去,就见一队骑兵由北而来,约有五百骑,也是黑盔黑甲,但却不同于燕国公麾下的黑甲精骑。大充军中,除了禁军之外,以黑色为主,但还辅以其他颜色,而各个国公麾下亲兵又略有不同。黑甲精骑乃是全身黑色,没有一丝杂色,而来的那队骑兵头上顶着红缨,身上还夹杂些青暗颜色,正是大充军队的标准装束。 那队骑兵转眼就到了城下,为首大将身披红袍,虎背熊腰,满脸虬须,抱拳道:“末将徐铮,特来迎接二位殿下。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声若闷雷,李昌虽然与他相距尚远,但也清晰入耳。 镇北将军官阶二品,手握一方军政,不容小视。李昌急忙道:“将军免礼。”徐铮放开双手,又对着傅恒道:“末将不请自来,公爷不会见怪吧?” 傅恒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淡淡地道:“将军虽然不受本爵节制,但身为边将,无令擅离防地,似乎也有不妥。” 徐铮哈哈笑道:“公爷放心,末将若无陛下诏命,岂敢擅离守地?塞外非我属地,陛下担心二位殿下的安全,诏命末将亲自带人护送。末将不敢耽搁,兼程赶来,未曾知会公爷,还请恕罪。” 傅恒听他有圣命在身,也不再多说,缓缓道:“区区几百人,本爵还招待的起。江昀,带徐将军部下到营中休息。” 江昀领命后,走到徐铮前面,对着他身后的几员偏将,道:“列位,请吧。”那几人都看了看徐铮,见他点头,才跟着江昀离开。这些骑兵离开后,场面又显得轻松许多,徐铮又大笑几声,道:“公爷不是打算就让殿下在城外站一夜吧?” 第68章 傅恒心道:若不是你来打搅,早都该进城了。口中也道:“是本爵失礼,殿下请。”李昌也笑了笑,道:“公爷请,将军请。”徐铮纵马来到李昌、傅恒身旁,又笑道:“久闻燕国公府上藏有美酒,末将今日可要叨扰了。” “将军尽管放心,敞开地喝,本爵绝不吝惜。”傅恒说完便不理徐铮,只是和着李昌并骑入城。 宁国公主是女眷,不方便接见众人,只好安排到傅恒内宅,由燕国公夫人接待。至于李昌、褚良、徐铮、慕容昭、拓拔雄等人则由傅恒设宴款待。席间,大充官员不住向李昌、褚良二人举杯敬酒,至于慕容昭、拓拔雄二人却十分的冷落。这里是边关,不必内地各郡。那些地方虽然知道鲜卑与大充有仇,但毕竟两国已经休战,在场面上怎么也要表现出亲热,略尽地主之谊。但范阳城内,傅恒属下的官吏将领,哪一个不是和鲜卑争战多年?哪一个和鲜卑没有仇恨在身?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人招呼他们。 拓拔雄倒还罢了,毕竟马上就要回国,这些闲气,能忍也就忍了。但慕容昭却大为不满,这一路行来,便是楚王李昌对他也相当客气,哪里能忍受这些人的冷淡?刚想发作,却见对面的徐铮也是独自饮酒,没有人招呼,顿时计上心来,嘿嘿笑道:“徐将军,本使素闻将军威名,武艺军略在大充北疆众将中,都数第一。本使心慕已久,敬你一杯。” 徐铮本在自斟自饮,见慕容昭敬酒,瞟了他一眼,笑道:“本将军的威名,正是用贵国兵士的鲜血铸就的。大人要敬,就敬敬他们吧。” 慕容昭本意是想夸奖徐铮几句,挑拨他与傅恒冲突,却没有想到对方一句话,就先折辱了自己。不禁满脸通红,冷然道:“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拓拔雄虽然不知道慕容昭为什么要去招惹徐铮,但听到徐铮出言不逊,也皱了皱眉头,并不阻止慕容昭的问话。 “没什么意思。”徐铮脸上笑容慢慢隐去,缓缓道:“本将军初入军时,为奉义校尉,跟随陛下南征北讨,积功为扬威将军。后五胡混战,波及北疆,本将军得陛下垂爱,升任镇北将军,镇守边关。受命以来,与鲜卑大小十余战,斩敌人数万,才薄有微名。至于北疆众将第一,本将军可愧不敢当。” 李昌本来觉得徐铮无故出言无礼,担心得罪慕容昭。现在听来,才想起慕容昭刚才的话,隐隐有挑拨之意。不禁多看了徐铮几眼,心道此人虽然看起来粗犷,想不到还粗中有细,如此洞察秋毫。再向傅恒看去,只见他脸上也有些惊讶,随即显露微笑,似乎也很满意徐铮的应答。 慕容昭的脸上却是越发的红润,恼怒道:“如今两国已息干戈,遣使和亲;将军却总是提起两国战事,难道是还想兵戎相见么?” 徐铮又喝了杯酒,淡淡地道:“本将军身为军人,只知道奉命而行。陛下说和就和,若是陛下说战,本将军就第一个杀出塞外,与尔等决一死战。” “只怕将军未必能有那个本事。”拓拔雄虽然觉得没有必要和大充起冲突,但听徐铮的话越来越过分,也不禁开口道:“将军难道忘了九年前,雪狼坳一战。” 徐铮神色一变,凝神拓拔雄半响,才哈哈笑道:“好哇,原来是你。当日一箭之惠,本将军至今尤记在心,万不敢忘。”说完乃长身而起,厉声道:“将军若是不嫌弃,不妨本将军今日就还了将军的恩情。” 拓拔雄也站起身来,冷冷道:“本将愿意奉陪。” 李昌见两人都杀气腾腾,急忙笑道:“今日乃我两国和好之宴,往日种种,二位将军何必还耿耿在怀?来,来,本王敬二位将军一杯,冀望两国和平相处,永息干戈。” 这些话要是说给朝中的那些官员,大都十分赞同,毕竟他们没有切身的仇恨。而在北疆边关,大充与鲜卑交战十数年,仇恨确是相当深厚。何况徐铮当年被拓拔雄一箭,险些射中心脏,九死一生。如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也不顾李昌的身份。徐铮乃道:“殿下说的是,正因为两国永息干戈,日后再难有机会。今日天赐良机,末将又怎能放过?还请殿下恩准。” 听说两人要比试,在场众人,大多是行伍出身,即便少数文吏,也耳濡目染的多了,都极为心动,一起巴巴地望着李昌。李昌看着众人殷切的目光,心中苦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向旁边傅恒望去。 傅恒见李昌询问自己,缓缓道:“既然二位将军都有此心,殿下何不成全?只要点到为止,不伤两国和气就行。” “公爷说的是。”李昌无奈,只得答应道:“就依二位将军之意,孤也正欲观二位将军之神勇。”徐铮见李昌同意,大为兴奋,对着傅恒道:“借公爷府上较场一用。”说完就当先走出大厅,他来过燕国公府几次,知道较场的所在,不用人引路,便先走了去。 等李昌、傅恒、拓拔雄众人赶到时,徐铮已经骑上自己坐骑,横刀立马,只等着厮杀。拓拔雄命人牵来坐骑,翻身上马,缓缓入场,对着他道:“将军是欲文斗,还是武斗?” 徐铮不解地道:“什么是文斗,什么又是武斗?” 拓拔雄答道:“武斗就是我与将军,各持兵器,互相厮杀,直到分出胜负。文斗就比较简单,你我在这场内纵马驰骋,各射三箭,只能躲避或者徒手接箭,不能以兵器格挡。如何?” 徐铮暗想,我刚才明明说是被他弓箭所伤,现在若是不文斗,岂不是让人笑我怕他箭术高明?于是笑道:“本将军看你也不是庸手,武斗起来,百十招难分胜负;不如文斗,来的快些。” 拓拔雄也笑道:“本将也是此意。既然是将军要寻本将报仇,就请将军先射。”徐铮却不肯占这个便宜,道:“反正都要射,将军远来是客,就将军先吧。”拓拔雄不再退让,拱手道:“既蒙将军好意,本将就占先了。”说完便勒转马头,围着较场缓缓而行。 徐铮见他走动,也打马而行,两人围着较场由慢而快,渐渐策马奔跑起来。忽然之间,拓拔雄翻身回转,弯弓而射。徐铮知他箭术高明,时刻警惕,听到弓弦响动,正要躲避,却发现没有箭矢射来。徐铮正在惊疑,见拓拔雄又反身而射,待要躲避,却还是没有箭矢射来。 两人既然都是武将,弓马骑射的功夫自然少不了,但这较场方圆五百步,互相之间相距甚,又都在运动之中,想要射中目标,确实有些困难。而且虽然较场周围燃有火把,但毕竟光线不及白天,这又增加了不少难度。 难道这小子箭术退步,不敢献丑了?徐铮满心疑惑,但还是继续策马奔行,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果然拓拔雄再次转身,高声道:“三箭齐射。”弓弦连响,便有三支箭矢分成上、中、下三路,射向徐铮。 徐铮也考虑过拓拔雄会连珠三箭,但却实在不想对方箭术如此精妙,几乎将自己退路封死。前面两箭堪堪躲过,最后一箭却是避无可避,只好默叹倒霉。却不想斜里突然飞出一支羽箭,正好射中拓拔雄的第三支箭,顿时两箭都从徐铮身边飞了开去。 拓拔雄见没有伤到徐铮,微觉可惜,缓缓道:“公爷要箭术。”徐铮转眼望去,果然见傅恒正将宝雕弓交付手下,看来刚才那箭确实是他所射,心中感激,欠身道:“多谢公爷相救。” 原来傅恒见拓拔雄故意放两箭空弦,就猜到他会三箭连射,担心徐铮躲避不过,但取弓箭在手,随时准备救护。他自幼随父征战,弓箭上的造诣未必比拓拔雄等人就差。一箭救了徐铮后,也不居功,淡然道:“不必。” 拓拔雄在鲜卑军中,常与傅家军作战,对他们颇为忌惮。听到老国公傅俭死讯,还高兴了一阵,以为鲜卑少了个心腹大患,现在见识到傅恒的箭术,才觉得“虎父无犬子”,只怕以后自己还得更加小心才行。想罢仍下长弓,道:“徐将军请射。” 徐铮却一跃下马,道:“本将军也不是厚颜之人,方才那箭若无傅公爷出手相救,本将绝对不能躲过。将军箭术高妙,本将军输了。” 拓拔雄见他坦言服输,也下马道:“将军果然直诚豪迈。当日一箭各为其主,还请将军不要再记恨本将。” “不会,不会。”徐铮哈哈笑道:“本将军虽然箭术不及你,但酒量却未必,将军可敢与某一拼高下。” 拓拔雄也喜欢他的耿直,大笑道:“敢不从命。”两人携手走出较场。李昌本担心会有一场血战,但见二手握手言和,也笑着迎了上去,道:“二位将军都是当世俊杰,孤一定要多敬二位几杯。”众人便又都回到大厅,重新入座。拓拔雄的箭术高明,大充众将都极为佩服,都齐来敬酒。再没有最初的冷漠,直到兴尽酒酣,方才各自回去休息。 傅恒也多饮了几杯,由江昀搀扶着回房。因为内宅有宁国公主,傅恒只好在外院休息。江昀将他扶入房内,低声道:“千岁今日怎么还救那徐铮?” 傅恒吐着酒气道:“席间慕容昭那句话,明显有挑拨之意。徐铮却能从容对答,足见其心怀忠义,而绝无私心。往日种种,不过是奉了陛下之命,本爵也不跟他计较了。” “可是……”江昀还想再说,却被傅恒瞪了一言,喝道:“你话太多了,下去吧。”江昀只好把话咽了回去,行礼告退。 等江昀离开后,傅恒才喃喃道:“父亲,你一生忠义,到头来却还是备受陛下猜忌。徐铮奉旨接管三郡防务,将孩儿这个燕国公几乎架空。 第69章 连鲜卑人都能看出我将帅不合,真不陛下究竟要迫孩儿到如何地步?” →第二章← 白茫茫的大地上,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护送着几辆华贵马车,蜿蜒而行。若是在前几年看来,这支队伍的组成是相当怪异的。前面几十骑剽悍勇士,玄铁铠甲,狼型头盔,腰间佩着鲜卑人惯用的长柄弯刀,正是鲜卑族中最精锐的天狼营将士。中间是五百多骑红袍骑士,金黄色的盔甲,长戈如林,乃是大充王朝的御林禁军。至于队伍最后的五百骑兵,黑铁盔甲,鲜红盔缨,是大充的边防驻军。 天上下着小雪,众人的头盔上都铺着薄薄的一层。赵乾打马赶到李昌身边,劝道:“殿下,外面天寒地冻,还是回车里去吧?” 李昌摇了摇头,笑道:“孤还没有那么娇气。”然后转头对着旁边的秦舒,道:“子逸,若非孤此番送亲,焉能领略如此风光?”又压低声音道:“你看这些禁军,个个冻得连兵器都握不住,远非天狼营的敌手,难怪父皇此次北征失败。” 秦舒看了看四周,不少禁军确实冻得鼻青脸肿,也低声道:“南人不习惯北方天气,殿下也不用过分苛求。若是天气晴朗,我大充禁军也未必输给鲜卑人。” “是啊,但孤要的是一支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可以与鲜卑决战的雄师。”李昌突然打马离开队伍,向着旁边疾驰而去。秦舒和赵乾互望了一眼,齐道:“保护殿下。”带着十余侍卫紧跟在后,整个队伍因为李昌的离开,也都停了下来。 李昌快马行到一处小山坳上,指着远方一座绵延起伏的高山,道:“那山原本叫积云山。但三十三年前,父皇带兵在此歼灭公孙氏十万大军,从而平定辽东,故而父皇赐名平辽山。子逸熟悉典故,当知此事吧?” 秦舒这才明白李昌突然离队的原因,点头道:“当年陛下起兵北伐,南军不习惯北地严寒,初战失利,被公孙氏十万大军围困在此山中。陛下临危不乱,凭险据守,复以奇计烧敌粮草,反败为胜。属下尝游此地,也深深拜服陛下之神武。” “是啊,孤只恨迟生了三十载。”李昌举目眺望平辽山,目光中闪烁着一股炙热的火焰,朗声道:“孤必继承父皇之神威,平定鲜卑,重现父皇当日之武功。”拓拔雄等鲜卑使节并未跟来,所以李昌说话也毫无顾及。其豪言壮语不仅左右侍卫,听着为之心折,便是后面赶来的徐铮也都抱拳道:“殿下雄心壮志,末将定鞍前马后,生死相随。”这话原本说的有些犯忌,但身为武人,不能防御外辱,反而结亲议和,徐铮的心里难免有些不畅快,才会出言附和李昌的话。 秦舒在后面,也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暗自皱眉。李昌越来越显露出神武霸气,恐怕以后难以掌控。正想间,突然听得破空风响,一支利箭直射向李昌。秦舒不及多想,马鞭挥出,将箭矢卷住,却觉得手腕隐隐发麻,不禁道:“好力气。” 这时在雪天之间,忽然涌出大队骑兵,约莫有数百近千之众。虽是鲜卑装束,但衣甲杂乱,不像是正规部队。“保护殿下。”赵乾纵马挡在李昌身前,挥刀格挡射来的箭矢。秦舒牵着李昌马头,大声道:“殿下快走。”左右侍卫也都围成一圈,将李昌护在中间。徐铮却带着麾下数十亲兵,留在最后一边还射,一边后撤。 两军相距虽远,但鲜卑人个个弓马娴熟,箭矢纷飞,不时有侍卫中箭落地。原本保护在马车旁边的大充将士,见李昌遇险,也都分出人马赶来接应。便是拓拔雄,也带着十余天狼营赶到李昌身边。 李昌见到拓拔雄,立刻喝问道:“拓拔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拓拔雄望着身后的追兵,沉吟道:“不怕殿下见笑,我鲜卑部族众多,还有个别不愿归附天王。这些人怕是宇文部族的残余人马,专门以抢掠过往商旅为生。” “那就是说,这些都是强盗了?”李昌嘿嘿冷笑,道:“贵使在我大充境内,素来受到周密保护。但我送亲使团,刚出国境,就遇到强盗马贼。贵天王却只派了区区几十天狼营,看来是没有将本王等人性命放在心上啊。” 其实鲜卑境内虽不十分安定,但这样成千的马盗还是相当少的,只是没有想到,李昌等人运气实在不佳,刚刚入境,都被撞上了。拓拔雄也觉得脸上无光,只好道:“殿下请安心,这些马贼都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外臣这就与徐将军并肩作战,定保护殿下与王后的安全。” “是啊。”徐铮也大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末将誓死保护殿下、公主周全。”他很久没有打仗,实在手痒,没有想到送亲还能遇到战事,不禁兴奋大过于忧心。 “好吧。”李昌毕竟是皇室贵胄,处乱不惊,淡淡道:“就有劳二位将军了。” 徐铮躬身一礼,然后大声道:“禁军保护殿下、公主,其余将士随本将杀敌。”拓拔雄也喝道:“天狼营众将士,随本统领杀敌。”天狼营个个血性,见到战事,也像苍蝇见到血,嗷嗷叫嚣着跟在拓拔雄后面。 秦舒保护着李昌回到车队中,转头却见徐铮、拓拔雄二人已经和对方搅在一起。虽然对方总体上的人数没有大充军队多,但大充的五百禁军留在马车左右保护,直接参战的人数反而略比那些鲜卑马贼少。不过为了保护二位殿下的安全,徐铮这次带的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作战技能似乎比那些马贼要高一筹。再加上素有“草原之狼”称号的数十名天狼营将士,在拓拔雄的带领下,在敌阵中左右冲杀,所向披靡。 李昌看出己方没有劣势,放下心中的担忧,仔细观察着前方作战。良久才道:“天狼营果然是鲜卑国中第一精锐,区区数十骑便有如此威力。”旁边慕容昭听到这样的夸奖,也觉得脸上有光,接口道:“天狼营乃先王所创,营中将士皆是我鲜卑勇士,需赤手屠狼,方才入选营中。数十年征战,鲜有败绩,绝非浪得虚名。” 李昌点了点头,目光中却闪过一丝隐忧。秦舒看的明白,知道李昌是担心,鲜卑有如此精兵,大充骑兵如何能敌? 又过了没多久,那些鲜卑马贼似乎觉得不敌,开始缓慢撤退。徐铮、拓拔雄二人都带着部下,紧追不舍,不久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喊杀声渐渐远离,只留下了两三百具尸体,安静地躺在雪地上。流出的鲜血瞬间就被冻住,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不对。”秦舒对这突如其来的安静,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举目向四周望了望。 “怎么了?”李昌见他神色紧张,不由问道:“有什么不妥的?” 秦舒指着前面不远的树林,道:“这些马贼若是在那里再埋伏一支人马,我军现在只有五百禁军,想要保全二位殿下的安全,恐怕有些力有不逮。” 李昌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迟疑道:“你是说,这些马贼是在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慕容昭却哈哈笑道:“秦护卫多虑了,这些马贼哪里能够想到这样精妙的计谋?” “小心使得万年船。”李昌不等他说完,便道:“郑校尉,派几个人到那边林子里去看看。还有,速派人去请徐将军回来。”禁军校尉郑广,是着五百禁军的统帅,听到李昌的命令后,立刻派了五名骑士,向着那片树林驰去。 那五人到了树林边缘,还没有见到丝毫异常。慕容昭便又嗤笑道:“殿下也太小心了……”话音未落,树林便飞出几支箭矢,将五名禁军骑士射于马下。接着又响起一阵马蹄声,从树林冲出大量鲜卑骑士,人数更在刚才那队之上。 秦舒哼了一声,从旁边士兵手上,抢过一柄长戈,道:“郑校尉,保护公主车驾,向徐将军他们方向靠拢。”自己也与赵乾等人,拥簇着李昌离开。 郑广看着其余几辆马车,犹豫地道:“那这些陪嫁珠宝怎么办?都是御赐之物……”大充皇帝嫁女儿,陪嫁之物,自然不能少,金银绸缎,珍珠玉器,满满几大车。这些东西的价值暂且不说,丢失御赐之物,也是天大的罪过,难怪郑广显得十分犹豫。 “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李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只保护公主一辆马车,其余的全部丢下。赵乾,你快去找徐将军求援。”赵乾躬身领命,打马飞奔而去。郑广也不敢再有所迟疑,有了李昌这句话,他的罪责也要少些,当即喝道:“保护公主。”亲自带着十余部下,紧跟在宁国公主马车前后。 在雪地上奔行,大充禁军显然没有鲜卑人那么熟练的骑术。两军相距越来越近,鲜卑马贼两翼前突,形成半月形状,有意要包围李昌等人。箭矢纷飞,不少禁军中箭落马,虽然他们也在郑广的指挥下,弯弓还射,但这样寒冷的天气,准头大失。五百禁军损失过百的时候,那些鲜卑骑士只怕还没有死伤十人。 眼看鲜卑两翼的骑兵就要合拢包围,郑广打马来到李昌身边,询问道:“殿下,现在该怎么办?” 李昌虽有豪情,但却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只好望着秦舒,道:“子逸觉得该怎么办?”秦舒勒马看着周围的鲜卑骑士,淡然道:“敌强我弱,只能拼死突围,等到徐将军回来救援。”想要以这区区三四百禁军,与上千鲜卑骑士作战,秦舒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胜利的可能。现在只能是逃,逃到和徐铮他们会合后,继续再逃。和亲成不成功是天意,只要能保住李昌的性命,秦舒就不算是输。 “好吧。”李昌答应的时候,鲜卑两翼骑兵已经合拢,将大充的这几百禁军团团围困在中间。 第70章 李昌也没有了其他更好的选择,只能附和秦舒的建议,突围逃跑。 “那末将是保护公主。”郑广心想,李昌身边有这么多侍卫,安全上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至于公主那里,只有几个宫女,自己不去盯着,实在不放心。虽说她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但真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郑广再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等等。”李昌却对着秦舒,道:“子逸,你去保护公主吧。” 秦舒愣了愣,道:“属下誓死保护殿下。” 李昌眉头微皱,道:“孤虽然不及二哥神勇,但弓马还算娴熟。皇妹那里就靠你了,一定要保护她的安全。”说着略有伤感地道:“一个弱女子,迫她出塞和亲,就已经很对不住她了。若是让她葬身异乡,孤于心何安?” 想不到李昌还这么的怜香惜玉,秦舒本来还想拒绝,但李昌把眼睛一瞪,喝道:“孤的命令,你不用听的吗?”秦舒只好抱拳道:“属下领命。”心里却想着,能把公主救下来,完成和亲大功,也是很有好处的。 秦舒跟着郑广来到宁国公主的马车前,就见一个宫女模样的少女,从马车里伸出脑袋来探望。看到郑广后,有些害怕地问道:“郑将军,公主问你,能突围吗?” 郑广瞟了秦舒一眼,答道:“回禀公主殿下,末将誓死保护公主的安全。”刚刚把话说话,就听着鲜卑军中响起一阵嘹亮的号角。秦舒眉头一皱,低声道:“他们要进攻了。”果然四围的鲜卑骑士都大声呼喝,挥舞着弯刀冲杀过来。 郑广将牙一咬,道:“有劳秦兄弟保护公主。”然后高声喊道:“弟兄们,报答皇恩的时候到了。杀尽鲜卑胡蛮,誓死保护殿下。”这些禁军虽然不习惯北方的严寒,但都是萧刚一手训练,而且也参加过北征,不算是新兵蛋子。听到郑广的话,也都齐声喊道:“誓死保护殿下。”三百余骑围成两圈,将李昌与宁国公主团团护在中央。 鲜卑骑士仍在加速,直到闯入大充禁军阵中。刚一接触,就响起无数的惨叫,还有大刀、长矛刺入身体的声音。秦舒相信凭借禁军的血性,可以抵挡住鲜卑人的第一波进攻,但迟早总是要输的。所以抱拳道:“草民斗胆,请公主下车,与草民共乘一骑。” 过了片刻没有回应,秦舒正要再开口,却见刚才那个宫女又伸出头来,道:“公主说男女有别,请将军自行突围,不必……” 秦舒不等她把话说完,飞身抢上马车。那宫女大惊道:“你,你要干什么?”秦舒一手将她推开,进入马车,就见一个宫装丽人,端坐在内,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怒哀乐。秦舒第一次见到宁国公主,心道:果然是个绝色美人,难怪郭援把她当奇货可居,只可惜便宜了慕容胜那厮。 宁国公主郭佩见有人闯入车内,眼中一丝恼怒一闪而过,冷冷道:“将军怎么闯进来了?”秦舒单膝下拜,道:“草民奉命保护公主,得罪了。”不等郭佩再说,起身将她抱起。 “大胆,你干什么?”郭佩许久才反应过来,开始用力挣扎。那名宫女也扑了上来,厮打道:“快放开公主。”秦舒随手一挥,便把她扔开,走出马车,将郭佩放到自己的坐骑上,然后自己也骑到上面,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大胆的奴才。”郭佩反手就给了秦舒一个耳光。秦舒不闪不避,生生受下,冷然道:“你若想死,等出嫁之后,随后都可以。现在若死了,会连累多少人?” 他竟能看透我的心么?郭佩身子一震,却再也没有了反抗。马车上的宫女看着两人,低声喊道:“公主。”秦舒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对不起,我不能救你。”缰绳一提,就向李昌行去。 忽然远处飞来一支羽箭,正好射在那宫女的胸口,立刻扑倒在马车上,口中还喃喃喊着公主二字。“你为什么不救她?”郭佩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秦舒还是冰冷地答道:“对不起,草民无能为力。” “翠儿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这次也甘心陪我远嫁鲜卑……”郭佩低声自语了几句,终于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伤心过度,晕倒在秦舒的怀中。 李昌看着秦舒怀中的郭佩,不禁问道:“皇妹怎么了?”秦舒如实答道:“晕了。殿下尽早突围吧。” 李昌看了看周围,那些还在与鲜卑血战的禁军,点了点头,道:“走吧。”秦舒将长戈横举,低声道:“请殿下紧跟在属下身后。”说完之后,便一马当先,向着外围突去。李昌也在后面,举剑高呼道:“儿郎们,冲出去。”身边几十侍卫都吆喝着,跟随在他的左右,一起冲向鲜卑队伍中。 →第三章← 真正到了战场上,秦舒才发觉,无论多高强的武功,也未必真能够像传说中的那样,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或者是自己的武艺还不到家,秦舒暗自苦笑,低头躲过一把砍过来的弯刀,然后反手一戈,不用看也知道,会准确地插入对方的要害。不记得这是第二十九个,还是第三十个,秦舒身上的袍甲已经被染成殷红色,当然全部是那些死人的血。以秦舒的武艺,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想要冲出重围,确实是难了点。何况怀中有个公主,背后还跟着个王爷呢? 又是一柄弯刀砍了过来,秦舒挥戈欲挡,那柄弯刀却突然转换角度,刺向他的颈下。高手!从对方的变招来看,和刚才那些一招毙命的鲜卑人比起来,完全不一样。秦舒也急忙调转戈柄,横扫在弯刀上。好歹保住了自己的小命,但秦舒手中的长戈,也就只剩下了半截。 “好身手。”对方称赞了一句,似乎被秦舒的快速反应所震惊,没有继续抢攻。 秦舒这才有机会打量对方,身上还是很平常的鲜卑服饰,但脸上却蒙了层面巾,很明显是不希望有人认出他的身份。但秦舒和大充众人,不可能在鲜卑有认识的人,那么就是说,拓拔雄或者慕容昭认识此人?秦舒冷笑一声,道:“阁下刀法精妙,绝非普通盗寇,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对方哈哈长笑,道:“我若败在你手下,再看我面目不迟。”说完以后,弯刀又平削过来。秦舒见他刀势沉稳,只好收心应战,不敢丝毫大意。两人就在阵中交换十数招,竟不分胜负。 其实要说秦舒的武艺,肯定是在那蒙面鲜卑骑士之上,不过一则秦舒不擅长马战,二来怀中又抱着个人,还要时刻注意着身后李昌有没有遇险。十层功夫,至多也就发挥出来五六层,所以在那名鲜卑骑士的凌厉攻势下,非但不能取胜,反而觉得有些吃力。 身后的惨叫声不住传来,李昌周围的侍卫死伤殆尽。李昌自己也终于到了第一线,亲自与两名鲜卑骑士杀成一团。还好大充皇帝重视武功,经常带这些皇子围猎,李昌虽然看上去有些凶险,还不至于立马落败丧命。 饶是如此,秦舒也不敢大意马虎,他一生的梦想都押在了李昌的身上,要是李昌在这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些日子可就算是白忙活了。突然之间,秦舒很后悔,为什么要听从李昌的吩咐,救这个该死的丫头?要是没有她,自己早就带着李昌杀了出去。可现在要是丢下她,别说李昌会怪罪秦舒,便是大充朝廷也会治个保护公主不力的罪名。秦舒恨恨地看了郭佩一眼,却发觉她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 “你醒了?”秦舒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紧接着马上低头。弯刀贴着他的头顶扫过,要是稍微迟个片刻,只怕秦舒就只剩下半个脑袋了。 郭佩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却又马上闭上眼睛,似乎又晕了过去。秦舒知道她没有晕,但也没有功夫去理她,继续挥动着半截长戈,与那个鲜卑武士交战。唯一让秦舒觉得欣慰的就是,其余的鲜卑骑士都在赶杀别人,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助蒙面武士,否则秦舒怕是早就败了。 “殿下小心。”秦舒跟这个声音望了一眼,见郑广将手中的长枪掷出,将一名正要伤到李昌的鲜卑骑士刺死。而自己也因为失了武器,被身边的两个鲜卑骑士,乱刀砍死。 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只能舍弃一个人!秦舒当然不会舍弃李昌。所以当那柄弯刀再次砍来的时候,秦舒竟然露出空挡,让宁国公主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刀锋之下。如果是被别人砍死,最多秦舒算是保护不力,总比将她扔下战马强吧? 对方似乎并没有想到秦舒会来这招,急忙收住刀锋。但这样生硬的收招,难免会显露破绽,秦舒乘机而起,长戈横扫,在对方的肩上划过一道深深的口子。那鲜卑武士吃疼,弯刀拿捏不住,掉落在地上,急忙勒马而退。苦笑道:“某只道阁下是个人物,想不到阁下居然用女人为盾。” 秦舒听到这话,暗道不好,低头看去,果然见郭佩睁着一双大眼睛,似乎在质问自己。秦舒微微一笑,道:“闭上眼睛,我去救楚王殿下。”郭佩犹豫了片刻,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那蒙面骑士复高声道:“来人,将他拿下。”左右便有好几名骑士涌了过来。 这些骑士的武艺就远不如蒙面之人,虽然是几柄弯刀,但秦舒的压力顿减。连杀两人,冲出包围,向着李昌靠近。在和这几名骑士的交战中,秦舒用心观察,果然那些弯刀都只向自己身上招呼,从来不敢伤及郭佩。秦舒心中了然,更有了信心,便常在不经意间,将郭佩至于刀下,迫使对方收刀,然后再一举击杀,效果出奇的好。很快,秦舒就靠到了李昌身边,顺手还帮他将对手解决掉。 此时,楚王府的侍卫,加上禁军已经不足百人,都围在李昌周围,而在他们的外面,围着有近千名鲜卑骑士。 第71章 “子逸,怎么办?”李昌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畏惧,毕竟人都是怕死的。 “杀出去。”秦舒也没有了别的办法,长戈高举,厉声道:“为今之势,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不想死的,就跟我冲!”然后用很小的声音,快速地说了句:“殿下,请跟紧属下。”然后掉转马头,再次杀向鲜卑阵中。 李昌愣了愣,也高声喊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挥动着宝剑,紧紧跟在秦舒的身后。 所谓一夫拼命,千人避易,何况这近百个不要命的骑兵?这些禁军虽然不是个个都视死如归,但大家都知道汉人和鲜卑间的仇恨,就算放弃兵器投降,也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还不如拼死一搏。在秦舒的领头下,生生地在鲜卑骑士中,扯出一个口子,当然其中也很有宁国公主郭佩的功劳。秦舒有了她在怀中,完全就是有了保命符,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些鲜卑骑士都不敢伤郭佩分毫。 当冲出包围,舍生忘死地向飞奔,和追兵拉开一段距离后。秦舒回顾左右,居然还剩下五十余人,虽然大家都浑身是伤,但气势高昂,脸上都有着劫后余生的欢喜。 “殿下,你怎么样?”秦舒最关心的还是李昌,又勒马走到他的跟前。李昌神色有些萎靡,身上也受了些伤,但还好没有什么大碍。秦舒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继续道:“我们还要马上赶路,争取早点与徐将军汇合。” 李昌也成了惊弓之鸟,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开玩笑,后面还有近千的追兵,就凭着五十来人,怎么也不可能保证他的安全。 秦舒刚要下令继续前进,就听到有人高声喊着:“殿下,殿下…...”终于松了口气,他听出来了,这是赵乾的声音。 果然,紧跟着一阵马蹄声,徐铮和拓拔雄带着部下,旋风一样赶到李昌的面前。徐铮滚鞍落马,拜倒在地,道:“末将失职,险些让殿下受伤,请殿下责罚。” 遇到大部队,李昌终于安心了些,无力地点了点头,道:“徐将军请起。都是孤等轻敌之故,非徐将军一人之责。”确实,如果没有秦舒提醒,谁不可能想到那些马贼,居然会设计好这样的计谋。 徐铮起身上马,惊问道:“褚大人呢?” 刚才大家都急于突围,而且以保护两位殿下为主,确实没有多少人关心副使褚良。徐峥问起后,李昌左右望了望,才道:“褚大人怎么不在了?”身后禁军都茫然地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褚良在什么地方。 褚良身为朝廷命官,又是和亲副使,现在却下落不明。众人都不禁默然,李昌更是有些不快,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算和亲成功。李昌回京以后,只怕也都难逃皇帝的责骂。 徐峥现在却只以李昌的安危为第一位,于是又道:“此地不能久留,末将请求护送殿下南归。等末将再调派大军,才护送殿下北上和亲。” 拓拔雄却道:“不可。殿下,此地离贵国已远,而离赤城只有一天路程。外臣已经先派人到赤诚请求派兵接应,请殿下随外臣继续北上。” “本将不相信你们这些鲜卑人。”徐铮高声道:“瞎子也能看出来,那些不是普通马贼。虽然衣甲杂乱,但武器和弓箭都是统一制号,而且进退之间,甚有法度,明显是经过训练的骑兵。” “徐将军慎言。”拓拔雄心里虽然也有些疑惑,但却不能承认是鲜卑军队假扮,否则两国之间的和亲也就付之东流了:“鄙国与大充已经结好,而且楚王殿下又是护送公主前来和亲,鄙国上下翘首多日,怎么可能会派人围杀诸位?” 李昌不懂军事,看不出那些马贼是不是骑兵假扮,但他也相信慕容胜刚刚要继位天王,不会这么快就失信大充,再起战事。也呵斥徐铮道:“徐将军,休得胡乱猜测,伤了两国情谊。” 秦舒却想了想,指着李昌身后一人,道:“是不是鲜卑骑兵改扮,问问他就知道了。”众人随着他的手指望去,却是慕容昭。李昌不解地道:“这与慕容王爷有什么关系?” 秦舒冷哼一声,道:“我等都是在拼死突围,而慕容王爷所到之处,那些马贼几乎没有阻挡,而且还主动让开。大家要是不信,看看他的衣服,可比我们的干净很多啊。” 其实当时大家都在专心突围,哪里会注意到这么多?秦舒也没有看见慕容昭究竟是怎么跟出来的,但是大家身上都满是血污,就他一个人身上比较干净,自然就有些古怪了。大家都是血战余生,就算是李昌,不仅衣服上沾满了血迹,而且还受了些轻伤。何况是慕容昭呢?因为当时天狼营的战士,都被拓拔雄带走了,而大充的禁军也不可能放着本国的亲王不保护,去保护这个鲜卑的王爷。要说慕容找自己武艺超群,杀出重围,而且还血不沾衣,大家是怎么看,也怎么不像。 看到大家怀疑的目光,拓拔雄也皱起眉头,喝问道:“王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慕容昭早被刚才那场血战吓得够呛,现在又见所有人都含恨望着自己,只好老老实实地道:“本王也不清楚,他们不来杀本王,难道本王还要向着他们的刀口上凑么?”言外之意,确实那些马贼对他有网开一面的行为。 李昌听他亲口承认,顿时勃然大怒,喝道:“拓拔将军,总该给孤一个解释吧?” 拓拔雄看了看左右,见徐铮已经暗示部下围了上来。经过刚才的追击,天狼营只剩下四十余人,而徐铮麾下还有近四百骑兵。别说现在的实力不如大充,就算是旗鼓相当,拓拔雄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李昌等人起冲突。只好再解释道:“其中有可疑之处,外臣确实不知。但外臣敢对天起誓,天王命外臣前来迎亲,是怀着百分的诚意,绝对不会做暗害殿下的举动。而且徐将军可以作证,外臣刚才追杀那些马贼,可有手下留情?而那些马贼对外臣及外臣的这些部下,又可有手下留情?” 徐铮仔细回想片刻,点头道:“拓拔将军说的不假,贵属与那些马贼拼死厮杀,绝非作假。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对慕容王爷,手下留情呢?若说与你们鲜卑一点关系也没有,那本将军也不会相信。” 其实拓拔雄的心中,早就已经猜到几分缘由。但所谓家丑不外扬,而且这些事情也不能让敌国知晓。所以拓拔雄还是一脸诚挚地道:“外臣委实不知其中原因。不过此地离贵国已远,赶回去至少三天路程,若是那些马贼一路追杀,徐将军有把握能抵挡三天么?不如继续北上赤城,只有一日路程。到了赤城,殿下与王后就安全了。”说到这里,拓拔雄才看见郭佩还倒伏在秦舒的怀中,不由瞪了过去,却不知道该怎么措词。 秦舒倒是识趣,立刻道:“在下情急之中,为了保护公主殿下,失礼了。” 在鲜卑国中男女之防,也没有中原那么大,而且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谁还能在乎这些。拓拔雄也抱拳道:“多谢秦护卫。”又转问李昌,道:“殿下如何决断?” “孤……”李昌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北上又担心鲜卑失信,南下也担心区区数百人,怎么能保证平安将自己送回国? 就在李昌犹豫不决的时候,派出去警戒的斥候驰马飞奔而来,赶到徐铮身前,行礼道:“禀将军,马贼已经追杀过来,只有十里不到,约有千余骑。” 李昌听到军报后,又有些变色,刚才的那场血战,顿时浮现在脑海。叹道:“孤不懂军事,二位将军却是常年征战,可有应对之策?” 徐铮、拓拔雄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坚守待援。”对方千余骑,而自己只有五百左右,想要硬拼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两人这次的意见出奇的一致。 李昌听两人意见相同,便点头道:“那就依二位将军的。” 拓拔雄指着远处一座山峰,道:“那山离此地只有二十里,我等纵马赶过去,还有些时间布置防御。只要坚持一日,外臣保证赤城的援兵一定能如期赶到。” 如今的形势,也不容李昌不相信他,只能点头道:“就依仗将军了。”接着就由徐铮、拓拔雄安排具体事宜,五百余人向着那座山峰撤去。 这山高有十余丈,山势还算陡峭。秦舒等人刚上山不久,那些鲜卑马贼就赶到山脚,人数又激增到将近三千。李昌、郭佩、慕容昭三人在山上有专人保护,其余的人都握着长弓,各找山石、草木也屏障,随时准备应付马贼的强攻。秦舒也在其列,他已经被李昌暂时指定为禁军校尉,管辖那仅存的五十名禁军。 山下的马贼似乎知道山上已经有了准备,并没有立刻强攻。而是几名看似头目的骑士,围在一起商议着什么。秦舒极目望去,被他刺伤的那名蒙面武士,赫然也在其中。 这时,身后脚步声响起,秦舒转头就见徐铮、拓拔雄二人并肩而来。急忙起身道:“见过二位将军。” 秦舒虽然没有军职在身,但毕竟是李昌的亲信,而且又奉命接管剩下的禁军。所以徐铮、拓拔雄二人都对他十分客气,还礼之后,徐铮便道:“本将与拓拔将军商议,觉得马贼新来,不如乘势下去冲杀一阵,杀杀他们的锐气。” 拓拔雄也道:“他们见我等依托山势,必然以为我们只想坚守,不会想到我们还能主动出击,这样就能杀他们个出其不意。秦护卫觉得怎么样?” 他们二人生在军旅,总是想着怎么能取胜,怎么能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而秦舒只考虑的是李昌的安全,便道:“但是我军人数不多,若是马贼乘机杀上山来,又该如何?” 第72章 “所以我们想请秦护卫你,带部分将士,严守此山。”拓拔雄接着道:“本将带天狼营为前锋,徐将军再带二百骑随后,剩下的都由秦护卫指挥,在山上保护二位殿下和我家王爷。” 徐铮又马上接口道:“我军以上攻下,已经占了地势上的优势。而且我与拓拔将军不会恋战,冲杀一阵,便会立刻赶回山上,所以请秦护卫放心。” “既然二位将军商议已定,那在下也只能从命。”秦舒虽然学习过军略,但临阵实战,肯定比不上这两位身经百战的将领,便慷慨地答应下来:“在下一定守好此山,等候二位将军归来。” 计较已定,三人各自下去召集部署,很久就准备妥当。拓拔雄一心想要撇开,鲜卑天王慕容胜与山下马贼的关系,所以给天狼营力争到了打头阵的机会。骑在马上,拓拔雄遥望山下乱哄哄的马贼,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随即喝道:“儿郎们,冲。”弯刀挥动,便一马当下,向着山下冲去。剩下的天狼营骑士,也都呼啸着跟在他的身后,虽然只有区区四十余骑,但气势却不亚于千军万马。 徐铮立马在后,不禁暗道:果然好将士。也跟着大声道:“保护殿下,杀尽胡……”他本意是想说,杀尽胡虏,旋即想起拓拔雄等人的身份,急忙改口道:“杀尽胡贼。”也算是勉强通顺。 →第四章← 天狼营不愧是鲜卑精锐中的精锐,四十几个人愣是在数千骑中,撕开一个大大的口子。有个头目摸样的马贼想要阻挡,被拓拔雄只一刀,就削去了半个脑袋瓜子。其余马贼迅速后退,留开了一个更大的口子,而两翼却动作缓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秦舒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但站在山上,下面的情况看得是一清二楚。他能看见那些马贼尽管是在败退,可是两边却还是井然有序,莫不是又在想着调虎离山?秦舒的念头在脑袋里飞快地转着,如果自己是攻打的一方,会不会强行攻打?不会,毕竟骑兵对骑兵,以下攻上,是很吃亏的。那么不如示敌以弱,引诱山上的骑兵冲下山决战。看来马贼的头目,对拓拔雄、徐铮两个人的性格,也十分的了解。知道这两员虎将,只要瞅准了机会,就一定会带兵下山反击的。而且,拓拔雄和徐铮两人刚刚中了一次计,一定也觉得对方不会再用相同的计谋。哪里知道偏偏就是在一个阴沟中,翻两次船? 就他妈你们会用计吗?秦舒露出一丝冷笑,开始分拨自己剩下的士兵。等他准备好的时候,山下号角大起,两翼的马贼迅速合拢缺口,而且马上有三百来骑向着山上冲来。拓拔雄等人下山,那是居高临下,战马奔驰如风;这些人上马可就没有那么快的速度。 秦舒把在徐铮那里借来的强弓,拉得满圆,瞄准冲在最前面的鲜卑马贼。手指微松,箭矢破空而出,正中那人面门,哼都没有哼一声,就跌落下来,估计是没有希望活了。 看到秦舒放箭,后面数十禁军也都纷纷发射,但一来弓不如秦舒的强,二来力气也没有秦舒的大。虽然仗以上致下的优势,但一阵箭雨后,鲜卑马贼只落马不足十人。 “再射。”秦舒大喝一声,又是一箭射出,立刻就有一人落马。身后禁军也陆续射出他们的第二箭,虽然距离是近了些,但鲜卑马贼都举着小盾,护住前胸要害,死伤的更比上次还少些。 “边撤边射。”秦舒射出最后一箭,马上起身向后就跑。他倒是箭无虚发,可惜后面的禁军没有他这本事。 见到上面的箭雨稀落起来,这些马贼也开始举弓还射,有那么三两名禁军中箭扑地,惨叫声让剩下的禁军跑得更快。 “杀死他们,抢夺公主。”不知道是谁开始喊了一声,两百多马贼居然都大喊了起来,并且努力向着山上冲锋。 秦舒看了看位置,嘴角又扬起一丝冷笑,忽而长啸一声,手上强弓连发,箭箭伤人。若是拓拔雄在此看见,一定会自愧不如。而与此同时,鲜卑马贼两侧也都射出无数箭矢,一阵惨叫过后,几乎有一半人都跌落下马。 原来秦舒将徐铮剩下的部署,都安排埋伏在两侧,这些鲜卑马贼大都只是注意前方,将小盾护在胸前,这样侧翼的箭矢,显然更具有杀伤力。而且徐铮的部下,虽然说不上箭术一定比禁军好,但却更习惯于在这种严寒的天气中射箭,准头也比禁军强的多。 还没有等第二轮箭雨射出,剩下的鲜卑马贼就都勒马后撤,争先恐后地向山下退去,因为谁也不知道究竟埋伏了多少人,很害怕又成大充军队的活靶子。有几个跑的快的,大约是过于慌张,居然人都从马上颠簸下来,连滚带爬地逃了下去。 冲杀下山的拓拔雄、徐铮二人非但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将对方冲乱,反而见有人乘机攻山,都吓了一大跳,急忙勒兵回救。还好天狼营的名声不是白叫出来的,几十柄弯刀又硬生生地冲敌阵中撕开条口子,退回山上。不过到达秦舒面前的时候,也只剩下了二十四人,至于徐铮的两百部下,回来的还不到一百。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徐铮、拓拔雄对视一眼,见对方身上都挂着彩,不禁摇头苦笑,正打算说些什么。赵乾却跑着过来,道:“公主殿下,请三位过去商议件事。” 拓拔雄最关键的任务,就是护送王后平安回国,听到公主有请,便着急要去。徐铮还不忘了吩咐部下几句,然后才跟着一块前往。秦舒则由于刚才射箭太多,手臂已经十分酸麻,懒得多说一句话,就跟在他两人身后。 由于逃跑的时候,十分地匆忙,所有东西都丢了下。现在不仅没有吃的,就是连帐篷也搭不起一座。李昌、慕容昭、郭佩三个人,也只能坐在这冰天雪地里。慕容昭倒还好点,毕竟是北国人。李昌、郭佩两个却冷得有些扛不住,若不是周围的几堆火,怕不早就冻死了。 三人中,李昌面色紧张焦虑;慕容昭也有些忧心,却不十分害怕,因为他已经知道山下那群马贼没有杀他的意思;至于郭佩,虽然只是一介弱女子,但却面色平静,一点担心害怕都没有。 秦舒等人行礼起身后,李昌便简单询问了一下,刚才的战况。听说山上剩下的士兵,总共不足四百人,脸上的忧虑又更增加了几分,长叹一声,便不再说话。 “几位将军,身上带着刀吗?”郭佩终于开口,但谁也不知道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徐铮最先把佩刀取了下来,道:“末将有刀……” 郭佩看都没看一眼,又道:“本宫是问的小刀,匕首之类的。在本宫落入那些马贼手中前,用来自杀的东西。”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齐齐向郭佩望去,只见她脸上仍旧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咳,咳。”李昌假意咳嗽两声,道:“皇妹,孤看几位将军都极为英勇,定能保护周全,不必……” “要是不能呢?”郭佩打断他的话,冷然问道:“本宫嫁给鲜卑天王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受这些马贼强盗之辱么?” 她这话虽然有些无礼,但李昌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驳。至于其他几人,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徐铮犹豫片刻,突然大声道:“末将再带麾下冲杀下去,拼死也要保护二位殿下周全。” 郭佩只是冷笑一声,什么也没有说,明显是不信任他的话。徐铮自思受皇帝大恩,却连二位殿下都不能保护,心中既愧且怒,转身就要离开,准备带着属下再次下山死战。 “徐将军,回来。”拓拔雄突然出声,喝止徐铮:“敌众我寡,现在下山,只是送死而已,根本没有任何益处。”徐铮自然知道他说的不假,心里更是郁闷无比,大喝一声,拔出佩刀狠狠地砍在旁边树上。 拓拔雄却走到郭佩身前,单膝着地,从怀中摸索出一把小小的弯刀,神情严肃地道:“此刀是天王赏赐给臣下的,请王后收好。”说完便双手奉上。那把弯刀约有尺长,黄金为鞘,金缕缠柄,柄端还镶嵌着颗红宝石,做工极为精致,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拓拔雄,你敢!”徐铮快步走了过来,准备抢下那把弯刀。 “住手。”李昌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这时却猛然喝止,神色间显得极为愤怒。徐铮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楚王,有些委屈地请罪道:“殿下,末将……” 李昌挥手制止他的话,然后起身,对着郭佩躬身行礼,道:“皇妹能有这样的气概胸襟,孤甚感欣慰。”说着又淡然道:“千古艰难为一死,今日贼强我弱,至多不过一死而已。难道我堂堂大充皇室,还要受这些马贼所辱么?子逸。” 秦舒静静地看着几人,听到李昌喊到自己,急忙道:“属下在。” 李昌轻叹一声,道:“刚才孤见到贼势强大,口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十分的害怕。现在想来,真是万分羞惭,堂堂大充皇子,竟然还不及皇妹一介女流。和亲事关两国命运,系有百姓生死。子逸,孤知道众人之中,以你武艺最高。希望你能不以孤为念,将皇妹平安送到龙城,勿使两国和亲失败,涂炭百姓。若是如此,则孤在泉下,也深感子逸之德。” “属下不敢受命。”在秦舒现在的心中,哪里还管的了什么和亲大计?只是想着要如何保护李昌脱险,不然一切岂不是又回到从前?急忙劝道:“殿下身系社稷,万不可轻言生死。”论年龄,楚王是最长的皇子;论能力,他代替太子监过国;论皇帝的宠信程度,他现在也是诸皇子第一。 第73章 所以秦舒这话虽然有些犯禁,但却说的是事实。 徐铮也不可能眼看着,这个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皇子死在这里,扑身跪下道:“秦护卫所言极是,殿下千万要保重贵体,末将愿拼死保护殿下突围。” 李昌看着两人,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好连连摇头。郭佩则从拓拔雄手中接过弯刀,轻声道:“诸位别在争了。本宫既非陛下亲生,又无武艺在身,何必为保护本宫费神?只要能保护殿下出围,陛下再选一名门闺秀,和亲鲜卑便可。本宫的生死,又何必放在心上?”语气虽然极为平淡,但众人都能听出里面包含着的无奈和心酸。她的话确实不中听,但却句句属实。李昌是什么身份,她郭佩儿又是什么身份?皇帝的义女,而且还是为了和亲才认的。如果她不幸死了,皇帝最多给些封号,然后马上再选个人出嫁就行了,鲜卑也未必会因为她一个女子,和大充过不去。李昌则不同了,自从太子、齐王之事以后,他就成东宫的最佳人选,要是在这有个三长两短。且不说大充再次朝廷震动,便是与鲜卑和亲的事情,也肯定会受到影响。堂堂皇子死在鲜卑境内,大充就算是才打了败仗,只怕也还是要出兵讨个说法才行,不然所谓的“中原上国”就白叫了。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这些话里面的含义,大家都清楚。所以李昌也不会再说什么,全力救护公主,因为上至徐铮,下到小卒,都不会犯傻抛弃他这个真皇子,而去救那个假公主。、 但拓拔雄却将身体挺得笔直,肃声道:“王后放心,臣下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保护王后周全。王后是臣下亲自迎回大燕,臣下就一定将王后平安护送到龙城。臣下的心目中,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王后。” 郭佩宁死不愿落入马贼手中,如此的气节,便是男子也很少有。拓拔雄身为武人,这样的女人,当然是深感钦佩。所以才会不顾徐铮的阻拦,将弯刀送给郭佩。而且也认定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作为大燕的王后,也就决心要誓死保护她的安全。 “多谢将军。”郭佩将弯刀收入怀中,道:“山下马贼随时都可能进攻,几位还是去前面防守,不用在此浪费时间了。” “臣下遵旨。”拓拔雄必恭必敬地答完,然后才起身离开。徐铮、秦舒望了一眼李昌,也跟在拓拔雄的后面。 三人再次来到山前,下面的马贼集结完毕,似乎准备着要开始进攻。马贼围山时,大约有近三千人,刚才那场厮杀,损失只在四百左右。这个数字,对于三千来说,几乎无伤大雅。拓拔雄虽然在郭佩面前,是一番豪言壮语,但看到两军实力的差距,也只能是微微摇头叹息。 “叹什么气。”徐铮又敞开大嗓门道:“你我身为武将,征战疆场,当以马革裹尸为荣。胜负未定,便连声叹气,是何道理?” 拓拔雄倒不是怕死,但毕竟还有着两国的亲王和公主在,所以有些忧心罢了。听到徐铮这样说,不禁笑道:“徐将军说的是,我等堂堂武将,还怕这些小蟊贼么?能与将军并肩征战,实乃本将之幸也。” 两人一起厮杀,共同进退,互相之间早已经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意。徐铮也哈哈笑道:“能与拓拔将军这样的勇士一起杀敌,也是某生平一大快事。”突然伸出右掌,道:“马贼看来不久就要进攻了,你我不妨打个赌,看看谁杀敌更多,如何?” 拓拔雄豪不犹豫地伸手击了一掌,笑道:“本将岂又不奉陪之理?”顿了顿又道:“如今两国休战,结为姻亲。将军若是不弃,你我兄弟相称如何?也不需论年纪,一会儿谁杀的敌人多,谁便是大哥。” 徐铮正有此意,立刻答道:“好。那为兄就与拓拔兄弟一起杀敌。” 拓拔雄哈哈笑道:“贤弟如此自信?但为兄却不能让你。”说罢,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丝毫没有将山下数倍于己的敌人放在眼中。 秦舒在后面看着二人,心中暗道:这才是真正的武人,自己恐怕真是望尘莫及了。 在山上准备防守的同时,山下的马贼头目,也都聚在一起,商议进攻的事情。几个人都蒙着面,其中一个肩膀上还包扎块白布,正是被秦舒所伤。他左首正有一人开口说道:“将军,末将愿率麾下精兵,强行攻打。一定能在天黑之前,杀掉拓拔雄,生擒李昌和公主。” 那人微微摇头,道:“拓拔雄乃是大殿下麾下第一猛将,更有大充徐铮相助,想要强攻,只怕未必能讨什么好。”他隐约是众人的首领,说话语气似乎不容辩驳。 见众人再没有异议,他又才道:“山上兵将都在雪地中征战一天,极为疲惫。今夜若是再在山上露宿一晚,哼,哼。除了拓拔雄部下的几十天狼营,其余大充兵士,不被冻死就算不错了,难道还能与我等交战么?到时候,本将再挥军上山,还不是手到擒来?” “将军所言极是。”刚才请战那人却又道:“但是此地离赤城只有一日的路程,若是被二殿下大军赶来援助,我等岂不功亏一篑?” 那将军又哼了一声,道:“二殿下就算得到求援,也是今天晚上,再集合部队赶来,怎么也要明天晚上。难道一天时间,我们还攻打不下来么?如果再能拖延二殿下一天半天的,那么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这次本将虽然是志在必得,但总共伤亡已经将军八百,再伤亡多了,本将军也不好交代。”说完又扫视众人一眼,道:“好了,就按照本将的意思。就地扎下营寨,将此山团团围住,等明日一早,再行攻打。不过今晚大伙儿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若是谁的防线走漏一人,就自己拿着脑袋来见本将。” 左右部将一起应诺,正准备离开,却见一骑探马飞奔而来,大声道:“报。” 那探马跑到几人前面,滚鞍落马,正待开口禀报。那为首的将军却狠狠地抽了他一马鞭,喝骂道:“瞎嚷嚷什么?怕别人看不出我们的身份还是怎的?” 那军士受了责罚,也不敢回嘴,继续道:“二殿下与四殿下大军只在十里之外,请将军定夺。” “什么?”众人都是一惊,那将军更是喝问道:“你再说一遍!” 等那军士又重复一遍后,那将军只能是长长地叹息一声,道:“罢了。诸位下去准备,尽快撤退吧。” “将军。”请战之人似乎很不甘心,继续道:“请将军准许末将带人强攻。” “迟啦。”那将军木然地摇了摇头,道:“二殿下赶来之见,怕是攻不下来了。他怎么会来的这么快?撤吧,若是被二殿下抓到,我等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众人也都默然不语,那将军又喝道:“还不快去准备?”众人才齐齐一礼,分头准备撤退。那将军遥遥地望着山上,伸手抚摸着伤口,喃喃道:“看来本将也不能亲自报这一刀之仇了。” →第五章← “退兵啦?”李昌激动地几乎跳了起来,紧紧抓住秦舒的肩膀,再次问道:“确定他们退兵了?” 秦舒被他捏得隐隐作痛,微微笑道:“殿下,那些马贼已经解围而去。拓拔将军派人四下打探,很快就会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退兵了。” “哦。”李昌虽然有些失望,但至少看到了希望,又道:“那就等拓拔将军的消息吧。”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呵呵一笑,把手从秦舒的肩膀上松开。 此人表面沉稳大志,但遇到危险,却还是有些原形毕露。看来当初的韬光养晦,虽然有韬晦之意,但可能最大的原因,还是比较怕死吧?秦舒很快的再给李昌下了个定义,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也就不用再多担心李昌越来越显露出来的霸气了。 四人又都坐下,等待着拓拔雄的消息。李昌、郭佩都恢复了平静,只有慕容昭一人满脸的焦急,一心希望拓拔雄能带回点好消息。 突然山下响起了很大的号角声,众人都是一惊,只有慕容昭站了起来,高兴地喊道:“是我大燕的军号。哈哈,那些马贼肯定是遇到了我大燕的军队,所以才狼狈逃窜的。”说完便连声大笑起来,死里逃生,也难怪他会兴奋成这样。 李昌正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拓拔雄也赶了过来,行礼道:“王后,二位王爷,是赤城的援军到了。” 慕容昭见自己听得不差,立刻变得趾高气扬起来,轻咳一声,道:“不知是哪位将军领队?快,拓拔将军快去告诉他,本王在此,让他赶快前来护驾。” 拓拔雄眉头一皱,理都不理他,又对着郭佩道:“王后,末将已经派人去让他们前来护驾,不久就会赶到,请王后稍等片刻。” 慕容昭这才想起,有王后在此,他这个王叔最多也只算个二把手,但又不好改口,只能将脑袋撇到一旁,假装没有听见拓拔雄说什么。 “这么说,我们得救了?”郭佩的表情,说不出是喜还是忧,良久才道:“还请将军派人去找找翠儿她们的尸体。她们都跟随本宫多年,本宫不能让她们曝尸在这荒郊野外。” “臣下遵旨。”拓拔雄答应后,便离开自去安排。 李昌看着郭佩眼眶里隐隐的泪花,便宽慰道:“皇妹,翠儿她们……” 郭佩打断道:“殿下不必说了。生死由命,这也是翠儿他们命苦。”说着却狠狠地瞪了秦舒一眼,似乎对他当时不肯相救的事情,还十分怀恨。秦舒却浑若未觉,暗想:当时的情况,能把你这条小命救出来就不错了,那些丫头还算什么? 又过了不久,就听远处传来天狼营战士的声音:“参见二位殿下。” 第74章 李昌等人都是一惊,心想难道鲜卑还派了两个亲王来救援?这可真是天大的面子。 果然拓拔雄很快就引着两个青年前来,身上都是上好皮裘,衣服各处还都挂着些金银饰品,看着就是大富大贵之人。但两人一个长得魁梧凶悍,丝毫不输于拓拔雄;另外一人则极为白净,若不是一身鲜卑打扮,倒像是大充文人。 拓拔雄先走到三人面前,道:“王后,楚王殿下。这两位是我大燕天王的弟弟,二殿下慕容威,四殿下慕容宏。” 那兄弟两人也急忙行礼道:“臣弟拜见王后。”又分别向李昌、慕容昭行了礼。慕容昭平时与四侄儿慕容宏,还算走得比较近,便笑问道:“老四,你怎么也在赤城?还恰好就赶上了救护王后的大功?” 他虽是言者无心,但旁边有人便听者有意了。拓拔雄顿时把脸色沉了下来,只有慕容宏笑答道:“侄儿听说拓拔将护送王后回国,便向王兄讨了份差事,亲自来迎接王后。” 慕容昭虽然糊涂,但还不至于觉察不到,拓拔雄脸色的变化。立刻隐约感觉到其中的微妙关系,急忙笑着道:“老二啊,军中可带有酒肉?叔父我被那些马贼追杀大半天,早就要饿死了,快带我们去吃点东西。” “是。”慕容威也急忙答道:“王叔放心,侄儿军中还珍藏着几坛子美酒,就等着孝敬王叔呢。”将刚才的尴尬气氛一扫而空,然后对着郭佩、李昌道:“请王后和楚王殿下移驾。” 折腾了一天,大家早都腹中空空。刚才在生死关头,大家还不觉得,现在危险解除,便都觉得饿了。所以没有人拒绝这个提议,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很快就跟着两人下山,前往鲜卑军中。 此时天色已晚,慕容威带来的军队就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安营扎寨。死里逃生,慕容威自然要在军中设宴,为众人压惊,秦舒却没有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宁国公主郭佩是内眷,不方便出席宴会,而她的丫鬟都死于马贼之手,众人商议之后,决定由秦舒护卫。原因很简单,秦舒是大充的臣子,而且绝对不会作出对公主不利的事情,这个护卫自然非他莫数。 中军帐内,李昌等人正在花天酒地,秦舒却只能很无聊地站在郭佩休息的营帐前面。回想着今日遭遇马贼的凶险,秦舒至今还有些忐忑不安,若是李昌果然有什么不测,可真是会令他抱憾终身。 “秦将军怎么回进来坐坐?”郭佩的声音在帐内响起,邀请秦舒入内。 虽然白天秦舒抱过郭佩,但当时情况危险,乃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要让秦舒单独入内,男女有别,秦舒只好推辞道:“草民不便入内,公主殿下若是有事,旦请吩咐。” “哼,我算什么公主殿下?”郭佩连本宫也不称了,而是微微恼怒地道:“你心中若是将我当成公主,又怎么会拿我作盾牌?” 秦舒被她这话,吓了一大跳,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还好其他护卫离的比较远,估计没有能够听清楚。 “将军还不肯进来吗?”郭佩又说了一句,语气中却隐隐有威胁之意。 秦舒不得已,只好掀帘入帐,头也不抬,便行礼道:“参见公主殿下。” 郭佩又苦笑几声,道:“我算什么公主?”见秦舒没有反应,便接着道:“你怎么不敢看我?把头抬起来。” 秦舒反而将头埋得更低了,解释道:“殿下千万不能听那些贼人的挑唆之言,草民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用殿下作盾牌。” “是吗?”郭佩虽然是在问,但明显不相信秦舒的话。但她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而是道:“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怪你,也不会将这事告诉别人的。” 那就好。秦舒心里嘀咕了一句,抬眼偷偷瞟向郭佩,哪知对方也正好看着自己。四目相触,秦舒又急忙将视线移开,道:“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询问,草民就告退了。” “我的样子很丑,吓着你了吗?一定要急着离开?”郭佩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竟有些娇腻起来,笑着道:“你看我一眼,就不敢再看?” “草民不是这个意思。”秦舒实在是不明白,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好道:“尊卑有序,男女有别,草民不敢久留帐内。” “怕什么?”郭佩呵呵一笑,道:“将军难道忘了?今日将军抱着我很久。” “情急之下,草民无礼了。”秦舒再次请罪道:“还请殿下不要怪罪草民。” “我为什么要怪你?”郭佩缓缓走到秦舒面前,柔声道:“是你救了我,我还要感谢你呢。” 秦舒低头看着那算莲足,已经走到自己跟前,鼻息里全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急忙向后退开半步,道:“殿下折杀草民了,这不过是草民份内之事。” 郭佩似乎知道他会退开,马上又跟近一步,伸手扶着他,道:“将军请抬起头来。” 秦舒见她的手指贴过来,如触电一般,直起身子,再次后退,才发觉自己已经退到帐篷边,已经是无路可退了。郭佩就笑吟吟地站在前面,一双美目,似嗔似怒地望着自己。秦舒可不愿意在这个阴沟里翻船,急忙道:“殿下,草民告退。”就准备夺门而逃。 “你别走。”郭佩突然脚下打滑,整个身体都跌到了秦舒的怀中。秦舒张开双手,推也不是,抱也不是,苦笑道:“殿下,草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这样害我?” “仇是没有。”郭佩媚笑着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却是我的冤家。带我走好吗?”不等秦舒回答,就继续道:“带我走,不要嫁给鲜卑人。我就跟着你,为奴为婢都可以。” 郭援把女儿以奇货可居,那自然容貌极美。这样贴在怀中,媚声细语,哪个男人能不心动?何况秦舒还未经人事,脑袋顿时瞢了一下。但只是很短暂的片刻,然后用力将郭佩推开,冷然道:“殿下找错人了,草民万万不敢。” 郭佩被他推开,险些摔到地上,也怒声道:“你有什么不敢的?拿堂堂公主作盾牌,这难道不是死罪?你不过就是贪图你家主子的富贵罢了,只要你送我回到长安,你要什么赏赐,我父亲都会一样不少的给你。” “殿下别费心了。”秦舒恭声道:“和亲大计,关系两国千万百姓……” “别给我说这些破道理。”郭佩几乎叫了起来,道:“那怎么李疆自己的女儿不去,而让我代她去?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甘愿去极北苦寒之地,嫁给鲜卑胡人。” “殿下慎言。”秦舒见她连皇帝的名讳都喊了出来,能明白郭佩心中的恨意有多浓。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秦舒只负责协助李昌送亲成功,其余的事情他都无能为力,或者说不会多管闲事。郭佩嫁给胡人也好,嫁给乞丐也罢,又与他有什么相干呢? “我父亲很疼我的。”郭佩苦苦地哀求着:“只要你送我回长安,我父亲什么都能给你。金钱、美女、权势、地位,都会有的。” 秦舒斜眼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泪水,心道:这女人变得倒是挺快的。从一进帐,她先后使用威逼、色诱、利诱,现在又装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再加上生得极美,若不是秦舒这样油盐不进,换成旁人怕不早就败下阵来。 和亲大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倒不是因为两国的将士百姓,而是秦舒需要一个比较安定的大充王朝,一个可以让他暂时崭露头角的平台。现在秦舒的主要目标的,辅佐楚王李昌登上储君之位。若是两国关系紧张,对秦舒也没有什么好处。所以秦舒决定给这个小丫头最后一击,让她安心嫁给慕容胜,不要再生任何的幻想。 “公主殿下,草民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郭佩见他没有立刻离开,似乎看到了一丝的希望,急忙道:“请讲。” 秦舒缓缓道:“公主殿下以为现在回到长安,雍国公千岁还会像以前一样疼爱你吗?” “当然会……”郭佩回答后,见秦舒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片刻才道:“那你说呢?” 秦舒看了她一眼,道:“公主殿下奉诏和亲,天下皆知。无论士人百姓听到后,哪个不伸出拇指,夸赞公主殿下高义,也夸赞雍国公教女有方法。但殿下若是私自逃回长安,非但朝廷脸面大失,雍国公也会难以向天下人交代。草民以为千岁只能有两个选择,其一,将公主殿下交给朝廷,秉公问罪;其二,若是雍国公千岁舍不得殿下受苦,只怕就会大义灭亲,亲自送殿下上路。” “你胡说。”郭佩怒道:“爹爹向来疼爱我,怎么会忍心这样对我?” “雍国公千岁疼爱殿下?”秦舒哼了一声,冷笑道:“雍国公疼爱殿下,那是因为他觉得殿下,极有可能嫁入皇室,光耀门楣。可惜殿下却阴差阳错地远嫁鲜卑,雍国公千岁只怕早就不很满意;若是殿下再带着欺君之罪回去长安,草民保证千岁会按着草民刚才说的去做。” “你胡说。”郭佩口中还是这三个字,但语气和声音都极为微弱。回想这些年来,父亲郭援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女儿啊,等以后嫁入皇家,一定要好好用心,争取再当上皇后。那么我郭氏一门,就不会再排名四大国公之末了”。父亲的疼爱,就是因为自己的美貌吗?就是因为自己能嫁入皇室吗?郭佩不愿意相信,可是后来父亲前往洛阳,先打算将自己嫁给齐王;齐王被赐死后,又急忙想着嫁给楚王。这一切的一切不正说明了,眼前这个青年说的很正确吗? 秦舒看她迷蒙伤心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便道:“所以草民劝公主殿下,还是安心和亲,嫁给大燕天王,作鲜卑的王后,也是多少女人想要,都的不到的。 第75章 殿下为了家国天下,为了父亲家族,也应该勉力为之,不要再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了。草民言尽于此,就告退了。” 秦舒走出帐来,隐隐听到帐内的哭声,心里轻松了很多。郭佩现在应该已经死心了,不会再生有别的心思。这个世道上,只有掌握权力的人,才可以改变命运。而没有权力的人,就只能安心地接受别人安排的命运。郭佩虽然贵国公之女,也逃脱不了,远嫁鲜卑的恶运。纵然有千般的不愿,也只能是万般的无奈,谁也无能为力! 哭声渐渐消失了,秦舒嘴角又扬了扬,心里却没来由地想到了郭佩梨花带雨的脸庞。在他见过的女人中,郭佩也算是绝美了,就便宜了慕容胜那胡酋。又想起了小师妹诸葛芸,日后她的命运又会是谁安排呢? “拜见四殿下。”前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秦舒的思绪,抬眼就看见慕容宏迎面走来。秦舒常在北国,对鲜卑的四位皇子,还是比较了解。老大慕容胜,现任的大燕天王,号称鲜卑第一勇士。老天王在世时,他就是天狼营的统帅,天狼营的赫赫威名,就是在他手中闯出来的。老二慕容威、老三慕容成则都是典型的鲜卑人,英勇善战,精于骑射,是不可多得的勇士。至于老四慕容宏,虽是鲜卑人,却十分喜欢汉人文化。若说冲锋陷阵,疆场厮杀,或者比那三位兄长差些;但论起谋略诡计,只怕他的三个兄长加起来,也玩不过他一个人。在慕容宏母亲,受到老天王宠爱的时候,他也跟着水涨船高,差点就抢到大燕天王的位置。只可惜赤城一战,老天王急病而死,慕容胜以长子身份继承王位,慕容宏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见过四殿下。”见慕容宏独自前来,秦舒也不知他的心意,只好礼数周到点,问道:“四殿下不在大帐饮酒,来公主营帐何干?” “将军不必多礼。”慕容宏呵呵一笑,伸手将秦舒扶住,道“孤知道王嫂今日受惊,特来拜见请安。不知道方不方便?” “这个……”郭佩虽然现在还是大充公主,但早就是鲜卑的准王后。臣弟求见王嫂,秦舒一个外人,根本没有资格阻拦,只好道:“那等先禀报王后,再作定夺。” “很好。”慕容宏口里答应着,却马上抬高嗓音道:“臣弟慕容宏,求见王嫂。” 她肯见你才是怪事。秦舒心道:这丫头看来很讨厌胡人,又加上刚才心情极差,怎么可能答应见你? 可是等了一会后,郭佩的声音才慢慢传了出来:“四殿下请进。” “有劳将军。”慕容宏拱了下手,便抬脚走入帐中,只留下秦舒怔怔地发呆。 →第六章← 大充送亲使团在鲜卑境内,受到马贼袭击,本来就有些蹊跷。再加上那些马贼的人数,以及交战中显露出来的一些细节,更是让秦舒起了疑心。当着众人面前,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认定了,那伙马贼绝对是鲜卑军队改扮。至于其幕后主使人,秦舒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但看见慕容宏的时候,心里也就了然了。 眼前慕容胜要登上天王之位,又与大充结亲,地位越加巩固。慕容宏明着不敢反对,暗中来捣点鬼总是不会有错的。所以秦舒并不打算,让慕容宏进去,哪知道郭佩却一口答应了。秦舒的身份,既不能出言阻止,更不可能进帐去旁听他叔嫂二人谈话。只好站在帐外,留心观察帐内的情况,若是有什么不对劲,便要第一时间冲进去。 可是帐内两人的谈话,隐约能传些出来,不过都是些平常礼节上的问候。秦舒听着听着,又觉得自己过分小心了。现在是在军营之中,慕容宏的胆子就算再大,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加害郭佩。更何况照白天的情形看来,慕容宏并没有打算取郭佩的性命。 又听到里面客气了几句,慕容威、拓拔雄两人都赶了过来,两人脸上都有些焦急。秦舒还没有来得及行礼,拓拔雄就先扯开嗓子大报家门,然后不等郭佩同意,便闯了进去。慕容威笑了笑,向秦舒互相行了礼,才迈步入帐。接着又是一套客气,你向问问安,我向你祝祝福。很快就没了话说,三人又一起退出帐来。 慕容兄弟先向秦舒告辞,拓拔雄却沉着脸道:“秦护卫辛苦一天了,请下去休息。这里的护卫,都交由天狼营负责。” 秦舒也不打算在这里守一夜,但李昌的命令还在,他总不能一口就答应,只好道:“这个,在下奉楚王殿下之命,保护公主。无殿下之命,在下不敢擅离职守。” “楚王殿下那里,本将自会去交代。”拓拔雄又道:“而且秦护卫是楚王殿下身边的人。你今天也看到了,鄙国境内不必大充,步步凶险。秦护卫还是去楚王身边保护,若是楚王殿下有个闪失,不仅秦护卫死罪,鄙国也无法向大充交代。” 秦舒听他愿意向李昌交代,便答应下来,离开前往李昌营帐。此时酒宴已散,秦舒禀报入内,却见镇北将军徐铮也在帐中。向二人行礼完毕,李昌便问道:“子逸怎么不在皇妹帐前守护?” 秦舒乃将拓拔雄的说辞说出,李昌听后也不再多说,复道:“徐将军刚才来见孤,说今日袭击我等的不是普通马贼,而是鲜卑军队。子逸以为如何?” 徐铮在北疆多年,自然能看出那些马贼的异常。秦舒本不愿意将此事告诉李昌,现在也不得不道:“属下对军旅之事,并不十分了解,既然徐将军说是,那多半便应该是了。” “什么应该是?”徐铮对这个说法,明显感到不满意,道:“一定是。殿下,请准许末将连夜回去,再召集兵马,前来护驾。” “这样恐怕不好吧?”李昌瞅了秦舒一眼。 秦舒也道:“属下觉得确实不方便。我大充此次是来送亲,是来商议两国和平的。将军若是带多了兵马,只怕有所不便。” “本将也没说要多带兵马。”徐铮大声道:“不过本将带的五百兄弟,和禁军五百将士,剩下的不过三百余人,怎么能保证殿下的安全。” 秦舒又道:“此去龙城,乃鲜卑腹地。若是慕容胜没有恶意,三百人绰绰有余;若是慕容胜有什么不轨,莫说三百,便是三万人,怕也不能保护殿下周全。将军又何必多带兵马,落人口实,也显得楚王殿下胆怯。” 徐铮想想,秦舒的话也不错,但楚王的安危又给如何来保障呢?不等他张口询问,秦舒又道:“今日受袭之事,在下以为绝非慕容胜之意。否则他只要不发救兵,就凭那股马贼,便能置殿下于死地。既然派兵来救,可见楚王殿下的安危,他们还是很放在心上的。现在既然已经到了鲜卑大军中,楚王殿下的安全已经没有任何问题。”这番话终于让徐铮放下心来,方才告退出帐。 等徐铮离开后,李昌看了看秦舒,忽然道:“子逸可有什么事瞒着孤?今日那些马贼的来历身份,子逸是不是已经心中有数了?” 秦舒在这些事情上,并不打算欺骗李昌,便开口将鲜卑几位王子的情况,向他介绍明白。李昌听完以后,也很快得出了结论:“那就是说,今日袭击我等的,应该是慕容宏无疑了?”见秦舒点了点头,又轻笑道:“这两兄弟相争,对我大充来说,乃是天大的好事。孤有意乘此行之机,暗中挑拨二人,若是两人兵戎相见,不论谁胜谁负,都是我大充幸事。子逸可有什么妙计教孤?” 李昌的想法虽然不错,但在实际上却并不可行。秦舒缓缓道:“殿下身处狼穴,首先是要求自保。他兄弟之事,殿下还是不要参与的好。慕容胜虽然表面上是也勇夫,但心思细密,并非无谋之人。慕容宏则更是奸狡阴猾,不好欺骗。殿下若是坐山观虎斗,兄弟二人必然会最终决裂;若是殿下有意为之,被二人知觉,反而引起同仇敌忾之心,只怕会弄巧成拙。当初魏武曹操杀二袁的典故,殿下可记得?” 当年曹操征破袁氏,袁熙、袁尚兄弟逃亡辽东,投奔公孙康。众将皆劝曹操乘胜追击,斩草除根。曹操却认为,公孙康本来就忌惮袁氏,若自己相逼过甚,他们两家必然会联合一致;但若自己班师回朝,两家就会自相残杀。果然等曹操回师不久,公孙康便献上二袁首级。 李昌这些年韬光养晦,只在府读书,对这个典故十分清楚。便笑道:“子逸说的极是。那孤便假装不知,看他兄弟如何争斗。” 秦舒也笑道:“这次慕容宏派兵袭击,属下看拓拔雄早就心知肚明,只是不好当面发作。等回到龙城,拓拔雄必然会密报慕容胜,他是慕容胜的爱将,说话的分量绝对不比殿下低。再者慕容宏袭击送亲使团,其意便是挑起大充对慕容胜的不满,慕容胜又怎会轻易放过他?属下有预感,这次龙城之行,必然不会寂寞。” “那好,孤便拭目以待。”李昌说完后,两人相对大笑几声,秦舒才告退出帐,自去休息。 在秦舒与李昌交谈的同时,慕容宏也被二哥慕容威叫到了自己的帐中。刚入营帐,慕容威便沉下脸,喝问道:“老四,你又跑到王嫂帐中干什么?” 慕容宏却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笑答道:“王嫂受惊,小弟前去问安,二哥也要责怪么?” “真的只是问安,我又怎么会责怪你?”慕容威脸色稍微缓和,道:“幸好我大军来得及时,否则你就犯下弥天大错了。居然敢派人偷袭,大充的送亲使团,老四啊,你是越来越胆子大了。” “二哥你乱说什么。”慕容宏霍然起身,辩解道:“小弟哪有胆量做这样的事情? 第76章 二哥千万不能诬陷小弟。” “我有没有诬陷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慕容威冷哼一声,道:“老四啊,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道大哥肯让你来迎接王嫂,就没有一点防备之心?早在你来之前,大哥就有密命给我,让我见到你之后,立刻起兵南下,迎接王嫂一行。不然,我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集合好兵马,和你一起前来?” 慕容宏本来就奇怪,怎么自己刚到赤城,慕容威就马上发兵南下。他原本是想要拖延二哥一天半天,好让自己的部下有充裕的时间,完成交代的任务。现在才知道,大哥慕容胜早就有了应对之策,难怪肯放心让自己前来迎接王嫂。原来是已经挖好了坑,就等着慕容宏自己来往下跳。 “二哥误会了。”慕容宏虽然心中惊慌,但口中还是不急不缓地道:“虽然王嫂一行受到马贼攻击,但确实与小弟无关,请二哥明鉴。” “跟我说这些废话没用。”慕容威见他不肯承认,便有些恼怒起来,道:“就算我信你又如何?拓拔雄也不是傻子,难道没有疑心?回到龙城,他难道不会向大哥告状?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向大哥解释。”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慕容宏心里发虚,语气却十分坚硬,道:“小弟没有干的事情,大哥也不能冤枉我。” “你还清白?”慕容威冷笑几声,道:“你哪形影不离的心腹纥骨虎怎么不见?领兵袭击王嫂的便是他吧?老四,哥哥今天叫你来,不是想要把你怎么样。只是想提醒你,还记得父王临终前,给我们兄弟几个讲的故事吗?一支箭,很轻易就被折断了;但是一捆箭,就是最有力气的勇士,也很难折断。我们兄弟四人,若是能齐心协力,别说纵横塞外,便是南下中原,又有何难?大哥是兄长,他当天王是天经地义的,你又何苦非要和他争呢?” “小弟从来不敢和大哥争。”慕容宏急忙道:“父王临终所言,小弟也绝不敢忘,请二哥放心。但是大哥相逼过甚,小弟总不能束手待毙吧?” “我怎么放心的了?”慕容威叹息一声,道:“你呀,从小就爱读中原的书,尽学些中原人的毛病。从来言不由心,十句话里,没有一句真的。我私下和你三哥商量过,只要你肯悔改,而且向大哥发誓效忠。我和老三一定在大哥面前,拼死保全你,也绝对不会让大哥做出伤害兄弟情分的事情。你愿意吗?” 偷袭大充送亲使团的事,虽然暂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是谁所为。慕容宏心中多少有些发慌,只好道:“多谢二哥、三哥,小弟愿意效忠大哥,希望大哥能既往不咎。可是大哥素来讨厌小弟,他会答应吗?” “当然你得作些让步才行。”慕容威缓缓道:“自从你母亲得到父王宠信后,你舅氏纥骨家族实力大增,部落人口众多。你若诚心与大哥和解,就应该劝你舅舅纥骨亮交出些人口壮丁,这样的话,大哥也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你说的轻巧,等我舅舅交出人马,老大还能放过我们?慕容宏在心里骂了一句,暗道:老二、老三果然都只是一勇之夫,全然不明白老大的歹毒用心。口中不急不缓地道:“舅舅的事,小弟也作不了主。等回到龙城,小弟再和舅舅商量一下,再给二哥答复如何?” 慕容威听他这样回答,还以为真有悔改之意,便带着笑脸道:“大哥继位大典就在眼前,我们都要前去祝贺。到时候各部族首领都会到场,你在那个时候交出人马,发誓向大哥效忠,大哥若是再为难你。莫说旁人,便哥哥我也一定替你说话。” “多谢二哥。”慕容宏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再三言谢,然后才告辞离开。 回到自己帐中,早有一员鲜卑武将等候在内。慕容宏本来心里就十分恼怒,见到那人,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来,喝骂道:“你干的什么好事?” 那人正是他心腹爱将,也是他的表兄纥骨虎。这次袭击大充送亲使团,便是由他亲自带的兵。纥骨虎见慕容宏动怒,知道自己这次坏了事,急忙下拜道:“末将该死,请殿下恕罪。” 慕容宏哼了一声,居中坐下,道:“你不仅没有完成使命,还暴露了身份。刚才老二把孤叫了过去,训斥了一番。看来老大那里也隐瞒不过,你说说,孤这次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纥骨虎跪在地上转了个身,面对慕容宏,道:“末将无能。但自信没有确凿证据落在他们手中,二殿下不过是怀疑罢了。只要殿下坚决否认,他们就不能奈何殿下。” “只要是怀疑就足够了。”慕容宏怒道:“前次与大充交战,老大帮了老二不少忙。老二已经有些偏向老大,又出了这挡子事,他是不会再支持孤了。老三向来是从大流,这样只凭孤一人之力,怎么再和老大争?”说着冷笑了几声,道:“老二居然劝孤和舅舅交出兵马,发誓向老大效忠,便可以保全我们的性命。照孤看来,这也是老大的授意,想要先骗我们交出兵权,然后再下毒手。” “不错。”纥骨虎接口道:“殿下千万不可上当。虽然殿下现在处于劣势,但老王在时,分给殿下不少精壮兵丁。再加上我纥骨家族,实力也足以与大殿下一拼。若是殿下交出这些人马,那便只有任人宰割的命了。” “这个还要你提醒?”慕容宏瞪了他一眼,又道:“可是不久之后,老大就要举行继位大典,一旦顺利祭天。他便是大燕天王,孤再想要有什么作为,就更困难了。” 纥骨虎知道这次自己罪大,膝行上前两步,低声道:“一不做,二不休。不如乘现在二殿下还没有什么防范,末将带人袭营,把公主抢到手。” 慕容宏看了看他,突然抬腿就是一脚,骂道:“你个笨蛋。孤原本打算你抢了公主,孤去英雄救美,让公主和孤成亲。当初父王和大充议和的时候,只说公主嫁入鲜卑,却并没有指定人选。若是孤得到了公主,对争夺天王之位,便大有益处。可是你想明目张胆的抢亲,能有什么用?还有,老二这次带来的,全是麾下精兵,就你手下那点人马,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抢人,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那现在该怎么办?”纥骨虎被踹了一脚,不敢再乱说话,只好小心地询问。 “孤怎么知道?”慕容宏揉了揉额头,道:“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还好老二、老三还顾念着兄弟之情,老大暂时也不敢对孤下手。但时间越久,对孤可就越发不利,得趁早想好办法才行。” 过了片刻,见纥骨虎还跪在面前,慕容宏便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是。”纥骨虎又答道:“末将抓了个人。” “什么人?”慕容宏问出口,纥骨虎便起身俯在他耳朵旁,一阵细语。等他说完后,慕容宏才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杀了他也没什么作用,不如就放了。”纥骨虎低声道:“说不定还真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效果。末将也保证,让他不敢乱说话。” “好吧。”慕容宏想了想,道:“孤也就不见他了,全部由你处理。不过此人既然如此贪生怕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大用处。你下去吧。” 纥骨虎行礼告退,慕容宏一个在帐中,无心休息,总是想着如何应对这次的局面。现在大哥慕容胜,继承天王之位,已经是板上定钉子的事。可惜没有能把宁国公主,变成自己的女人,否则慕容宏也能掌握些主动。 “女人。”想到宁国公主,慕容宏的嘴角微微跷起,喃喃道:“不是还有个女人么?” →第七章← 秦舒在帐睡了个安稳觉,天亮起来,赶到李昌帐中,就得到了个好消息。昨天失散的送亲副使,大充礼曹尚书褚良找到了。秦舒进帐的时候,正看见褚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李昌述说着昨天的悲惨遭遇。说是在马贼袭击的时候,单人匹马走散了,在荒郊野外走了一夜,才遇到这个鲜卑大营,所以赶来求救,没有想到楚王殿下等人也在这里。 在这冰天雪地里,他没有被冻死、饿死,真算是谢天谢地。李昌也总算是放下心了,不然堂堂朝廷三品官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怎么向父皇交代?李昌开口宽慰了褚良几句,然后让人带他下去更衣用饭。不久慕容兄弟又亲自过来请示,是否可以拔营。李昌没有异议,大军就动身前往赤城。 慕容氏一统塞外,虽然称王建国,但体制还是以部落为主,只有少数几座城池。赤城作为对抗大充的第一处屏障,修建的十分高大。在漫天冰雪之中,更显得雄伟挺拔。赤城是慕容威驻防之地,慕容威在城中款留李昌等人一日,然后又继续北上,前往大燕国都龙城。 一路上有慕容威的两千铁骑护送,再也没有遇到马贼强盗的骚扰,很快就抵达王庭境内。过两天就是慕容胜继承天王位的大日子,于是也有不少部族亲贵前来祝贺,更有很多两国商人,赶来龙城做生意。毕竟两国刚刚开放边境,中原的货物,龙城极为短缺,大可好好的挣上一笔。 李昌知道下午就能达到龙城,早上起来特意收拾了一番,衣冠楚楚,不能丢了大充的颜面。慕容威、慕容宏两兄弟作陪,一路与李昌谈笑。至于慕容昭虽然是王叔之尊,但在国中未掌有权势,只能落后半步,陪着副使褚良说话。 离龙城不远,忽然前方马蹄雷动,一面黑底金边的大旗迎风而来,上面绣着只奔跑着的白色豹子。“是雪豹营来迎接咋们了。”慕容威指着那面旗帜,向李昌解释,并道:“我鲜卑军马,以三营将士为最精锐。 第77章 分别为天狼、飞虎、雪豹。” 李昌极目远望,看着那三百骑兵,具是白马雪袍,顶着豹型头盔,个个雄壮不凡,乃道:“果然好将士。” 雪豹营片刻而近,为首大将一声喝令,三百骑稳稳停下,齐声道:“雪豹骑恭迎大充楚王殿下,宁国公主殿下。” 为首将领满身雪白,但面色如墨,有着北国勇士特有的剽悍,高声道:“大燕雪豹将军丘敦勃,奉天王之命,迎接二位殿下。” 李昌乃出马答道:“多谢天王美意,有劳将军。”丘敦勃躬身一礼,然后退到旁边,身后三百将士也都一分为二,让在道路两旁。李昌一行缓缓通过,雪豹骑便又跟在后面,继续向龙城前行。 不出两里,又有三百骑兵迎面而来,大旗白底黑边,绣着一只金黄色张牙舞爪的猛虎。三百骑士都是黄马黄袍,戴着虎型头盔,李昌侧身对着秦舒道:“想来这就是‘飞虎营’了。”秦舒未及答话,三百将士又齐声道:“飞虎骑恭迎大充楚王殿下,宁国公主殿下。” 为首大将金盔金甲,长得阔鼻大嘴,巨目生威,倒真像着猛虎。高声道:“大燕飞虎将军独孤赫,奉天王之命,迎接二位殿下。”李昌又开口道谢,然后继续前进。 直到龙城在望,又有三百骑兵飞驰而来,却有两杆大旗。一面黄底白边,绣着只黑色巨狼;而另外一面上,却只有一个大大的狼头,张着血盆大嘴,獠牙外露,显得格外恐怕吓人。“是天兄亲自来了。”慕容威说完以后,便立刻翻身下马。身后所有鲜卑人,上至王叔慕容昭,下到普通士卒,都齐齐下马,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李昌正犹豫下不下马,秦舒在他耳边低声道:“殿下前来,代表的是大充,是陛下,不必下马迎接,失了朝廷体面。”李昌点了点头,遂不下马。 三百天狼骑瞬间便到眼前,黑甲黑马,狼型头盔,李昌看着倒不生疏。但为首那人的头盔,却远比一般军士大出近倍,特别是狼嘴中的獠牙,铸造的活灵活现,闪着点点寒光。坐下乌骓宝马,神骏非凡,马上人物,也是英武不凡。浓眉虎目,鼻梁坚挺,嘴唇张合,就听他说道:“大燕天王慕容胜,迎接大充楚王、宁国公主。”声音洪亮,四野可闻。 李昌还没有来得及上前回礼,身后已经响起了雷鸣般的声音:“拜见天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按照两国和约,大充承认鲜卑的“大燕天王”之位,一切礼制都对比皇帝,称“陛下”、享“万岁”。李昌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听到,心里却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 “哈哈。”慕容胜仰天大笑,良久道:“诸位平身。”然后斜眼望着李昌,问道:“这位就是楚王殿下吧?”语气之中,微有不悦。他身为北国天王,李昌虽是大充皇子,就算不与鲜卑百姓一样,行跪拜大礼,至少也该下马行礼,但李昌却还大大咧咧地坐在马上,着实让慕容胜心里有些不高兴。 “本王正是。”李昌回想着刚才秦舒的话,纵马上前,略微欠身道:“大充楚王李昌,见过大燕天王陛下。”他这样的礼数,让身后的那些鲜卑将士,都极为不满,纷纷怒目相视。 慕容胜也心中气恼,哼了一声,道:“难道我大燕使节,在洛阳的时候,也是这样拜见贵国皇帝的吗?” “当然不是。”李昌微笑道:“我大充皇帝,贵为天子,四海宾服,皆为子民。大燕使节在洛阳,也是以臣礼相见。至于本王,乃是上国使节,于下邦君主,自不必行君臣之礼。” “李昌,你好大胆。”拓拔雄跟随慕容胜多年,哪里能容忍李昌用这样的语气和慕容胜说话?立刻喝道:“议和时商定,两国结兄弟之邦。本将在洛阳时,对大充皇帝礼数周到,你却如此藐视我大燕天王,是何道理?” 秦舒也缓缓答道:“在下却听说,两国议和时,天王礼仪虽然比照大充皇帝。但也规定老天王尊大充皇帝为兄,承认大充为中原上国。如今大充皇帝以女下嫁,天王与我大充皇帝乃是翁婿。楚王殿下奉诏送亲,代表的便是大充皇帝陛下,岂又岳父向女婿下跪行礼的道理?” “你……”拓拔雄还要再争,慕容胜却将手一挥,打断他的话道:“这为将军说的有理。既然如此,楚王殿下就是朕的兄弟,再为这些小事争来争去,岂不伤了兄弟情分?” 李昌也见好就收,再欠身道:“天王陛下心胸宽广,气度洪雅,本王深感佩服。” 慕容胜又是一阵长笑,道:“楚王殿下客气了。朕在王帐准备了宴席,为殿下接风洗尘。殿下请。” “天王请。”李昌也向慕容胜作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两人并肩入城。 龙城虽然是鲜卑燕国的都城,但由于地处极北,受不到大充正面的军事威胁,所以城池反而没有赤城高大。至于城内的居房也十分的简陋,一则材料有限,二则鲜卑人还是更习惯住帐篷,不愿费心思去修建;所以龙城非但比不上洛阳,便是跟大充随便的一座郡府比起来,也颇有不如。不过这里毕竟是大燕的国都,有不少王公贵族,两国商贩来往甚多,道路两旁的店铺倒还真不少,出售着大充的丝绸、瓷器等奢侈品,也算是应有尽有。 大燕的王宫没有大充的华丽,但简朴中透露出来的霸气,却丝毫不逊色。慕容胜在苍穹殿内,设下酒宴,为大充使节接风。与席者有李昌、褚良、徐铮,秦舒因为暂时统领剩余的禁军,也勉强陪在末座。北国菜肴就没有大充那么繁多复杂,只是大块大块的烤肉,大碗大碗的烈酒。 酒过数巡,殿外一名天狼军士快步入内,跪拜道:“禀天王,三殿下班师凯旋了。” 慕容胜听到大喜,急忙道:“快请三弟。”然后转头对着下首的李昌,笑道:“父王去世,国中有些蟊贼便想乘势而起。朕命三弟代为征伐,不想今日回来,这就是你们汉人说的‘双喜临门’吧?” 李昌只好点头附和道:“恭喜陛下。”在座的鲜卑众臣,也都齐齐举杯,道:“恭贺陛下。” 不久之后,一名鲜卑武将大步流星而来,身材魁梧尤在拓拔雄等人之上。虎面豹须,威风十足,正是慕容胜的三弟慕容成。鲜卑四位王子中,除了慕容胜,名气最大的便该是此人了。十四从征,便和兄长抢着当先锋,其父壮其志,乃从其愿。首战连杀匈奴三员大将,一举成名。随后其父慕容启统一塞外的征战中,屡立奇功,特别是整个匈奴族,几乎都是灭在他的一双手上。 慕容成走到殿内,大礼参拜完,才道:“臣弟幸不辱命,已经剿灭宇文部余孽,生擒宇文浩。”话音落地,座中一片惊呼。慕容胜也激动地起身,问道:“当真擒到了宇文浩?” 慕容成再拜道:“臣弟不敢欺瞒王兄,确实是宇文浩。臣弟已经将他押在殿外,王兄可要亲自召见?” “朕当然要见他。”慕容胜冷冷笑道:“三年前杀我大燕八百勇士的豪杰,朕怎么能不见?”慕容成遂起身,喊道:“带宇文浩。” 虽然鲜卑慕容氏在八年前,就已经基本消灭其余各族,统一塞北。但慕容启野心极大,欲建国称尊,这样就要打破一直以来的部落制度,独以慕容氏为尊。于是引起了鲜卑其他大姓的不满,五年前宇文部落族长宇文化骨公开反对,便被慕容启派兵剿灭。宇文化骨的亲族都死于该役,只有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儿子,宇文浩不知所踪。 不久以后,就有人以宇文浩的名义,招揽各路反对慕容氏的势力,起兵造反。慕容启曾多次派兵镇压,但那宇文浩用兵诡异,麾下骑兵又来去如风,硬是让慕容氏的兵马不能尽全功。而且在三年前,宇文浩设下埋伏,全歼慕容氏八百精锐,更是名声大振。后来还是慕容胜亲自带着天狼营前往,才重创宇文浩部,但还是让他逃脱,一直没有了消息。直到慕容启死后,宇文浩又开是兴风作浪,四处为患。慕容胜这才派三弟出兵征剿,不想竟然将宇文浩抓获,消灭了这个心腹之患。不仅慕容胜心里欢喜,在场的鲜卑众将,都为三殿下建下的奇功感到高兴。特别是那几个曾败在宇文浩手下的将领,更是伸长了脖子,想要见见这个传说中的厉害角色,因为宇文浩每次上阵都带着面具。他们连对手的样子都没有看见,就败下阵来,你说冤不冤吧? 很快就有六名鲜卑军士,押解着三人入殿。三人身上的衣甲都破难不堪,还染有不少血迹,一看就知道是经过一番血战后,才被擒下的。前面一人剑眉星目,面目清秀,俊朗中透出阵阵英气,这样的英俊男子,便是在中原也不多见,不想却生在北地。后面两人则是典型的鲜卑壮汉,与拓拔雄等人也不须多让。这三人虽然是俘虏,但神色间都极为傲慢,似乎并没有将这满殿的人放在眼中。 “谁是宇文浩?”慕容胜刚问出口,那英俊男子身后的士兵,便在他膝盖后面各自踢了一脚。这两名士兵都是慕容成的心腹勇士,脚下的力道自然不轻,英俊男子双膝一屈,便跪在地上。慕容成十分满意地道:“这就是宇文浩。” “就是他?”慕容胜似乎有些失望,笑道:“想不到我鲜卑人中,还有这样的小白脸。” 宇文浩想奋力起身,但身后两名军士却死死将他摁住,无论如何挣扎,也不能起来。听到慕容胜言出不逊,便厉声喝道:“慕容胜,小爷落在你的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出言羞辱,又岂是我鲜卑勇士所为?” “好。” 第78章 慕容胜答应一声,也不知是在夸奖谁好。又接着道:“既然你一心求死,朕就成全你。来人……” “王兄请暂时息怒。”慕容成急忙道:“臣弟有个建议,不知王兄能否恩准?” 他此番立下大功,慕容胜自然对他另眼相看,于是笑道:“三弟请叫。” 慕容成遂道:“再过两日就是王兄的继位大典,要在北芒告祭天、地、狼神。眼前这三人,不正是上好的祭品么?以人为祭,一则显示出王兄的诚意;二来也可昭示我大燕军威。” “三来也可以表现出三弟这次的大功?”慕容胜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你的好算计吧?” 慕容成急忙拜倒道:“小弟一点私心,还请王兄成全。” “起来,起来。”慕容胜哈哈大笑,道:“三弟这次立下大功,朕正不知该如何赏你。就依你所言,用他三人祭天,也算是为三弟表功。” 按照惯例,鲜卑单于继位的时候,都要告祭天、地、狼神。所有的福品,都是各部族进贡,然后由新任单于挑选,谁的贡品被选中,对他们来说,都是天大的荣幸。这次慕容胜继承天王之位,各部贵族都已经准备好祭品,等候他的选取。没有想到慕容成从战场上带了三个活人下来,就将那些黑牛肥羊全比了下去。那些想要乘机露脸,博取慕容胜欢心的人,难免有些失望。而慕容成则是大喜,连声道:“多谢王兄。” “带他们下去好生看押,莫要在此扫了大家的酒兴。”慕容胜一挥手,便让那些军士将三人押了下去。又让慕容成入席,亲自向他敬酒表示祝贺。 有了天王带头,再加上慕容成这次确实立了大功,殿内的鲜卑将领都轮番上去敬酒。很快慕容成就成了大家的焦点,至于李昌的鲜卑使节倍受冷落,只能各自饮酒。 没有多久,慕容成就被灌翻在地,其余众人也都十分尽兴。慕容胜也有几分酒意,便下令散席,命专人安排李昌等人的起居,自己却打着酒嗝被人搀扶回宫。 慕容胜虽然住在王宫内,但还是习惯于住帐篷,所以命人在宫内搭建了一座王帐,专供他起居休息。“你们都退下。”到了帐前,慕容胜便挥退所有的侍卫婢女,然后才摇摇晃晃地走入帐内。 “陛下怎么又喝了这么多的酒?”一个娇媚甜腻的声音传了出来,紧接着一阵香风扑鼻子,马上就有有一个滑腻丰盈的身子靠到了慕容胜的怀中。也不知究竟是想来扶慕容胜,还想要慕容胜抱她? “我的美人,朕今天高兴啊。”慕容胜搂着佳人的蜂腰,顺便又在她浑圆的屁股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啊,陛下,你弄疼我了。”那女人果然生得十分娇媚,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都散发出无穷的狐媚。 慕容胜本就有几分醉意,哪里能够忍受这样娇声媚语的挑逗?酒意顿时全部聚于丹田,化成一股强大的欲火,伸手抱起那美女,就滚向床榻。 “陛下。”身下的美人半推半就地挣扎,更挑起了慕容胜的熊熊欲念,一只巨掌狠狠地捏在对方丰满的乳房之上。佳人吃疼,眉头皱了一下,复道:“陛下刚饮了酒,对你身子不好。”慕容胜一边咬着美人的玉颈,一边道:“朕的身体强壮得很。”说完又淫笑着道:“你马上就会知道的。”一只手便撕下了美人胸前薄薄的衣衫,张口又含住了那粒小巧可爱的红豆,或轻或重的用牙齿咬着。 身下的美人面对着慕容胜如此粗暴的动作,眼光之中一股浓浓地恨意稍显即逝,随后又恢复着那甜得发腻的声音,不停在慕容胜的耳边娇喘,以激起他更多的欲火。一双玉手也缓缓下移到慕容胜的要紧地方,轻轻抚弄。 慕容胜只觉得一身的火焰,急需要地方发泄出去。很快起身将自己身上的衣衫尽去,又三下五除二地将对方剥得一丝不挂,然后再用力地压了上去。在两人最无隙地接触的那一刻,美人的眼角突然滑落一滴眼泪,却又马上有手拭去,不敢让身上的慕容胜看到。 帐中一时春意盎然,美人刚开始还只是睁着眼睛不停地娇呼,后来也似乎迷失在慕容胜强壮地身体之下,迷梦着双眼,有气无力地呻吟。慕容胜脑中既想着对四弟的怨恨,也想着眼前佳人的玉体,往复地做着运动。终于在一声低吼之后,趴伏在玉人的身上。 →第八章← 身体下面压着的美人,见慕容胜完事,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下巴,柔声道:“陛下方才好神勇啊。”声音极为娇腻,几乎可以说是媚到了骨子里。身为一个男人,在发泄之后,能得到另一半如此的夸奖,都会满心欢喜。慕容胜也哈哈笑了起来,却没有说话,只是将手狠狠地在佳人的胸部上捏了一下,以示奖励。 美人夸奖地叫了一声,又嗔问道:“今日什么事情让陛下如此高兴?莫非是那大充公主长的十分美貌?” 虽然慕容胜已经知道郭佩是个冒牌的公主,但碍于鲜卑内部局势,不宜与大充再起兵端,所以并不在意。可毕竟郭佩即将成为他的王后,慕容胜也难免有些好奇,很想看看自己未来的王后是什么样子。不过今天晚上慕容胜,只顾着宴请使节,又加上慕容成献俘,竟然忘记了去探望宁国公主。现在慕容胜已经光着身子,躺在另一个女人的怀中,当然不会再想起来去看郭佩。只是笑着道:“朕还没有见过公主。不过朕觉得,这世界上的女人,只怕再难有比得上你美貌,更符合朕的胃口。” 美人扭动着身躯,带着幽怨的语气道:“陛下有了公主,怎么还会记得我?” “记得,记得。”慕容胜急忙宽慰道:“宁国公主若是有你一半的容貌、柔情,朕也就满足了。”说着便手口并用,又在美人身上游弋,并且低声道:“美人,朕是越来越觉得离不开你了。” “是吗?”美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厌恶,却没有让慕容胜发觉,反而更加配合地在慕容胜怀中扭动:“只要陛下心里记得我,那就是我的最大的福分了。”她见慕容胜的心情较好,便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三殿下出征已有些时候,可有消息传回来?” 慕容胜本来正在美人的身上大加蹂躏,听到这句便突然停了下来,脸色数变之后,才冷冷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关心你弟弟的生死么?” 美人见他脸色不悦,急忙道:“我只有这一个弟弟了,希望陛下能放他一条生路。”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慕容胜冷然道:“朕几次让你修书去劝他归降,你却始终不肯。现在想要求情,哼哼,已经迟了。你知道朕今天为什么这样高兴?并不是因为什么公主,而是老三已经抓宇文浩,并且已经押回了龙城。” 美人顿时花容失色,颤抖着声音问道:“那陛下准备如何处置他呢?” “杀!”慕容胜从牙缝里蹦出这个字后,又转而笑道:“后日朕登极之时,便用他来祭奠天地,也不算辱没了他。” “不要。”慕容笑容中满是杀意,美人吓得苦苦哀求道:“我弟弟不懂事,望陛下能放他一条生路。我一定去劝他不再与陛下作对……” “你不说没脸见他吗?”慕容胜不为所动,淡淡地道:“你就当他已经死了吧。”既然提到了这件事,慕容胜再没有什么兴趣,便起身着衣,道:“朕还有些事,就不在这里休息了。” “陛下。”美人见他要走,也不顾身上寸褛未着,下榻跪在慕容胜面前,道:“求陛下开恩。”但慕容胜却并不理睬,只是自己穿着衣服。那美人见哀求无效,突然起身拔出慕容胜的佩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道:“陛下若是不肯放过我弟弟,就请开恩,让我们姐弟一起去死,路上也要有个照应。” 慕容胜还是没有说话,眼睛冷冷地在她的身上扫了一圈,缓缓道:“把刀放下。”便打算却取夺刀子。那美人急忙向后退开,慕容胜的宝刀不仅沉重,而且十分锋利。她退开地匆忙,不小心已经在颈下划了浅浅一道伤口,顿时渗出不少鲜血。 慕容胜看得两眼冒火,快速伸手,将宝刀夺了过来。那美人并无武艺在身,见宝刀被夺,只好哭着道:“陛下不肯饶我弟弟,还不如让我去死了干净。” “死?”慕容胜冷笑几声,道:“你若想死,也简单得很,就不想报父母族人的大仇了么?你每日在朕面前辛苦应对,任辱偷生,不就是想要找机会杀朕报仇么?你不要以为朕是傻子,看不出你的心思。每日在朕身边曲意奉承,朕也不跟你较真,但想要让朕饶你弟弟,想也别想。” 那美人失了兵器,只好怒目瞪着慕容胜,狠狠地道:“你今天若不杀我,终有一日,我一定会取你性命,为父母兄弟报仇。”说着又扑向慕容胜身上,胡乱的厮打起来。 慕容胜哈哈大笑,道:“朕便等着这一天。”说着便将宝刀扔在一旁,擒住美人的双手,狞笑道:“朕就喜欢你这股子狠劲。”见怀中的人愤怒中,更具有与往日不用的风味,不由又觉得下身蠢蠢欲动,便将她扔回床,并且再次压了上去。 此次身下的美女却是抵死不从,猛烈地扭动身体,不让慕容胜得逞。可是终究力气娇弱,这样的抵抗非但不能起到预期的效果,反而更加激起了慕容胜的兽欲,进入地更加有力。那美女似乎不能承受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折磨,终于在眼角流下泪来,手上指甲也在慕容胜的背上划下不少的血痕。但慕容胜正在兴头之上,丝毫不觉得痛楚,只是尽情地在她身上驰骋。 第79章 两人正纠缠的不可开交,忽听帐有人道:“陛下,微臣有事求见。”慕容胜正在兴头上,激起了欲念,还没有消去,虽然听出是爱将拓拔雄的声音,也不肯就此停下,高声喊道:“在外面候着。”那拓拔雄偏偏不识趣,又在外面道:“微臣有要事求见。”如此说了三五次,不见慕容胜回答,他居然掀帘而入,看着塌上滚动着的赤裸裸的两人,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微臣有要事求见。” 慕容胜随手抄起一件器皿便砸向拓拔雄,厉声喝道:“滚出去。”拓拔雄却是充耳不闻,仍旧直愣愣地看着二人,道:“陛下只觉得女色重要么?” 有个大男人站在旁边,看着自己和女人作乐,慕容胜在就失去了兴致,无可奈何地佳人的肉体上下来。罩上外衣,冷道:“你小子居然还有看人交合的嗜好。若是换了旁人,朕早将他碎尸万断了。”拓拔雄看了塌上的美女一眼,她正慌慌张张拿衣衫遮羞,道:“若是换了旁人,也没有胆量进来打搅陛下。” 慕容胜顿时展颜笑道:“你倒是心里清楚得紧。说吧,有什么事情?”拓拔雄瞟了床上美人一下,道:“微臣想单独禀报陛下。” 慕容胜也看了那女人一眼,道:“没关系,你说吧。”拓拔雄于是道:“微臣保护王后不利,途中遭遇马贼……”说着便将途中受袭的事情,前前后后详细地告诉了慕容胜。 “你怎么看这件事?”慕容胜双眉紧皱,问道:“看出那些马贼的身份了吗?” “微臣怀疑是四殿下派的人。”拓拔雄如实地说出自己心中的疑团,并道:“四殿下觊觎天王之位已久,这次偷袭大充送亲使节,必是想借此挑起大充与陛下不合,从中渔利。陛下若是不相信,二殿下也还在王宫,陛下可以去找他询问。” “老四的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慕容胜一边穿戴整齐,一边道:“朕等的就是他自己送死,既然有你和老二作证,这次朕绝对不会轻饶他。” 拓拔雄却道:“但微臣觉得,二殿下虽然有责怪四殿下之意,可是也不会支持陛下重责四殿下。陛下当知,二殿下、三殿下都是赳赳勇士,极重兄弟情谊,再加上当日老天王临终交代,陛下想要惩治四殿下,只怕他二人都不会答应。” “你说的不错。”慕容胜在帐内走了几步,才道:“老二、老三,虽然不会帮老四造反,但也绝对不会眼看着朕杀老四。再说朕刚刚继位,就下手杀自己的兄弟,也只能让天下人耻笑。不过老四既然犯了这样的大罪,朕总不能轻易就算了,好歹让他交出些兵马。只要没有了人马,朕以后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他,何必急于一时?” 拓拔雄见他想通此节,便道:“只要陛下保证不取四殿下的性命,微臣相信二殿下、三殿下都会支持陛下的。” 慕容胜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此意,然后又望了床上的美人一眼,道:“朕现在也没有什么事,就先去见见老二、老三,看看他们的心意。”说完便走出王帐。拓拔雄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在出帐的瞬间,转头偷偷望去,见塌上的美人也正好望着自己,急忙又将头移开。 刚走出王帐没几步,拓拔雄便进言道:“那女人居心叵测,陛下宜早除之。长久留在身边,终是祸患。” 慕容胜爽朗一笑,转对拓拔雄道:“堂堂男儿,岂惧区区一弱女子?她在朕身边已有五年,可有任何的伤害?”说着便又轻轻地舔了舔嘴唇,笑道:“更何况孤还要留着她享用呢。哈哈……你是不知道她的滋味,啧啧,可是天下极品。”见拓拔雄脸上毫无表情,不由取笑道:“难怪大家都叫你拓拔顽石,从来不近女色。若是没有了女人,活着还有什么味道?等过段时间,朕一定给你选十个八个美女,让你这石头也知道知道其中的乐趣。” 拓拔雄为那女人已经进言多次,奈何慕容胜总是不听,只得默然自叹,道:“陛下去找二位殿下,微臣就不奉陪了。”慕容胜点头应允,然后迈开大步,带着几名侍卫离开。 鲜卑王宫不比大充皇宫禁内,侍卫仆役都比较少。慕容胜带着侍卫离开后,周围便没了什么人。而且拓拔雄是慕容胜的心腹,时常在王宫中随意走动,所以也不会有人在意他。拓拔雄犹豫再三,还是走回到慕容胜的王帐外。想要伸手掀开帐帘,却又犹豫迟疑,右手停在空中,迟迟没有动作。 “将军怎么不进来?”透过帐布,拓拔雄明显地看到一具曲线玲珑的肉体,娇腻的声音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全身酥软。拓拔雄却不愿再进去,重重地叹息一声,将手收回,便要转身离开。 帐中的美人见拓拔雄要离开,便稍微大声的说道:“将军方才是要让慕容胜杀我?怎么,你怕让他知道我们那一夜……” “住口。”拓拔雄身体猛然一震,转身轻喝道:“那一夜是我喝多了。”美人立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道:“那现在呢?现在将军可有喝醉?怎么也不舍不得离开王宫,是想再看看我么?”见拓拔雄不回答,那佳人又幽幽地道:“你去大充这么久,可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么的想你?” “你别说了。”拓拔雄只觉得口里干苦,嘶哑着声音道:“你是天王的人,我……” “难道将军已经忘了我么?”佳人在帐内幽怨地道:“将军那一夜的神勇英姿,我还清晰地记得。只怕将军早就忘了我这个苦命的女子。将军那天晚上的话,我也一直记着,也会永远地记着。我知道身份卑微,只是慕容胜手中一个玩物,配不上将军。从来也没有奢求过什么,但是将军为什么要让慕容胜杀我?莫非将军是担心慕容知道我们的事后,惹来杀身之祸么?” “不是。”拓拔雄喃喃地道:“我不是怕死。” “那是为什么呢?”佳人又在帐内轻笑道:“哦,我知道了。将军是男儿大丈夫,又怎么会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慕容胜与将军自小一起长大,恩如兄弟,若是让他知道你和他的女人睡了一觉,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不要说了。”这话正说到拓拔雄的痛处。死,他无所畏惧;但多年以来慕容胜待他甚厚,若是让慕容胜知道这件丑事?拓拔雄将用什么脸面去面对与自己名为君臣,实为是兄弟的慕容胜?所以从那夜酒醉乱性之后,拓拔雄便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之中,却又不敢去向慕容胜坦言,只能竭尽全力地为慕容胜效死力。回想着慕容胜对自己的恩宠信任,拓拔雄勃然作怒,猛然掀开门帘,闯入帐中,厉声道:“我杀了你这祸害。”手掌高高扬起,便要击向对方的头顶。 那佳人非但毫不畏惧,反而仰头上迎,道:“杀呀,你杀呀。”拓拔雄的手掌只离她头顶半分之时,又生生收住,握掌为拳,重重地击在自己的另外一只手上。面对这样绝世的姿容,拓拔雄终于还是不能硬起心肠,只能重重地喘着粗气。 佳人知道拓拔雄杀意已去,便又轻轻地贴入他怀中,伸出葱玉般的手指来回抚摸着拓拔雄结实的胸膛,低声道:“我知道,你与慕容胜一样,都舍不得杀我,是么?”拓拔雄明明知道不应该让对方靠在自己的怀中,更知道自己不应该抱着她,却始终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双臂,竟轻轻地将怀中佳人搂住。长吐口气,道:“当年我真该一刀杀了你。”佳人又是一阵轻笑,道:“你没有杀我,反而带我去见慕容胜,是想将我献给他吗?” “不是。”拓拔雄似乎着了魔一般,喃喃道:“我本是想让陛下将你赏赐给我。哪知道陛下见了你,便将你收入帐中。我好悔……”说到此处,拓拔雄突然脑际清明,猛然将怀中的美人推开,道:“你离我远些。” 佳人却笑吟吟地看着拓拔雄,道:“今日你才说出了真心的话。那一夜,你真的醉了吗?”说着便又伸手将身上仅有的一件衣服除去。看着那如玉的肌肤,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蛮腰,修长的大腿,以及……拓拔雄只觉得下腹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再不顾及眼前的佳人乃是慕容胜的女人,猛然将其抱起,走向塌前。 那美人复姓宇文,单名一个婧字,也是鲜卑人。鲜卑族共有四大姓氏,慕容、拓拔、段以及宇文。慕容启依靠这四大部族之力,征战塞外,兼并他族。但一统各胡之后,慕容启野心急剧膨胀,将鲜卑族本来的部落联盟,变成慕容氏一家之天下。宇文婧之父宇文化骨不肯屈服,最终招来大祸,以至身死族灭。赤城一役,慕容胜所带天狼营几乎屠尽了宇文化骨的族人。只有拓拔雄见到宇文婧时,惊为天人,不忍下杀手,才让宇文婧得以活命。 但身体惨遭灭族仇人的蹂躏,宇文婧也不止一次的想过寻死。只不过死能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忍辱活下来,或者还能有机会做点什么。所以宇文婧在极力迎合慕容胜的同时,也在暗暗盘算着自己的复仇大计。而慕容胜的心腹兄弟拓拔雄,正是她计划中最关键的人物。身体被拓拔雄抱在空中,宇文婧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体里面燃烧的火焰,这也正是自己需要得到的结果。宇文婧身无长物,又没有武艺在身,所能依靠的也不过就是父母给予的这副容貌肉体。 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宇文婧自己琢磨出来这样的一句话。拓拔雄对慕容胜固然是忠心耿耿,却始终抵御不了自己肉体的诱惑。宇文婧想到这里,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轻咬着拓拔雄的耳朵,道:“你不用怎么着急,慕容胜今天来过,不会再来的。 第80章 而且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搅的。” 拓拔雄早是欲火焚身,不等宇文婧把话说完,便粗鲁堵住她的双唇。吻的由粗变细,拓拔雄身上的衣甲也逐渐退去,两人终于一起又滚倒在床榻上…… →第九章← “殿下昨晚没有休息好吗?”秦舒见李昌脸上有些倦容,便开口问道。李昌摇了摇头,伸手轻揉着额头,道:“是昨晚酒喝的天多了。”虽然在酒宴上,是慕容成出尽了风头,但李昌等人毕竟是大充使节,敬酒的人还是不少。而且鲜卑的酒烈,尽管李昌的酒量还算不错,喝得多了,也还是难以消受。 “慕容胜今天是怎么安排的?”李昌一边用着早餐,一边问道。自从那次遇袭后,秦舒对李昌的保护更胜以往,几乎是形影不离。李昌也自知身处险境,所以什么事情也都让秦舒出面。刚才慕容胜派人前来,是秦舒接见的,故而李昌现在向他询问。 秦舒答道:“明日就是慕容胜的继位大典,在北芒山举行。今天慕容就要动身,刚才是派人来请殿下准备,稍后一同前往。” “哦,早点把事情办完也好。”李昌便停下碗筷,道:“慕容胜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孤看到便觉得窝心,真想早些返回京城。” 秦舒知道李昌对慕容胜称朕、呼万岁很不甘心,但大充北征失败,军力大损,哪里还有能力争这些名号?只得劝道:“请殿下再忍耐几日,只要不过分失礼便可,却也不能让鲜卑人小瞧了我们大充。” “这个孤理会的。”李昌稍作收拾,便与秦舒一起出门。徐铮、褚良、赵乾早都等候在外,互相见礼后,徐铮还是笑呵呵地道:“早听说北芒山是鲜卑圣地,想不到今日末将也有幸前往。” 李昌脸色一寒,道:“我等此来,是为了祝贺天王继位,可不是为了游览景色,将军不可过分放肆。”徐铮碰了不硬不软的鼻子,只好老实地道:“末将明白。” 不久之后,拓拔雄便带人过来,说慕容胜已经出发,他则奉命陪同大充使节前往北芒山。自从那次受袭后,徐铮与拓拔雄互有相惜之意,已经称兄道弟起来,只不过还是为谁作兄长争执不下而已。 李昌远远地看着交谈甚欢的两人,突然有些感慨地道:“徐将军与拓拔将军的这分兄弟情分,不知道能坚持多久。”秦舒看了看左右,才低声道:“鲜卑侵我大充之心不死,二位将军便终有决裂的一天。属下观慕容胜野心极大,不在其父之下,殿下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这个孤明白。”李昌冷哼一声,道:“居然还想让孤给他行跪拜大礼,哼!有朝一日,孤一定要让他拜倒在孤的脚下。” 若是在以前,李昌说出这样的话,秦舒的心里又会担心半天。可是自从那次被马贼袭击,李昌表现出来的胆怯,已经让秦舒对他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李昌志向不可以说不远大,能力也不可以说不强,只不过王者最重要的胆量、魄力,却没有多少。这样的人,如果一直在顺境中,可能还是会很有成就;但若稍处逆境,便会自乱阵脚。人生却哪里有一帆风顺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在争王争霸的道路上?所以秦舒听到这话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道:“殿下慎言,这里还是鲜卑地界。” 李昌点了点头,肯定了秦舒的提醒,忽而转望着褚良道:“子逸,褚大人自从上次回来之后,就有些奇怪,整天闷闷不乐,话也越来越少。莫非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们?” 观人还是挺入微的!秦舒对李昌又多了个好的评价。不过褚良身为礼曹尚书,本来一言一行就都循规蹈矩,对秦舒这样的侍卫,不会屈尊下交,从来都没有多说一句闲话。秦舒对他的了解,也就十分有限。这些天褚良确实很少说笑,但秦舒还以为他本来就这个脾性,现在听李昌说起,才知道确实有些奇怪。 “殿下是怀疑他有什么不对?”秦舒接口问道:“要不要属下去叫赵乾他们暗中监视着点?” “这倒不必。”李昌微微摇头,道:“他毕竟是朝廷重臣,孤若是私下派人监视,让人知道了,可是违制的大罪。再说这人张口闭口都是一个‘礼’字,素来行事都要遵循古法,很得父皇赏识,谅来也不会做出什么坏事。大约是那次惊吓过度,过几天孤好好为他压压惊,到时候再看看情况吧。” “是。”秦舒答应后,又和李昌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赤霞,看,是赤霞!” 突然队伍中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周围的鲜卑军士都陆续跪拜在地上,望着远方天际膜拜。秦舒顺着他们膜拜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大片的赤霞,几乎印红了大半个天空,脸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痴痴地望着天空。 李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知道秦舒生在北国,便问道:“子逸,这是怎么回事?” 秦舒才回过神来,慢慢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北国自来有个传言‘赤霞现,天马出’,鲜卑人都知道这个传言,所以有些激动。”见李昌还是有些疑惑,便又继续道:“而且传言中的天马,鲜卑人都认为那是狼神的坐骑。鲜卑人除了敬奉天地之外,最崇信的就是狼神,对于狼神的坐骑也都十分尊敬,才会看到赤霞就膜拜不停。” 李昌又向周围看了看,果然所有鲜卑人都不停地叩拜,而且齐声喊着:“狼神保佑!”不由轻哼一声,道:“果然是塞外胡蛮,尽信这些东西。佛教传入中原,父皇大力支持,当初老二也就投父皇所好,经常去庙里吃斋礼佛。倒头来却还不是这样的下场,有什么佛主来保佑他?孤向来都觉得神灵之事,虚无缥缈,当不得真。” “殿下高见。”秦舒也并不相信所谓的神灵,这一点倒是与李昌极为相似。不过听他这样一说,却记起了安国寺的云荒大师。那次去了安国寺以后,这老和尚曾经几次派人邀请秦舒再去,但秦舒担心他是齐王的人,都推辞没有答应。现在齐王已经死了多时,不知道安国寺的香火如何,还有没有以前那么鼎盛呢? 秦舒正想间,拓拔雄打马行了过来,额头还沾了些冰雪,显然也是磕了头的。拓拔雄心情极佳,兴奋地向李昌道:“殿下,这是赤霞,百年难得一见的圣景。发生在我大燕天王继位大典之前,可见上天对我大燕的眷顾,必然会保佑大燕祥瑞万年。” 李昌虽然不相信赤霞会给鲜卑带来什么祥瑞,但心里总还是有些不爽快,脸上却又不能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道:“那本王就在此恭喜将军了。” 拓拔雄在极度欢喜的情况下,也没有留心李昌的诚意如何,又开始向他讲述一些关于赤霞的传说。大体都是赤霞出现后,某个民族从此兴旺。过了大约顿饭的时间,赤霞慢慢散去,在各自将领的组织下,鲜卑军士才又恢复原状。拓拔雄也才下令继续出发,但谈性却丝毫不减,还不停地向李昌述说。 李昌听得不厌其烦,正打算开口给他个小钉子碰,却听远远有人喊道:“报!”一名鲜卑军士骑马飞奔而来,瞬间都赶到军前,高声道:“属下有急事禀报拓拔将军。” 拓拔雄只好向李昌告罪,来到前面,问道:“什么事?” 那军士乃是天狼营麾下,见统领亲来,忙滚鞍下马,跪拜道:“属下奉二殿下之命,请将军速速赶往会合。” 拓拔雄奉命护送大充使节,慕容威突然召见,必然是有大事发生,所以马上问道:“出什么事了吗?”并示意对方起身回答。 那军士起身答道:“方才赤霞出现,果然有天马现世,就在离我军不远处。天王发现之后,便不顾众位殿下、将军的劝阻,亲自前去驯服,结果受伤……” 拓拔雄听到天马现世,本来还有些高兴,后来又听到慕容胜居然如此胆大,敢去招惹天马,不禁打断道:“鲁莽,陛下就是如此不知轻重。那天马乃狼神坐骑,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驯服?陛下现在怎么样,伤势如何?” 军士急忙答道:“天王伤势并不严重,只是盛怒不息。一定不肯放过天马,还想休息以后,再次去驯服。下令军士将天马围困起来,严令若是谁放走了天马,便是灭族之罪。众位殿下苦劝不听,二殿下素知天王对将军的话还要听上几分,所以让属下来请将军赶去解围。” “好,本将军这就去。”拓拔雄知道慕容胜一旦发起蛮来,谁的话也不会听,就算自己去也估计没有什么效果。但是他既然知晓此事,也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容胜胡来,必须赶去劝说,好歹让慕容胜放天马离开。他正准备向李昌解释一番,然后独自赶去。却听李昌在后面道:“原来是天王陛下受了伤,那本王也要赶去探望才对。” “不敢有劳殿下。”拓拔雄刚开口推辞,李昌却又道:“将军不必客气。本王身为大充使节,天王陛下受伤,本王自当前往探视,以示两国修好之意。” 拓拔雄也难得跟他争辩,只好点头答应下来,然后叫过副将交代。李昌却趁这个机会,小声地对着秦舒道:“还说什么祥瑞万年?慕容胜刚要继位,便被天马所伤,看来他们的狼神,对这个新任天王也并不是很满意。” 秦舒也只是听过天马的传说,却从来没有见过,现在也不禁动了好奇心,很想去见识一番,就随口附和道:“殿下说的极是。” 李昌被拓拔雄一阵吹嘘,听得极为不满,此刻听到慕容胜被天马所伤,心里大为高兴,准备去看看他的笑话,所以才要求一同前往。 第81章 可怜拓拔雄武人心性,只道他是好意,哪里想得到这么多的弯弯绕? 拓拔雄安排好一切,便与李昌、秦舒几人快马加鞭,赶去与前军会合。副使褚良则和鲜卑大队人马随后再来。 行出十来里,便到达慕容胜的前军。远远就看见数千大军围成大圈,不时传出些呼喝声,想来他们正按照慕容胜的旨意,将天马围困在中间。只是外面军队实在太多,秦舒极尽目力,也没有看见天马的影子。 拓拔雄这时候也没有心情去管什么天马,直接跟着带路的军士,赶到慕容胜的王驾跟前。到达的时候,正见慕容胜大发脾气,指着周围跪下的臣子破口大骂。 “拓拔将军到。”带路的军士喊了一声,拓拔雄便翻身下马,快步赶到慕容胜身前,拜倒道:“微臣拜见陛下。”李昌等人也跟了过去,行礼参见。 慕容胜的心情极为不好,让拓拔雄起身后,便道:“你怎么来了?正好看看这群废物,朕只不过是想去驯服匹马,他们就这样苦苦阻拦,让朕脱不开身。” 拓拔雄刚刚起来,却又跪下道:“微臣也恳请陛下放了天马,千万不可得罪狼神。” “你也劝朕?”慕容胜见到他,原本消了些火气,此刻又全部升了回来,怒道:“你怎么也变得这么胆小懦弱?当年与朕只身匹马,独闯万军之中,斩杀氐人头领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难道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你的胆量也变小了……”一通怒骂之后,还不忘了加一句:“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拓拔雄不论他怎么骂,始终没有反驳一句,最后才道:“不是微臣胆量变小了,而是天马乃狼神坐骑,并非凡人之物。人力再强,却终不能胜天。明日就是陛下的即位大典,今日天马现世,本是狼神祝贺陛下之意。陛下若是想去强行驯服天马,不仅回绝了狼神的好意,还得罪了他,这样是会给我大燕带来灾难的。” 慕容胜也是鲜卑人,对狼神向来也十分尊重。刚才赤霞出现的时候,也十分的高兴,觉得这是上天在向他祝贺。但见到天马之后,慕容胜立刻被天马的神俊深深吸引,不能自拔。他本是爱马如命之人,见到这样绝世神驹,怎么舍得轻易放过?顿时起了贪念,亲自上去想要将其驯服,收为己用。但没有想到那马极烈,而且力大无穷,不仅没有驯服,还被狠狠地摔了一跤,所幸受伤不重。 慕容胜匆匆包扎一番,准备再次出手的时候,几个叔叔兄弟都苦劝不可。只是他贪念既起,而且又吃了些亏,当然更不肯放过此马。就这么被众人围在中间,既不肯放弃,却也不能再继续前去驯服,直到拓拔雄赶来。拓拔雄是慕容胜的心腹将领,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征战杀敌,和那几个兄弟比起来,还要亲热三分。他的话,慕容胜一直都比较听得进去,更何况拓拔雄说的也不错,本来天现赤霞,天马出世,都是上天在向大燕示好。现在慕容胜非但没有感激之心,反而想要将天马拒为己有,岂不是违背了上天的好意? 得罪狼神,带来灾难。慕容胜仔细琢磨着这两句话,便有些心思松动,迟疑起来。其实这些话刚才慕容威等人也劝过,但他们只说得罪狼神会如何如何,却没有提起出现赤霞,是上天在向慕容胜贺喜,就没有达到拓拔雄劝说的效果。 慕容胜正犹豫不决,他四弟慕容宏带着几人赶了过来,行礼道:“王兄,天马极为神俊,我等军士又不敢动刀枪阻拦。王兄若是再不前往,只怕天马就要破围而出了。” 拓拔雄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难怪天马一直没有逃走,原来是慕容宏奉命堵截。他一直没有安着好心,当然是想着慕容胜得罪狼神才好。其实拓拔雄也冤枉了慕容宏,慕容宏虽然是有这些心思,但在奉命的时候,慕容胜也下了死命令,若是放走了天马,就唯他是问。慕容宏知道兄长一直忌惮他手中的军队,要是借着了这个由头,说他抗旨不遵,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慕容宏也十分卖命的堵截天马,唯恐被它走脱。 “陛下,放了天马吧。”拓拔雄狠狠地瞪了慕容宏一眼,再次劝道。跪在地上的慕容威等人,也都齐声开口劝说。 慕容胜见众人苦劝,终于还是担心狼神连原本该给他的祝福,也剥夺回去。轻叹一声,正准备开口下令放走天马。旁边的李昌却道:“既然狼神都祝贺陛下即位,还派遣天马前来,又怎么会吝惜一马?说不定正是狼神赏赐陛下,考验陛下有没有能力驯服此马。” 不错!若是连一匹马都不能驯服,如何能征服天下呢?狼神所喜欢的也是鲜卑的勇士,而不是胆小无能的懦夫。慕容胜脑袋里又是一热,大声道:“楚王殿下说的不错,这正是狼神对朕的考验,今日若不能驯服此马,朕绝不罢休。” 鲜卑群臣见慕容胜本已经有了放弃的念头,却被李昌这一句话打断,不由地纷纷怒目相视。所幸李昌的大充使节,又是皇子之尊,否则怕早就有人大骂出口。拓拔雄不能责骂李昌,只好开口再劝:“陛下,千万不可……” “不要再劝了。”慕容胜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厉声道:“老四,你带人守在这里,若是再有人开口劝朕,立刻拿下治罪。” 慕容宏见大哥如此一意孤行,大失众人之心,心里十分高兴,急忙行礼领命,然后带着心腹将士站在外围,只等有人再劝,便将其拿下。鲜卑众臣见慕容胜动了真格的,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慕容胜见再没有人劝阻,便翻身上马,道:“尔等都在此地等候,朕去驯服了天马再回来,看你们羞是不羞。” 拓拔雄不放心慕容胜一个人去,而李昌另外有心思,都请求一起前往。慕容胜自无不可,答应下来。于是几人又都骑着马,跟着慕容宏一起,去大军中驯服天马。 慕容胜所过之处,所以将士都躬身行礼,忽然一声响亮的嘶叫传来,众人都为之动容。秦舒也不禁小声道:“声音如此洪亮,果然是匹神马。” 慕容胜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只是李昌身边的一个侍卫,也就没再多说,眼神中却有些不屑,心想一个中原侍卫,还能懂得什么叫好马? →第十章← (最近中午没有空闲时间,更新时间调整到下午或者晚上,不方便的地方,请大家见谅。谢谢支持!!收藏,鲜花!!) 穿过数千士兵,秦舒终于看到了那匹天马。浑身火红,没有丝毫杂色,四蹄翻滚,在乱军中往来穿梭,很想破围而去。只可惜这数千鲜卑士兵,虽然敬畏狼神,但更害怕慕容胜的铁血手腕,四处拦截,最终还是将它围困在中间。 慕容胜到达后,所有鲜卑将士都高呼万岁。那匹天马也注意到了慕容胜一行,逐渐停了下来,警觉地望着慕容胜,显然对这个刚才想要驯服它的人,还是很有印象的。 慕容胜见到此马,目光中精光显露,暗想:几千双眼睛看着自己,若是再不能驯服这匹马,这脸面可就丢大了。便开始思量,如何来驯服此马。 秦舒确实并不很懂马,但他的师父学艺很杂,也教过他一些粗浅的相马之术,而且将天下的名马也向他介绍了不少。眼前的这匹天马,高大神俊,全身火红,秦舒一看就认出是天下异种——火龙驹。 见慕容胜打算上前驯服,秦舒急忙打马上前,道:“天王陛下,在下愿为天王驯服此马。”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和李昌暗暗商量好,一定要激慕容胜再来驯服天马。而秦舒却要抢在前面,去驯服此马。以慕容胜的脾性,既然有人主动请命,肯定不会拒绝,因为他肯定不会相信,会有人比他还强,还懂得如何驯马。这样的话,若是秦舒驯服了天马,则等于在所有鲜卑将士面前,狠狠给了慕容胜一个耳光。而且也可以将刚才天现赤霞的祥瑞,全部消除,否则慕容胜借此来蛊惑民心,必然会使得鲜卑上下一心,成为大充心腹之患。 慕容胜斜眼睨视秦舒,并不作声。李昌也上前,行礼道:“这是本王身边的侍卫,名叫秦舒,略通驯服之术。本王想让他为陛下驯服此马,望陛下成全。陛下乃千金之躯,怎能与那畜生争锋,万一再有闪失,岂是大燕百姓之福?” 在场的鲜卑将领,也都不是傻子,谁都能明白李昌此举的用意,就是想扫鲜卑的颜面,扬大充之威。慕容胜心里又何尝不清楚,仔细打量秦舒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冷然道:“既然如此,就有劳秦护卫了。” “多谢陛下恩准。”秦舒抱拳向众人一礼,便下面缓缓向火龙驹走去。 拓拔雄打马行到慕容胜身边,悄声道:“陛下,李昌此意乃有心要扫我大燕的颜面,陛下怎么能答应呢?”慕容胜盯着秦舒的背影,冷笑道:“你也不相信朕?朕都不能驯服的马,难道区区一个侍卫就能驯服么?” “陛下说的是。”拓拔雄口中虽然这样答应,但心里却总还是有些不安。心想,那秦舒若是没有几分把握,李昌又何必来自取其辱呢? 再说秦舒慢慢走向火龙驹,他知道此马不仅性烈如火,而且气力极大,非常难以驯服;而且他本来没有任何的驯马经验,虽然请命而来,心中着实没有什么底。对面的火龙驹看到这个陌生人走来,知道又是一个人想来驯服自己,眼中也射出愤怒的目光,前蹄不停地在地上刨动,准备趁这个机会,再好好教训教训这些贪心的人类。 一人一马相距百余步的时候,火龙驹突然发力,低着头猛然向秦舒冲来。 第82章 秦舒早有准备,立刻冲天而起,身体在半空中旋转一圈,然后稳稳地落到火龙驹的背上。还没有来得及抱住马颈,火龙驹却猛得停下身形,一股强大的惯性,几乎让秦舒摔了下马。他急忙运劲在腿上,死死夹住马背,身体晃了晃,终于没有被摔下来,但看上去也十分的凶险。周围的将士中,已经传出阵阵惊呼。 原来刚才拓拔雄也是这样骑上马背的,火龙驹乃是灵兽,猜想秦舒也会如此。所以才故意引诱他上马,然后来个急刹,想要将其摔伤。哪知秦舒反应迅速,而且武艺高强,竟然没有被摔下来。火龙驹立刻明白这小子并不简单,于是不等秦舒有喘息的机会,又马上飞奔起来,而且上窜下跳的,一心想要将秦舒从自己的背上撵下来。 秦舒早俯下身子,双臂灌注全力,死死地抱住火龙驹的脖子。无论它如何折腾,如何跳跃,始终不肯放手。秦舒虽然不通驯马之术,但也明白,只要不被马摔下来,就算是成功一半了。所以一直抱着火龙驹,希望能先将它的体力耗尽,然后再慢慢的驯服。可是过了不久,秦舒就知道自己的算盘打错了。这片刻功夫,火龙驹竟没有半点疲惫,反而跑得越来越快,蹿的越来越高。秦舒在它的背上,却折腾的七荤八素,几乎五脏六腑都要被颠簸出来,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怕他就放弃下来了。 火龙驹又再次来了个腾跃,秦舒的身体又差点被抛了下来,周围的鲜卑将士又是一阵惊呼。秦舒早是怒火中烧,一手抱住火龙驹,松开一只手,对着马脖子就是一拳。秦舒担心它不能承受,这一拳并没有用上全力,但还是让火龙驹痛彻骨髓,身形立刻受到影响,停滞下来。 秦舒终于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心想这个方法还挺有效果,随手便又是一拳。火龙驹吃痛后,转过马头,对着秦舒怒目相视。秦舒却不管那么许多,拳头又缓缓提起。火龙驹的目光中,顿时露出畏惧之色,马头连连摇动,似乎在请求秦舒不要再打了。 这可真是柳暗花明,秦舒原本只是过于气愤,想要打打火龙驹出气,却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意想不到的结果。秦舒微微一笑,摇晃着拳头,问道:“你还跑不跑了?”火龙驹似乎能听懂人语,畏惧地看着他的拳头,连连摇头。 “走,过去。”秦舒伸手轻轻地抚摸着火龙驹的鬃毛,骑着它来到慕容胜等人的前面。那些鲜卑将士早看得是目瞪口呆,只有李昌脸上得意洋洋。而慕容胜则是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该死的天马,居然也欺软怕硬,又何必手下留情,生怕伤了它半分? 其实秦舒驯马的技术,根本不能与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慕容胜相提并论。但慕容胜是个爱马如命的人,而且又极为自负,一心想要驯服此马,哪里会想到用强力逼迫?秦舒却管不了那么多,火龙驹折腾得他难受,他当然要以牙还牙,两拳下来,居然就将其驯服了,也算是天意缘分。 秦舒跳下火龙驹,抱拳道:“在下已经驯服此马,请天王陛下查收。”李昌也呵呵笑道:“秦护卫将此马献于陛下,也算是我大充为陛下即位送上的一份大礼。” 慕容胜深知驯马之术,也知道这样的神驹一旦认了主人,就不能再改侍他人。又见火龙驹正低头在秦舒脸上摩擦,神态极为亲昵,自己又何必夺人之美呢?何况是在数千将士面前,慕容胜可丢不起那人。只好勉强笑道:“秦护卫神勇,既然能驯服神马,朕又如何能夺人之美?天意如此,朕勉强不得,就请秦护卫好生爱惜此马,用来建功立业吧。”他果然是爱马之人,最后还不忘了提醒秦舒,不能再用拳头对待这样的神马了。 李昌见目的已经达到,而且也并是真心想将火龙驹送给慕容胜,像他这样的猛将,再加上如此神驹,岂不是如虎添翼?所以也不再多言,只是对着秦舒道:“子逸,还不谢过天王陛下?” “是。”秦舒也确实舍不得将火龙驹送给慕容胜,急忙行礼道:“多谢天王陛下。” 既然已经作了人情,慕容胜就打算将人情送足,又命人去取了副上好的鞍鞯,拿来送给秦舒。秦舒谢过以后,亲自给火龙驹套上。马上就要从无拘无束的生活,变成受人奴役的日子,火龙驹在被套上鞍鞯的同时,居然从眼角流下几滴眼泪。秦舒只好抚摸着它的鬃毛,低声道:“日后你若忠心于我,我必不会薄待你,更不会再用拳头打你。”火龙驹急忙连着点头,又在秦舒的脸上蹭了蹭,大表忠心。 慕容胜在旁边看得连连摇头,心道:什么破天马,果然还是个畜生。 火龙驹既然已经被收服,大军便又继续前往北芒山。慕容成奉命先赶到山上,布置行营和防务。慕容胜到达的时候,慕容成早等在行营前,行礼道:“王兄,小弟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请王兄放心入住。” 因为火龙驹之事,慕容胜心情一直有些不愉快,懒懒地道:“三弟辛苦了。国师怎么不在?”慕容成答道:“国师还是在山顶安排明日的即位大典,他让王兄今夜就在山下休息,等明日一早登山即位,取朝阳初升之意。” 慕容胜点了点头,便直接入帐居住。经过大半天的行军,李昌已经有些疲倦,告退回帐休息,等晚宴的时候再出来参加。 回到安排的营帐内,李昌就先把秦舒大大的夸奖了一番。徐铮、赵乾等人,也不住口地夸奖秦舒的神勇。秦舒既出尽风头,又得了火龙驹,心中也相当高兴,但面对众人的夸赞,还是表现的十分谦逊。 等众人离开后,李昌就问道:“子逸,刚才慕容成说什么国师,怎么孤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国师是什么人,怎么慕容胜对他的话,也十分顺从?” 秦舒猜到李昌会问这个问题,便答道:“这个属下也不十分清楚。但属下却曾听说,鲜卑国师是个相当神秘的人物。国人极少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不过此人却十分了得,在老天王慕容启身边,深得信用,对于鲜卑击败其他胡蛮,一统塞外有极大的功劳。上至天王,下到普通将士,对国师都极为尊敬。外间还传言,那国师还是慕容胜的授业恩师,所以慕容胜会对他如此顺从恭敬。” “原来是这样。”李昌皱了皱眉头,道:“如此说来,这个国师,还是我大充的隐患了哦?明日若是有机会,孤倒要好好见识见识此人。”便又向秦舒询问有关国师的事情,但秦舒也知之不多,只是讲述了些鲜卑国中广为流传的事迹。 两人就在帐中,一直聊到傍晚。赵乾在外禀报,拓拔雄求见。李昌才停了下来,请其入内。拓拔雄进帐行礼完毕,道:“晚宴已经准备好,天王命末将来请殿下前去赴宴。” “有劳将军。”李昌道了谢后,便跟着拓拔雄一起出帐,秦舒也跟在二人身后。拓拔雄却径直将他们到大营辕门,远远就看见徐铮正在和负责接待他的鲜卑军官争执什么。徐铮见到拓拔雄,三步两步走了过来,劈头问道:“拓拔老弟,你家天王准备在哪宴请为兄?不在这大营之内,难道要到山上去喝西北风?” 其实李昌、秦舒两人,见拓拔雄将他们带到此处,心里早就觉得奇怪,只不过碍于礼仪,并未开口询问罢了。直到现在,徐铮才终于将他二人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拓拔雄呵呵一笑,道:“徐兄弟这话说的,我大燕虽然不如大充富庶,但还不至于没有像样的宴席招待诸位。只是天王陛下觉得席宴之上,无以为乐,所以将晚宴设在了一处很特别的地方,安排了些小节目,请楚王殿下和徐兄弟去尝尝鲜。” “哦?”徐铮瞪大了双眼,追问道:“那是什么地方,都有些什么节目?” 拓拔雄却笑而不答,让人牵来马匹,对着李昌道:“殿下请。”众人上马之后,李昌才发现副使褚良不在,便向徐铮询问。徐铮答道:“褚大人说他骑了一天的马,身体有些吃不消,告病不参加晚宴了。”李昌见无其他,便请拓拔雄引路,策马而行。 路上拓拔雄只是陪着李昌说话,并不答理徐铮,只把徐铮急得抓耳挠腮,偏偏李昌又在场,发作不得。李昌见徐铮如此着急,自己心里也确实很好奇,便问道:“拓拔将军,不知贵国天王都安排了些什么节目?让本王也先有个准备。若是到时候表示的太过惊讶,岂不是很失礼?” “不会,不会。”拓拔雄还是避而不答,笑道:“都是些平常节目,只是给晚宴增加些兴头罢了。”说完又遥指着前方灯火处,道:“就在不远,殿下到了便知。” 李昌见他不肯说,也不好再追问,只好岔开话题,又说些别的。目光却向着秦舒瞟去,两人都微微摇了摇头,都不知道慕容胜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好烈的烧酒,好嫩的烤羊。”那片灯火越来越近,空气中的酒香、肉香也越来越浓,徐铮一日没有用餐,忍不住大大地咽了下口水,称赞了起来。 拓拔雄呵呵笑道:“这酒是天王殿下专门让人烤酿的,乃我大燕第一烈酒。当初天王陛下醉酒之后,遇到狼群,乘着酒兴,杀狼俞白,故而此酒取‘醉杀狼’。此酒极烈,常人闻闻便要醉了,非壮士不能全饮三碗。今晚,徐兄弟能饮上几碗?” 上次两人在燕国公府中,没有分出胜负,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徐铮怎能放过?也哈哈笑道:“你老弟能喝多少,为兄总也能比你多喝上一碗。” “当真?”拓拔雄追问道:“若是喝不过我呢?” 徐铮自信满满地道:“若是少喝了一口,便是叫你声兄长又何妨?” 第83章 “好。”拓拔雄急忙道:“楚王殿下,秦护卫都可作证,你须不得抵赖。” “绝不抵赖,但你若喝不过我,也须叫我兄长。”徐铮着急忙慌地伸出右掌,叫嚣道:“你若有胆量,便可与我击掌为誓,都不得后悔。”两人就在众人面前,击掌为誓,赌酒论兄长。 击掌之后,拓拔雄又转头看向秦舒,笑问道:“秦护卫今日驯服天马,英雄了得。我大燕将士素来敬重英雄,定会向你敬酒。却不知你酒量如何,可要小心应付啊。” 秦舒见他眼角浓浓的笑意,暗暗吃惊,心道:莫非今天扫了慕容胜的颜面,对方便特意摆下这场鸿门宴,也找机会煞煞自己的面子?口中却笑答道:“将军尽管放心,在下虽然不如二位将军海量,但还能勉强喝上几杯,不至于遗笑方家。” “那就好。”拓拔雄虽然口中说好,但脸上却全是不怀好意的笑容。让李昌、秦舒都看得背上发凉,不知道慕容胜究竟准备了些什么特别的节目,在等待着他们。 那片火光看着近,骑马走近还是用了小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大黑,这里却是灯火通明,火光尽头乃是一座环形大殿,方圆十来丈,远远看去就像只巨龟,趴卧在山脚下。慕容成等候在大门口,见到李昌一行,急忙上前施礼,并带着众人入内。 李昌看这建筑模样怪异,便问道:“三殿下,这里是什么地方?”慕容成答道:“几年前,王兄远征西域,俘虏了几个模样奇异的西方人。从他们口中知道,在大充、大燕的更西方,还有大片的土地。那里也有国家,也有皇帝。这个建筑叫做‘角斗场’,很久以前在那边非常流行。我王兄听了之后,十分感兴趣,便命人修了这座角斗场,用来宴请贵宾。” “原来如此。”李昌听了半天,还是没有明白这座角斗场,是用来干什么的。见慕容成没有说明,也不便再继续追问,只好跟着他一路走了进去。倒是秦舒在后面听得真切,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了。 →第十一章← 角斗场这三个字,秦舒虽然也是第一次听到,但从字面上的意思,他也能理解其中的用途。莫非就是人与人之间决斗的场所?慕容胜故意将晚宴安排在这个地方,难道是想让鲜卑勇士逐一向秦舒挑战,以挫败他白天驯服天马的威风?要是论真本事,秦舒对自己的武艺,还是很有自信的。只不过他现在的身份,乃是大充楚王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卫。就怕慕容胜怀恨在心,让属下勇士痛下杀手,而秦舒却不能放开手脚,若是在这里失手杀了人,恐怕难以善后。 回想刚才拓拔雄诡异的笑容,明显这次的晚宴是冲着自己来的。秦舒心里暗自冷笑,既然慕容胜想要算计自己,那就别怪自己不讲情面了。倘若真有人不怀好意,不知好歹地来送死,秦舒也不可能束手待毙,手下留情。 踏上百余步阶梯,秦舒终于看明白了整个建筑的构造。角斗场的正中间,有个圆形广场,周围着丈半高矮的围墙,围墙四面又开了四个门洞,都是大铁门锁着,不知道里面关着什么。围墙上面就是看台,上面摆满了桌案,显然是用来观看下面决斗用的。此时高台上已经坐了不少鲜卑贵族,正在大吃大喝,场面相当热闹。 “大充楚王殿下到。”随着慕容成的一声大喊,角斗场内都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李昌,但只是稍作停留,便大多看向了秦舒。显然这些人对驯服天马的英雄,比对大充楚王更感兴趣。 慕容胜的座位最高,旁边坐着个盛装美人,左首边坐满了鲜卑贵族,慕容昭、慕容威等依次排了下去;而右首却还空着四个位置,明显是给李昌等大充使节留下的。李昌和秦舒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走到慕容胜面前,行礼参拜。 慕容胜似乎已经喝了不少酒,脸色微红,但目光还是十分清晰,起身还礼道:“朕没有等殿下前来,就先开宴席,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不敢。”李昌知道鲜卑这样盛大的宴席,都是刚杀的肥羊,现烤现吃。客人也是来了立刻入席就能吃到刚烤熟的羊肉,并不像大充一样,非得等客人全部到齐,才开始上菜。风俗如此,倒并不是慕容胜故意失礼。 李昌入座后,秦舒本来还是打算侍立在他身后。慕容胜却道:“秦护卫,你也请入座吧。”秦舒急忙道:“在下位卑职微,怎能在天王陛下与殿下面前有座。” “你们中原不是有一句话,叫什么‘英雄莫论出生’吗?秦护卫今日驯服天马,何其英雄了得。我大燕最敬重的就是秦护卫这样的英雄豪杰,请秦护卫千万别推辞。”说着慕容胜又转向李昌道:“殿下,朕如此安排,殿下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李昌也隐隐觉得慕容胜确实有些不怀好意,但还是道:“子逸,既然天王陛下这样说,你就坐下吧。” 秦舒只好行礼谢座,然后坐到徐铮的旁边。刚一坐下,秦舒就发觉有些不对,似乎有道锐利的目光在看着自己。秦舒警觉地抬眼望去,果然看到慕容胜宽大的皮袍下,正有双绿油油地眼睛正盯着自己。 是什么东西?秦舒刚有所动作,慕容胜早看在眼中,哈哈笑道:“灰子,出来见见客人。”接着从他的皮袍下,缓缓走出一只银灰色的老狼。灰子先是冲着秦舒龇了龇牙,然后才蹲到慕容胜的脚边,顺从地等待着主人的下一步指示。 居然能把野狼家养,秦舒倒是第一次见到,不可不说慕容胜强悍。旁边的鲜卑人当然是早知道内情,至于李昌、徐铮则是吃了一惊。特别是徐铮常在北疆,知道这些野狼生性凶残,想要制服都很困难,更别说看养。不由又吞了吞口水,问道:“陛下,这是狼?” 慕容胜得意地笑了笑,拓拔雄就在旁边解释道:“不错。当年陛下醉杀狼的时候,上百只野狼,杀得只剩下这一只了。灰子见陛下神勇,便苦苦叩头哀求,陛下一念之仁,便放过了它。谁知道灰子居然跟在陛下身后,一直回到龙城,陛下见它如此,也就收在了身边。” “醉杀狼?”徐铮将面前的酒碗放在鼻子下,深深地闻了闻,大声道:“好酒。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当饮此浓烈之酒,行此英雄之事。陛下,某敬你一碗。” “多谢将军。”慕容胜二话不说,端起酒碗就一饮而尽。拓拔雄也笑道:“徐将军是想比我都喝吗?”说着也陪了一碗。 李昌、秦舒见徐铮如此,也都端起酒碗,勉强陪了一碗。果然是烈酒!秦舒也曾喝过大充军中的“壮士懵”,但和醉杀狼比起来,却还逊色几分。一碗酒下肚,秦舒顿时觉得腹中烧起了股火焰,心道:今晚看来得小心些,不然可真要出丑了。幸好马上有人端来烤好的羊腿,秦舒急忙用旁边的小弯刀,割了一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这羊肉烤得极为香嫩,入口留脂,满是余香。秦舒从没有吃到这样好吃的烤羊肉,忍不住又割下一大块放入口中。李昌、徐铮吃了之后,也觉得味道鲜美;徐铮更是吃一口便赞一句,最后吃的兴起,干脆拿着羊腿啃了起来。 慕容胜见三人吃喝的十分尽兴,便向拓拔雄使了个眼色。拓拔雄会意,立刻道:“晚宴之上,无以为乐。陛下特意为诸位准备了些节目,为诸位助助酒兴。”说着便伸出手掌,连拍三下。 角斗场内顿时又变的鸦雀无声,所有鲜卑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着角斗场下面。秦舒、李昌等人虽然不了解内幕,但都还是随着他们的目光一起望了过去。徐铮也放下了手中的羊腿,静静地等着好戏开场。 随着拓拔雄的几声巴掌,角斗场对面的那扇大铁门缓缓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出。大约十几个天狼营的士兵,全副盔甲地押着三人走入场内。秦舒看得真切,正是昨日接风宴上,慕容成俘虏的三人。 “啊?”一声惊呼从旁边传了出来,秦舒转头就见慕容胜身边的盛装美人,花容惨淡,跑着冲向角斗场边。但拓拔雄就在她前面,伸手死死拦住,任凭那美人如何推搡,只是不让一步。 “送夫人下去。”慕容胜眉眼间有些得意之色,挥手命令拓拔雄带那美人离开。那美人却突然停了下来,冷然道:“我不走,就在这里看着。” “你愿意留下就留下吧。”慕容胜平淡地道:“但是不能捣乱。过来,给朕斟酒。”那美人果然不哭不闹,安静地走到慕容胜身边,为他满满地斟上一碗酒。慕容胜端起来,浅饮一口,低声笑道:“朕还有些怀疑老二抓错了人,现在看来不会假了。下面的果然是你弟弟,宇文浩。” “我弟弟?”那美人正是宇文婧,听了慕容胜的话,也笑了起来,道:“是我弟弟又怎样?早在五年前,我就当他已经死了。现在能再见上最后一面,也该感谢陛下的成全。” “你怎么不求朕饶了他?”慕容胜又问道。 宇文婧木然答道:“他一直是你的心腹之患,你怎么会放过他?我求你又有何用,何必自取其辱呢?” “哈哈……”慕容胜突然大笑起来,伸手将宇文婧扯到怀中,道:“朕就喜欢你的聪明,来,陪朕一起观看,他若是今晚不死在角斗场中,朕一定放他离开。”宇文婧挣扎了几下,但还是挣脱不开慕容胜强有力的臂膀,只好认命得靠在他的怀中,动也不动,眼睛却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场内的情况。 慕容胜天王的位置,离众人有些距离,两人说话的声音又比较小,所以大家都没有注意。只有秦舒耳力过人,听得真切,不由对那美艳女子产生了些好奇,暗想:鲜卑女子颇有男子气概,确实不是中原佳丽所能比的。 第84章 就这片刻功夫,那队天狼士兵都退了下去,角斗场中只剩下宇文浩三人。拓拔雄迈步走到角斗场边,高声道:“尔等三人听着,若是今晚你们能活下来,天王陛下就可以考虑,开恩放过你们。希望你们能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努力拼杀,给天王陛下和大充楚王殿下带来一场精彩的角斗。” “呸。”宇文浩狠狠地吐了口痰,骂道:“要杀就杀,想让小爷临死还被你们看笑话,门都没有。” “那你就试试。”拓拔雄也不生气,淡淡地道:“放狼。”一声令下,其他的三扇大铁门同时打开,从里面各自奔出两只野狼。 这六只野狼都是经过精心挑选,不仅凶残嗜血,而且已经被饿了一整天。如今见到宇文浩三人,就如同苍蝇见到血一样,狼眼中露出贪婪,张着血盆大嘴,径直扑向三人。 “主公小心。”宇文浩身边的一名强壮护卫,飞起一脚将扑向宇文浩的野狼踢开。自己却被另外一只野狼咬住手臂,顿时血肉模糊,鲜血淋淋。剧烈的疼痛,更加激起了那护卫的血性,握掌成拳,狠狠地击在野狼的颈下柔软之处。那只野狼立刻瘫软下来,送开嘴巴,滑落在地上。 旁边另外那名护卫,直接迎上扑来的野狼。侧身躲过它的一扑,然后抓住野狼的后腿,就地抡起,砸向另外一只野狼头上。两只野狼都撞得头破血流,立时毙命。跑在后面的两只野狼,见三人如此神勇,都不敢继续进攻,而是远远地望着三人,喉咙里发出“嗬嗬”低吼。 “好,好。”虽然宇文浩三人,是慕容胜的大敌,但鲜卑人崇敬勇士,见到那名护卫如此的大力神勇,叫好之声此起彼伏。 秦舒也不禁为之心折,他看得出来,那两名护卫都没有练过内家功夫,全凭的是天生神力,可算是千里挑一的勇士。坐在他旁边的徐铮,也小声感慨道:“鲜卑勇士,果然名不需传。若是举族一心,实乃我大充之患啊。” 只有慕容胜对那几只野狼的表现极为不满,跺足道:“没用的畜生。”灰子正趴伏在他的脚边,见主人动怒,急忙伸出舌头,为他添拭皮靴。慕容胜却一脚将它踹开,骂道:“滚开。”灰子马屁拍到马腿上,也不敢再继续上前讨好[奇qisuu.书],只是匍匐在地,呜呜地叫着。 拓拔雄主持决斗,见那两只野狼不敢攻击,便下令将其射杀。然后又从看台上扔下三柄弯刀,高声道:“你们三人互相决斗,谁能最终活下来,天王陛下就可以考虑饶他不死。” 宇文浩这次却懒得同他说话,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他身后的两名护卫,互相看了一眼,便都从地上拾起一把兵刃。其中一人还高声喊道:“天王陛下说的可是真的?没有欺骗我等?” 拓拔雄微微笑道:“当然不会有假,你们只管放心。” “那就好……”那人好字刚落地,却突然手臂抡圆,弯刀脱手飞出,直射向拓拔雄。两人相距几丈远,又是以下攻上,弯刀射到拓拔雄面前,早已后力不继。拓拔雄冷笑一声,随手将它打掉。喝道:“不知好歹。”角斗场内顿时飞出一阵箭雨,将刚才偷袭拓拔雄那人,当场射死。 “二位,请继续吧。”拓拔雄又缓缓道:“若是没有场精彩的比斗,怎么能让贵客满意?” 宇文浩还是冷笑不止,看也没看地上的兵刃。他身边剩下的那名护卫,却突然喊了声:“主公,得罪了。”一刀砍向宇文浩。 宇文浩确实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听到声音急忙躲避,还是被刀锋划了道口子。不由又急又怒,骂道:“石头,你疯啦?” 石头却狞笑道:“为了活命,石头只能这样了。”说完又是一刀。宇文浩没有兵器在手,只好后退闪避,被逼的狼狈不堪。 李昌见两人终于打斗起来,不禁低声道:“人性险恶,生死关头,哪里还有什么主仆情意?”秦舒盯着场中的两人,却道:“殿下误会了,石头是想救宇文浩的性命。”说着又瞟了慕容胜一眼,道:“如果慕容胜不食言的话。” “何以见得?”李昌刚问出口,却见宇文浩被逼到兵刃旁,情急之下就地一滚,拣起弯刀,开始和石头厮杀起来。才有些恍然地道:“石头是故意把宇文浩逼到兵器旁边的。看来他是想一死,救宇文浩的性命。可惜啊,可惜……”他和秦舒都同时摇了摇头,显然是不会相信慕容胜肯真的放过宇文浩。 场中两人的打斗越来越惊险,石头力大刀沉,又抢有先机,将宇文浩逼得险象环生。引得周围看台上的鲜卑贵族,叫好声不断,都认定他会获胜。可是情况却突然逆转,宇文浩再次反击的时候,石头不闪不避,反而将胸膛迎向刀锋。顿时鲜血四溅,石头只微弱地说了句:“主公,石头先走一步了。”便气绝身亡。宇文浩虽然在最后关头明白过来,但已经收刀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手杀死忠心的属下。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乃仰头大喊一声,久久不绝。 “倒是个忠心的勇士。”慕容胜淡淡地夸奖了一句,然后起身道:“宇文浩获胜,谁去为朕杀了他?若是这才再输了,朕可就不得不放他离开了。” 慕容成立刻起身道:“小弟愿为王兄分忧。”得到慕容胜许可后,他便走到场边,一跃而下,大声道:“宇文浩,你若再胜得我,陛下就立刻放你离开。” 宇文浩却并不答话,挥刀就向慕容成杀了过来。此刻他双眼满是血丝,身上又多有血迹,深情极为恐怖。慕容成却气定神闲,轻易地化解宇文浩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宇文浩本不以武艺见长,而且又有伤在身,根本不可能是慕容成的对手。秦舒看了几眼,就知道他没有幸免的道理,懒得再继续看下去。倒是周围的鲜卑贵族,都看得津津有味,每当慕容成在宇文浩身上添一道伤口的时候,总会引来一阵喝彩。 慕容胜也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怪手还不停地在怀中美人的身上游动。宇文婧实在是看不下去,终于喊道:“段王爷,难道你真的能忍心见死不救么?”她的声音极大,将周围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被她叫作段王爷的老者,脸上微微一红,起身道:“此子胆敢违抗天王,本王没有必要救他。”他乃是鲜卑段氏族长段嵬。当初慕容启想要一家独大,段嵬畏惧其威势,第一个表示赞同。后来其妹夫宇文化骨起兵反对,段嵬非但不肯相助,反而立刻宣布与宇文化骨断绝关系,而且还给慕容启送兵送粮,表现的极为忠心。所以很得慕容启的赏识,给了他个安顺王的爵位。 慕容胜见是他,便不动声色地道:“按着辈分,宇文浩也该是你的外甥。开口求求情,朕也不会怪你的。” 宇文婧却突然接口道:“哼,什么外甥,明明就是他的亲生儿子。”这话出口,让段嵬浑身一振,还不及解释,慕容胜就先作色喝问道:“是怎么回事?” 段嵬急忙出席下拜,道:“不敢隐瞒陛下,场中之人不是宇文浩,而是老臣的逆子段荥。老天王平定宇文家族时,逆子曾劝老臣出兵救援,老臣不肯答应。这逆子居然私自出逃,后来便没有了消息。至于后来反抗陛下之事,老臣确实不知情,请陛下明察。” “那又是抓错人了?”慕容胜听没有抓到宇文浩,勃然大怒,高声喝道:“住手。” 场中的慕容成本来已经将段荥折腾得筋疲力尽,正准备一举击杀,不想王兄却下令住手,只好又退到一边。宇文浩更是没有反击的力气,只能用弯刀杵地,不停地喘着粗气。 慕容胜的目光从段嵬的老脸上冷冷扫过,下令道:“把段荥,就是那个宇文浩带上来。” →第十二章← 很快段荥都被带了慕容胜的面前,慕容成也跟着跑了过来,不解地问道:“王兄怎么突然让小弟住手?”慕容胜却板着脸道:“你干的好事,他是宇文浩吗?” “绝对是。”慕容成十分肯定地道:“这人确实那群叛党的首领,刚才王兄也看到了,那两名护卫都是拼死在保护他。他若不是宇文浩,那些人又何必对他如此忠心?” “那可难说。”慕容胜见他还在狡辩,便不再理会,转问段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段荥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话,而是痴痴地望着宇文婧,片刻才道:“你,你还好吗?”声音极其柔和,目光里也尽是情意。 这样的表现,肯定不应该是弟弟对姐姐的。慕容成便是再蠢,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对。他原本以为能在王兄即位前立下一功,现在才发现抓到的并不是宇文浩,顿时勃然大怒,走过去抓着段荥的领口,喝问道:“你他妈的究竟是谁?” 段荥看了看跪在旁边的父亲,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答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爷爷段荥便是。”慕容成听他果然不是宇文浩,只觉得如同受了天大的蒙骗,狠狠地将他摔在地上,又连续踢上几脚。 “住手。”慕容胜一声大喝,道:“你还有脸在朕面前放肆。” 慕容成急忙跪下,道:“小弟知罪,请王兄再给小弟些时间,小弟一定把宇文浩抓来献给王兄。” 慕容胜没有理他,而是转对段荥道:“你既然是段王爷的儿子,朕也不打算要你的性命。你若是肯告诉朕宇文浩在什么地方,朕就放你回到族中。” “逆子,你还不快说出来?”段嵬也在旁边声色俱厉地喝道。段荥却淡淡地笑道:“人言慕容胜是个英雄,怎么却如此糊涂? 第85章 难道你现在还没有明白,段荥就是宇文浩,宇文浩就是段荥?” “逆子,你胡说什么?”段嵬听得大惊失色,急忙向慕容胜道:“这逆子是想包庇宇文浩,请陛下明察。” 慕容胜若有所思地道:“这么说,这些年来,都是你打着宇文浩的名义,在与朕作对?但你却是为了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和朕作对,自寻死路?” “你杀我姑父一族,夺我未婚妻子,难道我不该报仇么?”段荥大声答道,看着慕容胜的目光,全是浓浓的恨意。 “未婚妻?”慕容胜搂着宇文婧,笑道:“你是说的她么?”宇文婧极力想要挣扎,却始终挣扎不开。 “放开她。”段荥大声喊着,想要冲过来帮忙,却被两名士兵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慕容胜收敛笑容,片刻才道:“朕若是将她还给你,你可愿意归降朕?” “什么?”不仅段荥没有想到慕容胜会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周围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慕容胜却还是继续道:“朕并不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否则当初一定会送到段氏族中。现在既然知道了,朕又岂能夺人之美?只要你肯归顺朕,朕不仅将你的妻子还你,还保证既往不咎。” “我……”段荥反抗慕容胜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抢了自己心爱的人。现在慕容胜居然答应还给自己,虽然知道肯定不是完璧,但段荥根本不会在乎,他只想时刻地守护在宇文婧的身边。在这样的诱惑下,段荥几乎就要答应下来。 但宇文婧却给他泼了盆冷水,冷冷地道:“妾身已经是天王陛下的人了。今生今世都不会悔改,若是天王陛下要将妾身送给别人,妾身就只有一死。” “你,为什么?”段荥完全不能明白,宇文婧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痴痴地道:“难道你忘了,十四岁那年,我们说过的话?” 宇文婧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亲热地搂着慕容胜,道:“陛下,你可千万不能把妾身送给别人。” 慕容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不过段荥,她既然心意都变了,你又何必如此痴心。不如归顺了朕,朕照样地给你美人富贵。”见段荥还是痴痴地望着宇文婧,便又道:“朕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日一早,若不归降朕,朕仍拿你当祭品。”说完挥了挥手,让拓拔雄将他带下去。 这次段荥出奇的配合,一声不吭地就跟着那两名士兵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慕容胜又道:“段王爷,令郎也算是我大燕难得的勇士,你也多去劝劝吧。” “是。”段嵬急忙道:“老臣马上去劝说,不过,这逆子脾气极拗,只怕老臣未必能将他劝服。” “尽力而为吧。”慕容胜示意他可以离开,段嵬便起身跟着下去。 经过这事一闹,慕容胜再没有心思把晚宴继续下去,便道:“今晚就到此结束吧。”慕容成却道:“王兄,小弟还有事。” 原来他们兄弟晚宴前,曾在一起商议过,想要在席间由慕容成向秦舒挑战,希望能将其挫败,以挽回白天的颜面。不过慕容胜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心情,而慕容成却贼心不死。一则他贪念那匹火龙驹,二则抓错了人,他也急于想在兄长面前,再立一功。所以起身道:“秦护卫,白天你驯服天马的时候,我没有在场,恨不能目睹阁下的身手。现在我向想秦护卫讨教几招,不知秦护卫可愿相陪?” 秦舒静静地看了场好戏后,才终于等到了自己一直等待的事情。他猜想慕容兄弟今晚肯定是没有安好心的,明知推委不掉,便一口答应道:“既然殿下有此意,在下岂敢扫了殿下的兴致?” “好。”慕容成自问在族中,除了大哥之外,再没有对手。看秦舒身材也不算高大魁梧,便道:“不过我们输赢还是要些赌注,我若赢了,那匹天马可要归我所有。我若输了,便将家里的千两黄金奉送,如何?” 秦舒微微笑道:“如殿下所言,在下输了,天马归你。不过在下可没有力气,把那千两黄金带回中原。殿下若是输了,黄金在下不要也罢。” “你们中原人不是向来都很喜欢黄金的吗?”慕容成哈哈笑道:“我就是不喜欢那些硬邦邦的东西,才打算拿来给你的,想不到你也不喜欢。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占你的便宜。来人,把枪拿来。”然后对着秦舒继续道:“我看秦护卫也不是普通的人,必然会建功立业。我几年前偶然得到一把神枪,但我族中之人都习惯用刀。这柄长枪一直闲置不用,今日就拿来与秦护卫作赌吧。这枪可不是平常之物,乃后汉三国时,名将赵云所用。与天马比起来,秦护卫也不算吃亏。” “当真?”秦舒马战所习,正是以长枪为主。听到这样的好枪,怎么能不心动?等慕容成的属下将长枪扛过来的时候,也不禁道:“殿下可否让在下先看看此枪?”等慕容成点头后,便急忙接在手中,仔细观摩。 确实是把神枪,精钢打造,入手沉重,通体黝黑,只有枪头上有些暗紫色,明显是多年血迹积淀而成。枪长丈二,枪杆上刻有一条细细的盘龙纹,虽然过去多年,枪尖依然锋利如旧。秦舒随手挥舞几下,轻重也极合心意,不由对着慕容成道:“多谢殿下。” 慕容成却呵呵笑道:“先别急着谢,这枪还不一定是你的呢。走,场内说话。”说完便又先跃入场中。秦舒也提着枪,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相距十余步,都停了下来。秦舒先道:“在下就用此枪,殿下请用兵器。”慕容成点了点头,拔出佩刀,道:“请。”秦舒本意是想着再让慕容兄弟难堪,但得到神枪之余,心情大好,便又道:“点到为止,请殿下手下留情。” “哈哈。”慕容成长笑道:“好。”说完之后,便挥刀砍向秦舒。他对天马志在必得,所以每一刀、每一式都极为小心谨慎,刀法绵延连贯,不给秦舒任何反击的机会。 秦舒虽然修习枪法,但多年没有实战,而且初拿神枪在手,也还没有习惯,刚开始被慕容成的气势一直压着。但数十招之后,秦舒枪法渐渐娴熟,长枪也用的得心应手。神枪逐渐突破慕容成的刀幕,开始慢慢反击。又过得十来招,秦舒枪法精妙尽出,一杆长枪使得酣畅淋漓,竟反将慕容成压制地毫无还手之力。 慕容成只好心中暗暗叫苦,实在没有想到秦舒会有如此精妙的枪法,真是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想着看台上那么对族人在观战,若是输给秦舒,可真是颜面难存。心里越是着急,刀法越显凌乱,几乎马上就要败下阵来。可是突然之间,慕容成觉得压力大减,太眼见秦舒正冲着自己眨眼。顿时明白对方是在手下留情,心中感激,急忙反攻几招,又引来一阵叫好声。 两人就这样又交手二三十招,仍旧不分胜负。拓拔雄突然开口道:“天王有令,命二位住手。”原来慕容胜早看出其中的猫腻,既然秦舒已经手下留情,他何必非等着自己的弟弟落败呢?所以下令让二人住手。 秦舒听到声音后,立刻跳出圈外,抱枪道:“殿下好刀法。”慕容成也如负重释,喘着气道:“阁下枪法精妙,生平罕见。” 其实慕容胜在上面,也觉得相当震惊,秦舒的枪法极为精妙。若是他与慕容成易地而处,也未必能占着什么便宜。当下走道场边,高声道:“二位武艺高强,难分胜负。朕恐二虎相挣必有一伤,不如就此作罢。朕已斟好美酒,共敬二位一碗。” 两人遂罢手言和,慕容成更是感激秦舒相让之德,上前与他携手而行,低声道:“多谢。”秦舒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两人并肩来到慕容胜面前,宇文婧分别为二人端上一碗醉杀狼。先给了慕容成,然后再给秦舒,秦舒抬眼看着眼前盛装美女,已经擦去刚才的泪迹,俏目含情,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有种说不出,却又夺人心魄的味道,果然是个天生尤物。秦舒心中不由一动,急忙将头埋了下去,道:“多谢夫人。” “来,朕与大家敬二位一碗。”慕容胜确实是海量,普通人喝三碗就要醉一宿的烈酒,他已经喝了不下二十碗,却还是谈吐清晰,丝毫没有醉态。 秦舒今夜一共只喝了七八碗,便觉得有些扛不住,再看李昌、徐铮二人也都是面红耳赤,再喝下去,只怕就都要醉了。喝完这碗酒后,慕容胜亲自取过那柄神枪,道:“三弟,今晚由朕做主,就将这枪赠与秦护卫了。你看如何?” 慕容成原本也有此意思,急忙道:“全凭王兄定夺。” “那好。”慕容胜哈哈笑道:“神枪赠英雄,若无秦护卫的绝妙枪法,此枪留在我大燕,也无用武之地。不如就送与秦护卫,请秦护卫善自珍惜,倘若将来不幸沙场相见,还望秦护卫能枪下留情。哈哈……” 大充、鲜卑虽然暂时和亲,但在场众人心里都有数,不久的将来,两国之间总还是会爆发一场大战,只不过都没有说出口罢了。慕容胜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秦舒也不知道这枪是该接,还是不该接。犹豫再三,却还是有些舍不得,便道:“多谢陛下厚赠。倘若真如陛下所言,不幸沙场相见,在下必以此枪与陛下交战,不负陛下今日赠枪之惠。” 鲜卑众人听得都是脸色微变,只是李昌含笑点头。慕容胜愣了愣,还是呵呵笑道:“能与秦护卫这样的英雄交手,也是生平一大快事。”说完便将神枪交付到秦舒手中。秦舒急忙双手接过,再次想慕容胜、慕容成二人致谢。 第86章 随后慕容胜便宣告今日晚宴结束,仍旧让拓拔雄护送李昌等人回营。一路上徐铮、拓拔雄又在为谁喝的酒多而争执,互不相让。秦舒一日之间,连得宝马神枪,也极为高兴,竟也参合到他们的口角中,气氛十分热闹。 回到大营,李昌、秦舒都有几分醉意,便各自回帐休息。秦舒躺在塌上,旁边横卧着那柄神枪。这柄当年跟随赵云纵横沙场,扬名天下的长枪,在夜色中散发出阵阵幽寒,让秦舒隐隐觉得有些凉意。 赵云,蜀汉五虎上将,长板坡七进七出,单骑救后主,视曹操百万大军如无物。其神勇若此,可惜最后却死在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兰手上,抱憾九泉之下。难道大充王朝真的是天命所归?秦舒抚摸着冰冷的枪身,冷笑道:“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我若是相信天命,又怎么会选择这条路?神枪,日后你就跟着我,努力夺取大充的天下,也为你以前的主人报仇。当年你跟随老主人,所向披靡;日后跟着我,必也能破阵杀敌,横扫千军。以后我就叫你‘破军’如何?” “好名字。”帐外突然传来一个很低的声音。秦舒马上翻身而起,冲到帐外,却见一道黑影,很快的向东南掠去。秦舒不敢怠慢,也急忙展开身法,向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赶。两人一前一后,追出十余里。前面的黑影突然停下,笑道:“舒儿,数月不见,你的功夫又有精进,看是没有荒废的。” “弟子拜见师尊。”秦舒听声音不错,急忙拜倒在地,道:“师尊平日所授,弟子不敢丝毫忘记。” “很好。”黑衣人缓缓转身,看上却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面如冠玉,隆鼻星目,极为俊朗。嘴下几缕长须,随风而动,显得十分飘逸脱俗。黑衣人上前扶起秦舒,满脸微笑地道:“想不到你我师徒,这么快便又见面了。你能跟随李昌一起来鲜卑和亲,看来在李昌身边已经很受重用了。” “弟子侥幸不负师尊厚望。”秦舒简短扼要的将帮助李昌,扳倒齐王的经过说了出来,最后道:“李昌现在野心已露,必欲得太子之位而甘心。而能帮他实现愿望的,也只有弟子一人,所以他对弟子十分依赖。” “恩,不错。”黑衣人点了点头,却又道:“不过你还是要多加小心。为师看那李昌也不是简单角色,当心被他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随即又笑道:“呵呵,为师这个比喻不恰当。” “师尊请放心。”秦舒恭声答道:“弟子有把握完全控制李昌,不能让有任何反扑的机会。” 黑衣人再次点头,更换话题道:“为师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的如何?” “弟子无能。”秦舒低头请罪,道:“弟子在李昌身边这么久,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太祖宝藏’之事。弟子担心引起李昌的怀疑,也不敢主动询问。” “这也不能怪你。”黑衣人脸上看不出来神色变动,只是淡淡地道:“‘太祖宝藏’究竟是真是假,为师也不清楚。但传言宝藏内不仅藏有大量黄金珠宝,而且还有大充太祖李兰生平所学。你师兄弟二人若是能得到宝藏,对你们日后发展,必能有所帮助。” “弟子明白。”秦舒急忙道:“日后定当尽力追查此事。” “慢慢来吧,凡事不可操之过急。”黑衣人想了想,又问道:“你在楚王身边,可遇到过武陵侯叶璇此人?” “见过。”秦舒回想起叶璇给自己设下的圈套,现在还有些后怕,当日若不是恰巧鲜卑使者入京,而且又刚刚是住在平安巷那里。秦舒只怕真的要行险去探视那条密道,那样的话,成败如何可就不得而知了。 黑衣人见秦舒脸色有异,便问道:“你和他有过冲突?” “没有。”秦舒又急忙将叶璇试探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并道:“虽然他有些怀疑弟子,但没有确凿证据,弟子相信他也不敢乱来。毕竟弟子若是有问题,那么楚王也必会牵扯其中,叶璇身为臣子,还不至于胆大到无凭无据就怀疑皇子的地步。” “话是这么说,但你还是要小心为好。”黑衣人突然道:“为师和他交过手,此人武艺已入臻化之境,你就是再苦练几年,也未必能是他的对手。所以能别招惹他,还是尽量别招惹他。” 秦舒向来只以为天下高人,无有再出师尊之右者,听到师尊如此推崇叶璇,也不敢托大,恭敬地道:“弟子记下了。”黑衣人又向秦舒交代了几句,然后才与他作别。 →第十三章← 秦舒与师尊分别后,又缓缓向着大营方向走去。眼看大营在望,却突然响起一阵号角声,接着整个大营都显得喧闹杂乱起来,不少士兵匆匆从营帐里出来,着急忙慌地穿衣着甲。秦舒本来是想悄悄地潜回营中,但现在显然不行了,只好逗留在大营外,等候机会。 大营先是有些杂乱,但很快就恢复秩序,然后那些鲜卑兵将一队队的四处搜查,并且还向大营外派出几队骑兵,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他们在找什么人?秦舒眼看出营搜查的骑兵快到面前,担心遇到后有所误会,只好躲到旁边的树林内。刚刚跃上一棵大树藏好身形,就听到一串脚步声,接着十来个黑衣人走到树林内,其中还有一个人被两人抬着。 他们走到秦舒藏身的大树下面,都停了下来,其中看似头领的人,低沉着声音道:“大家快把衣服换好,马上该有人搜到这里了。”一边说着,就一边把脱下外面的黑衣,然后在旁边的树洞里找出一副盔甲穿戴起来。 手下的黑衣人也都纷纷动手,各自从不同的地方找出鲜卑军队的盔甲,穿戴在自己身上。就连那个被抬着的人,也被别人换上了一套。然后又各自将换下来的夜行衣藏好,最后再燃起了几支火把。一切准备妥当后,就有另外一队鲜卑士兵搜索进入林内。 “什么人。”先来的将领立刻喝问道。 后面来的鲜卑士兵,见先有人在,也问道:“我们是雪豹营的,你们是哪位将军麾下?” 那将领立刻答道:“你们丘敦将军可在,本将四殿下帐下,纥骨虎。” 雪豹营士兵借着火光,看清纥骨虎的相貌,马上就有人跑开传信。不一会儿,又有一员武将大步而来,秦舒在上面看得清楚,正是鲜卑雪豹将军丘敦勃。丘敦勃见到纥骨虎后,抱拳行礼道:“纥骨将军,本将军奉天王之命,搜查逃犯,不知将军大半夜的,在这里干什么?” 纥骨虎笑道:“四殿下知道大营逃脱了要犯,担心天王属下人手不够,也派遣本将带着兄弟们出来帮着搜查。这片树林离大营极近,本将担心逃犯隐藏在内,所以进来搜查一番。不想刚刚搜查完,就遇到丘敦将军。” “多谢纥骨将军仗义相助。”丘敦勃听他已经搜查过这片树林,便问道:“既然将军搜查过,不知道可有发现什么痕迹?” “没有。”纥骨虎摇头道:“或者段荥并没有从这里逃走。本将还要去别的地方搜查,就此告辞了。” “好,将军请便。”丘敦勃本要与纥骨虎告别,却见他的队伍中,居然还有一人是被抬着的,不禁动了疑心,道:“将军请慢,那位兄弟是怎么了?” 纥骨虎脸色微微一变,赧然道:“说出来真是怕将军笑话。这小子没有看清路,摔到附近猎人布下的陷坑里面,受了些伤,不能走动,所以让两个弟兄抬着。” “哦?那本将也看看这位兄弟的伤势如何。”丘敦勃不等纥骨虎开口,便抢到那人身边,掀开脸上盖着的皮帽,却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只好笑道:“你小子以后走路长着点眼睛,不然纥骨将军的脸可都被你丢光了。” “是。”那军士苦着一张脸,道:“多谢将军提醒。小人知道了,以后一定小心。” 纥骨虎脸上明显有些不悦地道:“丘敦将军是在看伤势,还是看人呢?本将奉四殿下之命,前来帮助各位,将军却怀疑本将,岂不让本将寒心。” 丘敦勃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确实有些怀疑,现在被纥骨虎说破,只好赔笑道:“将军这话说的,本将哪里敢怀疑将军?既然这里将军已经搜查过,那么我们就到别的地方去看看。”说完后便带着麾下雪豹军士离开。 丘敦勃等人走远后,纥骨虎才长长地吐了口气,道:“段兄弟,现在咱们安全啦。”说完后,抬着受伤士兵的两人中,有一个人突然摔倒在地。 纥骨虎急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关切地问道:“段兄弟,没事吧?”秦舒借着火光,终于看清楚那人的面目,正是晚宴上见过的假宇文浩、真段荥。 段荥苍白脸庞,没有一丝的血色,但略带兴奋地道:“放心,死不了。这里不能久留,请将军速速带我离开。” “好,你们抬着段将军,走。”原来在刚才换衣服的同时,纥骨虎也让抬段荥的士兵和他换了一下。因为抬着一个人肯定会受到丘敦勃的猜疑,但丘敦勃也只会怀疑被抬的那个人,反而忽略了真正的段荥。 这手偷梁换柱玩的真不错。秦舒默默称赞了一句,心道:慕容宏居然派人去就段荥,看来真是不打算让大哥平安继位。秦舒想要知道慕容宏究竟打算干什么,便偷偷跟在纥骨虎等人的后面。 鲜卑军营一共扎了前、后、左、右四座,分别由慕容胜和他的三个兄弟麾下兵马屯扎。至于其他族长以及麾下亲兵,都是合并在慕容胜的主营里面,包括李昌属下的几百大充将士。纥骨虎带着段荥回到慕容宏的大营,秦舒远远看见大营内守卫森严,不时有巡逻的士兵走动,知道很难潜入;就算能成功潜入,想要窃听到他们的谈话也很困难。 第87章 秦舒只得作罢,又折转方向,赶回慕容胜主营。 此时慕容胜主营内已经恢复正常秩序,秦舒比较轻松地就回到自己的营帐。刚掀开帐帘,却见李昌铁青着脸色坐在里面,身后还站着赵乾。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李昌的语气中明显有些不善。 这点秦舒倒是有心理准备,毕竟是在鲜卑的地盘上,秦舒若是无缘无故的失踪,李昌很自然就会怀疑他都去干了些什么。再加上晚宴时,与慕容成比武,秦舒手下留情,慕容胜后来又慷慨赠枪,李昌要怀疑他私通外国,也不是不可能的。 还好秦舒遇到了纥骨虎一行,不然还真比较难解释清楚,他可不想让李昌知道刚才他去见了什么人。不过秦舒也不打算放任李昌这样怀疑自己,于是默不作声,直接走到他旁边坐下。 “孤在问你话。”李昌见秦舒对他不理不睬,勃然大怒,起身喝道:“你真是越来越不把孤放在眼里了。” “殿下稍安勿躁。”秦舒淡淡地道:“属下请问殿下一句,殿下以为属下刚才去干什么去了?”见李昌没有作声,便又继续道:“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属下追随殿下这么久,殿下还不相信属下吗?属下刚才去追查一件对大充极为重要的事情,刚回到帐中,还没有歇口气,殿下就立刻质问属下,这难道是殿下对待下属的礼数吗?” 李昌顿时气焰减弱了几分,良久才道:“那好,是孤错了。但深更半夜,子逸也不告诉孤一声,便独自离开。这里是鲜卑境内,孤难免会有些疑心,这也是人之常情。子逸千万别往心里去,孤这就向你道歉。” “属下不敢。”秦舒见好就收,急忙起身还礼道:“殿下不必如此,属下只是觉得,主从相交,贵在信任。若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属下确实很觉得寒心。” “是,都是孤的错。”李昌再次认错,然后问道:“子逸究竟去干什么了?什么事情,对我大充极为重要?” 秦舒这才缓缓地将刚才的所见所闻告诉李昌。李昌听得面色几次变化,直到秦舒说完,才问道:“子逸以为慕容宏此举,意欲何为?”不等秦舒回答,又继续说道:“孤以为那段荥能孤军在慕容胜的眼皮下支撑这么多年,必然还是很有几分本事,以至慕容胜肯下血本,劝其归降。慕容宏也看中了他的能力,所以才会在段荥投靠慕容胜之前,将他救出来。一则能削弱慕容胜,二来也可以为自己寻找得力助手。看来慕容宏绝对不会甘心屈居其兄之下,兄弟反目,乃是迟早的事情。”说着又有些欢喜地道:“这可真是我大充之福啊。” “殿下说的极是。”秦舒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属下以为,慕容宏救出段荥,只怕还有一层意思。” “还有?”李昌自以为分析的比较透彻,不想秦舒还能说出些来,便道:“子逸请继续。” 秦舒遂道:“段荥是鲜卑段家族长段嵬长子,虽然说段嵬已经表明了这个儿子的死活与他没有关系,可是毕竟血浓于水,谁能保证段嵬不会冒险救他?段嵬老奸巨猾,善于见风使舵,当初老天王慕容启在的时候,他见老天王喜欢幼子慕容宏,便着力巴结,已经很让慕容胜不快了。现在又起了这挡子事情,殿下觉得慕容胜会不会更加看段嵬不顺眼?就是段嵬自己,也该感觉得到慕容胜不会轻易放过他。如此一来,慕容宏只需要将段荥隐匿些时候,慕容胜与段家的关系迟早会决裂。到那个时候,慕容宏岂不是又多了个强有力的帮手?” “子逸果然想的周全。”李昌诚心诚意的佩服道:“孤是永远不及的。”秦舒刚要称谢,却听外面有侍卫道:“禀报殿下,拓拔将军求见。” 这里是秦舒的营帐,李昌身为皇子,总不能在下属的地方接待客人,便让那侍卫请拓拔雄到自己的帐内。然后问秦舒道:“拓拔雄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秦舒笑道:“没有关系,必是他们找不到段荥,怀疑到殿下的头上,想要到这里来搜查。”李昌听到慕容胜怀疑自己,心里便有些不高兴,哼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看来拓拔雄又要白费功夫了。”然后让秦舒早些休息,自己却赶回帐去,应付拓拔雄。 秦舒果然猜测得不错,拓拔雄确实是奉命来搜查段荥的。自从段荥被人救走后,慕容胜下令身边亲卫,将整座大营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没有找到段荥的半根汗毛。无奈之下,慕容胜只好下令再次彻查,这次就连大充皇子,以及其他各部贵族的营帐也都不放过。秦舒的营帐当然也不能幸免,拓拔雄亲自带人在里面搜查了一次,才向他告罪离开。等秦舒再次躺到塌上,都已经四更天了。想到明天早上,慕容胜还要登山举行即位大典,秦舒就觉得好笑,看来今晚慕容胜也不能睡个安稳觉了。 天亮看到拓拔雄的时候,他还是一样的精神,脸上还比平时更多了几分笑容。毕竟今天对大燕鲜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就算拓拔雄一夜没有合眼,照样还是没有丝毫的倦意。李昌等人可就不一样了,个个都打着呵欠。昨天晚上为了搜捕段荥,整个大营搞的是鸡飞狗跳,谁都别想睡好。当然只有徐铮除外,他本是武将出身,别说这点小动静,就是天上掉刀子,只要不落在他身上,他该睡还是能睡着。 秦舒只需要休息片刻,也就恢复了精神,骑上火龙驹,在上万人的队伍中,显得格外醒目。凡是有看见的鲜卑军士,都会小声的说一句:“看,那就是驯服天马的汉人英雄。”偶尔旁边的人,还会插上一句嘴:“他可厉害着呢,连三殿下都打不过他。” 朝阳初升之意确实不错,秦舒登上山顶的时候,太阳也刚刚升到山顶,阳光映着积雪,竟有些刺眼。在这片开阔地上,鲜卑人早搭好了一座高有三丈的正方高台。此台下宽上窄,最顶端竖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材料的雕成的巨型狼头,狼头前面放着一个巨鼎,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李昌被拓拔雄带到席位上坐下,秦舒却只能站立,今天是正式场合,不比昨天的晚宴,他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入座的。李昌周围的座位基本上都已经坐满了,大多数是鲜卑各部贵族,也有不少其他小国的使节,见到李昌都纷纷行礼,但却不敢过分亲热。这可是在鲜卑境内,若是让鲜卑人发觉他们有讨好大充的嫌疑,以后怕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秦舒看到段嵬也坐在不远处,便偷偷向李昌指了指。李昌抬眼望去,见他精神萎靡,不由低声笑道:“子逸所料不差。段荥被人营救之事,段嵬也必然知道,但却百口莫辩,慕容胜肯定会怀疑到他的头上。你看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显然昨晚是一夜没有合眼。” 秦舒点了点头,又暗指着远处,忙前忙后的慕容宏道:“慕容宏今天兴高采烈,看来肯定已经劝说段荥成功。这两个人联手起来,可够慕容胜折腾的。” “恩。”李昌答应一声,目光却又在众人中扫了一圈,忽然道:“不知道国师究竟是哪位?孤倒是很想认识一下。” 秦舒也只好跟着张望几眼,才道:“这里都是昨晚见过的熟面孔,看来国师还没有来。殿下再等等。”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却不见有什么国师到来。周围的座位逐渐坐满,太阳也升到了高台顶端,秦舒抬眼望去,刚好看见太阳下一颗巨型狼头,正张着血盆大嘴,有种说出来的诡异感觉。 慕容昭缓缓地登上高台,双手平举,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高声道:“吉时已到,大典开始,恭敬天王陛下登台。” 台下的上万鲜卑将士,立刻齐声喊道:“万岁,万岁……”就在这阵阵万岁声中,慕容胜缓步登上高台。按照惯例,慕容胜即位的时候,应该穿鲜卑传统服饰,但慕容胜却坚持要穿着自己最心爱的那套盔甲。秦舒从下面仰视,更显得慕容胜高大威武。 等呼声停息后,慕容昭打开手中的羊皮卷,朗声念道:“天佑大燕,乃降圣王……”这厮虽然品德极差,但生得一副好口齿。洋洋洒洒几千字的即位诏书,在他读来,抑扬顿挫,听得下面鲜卑族人热血沸腾,个个的脸上都慕容胜都充满了崇敬之色。 诏书读完后,慕容昭又引着慕容胜主持祭拜天地、狼神。秦舒此时才明白那口大鼎的用处,乃是将福品杀死时,盛鲜血所用。祭奠完毕,慕容昭又在鼎内勺起一碗鲜血,双手奉到慕容胜的面前,道:“请陛下饮用。” 慕容胜接过后,以右手中指沾血,分别向着天地,各弹三下,以示敬天之意。然后又走到狼头雕像前,将半碗鲜血倒入狼嘴之中,最后复在到台前,当着众人的面,将剩余的鲜血一饮而尽。 “请陛下去头盔,加王冠。”慕容昭手捧王冠,递到慕容胜面前。慕容胜却将手一摆,高声道:“朕能得此位,皆乃麾下众将士死战之力。朕虽为天王,但心向沙场,日后若有征伐,必与众将士齐心努力,并肩作战。故而朕不着王冠,只戴此金盔,随时与诸位为我大燕开疆拓土,征战四方。” 慕容昭立刻接口道:“天王威武,实乃我大燕子民之福。祭礼已成,请天下陛下接受臣等叩拜。”说完便快步走下高台,归入鲜卑众臣之列。然后高喊:“叩见天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凡鲜卑群臣将士,以及归附鲜卑的小国部落使者,都一起叩拜,呼声震天,传向四野。 “平身。”慕容胜等众人起身后,缓缓道:“朕蒙受狼神庇佑,得居此位,定当竭尽所力,为我大燕子民谋福。 第88章 朕今日即位,所下第一道旨意,乃是改此山之名为‘统万山’。取意我大燕国,江山永固,一统万年。” “江山永固,一统万年。”台下上万鲜卑将士齐声高喊,震耳欲聋。 拓拔雄痴迷地望着自己往日的兄弟,心道:得主如此,夫复何求? 慕容宏的嘴角却显现出一丝冷笑:该我得到的,谁也不能抢走。 一统万年?好大的口气!李昌的目光也变得阴深起来:鲜卑人果然狼子野心,若不能将其消灭,必是大充之祸。 秦舒也注视着慕容胜,双眼之中放射出热切的光芒:好男儿,当如是也! →第一章← 从统万山下来,秦舒的心情一直都比较激动。慕容胜在即位大典上的风度气概,正是他心中所向往的。有朝一日,若是自己也能登高而座,接受万千臣民的朝拜,那秦舒这一生也就别无所求了。 回到大营中,仍旧是最辣的烈酒,醉杀狼;仍旧是美的佳肴,烤全羊。宴席上杯盏交错,整个大帐内都飘溢着酒肉的香气。鲜卑各部首领,其他各国使节,都不停地向慕容胜敬酒。饶是他酒量大的惊人,但这样一碗一碗地喝下去,也不禁有些醉意。不过今天是他的大好日子,慕容胜还是来者不拒,只要有人敬酒,便二话不说的干掉。 “殿下是不是也该向慕容胜敬杯酒?”秦舒见李昌一直不发一言,便试着提醒。李昌白了他一眼,但还是依言起身道:“本王也敬天王陛下一杯,祝愿大燕国运长久,永远称霸塞外。” “哈哈。”慕容胜醉眼迷蒙地看着李昌,长笑道:“多谢殿下美意。只是塞北苦寒之地,难得有什么英雄豪杰,不消几年朕便无事可做。朕素闻中原多俊杰,日后若是有机会,必当亲自前往拜会。” 李昌的祝酒词本来就不怀好意,而慕容胜的回答更是充满了挑衅。帐内的喧嚣顿时冷清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慕容胜和李昌,气氛沉静的让人感到不安。 “禀报陛下。”拓拔雄从帐外走了进来,打破众人沉默。他今晚负责整座大营的警戒,所以没有能够入席饮酒。此时入帐,走到慕容胜前面,道:“大充燕国公使者,有急事求见楚王千岁。” 秦舒见刚才闹得十分尴尬,便轻轻地扯了扯李昌的衣服。李昌会意,立刻道:“既然是傅公爷派人前来,必是有要紧的事,本王先行告退。失陪了。” “殿下请便。”慕容胜说完后,李昌便转身出帐,秦舒也急忙跟着他出来。刚走出大帐,就看到燕国公傅恒属下将领江昀等候在外。江昀见到李昌出来,急忙迎上前行礼道:“末将拜见楚王殿下。” 李昌心情不佳,挥手道:“将军请起。”见左右并没有鲜卑将士,便问道:“将军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江昀立刻答道:“回殿下,皇后娘娘病危,陛下召殿下速速赶回京城。使者已至范阳,燕国公千岁担心天使大人不识路径,耽误了行程,就让末将代天使来请殿下。” “母后病危?”李昌顿时酒意全无,问道:“母后病情究竟如何?” 江昀答道:“这个末将就不清楚,不过既然陛下降旨让殿下返京,想来娘娘的病情已经十分沉重。就请殿下快作准备,随末将返回范阳。” “好。”桓皇后对李昌有养育之恩,听到她病危的消息,李昌更不愿意再留在鲜卑受气,便道:“本王这就去向慕容胜辞行,请将军在此等候。”说完后,便又带着秦舒返回大帐。 帐中已经恢复了刚才的热闹气氛,慕容胜似乎又多了喝了几杯,脸上的酒意更加浓了,见到李昌去而复返,乃笑道:“殿下未等散席,便先离开,当罚酒三碗。” 李昌哪有心情和他说这些,直接切入主题,道:“本王是来向陛下辞行的。” “哦?”慕容胜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殿下这么快就打算回返大充了?” 李昌点头道:“刚才傅国公派人带来消息,母后病危,父皇召本王立刻赶回京城。所以本王只能来向陛下辞行,若有不周之处,还请陛下谅解。” “原来是这样。”慕容胜道:“母子人伦,殿下孝心可嘉,朕也就不敢多留殿下。不过今晚还请殿下就在营中休息,明日一早再回国不迟。回到大充,还请殿下代朕向贵国陛下问好,并祝愿皇后凤体早愈。” “多谢陛下,那本王就先回帐准备,明日再来向陛下辞行。”李昌说完后,本打算离开,却听慕容宏起身道:“殿下请留步。” “四殿下还有何事?”李昌见他这个时候喊住自己,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慕容宏向兄长行了一礼,才缓缓道:“楚王殿下是特意送婚来到我大燕,若是不能参加婚礼,岂不让人遗憾?而且王兄与公主殿下大婚,大充却没有一人在场,于情于礼也似乎有些不合。” “这个四殿下请放心。”李昌急忙道:“本王可以让副使褚大人留下,代表大充参加婚礼。” “不是我小看褚大人。”慕容宏又道:“以他的身份地位,又怎能与殿下相比?我王兄乃是大燕天王,迎娶的又是大充的公主,婚礼上若是没有殿下这样的皇室宗亲,于我王兄的颜面上,也不很光彩。再说殿下本就是为送婚而来,却连婚礼都没有参加就匆匆返回本国,知道的还罢了;不知情的,岂不是说我大燕怠慢了贵客?” “可是……”李昌正不知该如何辩解,慕容胜却有些不悦地道:“四弟,楚王殿下爱母心切,你又何必为难他?若是因为朕的婚礼,耽误了殿下的行程,朕也会觉得不安。” “臣弟有个建议,既能让殿下参加婚礼,也不至于耽误殿下的行程。”慕容宏也不管两人愿不愿意,便直接说了出来,道:“臣弟建议王兄今晚就拔营返回龙城,明日就举行婚礼。最迟后天早上,楚王殿下就可以动身回国,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这样两全其美,不是很好吗?” “这倒是个好主意。”慕容胜点了点头,道:“只是不知楚王殿下的心意如何?可愿多逗留一日。其实能有殿下参加朕的婚礼,朕也深感荣幸。” 既然慕容兄弟都这样说,李昌也不好再推辞,反正迟早也就一天的时间,于是道:“那本王就只好再多叨扰一日,请陛下速返龙城,举行婚礼。” “好。”慕容胜立刻宣布晚宴结束,然后下令全军拔营而起,连夜赶回龙城。众人便都各自回帐,收拾行装。 李昌回到帐内,只留下秦舒,问道:“慕容宏执意要孤留下参加其兄的婚礼,莫非其中有什么阴谋?” 秦舒也觉得有些不妥,但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好道:“今日即位大典上,慕容宏虽然表面装的兴高采烈,但目光中透露出来的,却是浓浓地杀机。看来他在近期之内,必然有所行动,刚才力劝殿下多留一日,其中必有文章。不过以属下之见,慕容胜看起来对这个四弟十分亲热,但内心也极为提防。慕容胜既然都顺着他的意思答应下来,多半慕容宏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殿下只需小心谨慎,后天一早返回大充,就不用管这兄弟两人的争斗了。他们二人越是争的厉害,岂不是越对我大充有利?” “恩。”李昌点了点头,感慨道:“自古萧墙之祸,总是亡国先兆。慕容胜四兄弟,个个都是人中翘楚,若是能团结一心,倒只是我大充心腹大敌人。如今互相争斗,倒也不就不足为惧了。唯一让孤觉得遗憾的,却是没有见到那个神秘的国师。不知怎的,自从那日听到此人后,孤的心中便总是隐隐不安,总觉得此人才是最大的祸害。” 秦舒愣了愣,笑道:“殿下大概是这些天过分劳累,怎么会有这样的预感?那国师再厉害,还能强过慕容胜兄弟?” “子逸说的不错。”李昌也自嘲的笑了笑,道:“此次鲜卑之行,让孤长了不少见识。以往孤只觉得这些胡蛮,凶残野蛮,只是仗着蛮力纵横无忌;现在才发觉其实不然,他们中果然还是有些人物。慕容胜的霸气,慕容威的老成,慕容成的勇武,慕容宏的深沉,都让孤深感不安,所以对那个闻名未见的国师,也就多了几分戒心。呵呵,看来孤也快成了惊弓之鸟。好了,你也下去收拾一下吧,应该很快就要动身了。” “是。”秦舒行礼退下,自回帐内收拾。 在他们二人说话的同时,慕容宏的主帐内,也聚了好几人秘密商议。 “殿下。”纥骨虎最先道:“李昌最迟后天就要返回大充,天王的婚期也提前了。我们只能提前动手,就明天晚上吧?” 慕容宏没有回答,而是把眼睛望着旁边一人,正是纥骨虎营救回来的段荥。段荥见他的目光看来,只好道:“在下倒是觉得,李昌突然提前回国,我等准备不足,不如暂时忍耐,等待下次机会。” “还要等?”纥骨虎脸上立刻显得有些激动,道:“慕容胜现在已经继承天王之位,就算殿下能等,他也未必愿意?刚才在晚宴上他是怎么说的?什么‘不消几年朕便无事可做’,不就是说要在短时间内将殿下等反对势力消灭么?再说也有这几天,慕容胜在大喜之余,才会放松警惕,日后却哪里能还有这样的机会?” “纥骨将军稍安勿躁。”段荥缓缓地道:“虽然慕容胜这几日天天饮酒作乐,但未必就全然放松警惕。拓拔雄今天可是滴酒未沾,不都是为了防止意外变故么?这次四殿下来参加即位大典,只带了三千亲兵,而慕容胜只天狼、飞虎、雪豹三营,就至少有三万人马在龙城,寡众悬殊,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第89章 “但是殿下的大军正在向龙城赶来。”纥骨虎道:“而且各部首领中,也有不少人暗中支持殿下,也能有几千人马。”说着又道:“你父亲、兄弟手中不是还有两千人马吗?” 段荥却哼了一声,道:“我父亲?在下劝殿下最好别相信他,他可是出了名的墙头草。他这两千人马,殿下肯定是指望不上的。殿下若是没有绝对的优势,在下敢保证,我父亲绝对不会出兵帮助殿下。殿下如果显露败势,这两千人马非但帮不上什么忙,可能还会帮着慕容胜来打殿下也说不定。” “这老狐狸……”纥骨虎刚刚说出口,就被慕容宏狠狠地瞪了一眼,急忙把话咽了下去。段荥却微微一笑,摇头道:“将军尽管骂,在下对我父亲也相当失望。你怎么骂他,也与在下无关。”边说边叹息一声,道:“或者也不该怪他,人越老了,总是胆子越小。现在慕容胜如日中天,其他两位殿下也支持他,我父亲哪里敢得罪他?这也是在下坚决不肯让殿下,将我在此处的消息告诉我父亲的原因所在。我父亲若是知道在下在四殿下的营中,肯定立刻会去慕容胜那里告密,绝对不会顾念在下和他的骨肉之情。” “这样说来,那我们就真的只能放弃了?”慕容宏虽然明知道段荥说的有道理,但是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道:“纥骨虎说的也不错,错过这次,只怕再难有机会。只怪李昌突然返京,使我大军不能及时赶到,才会显得如此被动。” “办法也不是没有。”段荥见火候差不多,才说道:“在下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慕容胜抽调部分龙城的军队暂时离开。” “哦?”慕容宏急忙问道:“请讲。” 段荥便道:“如果殿下能拨给在下些人马,在下连夜在附近制造些动乱,必能吸引慕容胜派兵讨伐。三殿下慕容成听说是在下的人马,肯定会请命领兵,但他的大军不在身边,慕容胜也只能从龙城的部队中抽调人马给他。这样的话,多少能分出些兵力,方便殿下行事。” “这个办法确实不错。”慕容宏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道:“但我却不能多分兵马给段兄,以免引起慕容胜的怀疑。可是就区区三五百人马,段兄能吸引多少兵力呢?” “这个就不劳殿下操心了。”段荥自信满满地道:“在下也不是初次带兵,虚实之道,还是很把捏地准,多的不敢说。只要殿下能分出三百人马,在下保证能造出两千以上的声势,必然能让慕容胜至少分出五千人马来征讨。” “这样就好。”能用三百吸引五千,这笔交易慕容宏可赚大发了。当下激动地握着段荥的手,道:“一切就都靠段兄你了。” “事不宜迟。”段荥急忙道:“就请殿下马上派人点好兵马,随在下离开大营。” “好。”慕容宏挽着段荥出帐,道:“我亲自为段兄挑选精兵三百,送段荥出营。” 此时全营上下已经整装待发,慕容宏这次带来的,也都是自己麾下的心腹精锐。用不着怎么挑选,就选出三百骑士给段荥,并亲自将他送出大营。 纥骨虎看着这三百骑兵队伍,消失在夜色中,终于开口道:“殿下,末将总觉得段荥并不十分可靠,殿下是不是太相信此人了?” “这个世道,还有谁能真的可靠?”慕容宏冷笑道:“当初父王在的时候,那些部族首领见到我,谁不是极力奉承巴结?可是现在呢?个个见到我,都唯恐躲避不及。段荥帮我,不是完全没有私心,但他想要的,我都能给他。难道那个女人,我还会跟他抢么?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只要能扳倒老大,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很快鲜卑大军就动身出发,赶回龙城。这次李昌和秦舒都跟在慕容胜的中军,仍旧是拓拔雄负责护送。经过一夜的紧急行军,快天亮的时候,终于到达龙城境内。龙城城池不大,而且本来就有驻军,容不下这数万人马。慕容胜便下令,各族首领除了带少量的亲兵外,其余兵马都在城外安营,由雪豹将军丘敦勃统一调度。至于慕容宏三兄弟的军队,则可以随意带入城中。 安排妥当后,慕容胜正打算下令入城,却得到急报,说是反贼宇文浩再次出现,袭扰了附近的小部落,人数在三两千左右。慕容胜顿时大怒,就要马上派人前往征剿。老三慕容成果然是第一个站出来请命的,并且道:“这次臣弟若是不能将段荥生擒回来,甘愿接受王兄任何惩罚。” 他既有与段荥作战的经验,又确实胜过对方。慕容胜也就没有拒绝,抽调两千天狼骑、三千飞虎骑兵归慕容成调遣,并且指派拓拔雄为副将,协助慕容成剿贼。 慕容宏听到兄长这样的安排,心中暗暗高兴。慕容胜麾下众将之中,他最忌惮的就是拓拔雄此人,慕容胜却在这个时候将他调开,看来真是天意如此,狼神也站在自己这一边。 为慕容成等人送行后,慕容胜立刻进入龙城。城内早就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他到达后,便开始举行婚礼。鲜卑族兴起不久,这些礼仪制度并不完善,普通人家婚嫁,不过是随便请些亲朋好友吃顿饭,热闹一天也就算了。 但慕容胜身为天王,迎娶的又是大充的公主,就不能这样的简单。一切的礼仪制度,都在大充礼曹尚书褚良的主持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很多鲜卑贵族都纷纷命亲随将婚礼的过程纪录下来,以后若是家族中有婚嫁之事,都打算按着大充的礼仪来。 虽然不是简单的吃喝,但宴席总是避免不了的。慕容胜晚上喝的酒并不多,他早就听拓拔雄说过,宁国公主虽然不是真的金枝玉叶,但相貌极美,而且性格刚烈。能娶到这样满意的妻子,他不愿意将洞房之夜白白地浪费掉。 至于李昌则成了众人敬酒的对象,一来他是女家的代表;二来明日一早就要返回大充,这顿晚宴也算是送行酒。但李昌却没有慕容胜那样千杯不醉的海量,若不是秦舒、赵乾等侍卫帮他挡酒,只怕早就被众人灌趴在地了。 慕容胜坐在上面,看着众人的醉态,哈哈大笑。良久才道:“诸位都醉了,还是早些回帐休息吧。楚王殿下明日还要赶路,诸位就不要再为难他了。”天王开了口,鲜卑众人才总算是放过李昌,各自向慕容胜行礼告退。李昌也由着秦舒、赵乾两人搀扶着架回营帐。 一场欢宴之外,没有人注意到,其实汹涌的暗流已经袭来…… →第二章← 李昌被搀扶回帐的时候,已经是烂醉如泥。秦舒因为喝的比较多,步履也有些杂乱。赵乾见了,便让他先回去休息,自己留下伺候李昌。秦舒既不愿意伺候别人,也确实有些醉意,便道了声谢,回到自己帐中休息。 本以为今天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但一切看上去都十分地正常。明天一早就返回大充,李昌这次出使鲜卑,总算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在皇帝李疆面前,又大大的立了一功。皇后病重,李昌并非她的亲生骨肉,但皇帝还是急召李昌回京,足见对他的器重。如果按照这样一直发展下去,李昌必然能登上太子之位,入主东宫。现在秦舒就该考虑,如何培养出一股自己的势力,否则等到李昌掌权的时候,就真有被卸磨杀驴的危险了。 李昌身边的侍卫中,也只有赵乾一个人,算得上比较优秀,其他的都不过是有几些三脚猫功夫,没有什么大的用处。可是赵乾为人方正,而且对李昌也十分忠心,想要拉拢他几乎不可能。秦舒又回想了自己暂带的那些禁军,也都没有什么像样的人物,看来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好在李昌还没有登上太子之位,而且离皇位还有很远的距离,秦舒还有充裕的时间来培养自己的势力,不必急于一时。 想完这些,秦舒只觉得睡意上涌,很快就进入梦乡。不知道过了多久,秦舒迷迷糊糊中,闻到了股淡淡的香气,接着一个温软的身子靠入了自己的怀中。 “什么人?”秦舒酒醉之余,反应也比往日迟钝不少。这话刚问出口,嘴巴就被两片火热柔软的嘴唇堵住,一条丁香小舌很快就滑入秦舒的口中,而且还有只柔嫩的玉手从小腹一直摸到他最关键的地方。 当那只手握住秦舒要紧地方的时候,秦舒脑际突然清醒,一把推开怀中的人,喝道:“什么人?若再不说话,休怪我不客气了。”帐内一片漆黑,虽然两人相距咫尺,秦舒也看不清对方的面貌。 “呵呵。”一声清脆的笑声传来,接着那女人又靠到秦舒的身上,俯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地道:“将军不记得我了吗?” 这声音极为熟悉,秦舒立刻就想到那双妩媚的眼神,惊道:“怎么是你?”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慕容胜身边的美人,宇文婧。 宇文婧仍旧娇笑道:“妾身早就心慕将军的神勇,听说将军明日便要返回大充,所以今晚特意前来相会。” 早听说鲜卑民风开放,但没有想到会开放到这种地步,大半夜的女人居然自己送上床来。秦舒真是哭笑不得,而且他也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急欲起身道:“夫人请自重。” 宇文婧却靠在他身上,低声道:“将军是嫌弃贱妾么?”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秦舒脑袋里又不禁回想起那双略带幽怨的眼睛,心中不由地一荡,腹内的欲火噌地窜了上来。 “不对,这香气是……”秦舒发觉自己身体的异常,努力使头脑保持清醒,喝问道:“你身上是什么香料?” “是大充传来的催情香啊。” 第90章 宇文婧的声音腻得几乎可以闻出蜜来,贴到秦舒的脸上,媚笑道:“这不是你们男人最喜欢的吗?” 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秦舒前几月才给别人下了春药,这么快就遭到报应了。听着耳边美人气息越来越急促,秦舒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冲动,猛然将她压到身下…… 等脑袋再次清晰的时候,秦舒完全有种被强奸的感觉,但又不得不承认,宇文婧确实给他带来了生平从未尝过的美妙滋味。果然是个人间尤物,秦舒不禁在想,如果没有药物的刺激,自己究竟是否能抵挡得住她的诱惑呢?只怕答案还很难说。 “刚才舒服吗?”宇文婧用手指在秦舒赤裸的胸膛上轻轻地划动。酥酥痒痒的,让秦舒十分受用。 回想着刚才的疯狂,秦舒苦笑地点了点头,才记起对方未必能看见,只好轻“恩”了一声,算是答应。随即又想到对方的身份,冷然道:“不过你若是想要借此来要挟我什么,那可就打错算盘了。你长得极美,深更半夜跑到床上来勾引我,又加上药物的刺激,是个男人都忍受不了。我相信就算是到天王面前,他也不会怪罪于我。” 宇文婧咯咯娇笑,道:“瞧你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勾引?妾身是真心仰慕将军的风采,驯服天马,力斗慕容成,这些在鲜卑都已经传为佳话。妾身能侍奉将军一晚,也是妾身的荣幸。若干年后,将军如果还能能记得妾身,那便是对妾身天大的恩情,哪里还敢奢望将军什么?夜已经深了,将军明早还要赶路,妾身就不打搅将军休息,先行告退了。” “你真要走了?”秦舒见对方这么轻易就肯离开,反而觉得有些诧异。 “将军难道舍不得妾身了?”宇文婧娇笑道:“可惜妾身是天王的女人,否则妾身也真愿意跟随将军前往大充,就是不知将军愿意带上妾身么?” “不,不。”秦舒急忙道:“夫人请便。” 宇文婧缓缓地穿着衣服,幽怨地道:“妾身复姓宇文,单名一个婧字。若是有缘再见,妾身可不希望将军再叫妾身什么夫人。” 虽然黑暗之中,看不见宇文婧穿衣服的样子,但听着悉悉嗦嗦的声音,秦舒也能幻想到她赤身裸体的样子。丰满的乳房,纤细的腰肢,还有那神秘的桃源……秦舒用力地甩了甩头,努力将这些杂念从脑海中排除出去,才苦笑道:“在下倒是不希望再与夫人见面。” “将军就这样讨厌妾身吗?”宇文婧似乎已经穿好了衣服,转身在秦舒的脸上狠狠地吻了一下,笑着道:“可是妾身却很喜欢将军这样的男人。妾身有种预感,可能很快就会再和将军见面。”说着便起身下榻,向着帐外走去。 直到掀开帘布的时候,秦舒才借着外面微弱的火光,看清楚宇文婧的样子。宇文婧也回眸一笑,道:“将军请好生休息。”说完便出帐离去。 帘布落下的瞬间,秦舒心里倒真还觉得有些空荡荡的。帐内又恢复了黑暗和安静,如果不是塌上还残留着宇文婧身上的香味,秦舒真会觉得刚才只是一场春梦而已。难怪某些男人总会相信一些仙狐艳鬼的传言,夜里能有个美女自己送到床上来的感觉,真是美妙极了。秦舒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心道:这此前来鲜卑,果然是不虚此行。宝马神枪,美女佳人,男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自己居然都得齐了。经过刚才的激烈交战,秦舒也觉得十分疲惫,不久便昏昏沉沉入睡。 “秦护卫,秦护卫。”秦舒睡得正香,却听赵乾的声音在帐外不断地喊自己。秦舒刚坐起身来,又隐隐听见有喊杀声,立刻知道事情不妙。急忙拿过衣服,一边穿戴,一边问道:“是赵总管吗?请进。” 赵乾急忙入内,见帐中没有掌灯,便掏出火石将油灯点燃,并道:“怎么秦护卫帐内灯都没有点?” 秦舒总不好意思说是被宇文婧弄熄的,只好道:“昨晚酒喝的太多,忘记点了。”又急忙追问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赵乾答道:“是慕容宏起兵造反,并且指派部将纥骨虎带兵攻打此地,徐将军正带着部下抵抗,暂时没有大碍。” “攻打这里?”秦舒恍然道:“看来慕容宏是打算将殿下掌握在手中,而以此来要挟大充承认他的天王地位。那殿下怎么样,可有安排人手保护?”听到慕容兄弟终于反目,秦舒十分高兴,又问道:“殿下可知道这个消息,是让你来找我过去商议么?” 赵乾却郑重其事地道:“有件事情,必须告诉你,徐将军都还不知道。希望你能想办法解决,否则你我二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事情?”秦舒不解地道:“何至于这么严重?”他与赵乾并没有多深的交情,怎么也不可能会同生共死。但是赵乾马上说的一句话,确实让秦舒入坠冰窖之中,浑身冰凉。那句话不长,只有五个字:“殿下不见了。” 片刻之后,秦舒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起身喝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殿下怎么会不见了?” “小声点。”赵乾急忙作了个禁声的手势,道:“殿下的安全是由我和你一起负责。可是今天晚上你我都喝的有点多,伺候完殿下休息后,我便回帐睡觉。殿下营帐就在你的旁边,以你的武艺,我自然十分放心。可是刚才我听到动静,来找殿下的时候,却发现殿下帐内空无一人。开始我还当殿下在你的帐中商议事情,急忙赶了过来。但到了你的营帐外,却发现连灯光都没有,才知道出了大事。秦护卫,老实说,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但这此的事情我们都有责任,若是殿下有个什么闪失,你我吃饭的家伙肯定就保不住了。所以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我能同心协力,共度此难关。” “好。”秦舒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发觉脑袋还是有些隐隐作痛。自从楚王府的侍卫,见识到秦舒的武艺后,几乎都将李昌的安全交由他负责。所以才让他住在离李昌最近的营帐内,可是现在李昌就在秦舒的眼皮底下,将李昌虏去,他的罪名可就远在赵乾等人之上。赵乾刚才那样说,无非是想依靠着秦舒来化解这道难题,言语才会比较客气。秦舒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这件事稍有差错,便要掉脑袋,必须要与赵乾通力合作才行,于是道:“殿下不知所踪,是在下失职,希望赵总管能助我一臂之力,找回殿下,立功赎罪。” “这个当然。”赵乾回答后,又有些担忧地道:“对方能在秦护卫的眼皮下将殿下虏走,而不令你知觉,看见其武艺高强。你我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该如何是好?” 秦舒冷笑道:“赵总管放心,在下心中已经有了些眉目。现在请你去找徐将军过来,先商量如何突破纥骨虎的包围,才好去营救殿下。” “可是……”赵乾迟疑道:“殿下失踪的事情,我觉得还是暂时瞒着徐将军。以他的脾性,若是知道了,只怕会闹出更大的事情来。” “现在还能出什么更大的事情?”秦舒沉声道:“这么大的事情,想瞒他也瞒不住,还不如直接向他讲明白。他奉命护送殿下出塞,身上也担着不小的责任,还怕他不配合我们?” “这倒是。”赵乾便道:“那好,我这就去找他。你先想想办法,这事可关系到数百人的身家性命,千万大意不得。”交代完这最后一句,赵乾便转身出帐,只留下秦舒一个人。 好厉害的女人!秦舒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脑袋比刚才更痛了。看来宇文婧身上的香气,不仅有催情的作用,而且肯定还有迷药在内。否则秦舒怎么可能睡的那么死,非要等到赵乾叫自己,才醒过来。毋庸置疑,李昌的离奇失踪,肯定跟宇文婧有关。飞来的艳福,果然是难以消受的。秦舒现在才真的明白,什么叫阴沟里翻船。眼看鲜卑之行,就要完美结束,没有想到居然栽在了个女人的手上。难怪宇文婧最后说,她们很快就会再见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不过这样的话,李昌的性命应该暂时没有大碍。这个女人一心想要为家族复仇,将李昌虏去多半是想以此为资本,向大充寻求帮助。可是大充刚刚经历北征惨败,就算慕容胜兄弟内战,大充短时间之内,也不可能有能力再次北伐。宇文婧应该不会笨得连这点也想不到,那么她究竟想要开出什么条件呢?秦舒现在也仅仅只是一个王府侍卫,根本没有资格许诺宇文婧任何东西,所以只能靠徐铮来应付。这也是秦舒,为什么坚持要将此事告诉徐铮的原因。 很快徐铮就在赵乾的带领下,赶了过来,衣甲还带有不少血迹,足见战事凶险。“你们究竟有什么急事?”徐铮火急火燎地道:“外面战事吃紧,有什么事情就快点说,本将可耽误不起,万一纥骨虎带人闯了进来,殿下的安全就没有保障了……” “殿下现在不在营帐内。”秦舒不等他说完,便开门见山地道:“我们找将军来,就是想告诉将军,殿下失踪了。”顿了顿,又道:“准确地说,殿下可能被别人虏去了。” “什么?”徐铮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片刻后才抓起秦舒的衣领,咆哮道:“你们这些侍卫都是吃干饭的?殿下怎么会被人虏去?谁又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绑架我大充皇子?” “徐将军请息怒。”赵乾和秦舒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急忙上前劝解道:“请将军先把手放开,有事慢慢商量。” “商量个屁。”徐铮粗野地道:“要是殿下有个什么闪失,别说陛下降罪,就是本将军也要剥了你们这群饭桶的皮。” 第91章 “将军请松开手。”秦舒将手握在徐铮的手腕上,缓缓地推开,道:“现在着急也没有用,我们三人应该坐下来,好好商议,看如何能尽快救出殿下。” 徐铮并不想松手,可是从秦舒手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终于还是被他推开。虽然惊讶于秦舒的力气,但徐铮还是喝道:“谁干的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救?而且现在营外还有纥骨虎上千士兵,我的部下只剩两百来人,能不能支撑到天亮都难说,还怎么去救殿下?” “事在人为。”秦舒缓缓张口道:“殿下是在鲜卑失踪的,不论是不是慕容胜所为,他都难逃干系。现下慕容宏也起兵造反,祸起萧墙,慕容胜肯定不愿在这个时候开罪大充,必然会尽全力协助我们寻找殿下。只要我们能突围去找慕容胜,以他的能力,想要在鲜卑找个人,只怕也不是很困难。” “慕容胜?”徐铮冷笑几声,轻蔑地道:“纥骨虎已经围攻我们大半个时辰,也不见慕容胜派兵来救援,可见他只怕已经是自身难保。秦护卫还想指望他,恐怕是在做梦吧?” 秦舒不理会他的讥讽,答道:“徐将军若是觉得慕容胜,会这么轻易都被他弟弟击败,那可真是看错了人。慕容胜十五岁从军征战,至今已经有十几个年头,经历过的危险情况,只会比将军多,而不会比将军少。何况慕容宏怀着什么心思,整个鲜卑族的人都心知肚明,慕容胜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不作提防?若是我所料不差,这场叛乱很快就会平息,慕容胜绝对能击败其弟,稳稳当当地坐上天王宝座。” “这些都是你在说罢了。”徐铮还是继续争辩道:“他若是有能力平息这场叛乱,怎么现在还没有任何动作?纥骨虎部下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士气也相当高昂,可见他们行事相当顺利。可是我们连慕容胜平叛大军的人影都没有看到,还能指望天兵天将来帮他不成?” “是啊。”赵乾也跟着附和道:“慕容胜一点动作都没有,难道是他真的遇到了麻烦?这样的话,我们的处境可真就十分危险了。” “两位请宽心。”秦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继续解释道:“老天王慕容启在世的时候,十分宠爱四子慕容宏。虽然慕容胜广有战功,但鲜卑各部首领,大都认定下任天王会是慕容宏,所以很多人都暗暗巴结。只不过慕容启突然急病而亡,慕容胜才依仗着手中的兵权,以及多年在军中的威望登上天王之位。上台之后,也曾靠着些铁血手腕,剿灭了些反对势力。可是谁又能保证,所有的反对势力都已经被消灭了?现在慕容胜一直按兵不动,我猜想他就是在等待着那些隐藏着的反对势力,都逐渐显现出来,然后再一网打尽。你们也不想想,慕容胜是什么样的人物?即便真的毫无准备,也至于被慕容宏打得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故意示弱,等待着时机反击。” “秦护卫分析的很有道理。”赵乾对慕容胜的印象也极好,十分赞成秦舒的观点。徐铮争不过他们两人,只好道:“希望慕容胜的表现,能够当得起秦护卫对他的信任。否则,嘿嘿,左右都是个死,本将今晚一定得杀够本才行。” “既然是徐将军也没有意见,那么我们就商量下如何突围吧。”秦舒立刻道:“首先,必须稳定军心,殿下失踪的消息千万不能走漏出去。但突围的时候,没有殿下也不行,所以我们得找个人暂时假扮殿下。” 赵乾见秦舒停下说话,一双眼睛只在自己的身上打转,急忙摇手道:“不行,我可假扮不了殿下。” 秦舒却道:“我们三人中,只有你的身形与殿下最为接近。若是你都不行,我跟徐将军则更容易穿帮。军心一乱,别说救殿下,我们三个想要活着见到慕容胜,都很困难。” “可是……”赵乾还要再推脱,徐铮便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婆婆妈妈的。我的身材过于魁梧,秦护卫的又稍显消瘦,就你正好合适,还推脱什么?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和秦护卫都会紧紧地跟在你左右,你也尽量少出手杀人,殿下的武艺并不怎么好,你表现的太英勇,肯定会引起大家的怀疑。” “那好吧。”赵乾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下来,然后道:“好在殿下还有几套换洗衣服在帐内,我一会儿还上一套就行了。” “那么我们就商量下走哪条路突围吧。”秦舒立刻用酒杯、茶碗等物件在案几上摆出个大致的地图,并指点着道:“这条路最近,不过我猜想慕容宏肯定会在此布下重兵。不如我们绕这条远路,虽然距离上有些远,但突然还会路过慕容威的大营。慕容威老成持重,身边又还有两千亲兵,我们可以先到他那里,然后再去找慕容胜。”说完便看着其他两人,等待着他们的意思。 赵乾照样还是表示没有意见,徐铮想了想,也道:“就这么办啊。”然后轻叹一声,感慨道:“徐某身为武将,又负责保护殿下此行安全,但却想着大充、鲜卑和好,疏忽大意。每到一处,只是安排将士警戒,连观察地形这些事情,都没有做。反倒不如秦护卫你,只到龙城两次,便将城中地形打探的如此清楚。” 秦舒见他过分自责,便宽慰道:“在下本是北地人,曾来过龙城几次,所以才如此清楚。” “原来是这样。”徐铮只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说。秦舒见两人都再没有什么意见,便让赵乾换上李昌的衣服。然后三人一起赶到营前,果然见外面密密麻麻的鲜卑军士,正在疯狂地进攻,而大充只有两百来人在苦苦支撑,防线随时可能被对方攻破。 “大充楚王殿下在此,鲜卑鼠辈休得猖狂!”秦舒催动着胯下火龙驹,一马当先,直扑向鲜卑军队中。 →第三章← 自从收服火龙驹,秦舒这才是第一次带它上战场,这畜生看到这样的场景,非但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表现的比秦舒还兴奋。在鲜卑军队中,左冲右突,撞得对方人仰马翻。再加上秦舒手中的那杆破军神枪,简直可以称得上所向披靡。 “是天马……”鲜卑军中传出阵阵惊呼,不少人纷纷后退,这些鲜卑人明显对天马,有着特殊的畏惧情绪。 “再有后退者,就地处死。”鲜卑军中行出一员大将,挥刀砍死一名正向后跑的鲜卑士兵,高声喝道:“秦舒,可敢与本将决一死战?”正是慕容宏属下心腹猛将,纥骨虎。他奉命来捉拿李昌,却被徐铮带人死死地拖住,没有丝毫的进展。好不容易看到大充军队即将崩溃,秦舒却又杀了出来,并连杀两员偏将,大大的挫败了自己军队的士气。纥骨虎见状大怒,便亲自出马,向秦舒邀战。 “有何不敢?”秦舒抱着擒贼先擒王的心思,撇下旁人,直取纥骨虎。左右鲜卑叛军也畏惧秦舒之勇,纷纷避让,很快就让两人厮杀在一起。几招过后,秦舒只觉得对方刀法似曾相识,脑袋内突然记起一事,哈哈笑道:“手下败将,还敢再来?” 纥骨虎勃然大怒,喝骂道:“卑鄙小人,若不是你用女人作盾,本将军又岂会输给你。”原来上次在赤城附近偷袭他们的,也正是纥骨虎。当日纥骨虎被秦舒所伤,至今耿耿于怀,但却一直认为是秦舒耍诈,所以今天见到他,便主动出来挑战,想要报当日一戈之仇。 “那你尽管试试。”秦舒冷笑几声,枪法陡变,如暴雨瀑布,绵延不绝地刺向纥骨虎全身各处要害。当日秦舒几乎不是纥骨虎的对手,原因有很多,倒并不是他技不如人。首先兵器不称手,其次又为李昌等人的安危分心,而且怀中还报着个郭佩。但今天的情况却不一样,秦舒不仅有合手的兵器,而且也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将浑身技艺都使了出来,精神抖擞,越战越勇。 纥骨虎却是越来越心惊,三五十招之后,便只有招架之功,丝无还手之力。他心里还暗自纳闷,怎么这小子几天不见,武艺精进了这么多? “着。”秦舒瞅准破绽,一枪正中纥骨虎大腿。纥骨虎大惊失色,知道再战下去,只能是凶多吉少,急忙勒马就走,口里还高声喊道:“快放箭,放箭。”他身后亲兵见他显露败势,早已经弯弓搭箭,听到命令,便纷纷向着秦舒射来。原来纥骨虎虽然武艺不若,但在鲜卑也不算是所向无敌,曾经有几次征战落败,都是靠着亲兵的弓箭逃离战局。于是就成了个规矩,只要纥骨虎落败,这些亲兵就马上用弓箭掩护他撤退。 鲜卑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弓马娴熟,纥骨虎为了自己的性命,挑选的亲兵更个个都是神射手。秦舒被这阵箭雨所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纥骨虎逃开,心中恼恨不已。乃大声喝道:“徐将军,趁此机会突围。”说完便又一马当先,闯入鲜卑阵中,将那些未及后退的射手,连刺十数人。 鲜卑人见纥骨虎都败在秦舒的手上,更是心惊胆战,所过之处,竟无人敢上前阻挡。徐铮、江昀二人急忙保护着假李昌,紧随在秦舒身后,向外突围。纥骨虎虽然不敢再上前挑战,却不住下令士兵阻截,而且在远处用弓箭乱射。秦舒等人突破包围后,左右大充军士,也只剩百人左右。 徐铮回首望去,见还有些许部下被围困在鲜卑阵中,正欲返身相救。秦舒却阻拦在他马前,问道:“徐将军这是要干什么?” 徐铮如实答道:“这些部下都跟随本将多年,本将不能丢下他们。” “生死由命。”秦舒冷冷道:“现在将军最重要的乃是保护殿下的安全,这些军士的性命也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第92章 “那他们不都是死定了?”徐铮征战多年,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部下,听后便有些不悦地道:“本将军干不出来这种见死不救的事情。” “现在杀回去,别说救他们困难,连我们也很有可能再陷入敌人的包围中,根本于事无补。”秦舒见徐铮执迷不悟,便转问赵乾道:“殿下的意思呢?” 赵乾假扮李昌,用鲜卑的大皮帽遮挡住大半张脸,远远望去,根本发现不了什么问题。此时的赵乾心里,也只有楚王李昌的下落最为要紧,虽然觉得放弃那些士兵有些不对,但还是道:“本王觉得秦护卫之言有理,徐将军……” “你……”徐铮指着赵乾,本想破口大骂,但又想到对方现在的身份,只好忍气吞声地道:“既然殿下都这样说,那末将只能遵命了。”说完后向着后方,深深一礼,哽塞道:“诸位兄弟,是某对不起你们。但有我徐铮一口气在,必当为诸位兄弟报仇。” “走吧。”秦舒不再理他,拥簇着赵乾,便向慕容威大营方向驰去。秦舒猜想地不错,这条路上的叛军确实不多,也没有什么猛将把守,很轻易地就让他们杀到慕容威营寨附近。不过此时慕容威营外也围了有两三千叛军,但并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可见双方还没有交战。 这个慕容威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只想坐山观虎斗,不参与兄弟之间的内斗?那还该不该冲进去,向他求援?秦舒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徐铮便道:“既然都到了这里,当然还是该进去。不管慕容威帮谁,但至少以他的老成,应该明白大充与大燕之间,暂时不能开战,所以绝对不会对殿下不利。” “徐将军说的不错。”赵乾也道:“现在龙城局势不明,我们这点人马,只怕是寸步难行,只有找慕容威帮忙,才能找到……”他本来想说“才能找到殿下”,后来恍然记起,自己现在就假扮的是楚王殿下,只好改口道:“才能找到生路。”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那我们还是冲进去吧。”秦舒又开始安排道:“还是在下冲前面,二位将军保护殿下。”徐铮、江昀都点头答应。秦舒再不多说,提起破军枪,又冲向叛军中。这里的叛军却比纥骨虎带领的亲兵,更加不堪一击。被秦舒、徐铮等人,生生扯开一道口子,冲到慕容威军营前。 “大充楚王,请见二殿下。”秦舒见营内将士个个警戒,急忙高声报出李昌的旗号。很快慕容威就带人来到营前,见是秦舒,急忙问道:“秦护卫,楚王殿下可安全?” 安全个屁!秦舒心里早把这些该死的胡人骂了个遍,但口中还是道:“在下正是护送楚王到二殿下营中,望二殿下能保护我等的安全。” “唉。”慕容威突然苦笑道:“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我看秦护卫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吧。” 秦舒万万没有想到,慕容威会给他闭门羹吃,不由道:“外面全是叛军,楚王身边护卫不足百人,怎么能保证安全?还请二殿下看在两国修好的份上,能开门接纳我等。” 徐铮也扯着嗓子道:“二殿下,若是楚王殿下在贵国有个什么闪失,只怕两国之间又要兵戎相见,二殿下难道不为两国百姓考虑么?” 慕容威被他们说的神色数变,犹豫片刻才道:“既然如此,就请几位进来吧。”然后下令部下军士将营门打开。 “多谢二殿下。”秦舒与徐铮急忙拥着赵乾入营。等所有人都安全进来,秦舒等才下马走到慕容威面前,再次称谢。只有赵乾担心被人识破,远远地落在秦舒的身后。 慕容威一边吩咐手下带着大充的将士去休息,一边请李昌等人到自己的帐中休息。赵乾不敢说一句话,并且一直埋着头,而慕容威似乎心事重重,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直到进入大帐内,慕容威才回头,对着赵乾道:“楚王殿下请上座。”猛然看到赵乾的相貌,不禁惊道:“赵总管,你怎么敢冒充楚王殿下?” “谁冒充楚王?”秦舒等人还来不及解释,帐后突然走出一人,大声喝问。众人转眼望去,不由齐声叫苦,来得不是别人,正是鲜卑四殿下,慕容宏。 慕容宏现身之后,帐内立刻涌入上百鲜卑军士,个个弯刀出鞘,将秦舒等人围在中间。“这是怎么回事?”徐铮厉声质问慕容威,道:“想不到二殿下也跟这叛逆勾结在一起。” 慕容威脸上一红,并不出声辩解。秦舒却淡淡地道:“徐将军稍安勿躁,这事须怪不得二殿下。想必二殿下也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着了慕容宏的道。刚才二殿下也暗示了我等,我等却没有明白,反而自投罗网,怪不得别人。” 慕容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其实我也是被逼无奈。楚王殿下身边只有这么点人马,城中混乱,万一有个闪失,我大燕如何向大充交代?老四既然向我保证,不伤害楚王殿下的性命,我也就放心了。不过秦护卫居然计高一筹,让赵总管假扮楚王,不知楚王现在何处?情况可安全?” 原来慕容宏发难之前,假装来慕容威营中,请他喝酒。慕容威没有提防,被他灌醉后,全营亲兵措不及防,就被慕容宏的属下全部控制住。慕容宏猜想李昌等人突围后,肯定不敢直接去王宫找慕容胜,而是会先来找二哥慕容威。所以慕容宏亲自坐镇在此,等着李昌等人上门。他还再三向二哥保证,一定不会伤害楚王,得罪大充。慕容威想外面兵荒马乱,与其让李昌在乱军中折腾,还不如请到营中,只要他安全有保障,就不用担心两国开战。毕竟现在鲜卑内乱已起,若是大充再来插上一脚,大燕可就有亡国之忧了。 慕容宏的设想确实没有错,只不过唯一有出入的地方,就是楚王居然变成了赵乾。慕容宏一心想要抓住李昌,借此来要挟大充承认他的天王之位,可是现在计划又落了空。慕容宏不由动怒,对着秦舒等人道:“说,楚王殿下在什么地方?” 秦舒冷笑道:“在下可比四殿下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慕容宏一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舒便道:“实不相瞒,昨天晚上不知是谁,将楚王殿下虏了去。在下等人赶来求见二殿下,就是为了请二殿下派人帮忙寻找楚王殿下。” “不可能。”慕容宏完全不相信秦舒的话,喝道:“谁会有这么大的胆,竟敢绑架楚王殿下?” “四殿下不是也敢么?”秦舒冷冷地顶了他一句,并道:“四殿下请想想,如果不是楚王殿下失踪,赵总管怎么敢假冒他?而且我们又怎么会离开殿下的身边保护,现在城中一片混乱,我们怎么敢丢下楚王殿下一个人,来二殿下这里。” “不错。”慕容威连连点头,表情十分焦急地道:“但这可如何是好?楚王殿下失踪,究竟会是什么人干的?万一有个长短,我们怎么向大充交代?” 慕容宏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毛,他原本是想靠偷袭,取得天王之位。然后凭借李昌这张牌,逼迫大充承认他的位置,而且签下和约,短期之内,不能开战。毕竟这场动乱的不利影响,慕容宏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消除。可是现在李昌人影都不见了,大充若是借着这个由头,再次举国北征。鲜卑内乱还没有平息,怎么能有力量去迎战大充的百万精兵? “四弟,这可怎么办?”慕容威见他默不作声,便又劝道:“依为兄之见,趁着现在大错还未酿成,四弟不如解散部下,向大哥认罪。我和老三一定替你求情,兄弟和睦,才是我大燕之幸啊。” “二哥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一不做,二不休’。”慕容宏苦笑道:“现在这样的情况,我若是放弃,大哥怎么能饶过我?就算大哥暂时看在你个三哥的面上,不作追究,谁又能保证他日后不算旧账?而且二哥哥也该知道,这次起兵,还有不少部族首领支持小弟。小弟如果放弃,大哥又怎么会饶过他们?” “可是再这样折腾下去,谁来负责寻找楚王殿下?”慕容威怒道:“难道你们真要眼看着我大燕亡国,才心满意足吗?” 慕容宏微微摇头,在帐内走了一圈,才缓缓道:“为今之计,只有早些停止这场动乱,才能找到楚王殿下。二哥,我知道你不会背叛大哥,现在我不希望你帮我,但也不希望你帮大哥。如果你能保证属下的两千亲兵按兵不动,让我将营外监视你的兵马撤去。我能保证尽快攻下王宫,停息这场兵祸,你觉得怎么样?” “那我还不是背叛了大哥?”慕容威怒道:“我早就劝你不要争,一个天王之位,值得兄弟反目成仇,拼得你死我活吗?” “唉!”慕容宏轻轻叹息一声,道:“二哥的高风亮节,小弟是望尘莫及了。不过二哥也应该知道,父王在的时候,是属意小弟继承王位的。可是大哥凭借着手中的兵权,巧取豪夺。这本来该是我的位置,我凭什么要让给他?再说,大哥不过是一勇之夫,除了征战杀伐之外,还能干什么?二哥,小弟自信若是能登上天王之位,必能带给我鲜卑族人更多的好处……” “这些空话少说。”慕容威不满地道:“你现在带来的只是灾祸。不过,你说的也不错,现在最主要的是平息这场战乱,找到楚王殿下。你去吧,我不会发兵帮助你们任何一方。但是你也要保证,如果真的赢了大哥,千万不能伤他性命,否则我和老三绝对不是饶过你。” “多谢二哥。”慕容宏得到了他的保证,顿时心情放松。虽然还不知道王宫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但是慕容胜为了给前来祝贺的各部首领安排住处,已经将原本驻扎在城内的军队移到城外,王宫那边只有为数不多的天狼侍卫。 第93章 如果自己再带着外面监视慕容威的三千人马过去,那肯定获胜的机会更大。 慕容宏立刻就向二哥告辞,然后走到秦舒身边,问道:“我猜秦护卫也想早些找到楚王殿下吧?如果楚王殿下有什么闪失,你们这些随身护卫,也是死罪吧?” 秦舒点了点头,如实道:“四殿下说的不错,有什么话就明说吧,不用这样拐弯抹角。” “好。”慕容宏笑道:“我就喜欢这样直来直往的个性。攻打王宫,是件比较困难的事情,希望秦护卫能助我一臂之力。” “不行。”秦舒还没有回答,徐铮便抢先道:“你们族中内乱,我大充既是邻国,就不该参与其中。四殿下想要我等帮你,肯定不行。”他身为武将,对忠君报国这四个字理解的相当透彻,所以对慕容宏这样的造反行径,是极为不耻的。而且他现在也不知道楚王究竟落在了谁的手中,万一帮错了对方,害了李昌,那可就后悔莫及了。所以不等慕容宏把话说完,便抢先开口回绝了他。 “徐将军误会了。”慕容宏呵呵笑道:“我要各位帮的也不什么大忙,只希望诸位能跟我一起前往王宫观战便可,不需要亲自动手交战。而且这样也方便各位尽快找到楚王殿下,不是吗?” “这还差不多。”徐铮担心李昌的安全,也不想被软禁在这里,便道:“那我们就跟你一起去王宫观战。”秦舒、赵乾两人也没有什么异议,便跟着慕容宏一起出来。 走到大营门口,纥骨虎早带着部下等候多时。见到慕容宏和秦舒等人并肩而来,先是一愣,然后才上前行礼,并问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慕容宏淡淡地道:“我们先去王宫,擒下老大再说。” 纥骨虎便不再多问,自去集合军队,只是离开时,还不忘狠狠地瞪秦舒一眼。两次都伤在他的受伤,纥骨虎要是不觉得窝火才奇怪呢。 →第四章← 跟着慕容宏来到王宫,一路上几乎全是叛军,只能看到少数忠于慕容胜的鲜卑将士,在作零星地抵抗。徐铮不止一次地低声对秦舒说:“秦护卫,看这样子,龙城很快就是慕容宏的天下了。”秦舒只是含笑不答,在他心里还是觉得慕容胜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击败。 慕容宏却是越来越得意,起兵之初,确实只有他的三千亲兵,以及舅氏纥骨家族的几千兵马。可是后来随着战局的变化,胜利的天平越来越倾向于慕容宏,便是很多还在观望的部落首领纷纷加入慕容宏的阵营。这样一来,叛军的人数大增加,整个龙城除了王宫,已经很少有人在继续抵抗。当然,其中也不乏像慕容威一样,按兵不动的人。但慕容宏已经很满足了,因为他自信凭借手上现有的力量,已经完全可以攻下王宫,击败慕容胜。只要能擒杀大哥,那么这些还在观望的部落,也肯定会归附自己,到时候整个鲜卑大燕,就都是自己的天下了。 一行人很快就到达王宫前面,慕容宏知道王宫内的天狼侍卫都是大燕精锐中的精锐,所以留在王宫的兵马,也都是自己麾下最精锐的亲兵。而负责在此督战的,也是他素来敬重依仗的舅舅纥骨亮。 “殿下来了。”纥骨亮看到慕容宏前来,又见他身边带着兵马,便问道:“二殿下那里已经安抚妥当了吗?” 慕容宏点了点头,道:“二哥暂时不会跟我为难,所以我把这些兵马都带了过来。舅舅,战局怎么样?王宫能不能攻打下来?” 纥骨亮脸上露出些为难的表情,道:“王宫的天狼侍卫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又有慕容胜亲自在宫墙上督战,我军想要攻打下来,只怕还是有些困难。” 慕容宏闻言,便向着王宫望去,果然见宫墙上面站着一人,全身披甲,头上戴着硕大的狼型金盔,正是慕容胜。在他的领导下,王宫的天狼侍卫,个个舍生忘死,才能抵挡住纥骨亮数倍军马的轮番攻击。 “舅舅,我们可要抓紧时间啊。”慕容宏神色凝重地道:“三哥和拓拔雄去平叛,若是知道消息,很快就会赶回龙城,城外又还有几万龙城驻军。他们两军会合,我们这点人马可就不是对手了。” “殿下放心。”纥骨亮抱拳道:“老夫这就亲自到前面去,一定尽快攻下王宫。”说完便带着儿子纥骨虎以及左右亲兵,前往王宫交战的第一线。 慕容宏请秦舒等人留在自己身边,远远地观看两军战局。有了纥骨父子两员猛将的加入,叛军的气势顿时大增,而王宫守卫已经苦战多时,虽然有慕容胜在极力支撑,但也不能扭转人数上明显的劣势。 慕容宏看得极为满意,对着手下亲兵低声吩咐几句。便有几骑飞奔而出,饶着王宫边跑边喊:“大充楚王殿下已与四殿下结盟立誓,支持四殿下登上天王之位。” 这话一出,秦舒、徐铮等人都是目瞪口呆。徐铮立刻大声质问道:“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宏站在赵乾的身边,与他并肩观战,笑道:“兵法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我借楚王殿下之名,鼓舞士气,不过是权宜之计,还请将军体谅。” 徐铮这才知道,他让自己等人同来,肯定是早有预谋。赵乾现在身上穿的乃是李昌亲王服饰,王宫那边相距甚远,谁能看清楚他的样貌?只看到这身衣服,便都会相信,大充真的支持慕容宏,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很坚实的后盾。 徐铮本来对慕容宏的叛逆行径就很不满意,现在又被他利用,不由勃然大怒,骂道:“真是卑鄙无耻。本将军素闻鲜卑人个个都是男儿丈夫,今日方知传言有误。” 慕容宏脸上怒气一闪而过,冷然道:“将军请慎言。”他身后的心腹亲兵,也纷纷向徐铮怒目相视。 徐铮还待再骂,却被秦舒止住,又都默默关注前方战局。秦舒心中也不住地纳闷,难道慕容胜就真的没有还手之力了? 虽然慕容宏的叛军占尽了优势,但却还是没有能够突破宫墙。慕容宏看了片刻,便有些着急,不住的指派身边的生力军到前面去,轮番进攻,就差没有亲自到前面去参加攻击了。 “殿下,段王爷求见。”慕容宏正郁闷的时候,突然有亲兵前来禀报。慕容宏心中一喜,笑道:“快快有请。” 果然过了一会儿,就见段嵬带着些亲兵护卫前来。慕容宏急忙迎了上去,道:“见过段王爷。”段嵬也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老夫听说四殿下准备夺回天王之位,便急忙带着属下兵马赶了过来,虽然人数不多,但也希望能为殿下尽些绵薄之力。” 果然是只老狐狸,我都起兵打了大半夜的仗,你这会才姗姗前来。还不是因为看到我占尽了优势,否则怎么肯带着兵马赶来相助?慕容宏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嘴巴内却道:“多谢王爷美意,我不胜感激。” 鲜卑四大部落,分别为慕容、宇文、拓拔以及段氏。慕容自不必说了,宇文部几年前又被慕容胜剿灭;拓拔氏出了个拓拔雄,乃是慕容胜的心腹爱将;所以能得到段氏部落首领段嵬的支持,慕容宏心里大为高兴,几乎可以看到自己坐在天王宝座上的情景了。 段嵬有和慕容宏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开始关注前线的战事。看了一会儿,便道:“殿下的军队明明占了优势,怎么却还没有攻下王宫呢?不如让小儿前去试试。”说完对着身后一名鲜卑青年道:“彘儿,出来见过四殿下。” 段彘急忙走到慕容宏身前,跪拜道:“叩见四殿下。” “段兄弟请起。”慕容宏急忙亲自伸手搀扶,手掌刚刚接触到段彘的时候,却见段彘猛然起身,反手将慕容宏的双手死死抓住,然后将他扑倒在地。段嵬带来的护卫也都立刻发难,纷纷拔刀砍向慕容宏的亲兵。措不及防下,慕容宏身边的亲兵死伤大半,余下的都纷纷后退,远远将段嵬等人围住。 慕容宏这才发觉上了当,厉声道:“段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嵬却冷笑道:“你当老夫真要陪你谋反么?现在老夫就要带着你,去向天王陛下请赏。四殿下,多有得罪了。”然后又走到秦舒面前,行礼道:“秦护卫,不知楚王殿下在什么地方?老夫怎么没有看见。”说着目光也在赵乾的身上转了几转,显然不明白是这么回事。 秦舒再次被惊得目瞪口呆,一直以来只知道汉人尔虞我诈,想不到这些鲜卑胡人也都如此阴险狡诈。段嵬居然会是慕容胜扭转败局的关键棋子,别说慕容宏想不到,秦舒也根本没有看出来,眼前的糟老头,还有这样的胆量气魄。急忙答道:“此事说来话长,等见到天王的时候,在下自当详细禀报。” “好。”段嵬也不追问,静静地退到一边。他带来的护卫在外围成一圈,与慕容宏的亲兵对峙。外面突然杀声大作,显然是段嵬带来的人马正在进攻慕容宏的军队。 慕容宏眼见自己功败垂成,也顾不得身份形象,开是破口大骂,并且向着外围的亲兵下令,让他们进攻。可是此刻慕容宏的脖子下面已经架了好几把弯刀,他部下亲兵投鼠忌器,谁也不敢上前半步。 段嵬听他骂了片刻,才冷冷地道:“殿下还是省些力气吧。外面是三殿下和拓拔将军领兵,相信你的部下很快就会被消灭。你还想想该如何向天王陛下请罪吧。” “三哥回来了?”慕容宏大吃一惊,连连摇头道:“你骗我,他们不是去平定段荥了吗?” 段嵬嘿嘿冷笑,道:“四殿下怎么现在还不明白? 第94章 你救出我那逆子的当晚,老夫就亲自前往天王帐中请罪。好在天王陛下英明,知道老夫不会去救那逆子,不禁没有怪罪老夫,还好言安慰。天王陛下如此对待老夫,老夫又怎么能不尽力相报?其实天王陛下早就怀疑,逆子是被殿下所救。所以听到逆子继续作乱的消息,便假装派遣三殿下和拓拔将军前往平叛,不过是为了让四殿下你放松警惕,终于露出了你的真实用心。现在殿下起兵造反谋逆,就算天王陛下顾念兄弟之情,但国法难容,只怕殿下……嘿嘿……”说着便又是一连串的冷笑。 慕容宏这才明白,自己枉负聪明,但却被大哥耍得团团转,一步一步走入他布置好的陷阱中。造反的罪名,是绝对不能宽赦的,正如自己如果成功,也不会放过慕容胜一样。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慕容宏很清楚,也很不甘心。他大声向着外面的亲兵喊道:“你们快杀进来,最多就拼个鱼死网破,等慕容胜出来了,你们谁也别想活命。” 这些亲兵都知道慕容胜心狠手辣,他们跟着慕容宏造反,追究起来肯定是死罪。横竖都是死,何不真的拼上一把?不少就开始蠢蠢欲动。 段嵬来的时候,只带了十几名护卫,虽然都是族中百里挑一的勇士,但也禁不住旁边上百人的围攻。段嵬急忙喊道:“老夫知道你们都是被慕容宏胁迫造反,老夫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现在放下兵器投降,天王陛下一定既往不咎;如果你们还执迷不悟,那么后果如何,老夫也不必多讲,天王陛下对人的手段,你们也是清楚的。你们不为自己考虑,也多为家人想想。” 慕容胜在鲜卑军中极具威望,这几句话的威慑力,确实让很多人都吓得暂时不敢乱动。当年慕容胜带着天狼营突破赤城,剿灭宇文部,生生地将一座繁华城市,变成人间地狱。这些往事早在鲜卑国内流传已久,这些士兵对他的畏惧几乎都是发至心底的。 正当慕容宏对手下士兵绝望的时候,纥骨亮父子终于从前线赶了回来。慕容宏如同见到救命稻草,急忙高声呼救。纥骨虎见他遇险,便要抢上前营救。纥骨亮却伸手将他拦住,对着段嵬抱拳道:“段王爷,他们兄弟之争,乃是慕容氏的家事。段王爷怎么也参与进来了?” 段嵬也懒洋洋地拱了拱手,道:“老夫身为大燕臣子,奉天王之命平叛。纥骨大人若是识时务,也该知道天王陛下英明神武,乃是难得明主。大人何不弃暗投明,跟老夫一起向天王陛下效忠呢?” “放屁。”纥骨虎勃然大怒,厉声道:“你再不放了我家殿下,小心老子剥了你这张老狐狸皮。” 段嵬脸上波澜不惊,也看不出来喜怒,淡淡地道:“老夫劝将军还是嘴巴干净些,不用多久,你的性命可就在老夫的手中。” 纥骨虎还待再骂,其父却抢先道:“段王爷坚持不肯释放殿下,那老夫也只有得罪了。”说完便喝令手下军士弯弓搭箭,瞄准众人。 段嵬神色微变,大声道:“纥骨亮,难道你不顾及四殿下的生死吗?” “落到天王手中,我等终究还是难逃一死。”纥骨亮冷哼一声,道:“我相信四殿下会明白老夫的苦心的。秦护卫,徐将军,你们请过来,免得误伤了你们。”秦舒等人并不相信他真敢放箭,但还是走远了些,他们并不想参与到慕容兄弟的争斗之中。 纥骨亮见秦舒等走开,便立刻下令放箭。刚才那些亲兵本来还是有拼死一搏之意,但却没有人领头做主。现在纥骨亮赶来,他在慕容宏的军中还是有一定的威望,这些士兵习惯性地执行命令,羽箭纷纷向着段嵬等人射去,但是准头都比较欠缺,生怕误伤慕容宏。 饶是如此,段嵬也吓出一身冷汗。他原本是打算擒贼先擒王,然后等着慕容成、拓拔雄两人赶来增援。可是这两人还没有赶到,纥骨亮就先过来,而且还根本不把慕容宏的生死放在心上。弓箭说射就射,真还就射杀了他的几名护卫。 “你疯啦?”段嵬一改刚才的悠闲,气急败坏地吼道:“你再敢乱来,老夫就杀了四殿下。” 纥骨亮却理也不理,再次下令放箭,又射杀几人,其中一支羽箭更是贴着段嵬的头顶而过。“父亲,怎么办?”段彘一直亲自押着慕容宏,但是始终不敢下狠手,眼看纥骨亮属下的士兵又搭好弓箭,便急忙问道:“杀,还是不杀。” “杀个屁啊?”段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高声对着纥骨亮道:“纥骨大人,有事好商量。何必当真拼得两败俱伤呢?” “那好,老夫也不多说。”纥骨亮用没有商量余地的口吻道:“你放了四殿下,老夫也保证段王爷父子的安全。” “可是……”段嵬还打算拖延点时间,纥骨亮却又转向部下的士兵,准备下令放箭。段嵬急忙改口道:“纥骨大人请稍等。老夫若是放了四殿下,大人真的能保证让老夫父子离开么?” 纥骨亮冷冷地道:“老夫向来说一不二,再说用你们两人换四殿下的性命,老夫也不觉得亏本。” “那就好。”段嵬无奈之下,只好对着段彘道:“放了殿下吧。” 段彘急忙道:“父亲,要是放了他。天王陛下是不会放过我们父子的。” “先顾眼前吧。”段嵬可不愿意父子两人都在这里给慕容宏陪葬。再说慕容胜虽然狠毒,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也肯定不敢把段氏父子怎么样,毕竟鲜卑段氏也是四大部落之一。慕容胜想要巩固统治,征服中原,就一定需要他们的支持。更何况慕容宏一心还想造反,慕容胜现在是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有多余的精力还对付段家?所以段嵬宁愿选择暂时得罪慕容胜,也不愿意选择马上死在纥骨亮的箭下。 段彘见父亲如此决定,也不敢违背父命,只好极不情愿的放开了慕容宏。慕容宏一旦恢复自由,立刻向着本阵跑去。纥骨虎也急忙冲来来接应。慕容宏回到其舅身边,立刻喝道:“把这父子两人跟我杀了。” 段嵬闻言大惊,急忙道:“纥骨大人,这……” 纥骨亮也急忙阻止道:“殿下不可。老夫既然答应了他们,就不能失信于人。”说着又压低声音道:“殿下欲成大事,就不能言而无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殿下何必急于一时?” 慕容宏这才道:“好吧,既然舅舅求情,那就放了他们。”段嵬顿时松了口气,急忙带着儿子和剩下的护卫狼狈逃去。 慕容宏虽然侥幸逃过此劫,但慕容成和拓拔雄所带领的平叛军队已经杀到眼前。慕容胜为了诱使慕容宏造反,不惜也自己为饵,精心设下圈套,当然不会让他轻易逃走。这些平叛军队大都是由天狼、飞虎、雪豹三营精锐组成,而慕容宏手下的军队却是临时各部拼凑所成,在顺利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良好的士气。一旦遇到慕容成等人的猛力攻击,便开始逐渐混乱溃败,不少见风使舵的人又倒戈过去。只有慕容宏与纥骨亮所部亲兵,还能继续坚持抵抗,但也不是越来越多的平叛军的对手。 眼前情况不妙,纥骨亮只好劝道:“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情况不利,我们还是先突围再说吧?” 慕容宏本来是想一边组织抵抗,一边继续攻打王宫,希望能抢先把慕容胜抓到手。可是看了看眼前的情况,知道再没有什么指望,只好长叹道:“老大心计之深,实在不是我所能及,连累舅舅了。” 纥骨亮爽朗地笑了笑,道:“胜败兵家常事。殿下这此虽然输了,但未必就没有翻身的机会。殿下麾下,再加上老夫部族,至少还有十万可用之兵。慕容胜以强力压人,各部都不是真心臣服,否则今晚怎么能有这么多小部落随殿下起兵?只要能突围回到兴城,殿下再养蓄军力,联络各部,必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还要舅舅多多帮扶。”慕容宏道谢之后,便下令收拢部队,准备向城外突围。 →第五章← 在纥骨亮父子组织将士准备突围的同时,慕容宏也走到秦舒、徐铮、赵乾三人身边。江昀则带着剩下不足百人的大充军队,一起被软禁在慕容威的营寨中。 “现在战局不稳,三位还是跟着我突围吧。”慕容宏脸色阴沉,盯着三人道:“我一定会保证三位的安全。”言外之意,就是如果现在你们打算离开的话,那么安全就没有任何的保障。 秦舒等人互相望了一眼,心想,这次怕是上了贼船。回想借道慕容威营寨是秦舒的主意,徐铮便没有好脸色地道:“秦护卫,你说怎么办吧?”李昌失踪还没有找到,他们三人又成了慕容宏的俘虏,徐铮当然心里不痛快,把责任都推给了秦舒。 秦舒摇了摇头,苦笑道:“那我们还是就跟着四殿下吧。”想要靠三个人的力量,闯出慕容宏上千军马的包围,秦舒自问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秦舒也想看看,这兄弟二人今晚的争斗,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再次骑上火龙驹,秦舒并没有打算亲自动手杀人,只今天晚上几次突围,手上已经沾染了不少鲜血。这些人的死活,秦舒倒不放在心上,只是秦舒觉得杀这些人并没有什么意义,自己又何必多增加罪孽呢? 徐铮倒还是很兴奋地想上前厮杀,在他的心目中,鲜卑人都该死,不论是慕容胜、还是慕容宏的部下。可惜这番好意慕容宏并不理解,安排亲兵将三人牢牢地保护在中间,跟随着大部队突围。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明亮起来,秦舒极目望去,能很清楚地看到对方军阵中的那些狼型头盔。 第95章 天狼营果然是名不虚传,就算是慕容宏麾下的亲兵,想要与之争锋,也是千难万难。再加上慕容成、拓拔雄这两员虎将,无论纥骨亮父子如何努力,还是很难打开一条缺口。 “殿下,怎么办?”纥骨虎快马来到慕容宏面前,低声道:“又有几个小部落叛逃了,现在我们只剩下三千不到的人马,父亲快支持不住了。” 眼前的战局,慕容宏也看得十分清楚,自己麾下的将士确实不能与天狼营相提并论。“走吧。”慕容宏苦笑一声,道:“跟我到前面去。” 龙城的街道并不宽阔,鲜卑军队都并不习惯巷战,这一战下来,慕容宏的部下死伤固然十分惨重,天狼营也未必讨到什么好。到处都是双方战士的尸体,还有不少重伤倒地的士兵,躺在血泊中苦苦呻吟。既没有人去救护他们,也没有人能狠心在他们身上补一刀,毕竟都是曾经的同袍,殊不知这样反而更让他们多吃很多的苦头。 “去,说我要见三哥。”慕容宏吩咐下去后,纥骨虎便安排亲兵到阵前喊话。双方的将士都暂时停止下来,慕容成也骑马走到阵前,高声道:“老四,你还有脸来见我?” “三哥。”慕容宏在马上欠了欠身,道:“小弟自知鲁莽,但希望三哥能看到兄弟情分上,放小弟一条生路。” “不行。”慕容成连连摇头,道:“老四,我和二哥平日在大哥面前,没少为你说话。但这此的事情,你闹的太大的,而且犯下的过错也实在不能轻易原谅。你看看周围,这些死难的族人,个个都是我鲜卑的大好男儿,却被你连累致死。今天我若是放你离开,怎么对得起大哥,对得起他们?” “那三哥是执意要拿小弟去向大哥邀功了哦?”慕容宏冷笑道:“小弟一直敬佩三哥英雄了得,想不到三哥还是贪图富贵权势,竟然连兄弟之情也不顾。” “老四啊,你这张嘴巴真是能颠倒黑白。”慕容成哈哈笑道:“分明是你贪图王位,不顾念兄弟之情,怎么倒赖起我了。”说完又沉下脸色,道:“不论你今天怎么说,我都必须要擒下你去见大哥。但是我可以保证,一定会和二哥一起替你请求,好歹能保住你的性命。” “三哥何必自欺欺人?”慕容宏哼了一声,道:“大哥是什么样的脾性,你难道不清楚?就算小弟不造反,只怕也不能容下我,更何况小弟还真的犯下了这样的大罪?小弟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三哥一定不肯高抬贵手,那小弟也只能和三哥拼死一搏了。” “老四,你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慕容成见他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不禁怒道:“你自己一人连累这么多族人惨死,难道还不够么?你身边只有两千人马,还打算怎么拼死一搏?非要把他们都拼的一个个死在此地,你才肯放手吗?听三哥一句劝,停手吧……” “老三,你还跟他说这些废话干什么?”一个雄浑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天狼将士齐声高喊“万岁”。不用说,是慕容胜亲自赶了过来。果然军阵两边分开,慕容胜打马走出,身后跟着慕容威、拓拔雄二人。 慕容胜铁青着脸,目光冷冷地盯在慕容宏的脸上。慕容宏也丝不示弱,怒目与他对视,两兄弟就在千军万马之前,互相这样瞪着,谁也不愿先移开目光。周围的人也都沉默下来,静静地望着这兄弟二人。 “卑鄙小人。”拓拔雄的一声大喝,打破了众人的沉静。原来纥骨亮见慕容胜亲自赶来,趁着他被慕容宏引开注意的时候,私下吩咐纥骨虎弯弓搭箭,想要偷袭慕容胜。但拓拔雄就在慕容胜身边,时刻保护着他的安全,见到有支利箭射来,便急忙挥动盾牌,挡在慕容胜的前面,将暗箭挡开。纥骨虎见自己没能成功,也觉得脸上无光,隐身在后,并不理会拓拔雄的喝骂。 “老四,你究竟想闹到什么地步?”慕容胜示意拓拔雄让开,又上前几步,道:“朕确实狠不得把你碎尸万断,但二弟刚才来劝过朕。回想父王临终前的嘱托,朕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肯下马投降,朕可以向狼神起誓,绝不伤你性命。如何?” “条件呢?”慕容宏仰头大笑道:“你会这么仁慈?大哥,现在放过我,无非是忌惮我在兴城还有几万部下。等我投降之后,你再慢慢来瓦解这些军队,直到他们完全被你消化后,也就是小弟的死期了,是吗?小弟不是三岁小孩,这些把戏又何必用出来呢?” “那至少你也能多活几年。”慕容胜被他戳穿用心,也不恼怒,淡淡地道:“如果你不肯答应,就绝对活不过今天。” “是。”慕容胜突然厉声道:“就算小弟今日战死在此,也比在你淫威之下,苟延残喘的强。大哥,我知道你素来会带兵,天狼、飞虎、雪豹三营将士确实精甲于天下。小弟的部下虽然不如他们精锐,但你问问,又有几个人是贪生怕死的?”说着便转头喝道:“儿郎们,你们是愿意投降,还是愿意跟随我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慕容宏这次带来的三千亲兵,无一不是他的心腹死士。再者鲜卑立国不久,各部将士更习惯忠于自己的首领,而不是所谓的天王。慕容胜虽然是大燕天王,也是鲜卑军神,但在慕容宏麾下的士兵心中,也未必就能比得过他们的首领。 “既然都这么执迷不悟,那也就不能怪朕了。”慕容胜原本也没有打算放过慕容宏,但是禁不住二弟的劝说,而且也考虑到慕容宏在兴城的势力,才勉强愿意暂时放他一条生路。但既然慕容宏不识抬举,慕容胜也就不打算手下留情。现在慕容宏身边只有两千左右的士兵,而龙城内外却有好几万效忠慕容胜的军队,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只需要一声令下,就能让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永远的从世上消失。 “四弟。”慕容威终于还是忍不住,来到慕容胜的身边,劝道:“大哥都愿意宽恕你的罪过了,你还又何必这么不识时务?父王在天之灵,看到我们兄弟如此,该是何等的伤心失望?” “父王属意的人是我。”提起父亲,慕容宏更是怒道:“今天我只是想拿回父王打算留给我的东西,父王要怪也不会怪我。二哥,你要是心里还念着父王,那该帮的就是我,而不他。” “还要怎么帮你?”慕容威苦笑道:“你造反的时候,我按兵不动,这已经是大罪了。难道你还想让我带兵打大哥不成?这次动乱之后,我真是不打算再带兵了,麾下的将士部属都交给大哥。我们都是大燕的王子,有吃不完的肉,喝不完的酒,睡不完的女人,我真不明白,你们究竟还要争什么?” “二哥只愿过酒囊饭袋的日子,小弟也佩服得很。”慕容宏轻蔑地道:“可惜小弟没有那份闲情逸致。二哥请不要再劝了,今天不是我死,就是他亡。上天注定我们兄弟四人不能一起共处,小弟也只能如此选择。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绝对不会埋怨几位哥哥,只是请二哥能照看小弟在兴城的母亲个家人。” “既然你这样说,那朕就再给你个机会。”慕容胜突然插嘴道:“你我兄弟相争,何必再连累无辜的族人?朕听说你处处以朕为敌,几年来苦练武艺,已经不在朕之下。今天的事,不如就让你我兄弟自己解决,单打独斗,不死不休,如何?” “殿下不可。”纥骨亮急忙劝道:“慕容胜是我大燕公认的第一勇士,殿下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千万不能上他的当。” “怕啦?”慕容胜哈哈笑道:“刚才不是很有豪气的吗?这样吧,朕将左手绑缚起来,只用一只手跟你交战。你若是还不敢,又凭什么来坐天王这个位置?”说着慕容胜连连摇头,脸上全是讥讽之意。 “你说的可当真?”慕容宏这几年确实在苦练武艺,虽然确实还不是慕容胜的对手,但却不相信连大哥的一只手也打不过。听到慕容胜开出这样的条件,慕容宏便不禁有些砰砰心动。 “朕何时说话不算数?”慕容胜也不再问他愿不愿意,便向拓拔雄道:“来,给朕绑上。”拓拔雄倒是对他极有信心,根本没有丝毫劝阻,很爽快地就按照他的意思,将左手牢牢实实地绑在后背上。 反而慕容宏见到大哥如此沉着,心里有些着忙,毕竟鲜卑第一勇士的称号不是白来的,究竟慕容胜的武艺高到了什么地步,他也并不清楚。这一战到底是该打,还是不该打,慕容宏也有些把握不定了。 “殿下,还是算了吧。”纥骨亮看出他的犹豫,劝道:“我们拼死一战,未必没有突围的机会。殿下千金之体,不能轻易涉险啊。” “可是这样的情况下,我都还不敢应战,以后怎么能统御大军,收复民心?”慕容宏苦笑着摇了摇头。鲜卑举国尚武,族人都崇敬的是勇士,如果双方公平交手,以慕容胜的凶名,慕容宏就算是不肯应战,部下的将士也不会怪他。可是慕容胜已经把条件开得如此优厚,慕容宏若再不肯接战,那势必背上一个胆怯的名声,或者现在还不足以让部下离心背叛,但日后想要再有所作为,就难上加难了。 “我替殿下一战。”纥骨虎突然纵马而出,弯刀直取慕容胜。 “滚开。”不等他靠近,慕容成早就阻拦在前,喝道:“王兄与老四交手,旁人不得参与。”他虽然不愿意见到兄弟互相残杀,但眼前的情形,似乎也只有这一条途径,才能最快捷地解决这场内乱。更何况慕容成常年征战,对这样的决斗司空见惯,所以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第96章 纥骨虎在慕容宏的麾下,还算是员猛将,和慕容成比起来,却还是有些差距。何况他已经征战大半夜,体力消耗极大,在慕容成地几轮强攻下,便有些手忙脚乱,支撑不过来了。 “纥骨将军,请退下。”到这个时候,慕容宏再也不可能退缩,只好提马上前,道:“三哥手下留情,小弟答应大哥的挑战便是。”慕容成听他这样说,才放缓攻势,让纥骨虎退归本阵。慕容胜也准备妥当,纵马出来。双方将士各自又退开些距离,给这两个准备生死相搏的亲兄弟腾开偌大的片空地。 “大哥,请了。”慕容宏明白这一战,很可能将会是自己生平最后一战,所以显得十分小心谨慎,双眼死死地盯着慕容胜,迟迟不敢动手。 慕容胜看出他内心的紧张,哈哈笑道:“你是弟弟,朕让你先动手。来吧,你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是啊,自己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今日就算是死在他的手上,又有什么遗憾的?慕容宏想通此节,也不禁仰天笑道:“小弟再叫你一声大哥,此战只要开始,你我便不再是兄弟,而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得罪了……”一旦恢复豪情,慕容宏再毫无顾虑,两腿一夹马背,便纵马杀向慕容胜。 这兄弟二人的年龄相差并不大,可以说是一起长大,但年纪越来就越来越生分。小时候还能互相在一起角力玩耍,等到各自领军的时候,几乎再没有互相切磋的机会。所以非但慕容宏不知道兄长的武艺高强到了什么程度,便是慕容胜也不晓得四弟的武艺精进到了什么地步。只是慕容胜向来自负武艺天下无双,而且也没有把这个只爱动些鬼脑筋的四弟放在眼里,才肯绑上一只左手,和他交战。等交手几个会合后,慕容胜才发现,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的老四,居然还是有两把刷子,刀法虽然还欠些火候,但也算是略有小成。急忙收起轻视之心,专心应战,无论如何,这一战,慕容胜可输不起。 同样慕容宏也不敢大意,使出平生所学,必欲将大哥慕容胜杀之而后快。正如慕容宏所说,两人一旦交手,便再没有任何兄弟情意可言。数十招之后,两人都是双目尽赤,面带杀机,以性命相搏,恨不得立刻将对方斩于马下。慕容胜身为鲜卑第一勇士,武艺肯定在慕容宏之上,但绑缚左手后,身体转动不便,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正常的发挥。而慕容宏苦练几年,也没有白费,交战起来,一时胜负难分。 又过得十余回合,慕容胜、慕容宏身上都挂了些彩。受到血腥味的刺激,两人更是形同疯魔,打斗得更加激烈。慕容威本想开口劝阻,但却知道不会用人听自己的,只好长叹一声,想要打马离开此地,可是又割舍不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拓拔雄等将领见慕容胜取胜不易,心下都十分焦急,却又不敢上前相助,只能密切地注着场中,随时准备增援。纥骨虎也很想再次上前帮助慕容宏,但见慕容成一直盯着自己,便不敢丝毫地轻举妄动。 伴随着几声怒吼,慕容兄弟身上又各自多添了几处伤口。两匹战马短暂的分开后,又马上厮杀在了一起。这二人似乎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胜负很快就能分出来,但谁也不清楚,究竟会是谁胜谁负?气氛越来越紧张,大家都摒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两人的打斗。 忽然一名天狼骑士,打马走到拓拔雄身后,在他耳边细语几句。拓拔雄顿时脸色大变,急忙纵马入场,高声喊道:“陛下,请住手。” 慕容胜稍微分心,便被慕容宏又在肩上砍了一刀。拓拔雄抢身上前,阻止慕容宏的继续进攻。“卑鄙。”纥骨虎见拓拔雄出手相助,也挥刀入场;慕容成见他动手奇#書*網收集整理,也跟着加入战圈。眼看又要引出一场混战,拓拔雄急忙吼道:“段荥带着大充楚王在城外求见天王,想要用楚王殿下换四殿下。” 众人顿时停了下来,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只有秦舒急急赶到拓拔雄面前,问道:“真是楚王殿下吗?拓拔将军属下可看清楚?” 拓拔雄点了点头,道:“本将麾下军士看得十分清楚,确实是楚王殿下。只是不知楚王殿下,怎么会落到段荥手中。” 秦舒倒是明白了几分,急忙对着慕容胜道:“还请陛下速派人救援楚王殿下。殿下若是能平安归来,必当感激陛下相救之情。” “走,出去看看。”慕容胜铁青着脸,下令慕容成在此监视慕容宏,自己则带着慕容威、拓拔雄等人向城外而来。 众人来到城外,果然见段荥带着几百骑兵,李昌赫然就在阵前。徐铮看到之后,立刻出马大声喊道:“段荥,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放了殿下,否则我大充必派兵族灭你段氏。” 段荥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道:“我早就离开段氏,他们的生死又与我何干?”说完后便不离徐铮,转对慕容胜道:“见过天王陛下,咦,怎么不见四殿下呢?” “朕不会拿他来换楚王。”慕容胜冷冷地回绝了段荥的要求,并道:“你想以此来威胁朕,岂不是痴心妄想?” “是吗?”段荥也不动生色地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只能让楚王殿下跟四殿下一起做伴,共赴皇泉。” “你敢。”徐铮作势欲扑抢救援,但又投鼠忌器,只能瞪着大眼干着急。 秦舒缓缓走到慕容胜身边,道:“陛下,楚王殿下本是为了祝贺陛下即位而来,但却卷入陛下与四殿下的争斗之中,陛下若是见死不救,只怕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慕容胜瞟了他一眼,冷笑道:“朕保护殿下不周,自会为殿下报仇,并向大充皇帝请罪。但慕容宏乃我大燕叛臣,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陛下请三思。”慕容威急忙在旁边劝道:“楚王殿下乃大充皇帝爱子,若是在我大燕遭受不测,只怕会引起两国兵戎相见。王兄,我大燕国中刚经动乱,实在不宜再与大充开战。” 秦舒也在旁威胁道:“陛下若是见死不救,我大充皇帝必然会兴师问罪。到时候大燕国内尚未安定,陛下将如何迎战我大充百万之师?” 这些道理慕容胜不是不明白,李昌如果真的死在鲜卑,其后果将如何,慕容胜用脚指头也能想得到。可是要让他现在放过慕容宏,心里却实在不甘心。兄弟相争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结果,慕容胜怎么舍得放弃即刻到手的胜利? “不行。”慕容胜冷冷地从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道:“朕主意已定,不杀慕容宏,誓不罢休。” 慕容威见他如此,无奈之下,只好看着拓拔雄,向他求援。拓拔雄虽然能体谅慕容胜的心意,但也明白这个时候实在不能得罪大充,便开口道:“陛下,二殿下所言有理,还请陛下三思。” 慕容胜顿时勃然大怒,喝道:“你也想让朕放了老四吗?” 拓拔雄点了点头,道:“今日陛下救出楚王殿下,大充必然会感念陛下之恩,而不会为陛下为敌。只要大充不插手,陛下想要击败四殿下,还不是易如反掌?但若陛下今天不救楚王殿下,大充皇帝必定会兴师问罪。四殿下在兴城的旧部也会乘势而起,内忧外患,陛下固然神勇,想要应付过来,只怕也相当不易。陛下刚刚即位,就给大燕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各部臣民只怕也不会拥戴陛下,到时候的情形,恐怕比一个四殿下更让陛下头痛。” “你们说的轻松。”慕容胜突然道:“万一李昌回到大充后,将我大燕内乱转告大充皇帝。大充皇帝如果背信弃义,连接老四一起与朕为敌,朕岂不是更加吃亏?你们三个,谁能向朕保证,朕救了楚王之后,大充在数年之内,不向我大燕加兵?”这才是慕容胜心中最顾虑的事情,放过慕容宏确实并不可怕,但万一大充不念慕容胜的相救之恩,勾结慕容宏,那后果可就更加严重了。 秦舒、徐铮、赵乾三人面面相觑,两国交战与否,那是皇帝才能说了算的大事。别说秦舒、赵乾没有职位在身,就是徐铮这个二品镇北将军,也没有任何权力向慕容胜保证两国不开战。慕容胜见三人傻眼,便冷笑道:“朕说的没有错吧?大充见我国中内乱,必然会趁火打劫,不管朕今天救不救楚王,结果都一样。朕又何必再放过老四,平添一个强大的对手呢?”说完便对拓拔雄道:“你去告诉段荥,朕不会放过老四,随他把楚王怎么样。” “请慢。”秦舒知道要是这话话到段荥的耳朵里,李昌的性命肯定不保。段荥与慕容胜有不共戴天之仇,当然是想挑起鲜卑和大充的战争,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心慈手软。所以急忙喊住拓拔雄,道:“在下愿意给陛下这个保证,只要陛下能救出楚王殿下。在下一定劝楚王殿下向陛下承诺,三年之内,大充绝不主动与大燕开战。在下想以陛下的英明神武,三年时间平定四殿下的叛乱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吧?” “你真的能劝说得了楚王殿下?”慕容胜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秦舒,似乎并不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秦舒点头道:“在下尽力而为。如果楚王殿下不肯答应,陛下完全可以将殿下扣作人质,这样也总比让殿下落在段荥的手中强。” “秦护卫,你……”徐铮没有想到秦舒居然向慕容胜出这样的主意,不由怒道:“你是想背叛大充吗?” 慕容胜却哈哈笑道:“秦护卫说的不错,如果楚王殿下不肯答应,朕就不放他回国。拓拔雄,你去告诉段荥,让他先做好准备,朕愿意和他交换。” 第97章 秦舒这才松了口气,看到徐铮愤怒的目光,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只要能暂时救下李昌,其他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第六章← 李昌终于还是被放回来了,代价就是慕容宏以及麾下的两千士兵。曾有人建议慕容胜派兵追杀,慕容胜却没有答应。倒不是他不想杀掉这个讨厌的四弟,而是一诺千金的性格使然。鲜卑人赞的英雄,讲的是信用,今日既然当着龙城数万将士的面,放过了慕容宏。慕容胜就不会私下派兵追杀,否则事情败露,他将会成为整个鲜卑耻笑的对象。 李昌的精神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有些萎靡。匆匆地参加了慕容胜的压惊兼庆功宴后,李昌便回到自己的帐中,不论是谁求见,都一概回绝。原本该是今天返回大充的,但是看现在的情形,只能暂时耽搁下来。秦舒、徐铮担心再出什么意外,都一起守在李昌的大帐外面,丝毫不敢放松戒备。 “殿下在里面吗?”一整天没有见到人影的副使褚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赶了过来。徐铮对这些文官向来没有什么好感,见这个时候才现身,便讥讽道:“原来是褚大人,昨晚一直没有见到大人,不知大人在什么地方享福呢?” 褚良听得出徐铮语气中的不满,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本官身为天王与王后大婚的司仪,昨晚也是在王宫中休息。慕容宏造反的时候,本官也在天王身边一起观战,被流矢所伤。刚刚才处理好伤口,特意赶来向殿下问安。徐将军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徐铮见他身上的官服上果然有些血迹,看来确实受了些伤,顿时收起轻视之心,道:“是本将错怪大人了。殿下就在帐内,只是不愿接见任何人。请大人先回去休息,过些时候再来请安如何?” 褚良眉毛立刻皱到一起,叹道:“实不相瞒,本官此来虽然是向殿下问安,但也是奉了天王之意,来与殿下商量和约之事。”说着又转向秦舒道:“本官听天王说,秦护卫已经擅自做主,许诺三年之内,我大充不加兵鲜卑。不知可有此事?” 在当时的情况下,秦舒要是不答应,李昌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但是答应下来后,秦舒肩上的罪名可就不轻了,褚良这话就隐隐有指责之意。秦舒只好解释道:“事急从权,楚王殿下性命要紧,在下也是无可奈何。” 褚良却并没有为难,而是点了点头,道:“秦护卫的苦心,本官也是体谅。既然秦护卫已经向天王作了保证,那么殿下现在是不是该出面许诺呢?否则只凭秦护卫的一句话,天王只怕是不会甘心放殿下南归的。” 徐铮听到这句话,又狠狠地瞪了秦舒一眼,似乎在说: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秦舒也只好摇头苦笑,这个办法就算自己不说出来,难道慕容胜就想不到么?李昌若是不给点保证,慕容胜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返回大充?倒不如自己说出来,反而更显得大充具有诚意。 “谁在外面?”李昌终于发话了。秦舒急忙道:“是褚大人求见。” “你们都进来吧。”听到这句话后,褚良、徐铮、秦舒三人才鱼贯走入李昌帐内。李昌的心情看上去还是很不好,坐在主位上,阴沉着脸。三人见礼完毕后,李昌才开口道:“褚大人来找孤,莫非是为了鲜卑停战之事?” 褚良从北芒山回来,就一直在王宫操办大婚之事。刚才的宴席又因为处理伤口,没有能够及时赶上。现在突然赶来求见,李昌很自然就联想到他的来意。褚良只好道:“天王催促的紧,臣也是推无可推,只好来请殿下拿个主意。” “还有什么好拿的。”李昌平静地答道:“既然秦护卫已经代孤答应了,那就不必更改,告诉慕容胜。孤一定信守诺言,返回京城后,必当向父皇请罪进言,三年之内,绝不加兵大燕。你去让慕容胜安排盟誓,孤明日还要赶回大充,最好今晚就能定下盟约。” “那微臣这就去通知天王。”褚良再行了一礼,便匆匆出帐而去。 褚良离开后,李昌又让徐铮退下,只把秦舒一人留在帐内。“秦舒,你可知罪?”李昌突然一拍面前的木案,大声道:“三年不加兵?孤尚且没有这个权力,谁给你这么大的胆量,居然敢私下答应慕容胜?” 秦舒知道李昌留下自己,肯定会责问这件事,只好如实答道:“殿下也该清楚当时的情况,属下若是不答应,殿下现在只怕已经遭受不测。属下担心殿下安危,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殿下恕罪。” “孤饶了你,父皇哪里又该怎么交代?”李昌苦笑着道:“孤已经顺着你的意思,答应与慕容胜定盟,以三年为期限。可是鲜卑适逢大乱,正是我大充出兵一举荡平的良机,父皇若是以此来责怪孤,孤又该如何向父皇解释?”秦舒救下他的性命,李昌倒并不怪他,可是回京之后,该怎么向皇帝解释,则成了李昌的头等难题,所以只好先拿话吓吓秦舒,希望他能有个什么好主意。 秦舒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意,笑答道:“殿下放心。属下说的这三年之约,也并非胡乱开口。我大充刚经历北征之败,虽然将士死伤不多,但钱粮耗费极大,非得三五年之期,不能再继续力量大举北伐。而且殿下亲自出塞,也当看出我大充禁军虽然精锐,但比起慕容胜的天狼诸营来,还是很有差距。属下以为若要击败慕容胜,首先还得操练出一支劲旅才行,此事至少也需要三年时光。而慕容胜想要平定慕容宏以及段荥的叛乱,属下估计三年时间还未必够用,更何况就算三年内平定下来,却又多少时间能够休养军力?倒时候,我大充兵精粮足,北伐焉能不胜?陛下老于用兵,属下相信其中利害关系,陛下也能体会,殿下如此回复,当能深得圣意。” “你这张嘴倒真是能说话。”李昌终于展颜挤出一丝笑容,道:“孤也在想,父皇短时间内,可能没有北伐的打算,否则当初又怎么会狠心将永宁妹妹远嫁呢?可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老五也还在盯着孤。这次孤落入鲜卑人中为质,在其淫威之下,被迫签订盟约,只怕满朝的言官也不会轻易放过孤。” 这确实是件麻烦的事情,不论眼下的盟约是否订得让皇帝满意,可毕竟都是在慕容胜的胁迫下签订的。中原汉人素来讲究的是气节,李昌如此屈服在鲜卑的淫威之下,当真的难以向满朝臣工交代。秦舒想了想,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陛下不还有赤城之盟么?” “放肆。”李昌立刻呵斥道:“孤怎能与父皇相提并论?”随即又叹道:“算啦,只要父皇不怪孤,其他百官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等到京城,孤便继续闭门读书,过段时间,这事也就淡了。” 李昌也想到的办法,也只有继续韬光养晦。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只要为人低调,不引人注目,百官中谁又会一天到晚盯着他不放?事情到了这一步,后悔也没有用,只能是随机应变。以李昌当初监国时,在京城笼络的人脉,料来也不至于沦落到一个,群起而攻之的地步。 两人又商量些时候,褚良便带着拓拔雄前来。定盟仪式已经准备妥当,请李昌到王宫参加。李昌心中的石头虽然暂时放下,但还是装出一副极不甘心情愿的表情,黑着一张脸前往王宫。龙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原本不很繁华的街道,更是蒙上了一层灰暗色彩,四下里传出来的哭泣声,则平添了不少的凄凉。 拓拔雄也没有了往日的谈兴,只是默默地带着李昌等人入宫。定盟仪式还是安排在正殿,焚香告拜、歃血为盟,都只是走个过场。只要是明眼人,都心里清楚,大充需要这三年时间休养生息,而大燕也须要这几年时间来平定内部,只是究竟谁更快一些,那就不得而知了。 几乎所有在龙城的鲜卑贵族,都参加了这次定盟。慕容胜有意让大家看到,大充是支持他的,这样一来,对他平定四弟叛乱,会有极大的帮助。正殿内人头簇动,秦舒站在李昌的身后,丝毫不敢大意。现在既然慕容宏已经和他大哥撕破了脸,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谁能保证这些人中,没有慕容宏安排下的刺客? 忽然秦舒看见殿角上有条人影一闪而过,不由心中微动,对赵乾交代几句,便匆匆跟了出来。鲜卑王宫侍卫还是比较多,但大都安排在正殿左右负责警戒。秦舒轻易地躲开几处岗哨,在僻静处追上前面那条纤细的人影。 “站住。”秦舒低喝一声,前面的人影顿时停了下来,咯咯娇笑道:“想不到秦护卫真的敢跟过来。”说完边转过身体,一身侍女打扮,但却是慕容胜身边的宠姬宇文婧。 听到她娇腻的声音,秦舒又不禁想起那晚的消魂,身上顿时一阵燥热。宇文婧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款款地靠上前,低声道:“是想我了吗?” 秦舒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急忙退开一步,沉声道:“想你?我做梦都想杀了你!” 宇文婧顿时两眼发红,眼泪汪汪地道:“妾身不知何处得罪了秦护卫,竟如此狠心待我?” 这突然的变脸,竟让秦舒的心里没来由的一痛,急忙凝住心神,冷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了。难道那晚不是你虏走楚王殿下的么?” “是我又怎么样?”宇文婧十分委屈地道:“妾身可是帮了秦护卫的大忙,秦护卫非但不感激,反而还要喊打喊杀,又是什么道理?” “帮我?”秦舒心道:李昌可是我最大的垫脚石,差点就被你害死了,居然还说是帮我? 第98章 不由气极而笑道:“我还该感激你?没有让楚王殿下死在段荥的手上吗?” 他本是讥讽的话,那知道宇文婧居然正色道:“不错,如果不是妾身先把楚王虏走。万一落在了慕容宏的手中,后果又会怎样?妾身知道慕容宏起兵的同时,肯定会派兵去抓拿楚王殿下,所以妾身才冒险将楚王殿下接了出来。” 那天晚上慕容宏派麾下精兵,围攻李昌的营帐,而大充护卫将士只有两百来人,确实很难保证李昌的安全。秦舒虽然明明知道对方是在狡辩,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苦笑道:“那你怎么不通知我们一声,岂不还是存心不良。” 宇文婧抹去泪光,笑盈盈地道:“妾身只是一介女流,做事当然会存着私心。不过楚王殿下只是受了场虚惊,却换给慕容胜一个强敌,换得鲜卑数年动乱,难道吃亏吗?” 秦舒顿时心中雪亮,看来宇文婧对慕容宏起兵失败的结果,早就预料好了。而且还在关键时刻,用李昌换下慕容宏的性命。这样的心计,只可惜是个女人,否则当真能与慕容胜等人一决高下。秦舒再次打量一番宇文婧,心道:这个女人真不简单。 宇文婧见秦舒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由嫣然一笑,道:“秦护卫还没有看够吗?哦,险些忘了,那晚帐内没有掌灯。” “住口。”秦舒现在最忌讳就的那天晚上的事情,不由轻喝道:“我根本不记得那晚发生了什么,你也休想以此来要挟我。” 宇文婧的笑容渐渐有些苦涩,淡淡地道:“在你心中,我只是个淫荡卑贱的女人,是吗?可是我要报仇,还能有别的方法吗?”顿了顿,又道:“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妾身请秦护卫来,只是想送秦护卫一件礼物。”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份羊皮卷书,道:“只是鲜卑各部的人口兵力图谱,秦护卫志向高远,想来此物对你应该有极大的帮助。” 秦舒听得怦然心动,急忙拿在手中,还未及细看。宇文婧便又道:“三年之期,秦护卫应该在大充平步青云,妾身相信段荥一定能帮慕容宏多坚持些时候。希望数年之后,大充北征军中,能有秦护卫为将,方不负妾身今日赠图之意。” 秦舒看着宇文婧目光中的热切期望,不禁道:“怎么会是我?” 宇文婧嫣然笑道:“能驯服天马之人,又岂是凡品?”说着又苦笑道:“若是妾身看错了人,也不过是浪费张羊皮罢了。” 秦舒打开手中的羊皮卷,见上面绘着鲜卑地图,还密密麻麻写不少小字,都是介绍鲜卑各部以及各处地形。心想:这可不仅仅是一张羊皮,日后若真能随军北伐,这张地图可就是大充获胜的至宝。 “秦护卫还是回去看吧。”宇文婧打断道:“离席太久,当心慕容胜起疑。妾身告辞了,若是有缘日后再见,妾身必当再侍奉将军。”说完又对着秦舒一笑,方才缓缓离去。 最后的一笑,又让秦舒内心一阵骚动:果然是个绝世尤物,上天安排这样的女人,莫非真就是为了克制慕容胜这样的男人?秦舒微微一笑,将羊皮卷放在怀中收好,才返回正殿。 “秦护卫原来在这。”刚走入殿内,慕容成便扑面而来,手里拿着酒碗,醉醺醺地道:“今晚本是为秦护卫等人送行,秦护卫也无故离席,来,来,该罚你三碗。” 秦舒呵呵一笑,道:“蒙殿下厚爱,在下不过是去方便了一下。在下不胜酒量,这酒还是免了吧?”他自从那晚饮酒误事之后,便不敢再多饮,所以极力推辞。 慕容成却仗着酒力,不依不饶地道:“一定要喝,否则秦护卫今日回去,哪里还能再有机会?”秦舒笑道:“殿下哪里话,两国今日定盟,日后喝酒的机会还多得很。” 慕容胜冷笑几声,道:“秦护卫欺我粗人,看不明白今日之事么?定盟三年,互不加兵。三年之后呢?那个时候若是我大燕内乱为平,难道大充还会轻易错失良机么?”他嗓门极大,这几句话虽然是对秦舒说,但整个大殿上都清晰可闻。 这些事与宴的人大都心里明白,但谁也不能像慕容成这样吼出来。慕容胜脸色数变,冷然道:“三弟醉了。来人,送三殿下回去休息。” 慕容成却大吼着道:“我没有醉。今日这场盟誓,大家都清楚。大充、大燕誓不两立,不过都是在争取些时间罢了。秦护卫,我敬是你个英雄,今日才来与你畅饮一醉。三年之后,不论是大充北征,还是我大燕南下,慕容成与你都难免沙场相见。到时候各为其主,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秦护卫,这酒,你喝还是不喝?” 秦舒见满殿的人都看着自己,只好道:“既然殿下厚爱,在下喝了便是。”说完便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好,再来。”慕容成又命人端来酒碗,和秦舒拼起酒来。只是秦舒刚才没有喝多少,而慕容成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只喝了一会儿,便败下阵来,被亲兵扶下去休息。经过他这一番胡闹,酒宴气氛也显得十分尴尬,李昌等人又喝片刻,便都起身告辞。 还是拓拔雄负责送他们回到营中,分别的时候,徐铮才终于开口,道:“拓拔兄弟,保重啊。”他与拓拔雄短短相处几日下来,意气相投,刚才又被慕容成的那席话勾动,不由语气都有些伤感。 拓拔雄何尝又不是?但两国交战,向来都是如此。只好爽朗一笑道:“徐大哥,你本来就年长于我。小弟就叫你一声大哥,三年的时间还不算短,若是有空,小弟必到北平郡来向大哥讨杯酒喝。” “欢迎之至。”说完这句话,拓拔雄便拱手作别。徐铮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道:“鲜卑也多有英雄,可惜啊,可惜……” 李昌和秦舒互望了一眼,却没有说话,心里都明白徐铮究竟在可惜什么…… →第七章← 次日一早李昌一行便动身返回大充,拓拔雄却因为前往防御慕容宏,不能随行护卫。慕容胜也还是担心李昌再遇到袭击,指派雪豹将军丘敦勃带领三千雪豹营护送,并且慕容威也要返回赤城,加上他的亲兵,一行共计五千人。 丘敦勃的兄长死于大充北征之役,对李昌等人素来没有好感,只是碍于天王之命,礼数还算周到。至于慕容威因为不愿意参与兄弟之争,所以才被指派回赤城镇守,但在他再三恳求之下,麾下的军队大部分都被慕容胜抽调到天王的直接指挥下。现在的慕容威真有几分无官一身轻的味道,陪着李昌指点各处景物,只是眉宇之中偶尔还会出现些隐忧。 到了赤城,慕容威便不再远送。李昌想要着急赶回大充,而丘敦勃也想早点完成使命,返回龙城。所以原本三日的路程,众人两天就赶到了。进入上谷郡,徐铮以镇北将军将令,调动驻军护行。丘敦勃便带着雪豹骑,返回龙城。回到大充境内,李昌才终于完全放下心来,脸上也多了些笑容。 由于皇后病危,李昌也不去范阳,直接绕道南下。并打发江昀回去禀报傅恒,让天使自行返京。徐铮将李昌送到幽、冀二州的边界上,因不能擅离职守,只好让部下继续护送,自己折返北平郡。 李昌在这些边军的保护下,日夜兼程,平安渡过黄河,到达洛阳境内。眼看京城在望,李昌也终于松了口气,才下令放慢速度。这一路可是苦了副使褚良,他一个文官如此长途奔行,早就被颠得七荤八素,浑身骨头几乎都快散架了。 当天下午,抵达洛阳城下。看着巍峨的城墙,李昌不禁感慨道:“孤此番出塞,连遭大难,一路都心惊胆战,不得安睡。今日得返京城,总算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秦舒本想凑趣地说点什么,抬眼却见城墙上的军士,正在开始悬挂白幡,不由道:“殿下,你看城上那些士兵在干什么?” 李昌也注意到了,顿时停下坐骑,神色大变,喃喃地道:“不会的,不会的。” 这时城门内突然冲出十余骑,马上骑士都是素服白衣,不住高喊:“让开,让开。”吓得于路百姓纷纷避让。眼看对方就要冲到众人面前,赵乾急忙上前高声道:“楚王殿下在此,休得冲撞王驾。” 那些人听到是楚王殿下,都急忙勒住马匹,纷纷翻身下马跪拜在旁。为首一名官员,更是膝行上前,哭拜道:“殿下回来迟了,皇后娘娘已经殡天了。微臣正是奉陛下旨意,赶去向殿下报丧的。” 李昌看到城墙上悬挂的白幡,便已经预感到了。此时听他说出口,顿时悲从中来,回想起皇后对自己的养育大恩,自己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李昌乃不顾众人,打马飞奔入城。秦舒、赵乾担心出意外,也都急忙驾马跟随在后,一直赶到宫门。 守门的禁军只看见有人气势汹汹地骑马冲着宫门而来,却没有看清楚是谁,还没有来得及阻拦,李昌便早已经纵马闯了进去。至于秦舒、赵乾两人,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纵马闯入禁宫,生生地勒马在外。守门的禁军几乎都傻了,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会有人敢直闯禁宫。为首的校尉一面命人飞报禁军都督萧刚,一面让部下将秦舒、赵乾暂时看管起来。 再说李昌骑马飞奔入宫,于路禁军侍卫都没有来得及阻止,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追赶。直到凤栖宫前,李昌才翻身下马,快步跑入宫内。此时凤栖宫上下早换成了素白色,不论帘布、灯笼,还是所有宫女、内侍的衣服,都找不到一丝杂色。就只有李昌从外面赶来,身上还穿着亲王服饰。 左右的宫女、内侍见是李昌,也不敢上前阻拦,任凭李昌闯入殿内。 第99章 殿内早已经跪满了人,李昌也不耽搁,直接进入皇后寝宫。里面也跪了不少人,后宫嫔妃,各位皇子,都伏身大哭。只有皇帝李疆坐在塌前,怔怔出神。心腹太监林甫正跪在皇帝旁边,劝道:“陛下,请节哀。娘娘已经殡天了,请陛下准许宫女为她更换寿衣,收敛入棺。” 李疆却并不理他,仍旧是直愣愣地看着塌上的皇后。林甫知道再劝也无益,但却又不能老是让皇后的尸体摆放在这里。正没有主意,抬眼便见李昌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既惊且喜地道:“楚王殿下回来了。” “母后,儿臣不孝,回来迟了。”李昌直接冲到塌前,跪拜在地,伏身痛哭。 “是昌儿回来了?”李疆转眼看着李昌,眼角又滑落一行老泪。 “二臣不孝。”李昌又转向父皇拜了三拜,道:“二臣接到父皇旨意,便星夜兼程,赶回京城。却没有想到,还是没能够见上母后最后一面。回想母后对二臣的养育大恩,二臣却不能在她身边侍奉着她,二臣真是最大恶极,万分不孝。”说到最后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你母后临终的时候,也时常问起‘昌儿呢’,朕便命人快马召你回京。”李疆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可惜,你们还是没能再见上一面。”说着又对床上躺着的皇后,轻声道:“皇后,昌儿已经回来了,你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啊。”说完只觉得头中一阵眩晕,身体便有些坐不稳。 林甫在旁边看得真切,急忙躬身相扶,并道:“陛下累了,还是暂时下去休息片刻,进点东西吧?您已经一整天滴米未进了。”边说还边向李昌使眼色。 李昌明白他的意思,急忙道:“二臣也请父皇下去休息,母后的后事,就请父皇让二臣和几位兄弟操办吧?也让二臣为母后,尽最后一点孝心。” 李疆本想自己守在这里,但听到李昌最后一句话,只好叹道:“那好吧。你虽非你母后亲生,但她待你却如同亲生儿子一般。魏王痴痴呆呆的,根本不能料理这些事情,一切就到拜托你和老五了。” 此时皇五子晋王李茂也跪在后面,闻声上前,与李昌一起道:“请父皇放心,二臣一定尽心。” 李疆见安排妥当,正准备起驾离开,却见禁军都督萧刚大步走了进来。行礼之后,不等李疆开口询问,萧刚便先道:“回禀陛下,楚王殿下纵马闯宫,末将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钦定。” 纵马闯宫,至少算是个大不敬的罪名。李昌当时牵挂母后,失了方寸,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急忙下拜道:“二臣在城外遇到父皇派遣的使者,听说母后殡天。二臣一时情急,便纵马赶来,并非故意如此,请父皇明察。” 李疆点了点头,见李昌身上还是那件亲王龙袍,不由道:“你这衣服也该早点去换了。萧将军,昌儿也是一片孝心,这次就算了。” “是。”萧刚原本也没有打算能将李昌怎么样,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来向皇帝禀明此事。便又道:“那还有楚王府的两名侍卫,又该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 “他们也闯了禁宫吗?”李疆也不禁有些来气,楚王闯禁,那是孝心可嘉。这两个侍卫也跟着胡闹,算什么?忠心可嘉吗?但是只对主子忠诚,却不顾皇家威严,也着实该受到惩罚。 萧刚急忙答道:“这倒没有,那二人在宫门处就勒马停下。但是冲撞宫门,也算重罪。”若无特许,皇宫十丈之内,不能纵马。秦舒两人确实犯了罪,但比起纵马闯宫,却不又不知道轻了多少倍。李疆听说不是什么重罪,也就道:“算啦,放他二人离开。等昌儿回府,自行处置吧。” 李昌这才完全放下心来,道:“多谢父皇。”然后在内侍的带领下,去更换孝衣。 再说秦舒、赵乾两人被禁军拿下后,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大罪。但皇后刚死,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在悲痛之余,震怒将两人重罚?所以心中都十分忐忑不安。直到禁军一名军官赶来宣旨,放了他二人。秦舒、赵乾才都松了口气,急忙谢恩离开。 赵乾自是回楚王府,秦舒知道皇后殡天,李昌要在宫中筹办后事,三两天之内,肯定没有空闲。所以秦舒便向赵乾告辞,返回自己的住处。 一别经月,不知道芹儿那丫头怎么样了?秦舒虽然不好女色,但一想到芹儿对自己的一番深情,心里不禁还是有些温暖。 轻轻敲了两下门,就听里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来,有个娇嫩的声音问道:“是灵儿姐姐吗?”接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小缝。 “芹儿,是我。”秦舒对着门里伸出来的小脑袋,笑道:“谁是你灵儿姐姐啊?” 芹儿似乎没有想到秦舒会突然出现在门口,一时两眼竟看得呆了,话都说不出来句整的,只是脸上神色显得十分欣喜激动。 “好啦。”秦舒看到她这个样子,又不由地一阵心动,笑道:“你是不打算让我进门吗?” 芹儿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将门打开,道:“公子,快进来。”说着便要伸手却接秦舒背上的包袱。秦舒却笑道:“就几件衣服,用不着你拿,轻得很。”然后跟着她一起走到大厅。 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秦舒见桌上只摆放着小半个馒头,其他便什么也没有。不由皱眉道:“你就吃这个吗?” 芹儿这才记了起来,急忙道:“我不知道公子要回来,马上收拾好。”便要动手开始收拾。芹儿原本是张苹果脸,粉嘟嘟的,十分可爱。秦舒仔细看了看,才发觉她已经瘦了一大圈,而且脸色也没有以前红润,不禁有些心疼地道:“这些东西就别收拾了。今天我回来,去买些好酒好菜来,庆祝一下怎么样?” “是。”芹儿答应之后,望了秦舒一眼,欲言又止。然后垮着食篮,踏着小碎步出去买菜。 这丫头也忒节约了。秦舒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拿起那小块馒头,只见上面还留着排细碎的牙齿印。顿顿就吃这玩意,也难怪身体越来越瘦。虽然秦舒对芹儿并没有多少情愫,但毕竟芹儿现在是他的家人。秦舒无论如何,也不会忍心让她受这份罪。虽说芹儿在齐王府虽然只是丫头,但由于是齐王妃的陪嫁丫头,生活上总不会受什么苦,吃的穿的肯定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好。 秦舒现在也不能和齐王府相比,但他受到李昌的赏赐也不少,家里也不会缺银子。不能让她这么节省,秦舒一边想着,一边暗道:一会儿回来,得好好跟她讲讲。要是饿出个什么毛病来了,别人还说他虐待家人呢。 “芹儿妹妹,怎么门都不关?”声音刚刚传进来,院子大门又被推开了。秦舒抬眼望去,就见外面走进来一名黑衣女子,不禁道:“怎么是你?” 那黑衣女子也看到了秦舒,吃了一惊,愣了片刻,又换上副高傲冰冷的神情,道:“你怎么在这里?芹儿妹妹呢?”正是与秦舒有过几面之缘的叶灵。 这可是我的家!秦舒见她理直气壮的质问自己,不由地苦笑道:“叶小姐也太不见外了吧?这里可是寒舍,在下还没有问小姐为什么来此,怎么小姐倒先问起在下了?” 叶灵这才发觉自己言语上的失误,不过她一向如此惯了,也没有打算道歉。直接走到厅内,道:“我是来找芹儿妹妹的。”说完就把手上提的东西放到桌子上。 秦舒早看见她手上大包小包地提了不少东西,等她放在桌上的时候,才笑道:“叶小姐也太客气了。来看望芹儿,还带这么多礼物。” “废话。”叶灵白了他一眼,道:“你一个大男人,离家这么久,也不给芹儿妹妹准备好生计银子。看她天天就吃,喏,”说着一指桌上的馒头道:“就吃这个充饥,你存心想饿死她是吧?” 天地良心啊。秦舒房间里至少有李昌赏赐的上千两银子,别说一个芹儿,就算十个八个,也完全够用了。偏偏这丫头要给自己节省,秦舒还能天天守在她旁边不成? 叶灵见他只是苦笑,并不说话,还道是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便越发来气,道:“芹儿妹妹虽然只是你的丫头,但你也不能这样待她啊。这些天要不是我时常带些东西来看她,就她那身子骨,早就给你饿死了。真是没有良心的东西。” “停,停!”秦舒见她越骂越起劲,急忙打断她的话,道:“叶小姐误会了……” “误会你什么?”叶灵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继续道:“这桌子上不都还有芹儿妹妹吃剩下的馒头吗?再说这些都是我亲眼所眼,难道还会有错?我也见过不少小气的主人,但像你这样的,还是头一个……” 秦舒愣愣地看着叶灵为芹儿打抱不平,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只好无奈地笑了笑,道:“我懒得跟你争,等芹儿回来再说吧。” “回来?她去什么地方了?”等秦舒说芹儿去买酒菜了,叶灵更是瞪大了眼睛,起身道:“你给她拿银子了?” 秦舒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我房里有的是银子,我干嘛还要给她银子?” “你真是个笨蛋。”叶灵气得直跺脚,连声道:“她要是愿意动你房间的银子,又怎么会受这些苦?你走的时候又不交代声,芹儿根本不敢动你房间的银子,只是自己去帮别人缝洗点衣服,挣点钱养活自己。你这老爷倒好,回来二话不说,就想吃大鱼大肉。芹儿妹妹生无分文,拿什么给你买去?上次我就见她去赊馒头,被那老板羞辱了半天,今天……” “这傻丫头。” 第100章 秦舒也急忙站了起来,问道:“那酒楼怎么走?” “你现在关心她了?假惺惺……”叶灵还打算再骂几句,却见秦舒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急忙把要骂的话咽了回去,道:“出门向左拐,好像是叫什么八角楼。”话没说完,秦舒便匆匆跑了出去。叶灵看着他的背影,欢喜之余,心里也不禁有些发酸:他到底还是很关心芹儿妹妹的。想了想,还是跟在秦舒的后来,向着八角楼而来。 秦舒听完叶灵的话,心里真的十分着急。他每次从楚王那里得到赏赐,除了留些在身边花费,其他的都放在家里。对他来说,这些财物根本不算什么,所以在前往鲜卑之前,并没有特意交代芹儿,可以随便拿来使用。哪知道这丫头偏偏就脑袋里少了根筋,公子没有吩咐,她居然就分文不敢动。想着她一个小丫头,整天靠给别人洗衣挣钱,其中的苦处,自然不用详表。难怪三两个月不见,就已经消瘦成这样。秦舒想着就觉得有些心疼,一面自责,另一面也为芹儿对自己的深情,感到有些愧疚。 八角楼,秦舒也来过几次,这里饭菜的口味还算是差强人意。走到酒楼前面,远远就看见芹儿正在想掌柜的苦苦哀求什么。那掌柜的却是一副色迷迷的样子,目光在芹儿身体上下连连打量。 “掌柜的。就这一次,我家公子回来了,明儿就能把欠您的钱给补上。” “每天两个馒头也就罢了。”那掌柜的摇晃着脑袋,道:“今晚上居然还想吃肉喝酒,你们家公子未免胃口太大了?没有钱,我看就将就着喝一晚上风吧?至于小娘子你……”那掌柜地一脸淫笑,道:“不如也别回去了,跟着老爷我,别的不说。怎么也能混个三餐温饱,吃香的喝辣的,何必守着你家的穷公子呢?”说着一双手就开始有些不老实,准备向芹儿的身上摸去。 哪知道他的手刚刚伸出一半,就被旁边的一只手抓住,只觉得对方力气极大,几乎要把自己的骨头捏碎,不由地叫了起来:“哎哟,你轻点。” 芹儿转眼望去,吓得面如土色,低声喊道:“公子。” 秦舒并没有理她,反而笑着对那掌柜的道:“掌柜的,你这酒楼开的不错啊。”说着便松开他的手,并且从怀里拿出一大锭银子,放到了柜台上。 那掌柜的原本很生气,但看到银子,一双眼睛顿时眯成了条缝,谗媚地笑道:“多谢公子夸奖。公子是要吃饭呢,还是住店?”敢情他根本没有听到芹儿那声“公子”,跟本不知道秦舒的身份。 这样更好。秦舒又笑着道:“只是你们酒楼还少了样东西。” 掌柜的急忙问道:“是什么东西?” 秦舒答道:“少了只看门狗,你想想,这么大的酒楼,若是没有看门狗,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岂不是打搅了客人的兴致。” “说的是,说的是。”掌柜的只人银子,哪管秦舒说的究竟对不对,都连声附和。 秦舒又继续道:“本公子府上也养了只狗,这狗可优秀的很。凡是穷人,就立刻大吼大叫,撵他们出去;凡是达官显贵,非但不吼不叫,还要跑过去,给他们添靴子呢。” “哎哟,真是只好狗啊。”那掌柜的连狗的马屁也拍了起来。 “但这狗也有不好的时候。”秦舒显得有些气恼地道:“有一次本公子换了件平常的衣服,哪知道那狗居然不认得本公子了。对着本公子又吼又叫,差点就来咬上一口。还好本公子马上更换衣服,不然可真是亏大了。这叫什么来着,哦,该是叫狗眼看人低吧?” “不错,不错。”掌柜的也急忙附和道:“这该死的畜生。” 芹儿不知道秦舒到底打算干什么,但是见他和掌柜的聊那么开心,却根本不搭理自己,还以为秦舒生了她的气,委屈地眼泪使劲往下掉。后面赶来的叶灵却似乎明白秦舒的心意,走到芹儿身边,轻笑着道:“你别哭了,你家公子是在为你出气呢。”芹儿并不笨,听她这样说,又想想秦舒的话,也顿时明白过来,心道:原来公子是在骂掌柜的狗眼看人低呢。那掌柜的却还什么都不知道,跟着骂自己畜生。想到这里,芹儿便忍俊不住,扑哧的笑了出来。 那掌柜的听到这声笑,才转头看了芹儿一眼。看着两个美女都盯着自己傻笑,立刻也明白过来,不由恼羞成怒,但又碍于刚才秦舒的力气,只能气呼呼地瞪着他,也不敢动手。 秦舒笑嘻嘻地道:“本公子家的狗不听话,掌柜的也不用气成这样。”说完又从怀里掏出大量银子,堆在柜台上,道:“不过本公子的丫头受了那只恶狗的气,本公子很是气氛。所以想让只恶狗趴在地上绕几圈,在向她道个歉。掌柜的要是有办法,这些银子就全是你的。” 那掌柜的虽然贪财,但在这一片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如此羞辱?不由怒气上涌,破口大骂道:“你别欺人太甚。” 秦舒也顿时换了副面孔,凶狠地看着对方,冷然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掌柜的被他表情吓住,颤声道:“你,你,你打算怎么样?” 秦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冷道:“按本公子说的道歉。” 掌柜的手上虽然吃痛,但却还是不肯答应,只是叫道:“杀人啦,杀人啦……”顿时吸引来不少食客和路人的围观。 芹儿终是胆小,不愿为了自己,让秦舒把事情闹大,便走到他身后,低声道:“公子,算啦。” “哼,没那么容易。”如果仅仅是狗眼看人低,秦舒倒还没打算把他怎么样,毕竟是芹儿身无分文来赊东西。可是那掌柜居然仗势欺人,对芹儿心怀不轨,那秦舒可就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手上又加了几分力,喝道:“你道不道歉?” “哎哟。”掌柜的鬼哭狼嚎地叫着,觉得手腕几乎都快被捏碎了,痛得实在受不了,只好告饶道:“小的愿意道歉,公子高抬贵手……” 秦舒这才把手松来,那掌柜的急忙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捏成紫黑色了,吓得再不敢讨价还价,一下子跪在芹儿面前,道:“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见怪。姑娘欠的那些馒头钱,小的也不敢要了……” “谁说不还你钱了?”秦舒急的笑了出来,又掏了些银子扔在地上,道:“这次就饶了你。以后再让本公子看到你仗势欺人,小心你这只狗爪子。” 那掌柜的虽然吃了些苦头,扫了些面子,但平白得了这么多银子,心里上也还算能接受。所以尽管心里把秦舒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嘴巴上却还是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秦舒这才点了点头,柔声对着芹儿道:“走吧。我们换一家吃饭。”芹儿见秦舒亲自为他报仇,心里早像吃了蜜一样甜,顺从地点了点头。而叶灵的心里则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是觉得,原来这个男人也还有温柔体贴的一面。 三人刚打算迈步出店,却听旁边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为富不仁,仗力欺人!”秦舒转眼看去,就见一员武将正在二楼栏杆上望着自己,看服色该是禁军将领。 →第八章← 秦舒并不愿意多事,只不过因为那个掌柜的欺负芹儿。一想到自己不在的这些天,芹儿几乎每日都要来受他的刁难,所以才会对他略施惩戒。现在看到一名禁军将领出来说话,秦舒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叶灵却在旁边,道:“原来是曹将军,小女子这边有礼了。” 那曹将军本是在楼上饮酒,听到喧哗声,忍不住来看看。只看到秦舒仗势欺人,却没有看见围观人群中的叶灵。此时看清楚叶灵后,曹将军顿时换上一副笑容,几步抢下楼来,道:“叶灵姑娘怎么也在这里?真是太凑巧了。可曾用了晚饭?不如一起上楼……” 叶灵“咳、咳”地轻咳了两声,道:“将军,这次只有小女子一人,只怕不方便吧?” 曹将军先是看到叶灵,高兴的忘乎所以,一时失言。现在才想起男女有别,人家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可能和自己单独用饭呢?只好讪笑两声,改换话题道:“叶兄呢?也有好久不见了,本将军怪想念你……们的。” 他在“你”和“们”之间故意停顿片刻,其中用意叶灵如何听不出来?脸上顿时现出一抹红潮,转向秦舒看去,见他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便正色道:“将军是家兄的朋友,小女子也是把将军当兄长看待。将军若是没有什么事,那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曹将军又碰了个小钉子,不禁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小姐请便。不过还望小姐转告叶兄,若是有空,不妨来本将军家里多走动走动,本将军确实很想念……他。”这次见叶灵柳眉微皱,他急忙改口,不敢再乱说话。 “小女子一定转达。”叶灵又微微一礼,道:“告辞啦。”然后走到秦舒、芹儿旁边,道:“秦公子,走吧。” 秦舒便向着曹将军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带着芹儿走出酒楼。离开不远,秦舒问道:“刚才哪位将军是什么人?” 叶灵见他主动开口问自己,便答道:“是禁军神机校尉曹钧……”顿了顿,又道:“是我兄长的好朋友,所以认识,我和他并不熟。”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加上最后这几句。心里顿时有些紧张,偷偷向秦舒瞟去。 秦舒却没有注意那么多,只是低声自语道:“常闻禁军有精锐三营,号曰‘神机’、‘神骑’、‘神甲’。可是北伐之时,‘神骑’、‘神甲’两营死伤惨重、损失殆尽,只剩下‘神机’一营。 第101章 曹钧现在在禁军,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既然是叶兄的朋友,想必武艺人品都是极嘉的哦。” “我哥哥曾经说过:‘曹钧武艺还行,只是箭术极佳,在禁军中绝对是排名第一。’”叶灵将兄长的原话说出来后,又不忘记加上自己的评论,道:“不过就是有些骄傲跋扈,我看着不是很顺眼。不过哥哥说,他是世袭的侯爷,又加上年纪轻轻就当了禁军校尉,难免有些飘飘然,让我别跟他计较。” “哦。”秦舒答应了一声,抬眼见又走到自己住处了。不禁道:“只顾着说话,忘了买酒菜。你们先回去,我去买点……” “公子,还是我去吧。”芹儿又小声地道。 “你们谁也不用去了。”叶灵看着芹儿羞红的脸颊,笑道:“我来的时候,买了不少好吃的,足够你们吃了。” 秦舒这才想起叶灵那大包小包的吃食,心想:这些天若不是她来接济,芹儿这丫头还不知真会饿成什么样子?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怜惜地看了芹儿一眼。恰好芹儿也望了过来,见到秦舒的目光,又急忙将头低了下去,只是脸上更红了些。 叶灵把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心里又没来由的有些失落,淡淡地道:“既然秦公子回来了。芹儿妹妹也不用我陪了,就先告辞了。” “灵儿姐姐。”“叶姑娘。”芹儿和秦舒几乎是同时开口,秦舒又道:“我看叶姑娘也还没有用饭,既然买了那么多的食物。在下也就借花献佛,斗胆请叶姑娘一起进去用饭。” 叶灵本是想离开,但见二人都劝自己留下,便又点了点头,留了下来。到了厅上,芹儿便开始收拾那大包小包的东西,去厨房拿碗碟装好,端出来。叶灵买的东西还真不少,什么酱牛肉、烤鸭子之类的,满满一大桌。要真是芹儿一个人的话,只怕足足够她吃上三五天的。 芹儿分别给秦舒、叶灵斟上一小杯酒,然后才坐下。秦舒见她面前没有酒杯,不由道:“你怎么不喝?” 芹儿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喝。” 秦舒呵呵一笑,道:“喝一点点也没有什么关系的。”说完便亲自去取了个酒杯过来,给她满上。然后对着满桌的菜肴,笑道:“这些天只顾着赶路,几乎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这些东西真是太香了。”说完还做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芹儿被他逗地微笑,急忙从盘子里夹了大块牛肉,放到他面前,柔声道:“公子多吃些,你瘦了不少。” 秦舒看着她消瘦的脸庞,也不禁道:“芹儿,你才瘦了。是我不好,没有交代清楚。不过你这傻丫头也真是的,我房间里放的银子,你不拿出来用,难道还要等着它来下崽吗?以后要是再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小心我回来责罚你。”他对芹儿本来没有多少感情,可是想起这丫头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又加上这些天吃的苦头,语气上不由地十分温柔。 虽然是在责怪她,但芹儿也感觉到秦舒语气中的关切。她吃了这么些天的苦,终于等到了秦舒的关心,竟喜极而泣,只说了声:“公子……”便低下头擦起了眼泪。 “你哭什么啊?”秦舒看了看旁边的叶灵,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芹儿,只好道:“吃饭啦。你要是这么哭着,我也没有胃口啊。” 叶灵也把自己的凳子,端到芹儿旁边,搂着她的香肩,道:“好啦,你公子也回来。看他的样子,以后该不会再让你吃苦了,你就别哭了。若是以后我再看他这样没良心,一定帮你出气收拾他。” “没有,公子他对我很好。”芹儿急忙抹着眼泪道,看那神情似乎还真担心秦舒和叶灵打起来。 “吃吧。”秦舒、叶灵两人都不断地向芹儿的碗中布菜。虽然芹儿这些天,确实挨了些天,但毕竟女儿家家的,只有那么点胃口。被秦舒、叶灵尖尖地堆了几碗后,便觉得肚皮里面撑地慌,急忙开口婉拒。秦舒、叶灵这才自己开始吃,芹儿则又为他们两人斟酒、夹菜。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吃完饭以后,芹儿自下去收拾碗筷。叶灵只和秦舒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虽说叶灵有武艺在身,但终究只是个女儿家,秦舒本打算送送她。可是又想起男女有别,再者叶灵的身份也不简单,只好忍了下来,将她送到门后,便关门回转。 “公子没去送送灵儿姐姐。”芹儿收拾完,走到大厅,见只有秦舒一人,便开口问道。 秦舒点了点头,答道:“她有武艺在身,普通蟊贼都不是对手,应该不碍的。” “哦。”芹儿答应一声,便给秦舒泡了杯茶,然后站在旁边,一直看着他。秦舒被她看的久了,不由笑道:“你总看着我干什么?是衣服上有什么不对吗?” 芹儿摇了摇头,突然道:“公子,灵儿姐姐人很好的。” “恩。”秦舒点了点头,随口道:“确实很好,这些天要不是她来,只怕等我回来,你都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了。”末了还不忘加一句:“真是个傻丫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芹儿见他没有明白,有些着急地道:“我是说灵儿姐姐她……” “她什么?”秦舒看着芹儿,忽然又想起一事,道:“她是侯爷家的千金小姐,以后你最好别姐姐、姐姐的叫,让外人听见了不好。” “是。”芹儿点头答应后,又道:“灵儿姐……,叶姑娘说她也算不得什么侯爷小姐,所以才让我叫她姐姐的。” “哦,既然是她让你叫的,那你就随便叫吧。”秦舒想起师父的话,让自己尽量别招惹武陵侯叶璇。可惜叶灵这丫头偏偏跟芹儿很投缘,秦舒也总不能严禁芹儿和她来往吧?那样倒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便道:“不过毕竟人家的侯爷,尊卑有别,以后你还是少让她过来了,免得别人说闲话。” “是。”芹儿又低头答应,片刻才抬眼道:“其实,其实,公子,叶姑娘来这里,并不全是为了我。” “哦?”秦舒奇怪地道:“那还为了什么?”难道芹儿已经看出来叶灵是不怀好意?这可得好生堤防才行。 那知道芹儿接下来的一句话,更让秦舒又吃了一大惊!芹儿见秦舒还是榆木脑袋不开窍,便吞吞吐吐地道:“其实,我觉得,叶姑娘是喜欢公子,所以才经常过来的。” 秦舒的嘴巴都成了“o”型,生像是吞了满满一斤鸡蛋,还没有来得及改变口型。“别乱说话。”秦舒回过神来,立刻沉声道:“这话岂是你能乱说的?要是被别人听见,公子我的麻烦就大了。” “我说的是真的……”芹儿还想争辩,秦舒却呵斥道:“不管真假,这话以后不能再说。否则我真要重重的惩罚你。”说完便不理芹儿,直接走回自己房间休息。 叶灵会喜欢我?秦舒狠狠地甩了甩脑袋,打算将这个可笑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自己和那丫头根本没有见过几面,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大打出手。若不是自己武艺高强,还不被那驼子少年偷袭重伤?后来两人一起平定马杲叛乱,也算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关系稍微好转,能偶尔说上两句不相干的废话了。再后来就是武陵侯叶璇怀疑自己,并且设下圈套,当时是由叶灵还请自己的吧,也说过几句话啊?这样叶灵就能喜欢自己,那这“喜欢”二字未免太不值价了。 看来芹儿这丫头,没人对她好过,只要有人对她好,她总要胡思乱想。叶灵时常来照看她,不过是觉得一个弱女子可怜,芹儿却牵强附会地说叶灵喜欢自己,还真是冤枉人家了。秦舒笑了笑,又想了想叶灵那张英气十足的脸,暗道:叶灵要是能换上女装,打扮打扮,估计能算个美女。可惜这丫头整天就知道动手动脚,而且穿的不男不女,一点都没有女人味。 想到这里,秦舒又不禁想起了小师妹,这次北上居然没有得空去看她,日后若是被她知道,肯定不会饶了自己。不过自己得了匹火龙驹,乃是天下名种。小妹妹素来爱马,以后肯定会哭着喊着让自己把马借她骑,到时候她也就不会再怪自己了。 想起小师妹的调皮可爱,秦舒的嘴角又不禁浮出一丝笑意。叶灵虽然也算是上乘姿色,但和小师妹比起来,可差了老大一截呢。女人终究还是要像女人才好一点,温柔、体贴……想起这几个词,秦舒又想起了在鲜卑与自己有个肌肤之亲的宇文婧。这也是个女人,可是这个女人的心计也太厉害了…… “公子。”芹儿小心翼翼地门面喊到。 “什么事?”秦舒被她打断了思绪,开口问道。 芹儿立刻答道:“公子连日赶路,想必身上有些不舒服了。我给公子烧好了热水,请公子沐浴更衣。” 秦舒早就觉得身上不舒服了,很想泡个热水澡,但刚才和芹儿发了通火,便将这事给忘了。现在芹儿提起,他才道:“好,我马上就来。”秦舒起身打开房门,就见芹儿垂头站在门外,眼圈微红,明显是哭过。 “刚才是我语气重了些。”秦舒看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又心软了起来,宽慰道:“不过你刚才的话,确实不能乱说。叶姑娘是侯爷千金,她的清白岂是你个小丫头能随便玷污的?若是被外人听去,不仅你要问罪,便是我也难逃干系。知道吗?” “我知道了。”芹儿一直低着头,等他说完,才小声回答。秦舒也不再多说,径自去偏房,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然后才回房休息。 第二天起来,皇后的死讯已经传便了整个京城。 第102章 由于皇帝对皇后的宠爱,下令整个京城要为皇后服丧七日,而且一个月之内,不能搞婚嫁、宴会等等喜庆的事。这可苦了那些酒店、妓院的老板,个个门前冷落鞍马稀,天天就开着大门喝西北风。 秦舒倒是挺清闲的,李昌被皇帝指定,负责操办皇后的后事。整天吃住都在宫里,秦舒根本没有机会见他,只能每天在家里看看书、练练字。叶灵再也没有来过,正好印证了秦舒的话,她只是看芹儿可怜才时常过来照料,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现在见秦舒回来了,便不会再登门。傅羽来过两次,兄弟二人许久不见,分外地亲热。但喝酒的时候,却都小心翼翼,不敢过量。若是被别人看见醉醺醺的样子,一封密折告了上去,说他们在皇后大丧期间,还饮酒作乐,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从秦始皇那个暴君开始,每个皇帝继位的头等大事,几乎都忘不了,给自己挑选块风水宝地,营造坟墓。李疆虽然二十五岁称帝,但没两年就开始筹办这件事。在京东太祖陵寝旁边,给自己圈了块好地方,大肆修建陵墓。两年前修好,李昌还亲自去探视了一番,十分满意,把工曹负责的官员,个个都嘉奖了一遍。原本以为还要等些年再用,没有想到皇后说走就走,只好先让她进去住着。 好容易挨到皇后下葬,李昌才总算是恢复自由身,返回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把秦舒请过去。秦舒不敢丝毫耽搁,急忙赶到王府,也不需要下人通报,问明李昌在书房,便径自走了去。 进入书房,见李昌一身孝服,坐在椅子上。秦舒急忙过去行礼,道:“属下拜见王爷。” 刚刚送母后入土,李昌还沉浸在悲伤之中,不管他做过些什么,但对桓皇后的那份孝爱,总不是假的。“子逸来啦?”李昌用手在额头揉了揉,振作精神道:“母后今天下葬,明天父皇便要重开早朝。这些天朝廷大小事务,都是由新任的尚书令冯钰会同各部尚书商定后,再转呈父皇批阅。明日早朝上,孤也要向百官报告此次出使鲜卑之事,也就不可避免的会提到与鲜卑定盟之事。其实这件事,百官已经有所耳闻,只是碍于母后大丧期间,没有向孤发难罢了。在明天的朝堂上,想必孤就要面对百官的质问了。” 秦舒虽然在家里耍了这么多年,但这件事却还是一直牵挂在心中,便问道:“陛下也该知道这件事,难道就没给殿下些暗示?” 李昌摇头道:“父皇也提过此事,他倒并不反对暂时和鲜卑休战。可是没有皇命,便擅自跟鲜卑结盟,这样的大罪,若是不能说服百官,父皇也不能为了众意,赦免本王。孤仔细想了想,子逸帮孤想的那些说辞,应该还是能说服些大臣。不过有些过于迂腐的老臣,恐怕就有些困难。” “既然陛下都不打算责怪殿下,殿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秦舒又道:“属下为殿下准备的那套说辞,虽然有些不实,但总是两国现在的实际情况。谁若是在朝堂上反对殿下,殿下也可以说他鼠目寸光,不能长远计较。陛下英明,再加上朝中也必然有人能体会殿下用心,殿下何必怕个别小人中伤?” “听子逸这样说,孤也就安心了。”李昌站了起来,向秦舒看了看,突然道:“子逸现在还没有官职在身吧?” 秦舒点了点头,道:“属下还是白身,不过能为殿下效力,属下倒不计较这些。” “可能明天以后就不是了。”李昌笑了笑,道:“孤担心口才不如子逸,所以请求陛下让子逸明日早朝入殿面君。父皇也答应了,你下去好好准备下。若能讨得父皇欢心,再加上你立下的功劳,父皇应该会赐你个官儿的。” “入朝面君?”秦舒呆了呆,后面的话,几乎都没有听进去了……. →第九章←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皇帝,但秦舒的心里还是十分的紧张。在李昌身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如果今天的廷对,能够让皇帝满意的话,那么自己就能进入仕途,一展报复。秦舒早早地就起床了,由芹儿给他更衣打扮。芹儿也很兴奋,在她的心目中,公子的喜事,就是她的喜事。因为还是在皇后丧期之内,秦舒不能穿得过分喜庆,仍旧是一袭月白色长袍,系着淡黄色的腰带。芹儿仔细打量一下,觉得过于朴素,便又拿了块楚王赏赐的玉佩,给秦舒挂在腰带上,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吗?”秦舒苦笑了几声,其实他倒没有打算怎么穿着打扮。但昨晚回来告诉芹儿,说自己今天早上要面圣。芹儿便自告奋勇地为他收拾梳洗,足足忙活了大半个时辰。这件新衣服上,愣是被她拾弄的没有一丝褶子,不过一会秦舒还要乘马,收拾这么整齐,也抵不了马上一阵颠簸啊。 “好啦。”芹儿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秦舒身上移开,又道:“早朝不知道会有多久,公子吃些点心便行,千万不能喝水。那个地方,可没有茅厕让你去上。” “好,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秦舒第一次上朝,完全不知道规矩。幸好芹儿原是齐王府的大丫头,对这些东西十分了解,絮絮叨叨地给他说了不少。秦舒才算是有了点眉目,不过眼前时辰快差不多了,没有时间再多问,只能学多少算多少了。 芹儿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觉得实在没有什么了,才道:“没啦,公子去前厅用饭吧,我都准备好了。” 秦舒走到前面,果然见桌子上摆着四色点心,却没有茶水。看来确实只能干咽下去,不然在朝堂上被尿活活憋死,那可就真是冤枉。没有茶水喝,这些糕点虽然吃着香甜,秦舒还是没有能够咽下去多少。反正以他的武艺修为,三两天不吃东西也不碍事,所以干脆不吃了,放下碗筷,径自来到大门。 芹儿已经牵着火龙驹等候多时,昨晚她不仅给火龙驹洗刷干净,还将马鞍等擦的焕然一新。只是秦舒觉得郁闷的是,这火龙驹脾气暴躁,一般都不肯让别人碰到他的身体。从塞北回来这一路上,都是秦舒亲自伺候它洗澡。昨天晚上芹儿为它洗澡的时候,它非但没有反抗,反而表现得十分配合。刚开始秦舒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后来无意中看到它那两条后退之间的东西,才逐渐回过味来,妈的,马也是要分公母的。 骑上火龙驹,秦舒对着芹儿道:“你吃些糕点就休息吧。昨天晚上肯定没有睡好,眼睛下都有黑眼圈了。” “啊,真的?”芹儿急忙捂着脸跑了进去,但到了门口,又转身向秦舒一礼,道:“预祝公子此行顺利。”秦舒点了点头,然后才打马向着皇宫方向来。 早朝的时间确实很早,现在天上还灰蒙蒙的一片,除了些勤快的店家在开门张罗,绝大部分百姓都还窝在床上睡觉。秦舒一个人行在空荡荡的街面上,还有些丝丝凉意。可是心里却激潮澎湃,希望芹儿那小妮子的话能成真,此行若是顺利,秦舒就无疑是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皇宫外十丈内不能骑马坐轿,秦舒远远就看见不少赶来上朝的官员,纷纷下轿步行,而让家人等候在外。秦舒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失误,自己独自一人,进殿早朝的话,火龙驹怎么办?宫门外可没有栓马桩,那些骑马来的武将,可都是有家人陪伴的。 “子逸来晚啦。”秦舒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李昌笑盈盈地向着他走来,身后自然还是跟着楚王府侍卫总管赵乾。经过鲜卑一行,秦舒与赵乾的关系也不像以前那么生冷,在向李昌行礼后,也点头向赵乾打了个招呼。 “属下第一次上朝面军,唯恐仪态有失,所以来得迟了。”秦舒行礼后又道:“属下现在心里还是十分紧张,只望到时候殿下能从旁多加指点。” “这可不行。”李昌呵呵笑道:“大殿之上,孤怎能向你眉目暗示?一切都得看你自己的了。来,来,孤为你介绍几位大人。”说着便将秦舒带到三名官员面前。 秦舒虽不在朝堂,但对官员衣着还是比较清楚的,眼前三人都穿的是一品服色,褚良也赫然在其中。李昌指着褚良,道:“这位礼部尚书褚大人,你该不会陌生吧?”在李昌出使鲜卑期间,皇帝李疆已经按照他的奏折,改革官职。废除丞相一职,设立尚书省,下面又分设吏、兵、礼、刑、工、户六部。褚良原是礼曹尚书,又有出使之功,自然水涨船高,升任礼部尚书。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品级权限都不同日而语。 李昌又指着旁边一名官员,笑道:“这位便是新任兵部尚书句郗,句大人。句大人原本是镇东将军,驻守徐州。但父皇觉得原兵曹尚书才能不足以担当一国军务之重,便征调句大人入京,足见父皇对句大人的信任。” “不敢,都是陛下恩典。”句郗约莫四十岁上下,虽是武将出身,但面貌白净,文官装扮穿在他身上,也看不出来丝毫的别扭。只是一双虎目,精光外露,比之寻常文官,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句郗双眼在秦舒身上打量一番,才道:“本官听说秦护卫今日当庭面君,要向圣上称述朝廷与鲜卑两国军务。本官忝为兵部尚书,主管兵戎之事,希望秦护卫的见解,不要本官失望啊。” “在下些须浅薄之见……”秦舒本要谦逊两句,句郗却挥手道:“楚王殿下都对秦护卫称赞有加,又岂是无能之辈?这些客气话就不用说了,朝廷上只管放心大胆的说,陛下圣明,若是你所言可用,陛下定会重赏。” “多谢大人指点。”秦舒说完后,李昌又指着最后那名官员,道:“这是吏部尚书葛琦,葛大人。 第103章 掌管三品以下官吏的任免,日后子逸还要多多依仗葛大人呢。” 吏部乃六部之首,职在官员的考核、任免,权力极大。官职改革本来就是秦舒和李昌商议而定的,焉能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急忙行礼道:“在下见过葛大人。” 葛琦年过六旬,是在场几人中最长的人。头发胡须全都白完了,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他见秦舒行礼,便微微抬了抬手,算是还礼,老眼半开半闭地看着秦舒,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啊。秦护卫年纪轻轻,就能立下不少功劳,日后前途,当不可限量。” “多谢大人吉言。”秦舒知道李昌向自己引荐这三个人,都是大有用心的。褚良是出使鲜卑的副使,北行之事,他大都了解,廷对时候,皇帝肯定还是会向他垂询些事情。至于秦舒今日若能得到皇帝的赏识,赏赐官职的话,肯定会是武职,那么就得多靠兵部、吏部的关照了。 刚把这三人介绍完,就旁边有人低声道:“尚书令冯大人到了。”接着便有不少官员,向着新来的一顶软轿靠过去。虽然尚书令的职权比以前的丞相小了很多,但毕竟名义上还是百官之首,所以他的到来,还是能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以李昌和身边这三个尚书大人的身份,当然不会像那些小官吏一样跑过去行礼。李昌偏着脑袋,低声向秦舒道:“尚书令冯钰,原本是丞相府长史,按说马杲谋逆,他也应该受到株连。但父皇却觉得他才干不错,而且未曾参与谋逆之事,非但不曾降罪,反而让他升任尚书令一职。百官为这事,还向父皇争执过呢。不过,”李昌瞟了其他三人一眼,又用更小的声音道:“孤倒是觉得,冯钰会不会父皇原先就安插在马杲身边的棋子?” 想当初马杲谋反的时候,只有儿子马则和门生陈飞参与其事,而丞相府的属官却都未曾参与。可见身为长史的冯钰和马杲果然不是一条心,现在又受到皇帝的重用,其中的原委那也就不言而喻了。 冯钰下轿后,抱拳不住向两边的官员还礼招呼。见到李昌后,急忙快步走过来,施礼道:“下官见过楚王殿下。” “冯大人请起。”李昌急忙伸手虚扶,然后道:“子逸,还不过来见过冯大人。”冯钰只在四十上下,正当壮年,就能登上尚书令这个位置,自然不是个简单人物。秦舒不敢任何轻视,忙着见礼道:“在下秦舒,见过冯大人。” 冯钰点头示意,道:“秦壮士不必多礼。”然后对着李昌等人道:“时辰差不多了,我等还是准备列班入朝吧。” “好,大人请。”李昌虽然口中这么说,但他身为亲王,班次尚在冯钰之前,便也不必客气,径自走在最前面,其后才是冯钰、葛琦等人。李疆为防止皇子专权,所以没有职务的闲散亲王,都不用参议政事,自然也就不用参加早朝。比如李昌今天若不是皇帝召见,也大可以在王府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秦舒没有官职在身,不能陪着百官列班而入,只能站在午门外等候。这里也算是皇宫前殿,秦舒倒不敢丝毫造次,只能垂手侍立,静静等候皇帝召见。过了不久,果然就听里面又内侍尖声喊道:“宣秦舒进殿。” 秦舒急忙整理衣衫,缓缓走进午门,登上百余阶梯,进入金殿之内。他也不敢抬头乱看,只能对着前方下跪行礼,高声道:“草民秦舒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头上响起,秦舒急忙谢恩起身。他虽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首次参加早朝,正式拜见位尊九五的皇帝,心里难免还是有些紧张,站起来后便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李疆似乎看出他的紧张,笑道:“秦壮士是第一见到朕?” 秦舒恭声答道:“草民随殿下护送公主出塞的时,陛下曾为殿下在城外摆酒送行。草民有幸,在那个时候,曾远远见过陛下的龙颜。” “既然见过,那何必这样紧张?”李疆呵呵笑道:“抬起头来,不要太过拘谨。” “遵旨。”秦舒上次只是远远地望了李疆一眼,并没有看清楚他的相貌。现在有机会看看皇帝的样子,秦舒便如言抬起脑袋,向上看了去。李疆身着衮龙袍,端坐在龙椅上,虽然是面带微笑,但自有一股帝王的威严。 “果然是一表人才。”李疆点了点头,似乎对秦舒比较满意,然后又道:“当初在平定马杲之乱中,秦壮士便立有大功。朕只道你是世外豪杰,不愿居于庙堂之上,便只让皇儿赐了你金银财物。后来又听说你在皇儿府上效力,朕本有心召见,但朝廷正直多事之秋,此事便一拖再拖,直到今日朕才得见秦壮士少年英姿。” 秦舒急忙道:“陛下日理万机,草民些须微功,怎敢劳陛下挂心。” “秦壮士过分谦逊了。”李疆复道:“朕听皇儿说,你跟随他出使鲜卑,又立了不少功劳。今日当着百官的面,不妨给朕讲讲鲜卑一行,如何?” 秦舒知道李昌让自己上殿面君,最主要的目的就在于此。当下也不推辞,开口道:“那草民就斗胆了。”然后便从出塞受袭开始,一直说到慕容胜的即位大典,然后再说到楚王得知皇后娘娘病危的消息,是如何急着向慕容胜告辞,准备第二日返京。秦舒口才极佳,声音又相当洪亮,一口气说到这里,才稍稍停顿下来。 这些事情李昌大都向皇帝禀奏过,所以李疆在上面听起来,并没有什么新鲜。只是把朝堂上的百官,听得入迷,更有不少忠烈的臣子,对慕容胜称朕,号万岁愤恨不已。 李疆见秦舒停了下来,便又问道:“皇儿如此便返回京城了?朕怎么听说,当晚鲜卑还发生了内乱?” “不错。”秦舒知道皇帝有意要为李昌私下与鲜卑定盟的事开解,所以便按照原本定好的说辞道:“由于鲜卑老天王慕容启在的时候,十分宠爱幼子慕容宏,原有传位给他之意,只是在陛下北征之时,慕容启突患重病,还没有来得及交代完后事就死了。长子慕容胜凭借手中的兵权,力压鲜卑各部,登上天王之位。慕容宏心中自然不服,便是他兄长成亲当晚,率部发动叛乱。只是力量悬殊过大,慕容宏与属下两千亲兵,被其兄围困在龙城内,功败垂成。” “哎呀,这可真是可惜了。”李疆微微叹息一声,道:“若是慕容宏能与他兄长争斗几年,必能使鲜卑国势大减,也能解我大充心腹之患啊。” 秦舒明白接下来便是关键的地方,于是突然跪拜在地,道:“草民有罪,还请陛下重罚。”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将殿上百官的目光都吸引过去。李疆也看着他,问道:“秦壮士有什么罪?且慢慢说来。” 秦舒便跪着禀道:“当晚殿下得知慕容宏造反后,也十分高兴,便找王府侍卫总管赵乾及草民等商议此事。殿下说,鲜卑乃是我大充心腹之患,若是能乘慕容宏造反的时候,尽可能多的削弱鲜卑,则是我大充之幸。可是草民等还没有想出办法,便听说慕容宏有兵败之虞,更极有可能被其兄长擒杀在龙城。若真是如此,一场叛乱就将烟消云散,而鲜卑也未受到任何重创。赵总管与草民听到这个消息,都觉得十分惋惜,却又无可奈何。” 李疆点了点头,道:“慕容胜乃当世枭雄,慕容宏乳臭未干,又岂能是他的对手。这些事情,倒也怨不得你跟赵乾不尽力。” “赵总管与草民虽然无能,但殿下却想出了个办法。”秦舒故作迟疑,道:“只是这个办法极为凶险,草民和徐将军都再三反对。” “哦?”李疆这才转头看向李昌,问道:“皇儿想的什么办法?怎么赵乾和秦壮士都要反对的吗?” 李昌这才出列道:“儿臣见当时情况紧急,只想着让慕容宏再多给鲜卑制造些动乱,所以一时考虑不周,便打算亲自前往慕容宏心腹军中为质,迫使慕容胜放他一条生路。” 满殿的文武百官,都在洗耳恭听,看看李昌究竟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但听到李昌这句话,便都不由地倒吸了口凉气,更有几人险些惊呼出来,急忙掩上嘴巴。李疆虽然早就知道,但还是不禁皱眉,道:“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皇儿贵为大充亲王,怎能行此凶险之事?” 李昌急忙下跪道:“儿臣当时也是再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借着我大充皇子的身份,迫使慕容胜暂时放过其弟。儿臣此次出塞,深感鲜卑兵强马壮,骑兵冠绝天下。若是慕容胜轻易平定这场叛乱,则不消三两年内,北疆又要狼烟四起,我大充百姓又要饱受战乱之苦。但慕容宏若是能逃出龙城,再纠集旧部,与其兄一较长短。能多拖上一日,我大充就多一日的安定;能多拖上一年,我大充就能多一年的安定。是以儿臣不敢顾念一身之危,行此险计,还望父皇明察。” 秦舒也道:“殿下说出此计,赵总管与草民都再三苦劝。但殿下一心为了大充着想,不肯听从草民等人的话,执意前往慕容宏军中。草民无力阻止,致使殿下涉嫌,还请陛下降罪。” “罢了。”李疆挥了挥手,道:“你们都起来吧。这事皇儿虽然做的鲁莽,但总算还是为了江山社稷。只是慕容胜何等人物,难道看不出其中的利弊,如何肯放过慕容宏?” 秦舒便又道:“殿下前往慕容宏军中之前,曾私下交代草民,言如果慕容胜无意交换,便可与之定下三年的盟约,以宽其心。草民按计而行,慕容胜果然答应下来,愿意以楚王殿下,交换慕容宏。” “三年盟约?” 第104章 李昌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昌再次下拜道:“儿臣斗胆,私下与慕容胜定下三年之内,两国互不加兵的盟约。” “放肆。”李疆顿时龙颜大怒,拍案而起,喝道:“两国盟约大事,朕尚且要咨问百官。尔有何权力?竟然敢不经百官商议,不经朕的同意,私下与慕容胜定盟?” 见到皇帝震怒,秦舒正打算按原计划为李昌开脱。哪知道他还未及开口,旁边却早闪出一人,跪下道:“陛下请息怒,微臣斗胆,敢为殿下求情。望陛下能体谅殿下的一番良苦用心。”秦舒转眼一看,正是送亲副使、现任的礼部尚书褚良。 →第十章← 皇帝震怒,本来只是李疆父子上演的一出双簧。接着马上就该轮到秦舒出场,将被迫与慕容胜定盟的事情,说成是李昌苦心孤诣的破敌策略,借此来堵住百官的悠悠众口。可是不知怎么的,礼部尚书褚良却抢在秦舒前面,出班为李昌说话。这不仅让秦舒吃了一惊,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李疆,也瞟了李昌一眼,问道:“褚爱卿有什么话要说?” 褚良这才跪直了身子,朗声道:“微臣虽是一介文士,不通军事。但这次有幸跟随殿下出塞,确实见识到了鲜卑骑兵的不凡。请恕微臣斗胆,以我大充禁军之精锐,边军之精良,恐皆比不上鲜卑骑兵之勇悍。天幸慕容启突患重病而亡,留下二子争位,正是上天庇佑我大充江山社稷……” 一直没有发言的兵部尚书句郗突然出列道:“褚大人说的极是,鲜卑内乱,正是我大充出兵,一举荡平塞外的良机。可是殿下却私自做主,与慕容胜定下三年停战之盟,岂不是大大的失策?”他以外将入朝,只知道忠于皇帝一人。虽然刚才在外面与李昌十分客气,但却并不刻意讨好,所以想到什么便立刻说了出来,也不怕得罪李昌。 “句大人请容本官把话说完。”褚良顿了顿,又道:“句大人身为武将,想来也该贯通前朝军史。当初魏武曹操击破河北袁氏,袁家兄弟二人投往辽东。众将皆劝曹操乘胜追击,曹操却班师回朝。过不多久,公孙氏便将袁家兄弟的首级送来,句大人可知其中原委?” 句郗从小小的裨将做起,一直升任镇东将军,又蒙受李疆宠爱,入朝担当兵部尚书一职。自然也是个明白人,被褚良一点就透彻,自言自语道:“外紧则内松,外松则内紧,楚王殿下好算计啊。” 褚良便又接口道:“此时鲜卑虽然兄弟反目,祸起萧墙。但若是我大充兵威所至,慕容胜兄弟二人必会念及部族家业,摒弃恩怨,携手抵抗。这样一来,我大充将士又要面对鲜卑数十万大军,得不偿失。不如乘他兄弟二人相争之时,我大充养精蓄锐,直等他们拼得你死我活,再以逸待劳,一举击败他们。楚王殿下这三年之约,表面上是在给慕容胜时间,让他平定慕容宏的叛乱,但实际上却是在给我大充三年时间,休养生息,以备日后大战。不知微臣浅薄这些见解,可是楚王殿下的心意?” 李昌没有想到平日张口礼仪、闭口圣人的褚良居然会主动帮自己说话,当然比小小的秦舒更有分量。急忙点头道:“褚大人说言,正是本王心中所想。”说着便又转对李昌道:“但儿臣未奉父皇之命,便擅自与慕容胜定盟,也有擅专之罪,还请父皇降罪。” 褚良却道:“殿下虽未请旨,但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殿下当机立断,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微臣肯请陛下,重赏楚王殿下。”句郗也跟在他后面,下跪道:“楚王殿下深谋远虑,臣附议。” 李疆再看了看百官,又问道:“众位爱卿,可还有什么意见?”百官互相望了几眼,便又有几人出列,都开口赞同褚良的话。 李昌见这么多人为自己说话,便如同吃了定心丸一样,只等着父皇开口把这件事揭过去。他倒没有奢求再有什么奖赏,只希望没有罪过便罢了。正打算开口说几句漂亮话,却见尚书令冯钰却慢吞吞地出列,对着他一礼,道:“微臣斗胆,有件事情,想要请教殿下。” 李昌只好道:“冯大人请问。” 冯钰慢悠悠地道:“慕容宏既然起兵造反,而且又被其兄长所困。想来该是在千军万马之中,方才秦壮士和褚大人都把鲜卑军士夸得神乎其神,却不知殿下是如何去的慕容宏军中?” 这话正好问中李昌的要害,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到了段荥的军中,如何能够回答的上来?偷偷瞟了皇帝一眼,却见李疆一双龙目,也正盯着自己,心中不由暗暗吃惊。冯钰能升任尚书令,必然父皇的心腹,他此时站出来当着百官的面质问自己,看来也该是受了父皇的暗示。难道父皇对自己也起了疑心么?想到这里,李昌只觉得背后发凉,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秦舒见出李昌的窘迫,急忙道:“回禀陛下,慕容宏起兵造反之时,曾分兵攻打殿下的营寨。草民猜测慕容宏是想抓住殿下为质,迫使我大充助他一臂之力,与其兄长争夺天王之位。但在镇北将军徐铮带领下,我大充将士虽然人数不多,还是勉强将慕容宏的部下阻挡在营寨之外。后来慕容宏呈现败势,殿下当机立断,下令徐铮将军诈败退走,自己却只身前往慕容宏军中为质。” “原来是这样。”冯钰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忽然又道:“可是本官怎么听说殿下并不是在慕容宏的军中,而是在一个叫段荥的鲜卑将领手中,这又是怎么回事?” 秦舒心里顿时“咯噔”一响,当日李昌被宇文婧所虏,下落不明。秦舒与赵乾唯恐军心大乱,完全封锁了消息,除了他、赵乾、徐铮、江昀四人,其余将士一概不知。而且后来两军交换人质的时候,江昀和大充将士又都在慕容威的营中,根本不可能知晓其中细节。那么就只有秦舒、赵乾、徐铮三人知道,可是他们三人为了推卸掉保护不力的罪责,已经都统一好了口径,都完全按照刚才秦舒商定的话说。这冯钰身为尚书令,足不出京,却是从何处知道这么详细的消息? “段荥?”李疆在龙椅上低念了这个名字,问道:“他又是什么人,朕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听过?”说完抬眼看着李昌,道:“莫非皇儿还有什么事瞒着朕?” “儿臣不敢。”李昌急忙跪下,伏身道:“儿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父皇。段荥乃是鲜卑段氏部族首领段嵬长子,但因与慕容胜有夺妻之恨,所以背叛部族,与慕容胜为敌。后来被慕容成所败,生擒至龙城。慕容宏既然有心作乱,便觉得段荥是个好帮手,故而派人将其营救出来。现在段荥已是慕容宏的左膀右臂,当时慕容宏被慕容胜大军团团围困,儿臣不能前往,只好去了段荥军中。” “原来是段嵬的儿子。”李疆突然笑道:“十余年前,朕巡视北疆,与段嵬还有一面之缘。他那儿子生的十分机灵,居然敢为了个女人与慕容胜为敌,看来还有几分血性啊。呵呵。”几声轻笑,便将刚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冯钰见皇帝展颜欢笑,便退下道:“微臣的话已经问完了,既然殿下肯只身涉险,为我大充着想。微臣也恳请陛下,能重赏楚王殿下,以彰其功。只是殿下与鲜卑私下定盟,陛下非但不罪,反而重重嘉奖,若是传到鲜卑人耳中,岂不让他们生疑?慕容家虽然是胡蛮,但也多有智者,若是被他们洞穿殿下的用心。殿下的这番功夫岂不是白废了?所以微臣以为,陛下暂时将殿下的功劳记下。等日后再赏不迟。” “恩。”李疆点了点头,道:“爱卿所虑极为周全,只是委屈了皇儿。” 李昌这个时候哪里还贪图什么赏赐,急忙道:“儿臣只想为父皇分忧,绝无贪图赏赐之意。再者儿臣贵为皇子,锦衣玉食,还有何不知足?自北征之后,朝廷国库吃紧,儿臣提议上自皇室宗亲,下到文武百官,都需勤俭节约,以蓄养国力,日后与鲜卑决一死战。儿臣非但不要父皇赏赐,还请父皇将儿臣的年俸减半,以为诸弟、百官之表率。” “哈哈……”李疆连声大笑,道:“难得皇儿有此苦心,但我大充富有四海,虽然北征失利,还不至于拮据到这个地步。朕就依冯爱卿之意,既不赏你,也不会减你的俸银。但这份功劳,朕总还是要给你记下的。” “多谢父皇恩典。”李昌心里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暗道:这事好歹算是糊弄过去了。 李疆示意众人起身归列,然后又饶有兴趣地看着秦舒,道:“方才秦壮士和褚爱卿都极力称赞鲜卑兵强马壮,褚爱卿一介文士,不通军务,又是第一次出使鲜卑,所言未免有些不实。秦壮士却是久居北疆,以你看来,难道我大充军队真不能与鲜卑相比么?” 秦舒刚才想说的话,全被褚良抢着说完了,正愁后面的话没有机会说出来。现在听到李疆垂问,正中下怀,却又猜不透皇帝的心意,只好道:“草民生于山野,说话不知深浅。既蒙陛下垂询,草民只能斗胆直言,还请陛下能恕草民之罪。” 李疆听他这样说,眉头便有些皱了起来,淡淡地道:“你但说无妨,朕不怪你便是。” “草民谢陛下恩典。”秦舒得到皇帝这句许诺,稍微整理下言词,便道:“草民此次跟随殿下出塞,有五百禁军护卫,到了北疆又有徐将军麾下五百边军随行。这一千儿郎,无一不是我大充精锐,若论武艺战技、盔甲装备,都丝毫不在鲜卑之下。可是这一千将士,能得返大充的却只有区区百人,其中固然有寡不敌众的缘故。 第105章 但草民还是觉得,在战阵之上,我大充将士完全不能与鲜卑精锐相比……” 句郗既掌兵部,又在外领兵多年,听秦舒将大充军队贬的一文不值,哪里还忍耐得住?立刻出列道:“黄口孺子,岂能信口雌黄?我大充将士精甲天下,又岂是鲜卑胡蛮所能及……” “爱卿不必着急。”李疆打断句郗的话,道:“等秦壮士继续将话说完。”李疆虽然不喜欢听秦舒把大充的官军说的一文不值,但北伐失利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若论人数战力,大充百万将士,似乎并不比鲜卑的军队差,而且李疆素来重视军备,不论盔甲兵器都力求精良,特别是禁军三营,更是他引以为傲的精锐。可是在北征一战中,禁军三营损失惨重,李疆也不得不仔细考虑,究竟是什么东西出了问题。现在既然秦舒能说出来,他当然很乐意听下去,不管有没有道理,总能博个兼听则明的好名声吧。 秦舒见皇帝虽然语气冷淡,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便又继续道:“草民久居北方,对鲜卑多少有些了解。曾听闻慕容胜遴选天狼营战士的方法,只有唯一的一个条件,那就是赤手空拳,与塞外的野狼搏斗。陛下深居宫,可能不知道狼群的凶残。狼性凶残嗜血,乃是塞外野兽之首。慕容胜以此来挑选精锐,不仅要的是勇武的部下,更要的是嗜血好杀的军士。草民观我大充军队训练有素,缺少的却正是一股血性。禁军三营乃我大充军队精锐中的精锐,但都依仗的是精良的盔甲以及锋利的武器。论起真正的男儿血性,只怕非但远远不如慕容胜麾下的天狼营,便是飞虎、雪豹二人也的多有不及。” “嗜血、血性。”李疆慢慢地回味着这几个字,片刻才道:“你是说朕的将士贪生怕死?” “草民不敢。”秦舒急忙道:“只是我大充安定多年,军队少有征战,虽然平日操练起来似模似样,但却不能与鲜卑军队相提并论。鲜卑人生在塞外苦寒之地,缺衣少食,若要生存,便只有以武力掠夺一途。当初五胡混战,狼烟四起,慕容启能打败各胡,一统塞外,留下来的都是百战余生的勇士,这些将士是我大充军队万万不能及的。草民以为,练兵一途,非亲历战阵,不能激发将士之血性。北征失利,非我大充将士不如鲜卑,实在是见得鲜血少了,缺乏战场上该有的那股子血性男儿气。” “不错。”李疆终于点了点头,道:“当初朕攻吴伐魏,麾下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所过之处才能百战百胜。自从天下大定,朕虽然注重军备,但这些将士却都多年没有经历战阵,确实很少见过血腥,难怪不是鲜卑人的敌手。不过,鲜卑有五胡之乱,而我大充国泰民安,没有战事。难道就永不能远训练出足以与鲜卑匹敌的精锐之师么?若真要去寻些野兽来杀,我大充百万军队,却哪里能找到那么多的豺狼虎豹?” 秦舒却想也不想,便答道:“此事极为简单。通常练兵之法,都在军营内操练,并非实战。若是能在操练时,让士兵真刀真枪的演练……” “不可。”句郗身为一员老将,立刻开口反驳道:“刀枪无眼,若是真的依照秦壮士的意思,在演练的时候,都换上真刀真枪,误伤之事怎么避免?” “既然是当兵吃粮,就该有随时流血的准备。”秦舒淡淡地道:“训练的时候多流些血,总比到战场上送命强。” 李疆素来注重军事,对禁军的训练也极为上心,经常亲自到禁军营中巡视。每次去的时候,禁军也都会安排些节目,比如两军对阵演练,但都拿的是木制刀枪,作作样子罢了。若当真是换成真刀真枪,又该是副什么景象? “句爱卿的担心也很有道理。”李疆皱眉问道:“真刀真枪的训练,误伤了同袍怎么办?” 秦舒听皇帝的口气,似乎有些意动,便又继续道:“草民的意思是先用木制刀枪,再用未开锋的刀枪,最后才真刀真枪的演练。这样循序渐进,再加上些防护措施,应该能减少误伤。不过草民觉得,让士兵们流些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唯有鲜血才能激发出他们的血性,也唯有鲜血才能铸就出一支百胜之师。古往今来,纵横天下的军队,都是在腥风血雨中洗礼过的,草民还未曾听说只靠训练,便能有无敌于天下的军队。” “好。”李疆突然问道:“朕若是让秦壮士这样替朕练一支千人精兵,秦壮士需要多少时间?” 秦舒闻言大喜,朗声答道:“少则三月,多则半载。草民一定能为陛下训练出一支,不怕流血、不怕死的精兵。” “传旨。”李疆便立刻道:“擢升秦舒为禁军校尉,可在禁军各营中任意挑选一千兵丁训练,以半年为期。若是真有成效,朕便准了你的练兵法子。” “谢陛下隆恩。”秦舒急忙再拜谢恩。句郗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既然皇帝已经开口,只好闭口不言,只是冷眼看着秦舒,暗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练兵之事若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古之名将岂不都是嗜血魔王? 秦舒所说的练兵方法,确实有些震撼人心。不过别人都不明白,他如果不是从小就被师尊地狱般的训练,怎么能有今天的成就?在他看来,练兵也就和传授徒弟差不多,不多流些血,怎么能成为真正的士兵? 退朝之后,李疆回到勤政殿,武陵侯叶璇早已等候在内。见完大礼,李疆呵呵一笑,道:“叶卿今天没有上朝,不曾听到秦舒练兵的法子,还真是有些有趣。”不等叶璇开口询问,便又继续道:“他说什么要多让士兵流血,建议真刀真枪的操练。嘿嘿,真若是能借此给朕训练出一支不怕死的军队,朕又何惧鲜卑慕容氏。” “真刀真枪?”叶璇愣了愣,随即道:“这样练兵何其凶险?若是稍有不当,我大充将士还不成与鲜卑开战,便要大多死在自己袍泽的刀下了。” “危言耸听。”李疆皱眉道:“秦舒若是没有把握,怎么会向朕这样建议?朕已经给了他一千禁军,半年的时间,到时候就能看到成效了。” 叶璇知道皇帝自从北征失利之心,一心想要整顿军务,以血前耻。既然已经下了旨意,他也不便再劝,便改换话题道:“不知今日早朝上,陛下是如何处置楚王殿下的。” 李疆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治他个欺君之罪么?” 叶璇急忙道:“微臣不敢。但楚王殿下明明是被鲜卑所虏,为保性命,不得已而与慕容胜定下三年之盟。可是回京却大言不惭,生生将此大罪,说成是蓄意安排的大功。陛下也听之、任之,不加斥责么?” “那该怎么办?治他个欺君之罪,然后撕毁与鲜卑盟约,进兵征讨么?”李疆呵呵笑道:“昌儿说的不错,现在不是北伐鲜卑的最好时机。这三年的盟约,不论昌儿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总算不是什么坏结果。再说当时他命悬一线,便是朕在场,也不会舍得让他死在鲜卑人手中。虽然昌儿对朕有所隐瞒,也不算是什么大错。今日在朝上,朕已经借冯爱卿之口,给了他些暗示,相信他会明白朕的心意。” “陛下圣明。”既然皇帝都不打算治楚王的罪,叶璇又何必当这个恶人?只好道:“希望楚王殿下不要辜负了陛下的这番苦心。” 李疆哼了一声,语气转冷道:“这些小事上,朕不会跟他计较。不过你的眼线却不能放松,给朕盯牢了。皇后临终说的话,朕还清楚地记得,谁要是再敢生有争储之心,而陷害兄弟。朕绝不会心慈手软……” →第十一章← 秦舒在早朝上提出来的练兵方法,别说句郗等一班老将不以为然,便是楚王李昌也并不十分信任。下朝之后,李昌又向秦舒私下交代了不少的话,只是他对练兵之事一窍不通,见秦舒自信满满的样子,也就不再多问。 出了楚王府,秦舒便赶去兵部报到。句郗为人还算厚道,又在旁敲侧击地提点了一番;不过秦舒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对他的好意也就只能婉言谢绝。句郗见劝说无效,随便安排个堂官给秦舒造册备案,便不再过问。秦舒这校尉是皇帝钦点的,而且校尉在军中也不算什么大官,很快就把这些琐事安排妥当,然后穿着副新发的盔甲,骑着火龙驹大摇大摆地回家。 “公子怎么这副装扮?”芹儿见到满副戎装的秦舒,眼睛不由一亮,欣喜地问道:“公子是当将军了吗?” 秦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头,苦笑道:“小小的一个校尉而已,离将军还有老大一步呢。” 芹儿原是太尉府的丫鬟,又在齐王府上多年,对校尉和将军的差别还是了解的。但是早上秦舒出去的时候,还是一介布衣,回来却已经是皇帝钦点的禁军校尉,她的心里又怎会不高兴?又笑嘻嘻地道:“公子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虽然现在只是一个校尉,谁能说以后便不能成为大将军?” 秦舒终于能入仕为官,心里也极为开心,笑道:“若真能如你所言就好了。” 这身盔甲看上去比较沉重,芹儿正打算给秦舒换上平常的衣服,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兄长在家吗?”秦舒听出来是义弟傅羽的声音,急忙迎到门口,道:“在,贤弟怎么来了?” 傅羽可能是刚从禁军营中过来,身上也是全副盔甲,看到秦舒的装束,不由一愣,随即笑道:“兄长真的也被陛下点入禁军了?” 秦舒含笑点了点头,道:“贤弟在禁军多时,日后为兄还要仰仗贤弟多多照应呢。” 第106章 说着便延请傅羽入厅落座。傅羽是这里的常客,芹儿也是认识的,端上两杯茶水,便退了下去。 傅羽受了秦舒两次救命之恩,对这个结义兄长可以说是十分的敬重。所以他在禁军中听到秦舒也升任禁军校尉的消息后,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先是一番祝贺之后,傅羽才有些面带忧色地道:“兄长能到禁军当差,原本是件天大的喜事。不过小弟听说兄长早朝的时候,把我禁军说的一文不值,不知可有此事?” 早朝上的那番言辞,是秦舒早就盘算好的,希望能借此打动皇帝,给他个展示才能,训练军队的机会。至于对禁军的评价,倒也还算公允,毕竟北征之时,大充禁军在鲜卑军队面前,确实吃了大亏。秦舒看到傅羽脸上的不悦,只道是他对自己贬低禁军之事不满,乃笑道:“为兄说话确实有些欠妥,还请贤弟不要见怪。” 傅羽见他误会,苦笑着道:“小弟哪里有什么见怪的?但其余禁军同仁,听说兄长在陛下面前,把禁军说的一无事处,自然心里都不高兴。北征失利,禁军在鲜卑人面前吃了大亏,正是禁军各位将军的一块心病,兄长却偏偏说他们不如鲜卑人,可不正是踩到他们痛处了么?小弟过来之前,便已经有几名校尉在私下商议,准备给大哥点下马威呢。” “哦?”秦舒倒是没有想到几句话,就把禁军得罪了。但既然话已出口,又不可能改变过来,只好呵呵笑道:“禁军实力确实不如鲜卑天狼营,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又不是为兄诬蔑之词。禁军都督萧刚,也算是个人物,难道他也跟这些人一般见识?” “萧将军是什么想法,小弟还不清楚。”傅羽如实答道:“不过麾下的几名校尉,除了小弟我,只怕大都对兄长有了些敌意。兄长既然要到禁军来当差,难免要跟他们打交道。以小弟之见,还是得找个机会跟他们和解才行。呃,既然今日是兄长升任禁军的大喜日子,不如由小弟做东,在聚英楼摆上一桌酒席,随便也给兄长介绍几位同袍。” 秦舒明白傅羽的一番好意,但他本来就是想以雷霆手段,训练出一批能与天狼营争锋的将士出来。如果初入禁军,便向这些校尉低头示好,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在那些接受训练的禁军将士心中,他便再无威信可言。秦舒是第一次有机会练兵,自己的法子究竟能不能成功,尚未可知,当然不愿意再出什么意外。便笑着拒绝傅羽的好意,道:“为兄刚入禁军,便与禁军将领邀朋结伙,把酒言欢。若是传扬出去,对禁军的军纪风气也不好。贤弟的好意,为兄只好心领了。” 傅羽不知道秦舒心中所想,便又劝道:“禁军守护京城,职责虽然中,但若无战事,对于将士也并不十分苛刻。饮宴聚会也是平常之事,兄长不必担心。” “可是今晚楚王殿下已在王府设宴,替为兄庆贺。”秦舒见推辞不掉,只好抬出李昌这面大旗,装着十分为难地道:“为兄总不能驳了楚王殿下的面子吧?” 傅羽这才无话可说,便道:“那就只能改日了。陛下下旨让兄长在禁军各营中挑选军士,不知兄长打算什么时候去?可需要小弟陪同?” “陛下只给了半年期限,当然是越快越好。”秦舒便道:“为兄打算明日一早便去向萧将军报到,并且挑选士兵。贤弟若是有空相陪,为兄自是感激不尽。” “明天?”傅羽吃了一惊,急忙道:“是不是急了点?兄长刚来禁军,对禁军各营还不能了解,不如再多等几日?” “贤弟不是在这吗?”秦舒呵呵笑道:“现在不妨就给为兄讲讲禁军的情况。呃,为兄记得禁军共有八营,总计三万人。分为精锐内三营,以及外五营。内三营是‘神机’、‘神骑’、‘神甲’,每营五千人;外五营是‘镇军’、‘骁勇’、‘破虏’、‘扬威’、‘胜远’,每营各三千人。贤弟现在就是在‘骁勇’营任职吧?” “兄长倒是了解的十分清楚。”傅羽笑了笑,道:“那不知兄长是打算在哪几个营中挑选士兵?” “当然是都选了。”秦舒看了看傅羽的脸上,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笑道:“为兄知道内三营是禁军的精锐,轻易征调不得。但为兄需要的正是精锐兵壮,所以这一千士兵,大部分都会在内三营中挑选。好在陛下的旨意是让为兄在各营中随便挑选,想来他们再如何跋扈,也还不至于会公然违抗圣旨。” “话虽然是这样说。”傅羽见秦舒有点不开窍,急忙道:“但是内三营自从建立以来,所部将官一直都是大充第一自居。且不说早朝的时候,兄长的一席话得罪了他们,明天又要奉旨到他们营中挑选军士,那三个校尉平日里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怎么肯好好地配合大哥?”说着又轻叹了一声,道:“兄长有所不知,禁军校尉的品级虽然不高,但大充将官却无一不以进入禁军任职为荣。这几个校尉不仅个个武艺不俗,而且都有着极好家世背景。家叔若不是燕国公,小弟若是想当上这个骁勇校尉,只怕还很困难呢。而兄长若只是想靠着楚王殿下的信任,就不把这几人放在眼中,小弟担心以后会吃亏的。” 秦舒不是不明白傅羽的好意,可是大充开国只有短短数十年,不仅朝中全是功勋之臣,便是军中也多有开国将门之后。而自己却只是布衣起家,没有任何的背景家世,想要在这群眼高于顶的大老爷面前站稳脚跟,可不仅仅只是一味讨好巴结就能行的。 李疆代汉自立,深知后汉三国时代朝代更替的原因,最主要的就是皇帝没有掌握兵权。所以在禁军中,各部将领的品级都很低,除了禁军都督是四品,其余都是六、七品的校尉,以防止禁军将领拥兵篡权。饶是如此,但大充禁军的声誉却是极高,所有的大充军人都以进入禁军为荣。想要进入禁军为官,不但要有过人的本领,还需要有良好的家世才行,否则就算能进入禁军,也都不能成为各营的主将。 禁军校尉分两种,一种为有名号的校尉,官阶六品。如傅羽现在就是骁勇校尉,是骁勇营的主将。至于秦舒以及护送李昌出使鲜卑的郑广,则都是没有名号的七品校尉,只能在各营任副将,因为他们都没有家世在背后撑腰。 郑广好歹还是因军功进入禁军,而秦舒则是皇帝特旨擢升,所以对于那些世家子弟来说,肯定会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傅羽的劝说固然是一番好意,但秦舒又岂是忍气吞声、曲意奉承之辈?乃笑道:“多谢贤弟关心,但为兄既是奉皇命在身,要为大充训练出一支铁血之师,就不能敷衍了事。明日定要在各营中挑选精锐健卒,方才不负圣恩。” “能选入禁军的,个个都是我大充的精锐。”傅羽还在做最后的努力,道:“小弟的骁勇营有三千人马,两位副将与小弟关系也极好。兄长若是需要,尽管在小弟营中挑选,又何必非要去惹那帮小子呢?” “那好吧。为兄就先到你营中去挑选。”秦舒实在是觉得盛情难却,只好暂时答应下来,并道:“但是如果选不足一千,为兄还是得去其他营中挑选。” “行,行。”傅羽自信营里的三千人马,肯定能选出一千人令秦舒满意。顿时松了口气,他在禁军中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对于那几个世家子弟都有所了解,如果秦舒真要是得罪了他们,以后想要在禁军中混开,恐怕就很难了。 这件事情谈妥后,傅羽就准备先回营中去安排,正打算起身告辞。却又听门外有人道:“秦校尉在家吗?” 秦舒听出是赵乾的声音,又急忙迎到门口,道:“赵总管怎么来了?” 自从上次李昌失踪后,两人的关系大进。赵乾笑吟吟地道:“在下首先是来向秦校尉贺喜的,其次嘛,殿下在府上设了酒宴,邀请了些禁军将领,也请秦校尉能过府参加。”说着他已经看到厅上的傅羽,急忙过去见礼道:“原来少公爷在这。殿下也请了少公爷的,就请少公爷跟在下与秦校尉一起走吧。” 看来楚王也明白,要想在禁军站稳脚跟,就必须跟这些人拉好关系。傅羽呵呵笑道:“我本打算宴请兄长个几位同僚,不想殿下却捷足先登了。那我与兄长只好去叨扰殿下了。” 秦舒刚才只是随口那一说,没有想到楚王还真的特意为他设宴。叫来芹儿吩咐几句,便跟着傅羽、赵乾二人骑马前往楚王府。 刚到楚王府大门,迎面也过来三名骑士,都是禁军校尉装束。傅羽看得仔细,急忙低声道:“兄长,这三人都是内三营的校尉。神机校尉曹钧,神骑校尉马铖,神甲校尉王昊。都是世家子弟……” 傅羽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见对面三人已经都看到了他,便打马上前,道:“下官见过三位将军。”虽然禁军各校尉品级相当,但内三营高于外五营是公认的事实,而且在禁军中也不会论爵位,所以傅羽见了这三人都十分客气。 曹钧等三人对傅羽这个少国公,还是不敢怠慢,急忙还礼,然后就向着秦舒打量起来。曹钧首先有些惊讶地道:“这位兄台,好像有些眼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前些日子在八角楼与秦舒见过,但当时只是匆匆一面,而且曹钧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叶灵的身上,所以对秦舒虽然有点印象,可却记不起来了。 秦舒呵呵笑道:“将军贵人多忘事,下官前些日子,曾在八角楼见过将军一面。”因见曹钧还是没有记起来,便又道:“当时还有武陵侯的千金,叶小姐在场。” 第107章 “哦。”这样一说,曹钧便立刻记起来了,笑呵呵地道:“原来是兄台你啊。本校尉就说嘛,我们一定是见过的。原来兄台是叶小姐的朋友,看样子也该是在禁军当差,怎么以前没有见过……”说着说着,曹钧也恍然记起了禁军新来一名校尉的事情,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起来,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秦舒见他的表情,知道对方肯定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仍旧笑道:“下官秦舒,今日刚被陛下任命入禁军当差。还没有来得及去拜见各位将军,失礼之处,还望各位将军海涵。” 秦舒?果然是这小子,曹钧一早就听说有个家伙在皇帝面前,把禁军说的狗屁不值。而且还被皇帝任命到禁军当校尉,本来正想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没有想到现在就遇到了,曹钧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身后的马铖、王昊两人也收起了笑容,恨恨地看着秦舒。 赵乾看出三人神色不正常,急忙上来打圆场,笑道:“三位将军既然到了,就请入府吧。想必殿下已经等的着急了。” 曹钧看着秦舒,心里却在想,那天这小子和叶小姐在一起,难道也是他们兄妹的朋友?这样的话,我可不能太过分得罪了他,不然告到叶小姐那里……咦,不对。这小子长得也人模人样的。莫非他也对叶小姐有意思?哎呀,那可真是个强敌。 曹钧一时把握不定秦舒和叶灵的关系,只好顺着赵乾的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道:“赵总管说的是。承蒙殿下厚爱赐宴,我们可不能让殿下久等。先去见过殿下,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大家都是同在禁军当差,来日方长嘛。”说完便翻身下马。马铖、王昊也都互相看了一眼,心道:对,来日方长。便都跟着下了马。 有赵乾在,众人也不需要通报,直接进入大殿。李昌既然有意为秦舒和禁军诸将搞好关系,该宴请的人当然一个也没有落下。上至禁军都督萧刚,下到各营副将全都请了个遍。除了几个人今天该在宫内当值没来之外,其他都不敢拂楚王的面子,陆陆续续地赶了来。 秦舒等人进殿的时候,人也差不多都到齐了。禁军都督萧刚坐在李昌下首,正陪着他说话,抬眼见曹钧等几个下属都来了,便开口招呼众人过去。李昌虽然参政有些日子,但对禁军各个校尉并不十分熟悉。见曹钧等三人上前行礼,便逐一询问其官职姓名。听说是内三营的主将,也不禁肃然起敬,道:“三位将军的大名,孤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等这三人介绍完后,萧刚才看着秦舒,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想必这位就是新到禁军的秦校尉吧?”他听说秦舒把禁军贬的一文不值,虽然不像曹钧等人一般见识,但身为禁军都督,心里总还是有些不爽,所以语气上十分冷淡。 秦舒也忙以下属之礼参见,道:“正是末将。末将本想明日一早再到军中向将军报到,不想楚王殿下设宴相请,今日便能得见将军。” “秦校尉不必客气。”萧刚淡淡地挥了挥手,既然秦舒已经到禁军为官。对秦舒的来历也打听的十分清楚,知道秦舒是楚王李昌引荐的,所以也愿当着李昌的面,过分为难他。随便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让秦舒等人各自就座。 在场的禁军校尉,听到秦舒的名字,都是用着愤恨的目光,向他看了过来。只是身为都督的萧刚,都没有为难他,其余人等也都暂时保持缄默,假装什么也看见。 李昌把这些人的表情、眼神都看在眼中,心里也不禁有些担心:早朝的时候,秦舒只图痛快,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这下可好,人还没有进禁军,就先把所以禁军将领得罪了个遍,日后还怎么和他们相处?虽然说有自己这个王爷帮他和稀泥,但也不知道禁军这帮小子,肯不肯卖自己的面子呢? →第十二章← 李昌猜想的不错,禁军诸将确实不肯买他面子。这帮小子平时谁不是眼高于顶,飞扬跋扈?虽说北征的时候,禁军的确吃了些亏,但北征失利乃是皇帝心中的一处隐痛,百官任谁也不敢提及此事。可是偏偏一个叫秦舒的家伙不识趣,不仅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北征这事,还把整个禁军贬的一无是处。是可忍,孰不可忍? 宴席刚开始,大家都还能保持着默契,可是几杯水酒下肚,所有人看秦舒的眼色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诸位将军,请,请。”李昌再次把酒杯举起,清了清喉咙,道:“孤早闻禁军威名,今日特设宴请诸位将军过府,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诸位将军个个都是我大充的勇士……” 话未曾说完,却听下面有人道:“什么勇士啊,早朝的时候,不还有人说我们禁军无能吗?”众人寻声望去,说话的正是神骑校尉马铖。马铖祖籍西凉,乃后汉三国时,蜀汉五虎上将马超之后。遥想当年,马超在渭水杀得魏武曹操割须弃袍,便是现在提起来,谁不竖起大拇指,称赞声好?马铖家学渊源,武艺高强,不仅袭有西平侯的爵位,还执掌神骑营。跟着曹钧、王昊几人,都是不肯轻易服软认输的主儿。北征失败,神骑营损失惨重,马铖满腔怒火正没处发,秦舒偏偏不识趣,敢把这事拿到文武百官面前说,不是自己找抽么?消息传到禁军中,曹钧、马铖、王昊三人就私下商量,看怎么才能给秦舒点颜色瞧瞧。 三人之中,向来是以曹钧为首,可是不知怎么的,曹钧居然没有任何的表示。听到李昌的一番夸奖,马铖却又想到秦舒在早朝上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便不等曹钧开口,自己先发起难来。他这么一说,禁军众将便都把目光,望向了秦舒,都幸灾乐祸的表情,准备看接下来的好戏。 李昌宴请禁军众将,本来是抱着和稀泥的心思,打算帮秦舒把这事情摆平。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面子,这些禁军将领,从来佩服的都是武艺高强,能领兵征战的人。比如当初的齐王,和禁军的关系就十分密切。李昌却既没有一身好武艺,又没有什么军功,当然就差了个档次。若不是仗着个亲王的身份,今天晚上的宴席,只怕都很少有人能来参加。 见到马铖开始刁难秦舒,李昌脸色一沉,正准备拿出点王爷的威风。却见秦舒缓缓起身,淡淡地道:“早朝上本校尉的话,说的虽然有些不妥,但却句句属实。我大充禁军确实不如鲜卑天狼营多矣,特别是内三营众将士,仗着藤甲之坚固,连弩之锐利,根本不思进取……” 本来还只有马铖一个人发难,但秦舒这两句话,明显是捎带着把神机、神甲两营都包括了进去。曹钧、王昊两人都是脸色一变,只是曹钧还牵挂着叶灵之事,暂时隐忍不发。王昊却也霍然起身,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三营将士,又如何不思进取了?” 秦舒望了他一眼,才悠然地道:“北征失利,败就败在我禁军素来依仗的这些利器。试想有刀枪不入的藤甲,又有无坚不摧的连弩,士兵们都以为天下无敌,平时操练的时候,恐怕就都只是敷衍了事。可是一旦藤甲不能再依仗,连弩不能再破敌的时候,这些士兵又是什么样的表现?是拼死一战呢,还是全面溃逃?本校尉没有参与北征,其中详情想必各位给比我更加清楚才是。” 马铖、王昊二人顿时面面相觑,哑口无言。秦舒说的不假,当初神甲营与天狼营交战,所依仗的藤甲被鲜卑人大火一烧,死伤无数。营中士兵见平日所依仗的神甲,竟然不能再保护自己的安全,顿时军心大乱,根本没有决一死战的决心,而是大都选择了溃逃,以至一败而不可收拾。神骑营的重甲骑兵,在天狼营的镰钩枪面前,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五千人马死伤殆尽。至于神机营,向来都是依仗连弩破敌,开始鲜卑骑兵来去如风,神机连弩只发射一次,对方的骑兵就能冲到面前,那个时候还能有什么优势可言?所以神机营一直坚守在城墙上,等着鲜卑人来攻城。可惜鲜卑人偏偏只围而不攻,让神机营空有连弩之利,却不能伤敌分毫。 萧刚本来不愿意当着李昌的面,为难秦舒。但秦舒这样说,让他这个禁军都督的脸面,实在也挂不住了,便沉声道:“禁军装备藤甲、连弩不假,但秦校尉却说我禁军只是依仗这些器械,而没有真正上阵杀敌的本领。哼,哼,难道我大充禁军数十年来的威名,都只是靠着藤甲、连弩而得来的吗?” “不错。”马铖见主将发话,便离席出来,道:“秦校尉既然说我禁军没有什么本事,那可敢与本校尉一战?”军人之间恩怨,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解决方式。既然嘴巴上不能胜过秦舒,那就只能靠着手上的本领,给秦舒点颜色瞧瞧。 马铖的武艺,在禁军中名列前茅,有他出来向秦舒挑战,一众禁军将领都哄然叫好。秦舒便是想拒绝也没有机会,更何况他也没有打算拒绝,而是懒洋洋地道:“军中严禁私斗,马校尉身为一营主将,难道还不懂军法么?” “这算什么私斗?”曹钧终于站起身来,笑呵呵地道:“大家同在禁军效力,互相切磋武艺,这是常有的事情,和私下争斗、挟私报复,完全是两码事。”到了现在的情况,他要是再不站出来说两句话,可真没有办法跟这帮哥们交代了。至于秦舒和叶灵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也没有时间去多想了。 “不错,不错。”曹钧能在内三营校尉中称老大,可不是因为武艺最好,而是心计、口才远比马铖、王昊这两个莽汉强多了。 第108章 马铖一听到他这样说,便立刻咧着嘴巴笑道:“大家只是切磋切磋,不碍事的。” “既然只是切磋,那么本校尉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秦舒担心李昌婉言拒绝,所以等马铖的话音刚落,便抢着说了出来。 其实李昌对他的武艺还是十分放心的,只是觉得这样公然比斗,只能使秦舒和禁军众将的关系越来越僵化,万一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可就后悔不及了。李昌毕竟只是一个没有职衔的王爷,要是禁军众将团结一心,想把秦舒踢出禁军,他也无力阻止。好不容易才给秦舒争取到这个机会,李昌才不愿意为了一点意气之争,将它白白浪费掉。所以看了看两人,还是道:“二位将军要切磋武艺,也无不可。只是今日是孤宴请诸位将军,只是喝酒作乐,至于切磋什么的,日后有的是时间嘛……” “殿下……”马铖本来还想再说,萧刚却瞪了他一眼,然后起身道:“既然殿下不允,那就算了。不过末将不胜酒力,而且今晚还要宿卫禁宫,所以想先告退了。” 李昌刚打算开口挽留,那些禁军校尉见萧刚要走,便也都跟着起身告辞。看着众人都站了起来,就算勉强挽留下来,只怕也没有什么欢宴的气氛。李昌只好从善如流,起身相送。傅羽毕竟是禁军中人,不能当众拂了禁军众将的面子,也跟着告辞。片刻之间,整个大殿也就只剩下李昌、秦舒两人。 眼见禁军众人不给自己面子,李昌的脸色显得十分难看,吩咐下人仆役收拾宴席,然后带着秦舒前往书房。刚一进门,李昌就忍耐不住,骂道:“禁军这帮家伙,简直不把孤这个王爷放在眼中。一个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哼,有本事在战场上显摆啊。”他现在虽然没有入主东宫,但俨然已经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所以才会对禁军众将的无礼,大为光火。 “有累殿下劳神了。”秦舒虽然对禁军众将没有什么好感,但还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慢慢地道:“禁军众将品级虽低,但只受陛下调动节制,地位超然,而且几名校尉又都是功勋世家,难免骄横一些,殿下何必跟他们置气?” “孤倒不是跟他们怄气。”李昌瞟了他一眼,有些忧心地道:“只是担心你去了禁军,会受他们排挤。若是被踢了出来,那就真是可惜了这次机会。需知禁军乃是我大充军队的骄傲,能在禁军中当差,日后的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啊。” “这个属下当然知道。”秦舒自信满满地道:“陛下给了属下半年的时间,用来训练军队。金口玉言,不容更改,在这半年之内,他们想要把我踢出去,恐怕还是十分困难。” “你不说孤还差点忘了。”李昌猛地拍了拍额头,道:“今日宴请他们,孤就是想和萧刚商量你挑选士兵的事情。这下可好了,把正事都给忘了。看这群小子今天的模样,只怕不会安心配合你挑选士兵。你可有什么好的想法?” “属下奉旨行事,还怕什么?”秦舒哼了一声,道:“傅少公爷本来是想让属下去他的骁勇营挑选,但属下却觉得禁军众将气焰过于嚣张。若是属下真的避难就易,去少公爷的营中挑选,反而让他们轻看了属下。不如等明日一早,属下就前往禁军报到,从神机营开始,一个挨着一个的挑选。属下还就不相信,他们还能公然违抗圣旨。” “这个倒不用担心。”李昌吁了口气,道:“不过看今天这架势,他们肯定会对你多方刁难,说不定还真的要找你‘切磋切磋’。可惜禁军向来是亲王贵戚的禁足之地,当初老二何等威风,再三请求入禁军任职,父皇都没有同意。否则孤明天也陪着你去,好给你造造声势。” 皇帝不肯让皇子加入到禁军中,明显是担心皇子掌握禁军夺权。看来以后自己,也还是要少来楚王府走动才是。秦舒笑了笑,道:“难道殿下还不相信属下的实力么?他们若是真敢来找属下切磋,属下一定还以颜色,让他们心生忌惮,不敢再给属下捣乱。” “不错。”想到秦舒的一身武艺,李昌也笑容满面,“这群目中无人的家伙,也该给点教训了。早知如此,方才孤就不该拦着你们。”语气之中,颇有几分失望。 “殿下刚才阻拦的正好。”秦舒急忙道:“若是刚才属下打败马铖,最多也就只有这些将领看到,而且他们顾及颜面肯定不会说出去。如果明天属下去禁军营中,当着禁军将士的面,打败马铖等人,意义可就大不一样。军中尚武,唯有强者为尊,如此一来对属下挑选士兵,训练部队都是大有益处的。” 李昌原本还有些失望,被秦舒这样一说,又高兴起来。想到刚才那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将领,一个个被秦舒打得满地找牙,顿时喜笑颜开,只可惜他不能亲自前往禁军营中观战。 两人正说着话,赵乾却走进来,道:“殿下,礼部褚大人求见。” “他来干什么?”李昌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让赵乾请他进来。秦舒不方便在场,又只好躲到屏风后面。 过了片刻,褚良就跟着赵乾来到书房。行礼落座,自有下人奉上茶水。早朝的时候,褚良曾帮着他说话,所以对这个平日不甚看好的迂腐文人,李昌不禁多了几分好感。十分客气地问道:“不知褚大人前来,有何贵干?” 褚良品了口香茗,然后开始侃侃而谈。他不愧是饱学之士,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先是将李昌大是夸奖了一番,然后又有意无意地提及早朝自己帮他说话的事情,最后才期期艾艾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下官回京之后,听说陛下改革官职,废除丞相一职,设立尚书省。下官忝居礼部尚书一职,深感陛下恩德,原该勤勤恳恳为陛下效力。但下官听说尚书左、右仆射二职,尚虚而未定。下官自认能力才干,还堪大用,所以想请殿下能在陛下面前举荐下官,若是能担任此职位,必当尽心竭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还是那个木讷古板的礼曹尚书吗?李昌咽了口唾沫,吃惊地打量着褚良。这家伙什么时候终于脑袋开了窍,居然也学起别人跑官来了?记得以前可不是这样,一副正人君子的清高模样,让人见了避之不及。现在居然变得如此事故,嘿嘿,看来权力这东西,还真是害人不浅啊。 褚良被李昌看得老脸微红,又继续道:“不是下官贪恋权位,只是冯钰是什么人?当初不过是丞相府的一个长史,居然被陛下委以尚书令之重任。下官……” “咳,咳。”李昌急忙假装咳嗽几声,打断他的话,道:“褚大人,冯大人可是父皇亲自委任的尚书令。听你这话的语气,看来很是对父皇的任命不满……” “下官不敢。”褚良急忙起身下拜,道:“下官只是觉得以冯钰的资力威望,都不足以担当此重任。只是陛下如此安排,必然是有陛下的打算,不过下官却担心冯钰不能胜任此职,而辜负了陛下的隆恩。所以下官斗胆,想请殿下举荐下官为尚书左仆射,也好随时能提点冯钰,免得出什么纰漏。” 跑官就跑官嘛,还说出这么大堆理由,真是恬不知耻。看来冯钰当上这尚书令,朝中大臣确实有很多人不服气。这褚良大概也是看得眼热,才终于放下清高的外表,开始着力跑官了。不过这么大的事情李昌可做不了主,只好起身把褚良搀扶起来,笑道:“大人也该知道,孤虽然是个亲王,但却没有职务在身。这尚书仆射之职极为重要,孤恐怕是有心无力啊。” “殿下过谦了。”褚良顺势而起,一脸谗笑道:“虽然现在陛下还没有正式下诏,但满朝文武谁不心知肚明?放眼诸位皇子亲王,也只有殿下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若是殿下能为下官美言几句,陛下肯定会有所考虑。如果下官能担上此职,一定第一个上书陛下,宜早立储君,以固国本。无论推长,还是立贤,舍殿下其谁?” 这话倒是说的李昌砰砰心动,自己主政没有几天时间,在朝中的势力还十分淡薄。现在有个堂堂一品的尚书赶着来向自己示好,不管怎么样也该用心接纳。如果真的让他当上了尚书仆射,对自己也是大有裨益。但此人会不会有别的用意,莫非是父皇派来试探我的?李昌又看了看褚良的那张老脸,全是期盼献媚的表情,看来也不像是在作假。 “大人先回府,这事让孤再考虑考虑。”李昌不敢贸然答应,只好先给褚良吃颗定心丸,便笑道:“孤虽然无权参与朝政,但若是父皇问及此事,孤一定推荐大人,如何?至于上书立储之事,乃大人本分,该如何做,孤干涉不了,还请大人万勿再提此事。” “是,是,下官明白。”褚良顿时千恩万谢,又坚持磕了头,才转身离开。现在李昌深得皇帝的宠信,如果真要任命这几个空缺的位置,皇帝多半是要找他商量的,既然了这句话,那尚书左仆射的位置,基本上是非褚良莫属了。 等褚良离开后,秦舒才从屏风后面出来。李昌立刻就问道:“子逸觉得此事如何?”秦舒虽然不是很了解褚良,但也听说过他的为人,有心担忧地道:“褚良素来极好令名,怎么突然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莫非其中有诈?” “孤也正是有此担心,不过父皇若是想试探孤,也大可不必让此人前来。”李昌笑道:“朝中贪图权位之人多的是,父皇怎么可能偏偏派他来?更何况今日早朝,他还帮孤说了不少好话,看来确实是有心讨好本王。从而希望孤也能在父皇面前推荐他,只是不知道这老山羊,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老狐狸,呵呵……” 权力动人心呐。 第109章 褚良再他妈的清高,还不是想当官。秦舒腹诽了一句,然后又想自己跟他何尝不是一路人? →第十三章← 大充禁军外五营与城防部队共同护卫京畿,内三营却是负责拱卫皇宫,都督萧刚与三大校尉轮流在宫内值守。由于昨天晚上轮到萧刚在宫内当值,所以今天早上禁军营中的点卯,由神机校尉曹钧代理。 傅羽果然遵守约定,一大早就来秦舒门口,陪着他一起前往禁军报到。本来是打算应卯之后,便带着秦舒到自己的骁勇营挑选士卒,为了这事,傅羽昨晚已经先向骁勇营的两名副将通了气。这两人本来就是他的副手,而且也没有燕国公这样强大的背景,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还是没有表示反对。 可惜秦舒却辜负了傅羽的一番美意,等诸将齐集主将营帐后。秦舒便公然表示,要首先在内三营中挑选士卒。按照禁军体制,内三营如有减员,则在外五营挑选;外五营减员,则在京城附近的驻防部队中择优纳取。反正八营三万兵丁之数,不能有一个空额。 大充北征的时候,内三营中神骑、神甲二营损失过半,回到京城后,立刻在外五营中吸纳精锐士兵,补充完整。而外五营既有战斗减员,又被内三营选拔了大量精锐,所剩下的老兵自然不多。秦舒如要挑选中意的士兵,自然该在内三营去挑选。 秦舒刚把这层意思说出来,立刻引起了三大校尉的不满。马铖更是扬言,神骑营的士兵,一个也不会交给他带走。其余诸将虽然没有开口,但脸上也摆出一副绝对不肯合作的样子。看到众人的表情,傅羽暗自为义兄着急,转看秦舒却是一脸轻松,看不出丝毫的不悦。 秦舒等马铖怒气冲冲地吼完了,才不急不缓地道:“今日萧都督不在,一切都由曹校尉做主,不知道曹校尉是什么意思?难道也不肯让下官去选人吗,下官可是奉了陛下圣谕而来,总不能让下官两手空空的离开吧?” 曹钧为人可没有马铖那么鲁莽,毕竟秦舒是带着皇命来的,张口闭口都是“圣谕”二字。若是公然像马铖一样反对,那可就是抗旨的重罪。三大校尉虽然平日嚣张跋扈,但这个罪名却谁能扛不下来。曹钧便呵呵笑道:“既然有陛下的旨意,本校尉当然不敢违抗。只是不知道秦校尉挑选士兵的标准是什么,怎样挑选,可需要本校尉等帮忙?” “不用客气。”秦舒见他答应下来,也笑道:“只要曹校尉将全营士兵集合起来,下官自会从中挑选。呃,就从神机营开始挑选,曹校尉以为如何?” “好。”曹钧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并让旁边的副将去集合队伍,然后又对着秦舒道:“秦校尉请旨训练禁军,下面将士却大多不认识秦校尉。呵呵,本校尉不妨给秦校尉露个底,咱们禁军将士,可不必普通军队,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家伙。平素有些骄悍老兵,就是连本校尉都不放在眼中。所以就算秦校尉挑中了他们,只怕有些人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跟着秦校尉走呢。” “这个倒不用曹校尉担心。”秦舒自信十足地道:“下官自然能有办法让他们心服口服。” “好。”曹钧又说了个好字,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了。等副将回来禀报士兵已经集合完毕,便起身道:“走,本校尉也陪着秦校尉去挑选士兵,请。”然后便和秦舒并肩走出帐外。马铖见曹钧非但不加以阻拦,反而积极配合秦舒,心中大怒,刚打算再开口喝止。王昊却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些小动作也落在了傅羽的眼中,明白曹钧等人不会这么轻易就让秦舒挑选士兵离开,不由地更加担心起来。 大充禁军甲胄以黄色为主,辅以红、白二色。秦舒站在将台上,放眼望去,下面站立着五千神机营将士。俯视千军万马,秦舒倒还真有几分当将军的感觉,可是他知道今天如果能显露几手功夫,把禁军三大校尉震慑住,别说将军,就是这个小小的禁军校尉,只怕随时都能让人给撸了下去。 曹钧先是把秦舒奉旨挑选士兵操练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才笑嘻嘻地退到一旁,对着秦舒道:“秦校尉,请吧。” 秦舒刚刚踏上前一步,便见旁边一名校尉走出来,道:“本校尉也愿意跟秦校尉一起去,只是不秦校尉能有什么本事来训练我们?”秦舒抬眼一看,那人正是刚才负责集合队伍的神机营副将,禁军校尉严铿。此人乃是曹钧的心腹,说什么愿意跟秦舒去,不过都是些借口,最关键的还不是想要为难秦舒。 秦舒又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意,微微一笑,道:“那不知严校尉准备如何考较本校尉?” 严铿瞟了曹钧一眼,见他点头,便道:“这样吧,既然是在神机营内,当然以箭术高明为强。本校尉自问箭术还有几分造诣,愿跟秦校尉比试一番。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如果秦校尉的箭术连本校尉都比不过,那本校尉可不愿意将部下的将士,交给秦校尉带去训练。” 神机营虽然以连弩为兵器,但挑选的士兵,个个都是箭术高手,更何况身位副将的严铿?傅羽知道秦舒武艺了得,但却不知道他是否擅长弓箭,正打算开口帮着解围。哪知道秦舒却已经笑吟吟地答应下来,并让严铿说如何比试。 严铿见秦舒面不改色,似乎认定能打败自己,不由激起了豪气,哈哈笑道:“本校尉是个粗人,没读过几天书。但曾听说过后汉三国时代,吕温侯辕门射戟的典故。恰巧本校尉平日惯用的并且,也是一柄方天画戟,不如也竖到辕门处,来试试能不能射中小枝?”也不管秦舒是否答应,便让身后的亲兵扛着画戟跑了下去。 将台离辕门不下五百步,这样的距离下,想要射中画戟的小枝,几乎可以说是神乎其技。严铿见属下将画戟立好,便道:“本校尉先来。”然后从亲兵手中接过自己的硬弓,拉如满月,喝道:“着。”羽箭如流行赶月,疾射而出,正好从画戟的小枝穿出,钉在辕门立柱上,箭尾犹自颤动。可见这一箭不仅十分精准,劲头也是十足。 台下顿时响起哄天的叫好声,曹钧也夸赞道:“严校尉能重现昔年吕温侯之旧事,不愧是我神机营的骁将。”他的箭术尤在严铿之上,只是碍于身份,不愿亲自与秦舒比试,所以才派了神机营中仅次于他的严铿出马,就是想让秦舒在这五千将士跟前,丢足面子。 严铿满脸得意地望着秦舒,催促道:“该轮到秦校尉了。” 秦舒将手一伸,道:“不知道可否借严校尉宝弓一用?” “可以。”严铿立刻大方地将手中的长弓递了过来。秦舒刚接在手中,就觉得手腕一沉,略微察看,知道这是上好铁杉木所制,非臂力强劲者,不能开满弓。不由道:“好弓。” 严铿又十分客气地递给他一支羽箭,笑道:“好弓如好马,也需真英雄才能使用。” “不错。”秦舒只说完这两个字,便也拉弓如满月,快速射出一箭。 严铿先是见他能拉开自己的硬弓,便收起了几分轻视之心,等到看到秦舒弓箭射中的目标,不禁“啊”的一声,惊呼了出来。怔了半响,才喃喃道:“世间竟有如今高妙的箭术?”原来秦舒这一箭不仅穿过画戟的小枝,而且刚好射在严铿那支箭的箭尾上。 等严铿的亲兵,将两支连在一起的羽箭呈上来的时候,不仅严铿面如死灰,连曹钧也暗暗摇头。五百步开外,射中这小小的箭尾,曹钧自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做到。秦舒的箭术可谓登峰造极,出神入化。 “就请秦校尉在此慢慢挑选。”曹钧好不容易掩饰住心中的惊讶,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便带着亲兵离开。马铖、王昊二人也跟在他身后,马铖从秦舒身边走过时,不忘了狠狠说一句:“本校尉就在神骑营等着你。” 傅羽见秦舒技惊四座,不禁心中大喜,上前道:“想不到兄长箭术如此高明,倒让小弟白白担心了。” 秦舒微微一笑,看着站立不安的严铿,笑道:“严校尉说话可算数?是否愿意跟本校尉一起去训练士卒?” 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严铿既然有言在先,现在也不好反悔,只好咬牙道:“秦校尉箭术精妙,某佩服不已。既然话已出口,某就绝不后悔,甘愿追随秦校尉,一起为陛下训练士卒。” “本校尉要挑选一千士兵,并加副将二人。能有严校尉相助,实乃是本校尉之幸也。”秦舒知道严铿虽然被自己的箭术所震慑,但心里却并不十分服气,只好先好言安抚,等日后再找时间慢慢收服。说着走到他身前,笑道:“随本校尉去挑人吧。”然后便走下将台,逐一开始挑选。 其实能进入神机营的兵丁,都称得上是精锐勇武之师。在这五千人中,要挑选一千满意的将士出来,肯定是绰绰有余的。但秦舒有意在禁军三营中立威,并不打算只在神机营中挑选,所以足足挑了一上午,也只勉强凑足了三百人。 严铿看着连连摇头的秦舒,不悦地道:“剩下的人,都不能入秦校尉的法眼吗?” 秦舒并不回答,淡淡地道:“刚是午饭时间了。走,吃了饭,就去神骑营中挑选,今天之内总要先把这一千人选好。这三百人就请严校尉先带好,等本校尉向陛下奏请好练兵之地,再来领人。”说完之后,秦舒便扔下严铿,头也不回地走出神机营。 “兄长下午当真还要去神骑营?”傅羽快步赶上秦舒,低声问道。 秦舒扭头看着他,道:“当然要去,你没看见,为兄才选了三百人吗?” 第110章 傅羽可不像秦舒那样满不在乎,悄声提醒道:“兄长,马铖可不比曹钧。你要是他营中挑选士兵,他肯定要出面为难你。虽说兄长的武艺倒不惧他,但兄长一次就把三大校尉都得罪光了,以后在禁军可就难以立足啊。” “贤弟的好意,为兄也明白。”秦舒轻叹一声,道:“但三大校尉都是世家子弟,为兄若是不显露些本领,怎能让他们信服?与其让他们觉得为兄无能,还不如立威震慑。为兄相信禁军中大都是血性男儿,知道真正的强者不是靠家世背景,而是靠自身的实力。” 傅羽见劝说无效,只好道:“既然兄长有了计较,那小弟也就不再劝了。午饭就到小弟营中去用,下午再去神骑营吧。” 秦舒刚来禁军,暂时还没有安排职务,也只能去傅羽的帐中用餐。军中饮食极为简单,又不能饮酒,很快两人就吃完午饭,一道赶往神骑营。 大营辕门却是禁闭着的,傅羽望了秦舒一眼,便让亲兵去叫门。那亲兵打马上前,正打算开口喊门,却见辕门忽然打开,两边站满了无数重甲骑兵。这些骑士不仅身上满副铁甲,坐下战马也着有马甲,只露出四条马腿,盔甲鲜明,长枪如林,威风四射。 傅羽看这阵势,又低声对着秦舒道:“兄长,看来马铖是要给兄长些下马威。”秦舒淡然一笑,两腿轻磕,骑着火龙驹,缓缓走进辕门。 神机营是连弩兵,以箭术称雄;而神骑营全是重甲骑兵,以马战纵横天下,所以营内的较场比之神机营更为宽广。秦舒刚走入营内,就听有个雷鸣般的声音喝道:“秦舒,你若胜得过本校尉手中长枪。神骑营五千将士,任你挑选。” 秦舒寻声望去,便见马铖全副披挂,较场上跃马横抢,只等着厮杀;而曹钧、王昊等人则立马在场外,静静望着秦舒。秦舒前来禁军营中,并没有带上破军枪,只好转头对傅羽道:“可否借贤弟的兵器一用?” 傅羽急忙让亲兵将自己的钢枪取来,并低声道:“马铖乃西凉马氏之后,家传枪法,极为凶悍,兄长千万小心。” 秦舒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便持枪进入较场,朗声道:“马校尉,你我互相切磋,还请点到为止。” 曹钧等人见识到秦舒的高妙箭术,再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所以决定由马铖亲自向他挑战。马铖恨极秦舒在御前贬低禁军,有心要给秦舒些苦头吃,更不答话,便挺枪直刺过来。西凉马氏威震雍凉,昔日马超位列蜀汉五虎上将之一,其一身武艺天下难觅敌手。马铖虽然不及先祖之威名,但家学渊源,一杆长枪使将出来,也是虎虎生威。 马铖能担任神骑校尉,武艺自不在话下。整个禁军之中,也只有寥寥数人能与之匹敌。再加上有心为上午的严铿找回面子,所以一上来便全是杀着,必欲将秦舒击败而后快。傅羽也是用枪的行家,在场外看得也是手心冒汗,不住在想:若是马铖如此攻击我,我能接的下来吗?又看到秦舒从容将马铖的攻势化解,不禁暗道:不意兄长的枪法如此精妙,我还一直以为他只擅长剑术呢。 秦舒见马铖来势刚猛,便严守护卫,一杆钢枪,将自己连人带马,护得密不透风。所谓刚不可久,马铖上来便一味强攻,却不能伤到秦舒丝毫。百十招后,便有些后继无力,难以持久。秦舒瞅准机会,轻啸一声,枪法陡变,终于展开反攻。手中长枪,犹如一直巨蟒,噬咬向马铖各处要害。马铖顿时觉得劲风扑面而来,心中不禁骇然,但他不愧是员悍将,非但不闪不避,反而厉声道:“痛快。”竟不顾自身安危,与秦舒对攻起来。 秦舒与他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并没有打算生死相搏。哪知马铖却被他杀得兴起,也不管现在只是同僚之间的武艺切磋,竟有些性命相搏之意。秦舒见他如此凶悍的打法,不禁眉头微皱,反攻之势,也暂时受挫。 但秦舒的枪法毕竟在他之上,过得三五十招,又渐渐将马铖完全压制住。曹钧见马铖绝不是秦舒的对手,不禁暗暗摇头。若轮马战技能,马铖尤在他之上。若是马铖都不是秦舒的对手,换了别人则更加不行。王昊也有同感,低声道:“这斯居然如此了得,我们真是小看他了。” 曹钧点了点头,突然道:“秦舒武艺了得,又有楚王相助,只怕日后前程不在你我之下。看来还是不要过分开罪才好。” 王昊顿时不悦道:“依你的意思,咱们这就算认输了?” “那还能怎么样?”曹钧白了他一眼,道:“难道你还真想和他步战?以秦舒的箭术、枪法,步战想必也差不到那里,何必再自取其辱?” 王昊又看了看场中比斗的两人,此时秦舒已经完全压制住马铖,若非这并不是沙场交锋,只怕马铖早就死在秦舒的枪下。王昊武艺并不在马铖之上,知道自己也未必能胜过秦舒,只好叹道:“罢了,就让这小子在禁军中随便挑选吧。”说着又苦笑道:“这次我们三个的脸可算是丢大了。” 曹钧没有回答,而是纵马进入场内,高声道:“二位请住手。”等秦舒与马铖分开之后,又转对秦舒道:“秦校尉武艺高强,曹某十分佩服。就请校尉在三营内任意挑选士卒,我等绝对不再干涉阻拦。” 秦舒看了一眼正在旁边喘着粗气的马铖,知道自己已经暂时将这三人震慑住,不由笑道:“多谢曹校尉。”然后打马走出较场,对傅羽道:“贤弟,陪为兄去挑选士兵吧。” “是。”傅羽看秦舒的目光中,不由又多了几分敬佩。 →第十四章← 既然三大校尉都服了软,秦舒也就不必再精挑细选,何况内三营的将士本来也没有多少可以挑剔的地方。秦舒倒不偏心,在神机、神骑、神甲三营,各挑选九百人,然后又到傅羽的骁勇营挑了一百,终于凑足了这一千之数。 挑选完士兵,已经日落西山,傅羽本来是要邀请秦舒一道吃晚饭的,毕竟今天是秦舒新官上任,而且又打压住了三大校尉的嚣张气焰,该好好庆祝一番。可是两人刚踏出禁军大营,就碰到了赵乾,说楚王李昌有急事相请。秦舒只好与傅羽作别,陪着赵乾赶往楚王府。 进入书房,秦舒明显感觉到李昌脸上的不悦。行完礼后,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李昌便先道:“今日去禁军挑选士卒,还顺利吧?” “还算顺利。”秦舒便简要地将比箭、比武的事情讲了一遍。李昌听后,眉头渐渐舒展,淡笑道:“今日也总算让这几个小子明白什么叫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了。免得一天到晚,眼睛都长在脑袋顶上。” “虽然士兵挑选好了,但是,”秦舒乘机把自己的困难说了出来:“但是属下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适合练兵。属下练兵的法子与众不同,如果还是在禁军营中,只怕有些不妥当。不知可不可以在京郊找个地方?” “啊?”李昌想了想,道:“一时之间,孤也想不到合适的地方。要不明日孤代你去问问句尚书,他应该能安排。” “多谢殿下。”秦舒把自己的事情说完,又才问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属下见殿下脸色不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不是因为褚良那斯。”李昌说着脸色便又沉了下来,道:“今日孤进宫向父皇请安,父皇果然问起了尚书仆射的人选。孤没有细想,便推荐褚良。父皇顿时大怒,将孤狠狠地斥责了一番。说孤结交朋党,意欲不轨。哼,看来褚良确实是父皇派来试探孤的,只恨孤一时不察,被他所骗。” 见李昌如此恼怒,秦舒也不禁惊问道:“那陛下的态度如何,有没有什么惩罚?” “还好父皇开恩,只是口头斥责而已。”李昌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叹息道:“孤好不容易讨了父皇的欢心,险些就葬送在这老小子手中。日后若是有机会,看孤不好好收拾褚良这老匹夫。” “殿下说不定是错怪褚大人了。”秦舒突然道:“以属下观察,褚大人确实是出于真心,并非试探殿下。” “那父皇又是如何知道的?”李昌随即警觉地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道:“你是说孤身边有父皇的耳目?” “也不是不可能。”秦舒低声道:“这两日属下仔细回想过,昨日廷对之时,尚书令冯大人的话。显然冯大人对殿下在鲜卑时发生的事情,相当的了解。殿下想想,当初殿下陷于段荥军中,此事只有殿下、我、赵乾、徐将军等区区数人知晓。冯大人又是如何知道的?再说冯大人若是知道,陛下会不清楚么?以属下之见,冯大人在早朝上故意诘问殿下,多半是陛下的授意,想借此来告诫殿下。而昨晚褚大人过府拜会殿下,今日陛下便知晓此事,虽然这算不上什么机密,但属下总觉得心有戚戚。或者殿下身边,真的有陛下的眼线也说不定。” “赵乾?”李昌终于帮着秦舒把这个名字说了出来,然后又摇头道:“不可能,他跟随孤多年,向来办事沉稳,忠心耿耿……” “他虽然是殿下的人,但也是大充之臣。”秦舒用更小的声音道:“如果陛下有意,他又怎敢违背?鲜卑之事,徐将军身为边将,未能保护殿下,只怕也不敢上奏陛下。属下自然也不会说,除了赵乾还能有谁?” “当真是他?”李昌负手在房中走了几步,突然语气一寒,森然道:“不管是不是他,孤也该小心谨慎些。子逸,此事就交给你处置如何?” 秦舒听他语气中隐隐包涵着杀机,不由轻笑道:“殿下想要动他,只怕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111章 若他真是陛下的人,无缘无故的失踪,难道不会引起陛下的疑心么?属下觉得殿下非但不能有所行动,反而还要比以前更加恩宠赵乾,既然他是陛下的耳目,殿下何不加以利用,让他替殿下说话呢?” 李昌也不是蠢人,经秦舒这样的一提醒,脸上也顿时浮出微笑,道:“好吧,既然赵乾想当父皇的耳目,那孤就让他给孤传话。呵呵……子逸还没吃饭吧?就在府中和孤一起吃吧?”说完便高声道:“来人。” 外面的护卫急忙入内,道:“殿下有何吩咐?” “去准备桌酒菜,孤要与秦校尉喝几杯。”李昌想了想,又道:“去把赵总管叫来,喝酒嘛,就得人多才热闹。” 王府厨房的效率,可比秦舒家里的一个芹儿快多了,不过片刻时间,就张罗好了一大桌子酒菜。 “来,都坐下。”李昌指着凳子道。秦舒和赵乾互相望了一眼,便行礼坐下,模样十分的拘谨。李昌呵呵一笑,道:“二位与孤也算是患难之交,若没有你们,孤怕不早就葬身塞外?今日饮酒,只叙交情,不谈身位,千万不要拘束。”说完便拿起酒壶,准备给两人斟酒。 “殿下,还是属下来吧。”赵乾见李昌要给自己斟酒,急忙站起身来,伸手要去抢酒壶。 “坐下。”李昌故意把脸一沉,喝道:“孤刚说的话,你就不忘了?” “是。”赵乾又只好乖乖的坐下,任凭李昌把他面前的酒杯斟满。秦舒却比他表现的平静些,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来,孤先敬子逸一杯。”李昌端起酒杯,道:“今天是子逸荣任禁军的日子,按照大充体制,亲王不能参与禁军事务。孤虽然与子逸私交甚厚,但以后只怕也不能时常来往,望子逸能在禁军好生努力,报效朝廷。” “下官定不负殿下重托。”秦舒急忙举杯相谢,一饮而尽。 这次赵乾却抢到了酒壶,适时地给李昌和秦舒把酒满上。李昌再次端起酒杯,道:“赵总管在我府上已经有五年了吧?” “是的。”赵乾刚要站起来,却被李昌按住肩膀,只好坐着回答道:“殿下开府的时候,属下就奉命担任侍卫。三年前,承蒙殿下厚爱,得任总管一职。” “赵总管一身武艺,却只在孤王府中担任侍卫,有些屈才啊。”李昌突然道:“不如孤也去向父皇举荐,让赵总管也去军中建功立业如何?” 啊?赵乾心中暗自一惊,偷偷瞟了李昌一眼,发觉他并没有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道:“属下只愿跟在殿下身边,保护殿下的安全。至于其他的,从来没有奢求过。” “你别急嘛。”李昌呵呵笑道:“孤也只是随口一说,真要让你去军中效力,孤还真有些舍不得呢。至少也得等孤再找到个合适的总管人选才行啊,呵呵……来,孤也敬你一杯。跟孤这么多年,鞍前马后;鲜卑一行,又救过孤的性命,这些事情孤都记在心里,日后定会加倍报答。” “属下不敢当。”赵乾急忙说道,但见李昌已经把酒喝了,也只好跟着陪了一杯。 “这酒还真没有鲜卑的‘醉杀狼’烈。”李昌说完后,又抢着酒壶,给两个下属酌酒。杯盏交错的时候,无意望了秦舒一眼,两人的目光中都隐有笑意。一顿饭吃得十分融洽,三个人都喝的七八分醉意,才兴尽而散。 在三人饮酒的同时,隔着几条街的尚书府内,褚良也正和夫人一起用饭。“老爷,吃菜。”褚夫人看着又无缘无故走神的丈夫,问道:“可是饭菜不合胃口?要不要妾身亲自下厨,给大人弄几样酒菜?” “啊?”褚良被夫人打断思绪,回过神来,急忙道:“不用,不用。吃菜,吃菜。”说着又机械地扒了几口饭。 “老爷。”褚夫人有些担心地看着丈夫,终于鼓足勇气问道:“自您从鲜卑回来,总是满腹心事的样子。你我夫妻近二十年,有什么烦心之事,老爷何不说出来,让切身为老爷分担一些呢?” “没,没有什么。”褚良急忙摇了摇头,笑道:“只是我刚从鲜卑回来,又升任礼部尚书,很多公务处理起来不是那么顺手,再过段时间就好了。有劳夫人担心了,都是为夫之过。” 褚夫人看得出丈夫笑得有些勉强,但夫为妻纲,既然丈夫不愿意说,她又怎么能继续打破沙锅问到底呢?只好夹菜到丈夫的碗中,道:“公务上的事,妾身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老爷常常这样食不知味,却是有伤身体。饭菜若是不合老爷胃口,或者老爷想吃什么,一定要给妾身说,让妾身去准备就是了。” “真的没有。”褚良看着贤惠的妻子,默默一叹,心里纵有千万的苦恼,却怎么能说出来?只能继续笑道:“云儿呢,这两日公务繁忙,都没有见过她。女孩子家虽然文静些,但这丫头总是把自己关在阁楼内,失了生气也不好。” “是。”褚夫人点了点头,突然记起一事,道:“前两日兵部句大人的夫人过府拜访,曾见过云儿一面,十分中意,似乎想为他儿子说亲。不过妾身知道老爷素来不喜欢与武将来往,所以没有当场答应。老爷,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置?” “唔。”褚良脑袋顿时闪过不少念头。兵部尚书句郗可是皇帝的爱将,又是新任的兵部尚书,掌管一国兵事。若是与他结成亲家,再加上楚王李昌的说合,自己想要登上尚书仆射的位置,可就易如反掌了。但朝中两个一品大员结成亲家,皇帝会不会因此有所顾虑呢? “老爷……”见到褚良又开始走神,褚夫人不由喊道:“这事原不该让老爷费心,但毕竟云儿已经十六了,算是大姑娘啦,也该说个婆家了。据说句尚书的公子文武双全,算是难得是少年俊秀。老爷,你说这事……” “婚姻之事,非同儿戏。”褚良一时也拿捏不定,只好道:“再容我想想……”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管家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道:“老爷,有圣旨……” “圣旨?”褚良立马站了起来,心中大为欢喜。昨天晚上去见了楚王,今天晚上就来了圣旨,看来自己的选择还是没有错,楚王确实很受皇帝的器重。想到马上就能荣升尚书左仆射,褚良连日紧张的心情,也终于得到缓解,笑着对夫人道:“我去接旨,云儿的事,回来再商量。” 褚夫人见丈夫终于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也不禁愣了愣: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老爷烦恼了这么多日子? 褚良着急忙慌地赶到大厅,见内宫总管太监林甫正捧着圣旨,似笑非笑地等着。“原来是林公公。”林甫现在也是皇帝身边最受宠信的人之一,褚良可不敢有稍微的失礼。 “褚良接旨。”林甫突然面色一寒。褚良看得心中既惊且怒,以他的秉性,就连那些当兵的莽汉也不愿意折节下交,何况是林甫这样的阉人。不想林甫倒还给他使起颜色了,褚良可是堂堂的一品大员,礼部尚书,而且马上要荣升尚书仆射,怎么能不恼怒?不过林甫手中毕竟拿的是皇帝的圣旨,褚良再怎么生气,也只能马上下拜,道:“吾皇万岁。” 林甫看了他一眼,展开圣旨,缓缓念道:“诏曰:查礼部尚书褚良,深受朕恩,却不思报效,专营奸巧之事,结营朋党,欲谋高位,大失朕望。着即削去礼部尚书一职,三日内离京返乡,朝廷永不录用。” 褚良本是满怀希望地来接升任尚书仆射的圣旨,却哪知道会是这样的旨意?削职为民,哪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一家老小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褚良想着这些严重的后果,不禁冷汗直下,竟忘了接旨。 “褚大人,接旨吧。”林甫又换上了副笑脸,但却是皮笑肉不笑,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臣领旨谢恩。”褚良双手过顶,将圣旨接了过来。林甫暗暗冷笑,虽然褚良最近一改常态,但以前却是从来不拿正眼看林甫。现在看到褚良的惨样子,林甫心里当然有股报复的快感。 褚良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还打算作最后的尝试,低声问道:“林公公,不知下官还能不能面见陛下……” “哼。”林甫冷哼一声,道:“褚良,你现在只是一介草民,还有什么资格面君?咱家劝你还是赶快收拾东西,早点离京吧。若是三日后还在京城,免不得要用禁军给你送行了。”说完也不再多言,大袖一挥,便转身离开。 “是,公公慢走。”看着林甫略显臃肿的背影,褚良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站立不稳,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老爷。”“爹爹。”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两条人影也同时从后面抢了出来,七手八脚地扶着褚良。原来褚夫人对丈夫这几天的反常很是担心,所以赶到后堂来,想听听皇帝究竟是什么旨意。恰巧这个时候女儿褚云也有事找母亲,母女两就一起藏身在大厅后面,听林甫传旨。只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皇帝会是这样的旨意。丢官罢职在两个女人的心目中,也还不算太在意,但褚良突然晕倒,就让两人心急如焚,一起跑了出来。 林甫听到背后的两声惊呼,也下意识地回了头,刚好看到正梨花带雨的褚家小姐褚云,顿时一呆。 “林公公,该走了。”身后的侍卫见林甫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只在别人小姐脸上打转,不由暗笑:都已经是太监了,还不忘了还女人。 林甫的心里却是另外的一番心思,也不管侍卫说的话,又转身走到褚良一家三口之前。褚良已经被那母女两人给折腾醒了,见林甫去而复返,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急忙翻着身子,跪在地上,哀求道:“林公公,下官冤枉啊。 第112章 请公公在陛下面前,为下官美言几句……” 尽管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林甫却根本没有正眼看他一眼,而是紧盯着褚云道:“褚大人,这是你的闺女?” 褚良见林甫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先是一惊,而后又想起此人只是个阉人,不禁答道:“正是小女。” “好,很好。”林甫的脸上又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道:“褚小姐,请抬起头来,让咱家看看清楚。” 褚云听了他这话,只觉得浑身全是鸡皮疙瘩,将原本埋着的脑袋,垂得更低了。褚良在心中权衡一番,终于还是咬了咬牙,道:“云儿,把头抬起来,让公公看看。” 褚云虽然可以不听林甫的话,但父亲的话却不能不听,只好羞羞涩涩地将头抬了起来。果然生得极为俊俏,而且刚刚哭过,梨花带雨,更显得几分我见有怜的感觉。林甫眯着一双绿豆眼,在褚云的脸庞上来回打量,最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像,真的太像了。”说完后便又亲自伸手去搀扶褚良,笑问道:“褚大人,令爱可许了人家?” 褚良不知林甫究竟安的什么心思,正在踌躇该如何回答。旁边的褚夫人却抢先答道:“回禀公公,小女已经许配给了兵部尚书句大人的公子。”虽然这件事只是两个夫人口头上说了一下,但褚夫人着实担心林甫的笑容下,究竟安着颗什么样的心思,所以干脆开口说出来。一则不让他打什么歪主意,二来也乘机扛出兵部尚书这杆大旗,给自己家壮壮门面。 “已经许了?”林甫显得颇为失望,但看了看褚云,似乎又十分不舍得。犹豫片刻,终于道:“褚大人,咱家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你官复原职,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当真?”褚良正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浮木一般,急忙拉着林甫的手,道:“若是公公真能保下官官复原职,下官一定尽心图报,为公公……” 褚夫人见丈夫居然如此向个宦官示好,不仅觉得心中厌恶,却又无可奈何。好还林甫打断了褚良后面的话,笑道:“那就请大人带路,找个地方跟咱家单独谈谈吧?” “好,好,请公公到书房一叙。”褚良急忙转头对着女儿道:“云儿,快去泡茶。”其实府上有的是丫鬟,泡茶这样的活计怎么也轮不到褚云来做。但褚良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能否保住官职,全都着落在女儿身上,所以便指明让她给林甫泡茶。 “不敢有劳小姐。”林甫的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褚云的脸蛋,脸上还是挂着那副奸笑。这笑容让褚云母女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觉得心里发毛…… →第一章← 在李疆修筑的孝陵东南,乃是大充太祖皇帝的陵寝。皇家陵园,都有军队护卫,虽说为天子守陵,是件十分光彩的事情,但也有人并不乐意。太祖陵寝的护卫军帐内,校尉陈隅就正红着脸,对手下的亲兵发牢骚:“老子当年在禁军,也算是一员能征惯战的猛将。只不过因为喜欢喝酒,犯了点小差错,就被萧刚发到这里给太祖皇帝守陵。别人都看着我表面风光,其实只有老子心里明白,是萧刚那斯嫉贤妒能,担心老子在禁军里建功立业,夺了他的风头。所以才找个由头,把老子贬斥到这里来。三年啦,老子当年的一些部下,大都升了校尉,少数两个还外放了将军,就老子现在还是个守陵校尉,嘿嘿,以后要是见面,老子还要尊称他们一声将军。你说,老子冤不冤,窝心不窝心?”说着又大大的打了个酒嗝。 旁边的亲兵虽然被他口中的臭气熏了个半死,但却不敢丝毫的不悦,忙着又给他添了碗酒,笑道:“将军神勇,小的们都知道。只是现在时运不佳,被小人排挤,等陛下想起将军的时候,自会有将军建功立业的时候。” “那是。”陈隅又把手中的酒一口干掉,然后道:“想老子当年带着五千兄弟,就剿平三万山贼,陛下都亲自下诏嘉奖。萧刚算什么东西?乳臭未干,还不就是仗着先人的功绩,顶着个世袭的侯爵,才当上禁军都督。其实他能有什么真本事?若是北征的时候,老子跟在陛下身边护驾,又怎么会一败涂地,被鲜卑人打得满地找牙?” “是,是。”那亲兵笑了笑,却并不斟酒,而是指着陈隅手上的空碗,道:“将军喝多了,小的看今晚就不喝了吧?” “屁话,谁说老子醉了?把坛子给我。”陈隅不容分说,就从亲兵的手中把酒坛子抢了过去,也不再费事,直接就往嘴巴里灌。那亲兵看着他这副喝相,心里暗暗冷笑,这蠢猪打仗的本事没看见,喝酒的本事倒还真是非同一般。 陈隅本来已经喝了不少,再加上这大半坛子灌下去,顿时醉得不醒人事,斜歪歪地靠在椅子上就睡着了,嘴巴里还兀自打着酒嗝。 “将军,将军。”那亲兵推了推陈隅,确定他已经烂醉如泥,才哼道:“每天就他妈知道喝,老子这两年在你身上花费的酒钱都不下一千两。”说着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道:“不过今晚老子就能把本全部捞回来,嘿嘿,太祖宝藏……”说完便走出打帐。 “将军,快醒醒……”陈隅正梦见自己重返禁军,带着人马犁庭扫穴,直杀到鲜卑龙城。皇帝不仅亲自给下诏奖励他,还亲自给他牵马拽镫,那滋味,真是不用说了。可惜就被人给吵醒了,是哪个不开眼的混蛋?陈隅揉了揉眼睛,满腔的怒气正打算找个人发泄,却又听那人道:“将军,太祖陵寝被盗了……” 这句话可比任何的醒酒汤还管用,陈隅立刻跳了起来,问道:“你说什么?咦,王九,怎么是你,刘三呢?” 王九苦着一张脸道:“刘三不见了,不过他那几个兄弟都死在里面。将军,刘三多半就是那盗墓的人。”他原本是陈隅帐下最受器重的亲兵,可自从刘三来后,天天花钱给陈隅买酒喝,立刻就把比他了下去。王九倒是也想买酒来讨好陈隅,可是他一个穷当兵的,还要养活一家老小,哪里能有那么多银子来填陈隅这个大酒缸?还好现在刘三是最大的嫌疑犯,王九便打算乘这个机会,把失去的宠信找补回来,又急忙说道:“小的早就觉得刘三不对劲,他刻意讨好将军,果然是别有图谋……” “住口。”陈隅被他乱七八糟说了一通,还是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气得大吼一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谁盗墓,谁他妈的又死了?” “这个,刘三……,那个……”王九本来大字不识几个,又被陈隅这声大喝,更是吓的话都说不出来。眼看陈隅的一双眼睛里全是怒火,只好结结巴巴地道:“还是小的带将军过去看看吧,兄弟们都在那等着呢。” “好,快点。”陈隅听了“盗墓”两个字,早就五内如焚,急忙让王九带路出帐。虽然号称“猛将”的陈大校尉,脚下还有些轻飘飘的,但速度却丝毫不慢。 虽说皇陵占地极广,可皇帝也是人啊,埋下他也用不了多大的地。而且太祖李兰并未称帝,死时以王公之礼安葬,还遗命一切从简,修建的陵墓并不大。不过就算并不大,陈隅跑到事发地点的时候,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周围还有几个士兵在警戒,见陈隅跑来,都急忙过来行礼。 “都给老子闪开。”当陈隅分开众人,看到那个黑黝黝的洞口的时候,不仅脸上通红,就连那一双虎目也都全变成了赤红色。他身为守陵校尉,是专门负责保护皇陵的,可贼人就在他眼皮底下盗掘坟墓,这罪名可真是大了去了。再说当今皇上虽然自幼父母双亡,可那个对从来没有尽过父亲责任的太祖老子,却十分的孝敬得很。现在太祖的安息之地被人惊扰,守陵的士兵或者还能免于一死,但身为主将的陈隅肯定没有活命的希望,更别说什么建功立业的屁话了。想到自己壮志未酬,就马上要落得个身首异处的惨淡下场,陈隅只觉得两腿发软,一下子又跌坐在地上了。 “将军。”王九急忙把陈隅搀扶起来,低声道:“将军宽心,小的刚才已经先下去打探过。这些盗贼虽然已经挖到地宫外围,但却被机关暗器所伤,根本没有能够闯入地宫,惊扰太祖皇帝。” “真的?”陈隅似乎抓到了根救命的稻草,急忙拉着王九问道:“你确定太祖皇帝的地宫没有被破坏?” “没有。”王九十分肯定地答道:“小的怎么敢拿这么大的事情开玩笑?小的今晚负责巡逻,路过这里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洞口。便亲自下去打探了一下,只看到了几具尸体,都是刘三平日要好的那几个弟兄,却没有刘三。小的猜想一定是他们想要盗墓,却被机关所伤。小的一则怕冒犯了太祖皇帝,二来又害怕里面的机关,三来想早点把这件大事禀报给将军。所以再没有向里走,便退了出来,赶着向将军禀报了。而且小的已经吩咐他们在这看管,应该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此事。” “你的意思是……”陈隅顿时脑袋里闪过一丝灵光,拍着王九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干得不错,也不枉老子平日疼你一场。”说完又对着旁边的几个人吼道:“看,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去找点工具来,把这个洞口给老子堵上。记好了,这事要是说出去,你们一个个都得和老子陪葬。嘴巴千万得把严实了,明白吗?” “明白。”这十来个人都知道,皇陵被盗的事要是传扬出去,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陈隅问完了,都齐声回答。 “小声点。”陈隅急忙让这些大头兵安静下来,便又开始指挥他们去找工具来填坑。 第113章 这些士兵都知道太祖陵寝被盗,他们虽然不是主将,但也难逃罪责,所以填坑的时候都十分卖力,一个个忙得满头大汗,热火朝天。还好盗墓贼选的地方比较隐僻,任他们在这里折腾了大半夜,也没有惊动别的守陵士兵。 等这些人把坑填好了,老子总得找个由头,全部把他们灭口。至于王九么?陈隅瞟了正在远处挖土的王九,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这小子虽然很忠心,不过太祖陵寝被盗罪名太大,老子可不放心这么大的把柄落在他手中。还是死人的嘴巴牢靠一些,兄弟们啦,老子可就对不住你们了。 陈隅正盘算着如何将这些部下灭口,又见王九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道:“将军,小的不怎么识数。你数数,是不是好像少了个人?” “啊?”陈隅顿时吓了一大跳,指着正在忙碌的部下,开始数:“一个,两个……老子操你妈。真的少了一个,是哪个混蛋跑了?快,给老子追回来。” 王九哭丧着一张脸道:“北征失利,各营禁军都刚刚大换血。小的带的这几个兄弟,都是新招来的。只记得人数,具体的名字都不十分清楚。小的也不知道谁刚才乘机跑了……将军,你看这事究竟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陈隅这次真的是瘫软在地上,喃喃道:“完啦,老子这次真的是完啦……” ******************************************************************************* 武陵侯叶璇虽然不常住京城,但在京城还是有一处大宅子,这是原来齐王李吉孝敬他这个恩师的。书房内,叶璇正坐在椅子上,听着爱子叶嘉向他报告:“父亲,上个月蜀国公世子和南蛮王孟鸠之女定亲,成都到处张灯结彩,南中各部蛮王洞主都赶来道贺,十分的热闹。蜀国公本人却还是重病不起,据说这次定亲就是为了给蜀国公冲冲喜。” “冲喜?”叶璇冷笑一声,道:“为父看他得的是心病吧?以为陛下被困北疆,突然发兵夺占汉中。现在陛下平安返京,桓帆就吓得只知道装病了?和南蛮王结亲,虽然是他蜀国公家为了安抚南中各部的祖训,但这样一来桓帆与南中各蛮的关系就更加密切,陛下想要动他,也不得不有所顾忌啊。” “父亲说的是。”叶嘉也接着道:“蜀国公镇守成都,与南蛮各部交往十分密切。以至各部酋长、洞主只知有蜀国公,而不知有陛下。蜀国公若是图谋不轨,南中各蛮则将是他有力的后援。” 叶璇微微一叹,摇头道:“四姓国公尾大不掉,特别是蜀国公桓帆,其志不在小。夺取汉中,反迹已露,只是碍于现在国中形势,陛下也拿他无可奈何。而桓帆也素来忌惮陛下天威,否则也不会听到陛下返京的消息,就装病不起。现在陛下和桓帆都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四川蜀中,始终是朝廷的一块心病啊。果然印证了那句老话‘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而蜀未定’。呵呵,雍国公可有什么动静?” 叶嘉又急忙答道:“雍国公虽然对爱女远嫁之事不满,但也只是偶尔发发牢骚而已,倒没有什么别的迹象。” “那就好。”叶璇似乎松了口气,道:“安国公主代嫁之事,陛下一直担心雍国公会心生不满。看来陛下的威望尤在,郭援虽然不高兴,也不敢有什么异动。只是……”叶璇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若是陛下不在了,谁又能弹压得住这几位国公千岁?陛下可比他们的年纪都大,又加上最近发生的事,身体也差了很多啊。” “父亲何必担忧?”叶嘉忙着宽慰道:“陛下乃雄才大略之主,焉能不知道四姓国公之害?况且陛下春秋正盛,还有时间施行削藩大计。” “我叶氏家训,世代守护大充江山。”叶璇揉了揉额头,道:“为父若是不多费些心思,怎么去见祖宗?呃,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是。”叶嘉刚准备离开,却又听父亲问道:“灵儿还在生气?”忙又转身答道:“小妹就是那个脾气,父亲不让她出门,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 “不是为父不肯让她出门。”叶璇又叹了一声,道:“可是秦舒此人为父总觉得有些不放心,灵儿却总是爱往他那里跑。知女莫若父,她那点心思,为父还不清楚么?趁着现在还早,为父必须让她死了那份心思,若是再陷下去,可就危险了。你们兄妹关系一直很好,有空你也帮为父多劝劝他。” “孩儿知道。”叶嘉看了看父亲,终于鼓起勇气,道:“不过孩儿倒是觉得秦舒此人,能文能武,就算功利心强些,但男人谁又不图个建功立业,也不算什么大错。妹妹的脾气父亲还不知道么?您越是不让她做的事情,她反而越非要去做。或者妹妹本来还无此意,父亲却将她关在房中,禁止与秦舒来往,只怕反而适得其反。” “你就知道帮她说话。”叶璇微微一笑,道:“不过你说的也在理,为父也是过来人。少男少女的心思,又岂是房门所能关住的?罢了,放她出去吧。不过你身为兄长,也该随时提醒妹妹才是。” “孩儿明白。”叶嘉见父亲同意让妹妹出门,顿时心中大喜,便赶着出门,打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叶璇看着叶嘉兴冲冲的跑开,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国事、家事,当真是事事烦心啊。秦舒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叶璇还没有看明白,可是白天在禁军营中以箭术、枪法连挫禁军两员虎将的消息,却很让他吃惊。果然是个难得的人才,也难怪平日眼高于顶的灵儿,也会对他动心。如果秦舒当真只是功利心强些,也还算是个难得的好女婿,可是就怕这人心术不正,那可就会误了女儿的一生。 看来还得找个时间,再见见这个秦舒。叶璇打定主意后,便准备回房休息。可是又见叶嘉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不由眉头微皱,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叶嘉小心翼翼地答道:“太祖陵寝那边传来消息,皇陵被盗了。” “什么?”叶璇猛然起身,喝道:“果然有人胆敢打皇陵的主意,哼,这些混蛋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情况怎么样,人抓住了,还是跑了?” 叶嘉答道:“据说只一个跑了,其余的都被机关所杀。守陵校尉陈隅本打算隐瞒不报,但是我们的刚才在知情人之中,所以抽空逃了出来。太祖陵寝,一般人是不能进的,所以我们的人也不知道那伙盗墓贼究竟是什么身份,只知道是陈隅的亲兵,在禁军至少已经有两年了。” “两年了?”叶璇冷笑道:“为了太祖宝藏,这些人还真能隐忍。滋事体大,你现在马上赶去皇陵,若陈隅有什么异动,就地斩杀。为父现在就进宫面圣,请圣上定夺。” “就地斩杀?”叶嘉有些迟疑地道:“陈隅毕竟是禁军校尉,虽说有失职之罪,孩儿却怎能擅自将他斩杀?”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叶璇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道:“陈隅本打算隐瞒,但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难保他不会畏罪潜逃。这样一来,太祖宝藏的消息更会四处传扬,又不知道会引来多少贼人。反正就凭失职、欺君两条大罪,他也活不了,有什么可手软的?” “是,孩儿知道了。”叶嘉见父亲发怒,也不敢多说,急忙告退。 叶璇马上跟着出门,让下人备好车驾,连夜前往皇宫求见。一路上都不停地再想,盗墓究竟是哪一伙人。蜀国公的部下?伪魏的残部?刘汉的宗亲?还是,还是那个神秘的人物?大充天下看似平静,但也只有掌握着大充最大情报机构的武陵侯叶璇,才真正的知道,在这表面的平静下,其实有很多股势力蠢蠢欲动,只要稍微不慎,便会天下大乱…… →第二章← 大充皇宫御书房内,李疆还在秉烛看书,虽然早已经传来了三更的锣响,可他还是没有丝毫的睡意。身为皇帝的贴身太监,林甫不仅要负责皇帝的饮食,还要负责他的起居。“陛下,已经很晚了,是不是该休息了?”林甫小声地提醒。 “啊?”李疆茫然地抬起头,手上的书其实并没有看几页。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心思看书,但也没有一丝睡意,只好借着这本书来消磨时间。“已经很晚了吗?”李疆看周围的内侍,似乎脸上都有些倦容,便道:“这样吧,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皇帝还没有睡觉,这些内侍怎敢休息?林甫急忙道:“老奴不敢。” “朕知道你们平时睡的就很少。”李疆微微一笑,道:“再说朕今晚就在此休息,也不需要人伺候,都下去吧。” 林甫眼珠一转,道:“陛下能体谅老奴等下人,老奴深为感动。不过老奴已经习惯伺候陛下,就让老奴一个人留下吧。” “好。”李疆点了点头,又拿起书来,翻了一页。林甫便挥手让别的内侍退下,自己却还是站在李疆的身边,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只是眼角隐隐有些笑意。 又过了不久,一名内侍走入书房,禀道:“陛下,永宁公主求见。” “叫她进来。”李疆再次把书放下,有些奇怪地道:“永宁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觉?” 片刻之后,一名宫装少女缓步走入殿内,体态轻盈,气质高雅,只可惜脸上蒙着一方丝巾,看不清面貌。“永宁拜见父皇。”永宁公主走到御案跟前,盈盈下拜,声音却十分沙哑难听。 看着女儿脸上蒙的面巾,李疆的心脏又有些抽搐。 第114章 上次的大火虽然没有要了永宁公主的性命,但却毁了她的容貌,在脸上留下了一块难以磨灭的疤痕;而且浓烟还熏伤了她的声带,以至原本百灵鸟般的声音,变得如此沙哑难听。“起来吧。”李疆示意女儿起身,注意到她两眼微红,显然刚刚哭过,不禁问道:“宁儿,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伤心了?” 永宁公主低着脑袋,答道:“父皇,永宁刚才梦到母后了。” “哦。”李疆的声音也有些沙哑起来,桓皇后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极重。虽然她已经去世多日,但只要一提到她,李疆的心就隐隐作痛。 “父皇,永宁有个请求。”永宁公主再次跪下,道:“希望父皇能恩准永宁前往孝陵,为母后守陵。” “守陵?”李疆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你想搬出皇宫?” 永宁公主点了点头,道:“永宁只想陪在母后的身边。” “可是……”李疆看着女儿目光中的冷漠,不禁问道:“你,你还在怪父皇么?” “永宁不敢。”永宁公主并不敢直视皇帝的目光,只是再将头埋下,道:“请父皇成全永宁的一点孝心。” “朕……”李疆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心中发凉。自从永宁公主被大火烧伤后,对他这个父皇,就再也不像以前那般亲昵,又加皇后病逝,永宁公主就完全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无论什么时候,见到李疆都是礼数周全,必恭必敬,可李疆却更愿意她还是以前那副不知礼数,调皮精灵的宁儿。但毁去的容貌不能再长回来,病逝的皇后也不能再活过来,自己如何才能再挽回女儿的爱呢?李疆无力地靠在龙椅上,久久没有说话。 “陛下,依老奴看,既然公主殿下有这份孝心,您就不妨成全她吧。”林甫又小声地靠在皇帝的耳边,道:“公主也是伤心过度,闷在皇宫内,只会越加悲伤。还不如让公主殿下出去散散心,孝陵那边山清水秀,或者能让公主殿下的心情好转。”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李疆赞许地看了林甫一眼,便道:“好吧,父皇准了。明日父皇就安排禁军,护送你到孝陵,给你母后守陵半,呃,三个月吧。” “谢父皇恩典。”永宁公主再拜起身,道:“那永宁就先告退了。”然后转身离去。 “唉。”等女儿走远后,李疆才重重地叹息一声,苦笑道:“儿子背叛朕,女儿怨恨朕,朕这个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陛下千万别这么说。”林甫急忙跪下,磕头道:“都是奴才等无能,让陛下伤心了。” “这关你什么事?”李疆微微一笑,道:“起来吧。这都是朕的家事,看来能当个好皇帝,却不能当个好父亲,呵呵。” “公主殿下只是伤心过度,等过些日子心情恢复了,就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敬爱陛下的。”林甫急忙安慰道:“陛下素来宠爱公主殿下,殿下又怎么会记恨陛下呢?再说天下也没有那个儿女,会当真记父母一辈子仇的。” “话是这样说。”李疆长叹道:“可如果不是当初朕狠心,将她许配给鲜卑人,又怎么弄到现在这步田地。唉,朕真的好后悔。” “陛下也是为了我大充数十万将士着想,公主殿下深明大义,是不会因此而怪陛下的。”林甫眼珠一转,突然道:“老奴斗胆有个主意,或者能让公主殿下开心,只是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讲。”李疆听说能有办法让女儿开始,顿时来了精神,急切地道:“快讲,不管什么办法,朕都不会怪罪你。” “老奴斗胆。”林甫略一思索,便道:“公主殿下已经年满十六,不算小姑娘了。若是搁在百姓家里,这个年纪,说不定都是娃儿他妈了。既然公主殿下是因为和亲之事,对陛下不满。那么陛下何不给公主殿下挑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驸马,算是给她的补偿呢?” “这样啊?”李疆眯着眼睛,想了片刻,突然一拍林甫的肩膀,笑道:“你这老小子,还真有点鬼主意。不过得让朕好好想想,朝中那个少年才俊能配得上朕的女儿……” “陛下要是有此心意,老奴倒是想到一个人选。”说着林甫又凑到李疆耳边低语了几句。 “好。”李疆又笑了出来,对着他道:“这事要是成了,让永宁回到以前那么开心,朕一定重重赏你。” “多谢陛下。”林甫得到皇帝的赞许,也显得十分高兴,又道:“那老奴现在就去找萧将军商量,让他明日安排。” “去吧。”为了能让女儿开心,李疆比他还着急,笑道:“朕这里不要人伺候,你跟他商量好了再回来。” “是。”林甫答应一声,便兴冲冲地离开御书房。 给女儿找个好驸马,想不到林甫这个阉人,还能想到这么好的主意。不过永宁现在破了相,不知道那倔强小子会不会嫌弃她。想到这里,李疆又不禁有些泄气,就算永宁是天家骨血,公主之尊。但所谓郎才女貌,女子若是没有了相貌,那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若是那小子不愿意,或者迫于皇威,勉强答应,婚后又对永宁不好,那可怎么办? 李疆又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心道:他敢!要是他敢对永宁不好,看朕不把他剥皮抽筋。 “陛下,武陵侯求见。”又走进来一个内侍,终于把李疆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叶璇这么晚了还来皇宫干什么?李疆又是一惊,最近叶璇带来的可全是坏消息,不知道今天又是哪里出了问题。李疆轻叹口气,便道:“宣他进来。” 叶璇进殿不久,门口的内侍便听到皇帝大声吼道:“来人,给朕宣禁军都督萧刚。”听到皇帝动了雷霆之怒,负责传令的内示远远的在门口应了声是,便连滚带爬得跑去找人。 ******************************************************************************* 秦舒又起了个大早,昨天挑选好的士兵,今天就打算开始训练了。虽然暂时还没有想到乘心的营地,只好先在禁军营中将就着。半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如今禁军的将领,算是已经被自己得罪了,如果练兵没有效果,龙颜震怒之下,再加上这些人落井下石,秦舒想要再留在军中建功,肯定是门都没有。 芹儿亲手制作的糕点,十分可口。秦舒匆匆吃完早餐,便又全副披挂的出门,上次忘了带兵器,今天却连破军枪都带在身边。虽说昨天凭着出色的箭术、武艺,将三大校尉震慑住,但也不能保证今天新选的那帮兵痞子会不会为难自己。三大校尉好歹是世家子弟,要是这些小兵也敢狐假虎威,给自己添乱。秦舒可就没有打算手下留情,没有铁的纪律,怎么能训练出一支铁军?秦舒嘿嘿一阵冷笑,今天应该免不了要动点真格的才行。 “兄长慢走。”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秦舒不用回头,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傅羽。 傅羽打马赶到秦舒身边,道:“兄长今日便要开始训练士卒了?” 秦舒点了点头,道:“陛下只给了为兄半年时间,时不我待啊。” “本来小弟是打算给兄长帮些忙的。”傅羽摇了摇头,有点可惜地道:“但现在恐怕是不能了。” “为什么?”秦舒虽然没有打算要他帮什么帮,但还是追问了一句。 “昨晚萧将军派人通知小弟,让小弟作好准备,今天护送公主殿下,前往孝陵为皇后守陵。”傅羽耸了耸肩膀,显得很无奈地道:“这一去至少也得三五个月,想不到小弟到了禁军,第一个任务却是护卫皇陵,真是……唉!” 秦舒也不解地望着他,道:“守护皇陵虽然也是禁军的职责,但守陵的将官,多半是犯错遭贬之人,贤弟刚入禁军,又是燕国公之侄,怎么也被安排去守陵?” “小弟怎么知道?”傅羽苦笑道:“既然是萧将军将令,小弟又怎敢违背。反正最迟今日下去小弟便要离京前往孝陵,原本想向兄长道个别,也只能乘着这会儿时间了。到了军营,小弟就要开始准备了。” “孝陵?”秦舒不由心中一动,问道:“为兄没有去过孝陵那边,皇后下葬之时,贤弟想必去过。那里可否能让为兄训练士兵?” “兄长是想去孝陵练兵?”傅羽拍掌道:“妙啊。那边地势开阔,别说一千兵马,便是一万人也能驻扎得下。”傅羽接到守卫皇陵的任务,本来心里不十分乐意,如果能和义兄一起比邻而居,那可真是再不好过。兴高采烈地道:“等会儿见了萧将军,大哥一定要尽力争取。守陵是相当无聊的,小弟还想帮你训练军队呢。” “嘘。”秦舒见他如此高兴,故意作色道:“你说话小心些,守护皇陵是莫大的荣誉,你居然敢说无聊。为兄看你这禁军校尉也不想干了是吧?” 傅羽嘿嘿一阵傻笑,道:“小弟也是高兴的。走,快去找萧将军商量此事。小弟今日就要护送公主前往孝陵,最好大哥能和我们一路。” 两人一路说笑,赶到禁军营中。既不是前两个,也不是最后两个。只是进了中军大帐,秦舒、傅羽都按班而立,再不能嬉笑打闹。禁军诸将陆续来齐,虽然秦舒新入禁军,站在最末席;但他昨日比箭术、比武艺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禁军。所以别的校尉见到他,眼光都再没有轻视之心,反而更多了几分钦佩。只有马铖、王昊两人,看他的眼光中,还隐隐有些恨意。 “你看见了吧,这小子就是打败马校尉的那人。” 第115章 不知道谁说了这样一句话,全帐的人都寻声望去。马铖更是满脸怒气,正打算教训教训这个长舌头的同僚,却听帐外士兵喊道:“萧将军到。” 萧刚身为禁军都督,又有一身傲视诸将的武艺,所以众人对他还是十分的敬畏。眼见萧刚大步进来,帐内所有人等都凝神屏气,不敢再发出丁点声音。 “末将等参加将军。”等萧刚坐定后,禁军众将都一起行礼参拜。萧刚微微抬手,道:“诸位免礼。”见众人两边站开,便道:“骁勇校尉傅羽。” “末将在。”傅羽急忙出列,抱拳而立。 萧刚抽出一支令箭,道:“奉陛下口谕,着骁勇校尉傅羽,带所部兵马护送永宁公主,前往孝陵守陵。” “末将领命。”傅羽上前几步,单膝着地,双手接过令箭,然后才转身起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乘着背对萧刚的机会,傅羽不住向秦舒使眼色,示意他赶快请求前往皇陵练兵。秦舒见如此心急,正打算出列,却见有人先行出来,道:“萧将军,一直以来,守卫皇陵,都是是我镇军营的职责。如今陛下突然改让傅校尉的骁勇营去,那么陈校尉等是不是该征调回京?” 此人正是镇军校尉吴泽,他与陈隅本是同时进入镇军营,私交极好。但后来陈隅因饮酒误事,被调去守护皇陵,而他却升任镇军营主将。陈隅时常托人请他帮忙,把自己调回京城。可吴泽虽说是一营主将,但禁军调动的大权却不在他的手中。今天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他便站出来为陈隅说话,反正已经有人守陵了,又何必再把陈隅搁在那儿。 “陈隅?”萧刚念了一次这个名字,心里不禁冷笑。昨天晚上他正和林甫商议,护送公主前往孝陵的事宜,可马上又得到皇帝召见。才知道原来太祖陵寝被盗,皇帝命他另选别人前去护陵。至于陈隅,当然要以失职之罪,押送刑部受审。陈隅此人自己嗜酒,违背军纪遭到贬斥,反而把责任都怪到萧刚的身上,经常说他嫉贤妒能。萧刚早就有所耳闻,只是不愿与他一般计较,不过现在既然有机会送到面前,萧刚也就顺水推舟,报了这一箭之仇。 萧刚本愿意说出太祖陵寝被盗之事,但既然吴泽问起,他也就不隐瞒,道:“陈隅在守陵期间,整日饮酒作乐,与小人为伍,视军纪如无物。昨天由于他醉酒失职,居然让贼人盗掘太祖皇帝陵墓。若非墓中机关重重,只怕那些蟊贼已经得手了。” “什么?”这几句话无疑像个炸弹一样,使原本安静的帐内,顿时嘈杂起来,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猜测究竟是谁那么大胆,居然敢盗窃皇陵。但萧刚轻喝一声“安静”,虎目在众人面上一扫,顿时又让大帐安静下来。 吴泽本来是想帮陈隅说点好话,将他调回城中。可现在听到这事,便知道陈隅犯下的罪过不小,虽然不敢求情,但还是问道:“那不知将军要如何处置陈隅?” 萧刚淡淡一笑,道:“这个本将可做不了主。陛下是命本将亲自将他押回,送刑部量罪。至于守陵的任务,则换成骁勇营,原本守陵的镇军营将士,陛下并不打算降罪,倒是可以换防回京了。” 送到刑部量罪,就算不被判斩刑,至少也要流放边疆。吴泽想到好友竟然落到这般地步,不由神色黯然。萧刚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告诫道:“吴泽,本将知道你和陈隅私交极好,但陈隅这次最无可赦。你若是敢走漏消息,本将绝不轻饶。” “末将明白。”吴泽急忙单膝着地,道:“末将便是再糊涂,公私还是能分明的。陈隅罪有应得,末将绝不敢包庇此人。” “那就好。”萧刚示意他起身,道:“站回去吧。你们若没有什么事,就散了吧。” 眼看就要散帐,傅羽急忙向秦舒望去,想要他请求去皇陵练兵。不想秦舒却两眼望着帐顶,似乎再想什么事情出神,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的暗示。傅羽一着急,正打算亲自出列,帮秦舒禀报此事,不想神机校尉却抢在他前面,道:“将军,末将有事禀报。” →第三章← 太祖陵寝被盗之事,听在别人的耳中,最多只是气愤。但听在秦舒的耳内,却更多的是震惊。他奉师命南下时,就听师尊说过,关于太祖宝藏的传闻。据说此宝藏中,不禁有富可敌国的财富,而且还是大充太祖皇帝李兰的身平所学,任何人若是能得到这桩宝藏,便有了争夺天下的雄厚资本。 太祖陵寝被盗,会和太祖宝藏有关吗?而那些盗墓的贼人,又是什么身份?太祖宝藏本身就是个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否则太祖皇陵的护军并不多,想要盗墓又怎么会迟迟等到现在?秦舒也怀疑过宝藏就在太祖陵寝内,所以才想请求去皇陵练兵,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查证皇陵内可否真有宝藏。 秦舒一心想着宝藏的事情,根本没有看见傅羽的眼色。直到曹钧上前请命,秦舒才反应过来,看到傅羽一脸焦急,不由笑了笑,对他微微点头,表示等曹钧说完后,便出列请命前往皇陵。其实秦舒现在比傅羽还着急,若是真能将太祖宝藏拒为己有,那么自己成功的机会就会大大的增加。不过现在嘛,还是先听听曹钧想干什么。 “末将想亲自去守护太祖皇陵。”曹钧的这一句话,不仅让秦舒吃了一惊,便是满帐的将领都目瞪口呆。马铖、王昊更是互相望了一眼,心里都暗道:曹大哥不是傻了吧? 守护皇陵听着风光,但却是个闲职。历来禁军将领嘴巴上不说,心中都老大不愿意去。除了像陈隅那种犯了过错的人,谁愿意去那里浪费时间?既没有机会立功,也没有机会接近皇帝,升调一般都比在京城中慢很多,否则陈隅又何必因此而自暴自弃呢? 可偏偏曹钧居然还主动要求去,萧刚几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道:“曹校尉真愿去为太祖守陵?” “军帐之内,末将岂敢说笑?”曹钧斩钉截铁地道:“我禁军素有守护皇陵之责,但却有蟊贼在禁军眼皮下,盗掘太祖陵墓。别说末将等无颜面对太祖、面对陛下的厚恩,就是自己想起来,难道不觉得丢脸吗?末将此去守护皇陵,一则报效皇恩,二来若是再有不开眼的蟊贼,末将一定将他们当场拿下,碎尸万断。”说着便又跪下道:“末将一番心意,还请将军成全。” “这个,曹校尉赤胆忠心,本将深为感动。”萧刚看着麾下的第一爱将,居然想去守陵,真还有些舍不得,只好道:“不过此事本将做不了主,得上奏陛下定夺。” 李疆担心禁军作乱,所以多禁军的调动的权力限制得很死,就算是身为禁军都督的萧刚,对禁军也只有平日操训的权力。至于部队的调动,校尉的任免,则都必须要经过皇帝的御批才行。 “那就请将军代末将转奏陛下,万望陛下能成全末将一番忠心。”曹钧说完后,便自己起身,回到位置上。马铖在他旁边,不由小声道:“大哥,你该不是脑子进水了吧?居然想去守陵,那可不是什么好……”还没有说完,就被曹钧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好讪讪地闭上嘴巴。 秦舒见他归列,便也走了出来,道:“将军,末将也有事禀报。”得到萧刚示意后,继续道:“末将奉陛下旨意,在禁军各营中,挑选一千将士训练。不过末将练兵的法子与其余诸营不甚相同,如果还是驻扎在禁军营中,末将觉得不妥当。所以想请将军为末将另外安排一处练兵之地。” 萧刚也听说了秦舒比箭、比武之事,早收起了轻视之心。而且他身为禁军都督,如果秦舒真能为他训练出一批虎狼之师,找鲜卑人报仇,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当然不会像三大校尉那样为难。所以萧刚道:“既然陛下将此事全权委托给秦校尉,那秦校尉觉得那里比较合适,尽管说出来,由本将转奏陛下便是了。” 秦舒顿了顿,道:“末将听说皇陵附近地势开阔,适合驻兵。末将想在那里选个地方,操练士兵。而且末将练兵之事,尚需要傅校尉从旁多多协助,如此一来,正好两全其美。” 今天这是怎么了,大家都争着去守陵。萧刚又看了曹钧一眼,才道:“好,本将也会把此事转奏陛下,请陛下裁决。若是没有什么事,就散了吧。傅校尉回营好生准备,今天下午便要护送公主出京。不论他们二人能不能去,你的一定要护送公主前往的。” “是,末将领命。”傅羽的心里那个叫冤啦。别人想去去不了;他不想去,却偏偏摊上这挡子差事。傅羽本来还想进言,既然曹钧想去,那就代替他去算了,没有想到萧刚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萧刚离开,自己也无精打采地跟着秦舒出来。 “小弟要回骁勇营,兄长去哪?”傅羽显然觉得皇帝和萧刚太偏心了,说话都没有什么精神。 “反正今天也不用急着操练,不如为兄也去骁勇营中,等候陛下的旨意吧。”秦舒笑着道:“贤弟不必难过,陛下这样的人事安排,也是颇费苦心的,倒不是有意疏远你。”见傅羽还是不明白,便又道:“如果只是单单守护皇陵,禁军随便挑个校尉就行了,何必劳动贤弟?不过永宁公主殿下也要去守陵,那再安排别人,就显然没有燕国公准世子妥当了。公主殿下毕竟是个女儿身,独居皇陵中,多少总有些不方便。而四姓国公与皇室乃是世交,由贤弟负责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怎么也比其他禁军将领好得多吧?” “原来是这样啊。”傅羽挠了挠脑袋,笑道:“那这样说来,公主殿下返京之时,也就是小弟回京之日咯?” 第116章 秦舒点了点头,道:“正是。想想公主殿下从小在宫内长大,娇生惯养,怎么能受得了皇陵的清苦日子?照为兄看来,多则一月,少则十天,公主殿下必会回宫。到时候贤弟再奏请陛下调你回京,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兄长说的是。”傅羽虽然赞成他的观点,但还是道:“不过公主殿下守陵的时间,只怕不会那么短。小弟幼时曾在宫内住过一段时间,那时永宁公主也只有三四岁,确实是个娇气的女孩儿。这么多年没见,小弟也当她就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可是,”傅羽看了看左右,确定只有他和秦舒两个人,才压低声音道:“可与鲜卑和亲之时,公主殿下不愿远嫁,居然自毁容貌,真是大出小弟的意料。小弟虽然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思,但也知道容貌对女孩子的重要,永宁公主能够如此,也不知道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呢。小弟一直以为她是个娇惯的公主,听说这事之后,才晓得她也个刚烈的女子。” “看来贤弟是很仰慕公主殿下了哦?”秦舒见他说的郑重,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傅羽立马正色道:“兄长别说笑,小弟对公主殿下的真心诚意的敬佩,可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是为兄失言。”秦舒也收敛笑容,道:“为兄给你赔礼了。”心中却突然一动,虽然刚他自己是无心之言,但皇帝却可以安排傅羽护送公主去孝陵,难道没有存点别的心思吗? “这个不敢。”傅羽本也是想唬唬秦舒,见他如此,不禁呵呵笑了出来,道:“你我兄弟开个玩笑有什么打紧。”随即又黯然道:“不过这样一来,公主殿下若是一日不肯反宫,那岂不是小弟也一日不能回京?她要是守个十年八年,小弟这辈子还不交代在孝陵了?” “哪有那么严重?”秦舒笑打了他一下,道:“听说陛下最宠爱的就是永宁公主,怎么会忍心让她在孝陵住那么久?我看最多也就两三个月,贤弟不用担心。” “小弟有什么担心的?”傅羽笑道:“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陛下万一不肯答应兄长的请求,那小弟到孝陵去,可真就无聊了。” 秦舒道:“就算陛下答应了,为兄也不能天天和你喝酒谈天。半年时间,训练出一支虎狼之师,任务也不是那么好完成的。再加上严铿当副将,不知道会不会给为兄下绊子。本想不要他去,但为兄初入禁军,没有一个将领帮着弹压士卒,这一千老兵痞子,为兄也怕应付不过来啊。” “小弟倒是有个主意。”傅羽眼珠一转,道:“小弟营中有个校尉,名叫蒋邯,只有十七岁。这人极是机灵,与小弟关系很好。昨天小弟把兄长比箭、比武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对兄长十分佩服。正想找小弟帮着介绍呢,不如让他跟着兄长,给兄长当个副手,怎么样?”他怕秦舒拒绝,又马上道:“兄长别看他年纪小,他是新野侯蒋公之后,十五岁入禁军,在禁军的人脉比小弟还好得多。” “又是个世家子弟。”秦舒话说出口,才记起傅羽可燕国公的侄儿,便继续道:“贤弟,可不是每个世家子弟,都像你这般平易近人的。蒋邯是个少侯爷,为兄担心……” “不用担心。”傅羽小声地道:“新野侯蒋斌是蜀汉旧臣,当初蜀汉荆乡侯谋反失败后,曾收留其子。陛下虽然没有重罚,但却将他的侯爵削去。蒋邯根本不是什么少侯爷,只是一个普通的校尉而已。”说着稍微顿了顿,才道:“蒋邯的父亲本该袭承侯爵,但却被陛下削了去,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从小对蒋邯要求的十分严厉,希望他能光耀门楣。蒋邯也还算争取,十五岁就凭自己的武艺,入选禁军,如今已是校尉之职。小弟让他跟着兄长,也是希望兄长能多多提携,让他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建功立业?”秦舒苦笑道:“训练士兵之事,为兄都没有多少信心,你倒认定能成功了。而且为兄和他都是区区校尉,谈得上什么提携?” 傅羽嘿嘿笑道:“小弟相信兄长能成功,而且也绝不仅仅只当个校尉。不久的将来,小弟一定会改称兄长秦将军。” “好吧。承蒙少公爷吉言。”秦舒懒得再跟他争辩,反正多蒋邯一个人也不算多,既然是傅羽介绍的,又何必驳他的面子?便答应先见见蒋邯,只要不是很差劲,就可以让他跟着去训练士兵。 到了骁勇营,傅羽立刻召集部下,将要去守卫孝陵的事情说了出来。马上就有个留着短须的校尉站出来,大声道:“守护皇陵是禁军外五营的职责,凭什么就让我们骁勇营去?萧都督也太偏心了。” 傅羽眉头微皱,道:“孙校尉,这是陛下的旨意,可不关萧将军的事。” 孙校尉一听是皇帝的意思,顿时气势弱了几分,但还是不甘心地问道:“那傅校尉可不可向陛下请求,改陪别的营兄弟去?”几乎全帐的将领都不愿意离开京城,去守护皇陵,所以听了他的话,都齐刷刷地望着傅羽。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站在这里跟你们废什么话。傅羽脸色一沉,道:“陛下派骁勇营守护皇陵,是对我等的信任,也是我等极大的荣幸……” 孙校尉立刻在下面嘟囔一句:“我可宁愿不要这分荣幸。”此人名叫孙游,平时确实有些油嘴滑舌,但一身的马步功夫倒还不错。傅羽平常和他玩笑惯了,也不着恼,只是狠狠地瞪他一眼,又继续道:“下午就要出发,时间不多了,各位立刻回营收拾准备。若是要给家人告别,现在也可以离营,不过必须再未时之前赶回营中。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那好,都下去吧。”傅羽挥了挥手,看着大家脸上的不乐意,自己又何尝愿意去守陵呢?“蒋校尉,你留下。” 蒋邯本是要跟着别人一起出帐,见主将发话,便又退了回来,问道:“傅校尉还有什么吩咐?” 傅羽见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便笑道:“说好了没有别人的时候,你我兄弟相称的,怎么又忘了。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给你介绍个人认识。兄长,出来啦。” 秦舒不是骁勇营的人,不能参加他们营内将领的会议,只好躲在帐后。听到傅羽的叫喊,秦舒才从后面走了出来,先就看见傅羽前面的那个少年校尉。不由暗赞道:好个风流少年。秦舒、傅羽两人也算是难得的英俊少年郎,但那校尉却更生得俊秀,眉目清秀,让人看着便先有了几分好感。 “这位就是蒋校尉吧?”秦舒含笑走上前,道:“本校尉是新入禁军的秦舒。” “你就是秦舒?”蒋邯看了片刻,才缓缓摇头道:“不像,不像。” 秦舒呵呵一笑,道:“怎么不像了?”又指着傅羽道:“不信问他,本校尉可是如假包换。” 蒋邯便向傅羽望去,见傅羽点了点头,便又道:“能打败马校尉的人,我还以为应该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呢,没有想到居然生得这么单薄……” 秦舒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心道:你身子看着比我还瘦小,居然还好意思说我长得单薄。傅羽也轻咳一声,打断蒋邯道:“你别看我兄长长得斯文,手上的功夫可不弱。你要是不信,不妨亲自试试看。” “好啊。”蒋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想了想,还是道:“算啦。马校尉都不是他的对手,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然后走到秦舒面前,道:“刚才本校尉言语得罪,还请秦校尉不要见怪。不知傅校尉有没有和你说起,本校尉想跟秦校尉一起去训练士兵,不知秦校尉可否收纳本校尉?” “停,停,停。”傅羽被他这一大串“校尉”搞的头都大了,道:“你这说的太麻烦了,我做主了,以后大家私下都以兄弟相称。免得校尉来、校尉去的,脑袋都听晕了。”说着又问秦舒道:“兄长,你看这小子还行吧?” 秦舒并不回答,负手在蒋邯身上打量了一番,才微微摇头道:“这么单薄的身子,为兄担心吃不了苦。而且……”又走到蒋邯身前,比了一下,道:“再说身高也不够……” 蒋邯立刻向后跳看一步,怒气冲冲地道:“有本事不在身高。我矮是矮了点,但马术、箭术可是骁勇营第一。就算没有你利害,总比你挑选的那一千士兵好得多。” 秦舒还真没想到他能有这本事,不由地向傅羽望了去。傅羽却点头承认道:“小弟刚来骁勇营的时候,和他比试过,确实是他的手下败将。” 蒋邯听了这话,更是将头一抬,道:“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然后又十分自信地道:“你要是不让我入选,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好,我就姑且相信你一次。”秦舒不禁对这小子产生了几分兴趣,笑道:“不过我得先提醒你,到了我麾下,可再不能这么没大没小。我可没有傅校尉那般好脾气。” “你答应了?”蒋邯高兴地几乎跳了起来,看到秦舒又瞪着他,急忙收敛笑容,正色道:“末将知道了,以后一定谨遵秦校尉的将令。” 秦舒见他那份高兴,不像是装出来的,疑惑地问道:“你年纪轻轻就在骁勇营任副将,前途一片光明,为什么还这么乐意跟着我去训练士兵。万一失败了,说不定前途就毁了,不害怕吗?” “怕什么?”蒋邯眨了眨眼睛,道:“末将早就觉得禁军操练如同儿戏,一伙人拿着兵器,喊着口号,什么一字长蛇啊、太极两仪啊、太乙三才啊,什么的乱七八糟走一圈,就算是操练娴熟了。偶尔模拟两军对战,也都是拿着假刀假枪,装模作样的厮杀一番,血腥味都没有闻到。 第117章 这样操练下去,能打得赢鲜卑蛮子才怪。听说秦校尉打算用真刀真枪训练士兵,我看一定能成功,最起码也能训练出一批见过血腥的将士。” 知己啊!若不是还有傅羽在旁边,秦舒真想冲上去给他个拥抱。难得有人能这么真心实意地支持自己的观点,秦舒立刻道:“好,你就跟着我一起,给咱大充训练出一支粘过血腥的虎狼之师。” →第四章← 且不说秦舒、蒋邯两人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傅羽在旁边看着这两人,不禁连连摇头。他出身将门,祖父、叔父都是爱兵如子,体恤士卒的名将。眼前这两个人,却没有丝毫这样的观念,居然想着真刀真枪让士兵训练,刀枪无眼,万一误伤了怎么办?傅羽一直想跟着秦舒,帮他训练,就是担心出些什么事,好及时帮忙。这下可好了,秦舒一个人折腾不够,又加了蒋邯。早知道,自己就不把蒋邯介绍给他了。 傅羽正满心懊悔,却听帐外军士喊道:“萧将军到。”知道必是萧刚前来,急忙示意两人安静。然后走到大帐门口,果然见萧刚带着几名亲兵赶来。忙行礼道:“末将参加将军。” “恩。”萧刚点了点头,算是还礼,又见秦舒也在,便道:“原来秦校尉也在这里,正好省得本将多跑一趟。” 秦舒刚上前见礼,听到这话,便问道:“莫非是陛下已经有了旨意?” 萧刚再次点头,也不进帐,答道:“陛下已经恩准秦、曹两位校尉的请求。着令曹校尉带一千神机营,守护太祖陵寝;傅校尉带一千五百骁勇营,守孝陵,并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至于秦校尉,也带挑选的一千将士,去皇陵练兵,并且协助曹、傅二校尉守陵。” “末将遵命。”秦舒、傅羽齐声答应,心里都十分欢喜。 萧刚将话说完,便转身离开,并道:“你们早点准备,本将还要去通知曹钧。陛下中午要为公主设宴送行,你们也可以趁这点时间,去向同袍告别。这一去皇陵,估计三五个月是不能回京的。” “是。”傅羽、秦舒两人跟在他身后,一直送萧刚走出骁勇营。等萧刚离开后,秦舒、傅羽二人也匆匆分开,各自忙各自的事情。最初骁勇营本是全部去守陵,现在却只要一千五百人,傅羽便要忙着挑选部下。而秦舒也去找严铿,命他集合那一千士兵,准备下午离京。 事情交代清楚后,秦舒又匆忙赶回家中。芹儿见他回来,吃了一惊,道:“公子中午要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还没有准备午饭呢。” “不用了。”秦舒直接走进卧室,把换洗的衣服带了两套。然后又拿出一大包银子,对着芹儿道:“我要离京一段时间,大概半年左右,这些银两你收下使用,应该够了吧?” 芹儿见那一包银子,至少也有五百两,别说六个月,就是六年也足够了。不由连连摇手道:“多了,多了。” “多就多吧。”秦舒把银子向她手里一塞,笑道:“记住啦,千万别给本公子节省。要是我回来看到你又瘦了,可就要家法伺候。” 这沉甸甸的一大包银子,芹儿几乎都抱不起,又听到秦舒的话,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笑道:“公子的家法是什么?” 秦舒见她笑容可掬,露出浅浅的两个酒涡,十分俏皮可爱,不由心中一动,恨不得再她脸上咬一口。芹儿见公子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脸上看,顿时脸上绯红,低下头小声道:“公子也要多多保重。” 秦舒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假装咳嗽两声,道:“知道了。我还要赶回禁军营中准备,就先走了。” “我送公子。”芹儿立刻将银子放在一旁,跟在秦舒身后,一直送他到门口。直到秦舒翻身上马,绝尘而去,芹儿才有些失落地转身进门。 芹儿刚打算将院门掩上,却见一匹胭脂马跑来,叶灵一跃而下,道:“芹儿妹妹,我来啦,别关门。” “灵儿姐姐。”芹儿立刻跑了出来,拉着她的手道:“怎么你好久都没有来看我了?” “这不是来了么?”叶灵随便找了个借口,道:“这几天我有些事情,所以没有来看你。呃,刚才我看见秦公子背着包袱,行色匆匆的,莫非是要出远门?” “是啊。”芹儿挽着她的手臂,笑道:“公子要出门半年,姐姐可要多来陪陪我哦。” “半年?”叶灵吃了一惊,又追问道:“他是要去什么地方?”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芹儿看了看叶灵,道:“公子的事,我可没有敢多问。”说着又拉着她道:“进去吧,总不能老站在门口说话啊。” “啊?”叶灵被芹儿一双眼睛,看得心中发毛,只好道:“我还有些事,等先去办完了再来看你,好吗?” “那好吧。”芹儿有些失望地道:“姐姐一定要来哦。” “一定。”叶灵等她松开后,立刻翻身上马,落荒而逃。芹儿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自言自语地道:“叶姐姐文武双全,心地又好,和公子还是很般配的……” 秦舒回到禁军营内,与傅羽一道用过午饭,便各自带着部下人马,到城门口等候。不过多久,就见萧刚、曹钧带着神机营将士,护送着一辆马车而来。秦舒、傅羽等校尉急忙上前行礼,道:“末将见过将军。” “免礼。”萧刚见众人都已经到齐,便道:“曹校尉带神机营在前;傅校尉带骁勇营在中间保护公主车驾;秦校尉在后。路上快些,天黑之前,必须赶到皇陵。” “是。”众人立刻按照萧刚的分配各自准备。 傅羽带着几名亲兵,前往永宁公主的车驾,远远就看见一名老太监骑着马站在车前。傅羽常常出入宫禁,认得他是皇帝身边最受宠信的林甫,忙着道:“见过林公公。” “免礼,免礼。”林甫满脸堆笑,一双眼睛不住在傅羽身上打量。 傅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便又问道:“公公也要去皇陵么?” 林甫笑答道:“咱家只是奉旨护送公主殿下前去孝陵,晚上便要赶回宫中复旨。倒是少公爷负责保护殿下的安全,一定要多多费心。” “末将定当竭尽所能,保护殿下安全。”不知怎么的,傅羽总觉得林甫的笑容里,隐藏着几分诡秘。 “走,去见过公主殿下。”林甫打马走向马车,又转头问道:“咱家听说少公爷曾在宫内住过一段时间,与公主殿下还算是幼年的玩伴是吧?” “蒙陛下恩宠,末将曾在宫中住过一年。”傅羽如实答道:“只是不知公主殿下是否还记得末将。” “当然记得。”林甫呵呵笑道:“能拔陛下龙须的倔小子,普天之下,还能有几个?” 原来当初傅羽入宫的时候,皇帝李疆曾亲自抱过他。当时傅羽年纪尚幼,根本不知礼数,看着李疆的一副好胡须,便伸手去扯,生生拔了几根下来。而且永宁公主作为年幼的皇女,不仅极受皇帝、皇后的喜爱,便是几位黄兄平常也都处处让着她。只有傅羽这小子,总是跟公主较真,寸步不让;惹得小公主常常眼泪汪汪地去父皇告状:“那倔小子又欺负我……”这倔小子三个字,便是由此而来。 傅羽回想着童年趣事,也不禁面露微笑,道:“那个时候末将不懂事,常惹公主殿下生气。” 林甫便又凑到他旁边,低声道:“这次公主殿下名为守陵,实则散心。少公爷与公主是发友,陛下的意思是希望少公爷能想些办法,让公主殿下开心。若是能及早劝说殿下回宫,陛下一定会重重有赏的。” “啊?”傅羽心中一惊,没有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他与永宁公主算是幼时玩伴,但毕竟事隔多年。自从傅羽那次离京后,就是这次才返回京城。而他与永宁都已经长大,男女有别,根本没有机会再见面。就算现在两人对面而立,只怕也互相不认识。皇帝居然交给他这个任务,实在让傅羽觉得有些头疼。 林甫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策马赶到公主的马车前,道:“少公爷,来见过公主吧。”傅羽虽然心里有些不解,但还是行礼道:“禁军校尉傅羽,参见公主殿下。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殿下恕罪。” “傅哥哥请起。”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来,更让傅羽出了一惊,在他的印象中,永宁公主小时候的声音,可没有这么难听。见林甫不停地向他使眼色,傅羽才急忙道:“谢殿下。不过殿下贵为公主,这‘傅哥哥’三个字,末将可当不得。” “哦。”车内的声音稍微停顿一下,又有些感伤地道:“毕竟不是小时候了。傅将军,本公主去孝陵为母后守陵,父皇命你保护,一切就都有劳你了。” 傅羽不得不违心地道:“能保护公主殿下,是末将的荣幸。” “恩。”也不知道是永宁公主是不是满意这个回答,淡淡地道:“没什么事的话,就动身吧。” “是。”傅羽刚回答完。林甫又对着马车旁的两个宫女道:“你们两个过来见过少公爷,以后在孝陵,公主若是有什么事,你们大可以去找他帮忙。” 两名宫女依言行礼,傅羽急忙道:“不敢,末将职责所在,绝不推辞。”他偷偷瞟了林甫一眼,总觉得这老太监今天的言行,有些不大对劲。 恰好萧刚也带着亲兵过来,各部将士都准备妥当,便起程前往孝陵。傅羽由于是担负着保护公主的责任,便与萧刚、林甫跟在公主的车驾左右。萧刚是上官,林甫又是宫内太监,傅羽跟他们找不到多少话题,只能一直保持沉默,心里觉得还不如去后面找秦舒聊天的好。 第118章 傅羽虽然不说话,林甫却主动找他攀谈,低声笑道:“殿下叫少公爷‘傅哥哥’,看来还是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呢。” “……”傅羽不知该怎么回答。 林甫继续道:“唉,可惜公主殿下的面容被毁,声音也变了。” “……”傅羽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甫见他老是搭拉着脑袋不开口,便直入主题的问道:“少公爷该比公主大些,不知道有没有订下亲事?” “还没有。”傅羽回答之后,心里又开始打鼓,他问这个干什么? “那是应该的。少公爷身位尊贵,人才风流,寻常人家的女子,又怎么能配得上?”林甫满脸的奸笑,道:“要不咱家给少公爷注意些,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女子没有……” “不敢有劳公公。”傅羽可当真不敢把自己的终身幸福,交托到他的手上,急忙道:“匈奴为灭,何以家为?末将身负国仇家恨,若不能荡平塞外,剿灭鲜卑,怎能贪图儿女私情?” “好志气。”林甫击掌道:“少公爷如此志气,咱家十分佩服。不过咱家听说燕国公至今没有生养,傅氏一门的血脉,都指望在少公爷身上。若是鲜卑十年不灭,少公爷岂不是要蹉跎青春?杂家倒是觉得……咦,你来赶什么?”他本来正兴致勃勃地劝说傅羽,却见公主身边的一名宫女走了过来,便问道:“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那宫女答道:“公主殿下听说禁军中有个新进的校尉,奉陛下旨意,操练禁军。这次也跟着前往皇陵,公主殿下有些好奇,要见见这个校尉。” 林甫对这些事情不是很了解,便转头看向萧刚。萧刚急忙道:“秦校尉在后军,既然殿下召见,本将这就派人去请。” “末将亲自去吧。”傅羽好不容逮到这个机会,立刻出言请求,也不管萧刚答不答应,便策马离开。 “少公爷……”等林甫反应过来,傅羽已经跑得老远了。萧刚见他有些失望,唯恐林甫对傅羽心生不满,便解释道:“那秦校尉是少公爷的结义兄长,关系极为密切。” “哦?”林甫顿时来了几分兴趣,问道:“那秦校尉是什么人,怎么能和少公爷结成兄弟?” “秦校尉名叫秦舒。”萧刚微微摇头,道:“至于家世,本将却不清楚。只知道秦校尉是北地人,在傅少公爷突围入京时,曾救过少公爷的性命。而且在马杲之乱中,也立有功劳,被楚王收纳在府中。后来他又跟着楚王殿下送亲出塞,又立下功劳,所以陛下擢升他到禁军当差。” 救过傅羽的性命,又是他的结义大哥;秦舒的话,傅羽大概是要听的。林甫想着刚才傅羽冷淡的态度,心想,看来这事要成,还得指望在这个秦舒的身上了。 又过了片刻,秦舒与傅羽两人并肩而来。先向萧刚、林甫见礼后,才被引到永宁公主的马车前。“末将秦舒,参见公主殿下。”指名被公主召见,秦舒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不过幸好两人既不用面对面交谈,而且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在陪着。 “秦校尉免礼。”永宁公主在车内问道:“本公主听说你向父皇进言,说我大充禁军不如鲜卑战士,可有此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秦舒偷偷瞟了禁军都督萧刚一眼,硬着头皮答道:“末将是这样说过。但并不是说我大充禁军嬴弱,而是鲜卑人野蛮嗜血,打起仗来,浑不畏死。在这点上,我大充禁军确实远远不及。” “哦。”永宁公主又问道:“那你向父皇请命练兵,就是想要为我大充也训练出一支不怕死的军队,与鲜卑相抗是吗?但蝼蚁尚且偷生,不知秦校尉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士兵不怕死呢?” “末将确实是想为我大充训练出一支不怕死的军队,不过末将也是第一次带兵。”秦舒顿了顿,才道:“末将以为,鲜卑人之所以不怕死,是因为生活在塞北。在那苦寒之地,鲜卑人要与天斗、与兽斗、与人斗,几乎从生下来,就要为生存为战,所以人人都好勇斗狠,不以流血杀人为意。而我大充国富民殷,自从陛下开国以来,已有二十余载。国中少有战乱,百姓衣食有足,安居乐业,所以尚武之风大减。禁军虽然是我大充军队的精锐,但多年没有经历战事,没有见过流血、死亡,所以在战场上与鲜卑人交战,便会落入下风。末将也没有什么别的好方法,只是想在平日操练之时,就让士兵多尝尝流血的滋味,等他们习以为常的时候,也就足可与鲜卑人交战了。” “这就是你说的用真刀真枪练兵?”永宁公主继续问道:“但是刀枪无眼,若是某些士兵借此私怨报复,误伤人命怎么办?” “误伤是难免的。”秦舒见永宁公主不断的询问,心里暗自揣测,难道是皇帝让她试探自己的么?不由打起精神,答道:“但末将一定尽力而为,尽量不让士兵伤及性命。若是有人挟私报复,查出之后,一定严厉惩处。若是正常操练中受伤,那就只能怪他学艺不精了。” 车内沉静片刻,永宁公主才道:“本公主也看过不少古之名将的练兵之法,秦校尉的方法确实别出心裁。鲜卑是我大充仇敌,本公主也希望秦校尉真能训练出一支铁血之师,一举荡平鲜卑,扬我大充国威。” “多谢殿下吉言。”秦舒急忙行礼道:“末将一定尽心竭力,不负陛下和公主的厚望。” 永宁公主又道:“你暂时不用回后面去了,本公主若是想起什么,也好随时问你。你们都退下吧。” “是。”众人行礼后,便又退开些距离。林甫看了看秦舒的相貌,心道:此人相貌倒是在傅羽之上,可惜家世不如傅羽。公主下嫁,也没有嫁给一介布衣的道理。不过他既然入了禁军,若是日后立下战功,封侯拜将,还不是陛下一句话。公主殿下特意把他留下,难道是对他有些意思…… 永宁公主在马车内,悄悄地掀开窗帘一角,小声问道:“叶姐姐喜欢的就是这个人?” “殿下胡说什么?我哪有说喜欢他……”叶灵却不知怎么,正坐在她的旁边,一张脸已经被羞得通红了…… →第五章← 永宁公主把秦舒留在中军,但却再也没有开口询问过他什么。一路上林甫谈性极高,不停地向傅羽问东问西,傅羽都不厌其烦地给他解释。至于秦舒和萧刚两人,都只能当听众,安安静静地陪在他们身边。 眼看就要达到皇陵,前军却突然停了下来。萧刚大是奇怪,正打算派人到前面去问曹钧,却见曹钧带着几人驰马而来。及至近前,萧刚不等他行礼,便迎上去问道:“曹校尉,前军为何不行?” 曹钧欠身道:“回将军,方才有守陵士兵阻拦在军前,说有机密要事求见将军。末将不敢大意,亲自带他过来。” “守陵士兵?”萧刚眉头微皱,道:“叫他过来。”曹钧向后一招手,便有个士兵快步走到萧刚马前,倒头拜下,道:“小人王九,拜见萧将军,及各位将军。” 萧刚看他装束,确实是禁军中人,便问道:“你是陈校尉的部下?不在皇陵守护,来找本将军何事?” “小人有机密要事禀报将军。”王九说着便向左右看了看,然后道:“不知可否单独向将军禀报?” “有话尽管说。”萧刚不悦地道:“我禁军将士素来齐心,这几位将军都是禁军中人,不必隐瞒。” “是。”王九稍作思考,便道:“小人是守陵校尉陈隅的亲兵,得知陈隅欲谋害诸位将军,所以特来禀报……” “谋害我等?”萧刚吃了一惊,转而笑道:“你这谎言未免太假了,陈校尉好端端地为何要谋害本将?”说完又立刻变色喝道:“你可知造谣生事,诬蔑上官,是什么罪名?” 王九不惊不惧,坦然答道:“回禀将军,昨天晚上太祖陵寝被贼人盗掘,虽然陈校尉极力封锁消息,但知情军士还是少了一人。陈校尉担心消息传入京城,便使心腹潜回城中,打听京城的动静。得知萧将军亲自带兵前往皇陵,陈校尉猜想多半将军是为他而来。陈校尉素来怨恨将军当初将他贬到皇陵,才落到现在这步天地。所以陈校尉打算拼个鱼死网破,召集心腹死士埋伏在军帐左右,只等将军等入内,便一拥而上,把将军等人就地斩杀,然后再弃官而逃。” 萧刚仔细打量王九片刻,缓缓道:“这样灭族的罪行,若非亲信之人,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瞒将军。”王九以头触地,道:“小人是陈隅身边亲兵,素来被他引为心腹,平时有什么紧要之事,都是交代小人办的。但小人虽然愚钝,却还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陈隅想要谋害各位将军,行同造反,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着他找死。小人私下找了几名弟兄商议,都不愿跟陈隅谋逆,所以小人特意赶来向将军禀报,希望能将功抵罪,不给陈隅陪葬。” 萧刚点了点头,抬眼看向周围几人,问道:“你们觉得他的话可信么?” 曹钧立刻道:“陈隅自从被贬守陵后,对将军极为不满。这次自知又犯下大罪,定不能免,以他的脾性,倒是极有可能报复将军。所以末将觉得王九之言,可信。”傅羽也表示赞成他的意见。 秦舒见萧刚看向自己,便道:“末将刚入禁军,并不认识陈隅。但如果他犯下重罪,又深恨将军,以人之常情,必是想临死之前,也要杀将军才甘心。再者王九小小一个军士,他又有何胆量诬告上官?何况将军去了皇陵,便能知道真伪,王九又怎么敢说谎?” 第119章 “不错。”萧刚点了点头,又笑道:“既然知道了陈隅的阴谋,哪又什么好惧怕的?当初陈隅就是本将的手下拜将,今日本将照样要让他一败涂地。走吧,去皇陵……” “小人还有事禀报。”王九抬头道:“小人想现在赶回去,并按照陈隅的安排,和弟兄们埋伏在帐外。一来可以保证诸位将军的安全;二来也能让陈隅宽心,免得他发现不对,立刻逃走。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很好。”萧刚再次点头道:“你去告诉兄弟们,皇陵被盗,乃是陈隅饮酒失职。陛下只罪他一人,其余军士一概不予追究,让兄弟们不要跟着陈隅陪葬。至于你举报有功,等陈隅伏法之后,本将自会嘉奖。” “小人明白。”王九大喜过望,急忙道:“兄弟们不少都担心皇陵被盗,龙颜震怒,会祸及自身。所以才会受陈隅蛊惑,跟他一起谋逆。现在有将军这句话,小人相信兄弟们都不会再跟着陈隅胡来。小人这就赶回去,将此话转告兄弟们。” 萧刚示意曹钧送王九离开,然后对着林甫道:“林公公,陈隅有意加害本将。刀枪无眼,不如公公就和公主殿下车驾在此,不必前去宣旨了。” “这可不行。”林甫正色道:“咱家奉命前去宣旨,就算刀兵加身,也不敢丝毫懈怠。再说有萧将军在,难道还能容陈隅伤了咱家吗?” 萧刚见他执意要去,只得道:“既然公公一定要去,那本将和曹、秦二位校尉护送公公前往;傅校尉则带人在此保护公主殿下。”安排妥当,萧刚便留下傅羽及五百骁勇营,保护公主,其余大军继续行进,前往皇陵。 到达皇陵驻军营地,萧刚见辕门无人迎接,便上前喊道:“本将禁军都督萧刚,让你们陈校尉出来。” 喊了两遍,才见一名士兵跑了出来,道:“陈校尉请萧将军入营叙话。” 萧刚转头对着林甫低声道:“看来王九所言属实,陈隅确实是想将本将骗入营中。公公,你看……” “咱家要进去传旨。”林甫猜到萧刚又要劝说自己,便打断他地话,翻身下马道:“萧将军陪咱家一起进去吧。” 萧刚无奈,也只好跟着下马,带着几名禁军,陪同林甫一同入内。秦舒也换上普通禁军衣甲,跟在两人身后。在来的路上,萧刚等人便商议好,由于陈隅认识曹钧,只好让他带兵在外;秦舒则化装成士兵,跟着萧刚入营。萧刚自信以他和秦舒的武艺,再加上这几个挑选出来的军士,就算陈隅埋伏,他们二人也足以保护林甫的安全,更何况还有个内应王九。 萧刚等人跟着那军士,来到主将帐前,却还不见陈隅出来迎接。萧刚不由道:“你们陈校尉的架子也忒大了,也不出来迎接上官。” 那军士急忙陪着笑脸道:“陈校尉偶感风寒,身体有些不适,还请将军不要见怪。请。” 萧刚冷哼了一声,便迈步入帐,既然知道了陈隅的阴谋,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林甫、秦舒等人也都随后进帐,却发现帐内空无一人,根本没有陈隅的影子。萧刚顿时怒道:“陈隅究竟何在?” 那军士还是摇头道:“小人不知,但陈校尉有令,让将军在此等他。” 萧刚还待再问,秦舒却已经抢上去,一把抓住那军士,厉声问道:“那王九在哪里?” 那名军士吃了一惊,正要开口推辞,却听旁边有人喊道:“将军,小人在这里。”众人寻声望去,便将王九一身血迹地向他们跑过来。 “小心。”眼看王九要跑到面前,背后却突然射出一支冷箭,秦舒急忙丢下手中的人,扑上去救下王九。然后反手将羽箭扔出,正好射在放冷箭的人身上,那人惨叫一声,便倒地身亡。刹时间,周围涌出不少禁军,将秦舒等人团团围住。 萧刚四下望了望,还是不见陈隅,怒道:“你们想谋反么?陈隅呢?”周围士兵却都并不回答,只是恶狠狠地望着他们。王九苦笑一声,道:“将军,陈隅带着人去劫持公主了。” “什么?”萧刚急得一把抓过王九,喝道:“究竟怎么回事?” 王九被他这样一抓,牵动伤口,疼得龇牙裂嘴,片刻后才道:“小人赶回营后,陈隅便让人把小人抓起来。原来他本来就怀疑小人,所以借小人之口,把将军等人骗到营中,然后自己带着人去抓公主了……” “那他们都愿意跟陈隅造反?”萧刚指着周围的士兵道:“难道他们都不怕灭族之祸?” 王九又答道:“陈隅告诉他们,说皇陵被盗,陛下震怒,不仅主将要被处死,便是普通士兵也要流放边塞,永不返乡。与其如此,倒不如拼死一博,抓住公主为人质,然后一路北逃,出塞投靠鲜卑人。” “这些话,他们也信?再说这里到塞外多远的路,朝廷大军连区区几百人也奈何不了么?”萧刚放开王九,清了清喉咙,高声道:“诸位兄弟,皇陵被盗,陛下只罪陈隅一人,与你们无关。你们千万不可听信陈隅蛊惑,各自回帐……” “大家不要相信他,他是骗我们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要是皇帝肯饶恕我们,怎么还怕大军前来?” 王九也在后面压低声音道:“陈隅就是这样给他们说的。如果朝廷只怪罪他一个人,那么只需要派个校尉来接任就行了,没有必要派其余禁军过来接替防务。既然另外派大军来守陵,那么原来的守陵士兵肯定是要被惩罚的。” “混蛋。”萧刚低骂了一句,又大声道:“另派大军前来,是因为陛下觉得皇陵守卫不足,要加派人手。并不……” “别信他……”秦舒一直密切注意着周围的情况,等到那人再次开口,立刻飞身而起,扑了过去。此人是陈隅的心腹,专门躲在军中散布谣言,希望能为他挟持公主拖延时间。见秦舒扑了上来,那人急忙一边后退,一面挥刀阻拦。左右的几名禁军也都下意识的举起兵器,保护同伴。 这些禁军虽然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但秦舒武艺既高,又是突然偷袭。所以轻易得避开周围几人的攻击,扣住那人手腕,反将他手中的钢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下面,喝道:“你是什么人,竟然帮陈隅蛊惑军心?” 那人却并不畏惧,反而喊道:“兄弟们,他们要杀人灭口啦。” 王九这时站了出来,道:“我认得他,他是陈隅的堂弟,叫陈成。弟兄们,别信他的。陛下知道皇陵被盗,是因为陈隅饮酒失职,不会怪罪我们。陈隅自己谋逆,想要拉我们垫背,我们千万不能上当……” 陈成立刻还以颜色,喊道:“王九贪生怕死,出卖大家,大伙儿别信他的。再说现在陈将军估计已经动手了,就算陛下能饶了皇陵之事,但劫持公主的罪名,陛下能饶恕吗?弟兄们,听我的,杀了他们。” 一众禁军听后,神色又都变得更加狰狞。既然已经上了贼船,哪里还有返回的余地?陈隅虽然不是个称职的校尉,但却是个很好的上司,对于部下士兵相当纵容。守陵是件很无聊的差事,若是有士兵私下进城喝酒,陈隅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经常还和士兵一起喝酒。所以在这些守陵士兵的眼中,陈隅是个平易近人的好上官,他们宁愿相信陈隅,也不愿相信总共也没有见过几面的萧刚。 “萧将军,怎么办?”林甫焦急地道:“万一公主殿下出了什么意外,你我万死也不足恕罪。” 萧刚看了看周围的士兵,犹豫道:“如果现在发信号让曹校尉带兵进来,这些人必然愈加坚信陈隅的话。一旦双方交战起来,死得可都是我大充禁军啊。”他之所以一忍再忍,就是不愿意看到穿着同样衣甲的士兵,互相打得你死我活。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的萧将军。”林甫跺脚道:“再不抓紧时间,公主殿下就危险了。虽然有少公爷在,但陈隅有心算无意。万一有个好歹,我们怎么向陛下交代?” 秦舒带着陈成缓缓退了回来,听到两人的对话,也道:“将军,下决心吧。这些人参与陈隅的谋逆,都是罪有应得。” “好吧。”萧刚也知道永宁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不敢冒险,只好道:“本将这就发信号让曹校尉带兵进来。” 陈成在旁边听得真切,又张口喊道:“他们要……”秦舒立马举手成掌,在他脖子上用力砍了一下,顿时便没了声音。 守陵士兵见秦舒突下狠手,都开始骚动起来,一个个目露凶光,只要再有人稍微怂恿,肯定会扑上来跟他们拼命。萧刚默叹一声,知道再无挽回的余地,便准备发信号让曹钧带兵进来。当年太祖皇帝密制火药,虽然严禁在明间传播,但一直却在军中传用。禁军的信号,都是由此制成的焰火。萧刚正伸手入怀,准备拿出焰火发射,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有个声音远远地传来:“陈隅已死,诸军各回营帐,等候发落。” 萧刚、秦舒等极目望去,就见傅羽纵马而来,手中高举一颗血淋淋的首级,不停地重复刚才的那句话。 “是陈将军,兄弟们,跟他们拼了。”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守陵禁军都大吼一声,分别向着萧刚、傅羽等扑了过去。 “神机营,准备,射……”曹钧带着五百神机营士兵,紧跟在傅羽身后,见到守陵禁军动手,便下令发射连弩。一轮箭雨下来,惨叫声大作,守陵士兵倒下大半,剩下的百余人都被连弩的巨大威力吓呆了,傻傻地站着不动。倒下的死了还好,那些身中数箭,却还有口气在的,都嘶声惨叫,让原本安静的军营,顿时热闹起来。 第120章 傅羽又高喊道:“放下武器。”这次剩下的守陵禁军都很配合,“咣咣”地把兵器扔在地上。曹钧见危险解除,命神机营将士把这些士兵分别看押起来,然后陪着傅羽两人赶到萧刚面前,行礼道:“末将来迟,请将军恕罪。” 萧刚痴痴地望着地上的尸体,半响没有说话。秦舒看到傅羽手臂上包扎的白布,急忙问道:“贤弟受伤了?”林甫也抢着问道:“公主殿下无恙吧?” 原来陈隅猜想公主身边肯定护卫深严,便也换上士兵的衣甲,让心腹手下带去求见傅羽。声言陈隅已经伏诛,萧刚命他们护送公主前行。有萧刚、秦舒两人一起动手,所以傅羽并去起疑,结果被陈隅偷袭成功,伤了肩膀。陈隅一击得手,也不赶杀傅羽,立刻扑向公主马车。他当年在禁军中,连萧刚都瞧不在眼里,手上也确实还有几分本事。守护为马车旁边的禁军,都不是他的对手,很快被他杀了数人,冲到马车上。 眼看陈隅就能成功挟持永宁公主,傅羽心中大惊,拼死赶去保护。哪知车内剑光一闪,陈隅被长剑所伤,立刻退下马车。傅羽正觉得奇怪,就见叶灵持剑走出马内,顿时欣喜若狂,不顾身上的伤势,与叶灵一起围攻陈隅。陈隅虽然勇悍,但傅羽和叶灵两人的武艺都不在他之下,又何况两人联手?三五十招后,便被逼的险象环生。陈隅倒还算是条汉子,自知必败,不愿被擒,居然举刀自尽。 傅羽见陈隅带人偷袭公主车驾,猜想皇陵有变,便让叶灵保护公主,自己取了陈隅的首级赶来。见到守陵收兵将萧刚等人围住,便大声高呼,想要让这些士兵投降,结果还是没有免去这场屠杀。 萧刚听他细细说完,又叹了口气,道:“去把公主殿下接来,打扫营寨,尸体都好生掩埋,受伤的人也立刻救治。”然后转对林甫道:“林公公,就劳烦您回宫将此事禀奏陛下,请陛下示意,该如何处理。” 林甫原来是来宣旨,押解陈隅回京的。现在既然陈隅已死,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便向萧刚等人告辞,带着几名侍卫,赶回京城。 →第六章← 李疆算是个比较仁慈的皇帝,虽然守陵的一千禁军在陈隅的蛊惑下,有挟持公主的意图。但李疆却并没有大肆诛杀,只让萧刚负责甄别,若是陈隅心腹,又参与谋划的,便下狱论罪。至于其他从犯,则都一概不予追究,不过却也不能再待在军中,而是被遣散返乡。萧刚接到圣旨,也不回城,就在皇陵开始清查,对守陵禁军逐一审问。他身为禁军都督,禁军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然难辞其咎,一心只想办好这件差事,也好将功补过。 皇陵清洗整得热火朝天,秦舒也忙得不可开交。他奉命操练士兵,在平定陈隅之乱的当晚,便带着部下离开皇陵,在东北角上选了一处开阔地,作为操练士兵的营地。安营扎寨,平整较场,一千人足足忙了五天,才终于完工。 秦舒围着营地转了一圈,对于禁军的办事效率还是比较满意的。回到帐中,便对蒋邯道:“营地整理的差不多了。依我看,明天就可以开始操练了。” 蒋邯这几日一直跟随在他身边,两人一起商量了不少训练军士的方法,就差还没有拿出来使用。听到秦舒这样说,蒋邯顿时兴奋地道:“好啊。末将这就把命令传下去,明日一早正式开是操练。” 秦舒点了点头,正要示意他退下,却见严铿大步进帐,道:“秦校尉,萧将军派人给咱们送来了一千把神机弩、一千副藤甲。请秦校尉前去验收。” “发财啦……”蒋邯原是骁勇营的人,对内三营的神机连弩、藤甲,这两样装备早有耳闻,羡慕得要死。现在刚跟着秦舒混几天,就能弄到这些装备,当然十分高兴。便也不打算再出去传令,而是等在旁边,想跟着秦舒去验收连弩、藤甲,随便给自己先挑一套。 秦舒见他就差没办口水流出来,不由向他翻了个白眼,对着严铿道:“本校尉并没有向萧将军索要这些东西,萧将军怎么会派人送来?” 严铿答道:“这也是萧将军的一番好意。既然秦校尉想训练出一支精兵,那么装备也应该是最一流的。神机连弩无坚不摧,南蛮藤甲刀枪不入,若是装备在士兵身上,岂不是如虎添翼?” “你们怎么还没有明白本校尉的意思?”秦舒摇了摇头道:“本校尉训练士兵,是要训练他们的气势。把他们从胆小的绵羊训练的凶悍的野狼,要是又加上这些装备,岂不是跟你们原来在禁军时一样了?去,把东西换回去,替本校尉谢谢萧将军的好意了。” 严铿原是神机营的人,跟着秦舒来皇陵的时候,见部下新挑选的这一千士兵,都是禁军标准装备,远远不如内三营强。所以他私下跑到萧刚那里,以秦舒的名义请求,能加拨一千连弩、一千藤甲。萧刚又转奏皇帝,此时李疆对秦舒练兵之事,充满了希望,二话不说,便把东西拨了下来。严铿正以为得计,却没有想到秦舒居然不要,不由道:“就算士兵有了气势血性,也需要良好的装备。末将不相信,一群拿着木棍石头的人,能靠着血性,打败拿着兵器的人。” “那可未必。”秦舒哼了一声,轻蔑地道:“北征之时,禁军的装备可比天狼营好得多,是赢了还是输了?再想想那天陈隅作乱的时候,守陵的几百禁军,最初是打算拼命的,可是在神机营的一轮箭雨之后,便个个吓得缴械投降。幸好对手是我们自己人,如果换成在战场上,被敌人杀了些人,剩下的便再也没有勇气拼死一战,这样的军队有用吗?” 北征的时候,严铿就在军中,亲眼目睹了禁军的惨败。这事本来就是禁军众将不愿提起的隐痛,现在被秦舒当面说起,严铿便有几分恼羞成怒。蒋邯在旁见严铿变了脸色,恐怕两人就此争执起来,便开口道:“秦校尉,末将觉得虽然那一千神机弩没有什么用处,但藤甲却还是有用的。校尉大人不是打算让士兵用真刀真枪演练么?刚开始士兵难免有所误伤,若是穿上藤甲,则可以大大减少误伤,岂不是件好事?等操练纯熟后,再命士兵脱下藤甲不迟。” 秦舒见两个副手都同意把东西留下,而且藤甲也确实可以暂时减少误伤,便点头道:“那好吧。你二人去负责验收、分配,明日正式开始操练,也好好准备一下。” 严铿见终于能把这批装备留下,脸色也缓和下来,和蒋邯一起行礼告退。秦舒也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心道:想要把这群只知道依靠装备的老爷兵,训练成拿着木棍都敢找人拼命的死士,恐怕还真的很难啊。 次日一早,一千人整整齐齐站在新修的较场上。秦舒站在将台上,第一次以主将的身份,看着部下将士,心里的感受自然又不一样。先讲了一番大道理,什么当兵吃粮,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什么北征失败是禁军之耻,大家被挑选出来训练,就是为了日后能一雪前耻等等。等秦舒说完以后,较场顿时响起了喝彩声,一句“剿灭鲜卑,一雪前耻”更是喊得震天响。 看来军心可用,秦舒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道:“本校尉初来禁军,对禁军操练之法,还不十分熟悉。不如今日就由严校尉主持,按着以往操练的方法,先演练一次,也好让本校尉心中先有个底。”说完便退后几步,等严铿继续主持。 看着下面群情激昂的士兵,秦舒转头对蒋邯小声地道:“本校尉刚才讲的话怎么样?这些士兵的热情都被调动起来,看来想要训练成功,并不是件难事。” “你也太乐观了。”蒋邯苦笑道:“这样的讲话在禁军中,简直是司空见惯,而这些士兵别的本事没有,配合主将训话倒十分在行。别说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就是我随便去说几句,他们照样能装得振奋人心,万分激动的样子出来。” “啊?”秦舒构思了一晚上的训话,居然只是这样的效果,不由极为失望,讪笑道:“我看未必吧?” “那走着瞧吧。”蒋邯哼了一声,道:“这些人的激情能保留得了一个时辰,我就,我就……”眼珠转了转,坏笑道:“我就请你去倚翠楼喝酒。” 京城的倚翠楼,可是四大名楼之一,至于是干什么买卖的,秦舒也心知肚明。看着蒋邯斯斯文文的,居然喜欢去那种地方。秦舒心里顿时生出几分鄙夷,勉强笑道:“那倒不用,还是认真看他们训练吧。”说完便把目光移到较场下面。 其时大充国泰民安,特别是京城重地,极为繁华。所谓温饱思淫欲,为了供应广大败家子的需要,洛阳城内的青楼妓院,也都蓬勃的发展起来。最最有名的就是四大名楼,依翠楼便是其中之一。虽然朝廷明文规定,文武官员不得嫖宿,但真正遵守的能有几个?再加禁军这帮世家子弟,有钱有势,自然经常出入这些地方。 蒋邯见秦舒的反应十分冷淡,心道:装什么正经?这世上还有不偷腥的猫,哼,除非和我一样…… 蒋邯的话确实不错,很快就有人没了最初的激情。不过不是下面操练的士兵,而是站在看台上的秦舒。现在正练到八门金锁阵,随着严铿的令旗挥动,较场上的禁军分成八队,按着八个方向又开始绕圈圈。大圈套中圈,中圈套小圈,看得秦舒眼花缭乱,脑袋发涨。 在他的印象中,后汉三国时候,曹仁曾用此阵法大败刘备,后来却被化名单福的徐庶破解。但是如果当时就有了神机连弩,站在外围,胡乱射上一通,估计这些转圈圈的士兵,全部都得死翘翘。 第121章 秦舒并不否认阵法的重要,演练得好,一千人足能当两千人用。可是较场上的禁军显然只是摆摆模样,声音喊得比谁都响,步子迈得比谁都整齐,可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看不出来一点战场厮杀的气氛。如果这一千人面对一千鲜卑铁骑,秦舒估计对方无论从生门、还是死门杀来,都能把他们冲得七零八散,一败涂地。 蒋邯看着秦舒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又低声道:“禁军操练向来是如此,秦校尉不必太在意,慢慢来吧。”他也早对禁军操练之法不满,不过人微言轻,根本没有说话的份。若不是有秦舒向皇帝建议,蒋邯也没有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心思表露出来。 “不能慢啊。”秦舒摇了摇头,道:“陛下只给了六个月的时间,我太乐观了。实在是没有想到当年名扬天下的禁军,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 “整整二十年没有打过战,就算是宝刀也生锈了。”蒋邯无奈地耸耸肩,道:“如果不是这次北征失败,只怕陛下也不会意识到,当初跟着他转战天下的禁军,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你说的没错,神机弩是好东西,但有了它,士兵们就忘了这样生死相搏;藤甲也是好东西,但穿上它,士兵们就更怕死了。一旦没有了这两样,士兵也就成了任人屠杀的羔羊。” “去,端把椅子来。”秦舒突然道:“再给本校尉泡壶茶来。” “什么?”蒋邯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望着秦舒,迟迟没有动静。 “既然他们表演的不错。”秦舒懒洋洋地道:“那本校尉也该坐下来,一边品茶,一边仔细的欣赏。” 蒋邯似乎明白了秦舒的意思,点了点头,立刻下去准备。秦舒刚来禁军,还没来得及挑选亲兵,蒋邯整天跟着他,免不了偶尔客串一下亲兵的角色。这个亲兵还是很尽职的,不到片刻功夫就一左一右地提来了两把木椅,放到看台上。 “营里没有什么好茶。这壶白水,你先将就着喝吧。”蒋邯说完后,就大大咧咧地坐下,那神情比秦舒还像是主将。 秦舒也没有打算真的喝茶,便也跟着坐了下来,却发现较场上的操练已经停了下来,一千双眼睛都直愣愣地望着他们两个。严铿拿令旗的手轻微地抖动,显然被这两个活宝气得够呛。 “别停下啊。”秦舒微笑地道:“大家继续,我个蒋校尉都在看着,继续。” 严铿的一双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强制压住心中的愤怒,沉声道:“秦校尉要是觉得看禁军演练太辛苦,不妨回帐中去休息。这样坐在将台上观看,不怕影响将士们的士气么?” “回帐里多无聊。”秦舒仍旧满脸的笑容道:“在这里看你们转圈圈,还是比较好玩的。” “秦舒。”严铿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喊着秦舒的名字,道:“你别仗着一身武艺,就如此羞辱禁军。我这一千弟兄辛苦演练,你不愿意看也就算了,什么叫好玩?这是在操练阵法,你当我们是在逛大街赶集么?”说完又把令旗一扔,道:“老子不干了,马上回神机营去,谁愿来谁来。” “站住。”秦舒吼了一声,立刻把严铿的大嗓门压了下去,起身道:“既然进了这个营地,只有两种人可以离开。第一是,让本校尉训练满意的;第二就是在训练中受重伤的,你算哪种?” 严铿见秦舒变脸,忌惮他的武艺,神色戒备地道:“训练你不用心,想走你又不许,你待要如何?” “你们这也叫训练?”秦舒嗤笑一声,道:“本校尉早就说过,天狼营以赤手搏狼为选拔标准,而以与各部的征战,当成是士兵的训练。我大充四海升平,没有战事,你们就是这样操练的?拿着兵器,穿着盔甲,围着较场转几圈,就算操练纯熟?想要靠这个打败鲜卑人,简直是痴人说梦。本来我打算慢慢来的,但看禁军已经是病入膏肓,不得不下重药医治。听本校尉将令,所有人立刻把藤甲脱下来,放到将台前面。” 秦舒毕竟是这一千人的主将,而且他与严铿比箭、与马铖比武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禁军。台下的将士,对他还是颇有几分畏惧心理。一声令下,便开始陆续地把藤甲脱下来,堆在将台前面。这一千人中,只有三人是原神甲营的,以前穿过藤甲。其他的七百人,都是昨天晚上领到,今天便脱了下来,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舍。 一千副藤甲摆在面前,还是黑压压的大堆。秦舒见所有人都脱完,便道:“蒋校尉,去放火把它们烧了。”这些藤甲刀枪不入,唯一的缺点就是怕火烧。一把火放下去,肯定全部烧成灰烬。严铿虽然不是神甲营的人,但也深知藤甲来得不易,立马站了出来,道:“不可。秦校尉,你可知这藤甲有多贵重?”他唯恐秦舒不知道,又继续道:“此甲并非我大充所产,乃南蛮王进贡之物。每三年进贡一次,每次也不过三五百副。你若是把这一千副烧了,又要多少时间才能凑足?” 蒋邯见秦舒玩得过火,也劝道:“藤甲是陛下心爱之物,即便校尉大人不打算使用,也可退还给萧将军,烧就不必了吧?” “全部烧掉。”秦舒不理他们的劝说,道:“这个营中,是本校尉说了算。蒋邯,你想违抗军令么?” “可是……”蒋邯虽然赞成秦舒的练兵之法,但让亲自去烧了这一千副藤甲,且不说他害怕日后受萧刚责骂,就是自己心里也舍不得。正打算找借口推辞,严铿却突然上前道:“末将去烧。”不等秦舒回答,便大步走下将台,寻来火种,将那堆藤甲引燃。 南蛮藤甲乃用油浸泡后晒干,然后又浸泡再晒干,重复多次而成。是极易燃烧之物,只要沾了火星,便迅速燃烧起来。看着将台下的熊熊火焰,较场上的禁军士兵,无不愕然。 “你们都看见了。”趁着这个机会,秦舒又大声道:“这些藤甲比你们的性命还要贵重,本校尉说烧也就烧了,便不会在乎你们的生死。今天的操练就到此结束,从明日开始,你们给本校尉真刀真枪的练。谁要是不想流血受伤,就努力把对手砍伤。要跟上战场一样,谁要是不想被杀,就必须努力杀人。练好的人,本校尉有赏;受伤的人,本校尉也会赏一瓶金疮药,并给三天的假期养伤。如果伤势太重,不能恢复,那就只能请出禁军,回家养老了。伤在自己人的手上,总比死在鲜卑人的刀下好。散了吧。” 秦舒一口气把话说完,也不管台下将士的惊愕,便向自己营帐走去。蒋邯也是愣了片刻,才喊道:“秦校尉,等等末将。”又提着那两把椅子,向着秦舒屁股后面追去。 严铿却一直站在快要烧完的藤甲面前,看着火苗发呆。 “严校尉,秦舒那小子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一些神机营的老部下,都围到严铿的旁边,开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神机营以训练箭术为主,刀枪拳脚肯定要比其他营的士兵稍逊一筹,秦舒这样的安排,只怕明天受伤的大半都会是神机营的人。所以这些人都巴望严铿能给他们撑腰,至少能让他带自己等回神机营也比留在这里强。 “你们放心,秦舒嚣张不了几天。”严铿冷冷一笑,道:“烧了这一千副藤甲,就算萧将军不管,陛下也饶不了他。” →第七章← “全都烧了?”萧刚听到严铿的禀报,惊得目瞪口呆,那可是一千副藤甲啊!连弩之锐利,藤甲之坚固,都是军中装备的极品。整个大充王朝,除了禁军之外,别的军队都不允许私用,更别说民间。皇帝对连弩、藤甲、火药的管制非常严格,若有私藏私造者,都以谋逆罪论处。萧刚虽然身为禁军都督,但这几样物质的调度分配,却都要经过皇帝的同意才行。上次严铿来要神机弩、藤甲,萧刚都是上奏了皇帝,才调拨给他的。秦舒倒真是大手笔,一把火就全部给烧了。先别说萧刚自己有多心疼,皇帝那里又该怎么解释呢? 见到萧刚这样的反应,严铿心里相当得意。身为武人,严铿箭术不如人,比试输了倒也不怀恨。但秦舒不把整个禁军放在眼里,严铿可就真的不满了。特别是今天上午,严铿指挥禁军演武,秦舒却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喝茶,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在秦舒下令放火烧藤甲的时候,严铿只是尽义务的劝说一次,便遵命而行。然后就找个借口,跑到萧刚这里来,狠狠地告了秦舒一状。 “秦舒也太过分了。”严铿把对秦舒的不满,全部都发泄了出来:“他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哪里知道藤甲的珍贵?不顾末将等人的劝说,就一把火给烧了。而且还大言不惭地将禁军以往的操练贬斥的不值一文,一心一意想要让士兵真刀真枪的练。还说什么,他连藤甲都敢烧,也就不会顾及将士们的生死性命。将军,你说说,这像是个能带兵的人吗?” “他真的这样说过?” “千真万确。”严铿急忙拍着胸口,道:“将军若是不相信末将,还有那一千禁军将士为证。” “好。”萧刚霍然起身,道:“本将现在就回京面奏陛下,再容不得秦舒胡来。” 皇宫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李疆听完萧刚的话,也问道:“秦舒真的这样说过?” “有原神机营副将严铿以及那一千禁军将士为证。”萧刚虽然也想把禁军练成一支虎狼之师,但却不能容忍秦舒在禁军中胡作非为,急忙道:“陛下,秦舒想要训练将士的血性,原本也无可厚非。但为将者,若真的不体恤下属,不顾士兵的死活,岂不凉了将士们的心? 第122章 微臣已经秦舒的办法,并不可取。” “或者你说的对。”李疆沉吟片刻,才道:“可是也有句话将‘慈不掌兵’,秦舒如此另辟蹊径,说不定真能为朕训练出一支不畏死的铁军。陈隅的案子,你问的怎么样?” 萧刚见皇帝改变话题,只好答道:“微臣连日审问,剩余的七百五十人中,有十三人是陈隅的心腹,参与密谋挟持公主之事。其余众军士,则都是被陈隅蛊惑,在陛下赦免之列。” “这事就由你找刑部方尚书商议着办吧,也该完结了。”李疆想了想,又问道:“盗墓的贼人,可有抓到?” “微臣无能。”萧刚道:“据守陵军士讲,盗墓主使之人,名叫刘三,是陈隅身边的亲兵。微臣已经让画下图形,派人在京畿附近搜捕,暂时还没有消息。” “让刑部发下公文,令天下各郡县尽力缉捕。”李疆哼了一声,道:“此人居然胆大到了盗掘皇陵的地步,若不抓住凌迟处死,难解朕心头之恨。你还是多把心思花在这件事上面,至于秦舒练兵之事,半年之后再说吧。而且你的禁军也该好好整治整治了,小小的一个校尉,居然敢挟持公主,还鼓动了部下的军士。你说你这个禁军都督是怎么当的?” “微臣知罪。”萧刚急忙下跪请罪。禁军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早知道自己免不了干系。此时见皇帝说出来,也不敢开口求饶,只能静静地等着发落。 李疆看他诚惶诚恐的样子,气也消了大半,道:“这些事也不能全怪你,不过朕既然把禁军交给你,那就是对你的器重和信任。我大充新起的武将中,朕最欣赏的就是你。二十三岁便当上禁军都督,不知道羡煞多少宿将。三年之后,若要再伐鲜卑,那时候朕已经老了。北伐主帅,非你莫属。你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萧刚回想起李疆这些年,对自己的厚恩,不禁感激流涕,再拜道:“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厚恩。” “秦舒虽然有些才干,但江湖草莽,怎能与你相比。”李疆挥了挥手,道:“他练兵之事,你就不要多加干涉,由他自己去吧。” 陛下是在怀疑我嫉妒秦舒吗?萧刚顿时心中觉得委屈,他来举报秦舒练兵的事,完全是出自一番公心,绝对没有丝毫的私心。可是听李疆这口气,倒向是萧刚在争宠一般。萧刚本想辩白几句,转念又想,陛下并未说明,自己若是开口解释,岂不是显得心虚,反而越描越黑?于是不再多言,行礼告退。 等萧刚离开后,林甫才靠上前来,问道:“陛下,今天晚上去哪位娘娘宫中就寝?” “算啦。”李疆伸手在额头上揉了揉,道:“朕批阅完奏折,还是就在这里休息吧。” “陛下整日都这么辛苦,千万要保重龙体啊。”林甫识趣地伸手在皇帝的肩上轻轻地捶了起来,又问道:“陛下还要批阅奏折,老奴去让御膳房准备些宵夜送来。” 李疆腹中本不觉得饿,但想着林甫的一番孝心,遂点头应允。林甫见他同意,脸上笑容一闪而没,急忙下去准备。李疆便又拿起奏折,仔细批阅起来。 “陛下,请用莲子羹。”不知过了多久,李疆的耳边突然有个娇媚的声音问道,接着一双白玉般的小手,奉上一碗莲子羹。 “恩。”李疆身为皇帝,早就习惯了被人伺候,也并不在意,随手将宵夜拿起。问道:“林甫呢?他怎么没有过来。” “林公公有些事情要处理,便让奴婢给陛下送来。” “哦。”李疆也只随口问问,很快地将莲子羹喝完,然后将碗放在旁边,道:“你退下吧。” 那宫女见李疆的目光一直都注视在奏折上,竟没看自己一眼,不由微感失望。伸手拿起空碗,就准备离开。可是刚一转头,就见林甫站在门外,不住向她使眼色。那宫女只得把心一横,故意手上打滑,将那空碗跌落在地。可惜那口精致的玉碗,落在地上,只听一声脆响,便摔得粉身碎骨。 “怎么回事?”李疆正在专心批阅奏折,忽然被这声响动打断,不由着恼。 那宫女见皇帝动怒,急忙下拜道:“奴婢该死。” “啊,你,你抬起头来。”李疆无意中看到她的容貌,心中大吃一惊。原来那宫女眉眼之间,竟然与故去的桓皇后颇有几分相似。 那宫女依言缓缓将头,一双水汪汪地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李疆,泪水盈盈欲滴。 虽然有几分相像,但桓皇后将门虎女,当初李疆带并四处征伐的时候,她便负责帮助打理后方事务,故而有股刚毅之气。眼前的宫女虽然眉目极像桓皇后年轻的时候,但却生得更为妩媚动人,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如此看着李疆,竟让这个多年不为女色所动的皇帝,心中大起怜惜之意。 “你叫什么名字?”李疆轻声问道,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恼怒和惊讶。 “奴婢叫褚云。”那宫女正是前任礼部尚书褚良之女。褚良因受李昌举荐,被李疆认定勾结皇子,图谋权位,将他削去官职,勒令离京。林甫前去褚良府上传旨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褚云的容貌,与故去的桓皇后有几分相似,心中便生了个主意。他失常伺候在皇帝身边,知道李疆对桓皇后的感情,自从皇后死后,几乎夜夜都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不去后宫休息。林甫是个阉人,整天就琢磨着如何讨好皇帝,现在有个机会摆在面前,怎么能不好好把握?便私下与褚良商议,让他将女儿送进宫中。 褚良正伤心头上的乌纱帽不保,听到这样的好事,也欣然同意。反正女儿也并未许人,若真被皇帝相中,那可真是飞来横福。所以褚良好说歹说,终于把女儿劝说跟林甫进宫,自己去收拾行装,和夫人躲到城外去了。毕竟皇帝的圣旨不能违抗,让他三日内离京,就必须三日内离开,否则违抗圣旨又要罪加一等。 林甫身为后宫总管太监,想要安排个宫女入宫,是极为简单的事情。可是李疆这些天除了上朝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御书房看书、批阅奏折,林甫想要安排褚云跟他“巧遇”,也没有空隙。今晚听皇帝又打算在御书房里休息,林甫只好拼上一把,让褚云给皇帝送上宵夜。哪知李疆正专心批阅奏折,竟看也不看褚云一眼。褚云又只得按照林甫的吩咐,假装失手,把玉碗摔碎,以此来引起李疆的注意。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牺牲了一口上好玉碗后,李疆终于发现了褚云的不同寻常。 “褚云?”李疆重复了一次,又问道:“你什么时候进宫的,朕怎么从没有见过你?” “奴婢刚进宫十几天。”褚云如实回答完,又接着道:“还未曾见过陛下龙颜,刚才林公公让奴婢给陛下送宵夜来。奴婢心里万分激动紧张,一时失手,摔了玉碗,请陛下饶命。” “饶命?”李疆展颜笑道:“一只玉碗,便要一条性命么?朕就真的让你们这么害怕?” “奴婢该死。”褚云又急忙叩头道:“奴婢不会说话……” “起来吧。”李疆挥手道:“收拾干净,你就退下吧。” “是。”褚云听皇帝让她退下,心中微感失望,急忙把地上的碎碗收拾干净,然后便告退离开。 “等等。”李疆又突然喊住她,道:“以后你就负责在御书房伺候朕吧。” “奴婢遵命。”褚云心中一喜,急忙施礼离开。 林甫一直等在外面,密切关注着房内的动静,听到李疆最后的这句话,知道事情成功了一半,也极为高兴。等褚云出来后,两人交换个眼色,林甫便迈步入殿,却见李疆还望着门口。 李疆见他进来,急忙将目光移开,问道:“你刚才去什么地方了,怎么换了个宫女来?” “老奴该死。”林甫随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刚才那宫女惹陛下不悦了?她刚进宫不久,还不懂宫中的规矩,若不是老奴有急事,也不会让她给陛下送宵夜过来。” “不悦?”李疆突然神色一正,直直地盯着林甫,道:“你特意为朕选来的人,朕又怎会不满意?” 林甫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跪下道:“陛下英明,老奴做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 “起来,朕又没怪你。”李疆微微一笑,道:“也难为你这片孝心了。不过她长得虽然像,但气质却完全不同。”说着便有些惋惜地道:“这世上哪里能找到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她又怎么能与皇后娘娘相比。”林甫又道:“不过人死不能复生,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不能因为娘娘自苦,伤了身子。老奴看着陛下夜夜都在御书房批阅奏,心里真的很难过,偏偏又帮不上什么忙。刚好看到褚云长的得和娘娘有些相似,便想让陛下瞧瞧,或者也稍解陛下对娘娘的思念。陛下,娘娘已经走了些时候了,您也该放开心情,别再这样自苦了。老奴……”说到后来,竟有些呜咽哽塞。 “朕明白你的孝心。”李疆伸手在林甫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道:“朕已经让那个褚云到御书房来伺候了。这些日子,你也跟朕熬了不少夜,辛苦你了,该休息几天啦。” “老奴不辛苦……”林甫话未说完,李疆就打断道:“今天晚上朕去就德妃宫中,你下去安排吧。” “是。”林甫答应一声,便又急忙下去安排。 李疆再次拿起奏折,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不禁摸了摸下巴,笑道:“褚云,恩,褚云……” →第八章← “我又输了。”蒋邯一甩手,把手上的棋子全部扔到棋盘上,道:“不来啦,你让我三子,我都赢不了,没意思。” 第123章 秦舒呵呵一笑,道:“是谁前两天说什么棋艺高强,杀遍禁军无敌手的?” “那是你没来之前。”蒋邯白了他一眼,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看也不比我大几岁,武艺又这么高,棋艺又这么好。唉,枉我辛苦这些年,跟你比起来,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练武、下棋都是要看天赋的……”秦舒本来是想安慰下他,哪知蒋邯听了更不乐意,道:“你是说我很笨咯……”这两人年纪相当,又臭味相投,几天厮混下来,已经相当熟悉,所以蒋邯说话也越来越没什么顾及。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秦舒尴尬地笑了笑,道:“不过和我比起来嘛,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哼,我就不信下不赢你,又来……”蒋邯显然被他这句话激怒,又开始拣棋子,准备大干一场。 “还来啊?”秦舒苦着一张脸,早知道就别说自己会下棋了。蒋邯简直就像个女人一样,一点都输不起,输了第一局就必然要下第二局,当然第二局输了,还要下第三局。结果每天都是这样,不输到半夜三更,他是不会回帐睡觉的。秦舒打着呵欠,暗道:还好,快到时间了,最多也就这一局,他也该回去休息了。 “当然还要来。”蒋邯看着秦舒的一脸疲惫,笑道:“我打的就是持久战,要趁着你疲惫不堪的时候,扳回一局。不过,呃,这局你得让我四子……” “不是吧?”秦舒虽然棋艺过人,但蒋邯也不是什么庸手,让他三子就已经赢得很艰难了。这小子居然得寸进尺,还想让四子,不输才怪。秦舒连连摇头,道:“那还不如我干脆认输算了。” “不行,我要堂堂正正的赢你。” 让四子,还叫堂堂正张啊?秦舒真不知道他口中的“堂堂正正”是什么意思,正打算开口拒绝,蒋邯又使出他的杀手锏,眨巴眨巴他那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秦舒,道:“秦校尉,你就让我四子吧。” 秦舒这辈子也就只见过小师妹在自己面前撒娇,眼前这个大男人,虽然长得清秀,但也看得秦舒心里发毛,急忙点头道:“好,好,我让你就是了。” “那开始吧。”蒋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开始向着棋盘上放棋子。 他要是个女孩,还真挺可爱的。秦舒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并且自己把自己恶心了一把。虽然现在大充民生殷实,不少富家子弟玩够了女人,开始流行玩男风了。但秦舒可没有这样的取向爱好,所以只是稍微的想了一下,便又继续陪着蒋邯厮杀起来。 “嘿嘿,你中招了。”秦舒步步引诱,终于又骗了蒋邯的一条大龙,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蒋邯则是眉头紧皱,一副苦瓜脸。 “秦校尉。”刚好就在这个时候,严铿急急忙忙走进帐内,道:“出大事了。”蒋邯立刻将棋子一推,站起身道:“什么事?”虽然表现的急于公事,但秦舒心里却明白,这家伙又在耍赖。 严铿见他们两人正在下棋,先是一愣,然后才不满地道:“二位校尉真是好兴致,外面都乱成一团了,你们居然还在这里下棋。” 下棋又不犯法,怎么啦?秦舒听严铿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心里不由着恼,不过既然外面出了事,他也不多计较,又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严铿这才把外面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了出来。秦舒已经在按照自己的思路,开始操练士兵。真刀真枪的演练,确实很容易误伤。刚开始一两天,每个士兵都担心伤到别人,可是随着受伤的人数逐渐增加,大家又都开始担心,被别人伤到,所以演练的时候,也比前几日更凶狠一些。 秦舒为了方便管理,每十人为一什,选队长一人;每十什为一百,选百总一人。严铿、蒋邯两名校尉,各负责五百人。每天操练的时候,都是选出一百与另外一百比试,其余的便休息观战。十几天下来,每什里面至少都有三五人受伤,更有二十余人伤势太重,已经被送回京城。幸好有秦舒等人天天盯着,暂时还没有闹出人命来。不过严铿为这事,早去萧刚那里告了几次。但萧刚却都态度冷淡,既然皇帝都不打算管,他又何必再去讨没趣,反而让皇帝疑心他嫉妒秦舒?严铿见萧刚爱理不理的,也只好破罐子破摔,死心塌地按照秦舒的方法操练,训练的时候,居然比秦舒、蒋邯二人还卖力。 今天恰好是神机营的一百和骁勇营的一百比试,神机营依箭术为长,近身肉搏完全比不上其他三营。前些天重伤的那二十几人中,倒大半是神机营的人。今天比试的结果也好不到那里去,神机又添了十多个伤号,还有两个重伤送回京城;至于骁勇营那边,却只有五六个轻伤。 神机营和神甲、神骑两营的士兵操练,输了也还念在同是内三营的人,能忍就忍了。可是今天骁勇营也骑到他们头上去,还敢把他们伤成这样。晚上回帐休息的时候,神机营的一帮士兵,越想越不是滋味。不知道谁起了个头,纠集了几十个人,冲到骁勇营那边去生事。禁军外五营对内三营向来也不怎么感冒,见他们找上门来闹事,骁勇营的人也立刻还以颜色。神机营开始只有几十个人,吃了些小亏,结果剩下的那一百多人又一起冲了过去。仗着三比一的人数,终于占了上风。骁勇营的一个士兵吃打不过,手忙脚乱之间,下了狠手,杀了一名神机营的人。 严铿的营帐,就在神机营旁边,他知道神机营闹事,但存心想看秦舒的热闹,并没有打算插手。直到闹出了人命,他才急忙出面制止众人,然后跑来向秦舒禀告。秦舒不愿意和那些兵痞子住在一起,营帐隔得比较远,而且又在专心跟蒋邯下棋,以至于根本不晓得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等到严铿说完,秦舒早已经是怒火中烧,道:“这些混蛋平时操练的时候,舍不得拼命,私下打架居然敢杀人。今天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不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乱子。” 蒋邯见他目露凶光,心里不由一颤,急忙问:“你打算怎么处置?” “杀人偿命,还有什么好说的?”秦舒请命训练将士,虽然用的真刀真枪,但由于防护的比较严密,至今还没有一人致死。哪知道训练场上没有死人,私下打斗居然闹出了人命,秦舒怎么能不生气?若是现在那凶手在面前,一定立毙掌下。 “但这也是他们神机营欺人大甚。”蒋邯毕竟是骁勇营的人,对自己原来的部下,还是有些香火之情。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便道:“较场比试,不论生死胜负,都不得挟怨报复。神机营仗着人多势众,上门欺负,难道骁勇营的弟兄就该束手待毙,任人宰割么?” 这话说的十分在理,秦舒的怒气也不禁消去大半,看了看两人,沉声道:“先去看看再说。”严铿、蒋邯二人虽然都心向自己的旧部,但毕竟人命关天,谁也不敢过于偏袒,只好随在秦舒的身后而来。 秦舒三人赶到现场的时候,打斗已经平息下来。全营近千号人黑压压地围营房四周,见到秦舒赶来,左右士兵都自动让开条路,却没有人行礼吭声。大家全部直愣愣地望着秦舒,目光中全是恨意,显然都认为秦舒才是这场祸事的始作俑者。 秦舒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入营中。那名被杀士兵的尸体,还冷冰冰地躺在地上。尸体旁边站着一人,手提钢刀,刀身的鲜血已经凝固。他见到秦舒走来,原本平静的脸庞上,微有些变色,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秦舒向着地上的尸体瞟了一眼,问道:“杨清,人是你杀的?”秦舒挑选这一千军士,倒并非人人都认识。但今天操练的时候,杨清刀法出众,又极为勇悍,连伤数人,给秦舒留下极深的影响,所以一开口,便喊出了他的名字。 “是小人。”面对秦舒,杨清的心里还是有几分畏惧,气势上已经软了几分。 “你可知道军中私斗,杀害袍泽,是什么罪名?”秦舒本来对他还比较满意,打算提升他当个百总,却没有想到晚上就闹出这样的祸事,不由怒道:“你在禁军的时间,比本校尉长得多,这点规矩也不知道么?”说着又有些惋惜地道:“今日本校尉刚赏了你,想不到这么快就要把你处死。” “小人不服。”听到秦舒最后一句话,杨清突然抬头,大声喊道:“小人杀人不假,但却并无过错。校尉若要责罚小人,小人即便是死,心中也不服。” “不服?”秦舒见他说得振振有词,不怒反笑,问道:“你既然亲口承认杀人,怎么还说没有过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又有什么好不服的?” 横竖是死,杨清反而豁了出去,答道:“校尉带我们来此操练,训练的是什么?是男儿大丈夫的血性。今日小人在演武的时候,伤了他们神机营几人。这些人心中怀恨,邀人来营中寻事。小人等深知军中严禁私斗,再三忍让,可是他们却仗着人多,不把小人等放在眼里,不仅出言辱骂,还拳脚相加。若是单打独斗,小人也不怕他们。可是这些家伙白天吃了亏,晚上全是一拥而上,至少有七八个人围攻小人一个。校尉大人瞧瞧小人的身上,受了多少伤?若是到了这步田地,小人却都还不还手,岂不是枉费了校尉大人这些天的训练?校尉大人说过,战场上不想被杀,就只能杀人。小人若是不杀一人立威,只怕校尉大人赶到的时候,地上躺的就是小人的尸体。” “好一张利嘴。”严铿见秦舒神色渐缓,唯恐他放过杨清,急忙喝道:“秦校尉说的是战场上,你们刚才是在战场上吗?” 第124章 “怎么不是?”杨清立刻反驳道:“既然不是军中操练,那就是战场;这些人既然想至小人于死地,那就是敌人。”他这话说完,周围骁勇营的士兵都大声叫好。而神机营的人则纷纷开口怒骂,场面立刻显得杂乱起来。 “都给本校尉住口。”秦舒一声大喝,运上内劲,顿时将他们的声音压了下去。然后看着杨清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本校尉在训练之前,就一再申明,场上不论胜负如何,私下都不能互相报复。今天的事,确实是神机营不对在先……” “秦校尉。”严铿以为秦舒打算放过杨清,急忙打断道:“杨清杀人也是事实,秦校尉不肯还神机营一个公道。严某可要去找萧将军评理。” “严校尉莫急。”秦舒微微一笑,道:“本校尉知道,若是就这样饶了他,神机营的几百弟兄一定不会服气。这样吧,本校尉也给你们个机会。杨清人就在这里,你们神机营谁如果想要他的性命,可以自己来取,不过只能单打独斗。怎么样?本校尉这样处置,还算公允吧?” “不公平。”蒋邯立刻嚷道:“他们神机营现在至少还有两百人,要是轮流上,累也累把杨清给累死了。” “是本校尉疏忽了。”秦舒又呵呵一笑,伸出三根手指道:“三次,只有三次机会。你们谁想给地上那位兄弟报仇,尽管出来吧。来,大家退开点,给他们腾点地方。” “我来。”神机营的人群中,突然走出一条大汉,生的虎背熊腰,双臂下垂,居然长可过膝,一看就是善射之人。 “有大力牛出马,那小子死定了。”神机营的人顿时欢呼起来,算是给他加油;而站在另一方的骁勇营将士也跟着大喊起来,无非是给杨清打气,虽然人数比神机营少,但声势却丝毫不比他们差。 神机营出来的军士,秦舒也认得,名叫牛大力。人如其名,端的是力大如牛。军中普通弓箭,都是三石,而他却能开五石强弓,与严铿所用相差无几,所以军中都把他的名字倒着念,大力牛。若不是目不识丁,又脾气莽撞,应该早有升迁,而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士兵了。 “你有什么兵器?”杨清把手中钢刀一横,问道。 牛大力摇了摇头,道:“俺用的是神机弩和弓箭,别的都不怎么会使。就凭这双拳头,给狗子兄弟报仇吧。” “那我也不能占你便宜。”杨清把刀向旁边一甩,道:“请了。”说完后,立刻扑身上前,一拳击向牛大力鼻梁。经过刚才的打斗,杨清的力气已经消耗不少,如今还要面对三个强敌。他虽然不愿在兵器上占人便宜,但也不肯失了先手。所以话音落地,便开始动手,希望能速战速决。 神机营的士兵,除了佩带弓弩之外,人手还有一把近于匕首的小刀,以备近身肉搏。但在被秦舒挑选来训练的时候,小刀都和神机弩一起上缴。所以牛大力并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干脆跟杨清赤手空拳打起来。见杨清一拳打来,急忙侧身避过,马上又还以颜色。他的拳术虽然不如杨清,但仗着力大,一拳打出来,也是虎虎生威。 这两人的打斗在秦舒、严铿等人的眼中,固然不觉得精彩;可是在周围的士兵眼里,却是一等一的好看,随着两人拳脚展开,叫好喝彩之声,震天响起。 牛大力拳重身沉,转身不灵活,虽然每一拳打出来,都夹杂着一阵劲风,却根本沾不到杨清的身。杨清早已经看出他的弱点,就仗着灵巧身法游斗,不仅把牛大力气得暴跳如雷,周围神机营的人不住大声喝骂。只是事关生死,杨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十来招之后,瞅准牛大力的破绽,一腿扫向他的下盘。牛大力躲避不及,铁塔般的身子轰然倒地。杨清见机不可失,立刻压到对手身上,提起拳头狠狠地击向牛大力的咽喉。 人体咽喉脆弱,杨清的拳头虽然不及牛大力,但这一拳下去,牛大力只怕是凶多吉少。秦舒看得不禁皱了皱眉,心道:自己已经给了杨清一个活命的机会,若他再行凶杀人,岂不是自找麻烦?看来这人武艺还行,就是脑袋笨了点。 牛大力见杨清打来,也觉得自己再无幸理,轻叹一声,闭目待死。可眼睛刚刚闭上,就听杨清道:“起来吧。看在刚才你对我们兄弟手下留情的份上,我也不杀你。” 牛大力只觉得身上一轻,睁眼却见杨清已经站起身来,抱手而立。原来牛大力虽是神机营的人,但却并去赞同神机营的兄弟来骁勇营闹事,只是碍于面子,不得不跟着前来。不过在群殴的过程中,牛大力却常常手下留情,不像别的神机营士兵那样把人往死里打。杨清看得清清楚楚,此刻也就手下留情。牛大力脸上一红,站起来道:“多谢。”然后走回人群中。 秦舒却误会了杨清的意思,暗暗点头:懂得向神机营卖好,看来这小子脑袋还是够用的。然后张口道:“第一局,杨清获胜。你们谁又来?” 神机营众人都不擅长肉搏,否则也不会在连日的操练中,受伤最惨。眼看最有胜算的牛大力都输了,都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再站出来。 秦舒连问两遍,都不见有人出列,只好道:“要是你们不出来,那本校尉就只能饶了杨清……”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听耳畔有人道:“严某愿意领教杨清的高招。” →第九章← 惨了!听到严铿的声音,秦舒就知道杨清算是完了。不由转向严铿,笑道:“严校尉,以你的身份,怎么好跟小小士卒动手?” 严铿却一点都不给面子地道:“严某也是神机营的人,秦校尉刚才不是说,只要是神机营的人就行吗?严某忝为神机营校尉,也该为死去的兄弟,尽番心意。”确实以他的身份,不该和杨清交手。可是手下的那群窝囊废实在让严铿感到气愤,居然胆小如鼠,没有一个人敢再站出来向杨清挑战,简直把神机营的脸都丢光了。其实严铿倒真是误会他的部下了,其中固然有些人是因为胆小怕事,不敢站出来;但也有不少人是觉得,既然自己不是杨清的对手,又何必出来白白浪费一次机会呢? “你就是欺负人。”蒋邯也站了出来,表示对严铿的不满。 “我怎么欺负人了?”严铿嘿嘿一笑,道:“秦校尉确实说的是神机营的人,难道严某不是?军中无戏言,秦校尉现在想改口,只怕也不行了。” 见他说的理直气壮,秦舒只好暗暗摇头,刚才确实只说了神机营,而忘了加士兵二字。他知道以杨清的身手,在神机营的士兵中,多半无人能及。可是却偏偏忘了严铿也是神机营的人,能身任校尉一职,那可就不是仅仅箭术高强就行,兵器拳脚也必须有相当造诣才行。杨清的武艺在士兵中算一流,但却根本入不了高手的法眼。何况严铿若是没有把握轻易击败杨清,又怎么会站出来自取其辱? 秦舒正考虑该怎么救杨清一命,却见杨清抱拳道:“小的愿与严校尉一战。” “你傻的啊。”蒋邯急得直跺脚,骂道:“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能赢得了他?” 杨清昂然答道:“军中杀人,原本该死。秦校尉既然给了小的一个机会,小的感激不尽,怎么能临阵胆怯?何况能死在严校尉的手上,也总好过脖子上挨一刀。严校尉,请。” 既然他本人都这样说,秦舒只能向蒋邯抱以无奈的苦笑,跟他一起走到旁边。严铿见再无人阻拦,缓步走入场中,突然道:“你倒是条汉子。这样吧,你用刀。” 杨清却笑道:“左右都是死,何必占这点便宜呢?既然严校尉不用兵器,那小的也不用便是。” 严铿哼了一声,心道:算你识趣。原来他是打算让杨清用刀,然后夺刀杀人。现在既然杨清不肯用兵器,只用拳脚,看来又要颇废些力气了。 杨清知道以对方的身份,绝对不会先动手,告了声得罪,便先发一拳。杨清晓得严铿绝非牛大力可比,刚一出手,就用杀着,这一拳来的既快且猛,又引得旁边军士大声喝彩。 严铿却嗤之以鼻,右掌劈出,后发先至,正好斩在杨清手腕上。杨清吃痛,闷哼一声,唯恐对方追击,忙着向后疾退。站定之后,却见严铿负手而立,满脸的不屑,显然是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杨清虽只是一名普通士卒,但平日也颇有几分傲骨,见严铿如此轻视自己,不由怒气上涌,稍作停顿,便又扑了上去。 秦舒、蒋邯都看得连连摇头,刚才两人只一交手,武艺高低便一目了然。杨清固然勇气可嘉,但与严铿比起来,实在相去太远,至多不过十招,便要丧命在他掌下。秦舒转头向蒋邯望去,刚好对方也向他看了来,两人目光相遇,都是微微摇头,均为杨清感到惋惜。 “啊。”杨清的一声惨叫,又将秦舒的目光吸引回场中,只见他满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严铿站在杨清对面,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敬佩,淡淡道:“本校尉给你个机会,自己了断。” 杨清惨然一笑,又是一口鲜血吐出,然后才含糊不清地道:“多谢校尉大人好意,不过小人虽然无能,但也还舍不得去死。”说完之后,便又发力扑了过去。 此时杨清的胸腹、下颚连中严铿几记重拳,受伤颇重,脚步踉跄。想要站稳都是问题,更别谈出手伤人。严铿见他如此模样,还要来和自己拼命,不由气道:“那本校尉便成全你。”左手抓住杨清手腕,将他扯到自己身前,右手成拳狠狠击在杨清腹部。杨清吃痛,身体弯曲,严铿却又乘机一拳打在他的面门,杨清更是哼也没哼一声,身体便飞了出去,滚落丈外,一动不动。 第125章 严铿拍了拍手,哼了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蒋邯见他伤了人,还说风凉话,勃然大怒,冲上前道:“蒋某也想领教严校尉高招。” 蒋邯整日和秦舒在一起,对其练兵之法也极为赞同。严铿早就对他有所不满,既然主动出来挑战,也乐得乘机给他点教训。秦舒没有见过蒋邯的武艺,但刚才见到严铿动手,造诣已经颇为不弱;而蒋邯身材矮小,马术、箭术高强,未必手上功夫也厉害。秦舒担心他不是严铿的对手,正打算开口喝止,却听一个微弱的声音道:“等等……”又见杨清艰难地站了起来。 严铿刚才那两下重手,是存心想要杨清的性命。众人将杨清倒地不动,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却没有想到他还能站起来。骁勇营的人则更是大声喝彩,为他加油大气。杨清此时满脸血污,只有一双眼珠转动,还像是个活人。抹了抹嘴角流出的血迹,缓缓道:“蒋校尉要和严校尉比试,也请等小的死了再说。”说完又一步一步挨着向严铿走去。 “还要来么?”见他如此悍勇,严铿也不禁有些心惊。 “小的还未死。”杨清咧嘴一笑,道:“难道严校尉肯认输么?” 严铿看了看他,突然摇头道:“你若是躺着装死,本校尉也拿你无可奈何。但你却又站了起来,本校尉就不得不再动手了。” 杨清哈哈大笑几声,道:“校尉大人也把小的瞧得忒小了。”他说了这句话,便觉得有些气力不继,稍微停下,喘息片刻,便又向严铿走去。每走一步,便留下一片血迹,看得周围众人都钦佩不已。 秦舒看着杨清眼中射出的那份坚定,不禁想起当初自己学艺之时。也曾被师尊打得遍体鳞伤,却不肯畏惧退缩。罢了,我再救他一次。秦舒跨上前一步,喊道:“都停下。” 严铿斜了秦舒一眼,已明白他的心意,问道:“秦校尉是要出尔反尔?” 秦舒点了点头,道:“杨清如此剽悍,实是我禁军中难得的勇士。本校尉愿意再代他向严校尉求情,希望严校尉能饶他一命,留在日后战场上,多杀敌人。” 严铿冷笑一声,道:“既然秦校尉这样偏私,严某也无话可说。只是神机营的数百弟兄,不知秦校尉该如何向他们交代?”他等的就是秦舒出面求情,然后挑起神机营将士的不满,这样一来,势必对秦舒日后的训练极为不利。 哪知严铿的话音刚落,牛大力却站了出来,道:“小的代表神机营的弟兄,请严校尉手下留情。” 这句话不仅大出秦舒的意料,严铿更是如同自己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面色冰冷地喝道:“牛大力,这是你一个人的意思,还是神机营所有弟兄们的意思?” 牛大力向周围看了看,道:“兄弟们,并不是我老牛受了杨清的恩惠,就替他说情。刚才大家都看见了,杨清明知不是严校尉的对手,却还兀自苦战不退。若是禁军中能多了几个他这样的汉子,鲜卑人又岂是我们的对手?这样的大好男儿,没有能够死在与鲜卑的战场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上,大家难道不觉得可惜吗?大伙儿平时要分什么内三营、外五营,但毕竟都是自己人。杨清是条汉子,俺老牛不愿意看着他这样死,向严校求个情,你们谁要是愿意,也跟着发声话。” 这席话说的不是什么大道理,但却让禁军将士觉得十分亲切,而且牛大力在神机营的士兵中,也颇有几分威望。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再看看杨清现在剩下不到半条命,很多神机营士兵便都开口道:“请严校尉手下留情。” 骁勇营那边则更是齐声喊道:“不杀杨清,不杀杨清。” 严铿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居然是这样的局面。看着秦舒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不觉恼羞成怒,指着牛大力,骂道:“本校尉是在为你们出头,却弄得里外不是人。罢了,算本校尉多事,杨清的死活又遇我何干?”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便大步离开。 “噢……”骁勇营的士兵见严铿离开,便有几声大喊着冲了上去,想要把杨清抬起来。可是杨清受伤太重,本是仗着一股血性强行支撑,见到严铿终于肯饶了自己,顿时便晕倒过去。跑过去的那几名士兵吓了一大跳,便要七手八脚地去扶他。 “住手。”秦舒却知道杨清受伤太重,这些人若是不知深情,没有轻重,极有可能害了杨清。急忙冲上前去,喝退众人,然后俯下身子,仔细为杨清检查伤势。 “秦校尉,他的伤势不打紧吧?”蒋邯见秦舒双眉紧锁,十分担心的问道。难道骁勇营能有个这么争面子的士兵,他也不想杨清就怎么死了。 “难。”秦舒只是略懂医术,并不十分精通。严铿那几拳,次次是重手,杨清到现在居然还没断气,已经算是奇迹了。想要把他治得完全康复,秦舒自问没有什么把握。要是师妹在就好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小师妹远在塞外,不可能长着翅膀飞来洛阳给杨清疗伤。 “那他会不会死?”蒋邯听他只说了一个字,便不再说话,又急忙问道。 “保命还是容易。”秦舒叹了口气,道:“只是治好以后,多半都不能留在军中。唉,真是可惜了。”杨清的伤势太重,必须赶快抬回军帐医治。 秦舒站起身来,见所有军士还围在四周,便下令让他们各自回帐。片刻以后,士兵都散了个干净,只剩下骁勇营的人和牛大力。牛大力跑到秦舒面前,问道:“校尉大人,有什么需要小的帮忙的吗?” 秦舒对他刚才的表示十分满意,本想说他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早点回去休息。但见到牛大力满脸真诚的期望,便改口道:“去找副担架来,把他抬到本校尉帐中去,再慢慢医治。” 牛大力听到自己能帮上忙,立刻乐呵呵地跟人去寻担架。他虽是神机营的人,但由于刚才第一个出言救杨清,所以骁勇营的人对他都有几分好感,并不刻意为难。很快,牛大力就找来一副担架,和别人一起,把杨清抬到秦舒帐内。 “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到了秦舒的营帐,牛大力和几个骁勇营的士兵,迟迟不肯离开。秦舒便道:“本校尉给他的治伤的时候,不想有人打搅。何况明天还要操练,回去养好精神,免得被人所伤。” 牛大力等人离开后,蒋邯也想悄悄溜走,秦舒却一把将他抓住,笑道:“你等等,给我打打下手。”蒋邯只好苦着脸抗议道:“我也需要休息。” 秦舒哪里才懒得理他,直接拖到杨清身边,道:“帮忙把他的衣甲除去,再清洗下伤口,我去拿伤药。记住,手脚轻点,别再伤到他的伤口。” “凭什么是我?”蒋邯质问一句,却见秦舒根本没理他,只好极不情愿地把杨清上身的衣甲去掉,然后用清水为他清洗伤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给杨清擦拭身体的双手,竟然有些微微发抖。好不容易将杨清的伤口清洗干净,抬眼就见秦舒正一脸坏笑地望着自己,蒋邯不禁着恼,将手中的毛巾砸了过去,轻喝道:“你笑什么笑?” 秦舒侧身避开,道:“我以为蒋大少爷从没有干过这样伺候人的活计,却没有想到做起来还这样得心应手,不错,不错。”他可不想给杨清清洗伤口,而牛大力等人又是个顶个的粗人,秦舒担心让他们来,粗手粗脚的,愈发加重杨清的伤势。所以就让蒋邯来干这个苦差使,却没有想到蒋邯虽然手法生疏,但十分细心,做起来居然似模似样的。 蒋邯白了他一眼,怒道:“等你那天受伤的时候,我保证更加得心应手。” “那我可担当不起。”秦舒呵呵一笑,走到杨清身边,开始替他上药。 蒋邯见他手中拿的那盒伤药,洁白如玉,且散发出一阵清香,让人闻之,顿觉神清气爽。便好奇地问道:“这药叫什么名字,有效么?” “白玉断续膏。”秦舒一边伤药,一边答道:“这药不是我制的,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效。” “开什么玩笑?”蒋邯大吃一惊,道:“你连有没有效都不知道,就胡乱给他用,万一没有效果怎么办?” 秦舒两眼一翻,道:“我就这盒伤药了,要不你去找点来?他满身是伤,军中普通的金疮药,能管用吗?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如果明天没有什么起色,就派人把他送回城去找大夫。” “我哪有什么药。”蒋邯嘟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不过对秦舒胡乱给人用药之事,还是大为不满。其实他真是冤枉秦舒了,这盒白玉断续膏乃是秦舒的师妹秘制,确实是疗伤圣药。是诸葛芸担心师兄受伤,特意赠送给他以防万一的。但是秦舒的武艺高强,南下以来,还没有受过伤,当然也就没有机会用这玩意,所以秦舒也确实不知道它的功效究竟如何。 上完白玉断续膏,秦舒又从怀中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两粒指头大小的药丸,准备给杨清服下。蒋邯见他又拿新药,便把脸凑了过去,还没有靠近,就先闻到一股辛辣苦味,不禁捏着鼻子,道:“好臭,一定不是什么好药。” 秦舒这次却哼了一声,道:“这是家师用虎骨、熊胆等上等药材炼制的‘九转熊虎丸’,却疗伤极有帮助的。我以前受伤全是吃的这个,效果极好。” “你还受过伤啊?”蒋邯虽然没有亲眼看到秦舒的武艺,但能打败马铖,绝对不会是庸手,所以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是谁把你打伤了的?” 秦舒把药丸给杨清服下,然后道:“你怎么像个娘们一样罗嗦?” 第126章 “你说什么?”蒋邯立刻站了起来,双手叉腰,剑眉倒竖,喝道:“你再说一次试试。” 这些天两人已经厮混的相当熟悉,秦舒和他开玩笑也开惯了,没有想到这样一句话,会引出他如此大的反应。顿时呆了呆,才有些无辜地道:“一句玩笑而已,你这么激动干嘛?”蒋邯才发觉自己失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又坐下,寒着张脸,一言不发。 这小子脾气真怪,秦舒心道。不过蒋邯年龄比他小很多,这些天相处下来,觉得他除了偶尔有些古怪外,其他倒没有什么。便自言自语地道:“我以前经常受伤的,有些时候伤的只怕比他还重。” 蒋邯又来了兴趣,向秦舒看了一眼,明知道他是在故意逗自己说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究竟是谁那么厉害,能把你伤成这样?” 秦舒两眼望着帐顶,过了片刻才答道:“就是家师。” “啊?”蒋邯吃了一惊,又追问道:“怎么会是你师父,他为什么要把你打成这样?”说着又恍然道:“哦,肯定是你练功不专心,所以经常被师父责罚是吗?我以前不用功的时候,我爹爹也经常罚我。不过,”他瞟了一眼躺着的杨清,接着道:“不过,怎么罚也不可能伤的这么重啊,那也太狠了。” “这算什么?”秦舒嘴角浮出一丝苦笑,才缓缓地道:“记得有一次,塞外冰天雪地,哈口气都能吐出冰渣子来。师尊却让我和师兄,光着身子在外面练功,半天下来,我们两几乎都冻成了冰人。师兄年纪大点,还能扛得住。我当天晚上就浑身发热,烧得跟火炭一样,若不是小师妹天天给我灌药,只怕那次我就死了。” “你当时多大?”蒋邯不禁问道。 “大概十岁吧。”秦舒又摇了摇头,道:“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我也记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十岁?”蒋邯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张画面。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站在冰天雪地里,冻得浑身直哆嗦,而旁边却守着个凶神恶煞地老头,正在悠闲的烤火喝酒……这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师父?蒋邯不禁打了个冷战,他从小就被父亲寄予厚望,要求也十分严格。但和秦舒比起来,真不知道幸运了多少倍。同病相怜的恻隐之心,不禁油然升起,道:“想不到你以前还吃了这么多的苦,你的师父很可恨是吧?” “可恨?”秦舒含笑摇头,道:“若非如此训练,我又岂能今日的成就?不吃苦中苦,如何能成为人上人?虽然师尊对我们要求严格,近似于残忍,但我们师兄弟却从来没有怨过师尊,反而更加崇敬他老人家。” 蒋邯从小被父亲严厉训练,而且更有件说不出来的难事。所以对父亲久而生厌,厌而生恨,可听到秦舒这样说,心中不禁暗想:以前我只道爹爹如此对我,只是为了能让我建功立业,恢复蒋家的爵位。从来没有想过,父亲这样,也是在为我好。难道他真的也在为我好么? 秦舒却并不知道蒋邯心里的那么许多念头,只是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由暗笑:我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乃起身道:“已经很晚了,你回帐休息吧。明天早上的操练,还该你主持呢。” “啊?哦。”蒋邯被秦舒打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大半夜的还在他的帐内,不禁脸上微红。起身道:“那我告辞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秦舒将他送到门口,蒋邯却又突然转身道:“你也是想按照这样的方法,把他们都训练成材吗?” “我是这样想的,不过……”秦舒看了看躺着的杨清,轻叹道:“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得了这样的苦,这一千士兵,最后若能剩下一百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以的。”蒋邯接口道:“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为了贪图在陛下面前立功,现在才知道你也是为了他们好。如果他们能通过你的训练,战场上活下来的机会,比谁都大许多。而且,我还以为你从没有把他们的生死放在心上,但你亲自为杨清求情、治伤,可见你还是很关心他们的。所以我相信,你能成功,而我也会尽全力的帮助你。” “我关心他们?”秦舒望着蒋邯离开的背影,哑然失笑,自己何时关心他们了?至于杨清么,如果他也像那些被送回城的士兵一样,受点小伤就哭天喊地的,秦舒才懒得救他呢。秦舒再看了杨清一眼,暗道:我所关心的人,也必须要有我关心的价值才行。 →第十章← 皇宫御书房内,李疆拿起一本奏折,脸上满是笑容。这是镇北将军徐铮从幽州禀奏的鲜卑近况,慕容兄弟已经反目成仇,正式开战。仅哈拉河一战,双方死伤人数就超过两万。鲜卑人口本来就远不如大充,经过这次内战,数年十年之内,必不再是大充的敌手。李疆看到这样的奏报,心中怎能不高兴? “茶。”李疆抬眼,却见站在旁边的褚云双眼,也一直盯在自己手中的奏折上,不由问道:“你识字?” 自从那晚见面之后,褚云便被李疆调到御书房伺候。她本身聪明机灵,善于察言观色,处处都让李疆觉得十分满意。批阅奏折的时候,也并不避讳。褚云毕竟是少年心性,站在旁边觉得实在无聊,也就偷偷地观看奏折上的内容。不想被李疆发现,褚云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急忙下拜道:“奴婢该死。” 小小的宫女窥视奏折,原本是重罪,但李疆此刻心情大好,而且对褚云也有份特殊的感情,乃笑道:“无妨,你站起来,回答朕的话。” 褚云谢恩起身,然后答道:“奴婢曾读过些书,也认识几个字。” 李疆呵呵笑道:“你过谦了吧?徐铮虽是武将,奏折上文辞粗浅。但这份奏折写得极为详细,足有两三千字,你居然只说认识几个字,岂不是在骗朕?” “奴婢不敢。”褚云正打算再次下跪,李疆却先把她扶住,笑道:“这里只有朕和你两人,不要老是跪呀跪的。” “奴婢真的识字不多,奏折上还有不少字,奴婢都不认识呢。”褚云见李疆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说话也逐渐大胆了起来。 “哦?”李疆把奏折拿到她面前,问道:“哪些字不认识?朕教你。” “呃,这个,这个……”褚云生在书香门第,父亲又是饱学之士。虽然是女儿身,但学识并不在一般男儿之下。徐铮的奏折上并没有什么生僻字,她全部都能认得。只是看见皇帝极有兴趣教她认字,便故意寻了几个比较难的字,一一询问。 李疆见她白玉般的手指,不住在奏折上指指点点,不禁想起多年以前。自己与爱妻桓氏,也是经常这样在一起看书。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有当上皇帝,爱妻在自己面前时常撒娇,夫妻极为恩爱。可是自从当上皇帝之后,便再没有这样的温存过,夫妻之间虽然感情还是十分和睦,但却始终好像有层隔膜,阻隔在两颗心之间。直到桓皇后去世,李疆每每想起,总是懊悔不已。但逝者已矣,李疆纵然后悔,又能有什么用? 或者老天也是想给朕一个补偿机会,所以才把她送到朕的面前。李疆看着褚云的脸庞,恍惚之间,竟好像又回到以前。 “陛下,还有这个字……”褚云抬头却见皇帝正痴痴地看着自己,不由脸上微红,又将头埋了下去。 “这个字认嵬。”李疆也自觉失态,急忙岔开话题道:“鲜卑有四大部落,段嵬就是段氏部落的首领。这老家伙,精得跟只狐狸一样。慕容胜兄弟互相争斗的时候,他居然按兵不动,不论慕容胜怎么催促,就是不肯发兵。徐铮说段嵬是因为当时,贪生怕死放过慕容宏,而担心被慕容胜记恨报复,所以不发兵相助,希望慕容胜兵败。依朕看来,只怕这老狐狸心中的打算,还远远不止这些。” 褚云仔细地听完他的话,突然接口道:“莫非他是想等慕容兄弟两败俱伤,慕容家实力大损之后,借机取而代之?” “不错。”李疆十分惊讶地看着褚云,道:“朕便是这样想的,想不到你居有这等见识,不简单啊。” 褚云被李疆夸赞后,脸上更红了,低声道:“多谢陛下夸奖。” 当初自己每遇战事的时候,也会经常与爱妻一起商议。爱妻将门虎女,很多见识都不逊于男儿,曾经帮过自己不少的忙。看到褚云娇羞无限的样子,李疆又不禁想起了皇后,不过桓皇后的羞涩之中,带着英气;而褚云却是十足的妩媚,别有一番心动滋味。 “你知道鲜卑吗?”李疆突然问道。 “知道。”褚云答道:“他们是我大充的强敌。” “恩。”李疆点了点头,笑道:“不过很快就不是了,慕容胜兄弟相争,鲜卑必然元气大伤。三年之后,我大充休养生息,一定能把鲜卑彻底打败,让他们永远臣服在我大充脚下。到时候,朕一定带着你巡视北疆,看看塞外的风光。” “哦。”听着李疆的豪言壮语,褚云也不禁心驰神往,道:“陛下可不可给奴婢讲讲鲜卑的事情,为什么他们兄弟会反目呢?” “好吧。”李疆很久没有这样好的谈兴了,便从慕容启说起,向褚云讲述鲜卑慕容家族的事情。 褚良身为礼部尚书,家教极严。褚云在家里何曾听过这些事情,加上李疆唯恐她听不明白,说的极为详细,把褚云听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现在慕容胜兄弟互相征战,正是我大充之福。”李疆说到最后,仍旧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又笑道:“只等三年盟期之后,朕定将再派大军,直取龙城,一举荡平鲜卑。” 第127章 “奴婢恭祝陛下丰功得成。”褚云不失时机地说了一句。 李疆呵呵大笑,自从北征失利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击败鲜卑,以雪前耻。看着褚云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精灵,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褚云眼睛转了一圈,不答反问:“陛下说慕容胜是鲜卑难得的英雄,麾下又有天狼营这样的精兵,不知道他弟弟慕容宏是不是他的对手?是否能撑得住三年那么久?” “唔。”李疆沉吟片刻,道:“你说的不错,慕容宏虽然极受其父宠爱,但无论能力实力,还是在鲜卑的威望,都远不如其兄。开战不足一月,已经连败数仗,只怕不是慕容胜的对手。别说三年,能撑得了一年也诚不容易。”因见褚云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便问道:“莫非你有什么主意?” 褚云笑道:“奴婢觉得既然我大充与慕容胜定下盟约,三年之内互不加兵。但却可以暗中给慕容宏一些支持,只要他能多与其兄敌对一日,对我大充便多一分好处。”她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皇帝的表情,见李疆微微颔首,便又继续道:“慕容兄弟一弱一强,弱小者不可能单独对抗强者;但是有了我大充的暗中帮助,虽然不能消灭强的一方,至少却能两相持久,互不能消灭。要是慕容宏能争些气,支撑个三五年,让我大充有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那么等到慕容宏被其兄长消灭之时,也是慕容胜为我大充所败之日。” “说的好。”其实李疆早就有这样的心思,但既然褚云先说了出来。以他帝王之尊,怎能再拾一个小女孩的牙慧?而且褚云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也足以显出她的聪明机智。世上漂亮的女人少,聪明的女人更少,而既漂亮又聪明的女人则是少之又少。李疆赞许地看着褚云,道:“你有这等见识,若是个男儿身,朕便是封你个将军又何妨?” 褚云见李疆心情大好,又偷偷想门口瞧去,没有看到林甫的身影。心中打定主意,突然跪下道:“奴婢有下情禀报。其实这些话奴婢都是听家父所说,并非奴婢想出来的。” “你父亲?”李疆看着伏地不起的褚云,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沉声问道:“你父亲是谁?” 褚云虽然听出李疆语气的变化,但还是答道:“奴婢的父亲是前礼部尚书,讳良。” “褚良?”李疆念了下这个名字,突然一拍御案,大声喝道:“好个褚良。” 褚云虽然聪明,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虽然还不明白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但见到皇帝动了雷霆之怒,还是吓得浑身发抖,饶再有口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至于一直站在门外的林甫,听到殿内的动静,急忙偷偷向里打望。见到李疆发怒,他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敢贸然入内相劝,只好竖起两只耳朵,仔细探听里面的情况。 李疆走下龙椅,看着褚云娇小的身形,心中不住冷笑。良久才喝道:“你父亲倒是好机变。结好楚王不成,便把主意打到朕的头上来了?居然把女儿安排到朕的身边当眼线,不错,真是不错。” “奴婢冤枉。”褚云猛然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对着李疆道:“奴婢进宫与家父全然无关,都是林公公竭力引荐……” 林甫在外面听褚云提到他的名字,也急忙走了进来,跪在李疆面前,请罪道:“老奴该死。” 李疆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一遍,心想,皇后居在深宫,见过的人并不多。褚良虽然贵为尚书之职,却很少有机会近距离接触皇后,应该不知道他女儿与皇后长得相像。而林甫伺候自己多年,才能看得出褚云与桓皇后年轻时候几分相似。看来褚云进宫,倒确实不算是褚良刻意安排的。至于林甫,引荐褚云进宫,也是出于一番孝心。想到这些,李疆的怒火顿时消了大半,对着褚云道:“你先下去吧。” “奴婢告退。”褚云急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行礼之后,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李疆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道:“小林子,还是把她送出宫去吧。” 林甫脑袋里面也飞快地转着念头,拿不定李疆究竟对褚云是有意,还是无意,只好道:“回禀陛下,只怕这不太和规矩。一般入宫的宫女,不满二十四岁,是不能遣送出宫的。” “哦。”李疆顿了顿,便又道:“那你在别处给她找个活干吧,不用来御书房了。” “是。”林甫见李疆的态度并不坚决,便又试探道:“浣衣局正缺人手,老奴就把她安排过去。” “浣衣局?”李疆很想说,褚云在家是千金小姐,怎么能干得了那些粗活?但转念又想,既然入了宫,哪里还有什么千金小姐这一说?便道:“你看着办吧。” 林甫伺候李疆几十年,察言观色的本领已经是炉火纯青,看出他对褚云并不是没有一点好感。便尝试着道:“陛下,老奴该死。当日老奴去褚尚书家传旨,见到褚云,便觉她长得极像皇后。老奴知道陛下十分想念皇后,所以想让她进宫来,稍解陛下的思念。此事乃是老奴私自做主,与褚大人毫无关系。” “朕知道了。”李疆虽然相信这件事与褚良无关,但对他巴结楚王,图谋尚书仆射一职之事,却还耿耿于怀。 林甫见李疆神色稍缓,又继续道:“老奴去褚大人家宣旨的时候,褚大人大喊冤枉。对老奴说,他只有一颗拳拳报国之心,绝无结党营私之意。他与楚王殿下同去鲜卑,共经生死,去楚王府拜访,也是常情。而陛下垂问楚王殿下,何人能担当尚书仆射一职,楚王殿下举荐他,也是出于公心。陛下您想,楚王殿下理政不久,对百官了解不多,也只有与褚大人相处时间比较长,而褚大人又不是个庸才,推荐他当然尚书仆射,也是在情理之中。”他见李疆脸上并没有恼怒的神色,便大着胆子把这些话都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却也有些害怕,一双眼睛不住地向李疆的脸上偷看。 “这话也在理。”李疆从叶璇那里得知褚良深夜拜访李昌,第二天恰好李昌又举荐褚良担任尚书仆射,便有些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二人勾结一起。但现在被最信任的林甫这么一说,李疆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敏感了。褚良为官也不是一天两天,李疆对他往日的所作所为,还是十分了解。深谱孔孟之道,一言一行,必讲礼法,也不像是个巴结亲王,图谋权位之人。不过事已至此,难道李疆还要去向他道歉,说自己冤枉了他么?乃摇头道:“你也下去吧。” 林甫看得出李疆心念已动,但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遂不再多说,行礼告退。经过这么一折腾,李疆再无心看书或者批阅奏折,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桓皇后和褚云的面孔。久久挥之不去,李疆不禁有些发苦,心道:皇后啊,难道你走了之后,朕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了吗? 忽然之间,李疆又想起了去皇陵守陵的永宁公主,还有那个练兵的秦舒。这几天萧刚老是上报,有多少人多少人重伤,被遣送回京城。也不知道具体的效果如何,差不多该是时候去看看了。想到这些,李疆便高声道:“来人。” 林甫本来只是退到门外伺候,听到皇帝叫喊,立刻走了进来,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李疆道:“朕想去孝陵看看永宁,你去安排。” 林甫还以为是皇帝改变了主意,不打算责罚褚云,听说是要去孝陵,不免心中有些失望。但失望归失望,他不敢丝毫地耽搁,急急忙忙跑出去安排一切。 皇帝出行,可不是寻常老百姓家游玩,虽然李疆喜欢一切从简,但不该省的东西还是不能省,最起码要保留天家的威严。三百神骑禁军开道,百余宫女内侍跟在龙撵两侧,各持仪仗。数百内廷侍卫骑马护卫,最后又是内三营的禁军精锐扈从。队伍一行,浩浩荡荡,足有十里。 皇陵离京城不过几十里,李疆的行驾很快就抵达。守陵禁军早得到通知,在萧刚、曹钧、傅羽等人的带领下,列队辕门等候。 众人山呼万岁之后,李疆才走下龙撵,示意诸将平身,队列前却不见永宁。不由问道:“公主怎么没来?” 萧刚、傅羽二人互望一眼,还是由萧刚上前答道:“公主殿下在陵内清修,微臣等不敢打搅。” 李疆看他脸色,已明白几分。自己前来孝陵,如此大事,萧刚等不可能不告诉永宁。而永宁定是心中还怨恨自己,所以不肯前来接驾。萧刚等人不敢直言,只得借此推委。李疆心中一阵伤感,点头道:“朕去看看她。” 李疆对孝陵还是相当熟悉,不用别人带路,就走到永宁清修的地方。听着房内传来的一阵阵木鱼声,李疆顿时变色,转头瞪着身后众人,喝问道:“是谁给公主的这些东西?” “是微臣。”傅羽见皇帝脸色不善,战战兢兢地出列回答。当永宁公主向他要这些物什的时候,傅羽就知道不妥,但对方是公主之尊,但有所需,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送上来。 既是傅羽,李疆倒不好过分苛责,狠狠地瞪了林甫一眼,道:“都是你这奴才出的好主意。”说完便丢下众人,走入房内。 林甫被皇帝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骂得怔了怔,才想起当日正是自己向皇帝进言,让公主出来散散心。结果可好,散心散成这等模样,难怪皇帝会生气。抬眼看着旁边的傅羽还跟个木头人一样矗着,林甫觉得自己应该让这个榆木脑袋开开窍,于是对着傅羽笑道:“少公爷,咱家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不知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第128章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林甫还是皇帝身边的贴心人,傅羽虽然贵为少国公之尊,对他也要礼数周全。笑答道:“公公请。”两人便向着处僻静地方走去,其余诸人则都守护在外,等候皇帝出来。 再说李疆迈步入内,门口两个宫女见皇帝驾到,急忙下拜行礼。李疆挥了挥手,见女儿正跪在大堂上,正对着皇后的灵牌,不急不缓地敲着木鱼,明明听到自己来了,却还不起身见礼。 叶灵也陪在永宁公主身边,她从芹儿口中知道秦舒要来皇陵练兵,便去向永宁公主求情,希望能陪她一起前来皇陵。她二人本是闺中密友,在永宁的再三追问下,便将那点少女心思全部说了出来。永宁虽然心情不佳,但也乐得成人之美,便转奏李疆。李疆素知叶灵武艺不弱,担心永宁在宫外的安全,也便答应让叶灵陪护。 叶灵见到皇帝进门,可不敢像永宁公主那样稳如泰山,急忙行礼道:“叶灵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李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永宁的背影上,虽然看不见容貌,但从身形上分辨,似乎又消瘦了许多。“灵儿,你们先退下。朕想单独跟永宁谈谈。” “是。”叶灵急忙带着两名宫女退出,并轻轻将房门掩上。 李疆缓步走到女儿身前,还是蒙着块丝巾,双目闭合,脸上波澜不惊,似乎到了所谓的物我两忘的境界。若真是到了那样的境界,反而到好了。李疆又是一阵苦笑,开口道:“宁儿,你瘦了。” 这句饱含关爱的话,终于让永宁公主动容,手上动作停滞下来,良久才睁开眼睛,道:“父皇,儿臣……啊,父皇,你的头发,怎么,怎么白了那么多?”声音竟有些发抖。 这些天李疆既伤于皇后去世,又忙于国务朝政。再加上之前,太子、齐王的事,李疆可谓心力憔悴,不堪重荷。永宁又离宫而去,李疆每每想起,总是觉得对不起女儿,衰与愁生,故而头发比前些时候,白了许多。李疆每日自己看着,倒还不觉得怎样,但永宁乍然见到,当然十分吃惊。 “是吗?”李疆见女儿内心还是关心着自己,不由心中一暖,笑道:“父皇老了。” 永宁出宫守陵,确实是因为对父皇心存恨意。齐王之死,太子发疯,母后病故,和她自己毁容,件件事情,李疆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在母后灵前,永宁又时常想起父皇往日对他的关爱宠溺,心里十分矛盾。今日听到父皇前来孝陵,永宁故意不去迎接,只望父皇能责骂她一顿,好让自己心中好过一些,也能让自己再坚持冷漠。可是李疆没有责骂她半句,开口便是“宁儿,你瘦了。” 只这一句话,永宁便彻底瓦解,再加上看到父皇两鬓新增的白发,永宁公主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悲痛,扑身到李疆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这还是皇后死后,永宁第一次在李疆面前流泪。既然哭了出来,李疆就知道,她心中的死结已经打开。便如以前一般,伸手抚摸着女儿的秀发,道:“宁儿,别哭了。跟父皇回宫吧。” “不。”永宁摇头道:“女儿还是想多陪陪母后。”见到父皇脸上又极为失望,便道:“但宁儿一定经常回宫,去看望父皇。” 能有这句话,李疆也知足了,替永宁擦去脸上的泪珠,道:“好吧。你什么时候觉得好,便什么时候再回宫吧。朕有空也会时常来看你的。” →第十一章←上 较场上杀声震天,两队穿着同样盔甲的士兵,各持刀枪,厮杀在一起。若说是在打仗,但周围却有不少士兵旁观;若说是在演练,但场上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并不轻松,一刀下去,基本上都能带起些血沫。 “秦校尉,今天的操练,还算满意吧?可否到此结束?”蒋邯就坐在秦舒旁边,场上的打斗远比前些日子惊心动魄的多,死伤的人数也是连日来之最。饶是蒋邯昨晚才对秦舒说过,要全力支持他,现在也不禁有些心悸。 “确实不错。”秦舒微微点头,道:“看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他们刺激不小。杨清身上的伤,也不算是白挨了,总算是让这些人露出些血性了。”嘴巴上虽然是在称赞,但却没有丝毫让他们停下来的意思。 今天参加演练的两个百,除了前些日子受伤的,还剩有一百八十人左右。可是经过一个时辰的血战,还能站着继续拼杀的,也只剩下了不足八十人。其中有十五人重伤,其余的人伤势虽然不十分严重,但也都是实在不能继续坚持,才被迫下场。秦舒对这一点,相当的满意,至少比前几天那些受了一点轻伤,便哭着喊着要离场的情况好多了。 剩在场上的人,也是大都挂了彩,但秦舒既然没有喊停,他们也只能继续坚持。在鲜血的刺激下,大家都杀红了眼,出手的时候,越来越没袍泽之情,眼里只有敌人,只有杀人,还是被杀的两个选择。 “啊。”一个士兵发狂地吼了一声,钢刀砍出,将对手的脑袋劈成两半。对方的鲜血和脑浆,溅了他一脸。或者是死亡让他暂时清醒了片刻,只是稍微的发了下呆,便又被另外的士兵一刀砍翻在地,不知生死如何。 “秦校尉。”严铿霍然起身,道:“该停了。”这是较场上第一次死人,眼见往日的部下,越来越向着秦舒所期望的方向训练发展,严铿的心里真是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当兵吃粮,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这是什么破理论?严铿虽然说不上爱兵如子,但也不可能视士兵的性命如草芥。不可否认,如果真能训练出这样一批悍不知死的士兵上战场,那肯定是所向披靡,可是在练成之前,又会有多少士兵付出生命? “好!可惜啦,他不该停顿那一下。”秦舒转头对着身后的士兵,道:“去,看看,他还活着没有?”很快就有人用丈长的铁钩将那名士兵拖出来,稍微探视一下,便回报:“禀校尉大人,他还没有死。” “赶快给他上药,下一次他应该不会在犯这个错误了。”秦舒神色如常,似乎场上的打斗,只是一群小孩子在过家家酒。 严铿见他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只好长叹一声,再次坐下。论职位,秦舒才是此营的主将;论武艺,他也未必能胜过秦舒。既然劝谏的职责已经尽到,剩下的事情也就不是严铿所能左右的了。 蒋邯也很想劝秦舒停下,可是转念又想起昨晚秦舒所说的话。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磨难,秦舒怎么能今日的本领?而这些士兵若没有经历鲜血的洗礼,又怎么到在战场上去杀敌?蒋邯攥紧了拳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生生地将要劝说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 较场上的操练还在继续,蒋邯也实在没有勇气再继续欣赏下去。转头向着周围看去,无意中却见一名士兵跑了过来,神色十分匆忙。难道又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蒋邯实在是不能再承认更多的东西,眼见那名士兵匆匆跑到秦舒面前,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禀校尉大人。”那士兵单膝跪地,抱拳道:“陛下圣驾已经到了辕门,请校尉大人赶快前去接驾。” “什么?”秦舒大吃一惊,站起身来,问道:“陛下怎么会来?”却又不禁哑然失笑,如此大事自己身为一营之主,尚且不知道。对方一个小兵,又怎么会知道? 蒋邯、严铿二人都听的十分清楚,脸上均变了颜色。蒋邯急忙走到秦舒身边,道:“秦校尉,接驾要紧,今日的操练就暂停吧?”说着又附耳道:“是不是让人把现场清理一下?伤者太多,还有死人,会不会惊了圣驾?”皇帝前来巡查,却没有通知众人,究竟存的是什么心意,就不得而知了。万一这样血腥的场面,触怒了龙颜,那可不是丢官罢职就能了事的。 严铿却和蒋邯想的大不一样,他曾将营中每日训练受伤人数密报萧刚。皇帝这次前来,莫非是知道士兵受伤太多,特意亲自来察看的?今日又刚才有人死在训练场上,看他秦舒如何向陛下交代? 秦舒虽然也有些紧张,但只是片刻时间,便恢复平静。淡淡地对那军士道:“本校尉正在操练士卒,无暇迎接圣驾。请陛下在营外稍等片刻,若是陛下不愿意等,也可以自己前来较场观看。” 这话说出,不仅那军士惊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便是蒋邯、严铿两人都被秦舒的大胆吓了一跳。“秦校尉,你……”蒋邯可不愿意看着秦舒去找死,正打算开口相劝。秦舒却对着那士兵喝道:“还不快去?”那士兵只好俯首领命,又匆匆跑了下去。 “二位请坐下继续观看操练。”两个副手目瞪口呆,秦舒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微微笑了笑,便又坐回椅子上,继续观看场中的打斗。 此时场中的打斗已经接近尾声,还能站立厮杀的人只有不足五十人。除了刚才那个被砍去半个脑袋的士兵外,又多了三具死尸。严铿、蒋邯二人都在担心,皇帝看到这副场景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心里都不禁惴惴不安。只有秦舒还是看得津津有味,甚至笑着对蒋邯道:“蒋校尉,你难道不觉得,今日的操练比往日更加精彩吗?” “精彩是精彩……”蒋邯看了看场地上的血迹,叹道:“只是不知陛下会作何想法?” 秦舒淡然一笑,道:“陛下若是想要一支能够打败天狼营的军队,看到这样的场面只会为我们感到高兴。” “希望如此。”蒋邯确实没有秦舒这样乐观。至于旁边的严铿则更是不以为然,冷哼一声,心道:陛下一定会被这疯狂的行为,深深震惊的。 第129章 →第十一章← 李疆确实本这血腥的场面深深震惊,一张老脸,面沉如水。秦舒却假作没有看见,快步走到李疆面前,单膝跪地道:“微臣拜见陛下,请恕微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严铿、蒋邯以及周围的士兵,黑压压地跪倒大片,只有较场上演武的士兵,对李疆视如不见,继续杀的天昏地暗。 李疆是马上天子,曾经征战四方,也算是见惯了血腥和死亡。但却从来没见到过同是大充士兵,却杀得如此激烈,堪比战场之上。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李疆的每一处神经,强忍住心中的怒火,道:“秦校尉操练的方法,果然别具心裁。”顿了顿,又道:“既然朕来了,今天的操练就到此为止吧。” “微臣尊旨。”秦舒答应之后,起身喝道:“停。”这一声蕴涵内劲,声及四野。场上众人顿时觉得脑际清明,齐齐住手,向着秦舒忘来。秦舒微微一笑,道:“辛苦诸位了,今日操练到此为止。”众人眼中都是一片茫然,听到这话之后,既不惊讶,更无欢喜之色,反而大多人都脱力地跌坐在地上。等候在旁边的士兵,早跑了过去,一人搀扶一个,很快就将较场上的人全部扶了下去。 “今天受伤的人有多少?”李疆每天只是看萧刚上报的数字,倒还不觉得这样,但亲自看到这样的场面,不禁有些心惊肉战。 “尚未统计。”严铿不等秦舒回答,便抢先道:“不过微臣粗略估计,重伤的不在二十人以下。而且,而且还有四五人当场毙命。” “什么?”李疆更是动容,转问秦舒道:“你不是说不会死人吗?”然后又对着身后的萧刚道:“你每日上报给朕的奏折中,也没有提过死人。若不是朕亲自来,还要瞒朕到什么时候?” 秦舒、萧刚二人见皇帝动怒,都伏地请罪。萧刚更辩解道:“臣下每日所得消息,并无士兵死亡。微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陛下。” 严铿便急忙解释道:“陛下,前些日子军中确实只有人受伤,而无人死亡。只是今日交战不同往日,才有士兵当场死亡。” “这却是为何?”李疆看了看秦舒,道:“秦校尉对此可有解释?” “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秦舒没来由的两句话,让李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舒正色答道:“微臣训练之初,士兵手持兵刃,互相之间不敢动手。可是现在,陛下也看到了,不禁刀枪相向,而且舍死忘死。可见微臣训练这些日子,还是颇有成效的。” “成效?”李疆不气反笑,道:“你的意思是,朕还该嘉奖你才对?” “微臣不图奖赏。”秦舒跪直身子,又道:“在臣练兵之前,就对陛下说过。我大充禁军,与鲜卑天狼营相比,唯一欠缺的只是战场上那股子狠劲、血性。微臣无能,不能在战力装备上,为禁军改进,只能凭借着这样的训练方式,激发禁军男儿的血性。微臣知道,这样的训练,肯定会受人诟病。但微臣图的既不是陛下的赏赐,更不是禁军将士的爱戴,而是想为我大充训练出一支真正悍不畏死的铁军。并让这支铁军横扫塞外,荡平鲜卑。” 看到禁军将士有如此伤亡,李疆心里确实相当气愤。但秦舒的这几句话,又着实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神色之间,又大为缓解。 “陛下,微臣不敢苟同秦校尉的看法。”严铿突然出声,道:“禁军将士都是各地驻军中遴选出来的精锐,可是秦校尉训练不足一月,全营一千将士,便有重伤百余人,其余轻伤则不计其数。严家自从太祖皇帝时起,便世代为将。微臣深知为将者,若是不能体恤士卒,战场之上又如何能让将士用命?秦校尉如此草芥士兵性命,微臣担心让禁军将士心寒。” “秦校尉,你怎么说?”李疆又向秦舒问道。 秦舒慨然答道:“严校尉有此意,微臣并没有什么可说。不过微臣只知道,若按照以往练兵的方法,士兵非但没有经历过死亡,而且根本没有闻过血腥味。为将者驱使这样的军队上战场,身死敌手,微臣也不知道是不是对士兵的真正爱护。” “狡辩。”严铿不服气地喊道。 秦舒却并不理他,而是对着李疆道:“陛下,微臣记得在练兵之始,陛下曾恩准微臣以半年为限。可如此未及一月,陛下就想反悔了么?” “大胆。”,“放肆。”萧刚、严铿两人同时喝了出来。只有蒋邯跪在后面,小心地扯着秦舒的衣甲,希望他能够适可而止。 李疆的目光在秦舒、严铿身上打了几转,最终还是道:“好,既然朕已经答应过。君无戏言,半年之内,朕绝不再踏入此营半步。秦舒。” 秦舒急忙道:“微臣在。” 李疆低叹一声,语重心长地道:“你是个聪明人,当知凡事过犹不及。禁军以前的操练,固然诸多弊病,但似你这般训练下来,禁军三万,还能余下多少?不等与鲜卑开战,到先死伤大半在自己人手中,岂不让慕容胜笑掉大牙?” “兵在精而不在多。”秦舒立刻答道:“微臣训练出来的士兵,虽然说不上以一敌百。但微臣绝对相信,他若能在较场上杀伤一名袍泽,便能在战场上杀两个敌人。” “好。”李疆点了点头,道:“用人不疑,朕就将练兵之事全权委托与你。半年期到,不论你营中还剩多少士兵,朕都会命萧将军带一千禁军与你对战。若是能胜,朕便大大的奖你;若是输了,哼、哼,朕也把丑话说在前面。朕就要用你这条命,去祭慰那些因你操练而丧生的士兵。” “微臣明白。”秦舒面无表情地答道:“若是侥幸能胜,微臣所得赏赐,愿全分与死伤的士兵,以作安抚体恤之资。” “难得你有这份心。”李疆终于展颜,露出一丝笑容,然后转对林甫道:“去告诉永宁,到辕门等朕。朕既然不再巡视军务,她也就只好等下次再来观看操练了。” “老奴这就去。”林甫急忙转身离开。 秦舒这才知道永宁公主也来了营中,只是不知为何没来较场。李疆见众人都有些疑惑,乃笑道:“朕先去孝陵看了永宁。她听说朕要来看秦校操练士兵,便也请求同来。朕深知练兵之事,可能有女儿家不便观看之处,便让她去秦校尉的帐中等候。还好没有直接带她过来,否则看到这满地的血腥,也不知她是否能承受的了。” “啊,去了微臣帐中?”秦舒大吃一惊,冲口而出。 “有什么不对吗?”李疆见秦舒如此紧张,便又问道:“莫非秦校尉帐中有什么不便?” 秦舒苦笑一声,道:“微臣帐中有名重伤的士兵。” 李疆更是不解地道:“重伤的士兵,你们不是都送回城中医治吗?怎么还留在你的帐内?” “这个士兵有些不一样。”秦舒便道:“若非有他,今日的操练未必能有如此激烈。” “哦?”李疆顿时来了些兴趣,道:“那你送朕出营,随便再给朕讲讲这名士兵有何不一样。” →第十一章←(下) 从较场去辕门的路上,秦舒简单地把杨清的事情向李疆讲述了一次。李疆听的是脸色数次变化,从最开始对士兵私下斗殴的恼怒,到最后对杨清死战不退的骨气倒颇有几分欣赏。转对严铿道:“那杨清虽然有罪,但自卫杀人,罪不及死。又有这等身手和骨气,饶他一命到战场上去多杀几个鲜卑人也好。”显然是对他一心想至杨清于死地的事情,很有些不赞成。 严铿听皇帝的语气中,隐隐有责备之意,却又不敢分辨,只好唯唯应诺。只不过看秦舒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敌意。秦舒看在眼里,虽不畏惧,但也不愿与之结仇大深,乃对李疆道:“严校尉尽忠职守,执法深严,微臣也敬重得很。昨晚最后,严校尉也为杨清的血气所动,手下留情,否则以严校尉的身手,又怎会重伤他而不死?” 李疆不置可否,又问道:“不知杨清的伤势如何?朕本想赏赐他,但毕竟他失手杀人在先,朕若是重赏了他,难免让禁军其他将士寒心。等他伤好了之后,秦校尉,你告诉他,朕已经记下他的名字了。以后若了能杀敌立功,朕绝不吝惜厚赏。” “微臣记住了。”秦舒想了想,还是道:“不过杨清的伤势颇重,大概是不能复原了。就算能医好,恐怕也不能再留在军中。” “真的?”李疆十分惋惜地道:“如果真是这样,倒是禁军的损失啊。” “谁说他不能恢复如初,不能再留在禁军了?”一个娇而不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秦舒转头看去,就见永宁公主和叶灵携手而来,说话的自然是叶灵无疑。听说公主殿下来到军营,秦舒原就觉得有些奇怪,等看到叶灵的时候,更是觉得有些惊讶。两人目光刚一接触,便都各自转开。秦舒只觉对方的目光内,似乎确实有些别的什么东西,不由心中暗暗吃惊。回想起芹儿说的话,更是背心发凉。这个女骇,可不是他能招惹的。正想间,又见傅羽跟在永宁公主身后,向他点头致意,秦舒也急忙还了一下,并且迅速将刚才的杂念从脑海中挥去。 三人一起走到皇帝身前行礼。起身之后,李疆便问道:“灵儿,听你刚才的语气,似乎对杨清的伤势很有把握。朕几乎忘了,武陵侯的医术,可谓天下无双。虎父无犬女,你的医术想来也是相当的厉害。” “多谢陛下夸赞。”叶灵急忙答道:“家父医术高妙,小女子又岂能及他之万一。 第130章 不过杨清的伤势,小女子倒还有几分把握。请问秦校尉,杨清受伤之后,你给他上的是什么药?可否给我看看?” 当日傅羽身中剧毒,便是叶灵亲自施救,才将他的性命保住。其医术可想而知,秦舒不敢藏私,便将师妹送的白玉断续膏拿了出来,双手递到叶灵面前,道:“就是这药。” 叶灵接在手中,打开盒盖,先看了看,然后又放到鼻下闻了闻。才欣喜地道:“果然是好药,难得,真是难得。” 秦舒倒不管这药究竟如何难得,反正是师妹送的。小师妹平时也没有什么爱好,整日就爱在师父的药房里捣鼓东西,制些伤药出来,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倒是见到叶灵这个样子,看来杨清的伤势多半是有指望了,便问道:“有了这药,杨清就能全部恢复么?” “那可不一定。”叶灵白了他一眼,道:“这药虽然是好,但若是遇到不会用的蠢人,胡乱的用,便是有十成功效,只怕也发挥不出来两层。可惜昨晚杨清受伤的时候,我不在这里,否则加上这等灵药,我保证一个月之后,就能让他完全恢复。只是可惜啊……” 秦舒听她的意思,明显是在讽刺自己,空有好药,却不能救人。在皇帝面前,也难得跟她争辩,于是又问道:“在下不精医道,确实耽误了杨清的伤势。请问叶小姐,现在来得及吗?” “应该没什么大碍。”叶灵又将白玉断续膏递还他,道:“不过最佳的时机已经错过了,医治起来就比较麻烦些。但我还是能保证,让他恢复如初。” “多谢叶小姐。”秦舒却不好意思再把药揣到自己怀里,便道:“既然小姐肯帮忙救治杨清,这药不如就放在小姐身边吧。反正拿给我也是浪费。”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叶灵淡淡一笑,也不多客气,便将药盒收到自己的怀里。 “来人。”秦舒便转头道:“去将杨清抬来,跟着叶小姐前去……” “父皇。”永宁公主一直没有开口,这会儿才说道:“儿臣可不想有人在儿臣清修的地方打搅,而且还浑身沾染着血腥气。” “可是……”听公主这样一说,秦舒才发觉自己太唐突了,不由道:“那叶姑娘该怎么给杨清治伤呢?” 李疆见女儿不愿意,也有些为难地道:“不如在孝陵外,再设几间营房……” “儿臣倒是有个主意。”永宁公主眼睛一转,接着道:“儿臣听说秦校尉练兵的方法有些特别,受伤的士兵也特别的多。寻常小伤,军中的大夫也能勉强治疗。但遇到伤势过重的,大都束手无策。既然叶姐姐的医术这么高妙,不如就请她每天来营中待上两三个时辰,这样不仅可以给那个杨清治伤,还可以医治更多受伤的士兵。” “果然是个好主意。”李疆拍手称赞,却看向叶灵道:“只是不知道灵儿愿不愿?” 叶灵知道这又是永宁公主在暗中帮自己,急忙上前道:“小女子一切都听从陛下吩咐。” “那朕可要多谢你了。”李疆呵呵笑道:“叶侯一心为国,灵儿也颇有乃父之风啊。不过朕也不能白让你辛苦,等练兵之事结束后,朕一定重重赏你。” “多谢陛下。”叶灵跟着永宁公主来守陵,便存着别样的心思。现在能达成所愿,每天都能名正言顺地来营中看一眼,自然十分高兴。 李疆又对秦舒道:“朕给你找了这么好的大夫,你们可要好好的感谢她。朕知道你们这些兵痞子,要是有什么得罪灵儿的地方,朕可要重重的惩罚。” “微臣不敢。”秦舒行礼回答,偷眼向叶灵看去,却见对方也正好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又是一动。难道芹儿说的竟会是真的么? →第十二章←(上) 秦舒站在自己的帐外,心里暗骂叶灵这死丫头。皇帝离开后,她马上就换上一副死人面孔,说话语气又恢复以前那种冷冰冰的样子。进帐给杨清疗伤的时候,秦舒本来是打算跟进去打打下手,帮点小忙。可是叶灵却老实不客气地道:“你懂什么?站在外面好好待着,别进来添乱就行了。”当着这些多下属和傅羽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秦舒留,整得秦舒满脸通红,若不是想着杨清还躺在床上等着她施救,真恨不得当时就冒起火来。 “大哥,我有点事想单独跟你谈谈。”傅羽突然站到秦舒背后,小声地说道。 “啊?”秦舒点了点头,才把那死丫头从脑袋里面踢了出去,对着严铿、蒋邯二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遵命。”严铿虽然比较感激秦舒在皇帝面前,帮着自己说话,但一时却拉不下面子跟他和解。等秦舒说完后,便立刻行礼告退。蒋邯虽然还有些不想离开,但他也听说秦舒、傅羽两人的关系,只好也跟着离去。 “有什么事?”见那两人离开,秦舒便问道,他见傅羽的脸色有些怪异,不禁问道:“难道贤弟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需要为兄帮忙吗?” 傅羽脸上涌出一片红潮,半响才喏喏地道:“兄长,自从结拜之后,小弟可一直把你当成亲兄长一样敬重。小弟也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叔父又远在幽州。有些事情,就只能找兄长商议,兄长可千万不能笑话小弟。” “笑话你?”秦舒听得完全摸不着头脑,催问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话,我们兄弟还有什么可见外的。”心里却十分纳闷,傅羽向来是个秉直汉子,什么事让他做此小儿姿态? “兄长小声些。”傅羽指了指帐内,又把秦舒向外拉了几步,才道:“这事小弟确实有些为难,又实在找不到人商量,只好找兄长你了。兄长你……” “你快说吧,我都快被你急死了。”秦舒见他还要罗嗦,便打断他的话,道:“你再不说,我可不听了啊。” “我说。”傅羽还是犹豫了片刻,才终于道:“刚才在孝陵的时候,陛下身边的林公公找小弟单独说了几句话。”说着又看了秦舒一眼,吞吞吐吐地道:“听林公公的语气,好像是陛下有意,想要让小弟,小弟……”他连说了几个小弟,却迟迟没有下文。 秦舒见他始终没有小弟个所以然来,不由心中来气,问道:“到底小弟什么?你倒是说啊。” 傅羽被他这么催促,脸上更红了,缓缓地道:“林公公说什么公主殿下心情不好,打算在宫外散散心,希望小弟能尽量讨公主开心,还暗示小弟,那个……” “别这个、那个啦,我明白了。”秦舒可不是傻子,虽然傅羽说的不甚清楚,但还是明白了大半。笑嘻嘻地道:“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贤弟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倒是为兄要恭喜贤弟了,呵呵……” “不是说好了不取笑小弟的吗?”傅羽见秦舒吊儿郎当的样子,着起急来,道:“小弟是想找兄长商议的,兄长要是只会取笑小弟,那小弟就先走了……” “别,别。”秦舒急忙拉着他,赔不是,笑道:“为兄只是开个玩笑。不过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林公公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既然从他嘴巴里说出来,那多半就是陛下的意思,绝对不会有假。永宁公主可是陛下唯一的女儿,天之骄女,贤弟若是能娶到她,可是傅氏之幸啊。令叔燕国公,也会十分高兴的。” 傅羽见他说的起劲,也知道能尚公主、当驸马,确实是很多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傅羽心里还是有个死结,叹道:“可是……” 秦舒见看到傅羽满脸的苦恼,恍然道:“莫非贤弟是嫌弃公主殿下的容貌?这个,为兄可就要好好劝劝你……” “不是,不是。”傅羽急忙解释道:“小弟从不以貌取人,何况公主殿下是因为不愿远嫁鲜卑,才自毁容貌。这等勇气,小弟佩服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只是……” “只是什么?”秦舒真是快被傅羽搞疯了,说话怎么总是吞吞吐吐的?恼道:“你什么都不说,为兄怎么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想的?就一句话,你心里想不想娶公主?” “想,当也有些不想。”傅羽见秦舒的眉毛又竖了起来,急忙解释道:“兄长听我把话说完。其实小弟也知道,若是能娶到公主殿下,对于小弟和傅氏一门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但是小弟与公主殿下相处不久,小弟根本不知道公主殿下是如何想的。听林公公的口气,是陛下自知公主殿下容貌被毁,便打算为公主挑选个好夫君,当成补偿。小弟身为燕国公世子,所以才被陛下选中。可是万一公主殿下不愿意,小弟却一厢情愿地按照陛下的意思去讨好公主殿下,岂不是自讨没趣?公主殿下不愿意嫁给慕容胜,才自毁容貌;若是又不愿意嫁给小弟,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小弟可担当不起陛下的雷霆之怒。” “原来是这样。”秦舒呵呵一笑,道:“为兄都明白了。你是怕公主殿下看不上你,是吧?想要为兄帮你想点办法,去俘获公主殿下的芳心。不过,”秦舒无奈地耸了耸肩,道:“为兄也没有什么经验,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林甫被皇帝责备后,便自己私自做主,把傅羽拉出去小聊了一会儿。暗示他要乘着公主在孝陵守陵的时候,多找机会亲近亲近,然后再向陛下请求赐婚。但傅羽从小被祖父带大,多数时间都在军营中度过,哪里有什么机会接触到女人?第一次追求女孩子,竟然是堂堂的大充公主,而且还是在皇帝支持下进行。傅羽难免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打算找秦舒商量些对策。可是秦舒除了小师妹和芹儿之外,也没有接触过什么女孩,自然是想帮也帮不上忙。 第131章 傅羽听他这样说,知道不是说话,只好道:“那就算了。不过兄长千万要给小弟保密……” “这个当然。”秦舒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鼓气道:“为兄看殿下并没有什么公主的架子,性子相当随和。贤弟只要真心诚意对她好,为兄觉得贤弟想要博得她的芳心,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贤弟毕竟是燕国公世子,而且长得一表人才,哪个女孩子会不心动?呵呵……” 傅羽经他这样一夸,顿时脸上又红了起来,道:“兄长过奖了……”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叶灵喊道:“喂,你们两个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秦舒望了她一眼,突然对着傅羽道:“有了,贤弟可以向叶姑娘请教请教。她可是公主殿下的密友。” “不行,不行。”傅羽顿时把脑袋摇得更拨浪鼓一样,而且连连道:“兄长一定不能再说给别的人知道。” →第十二章←(下) 两人悄悄地说上几句话,便快步走到叶灵面前。秦舒见她双颊微红,额头还些细微的汗珠,便道:“辛苦叶小姐了。不知杨清的伤势如何?” “现在看来情况还算稳定。”叶灵在众人面前,把话说的太满了。而杨清的伤势又确实十分沉重,所以不得不劳心劳力,唯恐不能将他治好,伤了自己的面子。刚才在帐内,不仅用金针渡穴,还消耗自己的内力给他疏经活血,实在是劳累不堪。可是秦舒走上来,没有多少关慰客气的话,马上就询问杨清的伤情,倒真把自己当成他家的私人大夫似的。叶灵不禁有些来气,冷冷地道:“明日我再过来瞧瞧。傅少公爷,我们回去吧。” “好。”傅羽跟叶灵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知道这丫头从来都是冷若冰霜,并不以为过,爽快地答应一声。他把心事说给秦舒听了,但后者却没有什么好主意帮他,与其留下被他取笑,还不如早点离开的好。 叶灵时冷时热,而且似乎总是看不惯自己,秦舒正巴不得把这小魔神送走,也不开口挽留,径自将二人送出辕门,方才回转帐中。杨清还是躺在榻上昏迷不醒,不过脸色也不似昨晚那般苍白,气息也粗重了些。“你小子还真是运气好,不仅有我小师妹的灵丹妙药,还有叶丫头的妙手回春。”秦舒自言自语道:“天下间再难找第二人有这等福气,看来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接下来的日子,秦舒还是照常的按着自己地狱般的方法训练剩下的士卒。而这些士兵在血腥味的洗礼下,也逐渐变得越来越狠毒,下手越来越不留情。每日死亡的人数都逐有增加,当然如果没有叶灵每天在旁边守着,及时抢救一些重伤号,只怕死亡的人数还要再加倍。 皇帝李疆说话也相当算数,自从那次之后,再不涉足秦舒军营。偶尔到孝陵去看望永宁公主,但却不仅没有过来观看训练,便是问也没有问一句。至于严铿则还是一如既往地向萧刚如实禀报,军营中死伤的人数。不过萧刚见皇帝根本没有兴趣,便也懒得多事,每日听了之后,只是淡淡地应一句:“知道了。”搞得严铿也失去了动力,把每天报告一次逐渐改成两天、五天、十天,乃至后来的半个月。 在练兵的这几个月中,秦舒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随时听取傅羽的汇报。比如傅羽什么时候和公主说了话,什么时候谈了《太祖本纪》,什么时候聊了英雄豪杰,他都会一一向秦舒说起,并且时常夸奖公主殿下学识渊博等等。可惜傅羽从小在军中长大,所学有限,所以只能常跑到秦舒这里,询问些东西,再拿回去和永宁公主讨论。当然,他这个半吊子,和永宁公主这本百科全书,肯定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不过秦舒却能逐渐地感受到,傅羽确实喜欢上了永宁公主,而不是仅仅为了家族的荣誉以及皇帝的垂青。 随着半年之期的逐渐逼近,秦舒的训练也越来越严酷,不仅是在较场上比试,还经常把士兵拉到野外山林中,分成两队互相攻击。这样一来,暗箭增多,也很难及时抢救,死亡人数呈直线上升的趋势。直到林甫传来“十天后与禁军千人比武”的圣旨,秦舒麾下算上蒋邯、严铿两人,也只有四百二十九人,而且绝大部分都带着些伤。 秦舒当着所有部下的面,把圣旨念完。抬眼就看到站在神机营最前面的牛大力,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不由笑问道:“大力牛,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苦日子快到头了?” 牛大力跟在秦舒麾下训练了半年,明显能感觉出来秦舒的笑容中没怀好意,急忙神色一正,道:“属下笑了吗?属下只是觉得,兄弟们训练了这么久,是该有个机会展示展示身手了。” “不错,本校尉也是这么想的。”秦舒嘿嘿笑道:“但是本校尉知道,你们不少人心里也在想,比武期到,训练也就结束了,以后大约就不会再过上这样的日子。明日本校尉会上奏陛下,比武之前,我营中军士全部要立军令状,只要比武输了,自本校尉以下,所有人全部论罪处死。你们觉得如何?” 虽然听秦舒说的厉害,但这些人都经过了半年的训练,自信凭借自己四百多号人,绝对能够打败那一千禁军。所以众人都并不觉得担心,牛大力晃动着大脑袋,看了看四周,答道:“校尉大人,兄弟们训练的时候,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稍有不慎,就要横死当场。校尉大人现在还用死来吓唬兄弟们,是不是太小看大伙儿了?” 秦舒虽然训练残酷,但私下救护伤员的时候,都十分尽心尽力。而且只要有士兵能让他满意,从来都不吝惜赏赐,如果有士兵训练的时候表现勇猛,却不幸重伤或者死掉,他都会在本来的抚恤之外,再拿出大量的财物,算是私人馈赠。所以这些士兵说恨,也恨他;但心里也确实对他有几分爱戴,训练场下便时常有人开开玩笑。牛大力当然就是其中最不怕死的一个。 “那就好。”秦舒把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突然道:“不过本校尉还是觉得四百来人,有些太多了。决定这十天内,尽量把人数精简到三百。记住,只要三百士兵,什么时候你们只有三百人,本校尉的训练就算正式结束。” 听完这话,众人的脸上又都不由一怔。知道秦舒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剩下的四百多兄弟中,便不知又要有多少人重伤、或者死掉。看牛大力也惊得没有话说,秦舒便又笑道:奇书-整理-提供下载“不是说不怕死吗?那从明天训练开始,大伙儿就尽力吧。散了。” “是。”众人大声应诺,便三三两两的解散回帐。最初一千人住的营帐,现在明显空旷了许多。其中还不乏一个人独住的单间,只是不知道这些士兵想起那些曾住在一起的同袍,会作何感想。 紧接着的几天训练,比之以往更为严酷。秦舒甚至没有心思再听傅羽讲述,他和永宁公主间的事情。不过终于再第七日上,秦舒的标准提前达到,全营士兵只剩下三百人还能站着听他训话。 “很好,本校尉很满意。”秦舒又让人从自己的帐内抬出一大箱银子,道:“现在还能站在本校尉面前的,都是我大充禁军最精锐的士兵。本校尉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成为我大充军队新的骄傲。这些银子不算多,但也是本校尉的一点心意,按照大伙训练的满意度,分给大伙儿拿回家去帮补帮补家用。剩下的这两天,本校尉也放你们的假,想回家的回家,不会家的也可以进城去快活两日。不过谁也不能张扬惹事,否则军法严惩。” 这些士兵大都习惯了秦舒的金银赏赐,但却是第一次听说能放假,众人顿时都变得兴奋起来。大家都不是小孩子,刚拿了银子,然后还能进城,这意味着什么就不言而喻了。何况大家在这荒郊野外训练了六个月,除了叶灵以外,别说女人,便是母猪都没有见过。禁军中大都是二十上下的毛头小子,谁忍着不辛苦?平日训练的时候,在生死线上挣扎徘徊,没有时间想这些,一旦静了下来,那些花花念头,自然就马上涌上脑海。 “好。”牛大力张着大嘴巴,第一个嚷了出来。 “大力牛。”秦舒嘿嘿一笑,道:“怎么又是你小子?” 牛大力已经吃了好几次的亏,但总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见秦舒一双眼睛又望向自己,牛大力又苦笑着道:“属下一时高兴,嘴巴又吐露了……” “我看看你今天该领多少银子。”秦舒假意翻了翻手上的账本,惊道:“哎呀,是三百两。本校尉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这三百两,拿二百九十九两出来,分给其他兄弟们一人一两。要么你这两天就那也不去,一个人留下来看守营寨,如何?” 牛大力是既舍不得银子,也舍不得不去找城里找女人。顿时哭丧着脸道:“校尉大人,有没有第三个选择?” “有啊。”秦舒呵呵一笑,道:“既把银子分给大家,你又留下看营寨。怎么样?” “不,不……”牛大力咬了咬牙,道:“反正身上还挂着花,老……”他本来是想说“老子”,但被秦舒瞪了一眼,立刻改口道:“我还是守营吧。”前两天肩上中了一刀,现在手臂还挂在脖子上,就算能进城去玩,多半也不能尽兴。反正只要有银子在手上,还愁没有机会去找女人? “那就好。”秦舒呵呵一笑,道:“来,大伙开始分银子。杨清,三百五十两……” 杨清上前一步,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银子,突然道:“校尉大人,不如属下代牛哥守营吧。 第132章 反正属下家也不在京城,也不想进城去玩。” “哦?”秦舒看了他一眼,问道:“真的啊?” “属下不敢欺骗大人。”杨清见秦舒没有立刻答应,便又道:“如果大人还不愿意,那就把属下这三百五十两银子分给兄弟们吧,算是属下帮牛哥出的。” “那可不行。”牛大力立刻抢上前道:“大人千万不行啊,俺老牛可不能欠杨老弟这么大的人情。” “我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杨清笑道:“属下训练还算认真,校尉大人前前后后赏了属下快两千两银子。说实在话,属下帐内能藏得地方都藏了,实在是再找不到地方藏了。还不如分给大伙算了,免得属下整天担心弄丢……” “你小子倒合本校尉的胃口。”秦舒一拳砸在他的肩上,笑道:“不过这玩意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身边多留点,以后或者还是有些用处。既然你愿意帮牛大力守营,那你就留下吧,至于银子就不分了。每个人一两,也用处不大。来,大伙继续分银子。牛大力,三百……” 秦舒每喊一个人的名字,便念出该得的银子。从最多的三百五十,到最后的一百两,人人有份,虽然多少不一,但众人都没有不服的。毕竟秦舒是从训练的程度,以及个人的能力来衡量,比如杨清的三百五十两,绝对是物有所值。拿的少的士兵,扪心自问,绝对不可能能超得过他。 把一箱银子拿见底了,秦舒便下令众人解散,各拿银子去干想干的事情。但后天晚上之前,必须回到营中,否则军法从事。对于秦舒来说,军法无外乎两个字,砍头。 等众人散去之后,秦舒便回到自己帐中,拿起本书悠闲地看了起来。他倒不是不想回城,不过身为主将,总要等士兵先走完了,才能离开军营。秦舒对史书古籍很感兴趣,但是这些书在民间流传不是很广。他听说永宁公主在宫内藏书很多,便怂恿傅羽去借来给自己看。傅羽反正也想找点由头跟永宁公主多接触,便答应下来,三天两头的借书还书。可是当永宁公主向他询问所借书的内容时,傅羽又大多回答不上来。永宁公主便明白了大概,也不点破,继续装着糊涂。 今天秦舒看的是《汉书》,读到武皇帝麾下名将霍去病将兵横扫匈奴王庭的时候,不禁击掌大呼:“真是大好男儿。” “你在说谁呢?”蒋邯正好端着木盘进来,听到秦舒的一声大喝,怔了怔才开口问道。 秦舒见他手中端的饭菜,不由愣道:“怎么今天你送饭?” “不是校尉大人你下令放假的吗?”蒋邯把饭菜放到秦舒面前,道:“要是不自己动手,还不得饿死?” 闻着饭菜的香气,秦舒才觉得腹中饥饿,笑道:“我险些忘了。现在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没有回家?” “怕是起更了吧。”蒋邯耸了耸肩道:“我可不想回家。每次见到我老爹,总是挨不完的训,还不如在军营中自在。” 秦舒这才想起蒋邯与其父的关系,便不再多说,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吃。那肉片刚一入口,秦舒立刻站了起来,惊问道:“这菜是你做的?” 蒋邯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很难吃?” “不,不。”秦舒急忙摇头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有这手,好吃,真的很好吃。”其实蒋邯的手艺未必能强得过芹儿,不过秦舒在军营里吃久了,难得遇到这等佳肴,自然不住口的夸奖起来。 蒋邯也不经常做饭,更不可能给别人做饭,所以自己做的究竟好不好吃,也不是很清楚。被秦舒这样一夸奖,顿时得意洋洋,笑道:“也不看看是谁做的,本校尉可是多才多艺,无一不精……” “哼,哼。”秦舒没有想到自己随便夸一句,这小子尾巴就翘上天了,慢慢坐了下来,哼道:“女人做的事情,你学得再好有什么用……” “女人怎么啦?”蒋邯立刻打断他的话,道:“女人也是人,怎么男人总不把女人放在心上。难道女人中就没有杰出的人物,远的不错,你看看人家叶灵姐姐,若是没有她的医术,咱们营里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秦舒张大了嘴巴,夹的一筷子菜还没有来得及送进去,被劈头盖脸地被蒋邯训了一顿。不由苦笑道:“好歹我也是你上司,这点小事值得大动干戈吗?” 蒋邯将秦舒目瞪口呆的样子,脸上微微发红,低声争辩道:“要是没有女人,会有你吗?你难道没有母亲……” “别说了。”秦舒也突然拍案而起,喝道:“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本校尉帐中怎能由你放肆?滚出去。” 蒋邯从来没有见秦舒发过火,也被吓得呆了片刻,才冷冷地答道:“是属下错了,望秦校尉大人大量,不要怪罪,告辞。”然后便转身跑了出去,只是秦舒没有看见,他的眼角已经留下了一行泪水。 目送蒋邯的背影跑远,秦舒才颓然坐下,面对可口的饭菜,却再怎么也提不起食欲。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蒋邯弟弟般的顽皮,秦舒也不是不知道,而且平时也根本不会在意。不过秦舒自幼被师父养大,据师父说他只是个路旁雪地里的弃婴,若不是师父将他救起,只怕早就冻死在那冰天雪地里。天下竟然能有这样狠心的父母,怎么能让秦舒不恨?所以父母二字,就成了秦舒的逆鳞,不管谁提起来,秦舒都会是这样的反应。 等蒋邯跑开后,秦舒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但也不可能追出去道歉,只是继续在帐中枯坐。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秦舒听在耳中,身体不由一震。这笛声虽然吹的极好,但却饱含心酸,似乎在向人倾诉着吹笛人心中的痛苦。 “是谁在吹?蒋邯吗?”秦舒不禁苦笑,这小子还真小心眼,被自己骂几句,至于这么伤心么?秦舒本不打算去管,可那笛声却越吹越酸苦,让他听得心里发毛。心道:看来还是得去安慰安慰下这小子,要不这样吹下去,自己晚上觉都睡不着了。 →第十三章← 秦舒寻着笛声走去,但未曾走近,就见月色之下,有人背手而立。身材矮小,正是刚才负气离开的蒋邯。秦舒见他两手空空,便知笛声并非他吹奏;但他显然也是被笛声所吸引,以至秦舒走到身后不远,尚未发觉。 “蒋贤弟不在帐中休息,在这里干什么?”秦舒快步走到蒋邯身后,开口笑道。 蒋邯听是秦舒的声音,急忙将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才转头冷道:“属下见过秦校尉。” 他两眼发红,显是刚才哭过,看得秦舒不由一愣。心道:这小子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受点委屈便要哭鼻子? 蒋邯见秦舒并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发呆。明显是发现了自己刚刚哭过,脸上顿时通红,道:“秦校尉若是没什么事,属下就先告辞了。” “既然见了,何必急着走。”秦舒急忙劝阻,岔开话题道:“你也是听着这笛声来的吧?我还以为是你吹的呢。” “我可吹不了这么好。”蒋邯摇了摇头,道:“是杨清。” “杨清?”秦舒想起下午分银子的时候,杨清那种豁然大度的神情,似乎并不该吹出这样忧伤的曲调。不禁道:“确定是他吗?我看他平日里,虽然不太与人说话,但为人还是极为热诚,怎么会吹出这样伤感的笛声?” “人总都有自己的伤心往事。”蒋邯望着笛声传来的方向,悠悠道:“我在骁勇营已有些年头,从认识杨清开始。他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军营半步,拿了饷银大多数时候是借给别人,自己从来没有出去花销过。别说喝花酒、逛窑子,便是去酒楼打打牙祭也不曾有过。若非心里有什么伤心事,瞧他二十来岁的年纪,决计不该这样低沉。” “是。”秦舒呵呵笑道:“你连二十都没有,说话便这么老气横秋,心里是不是也有什么伤心事?” “我能有什么伤心事?”蒋邯淡淡一笑,道:“禁军校尉中,我的年纪最小,曾是公认继萧将军之后,最有前途的将领。数年之后,若是大充和鲜卑再度开战,我必能封侯拜爵,恢复当年蒋氏之荣耀。” 秦舒看出他笑容内包含的心酸,不由宽慰道:“好男儿便该建功立业,以求名留青史。令尊大人或者在方法上有些不妥,但毕竟也是为了你和你们蒋氏家族好。” “我当然知道,何况我也没得选择,不过发发牢骚罢了。”蒋邯瞟了秦舒一眼,突然道:“秦校尉心里不也有伤心事吗?刚才我便无意中触及到你的隐痛,不是吗?” 秦舒剑眉一竖,却见蒋邯说的极为真诚,遂叹道:“不错。刚才的事,是一事冲动。蒋老弟可别在心里怪我啊。” “些须小事,值得怪什么?”蒋邯一下拉着秦舒的手,道:“走,我们进城去喝酒,让杨清这小子一个人在这里吹吧。这笛声真他妈不是人该听的,听得老子眼泪总是想往下掉。” 秦舒跟他认识这么久,第一次听他说脏话。知道刚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算是揭过去了。自己正好也打算回城去看看芹儿,正打算答应下来,却问道:“现在都快二更了,城门早就关了,怎么进城?” 蒋邯往腰间一拍,笑道:“禁军的令牌是拿来干嘛的?快去牵马吧。呃,最好换上便装,小弟今天带秦兄去个好地方。” 秦舒见他笑的有几分诡异,顿时想起蒋邯曾经说要请他去倚翠楼喝酒,难道就是今天么? “快去啊。”蒋邯看他半天没有动静,催促道:“去迟了,可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第133章 秦舒虽然不是很乐意,但也不想再扫了蒋邯的兴致,便回帐更衣牵马。片刻之后,与蒋邯在辕门汇合,打马向京城赶去。 到达城下,城门确实早就关了。但蒋邯拿出禁军令牌,轻易就进入城内。大充境内多年为了战事,连洛阳的防卫也不是那么森严。进了城内,秦舒便开口问道:“贤弟打算带我去什么地方?” 蒋邯从怀中拿出一把折扇,摇了摇道:“去倚翠楼吧,那里的姑娘,小弟比较熟。”他本就长得十分俊秀,加上一身月白丝袍,折扇轻摇,更显得风度翩翩。 秦舒看着也不禁自叹不如,心道:这小子人才风流,在倚翠楼有几个红颜知己,也不算奇怪。不过秦舒可从来还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不由道:“贤弟自己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回家去一趟。” 蒋邯用手指了指天上明月,笑道:“如此良宵,秦兄一人独居,岂不寂寞?走啦,跟小弟前去,保证不让秦兄后悔。”不等秦舒再开口推辞,拉着火龙驹的缰绳便走。 骑着火龙驹去嫖宿,真是浪费了这匹绝世良驹。秦舒见他兴致这么高,也不好泼冷水,心想,自己现在跟着去,等蒋邯找了相好的,然后再离开就是了。 去倚翠楼的路上,蒋邯就开始向秦舒灌输大量的知识。比如倚翠楼的三大头牌,谁最擅长弹琴;谁最擅长跳舞;谁最擅长烹饪;都说得头头是道,俨然一副资深老嫖客的样子。秦舒素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听得头昏脑胀,恨不得立刻就拔转马头回家睡觉。 “到了。”蒋邯兴致勃勃地把三大头牌夸了一番,突然收住折扇,遥指前方,道:“喏,那就是倚翠楼。” 秦舒在京城的时间也不算短,知道这里就是有名的烟花巷。妓院林立,集中了整个洛阳城的妓女和嫖客。倚翠楼楼阁本身,在周围的建筑中显不出什么特别。灯火通明,二楼栏杆上不少莺莺燕燕正依楼卖笑,正门便上也站着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不住招揽生意。一阵微风吹过,便有股浓烈的脂粉味扑面而来,秦舒闻得大摇其头,道:“不如还是回去吧?” 蒋邯哈哈一笑,道:“既然都走到门口了,怎么也要进去坐坐。”说完便翻身下马,向着门口走去。秦舒无奈,也只能下马,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其实秦舒自己的立场也不是很坚定,毕竟是个男人,从来没逛过妓院,就算不存着别的心思,至少也想满足一下好奇心。 两人都是一般的英俊少年郎,自是极受这些妓女的青睐。刚走到门口,便有两个妓女扑了过来,娇声道:“公子爷,你来了。” “滚开。”蒋邯眉头一皱,避开身前的女人,道:“找你们雪姨来。” 秦舒可没有什么经验,被那妓女直扑到怀中,顿时一股劣质脂粉味扑鼻而来。熏得秦舒几欲作呕,急忙挥手将她甩开,轻叱道:“离我远点。” 两个妓女碰了鼻子灰,但又不敢得罪客人,都只好怔怔站着,自觉无趣。这时又听门内传来个娇媚的声音,“哟,原来是秦公子啊,好久没有来了。雪姨可想死你了。”接着就有个四十上下的妇人走了出来。这妇人虽然看上去不再年轻,但眉眼之间还是媚态横生,身材也保持的相当完美,足以当得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八个字。 “雪姨。”蒋邯跟她倒是很厮熟,立刻扑了了过去,搂着她的腰身道:“我也想死你了。今天刚一回城,就马上过来看你。” 雪姨伸手在他嘴巴上拧了一下,笑道:“你这张嘴呀,真是越来越甜了。雪姨才不上你的当,是来看玉儿的吧。她现在有客人,你先去她房里等会儿。” “又有客人?”蒋邯眉头一皱,道:“再等两年,我看她都能超过三大头牌了。是谁家的公子,一定要玉儿去接待?” “哟,你还真吃醋啦?”雪姨微微笑道:“你也知道,来这的客人,雪姨可不能把身份告诉你。走吧,雪姨先陪陪你。”说完就要拉着蒋邯进去。 “等等。”蒋邯这才想起秦舒,道:“我还带了个朋友来。秦兄,过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秦舒看他们两人聊的十分开心,正打算暗中离开,却被蒋邯喊住,又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雪姨一双媚眼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一番,盈盈笑道:“秦公子一表人才,看来也是个大大的贵人啊。” “是啊,我这个秦兄不仅人物风流,更是本领高强。”蒋邯呵呵笑道:“不过雪姨老了,大概不合秦兄的胃口。” “啪。”雪姨一掌拍在蒋邯的屁股上,笑道:“居然开起雪姨的玩笑了,看我一会儿怎么让玉儿收拾你。” “不敢啦。”蒋邯急忙讨饶,并对着秦舒道:“秦兄,把马交给他们,进去吧。”秦舒还有些犹豫,蒋邯便又道:“雪姨,秦兄的马可是天下极品,你们可小心伺候着。出了篓子,可唯你是问。” “晓得了。”雪姨急忙招呼几名龟奴,将蒋邯和秦舒的坐骑牵下去。火龙驹自从跟了秦舒之后,野性已经大减,不是很抗拒生人。见主人没有意见,也就乖乖地跟着那几个龟奴下去。 进了倚翠楼,反而比外面清静了许多。想来所有的嫖客和妓女都关在房间里干好事,以至外面大堂显得十分冷清。秦舒第一次进这种地方,难免有些好奇,两只眼睛不住地打望。不过所见的妓女都是些庸脂俗粉,实在不明白咋还会有那么多男人沉沦其中。 其实秦舒一直见到的都是些大美女,比如小师妹、叶灵、宇文婧等等,眼界自然就高些。更何况天下男人的通病,都是家里养的不如外面野的,那些妓女便是只有三分颜色,但在嫖客的眼里,只怕也比家中七分姿色的妻子养眼。所以妓院才会生意兴隆,要是都有秦舒这样的想法,哪里还会有妓女这个行当? “今天惜春、怜花都有客人。”雪姨对着秦舒道:“不如就让瑶月陪陪秦公子,公子觉得如何?” 秦舒已经从蒋邯的口中得知瑶月乃是倚翠楼三大头牌之一,一手烹饪技巧,堪比宫内御厨。果然秦舒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蒋邯便拍手道:“秦兄真是好福气啊,不仅有艳福可享,还能饱享口舌之欲,小弟真是羡慕得紧。” 雪姨只道他是同意了,便吩咐龟奴带秦舒去瑶月房间。蒋邯又不失时机地道:“秦兄尽管安心享受,一切费用都记在小弟帐上……” 雪姨又打了他一记,笑道:“蒋公子从来都是如此豪爽……”蒋邯正沉浸于她的夸奖,却又听雪姨接着道:“豪爽的败家子。走吧,去玉儿房间。”蒋邯只得苦笑一声,跟着雪姨上楼,末了还不忘向秦舒挤眉弄眼。 秦舒被那龟奴带到一间房内,却空无一人。“请公子稍候。”那龟奴这说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开,并顺手将房门掩上。秦舒虽然本事高强,但此时的心情,与普通男人别无二致。第一次嫖妓,多是兴奋中有些紧张,紧张中又带些害怕。 正坐立不安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接着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顿时勾得秦舒馋虫大动,连吞口水。门口一个二八佳人,身着一身红裙,端着几盘精致菜肴走了进来。放到秦舒面前,朱唇轻启,道:“有劳公子久等了。” 这女子却与门口那些庸脂俗粉完全不一样,虽然大红大紫,但看着却不俗气,反而更添娇媚。一张瓜子脸上,摆放着精致的五官,一双大眼睛脉脉地看着秦舒,说不出的勾魂摄魄。秦舒看了一眼,便心中大动,急忙移开目光,盯着桌上的菜肴,道:“好香啊,姑娘好手艺。” “都是些寻常小菜,请公子随便用些。”瑶月说着便靠着秦舒坐下,并斟好两杯酒,道:“瑶月先陪公喝上几杯,公子请。”说着便端着杯酒,双手递到秦舒面前。 秦舒伸手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只觉这酒虽不如军中美酒豪烈,但喝在口中,也别是一番滋味。瑶月微微一笑,问道:“公子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吧?” “啊?”秦舒虽然心里紧张,但自问隐藏的比较好,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 瑶月娇声笑道:“如果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便不该这样喝酒。” “那该是怎么喝?”秦舒的话刚问出口,瑶月便端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笑吟吟地起身,贴坐在秦舒的腿上,香唇便凑了过来。 丰盈的身子坐在自己怀中,隔着几层丝布,完全可以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秦舒只觉得脑袋发懵,嘴上一凉,一股清冽的美酒便从瑶月的口中,渡到自己的嘴巴内。 除了鲜卑的宇文婧,秦舒还从未和那个女人有这样亲密的接触。纵使有万般的本事,在这一刻都丝毫用不上。酒渡完之后,紧接着又伸过来一条丁香小舌,小蛇般地在秦舒的口中搅动,让秦舒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人间天上。 一吻之后,瑶月离开秦舒的嘴唇,明显已经感受到男人身体上的变化,不由笑道:“公子还满意吗?” 何止是满意。秦舒却并没有说出口,现在真恨不得立刻将她压到身下,云雨欢爱。可就在那一瞬间,秦舒突然想起了宇文婧。红颜祸水,当初在鲜卑的时候,若不是自己沉迷于宇文婧的肉体,又怎么会让她在悄无声息之中,将楚王李昌虏走。 虽然瑶月只是个妓女,靠卖笑为生,不会有其他的目的;但秦舒却不愿再放纵自己,这样的事情也坚决不可以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秦舒轻轻推开瑶月,起身道:“多谢姑娘盛情款待,在下告辞了。”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金疙瘩,便丢下瑶月,扬长而去。 第134章 瑶月本来已经感受到秦舒的变化,眼看大功就要告成,没有想到最后关头,秦舒居然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破门而去。瑶月在风月场上打滚也不是一年半年,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怪人,不禁呆了半响。良久才从桌上拿起那块金疙瘩,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倒还真是有些奇怪。” 说完后就听外面有人道:“姑娘,雪姨叫你过去。” “知道了。”瑶月答应一声,将那金疙瘩往怀里一揣,便整衣出门,来到雪姨的房前。 “你进来吧。”瑶月还未及开口,雪姨的声音便在门内响起,语气明显有些冰冷。瑶月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推门入内,抬眼见蒋邯也在房内,便问道:“不知雪姨有什么吩咐?” 雪姨哼了一声,道:“秦舒怎么突然走了?” “我怎么知道?”瑶月耸了耸肩,道:“我是妓女,他是恩客。喜欢就宿一晚,不喜欢当然扭头便走,难道我还要死皮赖脸地赶着拉着么?” “你这是什么语气?”雪姨勃然变色,正准备再严厉训斥。蒋邯却道:“瑶月姐姐,我知道让你到倚翠楼来,是委屈了你。不过秦舒这人本领不凡,若是我看的不假,日后能接替萧刚掌管禁军的,多半会是他。所以希望瑶月姐姐,能在他身上多花些心思。” “我倒是想呢。”瑶月又不冷不热地道:“可惜我只是个婊子,人家未必看得上眼。既然你把他说的跟宝一样,不如你自己……” “住口。”雪姨再忍无可忍,上前就给瑶月一巴掌,喝道:“你要是再这么口无遮拦,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瑶月雪白的脸上,顿时现出五条清晰的手指印。她也不愠不怒,淡淡答道:“是。” 蒋邯看得不忍,又劝道:“瑶月姐姐,你也知道女人能依靠的,不过就是外表容貌而已。你看玉儿把那句尚书的公子迷得七荤八素,你也算是老人了,难道还比不过她么?” “她的身子尊贵。”瑶月冷哼一声,道:“雪姨舍得让她接客么?” “你……”雪姨又要动怒,蒋邯却将她拦下,道:“瑶月姐姐,要是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今晚雪姨就不再给你安排生意了。” “多谢。”瑶月只说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开。 雪姨看着瑶月的背影,怒道:“这丫头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蒋邯轻轻一叹,道:“算啦。以她的身份,来干这个本来就十分委屈。雪姨,你就多担待些。” “担待。”雪姨也哼道:“她的身子尊贵,不该干这个。雪姨我就天生的贱坯子,就该来干这个是吗?” “瞧你说的。”蒋邯急忙搂着她的肩膀,笑道:“姑姑,涵儿不会说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你呀。”雪姨伸手在他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忽然笑道:“你若是肯来我们倚翠楼,保证比她们几个都火。” “不来啦。”蒋邯不依地撒娇道:“哪有姑姑把亲侄女往火坑里推的。” 雪姨的脸色又变了变,冷笑道:“那可有哥哥把亲妹妹送来当婊子的。” 蒋邯长叹一声,搂着姑姑道:“你还在恨祖父和我父亲么?” “恨什么?”雪姨呵呵笑道:“你父亲就喜欢异想天开,把我送进这火坑便算了。居然从小把你当儿子养,还送去禁军里。这些年只怕也苦了你……”说到后来,语气便有些哽塞起来。蒋邯见到姑姑如此,也不禁有些伤感,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搂着雪姨一起。 “涵儿。”雪姨突然道:“你长这么大,还没有穿过女装吧?要不今晚,姑姑给你打扮打扮?” “可以吗?”蒋邯从小都是被父亲当成男孩养大,从来没有想过穿裙子、涂脂粉。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偶尔在夜半醒来,会幻想着自己身着红妆的样子。现在被姑姑说起,也不禁怦然心动。 “当然可以。”雪姨见她还有些犹豫,便道:“放心,你爹爹很少到我这来,我也不会告诉他的。” “那好吧。”蒋邯终于还是忍不住诱惑,点头同意。 雪姨便立刻去房内拿出套衣服,笑道:“这可是姑姑年轻时,最喜欢的套衣服,你穿上试试。”说着便给蒋邯宽衣解带。蒋邯刚开始还有些羞涩,后来便任由雪姨在她身上折腾。先是换上女装,然后又拿来胭脂水粉,口红眉笔,替她化妆。 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雪姨才放下眉笔,道:“好了。”然后便痴痴地看着蒋邯。蒋邯脸上微红,低声道:“姑姑,你看什么?” “好看。”雪姨叹了口气,道:“真的好漂亮,可比姑姑年轻的时候漂亮多了。”说完便从桌上拿过一面铜镜,道:“你自己看看吧。” “这是我吗?”蒋邯看着镜子里的盛装美人,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呆呆地道:“原来我换上女装竟是这个样子。”说完便将铜镜捧在手中,仔细地看了又看。 “涵儿。”雪姨突然幽幽地道:“姑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劝你。” 蒋邯正沉浸在铜镜中的样子里,随口答道:“姑姑,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雪姨缓缓道:“姑姑知道你很能干,以女儿之身,居然能在禁军中混得有头有脸。可你毕竟只是个女儿家,难道还真的能按照你父亲想的,拜将封侯,然后再跟着他一起去做那个虚无缥缈的梦么?其实女人最好的归宿,无外乎就是找个优秀的男人嫁了。千万不能想姑姑这样,一辈子就完了,后悔都来不及。” “你后悔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爹爹。”蒋邯心中一惊,手上拿捏不住,铜镜顿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十四章← 秋高气爽,正是练兵的好天气。秦舒坐在看台上,始终难压内心的激动。半年的辛苦,终于要在今天得出成果了。皇帝李疆、诸皇子亲王,以及朝廷重臣都齐聚营中,为的就是观看秦舒麾下的三百将士,如何迎战一千禁军。 由于人数上的过分悬殊,禁军都督萧刚曾上奏皇帝,要求禁军最多只出五百人。但是秦舒谢绝了萧刚的好意,因为他是用一千人训练出来的军队,如果只能战胜五百人,如何能显出这三百人的价值? 李疆也没有同意,因为最初说话的就是一千对一千,秦舒有本事把一千人精简成三百,也该有本事让这三百人,打败一千人才对。 两队士兵已经摆好阵势,萧刚和秦舒对望一眼,同时起身,走到皇帝面前,道:“演武时间将至,微臣奏请亲自下场指挥。” 这战关系秦舒前程,自然非要下去不可。至于萧刚,也不愿意禁军多年的威名,栽在自己的手上,也定要亲自指挥。 “好,朕正欲观二位爱卿的本领。”李疆将手一招,内侍立刻捧出一副龙鳞甲。李疆伸手抚摸着那副铠甲,笑道:“这副盔甲跟朕三十余年,今日你二人谁若是获胜,朕便将这铠甲赏给他。” “多谢殿下。”面对如此重赏,两人都不禁有些怦怦心动。一同行礼后,便各自走下将台,回归本阵。 “将军,咱们真的要一千打三百?”王昊见萧刚下场,便立刻迎上前去,问道:“这样打,就算赢了,咱们脸上也没有什么光彩。” 萧刚冷冷地注视着对面的三个百人方阵,道:“秦舒既然敢夸下海口,必然有取胜的把握。你还是给本将小心些,若是输了这一战,本将剥了你的皮。” 今日演武,以步战为主。是以禁军这一千人,都是在神甲营中挑选的精锐。别说一千对三百,就是人数相当,王昊对自己的士兵也同样具有信心,听到萧刚这样说,便将胸脯拍得砰砰直响,自信满满地道:“将军放心,若是此战败了,不用将军动手,末将这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夜壶。” “本将可用不了那么大的夜壶。”萧刚瞟了周围几名部下一眼,道:“诸位还商量商量,这一战该怎么打吧?” 禁军每一千人,设校尉一人。神甲营整编名额为五千,所以除了神甲校尉王昊,还另外有四名校尉担任营中副将。这次虽然只有一千人作战,但王昊却把四个副将都召集了来。听到萧刚询问,校尉余甸便捏着光秃秃的下巴,道:“依末将之见,此战关系我禁军声誉,当从长计议。所谓谋定而后动……” “放屁。”王昊立刻粗声打断,喝道:“十围倍攻,我们人数在对方三倍以上,而且是在陛下的眼皮下面交战,还讲个屁的谋略。将军,依末将之见,末将带着四百人正面冲击,张、唐二校尉各带三百兄弟,攻击对方侧翼。我就不信了,咱们一千人,堂堂正正还赢不了对方三百。” 余甸被上司呵斥一顿,自觉无趣,只好闭口不言。其他三人也都存着和王昊一般的心思,便都点头同意。萧刚看了看对面,却摇头道:“不,你带三百人,他们各带两百。留下三百给本将待命,本将倒要看看,秦舒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是。”萧刚既然发话,众人便都没有异议。何况王昊也觉得,七百人打三百照样能赢,留下三百给萧刚,赢了还更光彩一些。 与之同时,严铿、蒋邯也围在秦舒的身边,商议如何应对。自从当日秦舒在皇帝面前,为严铿说话后,两人的关系再不像最初那般剑拔弩张。更何况现在三人乃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打赢了,皆大欢喜;若是输了,便都前途黯淡。 “秦校尉料定萧刚不会一开始就投入全部兵力?”虽然两人的关系好转,但似乎秦舒每说一句话,严铿总都是抱以怀疑的态度,从来没有马上就相信过。 第135章 秦舒点了点头,道:“萧刚素得陛下宠爱,所以患得患失,唯恐此战失败。我坚持以三百对一千,更让萧刚摸不着头脑,必会猜疑我另有诡计。故而萧刚绝对不会刚一开战,便投入全部兵力。何况,”秦舒微微一笑,道:“在他们的心中,肯定相信就算只要五百人,也足够打败我们。所谓骄兵必败,王昊他们只要存了这样的心思,便不足为虑了。” “可是我们毕竟只有三百人。”蒋邯还是有些担心地道:“神甲营以步战称雄,这一千步卒都是禁军精锐,我军想要取胜,诚为不易。秦校尉可有什么好办法?” “能有什么好办法?”秦舒目视对手,沉声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较场比如,也没有机会讲什么阴谋诡计。他们堂堂正正的来攻打,我们也堂堂正正的反击,成败只在此一举了。” “说的好。”如果不是秦舒采取这么极端的练兵方法,严铿相信自己肯定能和他成为朋友。不过依现在的情况看来,也只能等到这一仗打完以后再说了。他望了望对面的布阵,道:“我们摆下三个百人阵,王昊他们必然也会仗着人数优势,分三路攻打,意图包围我等。我守左路,蒋校尉守右路,秦校尉坐镇中路。操练半年,死伤了那么多兄弟,如果没有点成绩,我看大伙都在陛下面前自刎请罪算了。” “不错。”秦舒冲着两人抱拳,道:“胜负生死,只此一战。有劳二位了。” 蒋邯马上将木剑伸出,道:“必胜。”秦舒、严铿二人也各将木剑放在蒋邯的剑上,喝道:“必胜。”周围的三百士兵听到,也高举兵器,齐声喊道:“必胜。”声势之盛,竟将对面一千人生生压了下去。 秦舒快步走到自己阵中,没来得及交代两句,就见对面禁军已经缓步压了过来。原来王昊等人见秦舒的士兵如此气焰嚣张,都心中来气,便一起下令开始进攻。 神甲营衣甲鲜明,步伐整齐,一看便知训练有素。不过秦舒早就知道他们不过是些纸扎的老虎,不以为意,只等两军相距十来步的时候,才将木剑前举,喝道:“杀!”同一时间,左右的严铿、蒋邯二将也都分别下达进攻的命令。 “杀……”震天叫喊声后,两股同样服饰的士兵,潮水般地撞到了一起。刚一接触,顿时又响起了不少惨叫:“哎呀,我的眼睛。” 今日演武,所有士兵发的仍是木制兵器。神甲营的士兵,还是按照以前操练的想法,大家胡乱砍杀一番,然后看谁先把力气耗光,便算是输了。笑话,这些士兵身上都穿了盔甲,几根烂木头怎么能伤到人?秦舒有些时候想起这样的演武,便觉得十分可笑。 还好秦舒麾下的士兵,经过他半年地狱般的训练,已经知道该这么最快、最狠地杀伤对手。所以他们手中的木刀、木枪都向着,神甲营士兵的眼睛或者喉咙上招呼,立刻就有二十余人捂着自己的眼睛在地上打滚。 神甲营显然被这种陌生的打法搞瞢了,前面的士兵愣了愣,又传出更多的惨叫。左路张校尉见情况不对,站出来大声喝道:“你们是怎么打的……”话音未落,杨清的木剑便刺到他的眼前。还好张校尉反应迅速,一个赖驴打滚,总算是躲过这一劫。不过也惊出一身的冷汗,骂道:“这仗他妈的没法打了。”一转身,就向自己本阵跑去,想找禁军都督萧刚给评理。 他一跑不打紧,其他的神甲营士兵早就被对方这种凶悍残忍地打法吓住,见到主将跑了,也都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反正只是演武而已,没有必要把眼睛和小命搭上。 严铿正是负责这一路,看到神甲营的士兵还没怎么打,就开始溃败。实在没有想到胜利会来的如此简单快速,又看着部下士兵大吼大叫的追杀,不由苦笑道:“看来禁军确实该换换训练方法了……” 逃跑就像瘟疫一样,迅速在神甲营中蔓延开来,王昊用尽全力阻止,但始终没有什么效果。向前冲会变成残废,而后退最多只是几十军棍,神甲营的士兵虽然大都目不识丁,但这点小帐还是能算明白的。所以王昊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也只能跟着自己的部下,退到脸色铁青的萧刚面前。 秦舒却并没有追击,而是收拢士兵。稍微清点了下伤亡,发觉自己这边居然一个人没有倒下,而场中至少躺有百多神甲营的士兵在打滚哀号。蒋邯难掩心中的兴奋,高声道:“我们赢啦?” 严铿望着地上的伤兵,苦笑道:“是我们赢了。” 秦舒却看着对方,若有所思地道:“我看还早呢。” “混蛋。”萧刚冲到张校尉的面前,狠狠就是两个耳光。 萧刚力气奇大,把张校尉打的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见萧刚怒容满面,急忙跪下道:“将军,是他们违规,刀剑全往兄弟们眼睛上招呼。” “什么违规?”萧刚咆哮道:“此战之前,陛下就说过,只论胜负,不论过程。早给你们说过,秦舒手下的兵是用鲜血喂出来的,要小心应付。你们一个个拍着胸口说不怕,现在倒好,不到一刻钟就被他们打的落花流水,禁军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可是……”张校尉还要再说话,却听一个尖细的声音道:“禁军校尉张横接旨。”接着林甫便迈着八字步,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众人自萧刚以下,都跪地道:“万岁。”林甫瞟了张横一眼,道:“陛下口谕,禁军校尉张横,作战不力,临阵脱逃,深负朕望。着即革去校尉一职,杖责三十,留禁军听用。” “微臣接旨。”张校尉没有想到,等待自己的会是这样的结果,真是懊悔不已。林甫宣完圣谕,又走到萧刚身前,道:“陛下让咱家问萧将军,是打算就此认输呢,还是继续整军再战?” “整军再战。”萧刚咬牙道:“请公公回禀陛下,微臣若是再败了,也愿辞去禁军都督一职,受五十军棍。” “好。那咱家就这样回复陛下。”林甫笑了笑,又踱着八字步离开。 经过片刻的休整,场上的伤兵也都被人抬下去救治。虽然少了这些哀号声,但较场上的气氛却更加显得阴沉可怕。 萧刚扫视身旁的部下一眼,森然道:“王校尉,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打。”王昊将头盔向地上一扔,道:“妈的,他们怎么打,我们也怎么打。不就是废一双眼睛么,谁怕谁?” 唐、许两校尉见到张横的下场,也都连声附和。只有余甸摇头道:“打不得,打不得。” 王昊一把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喝道:“什么打不得?你再胡言乱语,老子马上废了你。” 余甸虽然显得十分害怕,还是结结巴巴地道:“萧将军,真的打不得。秦舒的士兵可是训练多时,才能无视袍泽之义,痛下毒手。咱们的士兵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训练,出手之时,难免会有些犹豫。战场交锋,只争片刻,这短暂的犹豫,会让我们的士兵伤的更多、更惨。萧将军,不如认输吧!” “放你妈的屁。”王昊扬手就准备给他个耳光,却被萧刚抓住手腕,不由道:“萧将军,老余胡言乱语,扰乱军心,应该重罚。” 萧刚摇了摇头,道:“放开他,让他留下。你们其他人,谁愿意跟着本将便跟着,若是不愿意,本将并不勉强,也绝不会记恨在心。走吧。”说完便向前走去。 王昊狠狠地将余甸摔在地上,并朝他吐了口唾沫,才跟在萧刚身后。唐、许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跟了上去。 “兄弟们,刚才没有想到他们会如此下手狠毒,所以才暂时败下阵来。”王昊对着麾下士兵喊道:“大伙儿也看到了,张校尉临阵怯敌,已经被陛下削职杖责。萧将军也立下军令状,此战非胜不可。虽然刚才吃了点小亏,但我们的人数还是他们的三倍。只要我们也按着他们的打法,一定可以获胜的。禁军威武,神甲无敌。” “禁军威武,神甲无敌。”数百士兵都大声喝喊起来,只要这样才能稍微减少心中的恐惧。虽然声音洪亮,萧刚还是能看得出不少士兵眼中流露出来的恐惧。不禁想起余甸的话,这些士兵只怕不会是秦舒他们的对手。但萧刚又不甘心就此认输,作为大充开国最年轻的禁军都督,现在朝中最有前途的后起将领。萧刚不愿意输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手上,不愿就此断送了自己美好的仕途。所以萧刚要最后一搏,要用这剩下的八九百人,给自己翻身的机会。想到这里,萧刚将剑一指,喝道:“进攻。” 蒋邯望着神甲营又逐渐逼近,道:“他们又来了,咦,萧刚也亲自压阵。呵呵,还真是给足了我们面子。” 秦舒却看着神甲营前面的士兵,道:“军心已怯,不足为患。他们的步伐远不如刚才整齐矫健,可见内心是怕了我们,只是碍于上面严令,才不得不进攻。这次若再将他们击败,便算是赢了。”说完后又木剑高举,喝道:“必胜!” “必胜,必胜!”经过刚才的小胜,秦舒这边的士气更是空前高涨,三百人又整齐地吼了起来。 “杀。”这次不等对方靠近,秦舒便下达了攻击的命令。三百只恶狼,又争先恐后地扑向神甲营的羔羊。 “他们又来了……”几乎所以站在最前面的神甲营士兵,心中都闪过这样的念头,然后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结阵。”萧刚立刻吼道:“前排举盾,后排持枪,瞄准敌人眼睛,突刺!”他的命令虽然下的很精确,可是正如余甸所说,神甲营的士兵从未接受过这样的训练。 第136章 如果对方真是仇敌,或者还能毫不犹豫的刺出这一枪,但毕竟对方也是大充禁军。他们出手之前,都会想:他们可都是自己人。 只是短暂的犹豫,秦舒的士兵便又冲到了面前,紧接着神甲营中又爆发出阵阵惨叫。这一次神甲营的士兵,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不算是完全被动挨打。惊惶之中,还是有不少人举起兵器反抗。但是秦舒部下的士兵经过半年的优胜劣汰,无论身手、杀气都远在他们之上,受伤的人数还是寥寥可数。 一士兵的眼睛被刺伤,剧烈的疼痛和热辣辣的鲜血,更刺激了他的狂野。大喝一声,抛下手中的木刀,直接抢到伤他的神甲士兵身前。在对方还没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只手指已经准确地插进了他的双眼;然后又将他扑倒在地,死死地扼住喉咙,不肯松手。旁边虽然有几个神甲营的士兵,但都被此人的凶煞怔住,愣是没有想起去救护。 等到那名士兵将对手扼死,站起身带着满脸的鲜血,再扑向旁边神甲士兵的时候。那人才惨叫一声,丢下手中的兵器,转身就跑。周围的神甲士兵无不骇然,也都被吓得落荒而逃。 瘟疫再次向刚才那样迅速蔓延,王昊极力喝止,甚至动手将一个从自己身边逃跑的士兵打翻在地,可那士兵爬起来后,又继续抱头鼠窜。 完了,萧刚知道神甲营士兵的胆气已经被对方吓破,这场比武算是结束了,自己的前途也多半跟着他们的溃败一起完了。 “将军……”王昊快步走到萧刚身边,萧刚却挥手阻止了他的说话,道:“算了,认输吧。余甸说的没错,这些士兵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必再他们去送死?” “可是……” “本将说认输,你没听见吗?”萧刚的一声怒吼,震惊全场。秦舒当然也听得清清楚楚,便下令部下士兵停止追杀。蒋邯抹去脸上的汗水,高声喊道:“必胜!!!”全营三百人也都齐声高呼道:“必胜……”与之相对应的,则是神甲的将士,个个垂头丧气,悄无声息。 →第十五章← “神甲营死八人,伤三百一十二人;秦校尉麾下,无一死亡,伤九人。”林甫简短地把演武结果说了出来,周围百官都不禁窃窃私语起来。三百二十比九的比率,谁都能明白,秦舒不仅胜了,而且是大获全胜。 楚王李昌就坐在皇帝下首,却不便为秦舒说话,但心里却着实为替秦舒感到高兴。自从秦舒进入禁军后,李昌便很少与他见面,为的便是避嫌。不过秦舒赏赐部下,极为大方,原本的一些积蓄很快就花的干干净净,至于后来的赏银,全都是向李昌索要。李昌将他引为心腹,虽然公开的场合没有什么接触,但私下却全力支持秦舒练兵,陆陆续续已经花了几万两银子。如果秦舒今天比武失败,被踢出禁军,李昌白花花的银子以及多日来的心血,可就算是白费了。不过幸好秦舒争气,以三百人大胜一千,其中虽然有些取巧的成分,但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萧刚,你有什么话说?”李疆听到这样的伤亡比例,也不禁恼怒:“平日里你们都说禁军是我大充的骄傲,是我大充的精锐,现在呢?一千打三百,结果居然是这个样子,朕都替你们觉得脸红。” “陛下。”王昊跪在萧刚背后,突然膝行上前,道:“这一仗根本就不公平,微臣神甲营的士兵,面对自己的袍泽根本下不了狠手。而秦校尉却把士兵都训练的跟野兽一样,见人就咬,见人就杀,这怎么能算公平呢?” “呵呵……”李疆听完后只是一阵大笑,良久才道:“这就是你的理由?”李疆勃然作色,喝道:“当兵的怕杀人,这就是你的理由?” 王昊被皇帝的震怒吓到,片刻才小声答道:“微臣麾下的士兵不怕杀人,只是他们并不是敌人,所以,所以……” “没什么所以……”李疆喝道:“朕相信你的士兵,如果真的遇到鲜卑人,绝对不会像刚才那样不敢杀人;但朕也相信,你的士兵在看到自己同伴被杀后,也会感觉到害怕,甚至也会溃逃。如果禁军都只是这样怕死的士兵,朕还能指望你们什么?” “陛下……”王昊还要再争辩,萧刚却拦在他身前,道:“陛下,微臣忝任禁军都督多年,不能带领禁军为陛下分忧解难,反而让陛下如此失望。微臣自知有罪,请陛下革去臣禁军都督一职……” “这事先不忙说。”李疆止住他的话,道:“这次战败,原本也不该全部怪你,但既然你是禁军都督,便难辞其咎。先罚你半年俸禄,朕也给你半年时间,希望能让禁军一改今日之颓废,重振当年之雄风。” “臣遵旨。”萧刚见皇帝并没有将他的职务免去,不禁喜出望外,忙伏地谢恩。 “秦舒。”李疆又唤过秦舒,道:“你练的兵不错,这副铠甲就赏给你了。自今日起,朕在禁军之外,另设一营,号‘必胜’,以汝为必胜都督,从四品。全营士兵五千人,副将校尉五人,一应军饷供应,皆比禁军。” “谢陛下恩典。”秦舒从没有名号的七品校尉,立刻高升至从四品的武职。就算是在禁军中,也只有萧刚比他稍高。这样的恩遇,确实相当难得。至于身后的严铿、蒋邯二人也不由暗自窃喜,听皇帝这口气,明显必胜营不归禁军统属。而且经此一战,必胜营的威名肯定超越禁军,日后两人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先别急着谢朕。”李疆呵呵笑道:“你训练三百人,就用了一千禁军。若是必胜营五千足员,不知道还要死伤多少士兵。朕也要给你个限度,以后死伤的人数必须有所控制,不然朕也唯你是问。” 秦舒脸上顿时有些为难,李疆见了,又道:“半年时间仓促而成,朕也知道辛苦你了。不过必胜营五千人,朕可以给你两年半的时间,慢慢训练,不用操之过急。这样伤亡的士兵,是不是该少许多?而且你既已经有了练兵的经验,难道不能从中吸取些教训,尽量减少些伤亡么?” 两年半?是了,陛下是想让自己的必胜营,对抗鲜卑的天狼营。秦舒再拜道:“微臣愿尽力一试。” 李疆起身走到秦舒面前,突然很小声地道:“你练兵的时候,不顾士兵性命。兵部几位老臣的奏折,都快把朕给淹死了。虽然朕给的抚恤银子很优厚,但人命关天,朕也觉得很为难。今日你若是不能取胜,朕就是想饶了你,他们只怕也不会同意。还好你大获全胜,也让朕能有理由堵住他们的嘴巴。至于以后练兵,朕需要的一支能打败天狼营的军队,你不要让朕失望就行了。” “微臣明白。”秦舒听皇帝的语气,似乎并不怪罪死伤人数的太多,心中顿时有了底,朗声道:“臣定不让陛下失望。” “好吧。”李疆呵呵笑道:“朕回京了。必胜营的营地就设在此地,今日朕犒赏全营。犒赏的东西,回城便送来。” “多谢陛下。”在秦舒的谢恩声中,李疆又带着皇子百官,浩浩荡荡地离开军营,返回京城。 “陛下刚才跟你说什么?”皇帝刚刚离开,蒋邯马上就靠了过来,急切地问道。 “哦。”秦舒将脸一沉,道:“陛下说今天的演武相当……”故意停顿片刻,见蒋邯神色紧张,才哈哈笑道:“相当的满意,今晚要犒赏全营。” “你……”蒋邯这才发觉上当,眼珠一转,突然笑道:“既然今晚全营不禁,秦将军何不进城玩耍?据说瑶月姑娘很是想念将军的神武风范呢。”他故意说的很大声,不仅旁边的严铿听得清清楚楚,周围靠的近的士兵也都望了过来。看秦舒的眼神中,明显有了些艳羡的成分,开玩笑,那可是红透洛阳的头牌啊。 秦舒本来没干什么,却蒋邯这么意味深长地说出来,倒像是他和瑶月已经有了什么事情一般。还是当着这么多属下的面,秦舒真是苦笑不得,只好正色道:“犒赏之物,随后就会送来。你们负责给分配给兄弟们,本都督还有事,先回帐了。”说完之后,立刻落荒而逃。 严铿看得奇怪,对着蒋邯道:“想不到秦将军这么果敢决断之人,居然脸皮还挺薄的。” 蒋邯嘿嘿几声奸笑,道:“是啊,有胆子进妓院,却没胆子嫖宿。天下男人,属他脸皮最薄了。” “啊?难道他没有跟那个……”严铿咽了口唾沫,摇头道:“真是可惜了。” 蒋邯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原来严校尉也是同道众人,小弟与倚翠楼的雪姨,倒有几分交情。严校尉若是有空,倒是可以去……” 严铿干笑几声,搓着手道:“可惜三大头牌价码太高,老哥我去了几次,可都无福享受。” “银子的事情好办。”蒋邯微微笑道:“都包在小弟身上。选日不如撞日,要不咱们今晚就去?” “当真?”严铿一手搭在蒋邯肩上,笑道:“那可就多谢老弟了。” “不算什么。”蒋邯小心地避开他的粗手,心道:平日道貌岸然,提到女人就原形毕露。请去喝顿花酒,连老哥、老弟都喊出来了。 不过之后,犒赏之物便送了过来。晚上整个大营内都充斥着酒香肉味,秦舒也端着口大海碗,轮流地迎接着属下的敬酒。当秦舒醉醺醺地被人扶回营帐的时候,李疆正坐在御书房听着叶璇的建议。 “禁军不能像必胜营那样训练。”叶璇虽然没有观看白天的比试,但已经从旁人的口中知道了详情:“秦舒带出来的兵,连袍泽都可以下如此狠手,根本就是群嗜血的野狼。 第137章 若是一朝失了禁制,难保不会出乱子。” “朕知道,但若非如此,又怎能与鲜卑天狼营为敌?”李疆想起北征失利,便心中耿耿,道:“禁军太让朕失望了。想当年朕征战天下的时候,禁军无坚不摧、无攻不破,不意短短二十余年,便败落到如此地步。朕也知道禁军不能如秦舒那般训练,但至少也不能总是依靠藤甲、连弩这些利器,而失了本身的血性。慕容兄弟交战多时,鲜卑元气大伤,日后朕再度北征,必胜营五千将士只是奇兵。正兵交锋,还是需要禁军为主,若是禁军再不有所改变,如何能获胜?” “陛下所言极是。”说起鲜卑战事,叶璇正好又将几日来获得的情报向李疆禀报。慕容胜不愧是鲜卑战神,短短数月之间,已经数败慕容宏。现在慕容宏不敢与其兄主力决战,将部下化整为零,游击作战。虽然有效地遏制住慕容胜的攻势,但慕容宏想要翻身,却殊为不易。 听完叶璇的汇报,李疆又不禁眉头紧皱,叹道:“不想慕容胜如此厉害,若是这样发展下去,不需三年,他便能击败其弟,独霸塞外。慕容胜当真是我大充第一心腹之患啊。” “微臣倒是有个主意。”叶璇立刻道:“依慕容宏现在的实力,想要对抗其兄长,实在是以卵击石。朝廷何不私下派人出塞,暗中与慕容宏结盟。虽然朝廷与慕容胜有盟约,三年之内,互不加兵。但却没有其他的限制,鲜卑缺盐少铁,朝廷若能暗中向慕容宏提供些武器,或者他能支撑得更久一些。这样对我大充也是极为有利。” 这个建议倒与褚云当日所献不谋而合,李疆又不禁想起那张娇媚的脸。片刻才道:“主意不错,只是慕容宏也不是傻子,会答应和朕暗中结盟吗?” “他没得选择。”叶璇笑道:“他当然知道与朝廷结盟,并不是什么好事。但若不与朝廷结盟,他就迟早要死在其兄手中。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不会不明白。而且慕容宏若是一个以鲜卑大局为主的人,又怎会与其兄内战?他所欲不过是鲜卑天王之位,陛下大可许诺。慕容胜败亡之日,他便是鲜卑之主,两国永修盟好,想来慕容宏不会拒绝才是。” “那好。”李疆点头道:“此事便交给你去办,如何?” “这个……”叶璇面露难色,道:“陛下,鲜卑内战,而我大充也不安定。微臣这些日子忙于西南之事,恐怕无暇抽身北上。而且微臣虽然得蒙陛下恩宠,但却无官无职,若是微臣前往,只怕慕容宏会很怀疑朝廷的诚意。微臣还是觉得,应该派个朝廷大员前往。结盟成功之后,还应再派人出任幽州刺史,专门负责此事。” “说的有理。”李疆轻叹一声,道:“看来朕身边可用之人,还是太少了,所有的事情,朕还是只信任叶卿。好吧,西南那边确实不很安定,叶卿要多为朕费心。至于北边的事情,朕自会找人去办。” “谢陛下恩典。”叶璇再拜道:“若是没有别的事,微臣就先告退了。”在李疆挥手示意后,便告退离开。 叶璇走后,李疆才靠在龙椅上,轻揉着额头,喃喃道:“此事朕该去找谁办才好?”突然之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便向外走。 走到殿外,林甫急忙迎上来,道:“陛下要去什么地方?” 李疆摇了摇头,道:“朕想随便走走,你们都不要跟着。” “是。”林甫躬身领命,目送李疆离开后。才对着旁边的小太监一使眼色,那小太监急忙跟着李疆走开的方向跟去。不久之后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道:“公公,陛下是朝浣衣局方向去了。” 林甫听完后,脸上顿时浮出笑容,道:“快,跟过去。” 李疆听到叶璇的建议后,很自然就联想到了褚云。这个主意最先她也向自己说过,只不过又牵扯出了其父褚良。李疆心中一直对褚良夜会楚王之事耿耿于怀,所以便将褚云贬斥到了浣衣局。今夜叶璇重新建议,而且慕容宏确实处境堪忧,暗中支持慕容宏之事,已经是刻不容缓,李疆一时片刻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想到了褚良。毕竟褚良能首倡此议,想来心中必然已经有了番成策。所以李疆出了勤政殿,便径直向浣衣局的方向走来。 李疆身为帝王,虽然知道浣衣局大致的位置,却从来还没有去过。走到浣衣局,才发现没有一人,想来此时夜已深沉,洗衣服的宫女大都休息了。李疆堂堂天子,总不能夜闯宫女房间,去找褚云,只好轻叹一声,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李疆想要离开之际,却听到一声响动,紧接着又听到有人大声喝骂:“你这死丫头,什么活也不会干,还把水溅了老娘一身,作死啊。”接着又个年轻女子哀求的声音:“别打了,别打了。” 李疆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不由迈步走了过去。转过一道门槛,就见两个宫女在口井边。年长的那个正拿着根竹棍,狠狠地抽打另外一人。被打的那宫女不住的躲避哀求,李疆一时也看不清脸,只是觉得声音相当耳熟。 等到那宫女无意中转过面来,李疆立刻大喝一声:“住手。”急忙冲了出来。原来挨打那宫女不是别人,正是被李疆贬斥到此的褚云。 褚云正在被那老宫女责打,突然见到皇帝驾临,先是一惊,继而喜出望外,竟然晕厥过去。那老宫女虽然一辈子都在浣衣局做事,从来没有见过皇帝的面。但李疆身上的龙袍她还是认得的,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道:“奴婢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疆却哪里有空理她,伸手扶起褚云,见她双目紧闭,双颊消瘦。以往十分的颜色,现在不剩三分,但却更显得我见尤怜,楚楚可人。 “来人。”李疆一声大喊,立刻从后面跑出不少太监,为首的当然还是林甫。虽然李疆交代不用跟着,他们不敢出现在李疆的视线范围内,不过一旦皇帝有事找人,这些人又必须得第一时间出现,所以就算是当太监,也是门很深的学问。 林甫跑上前行礼后,问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李疆将褚云弱不禁风的身子抱了起来,道:“传御医。还有,这个婆子就不要再留在宫中了。” “奴才领旨。”林甫恭送李疆离开,跪在地上的老宫女,才急忙拉着他的衣角,道:“林公公,小的可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入宫二十年,家里人早死干净了,现在赶我出宫,不是让我去死么?” “哼,胡说什么?”林甫把脸一沉,道:“皇恩浩荡,放你出宫,还许的你挑三拣四么?” “可是……”那宫女见林甫脸色有变,只好再哀求道:“那公公.......” 林甫顿时展颜笑道:“放心,咱家不会亏待你的,养老的银子,咱家不会少你一分。” “多谢公公。”那宫女连连磕头,感恩戴德。 “好吧,去收拾一下,明天就出宫。”林甫挥了挥手,让她离开。等那宫女走远后,林甫却招来几个小太监,用手在脖子下用力地比划了一下。 →第一章← “驾、驾。”月色下,几名骑士快速疾驰。突然射来一支利箭,插在最前方骑士马前。那马受惊之后,人立而起。若非马上骑士骑术精湛,必被摔下马来。 “什么人,敢夜闯必胜军营?”黑暗之中有人大声喝问,却不见人影。 马上骑士立刻抱拳道:“禁军骁勇校尉傅羽奉诏前来,紧急要事,还请速速通报秦将军。” 前面黑暗中顿时出现一盏明灯,掌灯之人向这边看了看,才道:“果然是傅校尉,请稍等片刻。”说完以后,灯光顿灭,又恢复平静。 傅羽虽然事有急事,但必胜军营却不能乱闯,只能焦急地等待。左右几名亲兵部下,却早有不悦之色。自从两年前必胜营创建之始,与禁军的关系就十分僵硬。傅羽身为堂堂禁军校尉,又是奉诏而来,[奇qisuu.书]却还受到这样的冷遇,部下当然很不服气。 好在过了不久,又有人掌灯出来,道:“秦将军有请。”傅羽这才与部下继续纵马前行,直到军营辕门。早见有几名将官等候在前,傅羽急忙翻身下马,道:“禁军骁勇校尉傅羽,参见秦将军。” “贤弟免礼。”秦舒笑着上前,扶着他道:“你我兄弟见面,何必这么麻烦?贤弟奉诏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傅羽答道:“十万火急,褚贵妃难产,宫中群医束手无策,陛下才急召叶小姐入宫。还请兄长快叫叶小姐出来。” “好,你等等。”秦舒听说当今皇帝最宠爱的褚贵妃难产,也不敢马虎,急忙让蒋邯去请叶灵。当初叶灵跟随永宁公主为皇后守陵,并负责替必胜营治疗伤兵。不到半年,永宁公主返回京城,叶灵却因为此事,还是留在必胜营中。这次贵妃难产,宫中的御医都是男人,不是很方便救治,所以皇帝便派傅羽来请叶灵。 不出片刻,叶灵便跟着蒋邯出来,秦舒早替她准备好马匹。众人也不多话,叶灵便随傅羽一起离营,返回城中。秦舒看着一行人消失在视线外,才转对诸将道:“都下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操练。” 诸将行礼告退,只剩蒋邯与他营帐相近,一道而行。没走几步,秦舒便道:“傅羽深夜赶来,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之事,原来是虚惊一场。” 蒋邯却接口道:“褚贵妃生产,可不是什么小事。自从入宫以来,深得陛下宠信,就差一个皇后的名号了。今晚若是能顺利诞下皇子,说不定连这个名号都能补齐了。 第138章 而且褚贵妃的父亲褚良,曾是礼部尚书。一度被陛下贬官为民,后来又起用为幽州刺史,这两年也深得陛下赞许。若能调回京城,必能取现在的尚书令马大人而代之。” 秦舒听他滔滔不绝地说完,才笑道:“你一个小小的军中校尉,成天不像着报国立功,尽瞎打听这些消息干什么?” “切,我还不是怕你什么都不知道,出去被人嘲笑。”蒋邯又摇头晃脑地道:“再说了,身为臣子,就要投陛下之所好。既然陛下宠信褚氏一门,咋们是不是也该好好结交啊?” 秦舒斜着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摇头叹息道:“真是可惜,可惜了。你父亲若是不让你从军,而改入朝为官该多好。就凭你这份见识,封侯拜相,那也是指日可待。” “多谢夸奖。”蒋邯倒也不脸红,坦然接受。走到营帐前,两人刚要作别,却又见一名士兵跑来,道:“禀将军,城中又有人奉诏前来,称有紧急之事。” 两人互望一眼,秦舒顿时就乐了,低声笑道:“该不是又有哪个贵妃生产吧?”两人又只好一同返回辕门。果然又见几名禁军在场,只不过不是刚刚离开的傅羽等人。 为首之人也是禁军校尉装束,但秦舒并不认识。那人见秦舒走来,忙行礼道:“禁军校尉孔锡参见秦将军。”虽然必胜营与禁军互不统属,但秦舒品级较高,禁军中出了都督萧刚之外,见了他都得行礼参见。 “孔校尉免礼。”秦舒又问道:“孔校尉奉诏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孔锡答道:“陛下紧急召见将军,请将军速随末将入城。” “是。”秦舒愣了一下,虽然皇帝经常召他入宫,询问必胜营操练的情况。但却从来没有半夜三更召见,更何况今天晚上不是还有褚贵妃还难产么?这个时候皇帝召见自己,难道有什么要事发生?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命人把火龙驹牵来,跟着孔锡一起入城。 到了皇宫,由内侍引路,直至勤政殿。通传之后,秦舒才迈步入内,却见殿内除了皇帝李疆,还有楚王李昌、尚书令马钰、兵部尚书句郗三人。除了皇帝李疆满脸怒容,其余三人都显得有些惶恐不安。 大礼参拜之后,秦舒便问道:“不知陛下深夜召见微臣,有何事吩咐?” 李疆似乎懒得开口,对句郗道:“句尚书,你告诉他吧。” “遵旨。”句郗便道:“兵部刚刚接到军报,武陵发生民变。乱民杀死太守,占据城池。楚国公关千岁派兵征讨,却被叛军所败,损兵折将。如今叛军逐渐势大,有近十万之众,似乎有北攻襄阳之意。” 大充王朝这些年来,除了北征鲜卑之外,国内几乎没有战事。如今突然发生民变,而且占据武陵城池,杀死太守,打败官军,也难怪皇帝会如此生气。秦舒静静地听完,立刻明白皇帝召见自己的意思,便道:“区区刁民,不足为惧,请陛下宽心。微臣愿亲带必胜营南下,征讨叛逆。” “朕就是这个意思。”李疆点了点头,道:“楚国公麾下兵将,虽不是我大充精锐,但毕竟是朝廷官军。居然败给一群乱民,真是让朕痛心失望。你必胜营已经建立两年,尚未有战绩,不妨借此机会,先让士兵尝尝实战的滋味。” “微臣领旨。”秦舒也很想找个机会,看看必胜营的战力,能有这次机会,当然也不愿意放过。 李疆又立刻下旨让马钰汇合兵部、户部,筹备粮草军械,全力保障必胜营南征之行。最后又让李昌等三人先退下,只留下秦舒一人。 “子逸,你坐下。”李疆等秦舒谢恩坐下后,才继续道:“这次武陵民变,兵部本来是打算让镇南将军于轨,就近南下平乱的。但朕觉得你必胜营已经建立两年,却还没有任何的战绩,朝廷上下对必胜营还有很多质疑的声音。所以朕想借此机会,让你们好好表现一番。朕没有先跟你商议,你有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多谢陛下恩典。”秦舒急忙道:“微臣没有。必胜营建立的本意,就是为了保护我大充国土百姓。更何况若是连这些乱民都不能战胜,微臣日后又怎么去面对更为强大的天狼营。” “不错,这也朕最为担心的。”李疆低叹一声,道:“朝廷与鲜卑三年停战之盟马上就要到了,而塞外的战局也趋于平静。慕容宏毕竟不是他大哥的对手,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势力,只怕年内就要完全被慕容胜消灭。大充与鲜卑一战,势在必行,到时候你的必胜营,可就是朕取胜的一支奇兵啊。” “微臣明白,微臣一定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那就好。”李疆顿了顿,又道:“这次你南下平叛,朕还有些事情要交代你去办。” 秦舒见李疆的表情,已经先明白了几分,再拜道:“陛下尽管吩咐,微臣一定尽心竭力,全力以赴。” “恩,你先起来。”李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次民变,楚国公给朕的解释有些模糊,朕不太相信他的话。所以朕希望你在平定叛乱的过程中,能调查清楚此事的原委。而且这些叛军大多是朕的百姓子民,你一定要记住不能大开杀戒,只诛杀首恶以及顽固,若有愿投降归附者,都要好生安抚,明白吗?” “微臣明白。”秦舒刚开口答应,又听外面林甫高声道:“陛下,大喜啦。” 李疆虽然在与秦舒商议民变之事,但心中还是牵挂着正在生产的楮贵妃,听到林甫的这声喊叫,急忙道:“快进来。” 林甫匆匆跑入殿内,行礼道:“奴才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贵妃娘娘产下皇子,如今母子平安。” “太好了。”楮贵妃难产,李疆十分担心,本来是一直守候在外面。但是突然兵部传来武陵叛乱的消息,只好召集群臣商议,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们母子。如今听到林甫带来的好消息,才终于安心下来。而且得知又添了个儿子,自然心情畅快,对秦舒道:“朕也没有别的事情交代,你先回去准备,两日后出征。” “是,微臣也恭喜陛下,恭祝小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秦舒知道李疆现在恨不得立马飞到楮贵妃身边,所以也不废话,马上告退出宫。 刚出宫门没多远,就见路旁有辆马车。秦舒认得是楚王李昌的车驾,急忙下马上前,行礼道:“末将见过殿下。” 李昌掀开车帘一角,笑道:“你上来说话。” “是。”秦舒领命上去,车厢内布置的相当舒适安逸。秦舒在李昌对面坐下,便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自从秦舒建立必胜营以来,由于担心皇帝疑心。他与楚王之间,很少交往。不过一年前,皇帝为了培养皇子,让几位成年的皇子入各部历练。楚王李昌协管兵部,而秦舒的必胜营总还归属兵部,所以两人才渐渐恢复交往。但这样深夜交谈,也还是第一次。 李昌低声道:“父皇单独留下子逸,可有什么话交代?” 秦舒如实回答后,李昌便冷笑道:“果然不出孤之所料。武陵民变,楚国公上奏,说是刘汉余孽挑拨。孤就觉得其中必有内情,看来父皇也有同感。你去之后,一定要查明实情。这两年,老五仗着楚国公的势,在朝中隐隐有了几分势力。这次若是让楚国公受些责罚,也能打击打击老五的嚣张气焰。” 这两年来,皇帝一直不立储君,几位成年皇子,大都对储位生有觊觎之心。而眼前的楚王李昌无疑是最有实力的人,既是最年长的皇子,而且又很得皇帝的赞许。但并不是说,他就一定能继承大统。老五晋王李茂,虽然还是比较喜欢酒色,但也做了几件漂亮差事,得到皇帝的嘉奖。所以很让李昌紧张,才会这么关心武陵民变之事。如果当真与楚国公有关,那么对扳倒晋王一派,就很有帮助。 “末将明白。”秦舒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起身道:“殿下请放心,末将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李昌点了点头,又道:“你这次出征,是必胜营的第一仗,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能失误。乱民有近十万之众,必胜营只有五千人,本王和句尚书商议了下,可以让镇南将军于轨再调拨一万兵马,听你调遣。至于粮草军械之事,本王自会与句尚书足给足食,你只管安心杀敌便是。” “多谢殿下。”秦舒却道:“不过陛下并没有多派兵马的意思,于将军那一万兵马,末将可不敢调用。” 李昌看了秦舒片刻,忽然问道:“你当真有把握?” 秦舒胸有成竹地道:“不过是些乱民而已,而且楚国公麾下也还有兵马相助。末将若还是不能取胜,岂不辜负了必胜营的名号?” “也罢,既然你有把握,本王也不必多费事去向父皇讨取诏命。”李昌说着,突然叹息一声,道:“子逸,虽然你去了必胜营,但本王一直当你是心腹。这两年父皇一直不肯立储,说什么要选贤立贤。如今几位兄弟都卯上了劲,暗中你争我斗。本王无疑是他们的头号障碍,处处都得小心谨慎,生怕一时不慎,便无翻身之机。如今父皇的心思,都在褚贵妃身上,宠爱无以复加,若是今晚褚贵妃诞下个皇子,只怕……” “殿下。”秦舒打断他的话,低声道:“末将刚出宫中出来,褚贵妃确实诞下个小皇子。” “什么?”李昌吃了一惊,片刻才摇手,道:“你先退下吧。本王也该回府去准备贺礼了。” “是,末将恭送殿下。”秦舒下车之后,目送李昌马车离开。刚准备上马,却听背后一阵马蹄声,有人喊道:“前面不是大哥吗?” 第139章 秦舒转头,正是傅羽和叶灵并骑而来,身后还有几名禁军。傅羽见到秦舒,立刻笑道:“小弟奉命送叶小姐出城,不想正好遇到大哥。小弟正好可以偷懒了,呵呵……” 秦舒骑上火龙驹,也笑道:“知道你急着回府陪公主,这差事就让为兄代劳吧。”说着故意正色道:“末将恭送驸马回府。” “大哥真是不识好人心。”傅羽向叶灵瞟了一眼,笑道:“小弟可是在给某些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呢。哈哈,兄弟们,走。”说完便带着那几名属下打马离开。 叶灵住进必胜营后,虽然表面上对秦舒还是比较冷淡,可是稍微有心的人,就能看出她的那点儿女心思。再说傅羽尚了永宁公主之后,夫妻之间还能有多少秘密?叶灵的心思,也就从永宁公主的嘴里,传到傅羽的耳内。傅羽当然也很快就告诉了秦舒,只是秦舒一再装糊涂。现在被傅羽当着面开了玩笑,不仅叶灵羞得满脸通红,秦舒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两人就这样傻傻地等了一会儿,秦舒终于道:“傅贤弟就爱开些玩笑,叶小姐千万别在意。” “我知道。”叶灵的回答的声音几乎弱不可闻。 “那我们出城吧。”秦舒说完这句话,便打马走在前面。叶灵抬头望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还是忍了下来,跟在他的身后。 出城之后,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出奇地安静。叶灵看了看星空,终于道:“秦将军,你知道今天晚上是什么日子吗?” 秦舒想了想,茫然地道:“不知道,好像不是什么节日吧?” “恩。”叶灵点了点头,道:“不是节日,不过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每年的七月初七,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牛郎织女?”秦舒还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问道:“他们是谁?” 叶灵又仰望着天空,继续道:“这是太祖皇帝流传下来的一个故事,说是天上的织女下凡,和牛郎相恋,违反了天条。所以受到惩罚,被阻隔在天河的两边,每年只能相会一次,就是今晚。” 秦舒是第一次听这样的故事,倒来了几分兴趣,笑问道:“太组皇帝还讲这样的故事?” “是啊。”叶灵道:“太祖皇帝不仅文韬武略,而且才识过人,才能讲出这样动人的故事。相爱的人,一年才见一次面,是何等的相思痛苦?秦将军,刚才褚贵妃顺利产下皇子。陛下开口赏赐,打算收我为义女。” “那是好事啊。”秦舒笑道:“那我以后见你,可要改口称,公主殿下了哦?” 叶灵却摇头道:“我婉言拒绝了陛下的好意。” “为什么?”秦舒愣了一下,就听叶灵道:“若是成了陛下的义女,公主的身份,是不能再待在必胜营的。” 秦舒怔了怔,良久才道:“叶姑娘……” 叶灵不等他开口,便打断道:“我先回营了。”然后狠狠一鞭,骑马飞奔而去。 →第二章←(抱歉,昨日有事,今天补上,后面还有一章) →第二章← 刚到必胜营门口,蒋邯便迎了上来,问道:“将军,陛下深夜召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秦舒摇了摇头,并不回答,而是直接走到较场,下令击鼓。鼓声响起,原本极为安静的军营,立刻显得有些嘈杂起来。 不到一刻钟,营中又恢复了平静,五千将士已经全部站到较场。几名校尉也都披挂整齐,站在秦舒面前。严铿见士兵已经集合整齐,便上前道:“必胜营已经集合完毕,请都督示下。” 秦舒挥手示意严铿退下,然后上前高声道:“各位兄弟,本都督刚才奉诏入宫,诸位可知所为何事?”不等众人回答,又继续道:“武陵发生民变,乱民不仅攻占城池,斩杀太守,而且还将楚国公的征讨大军,打的一败涂地。军报刚刚抵京,有人建议派禁军征讨,可是蒙陛下信任,决定将这次南征叛乱之重任,交给我们必胜营。各位兄弟,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必胜营自建立之日起,就有不少朝臣对我们攻讦诋毁。这次陛下将平叛的重任交给我们,就是要给我们一个立功表现的机会,堵住那些御使言官的嘴巴。怎么样?有没有信心跟本都督剿灭叛乱,凯旋回朝。” “有!”台下顿时响起震天的喊声。 严铿、蒋邯等校尉也万分激动,一齐拜倒,道:“末将等愿跟随都督,剿灭叛乱,凯旋回朝。” “很好。”秦舒示意众人起身,然后道:“明日休假一天,该跟家人告别的,就回家告别。明晚酉时返回营中,过时不归者,军法论处。散了吧。” 士卒散去之后,秦舒又将四名校尉喊到自己帐中。必胜营也按禁军体制,每一千人设一校尉。秦舒自领千人外,还设四大校尉。除了严铿、蒋邯两名老资格禁军校尉,杨清、牛大力二人也都被秦舒提拔成校尉。 “这次陛下命我等出征,诸位有什么看法?”秦舒抬眼看着四人,目光一个一个地扫过去。严铿排在首位,第一个答道:“诚如都督所言,必胜营自建立之始,就遭人非议。而两年来,又无战事,更不能一展我必胜营之军威。这次陛下舍禁军而用我等,便是有意让我等立功。只是末将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我军从未上过战场,首战效果如何,还未可知啊。一定要谋定后动,小心谨慎才行。” “严校尉多虑了。”蒋邯马上接口道:“我军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训练的时候,都是真刀真枪,与战场何异?再说,武陵造反的那些刁民,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若是连他们都打不败,我军岂不是辜负了‘必胜’二字。” “是啊,是啊。”牛大力也摩拳擦掌地道:“老牛我好久没有上过战场了,这次一定要好好活动活动筋骨,把这些叛军杀的片甲不留。” 秦舒又看向杨清,见他若有所思,便问道:“杨校尉,你怎么看?” 杨清抱拳答道:“回都督,末将倒不担心我军战力不如对手。但是我军南下平叛,不熟悉地形,而那些叛军大多是本地百姓,显然比我军占有更多的优势。而且叛军既然能打败楚国公的部队,足见其中必有能人。所以末将以为,严校尉说的有理,一定要小心谨慎。再者此战关系到必胜营的前途,我军赢得起,可输不起啊。” “恩,我也是这个意思。”秦舒点了点头,道:“武陵地处荆南,不仅地形复杂,居民也相当混乱,还有很多蛮夷。这次南下征战,本都督也不担心我军的战力,只是担心贸然深入,误中奸计。所以本都督打算在大军出征之前,派人先行南下,打探消息。等大军到时,方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完又看着杨清,道:“杨清,你可愿前往?” “末将愿意。” “好。”秦舒遂正色道:“杨清听令,本都督命你带一百精干士卒,先于大军南下。化整为零,打探叛军消息。待本都督大军到日,再来军前汇合。” “末将遵命。”杨清领命之后,便自下去挑选士卒,连夜出营南下。 送走杨清后,就快要天亮了。秦舒稍微休息一下,便骑马入城。他在城内虽然有间小院,但平常都住在军营中,很少有时间回来。如今奉命出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班师,所以得空回去一趟。 芹儿见他回来,自然是喜笑颜开,忙着倒茶做饭。可是当听说,秦舒要出征的时候,芹儿的眼圈红了又红,就差眼泪没有掉出来了。自从秦舒救她以来,芹儿的一颗心思早就牵挂在他的身上。虽然秦舒对她并没有多少意思,但芹儿还是怀着一腔痴心,这两年来待他始终如一日。 只可惜秦舒的一门心思全都花在必胜营上,连叶灵的好意尚且不能接受,又何况芹儿呢?当下又对她好言宽慰几句,又留下些日用银两,然后陪着她一起吃午饭。 芹儿的厨艺精湛,每逢秦舒回来,都要摆上满满的一桌子菜肴。今日得知秦舒即将远征,更是使出全部手艺,让秦舒吃得连连叫好,就差没把舌头也吞了下去。 吃饱之后,秦舒拍了拍肚皮,叹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 芹儿突然异想天开地道:“要不我跟着你一起出征,那不就随时都能给你做好吃的了。” “那可不行。”秦舒立刻摇头道:“军中严禁私带女眷,被别人知道了,参我一本,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哦。”芹儿失望的道:“那灵儿姐姐呢,她去不去?” “我还没问呢。”秦舒这才想起,叶灵两年来都住在必胜营中,这次出征到底算不算她一份?随即又摇头道:“军中自有军医,应该用不着她。何况战事凶险,陛下和叶侯爷怎么能放心让她去?” “那可不一定,灵儿姐姐厉害着呢。”芹儿吐了下舌头,然后给秦舒端上杯茶水,才慢慢收拾桌上的碗筷。 秦舒茶还没有喝上两口,就听院门外有人喊道:“秦都督在吗?”秦舒身为必胜营都督,但一般只有必胜营的将士,才会称他为秦都督;不是必胜营的人,则会称之为秦将军。 秦舒听是自己属下,便道:“在,进来。” 马上就有三个人推门进来,一起行礼道:“属下等参见都督。” 秦舒见这三人身上的衣服多有破损,个个鼻青脸肿,不由起身道:“怎么回事?” 最前面的士兵马上答道:“回禀都督,属下等是牛校尉部下。今日全营休假,属下等随牛校尉进城喝酒。在‘客来居’遇到几个禁军神机营的人,本来牛校尉看在曾经也是同袍的份上,上去向他们敬酒。 第140章 不料那几个人不但不领情,还对牛校尉冷嘲热讽,说牛校尉攀了高枝,忘了本,还辱骂我们必胜营的兄弟。最后言语不合,就动起手来。本来那几个禁军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可是后来不知怎的,又冒出百十个禁军,而且个个带着家伙。牛校尉被他们抓住,我们三个拼死跑了出来,来请都督定夺。” “你们……”秦舒指着面前的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从必胜营建立的时候,和禁军的矛盾就相当激烈。两方的士兵,只要遇见了,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秦舒基本上都习以为常,只是没有想到,眼前就要出征了,牛大力居然还给自己惹事。 “他们人呢?”秦舒虽然很反感这样的私斗,但牛大力毕竟是自己的部下,出征在即,也不能失去一个得力的助手。 那士兵又答道:“属下跑出来的时候,听禁军那帮家伙在嚷嚷,要把牛校尉送到宫里,请陛下评理。” “找陛下评理?”秦舒冷笑一声,道:“好,本都督就去宫内求见陛下,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你们先回营去。” “是。”三人行礼之后,不敢多久,急忙出门。 秦舒略作收拾,便向芹儿告别,打马向皇宫方向而来。走到半路,正好遇到傅羽。傅羽见到他,立刻笑道:“大哥,我正找你呢。” 秦舒把脸一沉,冷道:“是陛下召见么?你们萧大都督,又是怎么在陛下面前状告为兄的?” 傅羽微微一怔,复笑道:“大哥都知道了?属下士兵闹点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着又压低声音,道:“萧都督是气不过陛下为什么不肯派禁军南下,而派你们必胜营。” “他气不过?”秦舒哼了一声,道:“有本事他去找陛下闹,抓我部下一个小小的校尉,算什么本事。” “是,是。”傅羽又陪着笑脸道:“现在禁军几大校尉都在陛下面前,说你们必胜营军纪涣散,想求陛下改派禁军南下。小弟也是奉陛下之命,召你入宫解释。禁军毕竟是我大充精锐主力,几大校尉一起向陛下告你的状,陛下也不得不做做样子。你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应对。” “多谢贤弟提醒。”秦舒轻轻一叹,道:“不论禁军,还是必胜营,都是大充王师。陛下派谁出征,谁就出征,这有什么好争的?你们禁军的人,也太小家子气了。” “可不能这么说。”傅羽耸了耸肩,道:“你们必胜营建立起来,陛下就一直另眼相看,每次的赏赐都比我们禁军多。禁军将领表面上不说,心里谁不觉得陛下偏心?再说这次平叛,本来就该是禁军的职责,陛下却还是派给必胜营。难怪连萧都督平时那么能忍的人,也都忍不住了。小弟若不是跟大哥私交好,怕还不是跟他们一样,恨死你们必胜营了。” “陛下只是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必胜营的战力。”秦舒无奈地道:“这是去打仗,又不是去领赏,你们抢个什么劲?” 两人一路说话,很快就进了皇宫。通传之后,随内侍进入殿内。今天可比昨晚热闹得多,不仅禁军一干重要将领都在,还多了楚王李昌、晋王李茂两位亲王。牛大力原本跪在最角落,见到秦舒进来,马上大声嚷道:“都督,他们禁军欺人太甚……” “住嘴。”秦舒立刻喝道:“陛下面前,岂容你放肆。”说完便走到李疆面前,行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你起来。”李疆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淡然地问道:“禁军众将说你必胜营军纪涣散,你秦舒放纵属下闹事行凶,你做何解释?” 秦舒答道:“微臣不在现场,不知详情,是以不敢贸然回答陛下所问。不过微臣相信自己部下不会说谎,牛校尉虽然是个粗人,但还不至于目无法纪,当街闹事伤人。还请陛下明察。” “那秦将军的意思,是我们禁军的人诬告他了?”神骑校尉马钺立刻接口道:“牛大力伤我禁军数人,伤者还在宫门外接受治疗,难道这些都是假的么?” “受伤是不假,但为什么会起冲突,马校尉问过贵属了吗?”秦舒冷冷道:“本将可听说,是禁军辱人在先,牛校尉不过是一时激愤,才失手伤人的。” 神机校尉曹钧也道:“禁军将士大都是些粗人,说话难免有些不雅,牛大力为些口角之争,就动手伤人,完全没有半点同袍的情谊。这还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必胜营的人就如此嚣张跋扈。陛下,这样的士兵,要是放到外面,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 “够了。”李疆突然呵斥一声,道:“吵、吵、吵,自从必胜营建立以来,和禁军之间除了打架斗殴,还干过什么别的事没有?你们平时打架还少了?每次打架完后,都要想方设法掩盖,生怕被朕知道。这次倒好了,不仅不加以掩盖,还直接捅到朕的面前。萧刚,你说,你们安的是什么心思?” “陛下,”萧刚看了看几位部下,终于如实答道:“陛下,微臣只是想带禁军出征,替陛下征讨武陵叛乱。” “你倒是比他们几个老实。”李疆微微一笑,道:“不过这事没得商量,必胜营建立之后,还未曾一战。这次武陵民变,正好给他们一个机会。鲜卑未灭,强敌仍在,难道你们还怕没有机会立功么?何必一定要争这一次。” 萧刚又道:“微臣不是要争,只是担心必胜营从来没有经历实战,万一出了差错,不仅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而且让朝廷蒙受损失。” “这个就不劳萧将军多心了。”秦舒立刻道:“微臣愿立军令状,若不能平定叛乱,微臣甘受陛下任何处罚。” “好,朕准了。”李疆当即命内侍取来纸笔,当场让秦舒书写。秦舒一蹴而就,然后双手呈与李疆。李疆看了看,十分满意,然后又问道:“大军后日出征,粮草辎重准备的如何?” 楚王李昌立刻答道:“回父皇,此事由儿臣与马大人负责操办,而且经过两年的恢复,国库充足,请父皇放心。” “那就好,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此事由你二人操办,朕也就放心了。”李疆点了点头,复对众人道:“后日大军出征,朕亲往必胜营祭旗。牛大力当众滋事伤人,但念正是用人之际,罪名先行记下,容戴罪立功。” 牛大力急忙叩头道:“谢陛下隆恩。” “此事就这么定了,都下去吧。”李疆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告退。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晋王李茂,突然出列道:“父皇,儿臣还有几句话说。” “哦?”李疆看了他一眼,道:“讲。” 李茂遂道:“必胜营从建立以来,将骄兵横,所有将士目高于顶。在京城有父皇约束,尚且时常发生打架斗殴之事。一旦出京南下,儿臣实在担心有些将士会恃力而骄,惊扰百姓。所以儿臣奏请父皇,委派一名监军,也好对必胜营有所约束。” “哦?”李疆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茂,转头对秦舒道:“子逸觉得如何?” 秦舒忙回道:“微臣知道必胜营在百官中,印象却有不好。所以委派监军确实能让百官安心,晋王殿下的建议的确可行。只是,微臣恳请陛下,也要限制监军权限。只负责监管军纪,而无权干涉战事,以免影响微臣平叛。” “恩,不错。”李疆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诸位觉得百官中何人堪当此任?” 李茂立刻道:“百官各有所司,诸皇子大都赋闲在家,父皇何不委派一皇子前往?”说着又毛遂自荐:“若是父皇恩准,儿臣愿意随秦将军南下。” “你?”李疆沉吟片刻,又问秦舒道:“皇子监军,子逸觉得方便么?” “这个……”秦舒确实有些为难地道:“战事凶险,殿下千金之躯,恐怕确实不方便。微臣担心……” “秦将军请放心。”李茂打断他的话,笑道:“本王的武艺虽然不如诸位将军,但战阵之上自保却是绰绰有余,绝对不会给将军添麻烦的。” “但……”秦舒本来还打算推脱,李昌却抢着道:“既然五弟有此心意,为父皇分忧,儿臣倒是觉得五弟的建议可行。” “你也赞成?”李疆看了看李昌,呵呵笑道:“好,既然老五有心为朕分忧,朕就恩准了。命老五为监军,随子逸南下平叛。不过朕把话说在前面,你只可监管军纪,切不可干涉战事。若是以亲王的身份,胡乱干预军事,朕可要重重的罚你。” “儿臣知道,请父皇放心。”李茂见自己的建议被皇帝所采纳,显得十分高兴。 秦舒则觉得平白多了个包袱,心中懊恼不已,转头却见李昌暗暗向自己使眼色,顿时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嘴角也现出一丝笑容。 →第三章←(第二更到啦,求收藏、求订阅) →第三章← 襄阳城外,一名蟒袍男人负手北望,约莫三十上下,脸色颇有几分焦急,身后站着大量护卫亲兵。突然前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骑兵迎面飞奔而来。蟒袍男人的脸色顿时轻松了几分,不由向前迈了几步。 那骑兵来到蟒袍男人身前,滚鞍下马,拜道:“回禀千岁,来啦。”蟒袍男人顾不得让他起身,眼望着骑兵来的方向,果然见有队骑兵缓缓而来。先时脸上露几分笑意,不久却又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只有这点人马?” 那骑兵看了看,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千岁,大概这是他们的前锋部队。” 蟒袍男人哼了一声,转头道:“赵先生,你去问问。”赵先生约有四十上下,长相精干,领命之后,带着几名亲随走上前去。 第141章 等那队骑兵近前,便开口喊道:“楚国公千岁在此,请秦将军出来答话。” 那些骑兵闻言而止,一名校尉装束的壮汉越众而出,高声答道:“末将牛大力,奉秦都督将令前来拜见楚国公千岁。” 那蟒袍男人正是大充四姓国公之一的楚国公关彝,得知朝廷派遣的军队已到襄阳,特意亲自带人出迎。听牛大力这样说,关彝心中先有了几分不快,快步走到前面,道:“本爵便是,不知秦将军与晋王殿下,现在何处?” 牛大力翻身下马,欠身道:“末将参见千岁,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请千岁恕罪。秦将军担心大军入城,惊扰百姓,故而在外扎营。明日便动身南下武陵平乱,就不来拜会千岁了。” 关彝以堂堂国公之尊,在城外等了几个时辰,没有想到居然连秦舒的面也没有见着。顿时满脸的不悦,冷道:“秦将军好大的架子,难道还要本爵去军营里拜见他么?” “不敢,不敢。”牛大力急忙道:“秦将军心忧战事,以平叛为第一要务,所以不能亲自前来拜见千岁。若是千岁有什么要交代的,请吩咐末将,末将自当转答。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叛乱平息之后,秦将军自会登门拜会千岁。” “本爵哪敢有什么吩咐。”关彝哼了一声,道:“只是听说晋王殿下也在军中,所以前来拜见。既然秦将军一心以战事为重,那本爵也不便打扰,就在襄阳城中静候秦将军捷报。” “若是千岁没有别的吩咐,那末将就告辞了。”牛大力翻身上马,又向关彝欠了欠身,便带着部下转身而去。 关彝见牛大力一行走远,才重重哼了一声,道:“一个小小的必胜都督,也这么大的架子,简直不把本爵放在眼中。回城。” “等等。”赵先生却开口道:“请千岁听属下一言。” 关彝看了他一眼,然后示意属下侍卫退开,才问道:“赵先生有什么话说?” 赵先生,名贽,在楚国公府任职多年,深受两代国公器重,说话极有分量,乃是关彝所信任的第一人。赵贽见众人退开,才低声道:“小小的必胜都督,当然不敢不把千岁放在眼中。但秦舒是皇帝的新宠,据说这次南征,也是皇帝力排禁军众将之请,执意让必胜营出征。所以属下觉得,这次秦舒带兵前来,绝非只是为了平叛而来。” 关彝闻言,眉头紧皱,缓缓道:“本爵也是担心这个,所以才会放下国公之尊,亲自到城外来迎接他。但秦舒连面也不来见,难道还要本爵亲自到军营去求见么?” “千岁可以不去,属下却可以代千岁前往。”赵贽微微笑道:“秦舒只派个下属来见千岁,千岁当然也可以只派个下属前去犒劳三军。再说晋王殿下也在军中,属下前去,也正好打听下皇帝的口风。” “也好。”关彝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担心地道:“这次皇帝居然答应派晋王出任监军,总让本爵觉得有些不妥。”说着换上一副表情,恼恨地道:“都是那个臭小子胡搞,没想到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廖老将军那边情况怎么样?” 赵贽答道:“廖老将军熟知军事,岂是那群乌合之众可敌?前日大胜一场,叛军已经退回武陵。不出几日,廖老将军定能击败叛军,多半是用不上秦舒的必胜营了。” “那本爵就放心了。”关彝听到这个消息,眉头才逐渐舒展,道:“那本爵就先回城,有劳你去秦舒营中走一遭。” “是,送千岁。”赵贽送关彝上马回城后,才带着大批的劳军之物,向着秦舒的军营走去。 在必胜营的主帐内,秦舒正听完牛大力的回报,笑吟吟地挥手让他退下。旁边的晋王李茂不悦地道:“楚国公地位尊贵,便是父皇也是礼数有加。秦将军来到襄阳,却不前去拜见,在礼数上,恐怕说不过去吧?” 秦舒笑答道:“本将奉诏平叛,自是以军情为重。至于失礼之处,等平乱之后,本将自会登门致歉。料想楚国公千岁不会见怪。” “你说怎么就怎么吧。”李茂起身道:“反正本王在这里也说不上话。本王有些乏了,要回帐去休息。晚饭让人送过来就行了。”说着又低声嘟囔一句:“军中无酒,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李茂刚走出营帐,蒋邯就笑着道:“早就听说晋王无酒不欢,这么久没有喝到酒,一定心痒难耐。想必今天楚国公肯定准备好美酒佳肴,可惜将军不肯入城,难怪殿下不高兴。” “放心。”秦舒眯着眼睛答道:“今天晚上肯定会有酒喝的。” 蒋邯眼珠一转,道:“我看未必。人家毕竟是堂堂的楚国公,怎么可能亲自来军营拜见,岂不是丢了身份。” 秦舒哼了一声,道:“他不来,总会有人来。”顿了顿又问道:“先不说这个了,杨清他们有没有消息?” 旁边严铿立刻答道:“自我军进入荆州以来,陆续有探子回报。但杨校尉却还没有消息传来,听回报的探子说,他带人深入武陵,估计是不知道都督已经到了襄阳。” “很好。”秦舒点了点头,道:“派人去与他联系,若没有他的情报,本将也不能贸然南下。叛军能打败楚国公麾下兵马,咱们可不能太掉以轻心。” “是,末将这就派人去。”严铿立刻转身出帐。 不到片刻,严铿又回转帐内,禀道:“都督,楚国公府长史赵贽在营外求见,说是奉楚国公之命,前来劳军的。” 秦舒看了蒋邯一眼,心道:我没说错吧?然后道:“快请。”也起身走到帐外等候。 没过多久,赵贽就在严铿的带领下,来到主帐。他虽不认识秦舒,但从衣甲上也能分辨出来,急忙上前行礼道:“下官参见秦将军。” 四姓国公权力极大,控制着封地的所有军政财权,至于属官也是自成一系,除了一些特别的官职,其他的都不在朝廷官制之内。所以赵贽这个长史究竟是什么品级,也没有明文规定。秦舒却是皇帝钦点的从四品武将,又是奉命出征的主将,赵贽自然要以下官之礼参见。 秦舒早打听清楚赵贽是楚国公身前第一红人,不敢过分托大,急忙还礼道:“赵大人客气了,进帐内说话。” 入帐之后,分宾主坐下。秦舒才道:“本将初来襄阳,忧心前方战局,不敢在此多作逗留,是以未能亲自前往拜见楚国公千岁。还请赵大人回去之后,代本将向千岁致歉,万望千岁不要见怪。” 赵贽呵呵笑道:“将军太客气了。将军忧心战事,忠心为国,我家千岁又怎么会见怪呢?其实我家千岁得知将军在此安营,本是想亲自前来。但老夫觉得,既然将军不愿意扰民,千岁也不宜前来。否则以千岁的身份前来劳军,军中又难免要举行宴会,迎来送往,岂不耽误时间?所以老夫不自量力,甘请代千岁前来劳军,只等将军平定叛乱,大功告成之时,千岁再亲自在襄阳城中为将军设宴庆贺。” 秦舒也忙不叠的夸赞道:“赵大人真是想的周到。” 赵贽又道:“将军远来,不知对武陵叛军的情况了解多少?可有需要老夫讲解的地方?” “哎呀,真是求之不得。”秦舒急忙道:“一路行军匆忙,而且朝廷兵部的情报,又延伸不到楚国公辖下。所以本将正觉得为难,赵大人刚好可是给本将说说这次叛乱的事情。” “是。”赵贽整理片刻,才缓缓道:“这次武陵叛乱,首逆乃是费浚。费家祖上原是前朝重臣,陛下称帝之后,便告老辞官,不肯为朝廷效力。陛下仁德,非但不予追究,反而厚加赏赐,所以费家一直以来还算安分。但自从费浚掌家之后,便结交豪杰,收买民心,常与刘汉残逆来往。楚国公虽有所耳闻,却苦于查无实证,又加上费家在武陵一代极有名望影响,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哪知费浚却在月前联络刘汉残逆,公然起兵造反,杀害武陵太守,夺占城池。楚国公闻报大惊,急忙派将军周镐带兵征讨。一来事出突然,准备不全;二来周将军年轻气盛,又无实战经验,反被叛军击败。如今楚国公改派老将军廖忠率兵出征,已连胜两场,现在又有秦将军的必胜营相助。以老夫之见,想要剿灭这群叛逆,是指日可待。” “原来是这样。”秦舒点头谢道:“承蒙赵大人吉言。”然后又详细询问了些关于叛军的情况,赵贽都一一回答。 眼看外面天色已晚,赵贽才起身道:“老夫听说晋王殿下也在军中,怎么不见?我家千岁还有些礼物要老夫,面呈殿下,不知将军可否代为通报?” “瞧我这脑子。”秦舒一拍额头,道:“殿下鞍马劳顿,在帐中休息。严校尉,送赵大人去殿下帐中。” “多谢将军。”赵贽再行一礼,然后才跟着严铿前往李茂帐中。 等赵贽离开后,秦舒才道:“让人准备些酒菜送到晋王帐内,就说本将军务在身,不能亲自给感谢赵大人的厚意,就请晋王殿下代我全军将士款待。并且今晚本将特许他们可以饮酒,但其余将士皆不能饮酒。” 牛大力原本以为今天可以好好痛饮一番,听到秦舒这样说,只好添添嘴唇,低声道:“都督好偏心。”被秦舒瞪了一眼,急忙道:“属下这就去交代。”然后匆匆跑出去。 “这家伙跑得挺快。”秦舒微微一笑,对蒋邯道:“你也下去吧,好好休息。明天继续南下,路上怕就没有这么太平了。” “是。”蒋邯虽然口中答应,但却并没有离开。秦舒看了他一眼,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第142章 蒋邯犹豫片刻,才道:“属下有些事想给都督说。” 此时帐中只有他二人,以蒋邯的性格,一般的事情绝不会如此迟疑。秦舒不禁奇道:“有什么事情不好张口?” 蒋邯才靠上前,低声道:“刚才那个赵贽说的话,都督信吗?” “当然信了。”秦舒心中微动,笑道:“莫非你听到什么别的消息?” 蒋邯急忙道:“属下一直跟在都督身边,能有什么别的消息?只是费家与我们蒋家是世交,按辈分,属下还该把费浚喊声世叔。据属下所知,费家因为祖上不肯为新朝效力,很担心被朝廷报复。所以一直以来,行事极为低调,绝不敢张扬。与刘汉残逆勾结,是何等重罪,又是何等机密之事,怎么可能被楚国公觉察到?属下对赵大人那些话,有些不信。” “那你的意思是楚国公冤枉他咯?”秦舒突然板起面孔,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楚国公是什么身份?他说的话,岂是你我所能置疑?此事在本将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切不可到外面胡言乱语。” “末将明白。”蒋邯讨了个没趣,只好灰溜溜地行礼告退。 帐内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秦舒才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倒是心思细腻,什么都能猜到,可就是口无遮拦,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然后拿起案上的行军地图,慢慢筹划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帐外有个娇细的声音,道:“都督,该有饭了。”秦舒才放下手中的地图,道:“进来。” 等送饭的人刚走入帐内,秦舒又沉下面孔,道:“我不是叫你好生待在自己帐中,怎么又来这里?” 送饭那军士,身材娇小,一套盔甲穿在身上,明显大了许多。被秦舒呵斥后,默默地将饭菜放在他面前,才道:“我一直都在灵儿姐姐的帐中,只是今天楚国公送来不少劳军之物。我想着公子已经有好久没有吃到什么可口的饭菜,所以才亲自下厨,给公子做了几道喜欢吃的菜送来。”然后又眨了眨眼睛,问道:“就这么一次,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原来这军士不是别人,正是秦舒府上唯一的丫鬟,芹儿。 “什么没问题?”秦舒瞪了她一眼,道:“你今天更该在自己帐内老实地待着,万一被楚国公派来的人看见,我的罪名可就大了。叶灵是陛下钦点的军医,在营中随意走动,都没有关系。你可是她私下带来的,要是捅了出去,我可吃罪不起。” 芹儿又眨了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道:“我是灵儿姐姐手下的一个药童,就算被别人撞到了,也不关公子的事啊。” “懒得跟你们胡闹。”秦舒无奈地耸了耸肩,道:“叶灵有陛下和公主当靠山,当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等两天到了战场上,你可要和她寸步不离。她向我保证,你的安全都由她来负责,倒时候我可没有心思来照顾你。” “我知道。”芹儿嫣然笑道:“灵儿姐姐的武功那么好,肯定能保护好我的。再说了,我们俩又不会真的去冲锋陷阵,有什么好怕的。” “说的也对。”秦舒挥了挥手,道:“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这碗筷我自会找人来收拾。”芹儿见秦舒没有更多的责怪她,也暗自松了口气,故意粗着声音,像模像样地行礼道:“属下告退。”然后又冲着秦舒笑了笑,才转身出帐。 秦舒看着她身上那件不合身的盔甲,不禁哑然失笑。真不知道叶灵是用什么方法,当真让皇帝答应她随军出征。而且居然还把芹儿以药童的身份,给捎带到了军中。这要真是被朝廷那些言官知道了,不把秦舒用口水淹死才怪。不过等秦舒知道芹儿在军中的时候,大军都已经过了宛城,秦舒就是想把她送回去,也来不及了,只好默认现实。但秦舒也和她们约法三章,第一,不能太过招摇,一定要低调行事;第二,芹儿的安全,都由叶灵担保负责;第三,万一事情败露,由叶灵到皇帝面前主动承担所以罪责。 有了这三个条件,秦舒才算是勉强安下心来。不过还是准备,等南征回家之后,一定要用家法好好教训下芹儿,不然这丫头都快成叶灵家的了。当然把芹儿留在军中,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比如说现在,秦舒就能享受到一顿相当满意可口的晚餐。芹儿的厨艺,是很多大厨都比不上的,更何况军中的那些伙夫? 闻着菜肴的香味,秦舒不禁食欲大增,拿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第四章← 芹儿的手艺虽然相当不错,可惜秦舒没有福气消受。筷子还没动几下,又听蒋邯在外面道:“都督,属下有事求见。” “进来。”秦舒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竹筷,抬头却见多日不见的杨清也跟着蒋邯一起走了进来。杨清原是奉命先于大军南下,负责打探叛军的消息。秦舒突然见到他,顿时喜出望外,起身道:“你也回来了。” 杨清一身普通百姓装束,见到秦舒,还是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道:“属下见过都督。” “快快起来。”秦舒急忙将他扶起,道:“辛苦你了,这次南下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因见杨清满脸风尘,便亲自拿起水囊,给他倒了碗水。 “多谢都督。”杨清确实渴了,也不客气,端起来两口就喝了个精光,然后才道:“属下幸不辱命,打听到了不少叛军的消息。不过,属下还给都督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秦舒吃了一惊,问道:“什么坏消息?” 杨清乃道:“楚国公所派讨伐部队,又吃了个败仗。” “这是怎么回事?”秦舒退回自己的帅位,道:“你不着急,坐下慢慢说。”杨清行礼坐下,才缓缓将自己打听到的情报,详细告诉秦舒。 武陵虽然是个郡城,但由于地处荆南,平日驻兵并不多。再加上叛乱发生的突然,所以驻兵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就被叛军占了城池,并且杀了太守。楚国公关彝听到消息后,立刻派将军周镐带兵征讨。但大充境内多年没有战事,很多州郡驻军平日荒废训练,军纪散漫,早就失去了战斗力。加之周镐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将领,从来未经战阵,又骄傲自大,刚愎自用,轻敌冒进,竟被叛军打的一败涂地。 而后楚国公不得不起用老将廖忠,再率领三万大军再次征讨。此时叛军的人数,已经不在征讨大军之下,但是叛军的装备却远远不如朝廷官军。所以廖忠斩杀两名作战不力的将领后,震慑全军,官军一鼓作气,连败叛军两场。叛军已被逼后撤,连日不敢出战,可就在昨晚,叛军突然出兵劫营。官军未及准备,又被打得落花流水,损失惨重。 蒋邯在旁边听着,突然插嘴道:“廖老将军也是征战多年的宿将,难道也没有提防敌人劫营吗?” “怎么没有?”杨清叹了口气,道:“我亲自到廖老将军扎的营寨外探视了一遍,老将军安营之法,可谓相当稳健老成。可是这些官军太过无能,我抓了个败兵询问,他们一看到有人劫营,很少有人组织抵抗,大多数都只知道逃命。带着这样一帮士兵,别说廖老将军,就是太祖皇帝重生,只怕也非得打败仗不可。” “可恶。”蒋邯恨恨地道:“这些家伙,都该拖出去,军法处置。” “大充官军享受太平多年,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们是安乐日子过的太久了。”秦舒接口道:“这也是本将训练必胜营的原因。”然后又转问杨清,道:“那现在廖老将军的情况怎么样?” “廖老将军是收拢了些败卒,但军心动荡,估计是坚持不了多久。”杨清答道:“属下算日子,知道都督该到了,所以兼程北上,请都督早些带兵南下救援。” “这个当然,本将明日一早便带兵南下。”秦舒点了点头,又问道:“至于这次叛乱,你还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还有,叛军的主要首领有哪些?” “属下只顾着说战事,险些将重要的事情忘了。”杨清又急忙道:“这次叛乱起源于武陵的费家。费家是前朝重臣,现在的家主叫费浚。此人乐善好施,仗义疏财,每逢灾年都要拿自家粮食救济灾民,所以在武陵一带很有贤名。可是三个月前,武陵太守唐建却查出他与前朝余逆有来往,将其捉拿入狱,并且判处斩立决。但在行刑当日,一个叫楚天的人带人劫了法场。抓住监斩的太守唐建,当场杀死,成功煽动百姓叛乱。由于费浚平日很得民心,加上唐建为官期间,贪赃枉法,激起民怨。所以不仅很多百姓参加,就连武陵驻军也有部分加入叛乱,才最终酿成这场大祸。” “原来是这样。”秦舒沉思片刻,又问道:“你再说说唐建、楚天二人的情况。” “是。”杨清稍微整理一下言语,便开口道:“太守唐建是楚国公宠姬的哥哥,仗着楚国公的势,为官极为贪婪,恨不得刮地三尺,百姓称他为‘唐剥皮’。只为官一年多,据说被叛军抄家后,就搜出了几十万两银子。楚天此人是荆南一带的豪侠,据说武艺了得,为人十分仗义。曾经受过费浚的恩惠,所以才会带人劫法场。现在叛军的首领虽然名义上是费浚,但带兵打仗,都是楚天一力承担。两次大败官军,都应该是出自此人之手。” “豪侠?”秦舒顿了顿,问道:“真的只是草莽人物?可与前朝余逆有关?” “这个……”杨清想了想,才答道:“其实叛军方面,根本没有这样的作为,也没有什么恢复前朝的口号。但是官军却一再声称,这次叛乱是费浚勾结前朝余逆造反。 第143章 属下这几天也深入武陵,打听过这件事,倒是有不少百姓说,费浚是被赃官唐建冤枉。不过既然叛乱已成事实,就算费浚没有勾结前朝余逆,也脱不了灭族之罪。” “知道了。”秦舒吐了口气,感觉没有什么要询问的,便道:“奔波劳累,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日随本将一道南下。” “是,属下遵命。”杨清行礼告退。刚要离开,又被秦舒叫住,一指案上的饭菜,道:“还没用饭吧?这些都拿去帐内吃,也懒得再让人去弄了。” 杨清见那几盘菜肴还几乎没有动过,忙道:“还是请都督留下用吧。” “我已经吃饱了。”秦舒笑道:“你又不贪图金银,本将只能赏你顿好饭。绝对比得上京城几大名楼的大厨手艺。”说完便让亲兵入内,收拾饭菜。杨清只好再次拜谢,然后带着亲兵回帐。 杨清下去后,秦舒立刻命人去晋王李茂帐中,将李茂和赵贽请来。李茂连日没有喝酒,难得今天有这个机会,被秦舒特许在军中饮酒,自然不肯浪费机会。等他们两人来到秦舒主帐的时候,李茂都已经喝得是两颊通红,七八分醉意了。赵贽不知道是酒量大,还是喝得少,仍旧保持着清醒状态。 对于晋王李茂这个人,秦舒对他一直都存有戒心,认为他将是楚王李昌入主东宫,唯一的强大对手。当初李昌本可以迎娶雍国公的女儿,借以提高自己在朝中的影响力,但却被李茂轻而易举地化解,将本该成为楚王侧妃的郭佩,远嫁到塞外给慕容胜当王后。而且桓皇后病故后,虽然皇帝有新宠褚贵妃,但褚贵妃毕竟入宫时日不长。后宫还是以晋王生母德妃为首,主持后宫一应事务,这也算是他争夺储位的一个极有利的条件。虽然李茂表面上看来,沉迷酒色,对朝政过问极少,可这两年来,只要向皇帝进言献策,无一不是极为高明的见解。更让秦舒觉得他不可轻视,打从心眼里对他就十分戒备。 这次南征,李茂被钦点为监军一职,虽然无权过问战事,但秦舒也不敢丝毫的马虎大意,一直都很小心应付。而且秦舒也一再留心观察,却还是没有发现李茂有什么异常,但越是如此,越让秦舒感觉他深不可测。所以尽管现在李茂喝得醉醺醺的,秦舒还是很客气地道:“刚才本将属下带了些关于武陵战局的消息,所以才打扰殿下与赵大人的兴致,过来商议。” 李茂醉得几乎听不清楚秦舒说什么,只是随便应付性地哼哼几声。倒是赵贽极为关心武陵战况,问道:“还请将军详细说来听听。” 秦舒便将老将廖忠战败的消息说了出来,赵贽听得十分惊讶,半响才叹道:“不想廖老将军也不是叛军的对手,看来一切都只能依仗秦将军了。”然后又急忙告辞道:“下官担心我家千岁尚不知情,只好先行告退。回城之后,一定请我家千岁再派良将,与秦将军同心协力,共破叛军。” “也好。”秦舒遂道:“战事紧急,本将也不便多留。请大人回城,将军报转告楚国公千岁。本将明日一早就带兵南下,增援廖老将军。楚国公千岁若再有援兵,就请随后派来。” “是。”赵贽向秦舒行了一礼,又转向李茂告辞。连说了几声,都不见回应,仔细一看,原来李茂已经靠着背垫睡着了。秦舒只好对着赵贽笑了笑,道:“本将送大人出营。”然后一直将赵贽送出辕门,才回转主帐。 李茂却睡得正酣,秦舒也不管他是真是假,命人将其送回帐内。随后下令全军,次日一早拔营南下。 第二天早晨,秦舒带兵南下,行出不到十里,就见前面有彪骑兵,看衣甲该是大充军队。秦舒刚要派人前去询问,对阵却走出一骑人马,大声喊道:“秦将军可在,下官赵贽求见。” 秦舒打马上前,果然见是赵贽换了身戎装,不由笑答道:“赵大人文武双全,本将着实佩服。不知赵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赵贽忙行礼道:“将军取笑了,下官虽然换了戎装,却拿不动刀枪,上不得战阵,不过作作样子罢了。昨晚下官回城求见我家千岁时,廖老将军的战报也送到千岁面前。虽然我家千岁有心再多派援军,但却实在抽调不出更多人马。只好将府中护卫的五百精骑调拨给下官,让下官带着跟随将军南下,增援廖老将军。下官知道将军一早便要南下,所以天还未亮,便带人在此恭候将军大驾。” “多谢千岁与大人的好意。”秦舒策马在这五百骑兵前溜达一圈,虽然看上去个个都精神饱满,威风十足。但秦舒却知道这些人,平日都只是在楚国公出行时,负责开路仪仗的,看好固然是好看,中用不中用可就难说了。 这次秦舒只带五千必胜营南下,不再动用朝廷一兵一卒,面对数万叛军,实力稍显单薄些。所以还是要借用楚国公麾下将士,这五百骑兵不论管不管用,总是楚国公的一番心意,秦舒只好暂时笑纳。遂唤过蒋邯,将这五百骑兵安排在后队,然后再行起程。 从襄阳南下武陵,要过江陵、公安等城,然后渡澧水,才进入武陵境内。叛军最盛时,曾渡过澧水,威胁江陵。但在老将廖忠打击之下,败回武陵。这次廖忠兵败之后,也只好退过澧水北岸,隔水而守。 秦舒大军到达澧县的时候,廖忠已经收拢败军,沿岸把守。听到朝廷援军已至,廖忠亲自带人出营迎接。廖忠虽是楚国公部将,在朝廷也有爵位官职,是正三品安南将军,且在秦舒之上。 秦舒遥见辕门有一老将等候,猜知便是廖忠,急忙下马步行。及至近前,才行礼道:“秦舒见过廖老将军。” 廖忠已过花甲之年,满头白发,乃是楚国公麾下第一能战之将。只是新败之后,神情略显疲惫。见到秦舒年纪轻轻,便是必胜营都督,不由想起岁月无情,乃还礼道:“秦将军客气了。秦将军是朝廷委派,老夫可担当不起。” “老将军威名远播,秦舒素来敬佩。今日得见老将军风范,秦舒倍感荣幸。”秦舒早就打听到廖忠在楚国公军中的影响力,所以言语上相当客气。 廖忠连忙谦让几句,又见秦舒身后的赵贽,不禁道:“赵先生也来了,千岁可有什么交代?” 赵贽微微一笑,道:“下官见过老将军。下官临行之前,千岁确实有些吩咐,还请入营再说吧。” “好。”廖忠又向左右看了看,问道:“怎么不见晋王殿下?”秦舒忙答道:“殿下车马劳顿,染了风寒,在后面军中。”廖忠这才让到旁边,举手道:“秦将军,请。”便与秦舒并肩入内,至于赵贽没有品级,自是跟在两人身后。 走入中军主帐,赵贽却抢在廖忠身前,走到帅位,高声道:“楚国公令谕。”秦舒等朝廷将领,自不必理会。廖忠等楚国公将官,急忙下拜,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口称千岁。 赵贽乃缓缓道:“查将军廖忠,征战不利,损兵折将,本该重罚。然念其旧日功勋,特许其戴罪立功,只革去主将一职,由赵贽暂掌帅印。”念完之后,才走到廖忠身前,将其扶起,道:“老将军兵败之后,不少将官都在千岁面前,述说将军的不是。千岁十分为难,只好让下官暂代帅印。不过老将军请放心,下官不谱军略,一切还是由老将军做主。” “不敢。”廖忠长叹一声,道:“老夫自知罪重,甘愿受罚。既是千岁令谕,老夫自当遵从。老人,取帅印来。” 旁边副将急忙从主案上取过帅印,廖忠双手接过,奉与赵贽。赵贽接在手中,便转对秦舒,道:“秦将军放心,下官来时。我家千岁再三交代,战事一切都听从秦将军安排。所以这主帅之位嘛,还请将军上座。” “不敢,不敢。”秦舒看完这出好戏,连忙摆手道:“本将奉诏南征,也是为了协助楚国公平定叛乱。怎么能反客为主,还请大人上座。” 两人互相谦让一阵,赵贽终于还是坐上帅位,口中却道:“下官不懂军务,一切征战之事,还要二位将军多多商议而定。” 好容易把位置坐好,廖忠便开始讲述军情。虽然他已经收拢败军两万人,但粮草辎重,一战尽失,而且不少士兵逃命的时候,连兵器、盔甲都丢了,战斗力尽失,急需补充物资。如今叛军士气极为旺盛,大约是知道朝廷的救兵已至,所以并没有渡水进攻,而也是在对岸扎下营寨,似乎也要凭险拒守。如果只依靠必胜营五千人马,强行渡水攻打,只怕获胜的机会相当之渺茫。 听完廖忠的叙述,秦舒也暗叹失策,当初训练必胜营的时候,只是针对鲜卑而战。训练过马战、步战、山地战、雪地战,却从来没有训练过水战。没有想到必胜营的第一次作战,就是水上作战,而且敌方人数数倍于己,秦舒显然没有任何信心。 三人商议之后,最后还是决定,要等楚国公再派人送来粮草装备,南楚士兵恢复士气之后,再准备渡江决战。而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秦舒也尽量让必胜营的将士,先熟悉下水战,至少不能晕船。 秦舒倒是计算的精细,不过第二天刚起床,就听说叛军派来使者,匆匆洗漱后,便急忙赶往主帐。等秦舒到达的时候,赵贽、廖忠两人都已经到了,而且帐内还多了个壮汉,身上居然也穿着大充官军的衣甲,只是头顶上多缠了根红色布条。 秦舒先向赵、廖二人行礼问好,才指着那壮汉道:“这位就是叛军的使者?” 赵贽还没回答,那壮汉就抢先道:“不,是义军的使者。” “义军?” 第144章 秦舒哼了一声,道:“我大充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就只有你们一小股叛贼,造反闹事,致使战祸陡起,生灵涂炭。你们也好意思自称什么义军?说说你的来意。” 那壮汉倒是颇有几分傲气,冷然答道:“我已经向他们说过了,要问就问他们。” 秦舒见他无礼,眉头微皱,正打算给他点教训,却听旁边廖忠道:“秦将军,他们是想约我们明日江上一会,释放小儿。” “什么,少将军?”秦舒昨日抵达的时候,并没有听廖忠说起此事,所以现在听来,觉得有些吃惊。 廖忠缓缓解释道:“当夜一战,我军大败。小儿也与老夫失散,老夫本以为他已经为国尽忠,所以昨日并未向将军提及此事。” 那使者便在下面接口道:“少将军突围时,被我家楚将军擒下。依照楚将军本意,是想将他斩首示众。但费首领听说少将军是廖老将军独子,所以才手下留情。费首领说,关彝那厮手下文官武将中,也只有廖老将军一人算得上是正人君子、英雄豪杰,不能让老将军绝后,所以特意派我前来,越诸位明日江面一见,送还少将军。” “多谢费首领好意。”廖忠虽然在人前绝口不提儿子之事,但私下也为儿子战死伤心难过。现在得到儿子未死的消息,当然喜出望外,对费浚感激不已。 “费浚会有这么好心?”赵贽冷哼了一声,道:“莫不是其中有什么奸计?” 廖忠本在喜悦之中,听到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才想起费浚现在已经是叛军首领,以前的交情在国法面前,早该断绝干净。但儿子的性命却偏偏又捏在他的手中,心中矛盾重重,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秦舒对局势还没有看透,只好暂时装聋作哑,冷眼旁观。那使者也跟着冷笑几声,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家首领又岂是这等卑鄙小人?明日正午,江上会面,少将军生死,全在各位一念之间。来与不来,各位还是好好商量一下,不过我得提醒一句,请恕过期不候。告辞。”说完之后,冲着三人略一抱拳,便转身出去。 “秦将军,你看这事如何?”使者离开多时,廖忠才终于开口,打破帐内沉寂的气氛。他知道赵贽肯定不会同意前去,所以才先问秦舒。 “这个……”秦舒这点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从昨天赵贽夺占帅印开始,就隐隐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现在一个想去,一个又不想去,秦舒可不愿意开罪任何一方,只好答道:“此事当真难以决断。不去的话,少将军性命不保;若是去的话,又担心对方有什么诡计。好在还有些时间,得从长计议。赵大人,你觉得呢?”又将皮球踢给赵贽。 “当然不能去。”赵贽一口回绝,道:“此事摆明了是陷阱,如果我们贸然前往,肯定会中费浚的诡计。” “以老夫对费浚的了解,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廖忠迟疑片刻,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了解?”赵贽猛得一拍桌案,怒道:“早听说老将军与费浚私交不错,现在看来此事不假咯。本官正觉得奇怪,老将军多年威名,怎么会败在些须叛军手中。嘿嘿,其中缘由怕也只有老将军心里清楚。” →第五章← 秦舒本来是想一直保持沉默,两不得罪,却没想到赵贽居然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言外之意,竟是说廖忠与叛军勾结,致使大军惨败。通敌造反,可是诛灭九族的罪名。赵贽说出这样的话,廖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秦舒夹在两人中间,就有些为难了。 果然,秦舒偷眼瞟去,廖忠被赵贽的几句话,气得连吐粗气,脸下银白的胡须也随之颤动。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赵贽,恨不得将他一口吞掉。 赵贽也被廖忠的表情下了一大跳,一边暗暗向秦舒身边靠拢,一边喊道:“来人。”外面守卫亲兵闻声入内,但见到帐中情况,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全都愣在一旁。 秦舒此来一心想要早日平定叛乱,不愿意见到两人多起争执。轻咳一声,道:“老将军请息怒,赵大人也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 廖忠虽然怒极,但一则赵贽是楚国公任命的主将,二来又有秦舒在侧,乃强压心中怒火,冷然道:“赵大人若是担心中计,那明日老夫一人前往。”说完便转身出帐。 赵贽见廖忠离开,才对着秦舒勉强笑了笑,道:“让秦将军看笑话了。”秦舒也笑了笑,却不知该如何应答,干脆行礼告辞,返回自己营中。 走进自己主帐,秦舒抬眼就见叶灵在内,正把玩着自己的破军枪,不由愣了一下,问道:“叶姑娘怎么到我营中来了?” 叶灵见他回来,将破军枪放回原位,道:“听说叛军派来使者,不知为了什么事情?” 相处两年,叶灵一直都是在必胜营扮演军医的角色,直到这一刻,秦舒才猛然记起,她还是武陵侯叶璇的女儿。皇帝和叶璇肯让她一直住在必胜营中,难道仅仅只是为了给那些伤兵疗伤吗?这次南征,皇帝派她跟来,会不会也有别的用意? “怎么不说话,是不方便说吗?”叶灵见秦舒没有回答,便又追问了一句。 “不。”秦舒这才回过神来,如实答道:“叛军派人前来,是打算释放廖老将军的公子。约我们明日正午,在江上会面。” “原来是这样。”叶灵点了点头,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对秦舒说:“廖老将军只此一子,他是肯定要去的。不过赵贽呢,会不会同意此事?”说完后,见秦舒没有应声,便又盯着他,道:“秦将军去还是不去?” “我?”秦舒想了想,答道:“我本想去见识见识费浚等人,不过赵大人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费浚以少将军为诱饵,设下埋伏,我们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些好。” “秦将军什么时候变的如此胆怯?”叶灵嫣然笑道:“我觉得,秦将军还是该去。”不等秦舒询问,便解释道:“如果只是要释放少将军,费浚只需派人送他过江即可。他却如此颇费周折,约会将军等去见面,必是有其他原因。当然设伏袭击,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以我得到的情报,他可能是知道朝廷兵马前来,有话要对秦将军说。” “你得到的情报?”秦舒眉头皱了皱,缓缓道:“看来陛下和叶侯这次派你同行,果然不仅仅只是在军中当个大夫。” 秦舒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语气中明显有些不悦。叶灵听了急忙道:“当然只是个大夫。我无官无职,又是个女儿身,军营之事,还是秦将军做主。我只是负责给你提供些有价值的情报而已,你可千万别有什么误会。” 秦舒见她说的真诚,便展颜道:“那你说说,现在有什么情报提供给我?” 叶灵遂道:“这次武陵发生叛乱,楚国公上奏陛下,是因为费浚勾结前朝余逆。但陛下对并不完全相信,下命家父彻查此事。不过现在朝廷与鲜卑停战的期限即将结束,陛下又有北伐之意,父亲和兄长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塞外,才把这件事交付给我。我前两天得到情报,武陵民间传言,费浚造反是另有隐情,所以我想请将军明日去见费浚一面,或者能有些收获。” 秦舒想起临出京之前,皇帝也向自己交代过此事。叶灵应该不会说谎,而赵贽不肯答应费浚的要求,难道也是担心费浚会说些不利于楚国公的话?秦舒思量片刻,乃道:“我去见费浚也无妨,不过赵贽现在掌握着楚国公麾下的兵权,所有船只都是在他的管制之内。如果他执意不肯,我们总不能游过江去见费浚吧?” “他不同意有什么用?”叶灵哼了一声,道:“你是陛下钦命的南征主将,别说征调几只船,就是把这两万兵权收归己有,赵贽也绝不敢二话。无论如何,明天你一定要去,我也要扮成你的亲兵跟着。” “好吧。”秦舒见她说的蛮横,便点头答应。他知道四姓国公之中,除了蜀国公桓帆外,其余三人还不至于公然不给皇帝面子。赵贽对廖忠再怎么强横,却也不敢对他这个钦差无礼。等他刚答应下来,就听帐外守卫喊道:“都督,廖将军求见。” 叶灵立刻向帐后走去,并且低声道:“他一定是来求你帮忙的。” 秦舒等她藏好后,才亲自出帐迎接廖忠。两人见礼进帐,廖忠牵挂孩儿性命,开门见山地道:“老夫这次前来,是希望秦将军能帮老夫个忙。” 秦舒虽然早猜到是什么事情,但还是问道:“什么忙?老将军尽管说,只要本将力所能及,一定尽力而为。” “多谢将军。”廖忠叹了口气,道:“费浚订约之事,将军已经知晓,老夫便不再罗嗦。老夫为国征战,成亲甚晚,四十出头才得此一子。若是已经战死疆场,老夫也就罢了。但现在能有机会救他性命,老夫又怎么忍心不救?明日之约,就算违背军令,老夫也是一定要去的。不过赵大人已经下令,明日之内,所有船只不得使出水寨。老夫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来求将军。将军是陛下钦点的主将,还请将军能开恩,给老夫调拨一艘小船。老夫明日一人前往,就算是费浚有什么埋伏,最多老夫父子二人一起上路。”说完后,也不顾年纪、官职的差距,冲着秦舒倒头就拜,求道:“请将军开恩。” “快快请起。”秦舒急忙伸手将他扶住,连声道:“老将军可是折杀秦舒了。” 廖忠却不肯起来,道:“若是将军不允,老夫便不起来。” 第145章 他自知求赵贽无用,便来找秦舒。这可是救出他儿子的唯一希望,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秦舒才跟叶灵交谈过,已经打定主意明天要去赴约。现在看到廖忠如此,便故意迟疑片刻,才道:“好吧,本将答应老将军便是。” 廖忠顿时大喜,再拜道:“多谢将军。”秦舒却哪敢再受他一拜,急忙将他扶起。廖忠也就不再坚持,顺势而起,道:“若能侥幸救回犬子,老夫定当厚报将军大恩。” “些须小事,老将军何必客气。”秦舒又道:“不过赵大人担心的也不无道理,本将怎能放心老将军独自前往?还请老将军先行回去,明日本将自带百人,与老将军同去。”廖忠本要婉言回绝,但见秦舒执意同去,只好答应。又说了不少感激的话,才告辞离开。 当晚秦舒便到赵贽帐中,将自己要去赴会之事说出。先时赵贽不肯松口同意,秦舒只好拿出皇命相压,迫使赵贽不得不答应。 次日,秦舒刚用过早饭,廖忠便来求见。但约会的时间是正午,秦舒免不得招待他在帐内喝点茶水。等到时辰差不多,才和他一起出发。挑选的一百士兵也都准备妥当,秦舒目光匆匆向队伍中一扫,果然见叶灵混在里面。 一行人来到水寨,却见赵贽也带着人等候在此。秦舒顿时心中打鼓,廖忠也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故意装作没有看到。赵贽却是满脸堆笑,主动迎上前来行礼,道:“下官见过二位将军。” “你来干什么?”廖忠很担心他再横加阻拦,说话的语气相当冷淡,甚至有些敌意。 “老将军千万别误会。”赵贽似乎完全忘记了昨天两人的不愉快,笑道:“下官来此,是要跟二位将军一道前去。” 廖忠对他始终怀有戒备,又问道:“你去干什么?” 赵贽今天的脾气出奇的好,还是笑着答道:“二位将军都去,下官怎么能不去呢?再说秦将军是陛下钦点的主将,万一出了什么事,楚国公怎么向陛下交代?下官又怎么向千岁交代?” “老夫看你还是不放心吧?”廖忠冷哼一声,道:“你还是担心老夫会和那费浚有什么勾结?老夫行得正、坐的端,你要跟着就请便吧。”说完便不再理会赵贽,先行走上船去。 “秦将军,请。”赵贽眼中恨意一闪而过,邀请秦舒并肩上船。刚走到船上,廖忠又冷道:“赵大人,你带这么多人前去,就不怕费浚多心么?你可是不想让犬子回来?” “这是怎么说的。”赵贽还是陪着笑,答道:“下官也是担心费浚那厮使诈,多带点人去,以防万一。” 秦舒向周围望去,见几乎所有船只都整装待发,也不禁道:“确实多了些。若是费浚本有诚意,见到这么多人前去,怕也要多心。依本将看来,除了本将带的一百人,再带三百就足够了。当初关云长单刀赴会,传为千古佳话。今日我们带四百将士前往,怕是要被后人笑掉大牙了。” 赵贽似乎还想再说,秦舒又道:“水面并不十分宽广,便是遇到险情。我军再从水寨出发救援,也都来得及,何必让那些叛逆小瞧了咱们。” 赵贽见秦舒也支持廖忠,只好答应下来,唤过副将交代清楚。稍作休整,四百人便分乘十艘快船,向南岸使去。 秦舒自下长在北地,第一次乘风破浪,看着脚下的滔滔流水,不禁感慨万千。不出刻钟,对面江上也出现七艘小船。还没等秦舒派人询问,对面便先有人喊道:“对面是哪位将军领头,请出来答话。”声音中气十足,显然不是泛泛之辈。 赵贽刚准备上前答话,秦舒却抢先道:“本将秦舒,你是何人?” 对面最大的那只船上,便走出一人,身上武将装束,浓眉大眼,极为粗犷。对着秦舒拱了拱手,道:“在下楚天,想必秦将军也听说过在下的名字。”听声音正是刚才问话之人。 “原来是楚壮士。”秦舒见旁边的廖忠面脸焦急,便又道:“本将已经来了,就请放了廖将军吧。” “当然。”楚天双掌连击三下,大船后便使出一只独木小船。上面共有三人,两人划桨,另外一人军官装束,想来便该是廖忠之子廖廷。果然等小船靠近时,廖忠站在船边,亲手将那武将接上船来,喊道:“廷儿。” 廖廷能与父亲重逢,恍如隔世,立刻拜倒,泣声道:“孩儿不孝,让父亲大人担心了。”廖忠急忙将他搀扶起来,上下打量,确定无碍后,才把他拥入怀中,道:“真是想煞为父了。”也是老泪纵横。 且不说廖家父子二人相拥而泣,秦舒见事情已了,便也抱拳对楚天道:“多谢楚壮士,若没有别的事,本将就先告辞了。” “且慢。”楚天却道:“人已经放了,在下却还有个不情之请,请秦将军稍等片刻,听费首领几句话如何?”此时他身边已经多了个中年儒士,对着秦舒施礼道:“草民费浚,见过秦将军。” 秦舒将手抬了抬,算是还礼,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将军。”赵贽急忙道:“此人正是这此叛乱的元凶祸首,将军何必听他妄言?” “既是妄言,听听又何妨?”秦舒并不理会,又对费浚道:“先生请讲。” “多谢将军。”费浚再行一礼,继续道:“草民自知罪孽深重,今日约见将军,却是有内情相告,希望将军能转达天听……啊呀……”正说之间,身前江水中突然冒出一支小小的弩箭,直射向他胸口。幸好旁边楚天见机的快,将其推开少许,才避开心脏要害。饶是如此,费浚也受伤颇重,顿时昏迷不醒。 双方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只有赵贽立刻向秦舒献计,道:“如今匪首重创,军心不稳。将军何不下令全军出击,只要能擒杀费浚、楚天二人,则武陵唾手可得。” 秦舒正在犹豫,就听对面楚天喊道:“无耻小人,今日之仇,楚某必当回报。”那七艘帆船都全速向南岸退却。 “既然将军不肯,那下官斗胆下令了。”赵贽可不愿见到口的肥肉溜走,唤过传令官,道:“快传令下去,全速追击。” “等等。”突然一声大喝,将全船的人都吓了一跳。秦舒也收拾思绪,就见廖忠拦在传令官身前,喝道:“赵大人,费浚好心好意,放我孩儿回来。你却使人潜藏水中,突施暗算,未免太过卑鄙。” “所谓兵不厌诈,只要能平定叛乱,施些计谋也是理所应当。”赵贽把脸一沉,喝道:“还不快去传令?” “谁敢?”廖忠虎目一瞪,吓得那传令官把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他在楚国公军中多年,现在虽然不掌兵权,积威仍在,这些军士对他的畏惧,远远超过对赵贽的畏惧。 赵贽见使唤不动,又见廖忠凶神恶煞地看着自己,只好转向秦舒道:“秦将军,你看这……” 秦舒却摆了摆手,道:“算了。对方船速甚快,现在追赶也未必能追上。万一遇到他们接应的船只,我们只有四百人,也占不了什么便宜。传令下去,收兵回营。” “是。”赵贽见秦舒也这样说,纵使心中不愿意,也只能点头答应。十艘船都调转船头,原路返回。 一路上,众人都不发一言,气氛相当沉闷。刚入大营,赵贽便对秦舒道:“秦将军一路辛苦,请回营休息吧。” 秦舒刚要回答,瞟眼却见叶灵不停地向自己使眼色,不由微微一笑。但还是向赵贽点了点头,道:“那就告辞了。”然后带着必胜营百人,返回自己营中。 今日赴会,秦舒只带了牛大力,其余三名校尉,担心主将安全,都一直等在秦舒帐外。见到秦舒平安回来,纷纷上前行礼。秦舒将众人请进帐落座,还不等蒋邯等开口询问情况,叶灵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怒道:“秦舒,你怎么就回来了。” 她身上衣甲还没有来得及更换,蒋邯等人都觉得奇怪,必胜营中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大胆的士兵。等仔细认出叶灵后,都不敢参与这淌浑水,忙着起身告退。 等帐内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秦舒才懒洋洋地道:“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叶灵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刚才我向你使眼色,你为什么装着没看见?赵贽把你支开,明显是要多廖家父子下手,你怎么不闻不问?现在赶快过去还来得及,赶快跟我走。” 秦舒非但不动,反而还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道:“他们都是楚国公的部下,我秦舒权力再大,也没有资格过问别人的家事吧?”说完指着旁边的垫子,道:“你也坐下,不用跟着操心。” “你……”叶灵都急得火烧眉毛,见秦舒还是一副爱管不管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把脚一跺,道:“好,你不去,我自己去。” “站住。”秦舒见她真要离开,急忙喊道:“你可不要坏了我的大事。” →第六章←(今天更新有点迟了,向书友们道歉!) “什么大事?”叶灵听到这话,便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秦舒,见他不像是说笑,又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快说啊。” “你先坐下。”秦舒等叶灵乖乖地坐下后,才道:“你先告诉我,怎么就认定赵贽要对廖家父子不利?” 叶灵见他还要卖关子,又霍然站了起来,却听秦舒道;“你放心。廖忠虽然是楚国公部将,但也是朝廷命官。别说赵贽,就是楚国公也没有权力杀他。赵贽最多把他父子二人监禁起来,不用这么着急去救他。” 叶灵仔细想想,秦舒也说的有理,便又重新坐下,道:“好吧,我说。 第146章 你可知道今天暗算费浚的人谁?”见秦舒摇头,便继续道:“是楚国公招揽的高手,名叫伍癸。据说水里功夫相当了得,在江里待个三五天,绝对没有一点问题。虽然朝廷明令,不准官员结交江湖草莽人物。但四姓国公之中,除了前燕国公傅老千岁外,哪个没有在府中养些高手。就算不是别有用心,拿来看家护院也行。今天楚国公竟然动用伍癸刺杀费浚,可见这次造反果然另有隐情,否则何以不敢让费浚说话?”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秦舒点了点头,道:“那又怎么样?” “你是榆木脑袋啊。”叶灵见他还不明白,又继续解释道:“廖忠与费浚曾以兄弟相称,私交极好。那廖廷被叛军释放回来,难保没有受到费浚的嘱托,让事情真相禀告给朝廷。赵贽既然不敢让费浚开口,当然也不敢让廖廷开口。所以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让他父子二人灭口。当然,就算他没有权力杀廖忠,但总能将他监禁起来,不与你相见。” “恩,你说的没错。”秦舒又点了点头,便再没了下文。叶灵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又急道:“那你就这么任由赵贽胡来,不打算查出这次叛乱的真相了?我相信陛下在你出兵之前,肯定对你有所交代。” “是交代了的。”秦舒点头道:“不过,第一要务,是平定叛乱;第二才是查明真相。只要先平定这场叛乱,真相总是能查出来的。” 叶灵见他还是不怎么着急,便追问道:“那你告诉我,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呃……”秦舒刚打算开口,却见一名士兵走了进来,道:“禀都督,赵大人以通敌罪,将廖家父子监禁,并派人押解回襄阳,交给楚国公处置。” “知道了。”秦舒这才站起身来,道:“走去瞧瞧。”不等叶灵再说话,人已经走到营帐外面。叶灵在后面气得连连跺脚,但还是整理好衣甲,跟在他身后。 秦舒赶到的时候,果然见廖氏父子都被关在囚车里,正准备出发,急忙道:“且慢。” 赵贽也在旁边,眼看就要把这两个瘟神送走,偏偏秦舒又赶了过来。顿时心中一沉,迎上前道:“秦将军怎么来了?” 秦舒道:“听说赵大人要把廖老将军送襄阳,本将特意赶来阻拦。大人,本将素闻廖老将军忠心耿耿,怎么会有通敌之举。依本将之见,此事还要慎重考虑。” 赵贽听秦舒的语气,似乎还有回旋的余地,急忙道:“今日本是一举擒杀匪首的大好时机,廖忠却横加阻拦,明显是和费浚私交深厚,故意纵虎归山。这不是通敌,是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秦舒又道:“今天费浚特意释放少将军,廖老将军知恩图报,也不算是故意纵敌。”边说边走到廖忠面前,道:“老将军,你说是吧?” 廖忠今日一时气愤,阻拦赵贽,知道自己犯下大罪,但却没有后悔。听到秦舒这么说,大有知己之感,道:“若是今日袭杀费浚,老夫岂不成了恩将仇报的卑鄙小人。” “正是。”秦舒连连点头,道:“所以今日虽然老将军一时糊涂,犯下大罪,但情有可原。本将意欲给老将军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老将军意下如何?” “当真?”廖忠只道自己必死无疑,没有想到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便问道:“秦将军但有所命,老夫定当尽力以赴。” “好,好。”秦舒呵呵一笑,便下令旁边军士,释放二人。 “且慢。”赵贽立刻出声阻拦,道:“将军,万万不可。” 秦舒却沉下脸色,冷道:“本将奉陛下之命,为南征之主帅。征伐战事,皆由本将做主,便是晋王殿下也无权干涉,大人难道还有什么不满?” 秦舒毕竟有皇命在身,赵贽知道争也争不赢,只好退到旁边,显得十分沮丧。秦舒等廖氏父子放出囚车,便道:“进帐去说吧。”跟廖忠并肩而入,赵贽生怕再出什么乱子,急忙跟在两人后面进去。 坐定之后,秦舒又道:“叛军声势浩大,今天虽然重创费浚,但楚天仍在,而且此举势必激起叛军仇忾之心,所以强攻渡江,恐怕难以实现。既然不能力敌,那么就只有智取。本将思来想去,定下一计,愿与二位商议商议。” 廖忠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秦舒的计谋上,急忙道:“将军请讲。” “诈降。”秦舒说出这两个字后,赵贽、廖忠的脸色都变了变。秦舒浑若未觉,继续道:“叛军隔河而守,实在难以攻破,只有派人过江诈降,充作内应,我军方有可胜之机。” “确实是好计谋。”廖忠虽然猜到结果,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派谁过江诈降呢?” 赵贽也不是傻子,马上明白秦舒的意思,立刻道:“当然是老将军你了。别说今日你为了救他们,甘愿以身试法,就凭以前和费浚的交情,谅他们也不会怀疑你。” “正是。”秦舒击掌道:“赵大人此言,深得我心。老将军以为如何?” 廖忠直愣愣地看着秦舒,良久才猛然起身,哈哈笑道:“秦舒,我只道你是个好人。原来也是个卑鄙之徒,费浚对我父子又救命之恩,老夫又岂如此待他?” 秦舒虽然被唾沫星子溅了一脸,却还是平静地道:“老将军此言差矣。将军与费浚,私交,小义也;将军平乱立功,尽忠为国,大义也。将军怎可因小义而弃大义?何况将军本就是领兵来征讨费浚,难道前些天的败仗,真是老将军故意的么?” “我呸。”廖忠怒道:“大义、小义孰重孰轻,老夫不需要你来教。若是阵前厮杀,堂堂正正,就算老夫亲自斩下费浚的人头,也绝不会手软。但以往日交情,行此阴谋诡计,老夫不屑为之。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老夫这就回囚车上去。”说完之后,便大步向帐外走去。其子廖廷也紧跟在他身后。 “站住。”秦舒一声大喝,让他父子二人都停了下来,又问道:“老将军真的执意不肯。”廖忠懒得再回答,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秦舒便也冷笑几声,道:“老将军不答应,以为还是能回到囚车上去吗?” 廖忠听他口气里暗含威胁,不由转头道:“老夫是朝廷命官,品级尤在你之上,你能拿老夫如何?” “来人。”秦舒一声令下,等候在外的必胜营士兵立刻冲了进来,将廖氏父子围住。秦舒轻踱步两步,冷道:“将廖忠拿下,一刻钟后辕门斩首示众。” “你敢。”廖忠挣开两名士兵的手臂,高声问道:“你有什么权力斩老夫?” “拿下。”秦舒再喝一声,这十数名必胜营士兵,立刻分成两拨,分别擒拿廖家父子。廖家父子虽然武艺在这些士兵之上,但毕竟是在军营之内,不敢动手伤人,很快就被拿下。廖忠一边挣扎,一边喊道:“老夫不服。秦舒,你擅斩大将,在陛下面前,老夫看你如何交代。” 秦舒嘿嘿一阵冷笑,道:“本将出征之前,陛下当面嘱咐,南征战事,由本将一人独断。阵前斩将,乃何等平常之事?更何况你还犯有通敌大罪,本将又有何不能交代的?” “正是。”赵贽见秦舒居然比他还干脆,直接送这爷俩上路,心花怒放,也跟着附和道:“本官还会向楚国公千岁禀明,让他上书替秦将军作证。” 廖忠见秦舒如此无法无天,知道再骂也是徒劳,只好叹道:“想不到老夫戎马一身,居然死在你们两个宵小之手。” 秦舒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而是走到廖廷身前,道:“少将军可想救你父亲?” 廖忠老来得子,从小就极为宠爱,父子二人感情极为深厚。廖廷听他这样说,便急忙点了点头。秦舒笑了笑,道:“那本将就给你两个选择,一,父子二人一同上路;二,由少将军你代老将军去叛军营中诈降。” “不能答应。”廖忠不等儿子开口,便抢先道:“我父子二人宁死不做此忘恩负义之事。” “好,那本将也不用等一刻钟了。”秦舒也怒道:“那就在此行刑。我数到三,少将军若还是不答应,本将就先斩下老将军的人头。一……”押着廖忠的士兵,立刻就有一人取来把大砍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二……” “三!”秦舒的三字的刚刚出口,廖廷便高声喊道:“我答应你。” “畜生。”廖忠本是闭目待死,没有想到儿子会在关键时刻松口,不禁怒骂道:“你这畜生,老子死就死了,不用你来救。” 廖廷却满脸流泪地道:“父亲,孩儿总不能眼睁睁看你被他所杀。” “识时务者为俊杰。”秦舒呵呵笑道:“少将军果然是聪明人。”他将手一挥,部下便将廖忠押了下去。尽管出了营帐,廖忠还是兀自叫骂不绝。秦舒懒得理他,示意将廖廷放开,道:“少将军既然答应,本将绝对不会再为难你父子。等平叛之后,本将一定向陛下禀明其中原委,定不追究你父子二人的罪过。” “将军……”赵贽见秦舒又把这父子两人放了,正打算开口相劝。秦舒却瞪了他一眼,道:“你先下去。” 赵贽稍微愣了愣,就见秦舒脸色一沉,顿时背心发凉。他连廖忠也敢说杀就杀,何况自己?赵贽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不敢再多说半个字,急忙退到帐外。 “少将军请坐。” 廖廷虽然恨极秦舒,但还是依言坐下,道:“将军尽管交代吧,末将一定尽力而为。” “好,爽快。”秦舒微微笑道:“若是老将军也如此爽快,又何必弄到这步田地? 第147章 其实很简单,少将军今晚就过江投奔费浚。只要说老将军今天阻拦赵贽,放走他们一事,料想费浚不会生疑。明晚三更时分,少将军在他寨中放火,叛军必然大乱,我军乘机攻打,定可大获全胜。少将军觉得如何?” 廖廷冷了一声,道:“费叔叔和楚大哥都是聪明人,末将担心此计未必能瞒得了他们。” “那就要看少将军你的了。”秦舒仍旧面带微笑,淡淡地道:“本将向来自负,觉得计无不成。若是明日计谋不成,本将只会认为是少将军故意办事不力。那本将可就……” “知道了。”廖廷知道秦舒又在拿父亲的性命威胁自己,粗暴地打断道:“末将自会用心。但末将临走之前,还想再看父亲一面。” “好。”秦舒一口答应,又道:“少将军也该好好劝劝令尊。等破敌之后,本将会亲自向他请罪。” “不用。”廖廷冷冷回绝,然后起身走出帐外。秦舒既然答应了他,旁边士兵也不阻拦,并且带他去见廖忠。 秦舒见计谋得逞,不禁活动一下身上的筋骨,转眼又见赵贽在外面向里张望,便向他招了招手。赵贽得到允许,急忙走了进来,道:“将军,下官觉得廖廷不能信。” 秦舒却对他笑了笑,道:“好啦,这事先不要再说了。你好生准备准备,明晚交战,贵部可是主力。”然后带着部下,大摇大摆地走出营帐。 “是。”赵贽只能冲着秦舒的背影,大声地喊了声:“下官遵命。” 回到自己帐内,秦舒又单独面对叶灵怒气十足的脸蛋。良久,秦舒才嗤笑一声,道:“认识你两年多,好像就没有见你笑过,怎么每次见我都是这表情?” “那得看你干的什么好事。”叶灵气呼呼地道:“你有什么权力杀廖老将军?你这叫越权擅专,知道吗?” “我吓吓他而已,哪敢真杀啊。”秦舒耸了耸肩,道:“你也看到了,这两父子的脾气是又臭又硬。如果不是这样强横的态度,怎么能完成我的谋略?” “还好意思说你的计谋?”叶灵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你当真觉得,廖廷会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吗?” 秦舒仰着脑袋,眼珠转了一圈,摇头道:“恐怕很难。” 叶灵没想到秦舒会这样回答,不禁奇道:“哪你还逼他去干什么?你明明知,这里应外合之计不能成功,何必如何羞辱廖家父子?” 秦舒微微一笑,道:“少安毋躁,先坐下,听我慢慢说。”这次秦舒南下平叛,一应征伐之事,都可自专,可以说是权限极大。就算是监军晋王李茂,也是天天称病,不过问军务。但叶灵的身份不一样,且不说她自己多受皇帝的宠爱,她父亲武陵侯叶璇,更是皇帝身边第一亲信重臣。所以尽管叶灵的身份只是个军医,秦舒应答起来,也是小心翼翼。 叶灵倒不跟他客气,坐下道:“那你说吧,为什么一定要逼廖廷去诈降?” 秦舒也回自己位置坐好,然后才慢慢地道:“刚才我那样逼迫廖氏父子,就是想让他们对我怀恨在心。而且廖忠顾念朋友之义,也绝对不会让他儿子干出卖朋友的事。所以廖廷过去诈降,肯定不会有任何的效果。”见叶灵听到这里又要说话,急忙示意她住口,继续道:“不过廖廷不肯出卖费浚,总还要来救他父亲的性命吧?” 叶灵此刻才总算是明白秦舒的意思,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说,廖廷会变诈降为真降,和叛军一起来救廖老将军?” “没错。”秦舒得意地笑道:“叛军既从廖廷口中得知我军明晚偷袭之事,必然会采取相应的行动,而且还一定会派兵马前来营救廖忠。到时候,我军正好将计就计,歼灭叛军。详细的计划,我会再找几个校尉商议,叶姑娘还想旁听吗?” “不用。军务上的事情,我不会过问。”叶灵直直地看着秦舒,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说不清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望,也有些伤心。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秦舒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勉强笑了笑,道:“我的计划不好吗?” “不,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叶灵移开目光,突然道:“可是廖家父子本无叛乱之意,却被你逼上这条绝路。就算是平叛成功,他父子二人也要以谋逆之罪论处,你于心何忍?” 果然是妇人之仁,秦舒在心里嘀咕一句,道:“在尽快平定叛乱和廖氏父子性命中,我相信陛下也会选择前者。我奉命南下,首要任务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定这场叛乱。再说,若是廖家父子真的赤胆忠心,又怎么会被我算计?既要想为朝廷尽忠,又想要全朋友之义,天下好事岂能让廖忠都占完了?” “你说的不错。”叶灵无力地回了他一句,然后起身告辞。秦舒担心她就这样离开不好,又继续解释道:“我相信就算令尊叶侯在此,也不会反对我的做法。而且我保证,等平叛之后,一定上书陛下,为廖家父子求情,请陛下从轻发落。” 叶灵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快步离开。秦舒本想追上去,转念又想,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解释也没有什么用,只能等她自己想通才行。就算接受不了自己处事的方法,告到皇帝面前,秦舒也自信不会受到责罚,所以只追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叶灵快步跑回自己营帐,脸上流了不少眼泪。把芹儿吓了一大跳,拉着她不住询问。叶灵早就对秦舒生有情愫,所以才会以她的身份,甘心到必胜营到军医。这两年来,秦舒一门心思都花在练兵上,对她不冷不热,客气远大于亲近。叶灵都不在乎,觉得男人就该有这样的报国志向,反而为秦舒的上进暗暗感到高兴。 可是今天,叶灵实在是不能接受秦舒的行事方法。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为,让叶灵觉得和她心目中所期待的人,完全不一样。伤心、失望一起涌上心来,所以在回营帐的途中,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在芹儿的劝说下,叶灵终于收住哭声,慢慢擦拭着脸上的眼泪。芹儿见她好些,才小心地问道:“是公子惹姐姐生气了吗?” 叶灵看了她一眼,还没有回答,芹儿便又道:“除了公子,这营中还能有谁能让姐姐流泪?” “是啊。”叶灵叹了口气,道:“不过以后都不会了。” 叶灵虽然从来没有吐露心意,但芹儿早就看出来,她很喜欢秦舒。对芹儿而言,叶灵人长得漂亮,又有本事,还是武陵侯的千金,都可以说是公子的良配。所以芹儿早就在心里,认定叶灵将会是自己的姐姐网。没想到叶灵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急忙问道:“公子怎么惹你生气了?” 叶灵摇了摇头,道:“他没有,只是我突然发现了些事情。”说着便拉住芹儿的手,问道:“妹妹,你也很喜欢你家公子,是吗?” 芹儿被她突然这么一问,羞得满脸通红,良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叶灵又轻轻叹息一声,道:“其实你家公子不是什么好人!” “灵儿姐姐,你怎么这么说?”芹儿吃了一惊,急忙道:“就算公子有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我代他向你道歉好吗?你……” “我说的是真话。”叶灵摇了摇头,道:“以前我父亲说他功利心太重,我还不觉得。可是今天才知道,他为了能建功立业,是多么的不择手段。随意牺牲别人……” “你别说了。”芹儿突然打断她的话,道:“灵儿姐姐,公子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我相信公子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你……”叶灵本来还想再说,芹儿又道:“就算公子是那样的人,只要他能对我好,我就知足了。别的事情,我什么都不会管。灵儿姐姐,你是女中豪杰,见多识广。可芹儿只是个小丫鬟,公子救我、惜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不用再说了,我去给你准备点饭菜。”说完这些话,不等叶灵再开口,芹儿便忙着走出帐去。 看着她的背影,叶灵不禁微微苦笑,低声道:“这个傻丫头……”心里却也有个声音在问,叶灵,你自己呢? →第七章←(求订阅啊啊啊啊!!!) “严铿、蒋邯、杨清。” “末将在。”三人一齐出列,抱拳行礼。 “过来。”秦舒向他们一招手,指着案上的地图,道:“我军水寨下游十里左右,有处渡口,方便大军过河。今晚入夜之后,你们三人各带本部兵马,从此处渡河。过河之后,蒋邯立刻带本部兵马,扼守前往武陵城的大道,不可放一兵一卒回城,以防叛军拒城死守。严铿、杨清二人则带本部兵马前往敌营,等见到我军与叛军厮杀后,再乘机掩杀,务求击败叛军,夺占敌营。严校尉,你是老将,其中时机的把握,就不用本将再交代了吧?” “是。”严铿立刻道:“属下明白,请都督放心。” “好,你们下去准备吧。”秦舒点了点头,道:“各位,今晚是我必胜营第一次实战,只能胜、不能败。” “是。”三人又一起行礼,然后鱼贯出账。 “都督,我呢?”牛大力见其他三个同袍都有任务,自己却带着部下坐冷板凳,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忙着上前道:“他们都去杀敌,属下干什么?” “跟本将守营。”秦舒见他满脸失望,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有他们的肉吃,就不会给你喝汤。今天晚上保证能让你杀个痛快。不过现在还有点事要办,跟我走。”牛大力听到保证,就再不多话,乐呵呵地跟在秦舒背后。 第148章 两人一路来到赵贽帐内,里面已经聚了不少南楚军的将领。赵贽见秦舒到来,急忙迎上前,道:“按照将军将令,所有将领都齐聚在此。请将军上座。” 秦舒点了点头,走到帅位坐下,抱拳道:“各位将军,本将有礼了。”下面诸将也都一起还礼,道:“见过秦将军。”声音大多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秦舒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就知道这其中有不少人,对自己这个皇帝钦点的主将很不服气。毕竟论名气,秦舒这个名字,他们几乎都是第一次听说;论品级,秦舒只有从四品;论资历,那就更不用说了,秦舒两年前才从军,比这些老兵痞子差远了。 对于众人的反应,秦舒并不觉得诧异,不动声色地道:“诸位将军免礼。今日请诸位将军前来,是为了商议破敌事宜。想必赵大人已经给各位说过,廖廷将军奉命前去敌营诈降。于今晚在营内放火,与我等里应外合,共破敌军。诸位的任务就是,在今晚打着必胜营的旗号,渡江偷袭敌营,但见营中火起,便一起冲杀进去。至于具体如何作战,就由赵大人临机决断。武陵叛乱,陛下深为忧心,本将在此要求诸位将军务必全歼叛军,毕此功于一役。” “下官领命。”赵贽答应之后,才发现其余众将都没有吱声,急忙不停地向他们使眼色,但却没有任何效果,众人都假装没有看见。 秦舒微微一笑,问道:“莫非诸位将军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将领走了出来,道:“末将有一事相询。”原来这些将领本来对秦舒骑到他们头上,就很不满意,再加上昨天,秦舒有对老将廖忠喊打喊杀,就更加心很怨恨。廖忠在南楚军中多年,算得上是南楚军中第一将领;即便他们不是人人都与廖忠关系密切,但总是同在楚国公麾下,多少有些相惜之意。秦舒昨天态度强横,自然让这些南楚将领觉得脸上无光。所以大家私下商议,今天准备给秦舒点颜色,不然以后南楚将士怎么在大充军队中混? “原来是周将军。”秦舒认得出来问话的将领,正是第一次征讨失败的周镐。虽然年纪轻轻,又不懂什么军略兵事,但却很懂得如何专营,竟然很得楚国公喜欢。所以才会在叛乱之初,奉命带兵平乱;战败之后,又没有受到应得的处罚。秦舒早就看他不顺眼,没想到还敢自己撞上来,心道:今天就拿你开刀。眼皮也不抬一下,缓缓道:“将军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 “那末将可就问了。”周镐拱了拱手,道:“我们打着必胜营的旗号去偷袭敌寨,不知将军的必胜营今晚又干什么呢?” “自然另有他用。”秦舒仍旧笑道:“不过暂时本将不方便透露。” “若是破敌妙计,有什么不方便透露的?”周镐嘿嘿冷笑,然后对着众人道:“我看是秦见将军心疼自己的部下,让我们去前线送死吧。上阵杀敌,是我们;请功邀赏,是你们。兄弟们说,大家服不服?” 顿时有几人便跟着起哄,大声道:“不服,不服。” 赵贽抬头见秦舒脸色越来越暗,心知要糟,忙开口呵斥道:“周镐,将军计谋,岂是你所能料?还不快退下。”他本是楚国公府长史,以文职任主帅,诸将对他也没有多少好感。所以周镐非但不以理会,反而冲着秦舒道:“今天秦将军不说明白,我等绝不奉命。” “放肆。”牛大力见他无礼,大喝一声,就准备冲上去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秦舒却伸手将他拦下,冷然问道:“当真?” 周镐满不在乎地道:“当真。” “那好,来人。”秦舒一声令下,帐外又涌入几名必胜营军士。秦舒一指周镐,朗声道:“周镐作战不利,损兵折将,原该重罚。本将念在用人之际,不予追究,让其戴罪立功。然后此人却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目无军纪,不遵将令,聚众滋事,罪加一等。拖出去,斩。” “你凭什么斩我?”周镐双臂微振,便将上去抓他的两名士兵甩开,然后傲慢地道:“你可别拿昨天那套来吓唬我。” “好俊的身手。”秦舒看出这些士兵都不是他的对手,便起身走下帅位,道:“你们退开。” 周镐见秦舒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不禁笑道:“怎么,你要亲自动手?”他虽然不会带兵打仗,但一身功夫在南楚军中,还是小有名气。看秦舒的年纪和自己相仿,所以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不错。”秦舒点了点头,道:“出手吧。” “好,得罪了。”周镐说话之时,便一拳击出。他顾念秦舒是主将,出手还是有三分保留,不敢用上全力。秦舒轻巧避开,笑道:“你尽管施为,本将若是败在你手上,就马上当场自刎。” “你可别后悔。”周镐大喊一声,又是一拳击向秦舒面门,这下可是用尽全力,恨不得当场把秦舒的脸蛋砸烂。 可惜他的武艺虽然不错,但在秦舒眼里还不够看,几招之后,就把周镐逼的手忙脚乱。“躺下。”秦舒突然呵斥一声,双掌平削,周镐避无可避,当真依言躺到地上。旁边的士兵急忙一拥上前,将周镐死死押住。 秦舒拍了拍手,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周镐此时已是面若死灰,默不吭声。秦舒轻轻道:“你现在又加上一条,目无上官的罪名。本将就是想饶你,也饶不了。”说完脸色一寒,道:“拖出去,斩。” “且慢。”赵贽急忙道:“将军,周镐年轻气盛,一时冲动,还请将军恕罪。他是楚国公爱将,请将军看在我家千岁的面上,饶他这一次。” “本将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放弃了。”秦舒将手一挥,示意动手。押着周镐的军士,离开将他拖出帐外。这个时候周镐倒还像条汉子,居然一言不发。片刻之后,行刑士兵就端下一颗血淋淋的首级。营帐里多了这点血腥味,气氛立刻变得紧张压抑起来。 秦舒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再次问道:“诸位将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没有。”这次回答的又整齐又响亮。 “那就下去准备吧。”秦舒顿了下,又道:“丑话说在前面,今晚之战,谁敢畏敌不前,作战不力,周镐就是榜样。” “是。”众将又大声回答一遍,才行礼告退。 等众人散去后,秦舒才走到有些怅茫的赵贽面前,道:“赵大人尽管宽心,楚国公那里,本将自会交代,绝不会牵连大人。” 你说的倒轻松,楚国公敢拿你怎么样?赵贽叹了口起,勉强笑道:“多谢将军。” “今晚之战,就有劳大人了。”秦舒对他笑了笑,然后带着牛大力等人返回自己营帐。 当晚,众军饱食之后,按照秦舒将令,各自行动。只留下秦舒、牛大力以及两千必胜营将士,埋伏在大营两侧。至于晋王李茂、叶灵等人,都已经安排专人护送到安全地方。 “都督,他们会来吗?”牛大力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焦急地问道。想必对岸现在早已经开战了,而他现在还趴在草丛里喝风,想起来就觉得心里不爽。 “肯定会来的。”秦舒笑道:“廖忠宁肯全家被杀,也不愿意出卖费浚。这样的交情,费浚又怎么会见死不救?今晚他们肯定会派人来劫营,打算一举救出廖忠。而且我料定费浚还会让楚天亲自来,因为只有他来,费浚才会放心。” “但愿能如将军所料。”牛大力又小声嘀咕一句:“早知道,还是该跟他们过江去杀敌。”秦舒正打算责骂他几句,没大没小的。却听旁边士兵小声喊道:“都督,来了。” 秦舒定睛望去,果然在夜色中,又队人马缓缓向大营靠近。不久便派出一小股部队,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营寨前面的路障拒马,必是叛军无疑。 “连弩准备。”秦舒嘴角又浮出一丝冷笑,心道:今晚定要擒下楚天等人,一举平定叛乱。 叛军很快就将外围的障碍清除干净,然后一起呐喊,向营内冲去。紧接着就是无数的哀号惨叫,冲在最前面的叛军,大多落在挖好的陷坑里。此时叛军终于明白中计,纷纷向后逃跑。埋伏在两边的必胜营,又是一轮连弩射出。必胜营虽然训练的时候,不用连弩,不穿藤甲,但奉命出征时,秦舒就向皇帝奏请,调拨了五千连弩以及五千藤甲。既然有这样利害的武器和装备,不用白不用。皇帝当然照准,大笔一挥,就成了现在叛军的恶梦。 连弩箭矢的杀伤力,虽然不如普通的强弩,但一弩十发,又在夜晚,密密麻麻的箭雨,谁能躲得开?一阵惨叫过后,叛军倒地不起的,至少近千人。 连弩发射完毕,牛大力立刻高声喊道:“杀。”第一个上马挥刀冲向叛军阵中,埋伏在两旁的必胜营,也都纷纷杀出。 这家伙,等完了再收拾他。本来该发冲锋令的秦舒,被牛大力抢了先,感觉很不爽。双腿一夹,也骑着火龙驹冲了出来。火龙驹有些年头没有上过战场,显得比秦舒还兴奋,竟然冲到牛大力的前面。秦舒长枪一挥,便将迎面的一个叛军,刺得肠穿肚烂,血沫四溅。 这场战斗根本就没有悬念可言,等牛大力汇报战果的时候,真让秦舒觉得,简直是牛刀杀鸡。死七、伤二十九,毙敌九百,俘虏过千,战绩相当辉煌。唯一让秦舒觉得遗憾的是,领兵来劫营的居然不是预料中的楚天,而是叛将廖廷。这小子由于救父心切,落在陷坑里,被竹签活活刺死了。 秦舒担心对岸战局,留下牛大力继续打扫战场,看押俘虏。 第149章 自己却带着五百人马,前去接应。刚到江边,却碰到杨清带着几百士兵,迎面而来。原来对岸的战斗也顺利结束,严铿担心主营有失,也让杨清带兵过来接应。两人便合兵一处,返回大营。 当晚严铿等三人带兵渡江后,按照计划,分兵两路。严铿、杨清二人带两千人马,来到敌营附近埋伏。约莫三更左右。果然见营中起火,赵贽便指挥着南楚兵马,打着必胜营的旗号劫营。结果中了叛军的埋伏,南楚军队大乱,急忙后撤。叛军哪里肯舍,几乎空营而出,一路追杀南楚军队到江边。 原来南楚军队停放在这里的战船,又被叛军烧毁,南楚兵马无路可退,只好被水一战,拼死抵抗。严铿见到时机差不多,便与杨清二人带兵出击,先占了叛军营寨,四处放火。使叛军军心大乱,然后再与南楚军前后夹击,大败叛军。 秦舒听完杨清的战报,知道这次必胜营大获全胜,叛军已无再战之力。心中大为欢喜,又问道:“那可有抓到费浚、楚天二人?” 杨清摇头答道:“属下等杀入营中时,见营内四处都悬挂白幡,原来费浚因伤势过重,回营便死了。楚天带着少量叛军,拼死突出重围。严校尉正带人追击,又有蒋校尉阻拦,相信应该能擒下。”因见秦舒有些不悦,急忙道:“不过属下在破营之时,抓到了一名女子。据被俘的叛军交代,她是费浚的女儿。” “哦,那快带上来,本将有话问他。”其实秦舒倒不很在意费浚、楚天的下落,但是皇帝交代除了平叛之外,还要查出这次叛乱的真正原因。所以听说抓了费浚的女儿,便着急要见她。 杨清却泼了他盆凉水,道:“那女的好像是个哑巴,无论属下怎么盘问,就是一言不发。而且神志也好像有些问题,痴痴傻傻的,将军怕是问不出来什么。”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居然是这样的情况,秦舒很不甘心,还是让人把费浚的女儿带了上来。果然如杨清所言,除了傻傻地瞪着秦舒,根本问不出半个字来。秦舒正觉得恼火,有人禀报李茂等人回来,只好暂时把她扔在一边,出帐迎接。 李茂自从到了楚国公封地,便一直称病不出,既不会客,也不出面参与军务,出奇地配合。所以秦舒才能为所欲为,不然总是被个亲王压着,恐怕就没那么轻松惬意。秦舒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当初可是他自己要求要来监军,一路又根本没有发挥什么监军的作用,难免让秦舒生疑。 “秦将军立此大功,真是可喜可贺。”李茂见面的时候,还是一脸和善的微笑。秦舒也急忙行礼道:“末将此战全凭陛下天威,殿下洪福,将士用命。” 两人客套一番,便一同入帐。至于后面的叶灵,自从上次之后,就没拿正眼看过秦舒。秦舒也懒得理她,瞟了一眼,看她没有向自己打招呼的想法,也就不敢多管了。 “哇,怎么这里又多了个美人?”李茂刚一进帐,目光就完全被费浚的女儿吸引过去。秦舒刚才只顾想着叛乱之事,还没注意观察,听李茂这么一说,奇#書*網收集整理才仔细打量一番。那女子果然长得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姿色。当然,和叶灵比起来,还是略有逊色。 “殿下,这是费浚的女儿,神智有些痴傻。”费浚造反,一家都是钦犯,秦舒得赶快把情况说清楚,不然李茂动了别的心思,可就麻烦了。 “是费姐姐。”叶灵在后面听到秦舒说话,急忙跟了进来,见果然没错。急忙跑到那女子旁边,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费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那女子见突然又来了不少人,似乎显得有些害怕,一下挣脱叶灵,警戒地望着她。叶灵吃了一惊,问道:“费姐姐,是我啊,灵儿。” 杨清正好站在旁边,便好心地提醒道:“叶姑娘,她是个傻子。” 叶灵刚刚也看出那女子有些不对劲,还以为是受到惊吓过度。听到杨清这样说,立刻抓住他的衣领,怒道:“你说,你们把她怎么了?” →第八章←(收藏+订阅,谢谢) 杨清好心好意地开口提醒,没有想到叶灵是这个反应,连声道:“冤枉啊,我们抓住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了。” “不可能。”叶灵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手上更加用力,恶狠狠地道:“是不是你们对她做了些什么?把她吓成这样的?” “真的没有。”叶灵在必胜营的身份超然,杨清又不敢反抗,只好向秦舒求援:“都督,你帮属下说说啊。” 秦舒本来不想招惹叶灵,现在不得不开口道:“叶姑娘,真是误会。我相信杨清不敢说谎。”李茂也在旁边劝道:“叶小姐,你认识这位姑娘吗?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叶灵见他二人都开口,便将杨清放开,道:“几年前我在费叔叔家住过段时间,费姐姐聪明伶俐,怎么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秦舒心中立刻生疑,命人去叫了几个被俘的叛军进来询问。不过这些叛军对费家的家事并不十分清楚,但唯一肯定的是,费家小姐确实在以前就是这样,而不是今天才如此。问清楚不是杨清的责任,叶灵便要带费家小姐回自己营帐。 秦舒免不了交代一句:“她可是朝廷钦犯。” “我知道。”叶灵头也不回地答道:“回到京城的时候,我自会送还给你,好让你拿去请功。” 被她这样一说,秦舒很觉没趣,转眼又见李茂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讪讪笑道:“让殿下看笑话了。” 李茂却笑道:“看来叶小姐对秦将军颇有心意。”说着又“啧啧”几声,道:“叶小姐模样极美,家世又好,秦将军真是好福气啊。若是将军也有此意,不如等本王回京后,就去代将军向叶侯求亲,如何?” “千万不可。”秦舒可不敢招惹那只母老虎,连连摇头道:“末将可高攀不起。” 李茂对这事却很热心,又道:“秦将军少年英雄,论长相,论官职,可不比京城那些世家子弟差。怎么说的上是高攀?” “不,不。”秦舒又急忙道:“殿下好意,末将在此谢过。只是末将年纪尚轻,还想着多立功勋,不愿过早成婚。” “好志气,不过……”李茂还打算再说,却听一名士兵进来,行礼道:“都督,严、蒋二位校尉回来了。” “太好了,快请。”秦舒正好趁这个机会,对着李茂道:“殿下,末将还有军务要处理。请殿下回帐休息。” “好。”李茂只好失望地道:“这事咱们以后再商量。”然后带着随从离开。 李茂前脚刚走,严铿、蒋邯二人便双双进帐。见礼完后,秦舒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有抓到楚天?” 严铿、蒋邯互看了一眼,蒋邯便道:“属下无能,让楚天逃脱了。” 秦舒一听又没抓住楚天,不禁怒道:“真是没用,怎么又让他跑了?杨清不是说他只带了少数兵马突围吗?你带着一千人,也没把他擒下?” “属下无能……”蒋邯还要再说,严铿却抢着为他解释道:“都督,楚天武艺不俗,见大路有人拦截,便逃入山中。蒋校尉带人追赶,但因不熟悉地形,还是被他走脱。蒋校尉自己也中了楚天的暗算,受了些伤。” 秦舒看蒋邯脸色发白,身上多有血迹,看来确实是有伤在身。便道:“伤的怎么样?下去让叶姑娘瞧瞧。” 蒋邯立刻道:“属下无妨,多谢都督关心。” “你先下去吧。”秦舒挥手示意他退下,然后又问严铿道:“怎么不见赵贽他们回来?” “赵大人在对岸看押俘虏,清理战果。不过,”严铿迟疑片刻,还是道:“不过属下觉得,南楚军中诸将,对都督都很是不满。这次都督让他们打头阵、作诱饵,损失惨重,两万人伤亡过半。只怕他们会在楚国公面前,告都督一状。” 秦舒哼了一声,轻蔑地道:“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若不是本将妙计,他们两万人死完,也未必能平定叛乱。你们都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过江南下,夺占武陵。” “是。”严铿、杨清一起行礼退下。 秦舒才伸了个懒腰,躺回榻上。虽然一夜未曾合眼,但秦舒却全无睡意。毕竟必胜营第一次实战,就获得如此完美的战绩,身为主将的秦舒,哪有不兴奋的道理?望着帐顶的帆布,秦舒不由想到李茂刚才说的话。 要说叶灵真是不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妻子,武陵侯叶璇虽然不在朝堂,但却是皇帝身边最倚重的臣子。若能真娶叶灵为妻,也许会对秦舒的仕途有所帮助。但秦舒也知道叶璇此人并不好对付,还是尽量不要招惹为好,免得惹祸上身。 交战一夜,只是合眼的功夫,便到了点卯的时候。四大校尉,陆续来了三个,就差蒋邯左等右等,还是不来。昨晚让楚天逃脱,秦舒就对他很不满意,不想今天早上,居然又敢迟到。秦舒寒着脸,派人去传唤。严铿等人也都替蒋邯捏着把汗,在必胜营中,谁敢应卯不到,可都是重罪。 那士兵去了不久,便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道:“禀都督,蒋校尉在帐中昏迷不醒,似乎病得很严重。” 严铿也忙站出来,道:“昨天属下就见他伤的不轻,莫非今日伤势恶化了?” “走,去看看。”秦舒还是板着脸,向蒋邯营帐走去,顺便派人去请叶灵过来。 来到蒋邯帐内,果然见他和衣躺在榻上,不省人事,两颊绯红。秦舒伸手摸在他额头,发现烧得厉害。 第150章 便问严铿道:“他伤的什么地方?” “属下也不清楚。”严铿想了想,道:“大概是在肩上。” 秦舒见他肩膀处的衣服,确实有些血迹浸了出来,不由皱眉道:“伤的不是很重啊。”正打算给他宽衣,查看伤势,却听身后有人道:“还是我来吧。”转头却见叶灵已经赶来。 有她这个内行高手在,秦舒也只好退位让贤,走到旁边。叶灵轻轻缓缓,将蒋邯的衣袖剪开,仔细查看了蒋邯的伤口,又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道:“伤口有毒,需得先把毒吸出来,才可上药。”她虽然是军医,但身份尊贵,又男女有别,当然不可能亲自给蒋邯吸毒。 杨清倒是个热心肠,马上道:“我来吧。”叶灵却伸手拦着他,道:“身为主将,难道眼睁睁看着属下重伤,就没点表示?” 秦舒倒不是不愿帮蒋邯吸毒,只是被杨清抢了先。现在被叶灵这样说,反倒像是见死不救一样。秦舒知道叶灵对自己很是不满,总会找点机会来整治自己,便道:“还是我来吧。你们先下去准备,等他伤势好些,就拔营起程。” 三人依令下去,秦舒才坐到蒋邯身旁,拿起手臂就埋头为他吸毒。伤口红肿流浓,又有阵阵恶臭,好在秦舒小时候什么苦都吃过,倒不在乎这些。吸了片刻,见血液颜色恢复正常,便问道:“怎么样了?” 叶灵瞟了一眼,道:“可以了。”便从怀中拿出个瓷瓶,倒些粉末给蒋邯敷上。 在必胜营中,蒋邯称得上是秦舒的左臂右膀,所以对他的伤势也很关心。见叶灵为他包扎好后,便问道:“他没什么大碍吧?” 叶灵还是看都不看他一眼,道:“这毒本是武陵蛮中的寻常毒药,算不得厉害。只是没有及时救治,所以才会变得如此严重。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今天之内就能醒过来。” 秦舒向她道了谢后,又疑惑地道:“我昨晚就让他来找你治疗,难道没来吗?” 叶灵马上瞪着他,不悦地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说我会不给他治伤吗?” “不,不。”秦舒急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还好现在他没事,万一有个好歹,不就亏大了。” “大概他以为只是普通的皮肉之伤,不晓得有毒,所以大意了。”叶灵给蒋邯遮好伤口,又过了片刻,突然道:“奇怪,好像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秦舒急忙凑到面前,问道:“是伤口的毒没有吸干净吗?” 叶灵摇了摇头,道:“刚才伤口的血液都是鲜红色,肯定不会有错。可是看他脸上,还隐隐带着灰暗之色,竟似余毒未尽。”说着便拿住蒋邯的手腕,道:“果然体内还有余毒,莫非他身上还有别的伤口?”伸手就去解他的衣服,可是手掌刚触到蒋邯胸前,猛然又将手收回,脸上惊疑不定。 “怎么了?”秦舒只道她是不好意看男人的身体,便笑道:“还是我来吧。”手掌刚刚伸出去,却听叶灵大声喊道:“住手。” 秦舒被她吓了一跳,道:“你干什么?” “他,他……”叶灵接连说了几个他字,才平静下来,道:“她是女的。” “什么?”这可不压于一记惊雷,炸得秦舒目瞪口呆,道:“你没搞错吧?他怎么可能是女的?” “你去端些水来,我要给他清洗伤口。”叶灵尽量克制住自己心中的疑惑,对秦舒道:“快去吧,留在这里,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秦舒知道叶灵是要故意支开自己,再说如果蒋邯真是女的,他留在这里也多有不便。于是就答应下来,亲自出帐替她打水。不过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回想蒋邯往日偶尔一些小动作,确实有些女孩子样。但若说禁军里混进了个女校尉,秦舒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秦舒很快把水打了回来,就见叶灵把蒋邯背上的衣服剪了个洞,露出伤口。想必是已经验明正身,不由问道:“她真是女的?” 叶灵这会儿比刚才平静了许多,点了点头,然后道:“这里伤口已经发脓恶化,比肩上那处要严重很多。若不是及时发现,恐怕他这条小命就不保了。” “难怪她不肯来找你医治,就是怕这个秘密被你发现。”秦舒嘿嘿一笑,道:“大充军队里面,居然说了个女校尉,当真是亘古第一奇闻。” 此时叶灵正拿着柄精致的小刀,轻轻地将蒋邯伤口表面的坏肉剜去。虽然她还在昏迷之中,但还是疼得直哼哼。听到秦舒这话,叶灵突然扬起眉毛,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女人都当不校尉,做不得将军?太祖皇帝的两位皇后,哪个不是能文能武,辅佐他成就伟业。” “是,是。”秦舒才不打算跟她争论这些没用的话题,只是在心里道:要是女人能当校尉,蒋邯何必女扮男装?然后又仔细看了看蒋邯那张俊脸,暗道:难怪长得这么俊秀,原来是个女人;若真换上女装,只怕叶灵都未必能及得上。 “你在想什么?”叶灵看秦舒只顾望着蒋邯发呆,不禁道:“她在你麾下两年,你居然都没有发现,还真是傻的可以。”不等秦舒开口反驳,又道:“伤口还是要吸毒。” “啊?”秦舒尴尬地笑了笑,道:“难道还是我?” “你倒想得美。”叶灵哼了一声,道:“不用,我自己来。”说完之便伏下身子给她吸毒。这一幕又不禁让秦舒想起,刚才自己替她吸毒的时候。肩背上肌肤细滑,确实不像是男人。秦舒虽然不看重男女之事,但想到刚才抱着个美女的肩膀,不停的吮吸,顿时脸上发热,心跳也加快不少。 好容易等叶灵把毒吸完,秦舒急忙亲自给她端杯茶水漱口。叶灵谢谢也不说一句,便又忙着给蒋邯上药、包扎。一切弄妥当之后,叶灵才对秦舒道:“你放心,他的性命已经算是保住了。不过至少半个月不能用力,两三个月大概才能痊愈。好在现在叛乱就快平定,不会影响你作战立功。” 秦舒听她几乎每句话里都暗含讥讽,不由道:“男儿大丈夫,难道不该建功立业,扬名于后世么?” 叶灵被顶了一句,寒着脸道:“该是应该,但却不能不择手段……” “你还觉得我的计谋有错?”秦舒继续分辨道:“你也说叛乱很快平定。你想想如果不是我的计谋,两军隔河对峙,这场战事何时才能了解?一旦延时日久,且不说朝廷多费钱粮,日后交战又会多死多少将士?就算我逼迫廖廷造反,利用他们父子,哪又怎么样?一条人命还更多的人活命;一家兴衰,换朝廷安定。这笔帐,难道你不会算?” “强词夺理。”叶灵望着秦舒,虽然觉得他再为自己的罪行开脱,但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只好冷冷地道:“你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吧。等她醒来,我自会派人通知你。” 秦舒想到今天还要拔营南下,便向叶灵告辞。刚走出帐外,秦舒便自嘲地笑了笑,低声道:“我做事,干嘛要给她解释?”然后走回自己帅帐。 严铿、杨清、牛大力三人都等候在内,看到秦舒进来,一起上前行礼,并询问蒋邯的伤势。秦舒可不敢把蒋邯是女儿身之事说出来,只是大略说了下她的伤势。然后问道:“你们准备的如何,是否可以起程?”见三人都在点头,便又道:“蒋邯的伤势不能行动,本将决定留他在此。其余人马用过午饭,便随本将渡江南下,千万不能再给武陵城内叛军以喘息之机。” “是。”三人刚要行礼告退,却见一名士兵跑了进来,道:“禀都督,赵大人派人传来军报,武陵城叛军已经开门投降,请都督定夺。” →第九章←(收藏+订阅) 武陵叛军以费浚为首领,楚天为将军。如今费浚已死,楚天又逃入山中,生死不明。武陵城中的叛军头目,见官军势大,便派人到赵贽营中请降。秦舒实在没有想到,这次南下平叛,会如此的顺利。高兴的心花怒放,按原军令不变,留下蒋邯及其部下。其余三校尉,都随他一起渡江南下。 第二天,秦舒、赵贽的联军都抵达武陵城外。守城将领自缚双手,亲出出城投降。秦舒入城之后,一面发榜安民,一面下令搜查叛军余逆,特别是楚天。至于收受户籍民册,清点府库钱粮等事,都是由赵贽一手经办。武陵郡原是楚国公的封地,秦舒也不能太多干预。 过了几天,蒋邯带着后续部队到达。安顿好兵马,便来秦舒帐中报到。严铿等三人也都十分关心他的伤势,一起到了大帐。几天不前,蒋邯的气色好了许多,看上去伤势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不过秦舒知道了她的真实面目,感觉上总没有以前那么自然。倒是蒋邯,浑如没事人一样,继续带帐中跟他们说笑,丝毫没有异样。直到用过晚饭后,严铿等三人陆续告辞,帐中就只剩下秦舒、蒋邯两人,气氛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 “都督。”过了许久,蒋邯才终于鼓足勇气,开口打破僵局:“叶姑娘都告诉我了,你也知道了,是吧?” “是。”秦舒点了点头,想起以前两人间的亲密举动,又觉得脸上发热。 蒋邯突然走到秦舒面前跪下,道:“属下求都督一件事。” “你快起来。”秦舒本要伸手去扶她,又想起她是个女儿身,手停到半空中,道:“你是想让我帮你隐瞒此事?” “是的。”蒋邯又拜道:“多谢都督。” “我可没有答应你。”秦舒连连摆手道:“你该知道,你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第151章 往小处说,混入禁军,扰乱军纪;往大处说,你是陛下钦封的武职,这可是欺君之罪。”说着长叹一声,道:“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我遇到的特别多。你怎么偏偏是我的属下?” “属下让都督为难了。”蒋邯顿了顿,又道:“敢问都督,属下除了是女儿身之外,可有其他地方比不上别人的?属下自信论才能,绝不输于都督麾下其他几名校尉。” 秦舒愣了片刻,才点头道:“你说的确实是真话。”必胜营四名校尉中,牛大力只是个勇夫;杨清虽然办事稳健老成,但才能却是平平;严铿是禁军中的老人,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死板,欠缺灵活机变。所以一直以来,秦舒都把蒋邯当成自己的得力助手。比如那晚交战,他才会将截拦楚天的重任交给蒋邯,而不是其他三人。 “那就行了。”蒋邯立刻仰起头,道:“叶姑娘已经答应属下,替属下保密。只要都督也肯为属下保密,便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属下日后一定小心谨慎,尽心为都督效力。” “那有什么用?”秦舒摇头苦笑道:“难道你不明白,日后你立的功劳越多,当的官越大,罪名也就越重。一旦事情泄露,说不定还要连累族人。”说到这里,秦舒突然想道:“你父亲总该知道此事吧,难道他也同意你参军?”问了之后,才发觉是废话,如果不同意,蒋邯怎么可能在这。 这句话似乎触到蒋邯的痛处,眼泪马上滚了下来。道:“实不相瞒,家父此身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恢复蒋家的爵位。可是家父从小多病,文不成、武不就,只好把希望都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可是偏偏,家父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所以打小,家父将把我当男孩养大。长大之后,见我武艺不错,便将我送入禁军效力。便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建功立业,恢复家门的荣耀。” “原来如此。”秦舒总算明白过来,对蒋邯父亲的执着精神,既佩服又同情。看来这个世界上,追逐名利的人实在多不甚数,而各人的方式方法,也都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都督答应了吗?”蒋邯见秦舒低头不语,知道他已经有些心动,便又继续道:“属下知道都督心怀大志,虽然属下只是女儿身,也很希望能跟随都督,建功立业,留名青史。” 我心中的大志,又岂是你知道的?不过既然叶灵都答应不说,秦舒也不愿当这个恶人,何况蒋邯的才能不错,留在身边很有帮助。于是秦舒又问道:“你确定叶姑娘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叶侯爷?” 蒋邯急忙点头,道:“是的,叶姑娘发誓不告诉任何人。属下相信她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那好吧。”秦舒点了点头,道:“本将都当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日后你可要多加小心。” “是,多谢都督。”蒋邯见秦舒答应,高兴的破涕为笑,向着他又拜了拜。 “起来吧。”秦舒也算是把这几天心里的疙瘩解开了,笑着道:“下去休息吧。再等几日,本将就要班师回京,你的伤势可要尽快养好。” “是。”蒋邯又向秦舒行了一礼,才高高兴兴地退下。秦舒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以前,蒋邯半夜三更还赖在自己帐中下棋。估计这样的事情,以后是再也不会发生了。 躺回榻上,秦舒突然记起师父曾交代的一句话,红颜祸水。当初秦舒听了,还是置之一笑。在他的心目中,女人除了比男人会生孩子外,还能有什么本事。可是自从秦舒离开师父南下,遇到的女人中,确实有些不简单的。 叶灵一身武艺,再加上精妙的医术,多少男人怕也难望其项背;刚离开的那个蒋邯,竟然女扮男装,投身大充最精锐的禁军,而且还能当上校尉之职;至于在鲜卑与他有过一夜情缘的宇文靖,则更是何等样的心机? 女人啊,秦舒不禁摇了摇头,看来除了小师妹的天真无邪外,别的女人也都不是那么简单。秦舒打了个呵欠,准备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踢出脑袋,好好休息。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立刻起身道:“什么事?” 马上就有士兵入内,行礼道:“禀都督,好像是有刺客。” “刺客?”秦舒立刻翻身起床,拿起佩剑走出帐外。刚好看到严铿走来,不等他行礼,便问道:“怎么回事?” 严铿抱拳道:“属下刚才带人巡夜时,发现一名弟兄的尸体,所以出声示警,应该是有刺客闯入营中。” 居然有人敢闯军营,秦舒倒是有几分吃惊,问道:“尸体可有抬来?”严铿将手一挥,便有两名士兵抬着具尸体上前。 秦舒俯身查看片刻,才道:“来人手法干净利落,是个高手。” 严铿在旁边接口道:“属下已经下令全营警戒,杨校尉等正在带人全面搜查,谅他也插翅难飞。” “很好。”秦舒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抓到刺客再来禀报。” “是。”严铿马上带人离开,四下去搜索。 秦舒则又返身回帐。刚准备放下佩剑,秦舒就觉察到帐外有人,便道:“出来吧,本将等你很久了。” 只听“哗啦”一声,帐后的帆布被人有利刃划开个大口子。然后,一名黑衣人从外面走了出来,道:“想不到秦将军,也是个高手。” 外面士兵听到动静,立刻跑了进来,纷纷拔出佩刀,就要上前捉拿。“退下。”秦舒却下令让他们退出帐外,然后指着坐垫,道:“楚壮士请坐。” 来人正是楚天,他见秦舒气定神闲,也不敢贸然轻动。便依言坐下,问道:“将军知道我要来?” “当然。”秦舒也坐了下来,笑道:“费浚对楚壮士有救命之恩,就算楚壮士不来杀本将替他报仇,至少也要设法营救费家小姐。本将猜的不错吧?” “不错。”楚天点了点头,道:“那就不必废话了。我知道将军武艺高强,既然被你撞到,想要救她很难。那我跟将军作个交易如何?” “说。” 楚天便道:“我自知不是将军的对手,将军想要擒下我,似乎也不是件简单的事,至少也要搭上些将士的性命。据说将军的士兵,都是千条万选,经过数年训练的。就这么死在我的手上,将军不觉得亏么?只要将军能放过费小姐,楚某甘愿听凭将军发落。一个叛军的首领,怎么也比一个神智不清的女子,对将军来说,更有价值吧?” 秦舒静静地听他说完,才笑道:“这笔交易,对本将来说,很赚。” 楚天只道秦舒同意,高兴地道:“那将军是答应了?” 那知秦舒却道:“不,不答应。” “为什么?”楚天猛然起身,道:“难道你们连个女人都不肯放过?” 秦舒哈哈笑道:“楚壮士,朝廷是讲律法的,和你行走江湖不一样。费浚杀官造反,是诛杀九族的重罪。就算费小姐神智不清,一样是朝廷的钦犯。所以本将不能放她,要将你二人一起带回京城。” “你想抓我?”楚天冷笑几声,道:“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动手吧。” “难道你不想跟本将进京?”秦舒又笑了笑,低声道:“若是不回京城,你们所受的冤屈,怎么能奏明圣上?” “你说什么?”楚天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秦舒举手示意他坐下,然后道:“本将奉陛下之命,前来武陵,一则是为了平定叛乱;二来也是想知道这此叛乱的真正原因。楚壮士可别告诉本将,这次叛乱确实是费浚勾结前朝余逆谋反。” “当然不是。”楚天冲口而出,突然又警觉地看了看秦舒,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若不是你的奸计,我怎么会败的这么惨。” “那叫兵法。”秦舒纠正他的说法,并且道:“暗算费浚的飞燕弩,乃是楚国公手下高手伍癸的独门暗器。这个不需要本将向你多解释吧?所以暗算费浚之事,与本将毫无干系。赵贽这样是希望杀费浚灭口,却不知反而欲盖弥彰,让本将更加怀疑这次叛乱另有隐情。如果楚壮士想为费浚报仇,最好能和本将合作,随本将入京面圣。” “我当然想报仇。”楚天冷哼一声,道:“可是如果费伯父还在,以他的身份,尚能取信皇帝。我不过是区区草莽,难道单凭我的证词,就能扳倒大充四姓国公之一的关彝?就算我相信你的话,也信不过皇帝。” 楚天的话确实不假,四姓国公在大充朝廷的权力、地位,岂是一介草民所能轻易撼动的?秦舒皱了皱眉,道:“这个本将确实不能保证,不过至少能有一线希望。难道你不打算报仇了?” “要。”楚天斩钉截铁地道:“但还是那句话,你放了费小姐,我随你处置。上京面圣也好,就地处决也罢,我都听你的。” 秦舒见他一脸坚决,不禁呵呵笑道:“楚壮士对费小姐一往情深,本将十分敬佩。若是本将猜的不错,真相与费小姐牵涉极大,她如果不进京,岂不是少了个重要的人证。” “她只是个柔弱女子,现在话都不能说,能作什么证?”楚天被别人说破心事,顿时显得有些恼羞成怒,道:“反正我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进京之后,谁知道结果会怎样?我不能让她去冒这个险。” 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秦舒又皱了皱眉,几乎忍不住想出手。但又不知楚天武艺的深浅,担心把他强留不下,反而撕破脸皮,局面更难收拾。 两人正僵持不下,听外面守卫士兵道:“都督,赵大人求见。” “赵贽? 第152章 快,躲到后面去。”秦舒提醒的话还没有落地,楚天早就藏到后帐。身法相当敏捷,秦舒看了不禁暗道:好在刚才没有冲动,当真动起手来,确实未必能将他擒下。便又整了整衣甲,亲自走出大帐。果见赵贽等候在外,乃笑道:“深更半夜,赵大人怎么有空来我营中?” 当晚秦舒使计破敌,以赵贽的南楚军马为诱饵,结果两万人马,死伤过半。再加上廖忠得知自己儿子,与叛军勾结后,自刎而死。所以南楚军中很多将领,都对秦舒十分不满。这次群情激愤,秦舒也不敢大意。到达武陵之后,担心两军将士在私下,擅自起冲突。便以自己是客军为由,驻扎在城外,让赵贽带人入城。现在这个时候,赵贽突然来拜访,肯定不会是过来串门。 赵贽先向秦舒行了一礼,然后笑道:“将军不请下官进帐说话吗?” “岂敢,岂敢。”秦舒笑了笑,便举手道:“赵大人请。”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帐内,赵贽一眼就看见帐篷上的缝隙,问道:“看来刚才下官得到的消息不假,将军营中果然来了刺客。” 秦舒知道隐瞒不住,只得如实承认,道:“刚才本将营中,确实有刺客混进来。不过赵大人又是怎么得到的消息?莫非赵大人还派有暗哨,在本将营寨周围监视?”说到后面,语气变得生冷起来。 赵贽急忙笑道:“下官不敢!只是叛乱虽已平息,但匪首还未落网。都督是陛下身边亲信将领,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别说下官,就是楚国公千岁也担当不起。所以下官不得不小心谨慎,派了些人在都督营外,为的是能及时过来救援。” 秦舒当然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但还是硬邦邦地回了句:“多谢大人好意。” 赵贽居然受之无愧,又问道:“那请问将军,刺客可有拿下?” “没有。”秦舒淡然道:“本将学艺不精,竟被那刺客从手中逃脱,实在惭愧。” “原来如此,天幸将军无恙。”赵贽还真做出副谢天谢地的表情,然后道:“楚天那厮武艺极高,在荆南一带很有名气。此人一日不除,终是朝廷之患。下官倒是有条计谋,不知道将军意下如何?” 秦舒倒真想看看,他能有什么馊主意,便道:“你且说说。” 赵贽立刻换上一脸奸笑,道:“下官听说都督部下擒了个女人,是反贼费浚的女儿。费浚对楚天救命之恩,而膝下只此一女。将军若是在城中张贴榜文,将费浚的女儿择日斩首示众,就算楚天明知道是陷阱,也不得不向里跳。将军觉得如何?” 这条计谋倒跟秦舒把费家小姐,留在军营中,有异曲同工之效。要是楚天一直不肯现身,几日之后,秦舒说不定也要用这条计谋。可是现在楚天就在自己营中,秦舒何必再空费这些心思,不由道:“大人此计虽妙,但费浚谋反,其女也在朝廷钦犯之列。本将觉得还是将她押回京城,交由刑部定罪,本将未经请旨,怎敢私自处斩?” “这不过是为了引出楚天的权宜之计,陛下怎会怪罪将军?”赵贽笑了笑,又道:“就算将军无此权限,但我家千岁总有这个权力吧?” 四姓国公在封地权力极大,将一个在自己封地作乱的叛贼处斩,完全不必请旨。秦舒见他打出楚国公这张王牌,也只好使出“拖”字诀,道:“楚天明知是陷阱,未必肯上当。而且武陵百姓刚刚安抚,若再当众斩杀费浚的女儿,本将担心再激生变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容本将再考虑考虑。” 赵贽见他不肯同意,也不勉强,便开口告辞。秦舒亲自将他亲自送出辕门。刚离开军营不久,赵贽就对身后一名随从,道:“伍护卫,你觉得怎么样?” 那名随从闻言抬头,露出一双阴狠的眼睛,道:“楚天就在秦舒帐内。”正是楚国公招揽的高手护卫伍癸。 “什么?”赵贽愣了愣,道:“你亲眼看到的?怎么不说出来?” “伍某虽然没有看到,但在大人向秦舒献策时,明显感觉到帐后有股杀气。”伍癸笑了笑,道:“伍某与楚天交手也不止一次、两次,绝对不会感觉错的。不过伍某觉得不能当面戳穿,否则大人和秦舒就得撕破脸。再等两日,等千岁赶到武陵,再提斩费仪,加上晋王殿下一起,不怕秦舒不给人。只要斩了费仪,楚天一个反贼,证词既不可取、又不可信,难道还能让陛下百官相信么?” “你呀,还是想的简单了。”赵贽摇了摇头,叹道:“你以为秦舒会怕我们千岁么?四姓国公位高权重,皇帝表面上客气,心里怕早就有了削藩之意。别说楚天的证词是真的,就算是胡编乱造,皇帝也能借此大做文章。这也是千岁为什么会,如此重视这件事的根本原因。无论如何,楚天不能进京,更不能被秦舒带进京。” 伍癸的政治头脑,明显不如赵贽,听他分析的这么有道理,便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冲进秦舒帐内去抓人吧?” “当然不能。”赵贽想了想,道:“你带人守在营外,继续监视。一切只能等千岁来后,再作定夺。秦舒终归是皇帝派来的人,你我二人谁也没权力拿他怎么办。”伍癸当即领命,带人离开,赵贽也自行回城。 再说秦舒送走赵贽,回到帐中,楚天早沉着脸等候在内。见他回来,楚天第一句话就是:“赵贽这个狗贼,简直卑鄙无耻,我真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断。” “那你刚才怎么不动手?”秦舒嘿嘿笑道:“我明明感觉到你的杀意,怎么突然停下了?” “伍癸就在那些随从中,我跟他交手几次,都分不出高下。”楚天又哼了一声,道:“再说,以你的立场,难道会眼睁睁地看我杀掉他么?” “你还考虑的很周到。”秦舒笑了笑,走回帅位坐下,道:“你也看到了,他们必欲杀你与费小姐而甘心。就算抓不住你,也会想方设法,把费小姐除掉。少一个人,就少一分证据。赵贽的主意,本将可以随便驳回。但若是楚国公亲自找本将要人,本将也没有理由说不给。怎么样?想没有想好,跟不跟本将合作?” 楚天怀疑地看着他,问道:“我答应随你入京,你就有理由,不把费小姐交给关彝么?” “当然。”秦舒得意地笑道:“那样的话,本将明日一早就班师回京。” →第十章←(跪求收藏和订阅!!) 八月的朝阳,格外温和。一支约五千人的部队,正缓缓向北行进。队伍中间,有两个青年并骑而行。其中一人身着黄袍,脸上还明显带着睡意,一双眼睛似开似合,对着旁边的人,问道:“秦将军,怎么这么急就要返回京城?” 那青年笑着答道:“殿下,既然叛乱已经平定,末将自该尽早班师回京。多留一日,岂不是多费一日的钱粮?” 这两人正是大充王朝的晋王李茂,以及必胜营都督秦舒。昨晚楚天迫于赵贽的压力,不得不答应跟随秦舒返京。所以秦舒立刻下令三军,秘密收拾行装,今天一大早,就拔营起程,返回京城。别说晋王李茂没有睡醒,只怕武陵城内的赵贽,也还高枕未起呢。 大军行出十余里,才听后面有人高声喊道:“秦将军留步,秦将军留步。”马上有士兵从阵后跑来禀报,是赵贽带着几人追了上来。 秦舒让部下随李茂先走,自己带着三五士兵,向赵贽迎了过来。两人相见后,赵贽立刻问道:“秦将军这是干什么,是要回京了吗?” 秦舒偷眼看去,见他气喘吁吁,衣冠不整,很明显是得到消息,就马上追了过来。活该!秦舒在心里暗骂了句,便笑道:“正是,既然武陵叛乱已平,本将自该回京向陛下复旨。只是行得匆忙,没有来得及向大人辞行,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赵贽本来睡得正香,就被伍癸从床上叫醒。得知秦舒已经带兵返京,顿时吓得睡意全无,随便抓件衣服就追了出来。到现在,脖子上还有几颗纽扣没有系好呢。总算还是追上秦舒,赵贽抹了抹额头汗水,道:“将军就是要回京城,也该让下官设宴送行。更何况将军是为武陵百姓而来,我家千岁也该为将军设宴庆功才是。” “都是为朝廷效力,本将岂敢居功?”秦舒笑了笑,道:“何况武陵刚经叛乱,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千岁与大人要忙的事情还很多,就不必讲这些繁文缛节了。”然后又抱拳道:“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本将就告辞了。日后若有机会再见,本将必与大人痛饮一醉。告辞。”竟不给赵贽说话的机会,拔马便走。 赵贽有心想追,但五千人马肯不会听他的命令停下,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片刻,伍癸凑上前,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赵贽叹了口气,道:“你马上派人去告诉千岁,让他在路上拦下秦舒。现在只能希望秦舒能给他给面子,多少耽搁一天半日。只要能留下,就能有机会。” “是,我这就去办。”伍癸冲着赵贽一抱拳,立刻打马往小路,赶往襄阳。伍癸知道事态紧急,路上不敢有丝毫耽搁,入夜便到达江陵境内。此时伍癸已是人困马乏,坐下战马不停地喘着粗气,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伍癸伸手抚摸着爱马的鬃毛,低声道:“马儿,事情紧急,我们必须尽快赶路。快走吧。”说完后,又伸手在马臀上抽了一鞭。那马受疼,嘶鸣一声,又迈开四蹄,继续奔跑。 “乖马儿……”伍癸见它又飞奔起来,正准备夸奖两句。突然身下一沉,连人带马都落入陷坑之中。 第153章 陷坑深达丈许,坑底布满了尺长的竹签,幸亏有马挡着,而且伍癸反应快速,只受了些轻伤。伍癸还以为自己跌入猎户的陷坑,正打算开口呼救,转念又想,自己在这条路上来回不下十次,往日都很平安,今天怎么会突然有了陷坑,莫非是有人特意安排下的? 正想之间,就听头上有人道:“哈哈,那小子跌下去了,应该死了吧?” 接着有个粗犷点的声音道:“那是当然,老子我挖的陷坑,连老虎都能困住,何况是个人。” 先前说话那人又道:“还是小心些,主公可是让我们一定要将他拦下,千万不能马虎,我得再看看。” 伍癸听到这话,便知是有人蓄意阻杀自己,便伏在马身上,假装已经被竹签扎死。上面似乎看到他的样子,又道:“好像是死了,再多扎几个窟窿……”说完就听到破风声响,必是那人拿着长枪之类的兵器扎下来。 伍癸猛然睁开眼睛,避开枪尖,一手握住枪杆,用力下拉。上面那人毫无防备,立刻被拉入陷坑中。伍癸却借着这一拉之力,跃出陷坑,看周围竟有二三十人,个个都是黑巾蒙面,看不到真实面目。 “你们是什么人?”伍癸见众人都手握兵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又喝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众人并不回答,互相望了一眼,不知谁喊了声:“杀。”竟一起挥刀杀向伍癸。这二十几人虽然武艺都不如伍癸,但毕竟人多势众,加上伍癸又有伤在身,在力杀数人后,背上便中了一刀,深可见骨。 伍癸自知再无幸理,他原也是出身草莽,对生死倒看得极淡。于是把心一横,拼死反击,全使出些两败俱伤的招数。又杀了三人,身上也添了两处伤口。 这些蒙面人被他的勇悍吓住,一时都不敢上前抢攻。一个头领模样的人,道:“弟兄们,围着他就行了。老子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少血可以流。” 伍癸的伤口没有及时包扎,确实在不停地流血。由于失血过多,脑袋已经有些发晕。听到那人的话,不禁仰头笑道:“老子先宰了你。”左臂一扬,一支小小的弩箭,便向对方射去。正是他的成名暗器,飞燕弩。 那人急忙就地一滚,弩箭擦着头皮而过,好歹算是保住了性命,却显得狼狈不堪。起身后,勃然怒道:“弟兄们,一起把这小子乱刀分尸。”一众蒙面人,又都举着大刀,向伍癸逼近。 忽然传一阵马蹄声,接着从旁边树林内窜出一人两马,冲到众人中间,伸手对伍癸道:“上来。” 伍癸突遇救星,想也不想,立刻伸手拉住。对方稍一用力,便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两人两马很快就把这些蒙面人远远地抛在身后。 约莫跑出十来里地,他才将马停了下来,转头问道:“嘿,你伤得怎么样?” 伍癸受伤颇重,再加上这阵奔跑颠簸,若不是有些武功底子,怕早就该昏死过去。听到他的问话,伍癸勉强开口答道:“不碍事,都是些皮肉伤。” “不错,果然是条汉子。”那人在伍癸身上打量一番,道:“伤得这么重,还是先上点药,不然你坚持不了多久。”说完便翻身下马,又伸手将伍癸搀扶下来。 经过几下动作,伍癸又疼得龇牙咧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那人见他如此,又竖了竖大拇指,然后才拿出些伤药,给伍癸涂抹在伤口上。 伍癸趁他上药这会儿,问道:“不知兄弟尊姓大名,救命之恩,伍某定当补报。” 那人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道:“我姓刘,家里行三,大家都叫我刘三。补报就不用了,我只是看不惯官军乱杀人。” “官军?”伍癸吃了一惊,问道:“刚才追杀我那些人是官军?” 刘三点了点头,道:“是啊,你还不知道吗?我下午就看见一些官军在挖陷坑,觉得挺新鲜。后来又见他们个个蒙着脸,就猜他们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一直等在那附近,想看看他们玩什么花样。刚才去找点东西吃,没有想到你偏偏就来了;要是我再迟一小会儿,怕就救不了你啦。” 伍癸愣了愣,又问道:“刘三哥,你看那些官军是什么装束?是我们这里的南楚军,还是京城来的士兵?” “这个,”刘三挠了挠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听那些士兵都管领头的将领叫‘秦将军’,你想想得罪过什么姓秦的将军没有?” 果然是秦舒的人!看来他是不想让我把消息告诉楚国公。伍癸立刻站起身来,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必须马上赶往襄阳。刘三哥救命之恩,只有改日再报了。” “还要去襄阳啊?”刘三看着他满身的伤,犹豫地道:“你这一身伤,万一再遇到他们,可就玩完了。索性我也没什么事,不如和你一起去吧。” “多谢三哥。”伍癸见他行事说话,必是有武艺在身。现在自己有伤在身,如果再遇到秦舒的部下,肯定没有希望闯过去。能有刘三陪着一起,多少也能帮上些忙。伍癸急忙谢道:“那就有劳三哥了,等到了襄阳,小弟一定厚加报答。” 刘三呵呵一笑,牵来马匹,道:“老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我只是看不惯那些官兵随便杀人罢了。” 刚是逃跑的时候,是两人一马,现在得空后,便一人一马。伍癸刚刚上马,听刘三这样说,便又问道:“三哥不喜欢官军?” 刘三笑了笑,道:“那也不是,只不过刚才那些官军又是挖陷坑,又是蒙面,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本人倒不是很排斥官军,咱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只要能吃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呵呵。” “三哥说的不错。”伍癸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如何能把刘三拉拢到楚国公麾下。 两人连夜赶路,刘三身强体壮,并没有什么。但伍癸重伤之余,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几次落在后面,都是刘三停下等他。眼看天色已经大亮,伍癸实在坚持不住,刘三便指着前面一处山坡道:“那上面有处林子,我们在那里休息片刻,再去寻些野味,如何?”说着拍了拍马脖子上挂的酒葫芦,笑道:“我这里有壶上好的美酒,咱们一起把它给喝了。” 伍癸流了那么多血,早就觉得身子乏力,只好点头同意。刘三一提缰绳,道:“那我先去等你。”说完就又赶到前面去。 到了山坡上,刘三却没有下马,回首喊道:“兄弟,快过来看看。” 伍癸听他语气中带着慌乱,急忙赶了过来。刚上山坡,抬眼望去,就见远处有座军营,里面士兵正在整合队伍,眼看是要启程。刘三忙拉着伍癸的坐骑,道:“兄弟,快走,小心被他们看见。” 伍癸却早看见营中那杆“楚”字大旗,笑道:“三哥,这不是姓秦的部下,是楚国公千岁的人马。” 刘三不解地道:“反正都是官军,要是被他们看到,岂不是又要来杀你?” 伍癸马上就要见到关彝,心情大好,笑着答道:“三哥,实不相瞒,我是楚国公的部下。此番赶去襄阳,就是有要紧的事,禀报楚国公。” “哦。”刘三似懂非懂地道:“你的意思是,杀你的那伙,跟山下的这伙,不是同一路人,是吧?” 伍癸点了点头,道:“是的。三哥,跟我下去拜见楚国公千岁吧。” “不去,不去。”刘三连忙摇手道:“我才不想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既然兄弟到了目的地,我就告辞了。” “等等。”伍癸虽然没有见刘三动手,但举手投足之间,能发觉此人颇有几分武艺。而且交谈起来,又觉得刘三心无城府,正可以收在楚国公麾下,帮自己办事。这几年来,楚国公确实招揽了些江湖人物,但真正用的上的人,却屈指可数。很多时候,都是伍癸一个人挑大梁,所以很想再自己物色几个人。刘三无疑是个不错的人选,所以伍癸哪里舍得他走?急忙劝道:“三哥,楚国公千岁素来敬重英雄,礼贤下士,与那些一般的官员大有不同。三哥一身武艺,浪迹江湖未免可惜了,不如跟我一起为楚国公效力,不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日后若能建立功业,封侯拜将也大有可能。” “没兴趣。”刘三又摇了摇头,道:“荣华富贵虽然好,但总不及我浪迹天下,来得自由。兄弟别再说了,告辞。” “三哥。”伍癸见他执意要走,正不知如何劝阻,瞟眼却见刘三马脖子上挂的酒葫芦,突然灵机一动。装着一脸惋惜地道:“唉,可惜了。我本来是想请三哥到楚国公府上,喝壶好酒的,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什么好酒?”刘三果然停下动作,饶有兴趣地问道。 “当然是天下最好的酒了。”伍癸故意装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道:“楚国公千岁富甲天南,也是个爱酒如命的人,府上专门有人为他搜集天下美酒。上次我办事得力,蒙千岁恩准,让我去酒窖里随便喝。三哥,你是不知啊。乖乖,成千上万坛的美酒,真是让我恨不得一头扎在酒缸里,醉死算了。” “爽快,爽快。”刘三舔了舔嘴唇,哈哈笑道:“好,兄弟,我就跟你去楚国公府上,先尝尝这些美酒再说。” 伍癸见他中计,心中大喜,唯恐刘三再改变主意,急忙道:“好,我们这就去拜见千岁。”说完便将马一催,向着军营驰去。 到了军营前面,早从营内跑出一队骑兵,个个弯弓搭箭。为首将领高声喝道:“什么人,敢冲撞楚国公千岁大营?” 伍癸急忙勒马答道:“麻烦将军通传一声,说伍癸有要事求见千岁。” 第154章 那军官虽不认识伍癸,但却早闻其名,遂换上一副笑容,恭声道:“原来是伍护卫,末将这就去禀报千岁,请护卫稍等片刻。” 刘三见那人对伍癸十分恭敬,便小声道:“兄弟,你官挺大的。” 伍癸笑了笑,道:“我只是千岁身边的一个护卫,论官职根本比不上他。只是我经常在千岁身边走动,他们都要敬我几分罢了。” 等了一会儿,刚才去通报的军官又跑了回来,道:“千岁请护卫去大帐说话。” “有劳。”伍癸向他拱了拱手,便带着刘三下马入营,径直来到楚国公关彝的大帐内。 由于是在军营之中,关彝换上一副戎装,配上魁梧的身材,倒真显得几分威风凛凛。伍癸见礼之后,又向关彝引见刘三。关彝此时只关心武陵的情况,对刘三只是象征性的客套几句,然后让人将他带下去安置。刘三似乎也知道楚国公的身份,没有任何的异议。 等他下去后,关彝便直入主题,问道:“武陵情况如何?” 伍癸遂将秦舒班师之事,如实回答,并道:“赵大人命属下前来,便是想请千岁早做准备,一定要拦下秦舒。若是赵大人猜的不错,楚天此时必在秦舒军中。” “什么?”关彝顿时眉头紧蹙,沉声问道:“你们是觉得楚天已经被秦舒抓住了?” 伍癸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赵大人觉得,还有种可能。就是秦舒并没有抓住楚天,而是楚天心甘情愿地跟他入京。赵大人说,这可能是皇帝的意思。” 关彝听完后,默不作声,只是在帐中走了一圈。突然喊道:“来人。” “属下在。”马上有人进入帐内,行礼道:“千岁有何吩咐?” 关彝道:“下令全军暂停起程,就在营中休息。另外斥候四处打探,一有秦舒必胜营的消息,立刻回报。” 等传令兵下去后,关彝才指着伍癸身上的伤,问道:“你这一身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伍癸答道:“是秦舒派人在路上拦截属下,若非刚才那人相救,属下恐怕再见不到千岁了。” “是秦舒,你确定吗?”关彝见伍癸点头,不禁怒道:“想不到秦舒竟然如此大胆妄为,简直不把本爵放在眼里。” 伍癸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千岁,那秦舒的背后,可是当今皇上。” “皇上又如何?”关彝冷笑几声,道:“天高皇帝远,荆州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本爵说了算。” →第十一章←(今天第二更,求订阅!!!) “都督,行军的速度也太慢了。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严铿实在是不能忍受,一天行军不到三十里的蜗牛速度。昨天就这样慢悠悠地走了一天,难道今天又要这样? 秦舒倒是一脸悠闲,慢吞吞地答道:“兄弟们平乱都很辛苦,这几天行军就慢点。反正也没有急事赶着回京。” “可这也太慢了。”牛大力也在旁边跟着嘟囔了一句。他本以为这次出征,能痛痛快快地打几仗。哪晓得那帮叛军太让人失望,一战就被打得七零八落,马上投降献城,着实把牛大力郁闷了一把。这几天他心情本来就不算好,再加上如此慢的行军速度,心中更觉得堵得慌。 “你跟着起什么哄?”秦舒瞪了他一眼,道:“本将这样安排,自是有深意。你们只要按照命令办就行了,不必多问。” 严铿、牛大力两人只好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地跟在秦舒旁边,随着大军缓缓而行。就这样走了几天,不仅严铿等人纳闷,就是普通士兵也觉得奇怪。自从他们跟随秦舒以来,无一不是面对的最残酷的训练,最严厉的惩罚。这几天行军,却让他们像散步一样轻松惬意,当然都觉得反常。连一直称病不过问军事的晋王李茂,也都开口催促秦舒快点回京。但秦舒仍旧我行我素,还是认定每天只走三十里,多一里也不肯。 到了第五天午后,秦舒又骑着火龙驹悠闲地散步。牛大牛却风风火火地跑马过来,道:“都督,属下抓了个奸细。” “奸细?”秦舒愣了愣,心道:现在叛乱已经平定,能有什么奸细?这只蠢牛该不是把百姓抓来邀功吧?当即道:“带上来。” 牛大力向后一招手,马上就有两个士兵夹着个人过来。秦舒仔细一瞧,那人身上也是大充士兵装束,看样子该是楚国公麾下的斥候,不由怒道:“牛大力,这就是你说的奸细?” 那奸细此刻也大声喊冤:“将军,小人是楚国公麾下,绝不是什么奸细。” “呸。”牛大力两眼一瞪,骂道:“你不是奸细,怎么鬼鬼祟祟的,见了我们就跑?”原来牛大力嫌大军走的慢,干脆带着几名部下,自己往前走。名义上是给大军开路,实际上就是想跑两圈马,活泛活泛筋骨。结果发现这名斥候躲在树林里,见到他们后,又急忙想逃跑。牛大力马上带着人追上去,把他擒了下来,顺便还在他身上练了几拳。 这斥候被牛大力几拳打怕了,见他又瞪向自己,急忙抱住秦舒的马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将军,小人真是楚国公麾下的斥候。小人是奉楚国公千岁的命令,前来打探消息。” “你先起来。”秦舒笑着让人把他扶起来,问道:“千岁让你打探什么消息?” “这……”那斥候稍有犹豫,牛大力立刻喝道:“妈的,你说不说?” “我说。”斥候立刻答道:“楚国公让小人沿路打探,看到将军的旗号,立刻回营禀报。所以小人见到这位将军的时候,才会逃跑。小人绝对不是什么奸细,请将军饶命。” “原来是这样。”秦舒点了点头,笑道:“那你快回去向楚国公复命吧。” “将军要放了小人?”斥候不相信地看着秦舒。秦舒呵呵笑道:“这是什么话,你是楚国公的部下。本将不放你,难道把你留下吃晚饭?本将这里可没有你的粮饷。”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斥候又冲着秦舒磕了几个头,才连滚带爬地离开。 严铿看着那名斥候的背影,感慨地道:“楚国公部下士兵,若都是这等没骨气。难怪会连翻败在叛军手上。” 秦舒点了点头,转头喊住正想开溜的牛大力,道:“大力牛,准备干什么去?” 牛大力急忙换上副笑脸,道:“属下准备到前面去给大军开路。” “开什么路?”秦舒微微一笑,道:“今天走到这就行了。你吩咐下去,大军在此择地安营。明日一早,再动身返京。” 次时离天黑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秦舒居然就不走了。严铿、牛大力两人已经是见怪不怪,马上依令而行,带人选择地方安营扎寨。 虽然不用担心有敌人半夜劫营,但秦舒对每一处营房,要求还是十分的严格。亲自到各处巡视,若有不满意的地方,不但重新返工,而且负责的军士,还要各打三十军棍。 等巡视满意后,秦舒才回到自己新的帅帐。刚刚坐定,便有士兵入内禀报,言楚国公使者求见。原来秦舒的营寨,离楚国公的营寨只有十里之遥远。关彝得到探马回报后,便亲自带人在辕门等候,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秦舒的影子。于是再派人打探,得到的消息,却是秦舒正在带人安营扎寨。关彝再被秦舒放了次鸽子,差点没气的吐血,只好又派人到秦舒军中相请。、 等关彝的使者入帐,秦舒才发现,原来是老熟人赵贽,急忙起身相迎,笑道:“赵大人不是在武陵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赵贽苦笑道:“下官也没有想到,居然赶到将军前面了。”当日他得知秦舒班师后,立刻回到武陵,把手上的共事匆忙交代安排了。第二天,便动身从小路,赶往襄阳。虽然遇到了楚国公的军队,却万万没有想到,秦舒还在后面慢吞吞地跟蜗牛赛跑。 秦舒呵呵一笑,道:“本将觉得麾下士兵平乱辛苦,所以下令缓慢行军,放松放松。” “将军体恤士卒,爱兵如子,下官深感敬佩。”赵贽言不由衷地拍了几句马屁,便道:“将军,我家千岁得知将军来此,在营中设下酒宴,为将军庆功洗尘。还请将军和晋王殿下赏光。” 秦舒早猜到赵贽的来意,已经想好了份说辞。说自己身为主将,不该擅自离营;又说自己背负皇命,不能擅离职守。任凭赵贽怎么劝说,反正就两个字:“不去。”赵贽碰了鼻子的灰,见秦舒油盐不进,只好行礼告辞,怏怏而回。 赵贽离开后,秦舒才长长地吐了口气。经过这一番激烈地口水战,秦舒早觉得腹中空空,立刻喊道:“饭呢?” 按说这个时间,早该有人送晚饭过来,但是外面守卫见有客人在内,便将送饭的人打发回去。听到秦舒的话,便又有人去给他准备。等了片刻,就有人端着饭菜进帐。秦舒抬眼一看,奇道:“怎么是你?” 原来给他送饭的,竟是蒋邯。蒋邯被秦舒看的极不自然,低着头把饭菜放到他面前,道:“属下在来的路上遇到有人给都督送饭,便亲自端了过来。” 秦舒“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来找本将,有什么事吗?” 蒋邯便道:“都督这几日行军缓慢,属下深感不安。属下身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 “等等。”秦舒急忙打断他的话,道:“你是说本将行军缓慢,是怕影响你的伤势?”见蒋邯瞪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秦舒突然笑道:“你误会了。本将是另有原因,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 第155章 蒋邯总算是松了口气,道:“我就说嘛,都督还不至于这么关心属下。”原来这几天秦舒行军缓慢,不少将士都在私下猜测原因。其实不乏有人认为,是因为蒋邯身上有伤,不宜过分赶路颠簸所致。虽然大家的意思,是指秦舒关爱下属。但蒋邯心中有鬼,听到这些话,难免有些惭愧。所以才会来找秦舒,想请秦舒不要以他的伤势为念。 “谁说的?本将当然关心你……”秦舒平日和他说笑惯了,这话刚说了一半,猛然想起现在的情况跟以前不一样,急忙改口道:“你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先下去吧。” 蒋邯点了点头,刚打算离开,突然又问道:“都督,这几日怎么不见杨清?是有什么任务离开了吗?” “是。”秦舒虽然不打算说杨清去干什么,但既然蒋邯问起,还是如实答道:“本将有事派他去办。” “都督。”蒋邯犹豫片刻,还是道:“属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舒看了看他,示意但说无妨。蒋邯便道:“以前都督有什么事情,首先是想着让属下去办。不知道以后若再有任务,都督会不会还是像以前一样?” “呃……”这个问题确实把秦舒问住。在不知道蒋邯的真实身份前,秦舒一直将他看作左膀右臂,什么事情就交给他。可是现在已经知道蒋邯是个女儿身,以后再分派什么艰巨危险的任务的时候,还会首先考虑到他吗?秦舒还真拿不准。 “都督。”蒋邯见秦舒犹豫不答,便走到他面前,跪下道:“都督,属下自问在几位同袍中,才能尚可,而且一心一意愿跟随都督建功立业。所以希望都督不要留有成见,能像以前一样对待属下,则属下感激不尽。” 秦舒见她说的极为诚恳,不禁点头道:“好吧,本将答应你。不过这次是你有伤在身,所以本将才派的是杨清,你不要多心。” “是,多谢都督。”蒋邯得到秦舒肯的回答后,显得十分高兴,又向秦舒行了一礼,才告辞出帐。 秦舒不由苦笑摇头,自己虽然口中这样答应,但以后还会当真把那些九死一生的任务,交给个女人去办吗?可是杨清、牛大力等人,似乎又不足委以重任,看来自己还是要多招揽些属下才行。 次日早晨,秦舒还在睡梦中,就被部下喊醒。原来一大早,楚国公就亲自带人赶猪牵羊,拉着一车车美酒前来劳军。 秦舒猜想昨天赵贽碰壁之后,关彝绝对不会轻易罢休,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而已。打着呵欠把盔甲穿好,秦舒才晃悠悠地走出大帐。严、蒋、牛三个校尉,连同晋王李茂都已经在外面,只等秦舒出来,便一起去辕门迎接楚国公关彝。 两厢见面,先是不停的叙礼,然后才是李茂和关彝二人叙私情。晋王妃是关彝的幼妹,两人见面,自然比旁人话说一些。更何况关彝恼恨秦舒扫自己颜面,所以根本不搭理这位军中主将,反让秦舒显得多余。 秦舒倒也落的轻松,站在后面,陪着笑脸。忽然觉得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就听蒋邯附耳道:“楚国公这次送礼的人很多,只怕来者不善。” 秦舒早看出其中不对劲,便点了点头,示意已经知道。心中却想:看来,也只有这个女下属可堪大用。牛大力是脑袋笨,看不出来什么问题;至于严铿,就算是看出来了,也绝对不会说出来。 “还是进去说话吧。”秦舒终于凑到李茂、关彝两人身边,道:“二位千岁,请。” 关彝冷冷地扫了秦舒一眼,道:“秦将军好大的架子。本爵三番两次派人来请,将军都不肯赏脸。本爵只好亲自来叨扰将军,将军该不会在心里埋怨本爵厚颜吧?” “末将不敢。”秦舒虽然敢接二连三地拒绝关彝的邀请,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当面不给关彝面子。只能一个劲的陪着笑脸,道:“只是末将身负皇命,不敢丝毫懈怠,还请千岁海涵。” “哼。”关彝重重地哼了一声,板着脸道:“本爵可不能这么轻易就饶了你。”说着扫视众人一眼,突然哈哈笑道:“待会儿,怎么也要罚你三大碗才行。” 晋王李茂也跟着笑道:“几年不见,王兄还是这么爱开玩笑。”便一手拉着秦舒,一手拉着关彝,道:“今日咱们可一定要喝个不嘴不归。” 关彝便将手一挥,道:“把东西抬进来,好好犒劳犒劳众位将士。”秦舒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任由李茂拉进帐内。 虽然是早晨,但关彝坚持开始摆宴席喝酒,李茂也极力附和。秦舒没有理由不同意,便下令将士杀猪宰羊,大吃一天,但还是严令不可饮酒。必胜营将士素来知道秦舒的脾气,能饱饱地吃上顿肉,也就心满意足,几车好酒,愣是动也没人去动。 主帐内却没有禁酒令,与关彝同行的南楚官员和将领,都不停地向李茂、秦舒等人敬酒。这场酒喝的时间倒挺长,一直喝到中午,三大校尉除了蒋邯坚决滴酒不沾外,严铿、牛大力两人,都已经醉的不省人事。饶是秦舒的酒量过人,说话也觉得舌头越来越大,脑袋越来越重。 忽然帐外,进来一人,跑到关彝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关彝的脸色立刻变的十分难看,再次站起身来,道:“秦将军,本爵再敬你一杯。” “好。”秦舒虽然有了几分醉意,但心里却十分清楚。笑着道:“末将也回敬千岁,今日承蒙千岁送来这么多的东西,犒劳将士。末将代必胜营上下,感谢千岁的重赏。” 关彝面无表情的将酒喝下肚,又命人斟满,道:“本爵再敬将军。今日本爵前来,还有一事相求,请将军务必能给本爵几分薄面。” “千岁请讲。”秦舒道:“只要末将力所能及,一定全力以赴。” “好,将军快人快人,本爵就直说了。”关彝手掌轻轻拍了两下,喊道:“进来。”立刻就从外面进来一名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披麻带孝,进到帐内,便哭拜在秦舒脚下,泣声道:“请将军为小人做主。” 秦舒不知道关彝唱得是那出,问道:“这位是?” 那青年答道:“小人唐锡,是武陵太守唐建之子。家父惨遭叛军头目楚天杀害,望将军能成全小人的孝心。” “成全?”秦舒故意装糊涂,伸手把唐锡扶起来,问道:“唐公子,本将如何能成全公子?” 唐锡咬牙切齿地道:“小人听说将军生擒楚天,所以请将军能让小人能手刃此贼,为先父报仇。” “本将没有擒到楚天。”秦舒矢口否认,道:“公子想必是听错了。” “秦将军。”此时关彝开口道:“本爵听说楚天曾夜探将军军营,以将军的武艺,以及必胜营的威名,区区一个楚天,难道不是手到擒来?” “千岁过奖了。”秦舒呵呵笑道:“楚天武艺高强,末将学艺不精,被他走脱。此事,末将已经向赵大人解释过,难道赵大人没有禀报千岁?” “你……”关彝刚才也得到伍癸的报告,说是私下搜查一番,营中都不见楚天的踪影。关彝这才让唐锡出来,不想秦舒竟然还是矢口否认,微带恼怒地道:“就算楚天没有被将军擒下,费浚的女儿总在将军营中。本爵想以她引出楚天,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唐锡又跪下道:“小人恳请将军为先父报仇,此身做牛做马,也定要报答将军大恩大德。” 晋王李茂此时已经是醉醺醺的,拿着酒杯,含糊不清地道:“秦将军,唐公子有如此孝心,不如将军就成全他吧。而且能擒杀逆首楚天,将军这次南征才算是完美。” “既然二位千岁都这么说,末将自该遵命,成全唐公子的一片孝心。只是,”秦舒顿了顿,笑道:“只是叶姑娘说费小姐病情严重,需要及早治疗。所以她二人已经脱离大军,提前返回京城了。” →第十二章← 秦舒料到关彝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自己回京,肯定要在路上阻拦。到时候他与李茂,一个国公,一个亲王,一起出面,要求用斩杀费仪,来引出楚天。秦舒就算有皇帝撑腰,也不能不给他两人面子。与其等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倒不如先把楚天和费仪送到京城。所以秦舒在班师的前一个晚上,便让杨清、叶灵二人护送楚天、费仪先行。然后自己再带着大军,以每天二三十里的速度,吸引关彝的注意。等关彝从秦舒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怕楚天几人已经在宛城等秦舒多时了。 关彝料想秦舒没有撒谎,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酒也没有心情再喝下去,带着手下就告辞。秦舒等他离开后,就下令拔营起程。大军行进速度,恢复正常,直到宛城与楚天等人汇合,才又继续北上洛阳。 离城还有数里,皇帝就传来诏命。犒赏之物,已经送到营内,令大军回营中休整。次日,再由秦舒率诸将入城受赏。当晚在必胜营中,秦舒下令全营不禁,除了值夜士兵不能饮酒之外,其余将士皆可开怀畅饮。 这次必胜营首战,便以极小的伤亡,平定数万叛乱大军。不仅举朝百官震动,就连秦舒自己,都不敢相信,全营将士更是极为兴奋。当晚营中酒香四溢,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秦舒回到寝帐的时候,也是脚步蹒跚,摇摇欲倒。 次日一早,秦舒还醉卧未起,就被杨清叫醒。杨清是昨晚少数没有喝醉的几人之一。秦舒才记起今天早朝还要进城面君,匆匆收拾一番出来,见另外三名校尉已经等候多时。行完礼后,五人便各骑战马,向城内驰去。 赶到城下,城门却还没开。 第156章 下面还停着两马车,想是来的早了,不能入城。秦舒正欲喊门,就听马车内有人道:“原来是秦将军。” 秦舒转眼便见褚良从马车内走出来。当年秦舒随李昌出塞送亲,褚良曾是副使同行,故而互相认识。褚良虽一度被皇帝贬为庶民,但自从其女入宫受宠后,便升任幽州刺史,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洛阳城下。面对当朝“国丈”,秦舒可不敢失礼,急忙还礼道:“下官见过褚大人。不知褚大人怎么在这里?” 褚良笑道:“将军免礼。本官奉诏回京,昨晚到洛阳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不得以在外留宿一晚,今日早起入朝,不想城门还未开,只好在此等候。” “原来如此。”秦舒忙道:“大人稍待,下官这就去叫喊城门。”于是走到城下,验过令牌,守门校尉才打开城门,放众人入内。 入城后,褚良又问道:“将军今日入朝,不知有什么事?” 秦舒如实答道:“下官奉命征讨武陵叛乱,托陛下洪福,得胜返京。今日特入朝,向陛下报捷。” 褚良一直在幽州为官,尚不知武陵叛乱一事,听后便下细询问。秦舒择要回答一些,便到了宫前。此时,外面已经等了不少前来早朝的官员,见到秦舒、褚良二人,都各自打招呼。秦舒见楚王李昌也在,匆匆向熟识的官员问了声好,便走过去,道:“末将见过殿下。” “快快免礼。”李昌早从邸报中得知必胜营大获全胜的消息,当然替秦舒感到高兴,亲自伸手扶起他,又低声附耳道:“武陵叛乱是怎么回事?在你回京之前,楚国公已经派人进京了。” 秦舒微微笑道:“殿下放心,末将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而且还带有人证回京,早朝之时,便会禀报陛下。” 两人相视一笑,便都不再提此事,而是拣些不相干的话说。不过片刻,百官陆续赶来,李昌向人群中望了几眼,奇怪地道:“怎么不见马钰?他平日可都来的很早。”秦舒也跟着搜寻一遍,果然见六部尚书均已到齐,唯独不见尚书令马钰,乃接口道:“大约马大人今天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正说话间,突然有一人向朝门跑了过来,十分慌张匆忙,口中还不住大喊救命。按礼,在朝门前,文官下轿,武将下马,谁都不敢造次。那人又喊又叫,自然把百官的目光都吸引过去。李昌却认得来人,不由皱眉道:“马钰家的下人,怎么这么没有管教?子逸,你去瞧瞧。” 秦舒得到授意,便迎了上去,一把拉住那人,喝道:“休得无礼。”声音虽然不大,却蕴藏内劲,震得来人耳膜直响。 那人被这么震了一下,终于平静下来,看清楚秦舒的装束后,急忙跪倒道:“将军救命,将军救命。” 秦舒见他还是大呼小叫,手上加了几分力,道:“住口,到底怎么回事?”来人才指了指身后,道:“有人刺杀马大人。” 他声音相当大,几乎在场官员都听得清清楚楚。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百官,顿时都安静下来,鸦雀无声,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李昌第一个从惊愕中反应过来,道:“秦将军,快过去看看。” “是。”秦舒答应一声,便向那人来的方向赶去。属下四名校尉,也都紧跟其后。走出几百米,秦舒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立刻加快脚步。转过街口,就看到地上躺着几具尸体,中间还停着一顶小轿,正是马钰平日乘坐。 秦舒小心翼翼地走到轿子旁边,低声道:“马大人,马大人。”不见里面有动静,便伸手掀开帘子,就见马钰满身是血的斜靠在轿内。秦舒伸手一探,显然已经没了气息,叹了口气,便把帘子放下。 刚刚转身,蒋邯便凑上前道:“都督,四下都没有刺客的踪影。地上这些人的伤口,也都不像是普通刀剑所为。” 秦舒点了点头,道:“马大人身上的伤口极大且长,应该是鲜卑人的弯刀,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慕容胜?”蒋邯吃了一惊,道:“可是朝廷和鲜卑停战的协定,还未满三年。他这样做,岂不是公然向我大充挑衅?” 秦舒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只是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禀报楚王殿下。”便向着朝门方向走来。走到半路上,却见李昌迎面而来,急忙上前行礼。李昌便问道:“究竟怎么回事?父皇听到马钰遇刺的消息,下诏今日免去早朝,让本王负责调查此事。现在马钰怎么样了?” 秦舒如实将马钰的死讯说出,也惊的李昌半响没有说话,良久才道:“这些贼人好大的胆子,居然在天子脚下,行刺朝廷重臣。子逸,你可看出什么线索?” 秦舒顿了顿,道:“从伤口上,末将觉得应该是鲜卑弯刀所为。不过,末将却觉得慕容胜正与其弟交战,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公然向朝廷挑衅。” “你是觉得有人栽赃陷害?”李昌摇了摇头,道:“马钰平日为人温和,处事公允,应该不会与人结下深仇大恨。而且子逸有所不知,前几日朝廷收到消息,慕容胜再次大败其弟。就连慕容宏的心腹亲信,母舅纥骨亮也战死疆场。所以现在的慕容宏,几乎没有再战之力。或者慕容胜觉得内忧已除,便想与我大充开战。” “不可能。”秦舒断然答道:“就算慕容宏已无再战之力,但鲜卑刚经叛乱,元气大伤。以慕容胜的才略,绝不会选择这个时候,与我大充开战。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最愿意看到朝廷与慕容胜开战的人,应该是慕容宏才对。” “不错,不错。”李昌听的连连点头,又道:“走,随孤进宫去见父皇。”便也不去案发现场,带着秦舒向皇宫而来。 勤政殿内,皇帝李疆已经等候多时,等二人行完大礼。劈头便问:“马钰的情况如何?” 李昌如实答道:“回禀父皇,秦将军赶到的时候,马大人已经遇刺身亡了。” 李疆本只是得到消息,说是马钰遇刺,心中早就怒不可遏。如今又听到堂堂朝廷大员,居然在早朝路上被人刺杀,立刻对旁边的禁军都督萧刚吼道:“你们禁军是干什么吃的?京城乃天子脚下,居然还能发生这样的命案。朕限你十日之内,定要抓到凶手,否则定当严惩。” 虽说禁军负责京城安危,但大充承平已久,平日连普通的凶杀案,也少的可怜。所以在日常的巡视上,都有些松懈。现在突然发生这样的大案,萧刚也就自然而然成了皇帝发泄怒火的对象。 “微臣遵旨。”萧刚回答一句,便要转身出去。 “萧将军请稍等。”秦舒立刻开口喊住他,复道:“下官刚才对案发现场检查过,发现马大人以及所有死者身上的伤口,都是鲜卑人的弯刀所致。萧将军若能从这点着手,或者能有所帮助。” 禁军与必胜营素来关系紧张,秦舒此刻能不计前嫌,向萧刚提醒建议。萧刚心中感激,急忙开口道谢。李疆听到这几句话,也问道:“你确定是鲜卑人所为?” “事关重大,微臣决计不敢乱说。”秦舒十分肯定地道:“微臣在北地生活十数载,对鲜卑人的兵器相当熟悉,自信不会看错。只是兵器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所以也不能就此断定乃鲜卑人所为。” “恩,这好歹也算是条重要的线索。”李疆点了点头,十分赞同秦舒的观点,便让萧刚下去追查。 等萧刚离开后,李疆便又问道:“子逸觉得会是慕容胜所为吗?” “绝对不会。”秦舒仍旧按照刚才对李昌说的话应答,并且道:“如今慕容宏势单力孤,根本无力再与其兄长对抗。一心想让我大充直接与慕容胜开战,所以微臣怀疑,此事的幕后主使,极有可能就是慕容宏。” 李疆又点了点头,算是同意秦舒的话。在殿内走了几步,才道:“子逸说的十分有道理。这次朕急着将褚良征调回京,便也是因为慕容宏的原因。这两年来,朕让褚良在幽州私下资助慕容宏兵器粮草,事情一直都十分隐秘。但上个月,慕容胜突然派人入朝,指出褚良帮助慕容宏之事,希望朕严加惩罚。朕就怀疑,这个消息说不定就是慕容宏,故意泄露给他兄长的,想借此挑起朝廷与慕容胜之战,好来个渔翁得利。现在又发生如此拙劣的栽赃陷害之事,看来慕容宏当真已经是被他兄长逼到绝路上了。” “陛下圣明。”“父皇圣明。”两人都不失时机的颂扬了一句。 “不过,”李疆突然微微一笑,道:“虽然这样的栽赃陷害,十分拙劣,但朕却偏偏要装糊涂。与慕容胜停战的盟约,即将到期,朕刚好有了北伐的借口。说起来,朕还要感谢慕容宏呢。”说到这里,李疆忽然看着秦舒,道:“此次武陵平叛,必胜营战绩辉煌。不知以现在的实力,可能与鲜卑天狼营相比?” 这次平乱,虽然必胜营的表现不错,但毕竟面对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那些叛军与天狼营比起来,岂止是天壤之别?秦舒还是摇了摇头,道:“经过这次实战,微臣相信必胜营所有将士的作战能力,都会有一定的提高。但还需要一段时间加强磨合,若是现在就与天狼营开战,微臣觉得尚无十足的胜算。而且天狼营有数万之众,必胜营却只有五千,人数上也有劣势。” 李疆呵呵一笑,道:“人数是少了些,但禁军经过这两年的整顿,情况也大有改观。即便不如天狼营,相去也不至于太远。现在马上就要入冬,不宜与鲜卑开战。不过明年开春,朕便想再次北伐,以报当年赤城一役之仇。子逸一定要在这几个月内,再让必胜营的战力上个台阶。” 第157章 秦舒立刻下拜道:“微臣定不辱命。”他知道与鲜卑一战再所难免,而且这一战关系到自己一生的荣辱,当然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李疆示意他起身后,又转对李昌道:“老三,马钰既死,尚书令的人选待定,暂时就由你和老五协调各部。特别是兵部、户部,朕来年北伐,打的就是将士、钱粮。你们一定要尽心,和几位尚书大人配合,努力办好差事。” “儿臣遵旨。”李昌虽然这几年一直有参与朝政,但都属于挂名,或者说是学习。没想到马钰的死,居然给他带来这样好的机遇。虽说还有五弟李茂一起,但李昌自信比起那个酒囊饭袋来,自己要强的多。三年来,皇帝一直不肯立储,如果能在北伐的过程中,立下大功,入主东宫,岂不是指日可待? “你先下去吧,朕还有些事问子逸。”让李昌离开后,李疆便向秦舒询问武陵平乱的细节。虽然战斗过程,早在战报中就知道了。但此刻听秦舒说起来,又别是一番滋味。 正如秦舒所料,对于他逼反廖廷之事,李疆根本就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能成为开国帝王,自然不会是叶灵那种妇人之仁,在必要的时候,就该知道什么当舍,什么必舍。以廖家父子二人的性命,换取武陵平乱的迅速胜利,李疆也不会觉得这笔买卖亏本。 当然,秦舒也不敢表现的太过,讲完之后,立刻下拜请罪:“微臣为了能尽快平乱,所以用计逼迫廖廷将军反叛,请陛下责罚。” “快起来。”李疆稍作思考,便道:“此事也不怪你,若廖忠父子心中只有朝廷,又怎会顾念什么朋友之谊,不肯尽心为朝廷平叛。不过既然廖廷战死,廖忠又自刎,朕便不追究其家人便是。”顿了片刻,又道:“你这次南下平乱,立下战功。朕已命人拟好旨意,对必胜营所以参战将士都有封赏。本来打算今日早朝宣读,但因为马钰之事耽搁,一会就让小林子到你营中宣读吧。” “谢陛下天恩。”秦舒偷眼向李疆望去,见他似乎已经没什么话要说,顿时觉得奇怪。当日南下平乱之前,李疆曾私下交代,让他在平乱的同时,一定要调查清楚叛乱的真实原因。但现在李疆却没有再提此事,秦舒不禁道:“关于此次武陵民变,微臣还有下情禀奏。” “你是想问抓获的匪首该如何处置吗?”李疆随口答道:“回去后,将楚天转交刑部看押。至于费仪,已经神志不清,而且又是女儿身,朕就不打算追究。她既然是叶灵是朋友,就交给叶灵吧。” 秦舒绝不会相信,李疆会把交代给自己去办事情,忘的一干二净。不过现在既然李疆有意不提,秦舒当然也不会说破,便行礼道:“微臣遵旨,回去后便派人将楚天送往刑部。” “那好吧。”李疆点了点头,道:“若没有别的事,你就先退下吧。记住朕的话,眼下朝廷最重要的事,就是来年的北伐。你明白吗?” 秦舒顿时恍然大悟,道:“微臣明白,微臣告退。” →第十三章← 在返京的途中,楚天已经向秦舒说明了一切。费仪并不是天生就神智不清,而是受了刺激,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费家是书香门第,费仪不仅模样秀美,而且知书达理,名动武陵。到了出阁的年纪,媒婆几乎踏破了费家的门槛。但费小姐眼光极高,所以挑来选去,至今还围婚嫁。 但费仪的美貌,却被武陵太守唐建之子唐锡无意中看到。唐锡的姑母是楚国公最宠爱的姬妾之一,仗着这层关系,唐锡经常为非作歹。虽然派人提亲不成,唐锡却不肯死心。乘着费仪出游踏青之际,带人前往调戏,结果被楚天打了个半死。 唐建就一个独子,自然心疼的要死。于是按照门客的计划,逮捕费浚,并诬陷其勾结前朝叛逆。费仪为救父亲,不得不亲自前往太守府求情。唐锡乘此机会,玷污了她的清白。费仪受到这样的刺激,从此变的痴呆,神智不清。 唐锡心愿得成,便让父亲释放了费浚。费浚受此大辱,自然不肯甘心。当即带着女儿北上襄阳,到楚国公关彝面前告状,声言如果关彝不能秉公处理,他父女二人就要上京告御状。费浚虽然不在朝为官,但费家是荆南望族,而且受过皇帝的封赐。关彝担心事情闹大,听信宠姬之言,将费浚抓起来,交还唐建发落。 唐建为了平息事态,便捏造费浚勾结前朝余逆的罪名,判定斩刑。费浚在武陵百姓中,极有人望,而且百姓对唐建的贪赃剥削也是深恶痛绝。所以在楚天的带领下,冲入法场,救出费浚,并且当场杀死唐建。只有唐锡得到消息,赶紧逃往襄阳,勉强保住一条性命。 楚国公关彝得到消息后,不采取安抚之策,反而听信谗言,欲为唐建报仇。调集大军南下征讨,从而进一步将事态扩大,最终酿成这次武陵叛乱。 这场叛乱的罪魁祸首,无疑是唐建父子。而关彝处事不公,徇私枉法,也有很多过失,所以才不敢让皇帝知道真相。秦舒进宫面君,本来就是想将实情说出,可是李疆却没有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秦舒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深意。如今鲜卑内乱渐平,来年开春,朝廷就有大举北伐之意。皇帝哪里还有闲功夫,来惩治关彝?关彝身位四姓国公之一,掌握荆州大部分的军政钱粮。北伐之时,荆州要出兵出粮,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让他心生不满,到时候故意拖拖后腿,就足以让整个北伐大计毁于一旦。 秦舒走出宫门,麾下四大校尉,都等在外面。秦舒随口询问了几句,关于刺客的事情。原来萧刚已经带着禁军全部接手,并且在城中大肆搜查鲜卑人的下落。秦舒想到不久旨意就要来了,所以急忙带着四人出城,返回必胜营。 果然,秦舒等人刚回营没多久,林甫就带着皇帝嘉奖的旨意赶到。虽然秦舒以及四大校尉的官阶品级没有提升,但封赏的财物却十分丰厚。谢恩起身后,秦舒又向林甫道谢。林甫可算是皇帝身边第一红人,再加上褚贵妃,也是由他举荐入宫。皇帝对他的恩宠更胜往昔,朝廷百官见到他,都不敢轻易开罪。 好在林甫并不恃宠而骄,为人处事还是相当低调。跟秦舒客套几句,便道:“秦将军,人犯楚天现在何处?咱家奉旨带他到刑部,还请将军把人带过来。” “公公请稍待,下官这就去。”秦舒命人好生伺候着林甫,自己立刻出帐,奔着叶灵的营帐而来。 费仪的病情,一直需要叶灵照料,所以楚天几乎也都整日陪在那里。秦舒走入帐内,楚天正好在给费仪喂药。楚天见他进来,马上将药碗交给叶灵,问道:“秦将军,事情办的怎么样?”他将所有的前因后果告诉秦舒,便是想让秦舒在御前为他和费浚申冤。自从秦舒去上朝,楚天的心里就一直期待着好的结果。所以见到秦舒后,便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秦舒看了看叶灵、费仪二人,道:“你先跟我出来,再慢慢细说。”楚天似乎预感到什么,点了点头,跟在秦舒后面,走出营帐。 “究竟怎么回事?”出了营帐,楚天便抢到秦舒身前,拦着他问道:“皇帝听到真相后,究竟是什么反应?” 秦舒微微苦笑,道:“我根本没有机会,向陛下禀奏真相。”见楚天不明白,又继续道:“我的意思是,陛下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楚天愣了愣,突然问道:“他是故意的?”见秦舒点头,不禁怒道:“你不是说,皇帝有心要借这个机会,惩治关彝吗?怎么会这样?你这个骗子。” “这是因为……”秦舒只说了几个字,突然觉得没有跟楚天解释的必要,而且北伐之事,关系重大,也不方便透露给他。 “你怎么不说了?”楚天见他预言又止,更是怒火上涌,一拳向秦舒打去。秦舒早有准备,侧身避开,道:“我劝你最好冷静点,动起手来,对你、对费小姐都没有好处。”他知道楚天对费仪一往情深,所以便将费仪拿出来说。 果然,楚天立刻停下攻势,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很抱歉,我也没有办法。”秦舒略带歉意地道:“现在陛下要将你转交刑部议罪,剩下的事情,都与我无关,也无权干涉。” “无关?”楚天冷笑几声,道:“这就是你把我骗到京城来的目的?” “也可以这么说。”秦舒懒得跟他解释,道:“我是官,你是贼,就算骗你,也是王法所在。不过陛下恩典,绝对不追究费小姐的罪责。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现在你是跟我过去,还是准备负隅顽抗?”见楚天紧攥着拳头不松手,便又道:“本王必须提醒你一句,在必胜营中,就算你一个人,也未必能逃脱,根本不可能救出费小姐。如果你想这样做,只会加重费小姐的罪名。” “你说的不错。”楚天叹了口气,道:“走吧,我跟你过去。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如果小仪有什么意外,别说必胜营,就算是皇宫大内,我楚天也要拼死搏上一搏。” “很好,请吧。”秦舒做了个抬手的姿势,跟楚天一起前往主帐。林甫似乎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见二人走过来,便伸长脖子,问道:“人呢?”由于楚天既没有着囚衣,又没有带镣铐,加上长的仪表堂堂,所以林甫根本没有想到他就是自己要带走的人犯。 “他就是。”秦舒指着楚天,向林甫解释道:“他这一路要照顾病人,所以下官没有给他佩带刑具。” “原来是这样。” 第158章 林甫可没有秦舒那么客气,将手一挥,道:“拿下。”两旁的刑部差役,立刻抢上前去,将楚天摁住。他们的工具十分齐全,手铐脚链,很快就给楚天配备整齐。 将楚天带上囚车装好,林甫向着秦舒拱了拱手,道:“咱家就先回去了。” “请公公等等。”看到楚天浑然不惧,秦舒突然觉得有几分敬佩,突然喊住林甫,道:“下官有个请求,让下官敬人犯一碗酒水如何?” 秦舒如今也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大充将领中的后起之秀。林甫不好驳他的面子,便点了点头。秦舒立刻让人端来酒,亲自斟了一大海碗,递到楚天面前,道:“本将敬你一杯。”然后以极低的声音,道:“不论你此去凶险如何,我答应你,日后若有机会,一定严惩关彝,为你报仇。” 楚天看了看他,似乎被秦舒这句话惊呆了,良久才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道:“多谢。” “若没别的事,咱家就走了。”林甫说完这话,便带着差役,押解楚天离开。 秦舒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才轻叹一声,返回帐内。刚一进帐,就见除了杨清外,其余三人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脸上满是期待。秦舒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意,笑道:“这次出征,大家都辛苦了。今晚休假,可以入城放松放松。” “多谢都督。”四人之中,就属牛大力的嗓门最大,被秦舒瞪了一眼,又吓得噤若寒蝉。等秦舒挥手示意,四人才嘻嘻哈哈地离开。 秦舒坐在帅位,随便挑了本书翻看。想等到营中的兄弟走的差不多,再回城休息。芹儿已经先回家去收拾,今天晚上应该能吃上顿可口的饭菜。 突然又听到有脚步进来,秦舒头也没抬,便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问将军,楚天呢?”回答他的,却是个怒气冲冲的声音。秦舒暗道不好,抬眼望着叶灵,笑道:“怎么是你,我还以为又是那群小子呢。” 叶灵板着张脸,冷若寒霜,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秦舒只好如实答道:“被刑部来人带走了。”见叶灵又要发火,立刻道:“这事绝不怪我,你有空的话,可以去问问令尊,他应该知道其中的原因。” 叶灵脑袋的反应,还是比较快,立刻问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秦舒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就好,陛下的旨意,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必胜都督能反对的。所以你有什么要质问的,请回去向令尊请教。” “可楚天是你带回京城的。”叶灵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又怒道:“你还保证过,陛下有心借这件事情,惩罚楚国公。” “此一时,彼一事。”秦舒无奈地耸耸肩,道:“陛下的圣意,岂是我能左右?不过,我劝你最好别去问令尊。既然我都能牺牲廖家父子,来平定叛乱;陛下难道就不会牺牲一个小小的楚天,来安抚楚国公?” “你是说……”叶灵摇了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在她的心目中,父亲和皇帝都不该和秦舒一样,以牺牲无辜的人,来达到目的。 秦舒知道她一时片刻未必能接受,只好道:“你还是回去吧,我不会骗你。身处高位,很多事情,也都是迫不得已。我相信陛下最初的想法,绝对是要借机打压楚国公。可是现在的情况,陛下也只能做出这样无奈的选择。等你以后知道的多了,自然就会明白了。好在陛下没有追究费小姐,你还可以继续照顾她。”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权力既可以让不该死的人去死,也可以让该死的不人不死。费浚不该死,但死了;关彝该死,却还逍遥的活着。叶灵失望的离开后,秦舒也跟着出帐,入城回家。 来到城门口,见有大群百姓,正围在城下指指点点。秦舒顺着他们的手指望去,看见城楼上悬挂着几颗人头,兀自滴着鲜血。秦舒无心观看,准备绕过人群入城,却听有人在喊自己,转头就见禁军都督萧刚,从人群中走出来。 “秦将军。”萧刚走到秦舒面前,行礼道:“多谢秦将军的提示,本将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刺杀马大人的凶手。” “就是他们?”秦舒指着城楼上的人头,道:“怎么,没留一个活口吗?” 萧刚微微一笑,低声道:“陛下的旨意,就是不留一个活口。” 秦舒也会心一笑,他明白皇帝的意思。是要将这次刺杀的责任,追究到慕容胜身上。如果留下活口对质,反而不妙。于是冲着萧刚拱手道:“恭喜萧将军立此大功,下官先告辞了。” 萧刚立刻招手,让部下牵来自己的坐骑,道:“秦将军晚上可有空?本将想请将军喝一杯,如何?” “当然有。”秦舒第一次受到萧刚的邀请,欣然答应。两人便一道起来,来到洛阳城内最有名的如归酒楼。 秦舒虽是一身便装,但萧刚却是全副戎装。禁军将领的装束,让掌柜和小二都俯首帖耳,必恭必敬。两人来到二楼,选了个雅间坐下,不一时,点的酒菜就全部上齐。 萧刚先拿到酒壶,给秦舒和自己都斟上一杯,道:“来,我敬秦兄一杯。” 秦舒见他突然改了称呼,还觉得有些不习惯,急忙道:“不敢,该是下官敬将军。” “你我年纪相仿,何不以兄弟相称?”萧刚先将自己的酒喝干,道:“先干为敬。今天若不是秦兄提醒,我又怎能这么快就找到那群鲜卑人。” 秦舒也跟着饮了一杯,道:“都是为陛下效力,萧兄何必言谢。” “正是。”萧刚又替二人斟好酒,道:“今日杀了这群鲜卑人,陛下已经派使者前往龙城,指责慕容胜毁盟。”说着便压低声音,道:“看来朝廷与鲜卑开战,只是时间问题。遍观朝中诸将,皆是垂垂老矣。只有秦兄与我,方当少年,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又何况我掌禁军,秦兄手控必胜营,皆是大充精锐。只要你我二人同心协力,必能击败鲜卑,扬名后世。所以以前的种种不快,希望秦兄都能忘掉。” “我明白将军的意思。”秦舒呵呵笑道:“将军尽管放心,下官绝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北征鲜卑是何等要事,下官一定尽心竭力,辅佐将军,完成不世之功。” 今日击毙所有鲜卑刺客,萧刚就知道离两国开战不远。三年前,皇帝经过赤城之败,又加上太子与齐王事件,身体状况远不如前。已经不可能再次御驾亲征,所以北征主帅,必是萧刚无疑。可是近两年来,秦舒的必胜营名噪一时,越来越受到皇帝的喜爱,大有取萧刚而代之之势。 所以萧刚便准备与秦舒握手言和,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主帅的位置,也是为了能保证北征的胜利。秦舒当然也能明白他的心意,更明白自己的资历尚浅,不可能会担任北征主将,何必自不量力地去和萧刚争?才会说出辅佐之类的话。 萧刚听后当然十分受用,又不住向秦舒敬酒,当晚两人都尽兴而归。 →第一章←(操作失误,两天没更新,对不起啦) 峨眉山,位于益州西南,因两山相峙,形如蛾眉而得名。其三峰耸立,绝壁临天,一直被人们称之为天梯,极少有人能攀绝顶。冬季的峨嵋,更是银装素裹,风景独秀。漫天飞雪里,一位少女,正站在山石上遥望,眼神中满是期待。 少女一袭白衣,风姿绰约,一头秀发随风而动,恍忽如同仙子一般。一张俏脸大约是因为太冷的缘故,显得红仆仆的。从领口露出的些须肌肤,细腻滑润,让不少雪花为了一亲芳泽,而拼得粉身碎骨。 突然,传来几声长啸,接着一青、一黑两道人影,从远处急驰而来。少女眼光一亮,高声喊道:“师兄,师兄……”按耐不住自己的喜悦,向着那两人跑过去。雪地湿滑,少女又跑得太急,忽然脚底没有踩稳,一下着摔在地上。 “好痛。”少女坐起身来,揉了揉摔疼的地方,眼圈一红,几滴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师妹,起来。”两个声音一起响在她的耳边,两只大手,也一起伸到了她的面前。少女一手拉着一只,便被面前的两人拉了起来。 黑衣青年一边为少女弹去身上的雪花,一边道:“这么冷的天,你干嘛在这里等?” 少女嫣然一笑,道:“我想你们了。” 青衣青年微笑摇头,道:“是瞒着师尊偷偷出来的吧?”看着少女冻红的脸颊,便从怀中拿出条白色皮毛围脖,给少女戴上。 黑衣青年眼中一亮,也从怀里拿出一双白色手套,道:“手冻坏了,我们今天可没有饭吃。” 少女戴上这两样东西后,觉得身子暖和,笑着道:“谢谢薛师兄,谢谢秦师兄。义父还在等着呢,我们回去吧。”说完三人便沿着雪路,向着山顶走去。 那黑衣青年便是秦舒,穿青色衣服的,是他的大师兄薛瑜。至于那个白衣少女,就是曾与傅羽结拜过的,小师妹诸葛芸。 一个月前,秦舒突然得到师尊传令,让他赶往蜀中峨嵋。秦舒离开师尊南下,已经足有三年,便以为恩师贺寿为由,向皇帝请假。大充首重孝道,李疆便命严铿暂掌必胜营,给秦舒放了两个月的假期。 到了峨嵋山下,秦舒居然遇到大师兄薛瑜。师兄弟二人三年不见,都不知道对方武艺精进如何,便起了比试之心。沿着山路,一路飞奔,仍旧如以前那般,还是不分胜负。 加入诸葛芸后,薛瑜、秦舒两人,都只能放慢脚步,跟着她缓缓而行。走了不远,秦舒便笑道:“师妹,还是我背着你吧,你也太慢了。” 第159章 薛瑜也点了点头,道:“真是搞不懂,师尊那么高的武功,怎么就是不教师妹。害得她走路,都要摔跤。”说着又想起刚才诸葛芸摔跤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来啦,你们取笑我。”诸葛芸嘟着小嘴,又向前面跑去。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薛瑜、秦舒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怕是又要摔个跟头。 “好啦,别生气了。”秦舒呵呵一笑,道:“就慢慢走吧,我们都三年没见了,正好说会儿话。等见到师尊,就不能怎么自由自在的说话了。” “就是。”诸葛芸十分赞同,然后就开始不停地询问,两位师兄这三年的经历。她自小就跟在义父身边,从来没有离开半步,所以长安、成都,对她而言,都是极为新鲜好奇的事物。 走了大半个时辰,三人终于来到山顶的一片开阔地,中间一片小竹屋。周围有不少的山鸡、雪鹿,见到三人走来,竟然一点也不害怕,若无其事的继续在雪地里觅食。秦舒在地上抓起把雪,捏成一团,道:“好久没吃过这样的野味了,今天真是好口福。” “不行。”诸葛芸一把抓住秦舒的手,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不许你们吃。” 秦舒知道她从小每到一处地方,都会和周围的动物打成一片,刚才不过是故意逗逗她。见诸葛芸真的着急,便呵呵笑道:“大师兄,怎么办?我们三年不见,难道就吃点素?” 薛瑜两手一摊,很无奈地道:“碰到怎么可爱善良的小师妹,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只好跟着吃素了。” “才不是呢。”诸葛芸笑道:“前两天,我就让义父下山去买好了肉食。今天不会让二位师兄跟我受罪的。” “那有什么区别吗?”秦舒愣了愣,道:“山下卖的鸡鸭,和这些有区别吗?” “当然有。”诸葛芸一脸正经地答道:“山下的鸡鸭,本就是养来吃的。这些山鸡、野兔,却是天生地长。本来就该自由自在地生活,我们凭什么可以随便吃它们?” “很有道理。”秦舒见她说的振振有辞,只好苦笑着道:“听小师妹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 诸葛芸满脸得意,故意咳嗽一声,打算继续和秦舒开玩笑。突然一阵琴声传来,薛瑜低声道:“师尊。”然后快步跑到竹屋前,伏身拜倒,道:“弟子薛瑜见过师尊。” 秦舒知是屋内师尊,正在抚琴,也急忙跑到屋前,跪下道:“弟子秦舒拜见师尊。” 琴声悠扬,意境绵长,一曲终了。才见一名老者从竹屋内出来,道:“你们都回来了?起来吧。” 刚才师兄妹三人在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但见到老人后,都神色恭敬,不敢丝毫嬉笑,便是诸葛芸是必恭必敬地站在一旁。薛瑜、秦舒二人闻言起身,秦舒才道:“师尊刚才一曲《卧龙吟》,意境悠远,闻之心旷神怡,远超古人。” 老者淡淡一笑,道:“此曲意在龙隐于野,远弃功名利禄。为师所奏,不过徒具其形,不具其神。” 秦舒答道:“龙隐于野,是未遇风云。一旦风云际会,必然龙鸣于九天之上,盘旋于天地之间。” “说的好。”老人笑着点了点头,对诸葛芸道:“你去准备饭菜。”然后又对着薛瑜、秦舒道:“你们两个,随为师进来。”说完便先转身进屋。 诸葛芸趁着老人转身之际,冲着秦舒吐了吐舌头,似乎是在嫉妒他会说话。秦舒却没有理她,而是和薛瑜一前一后,跟着老人走进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也极其简单,都是些竹制的桌椅。只有正中墙上,挂着一副画像。上面画着个老者,坐在四轮车上,手摇羽扇,指点江山。薛瑜、秦舒二人都快步走到画像之前,焚香行礼。 “都坐下吧。”老人等二人落座后,才道:“芸儿脖子上的白貂围脖,价值连城,非达官显贵之家,不能有。瑜儿,看来你在蜀国公府中,很受器重。” 薛瑜急忙起身,道:“全赖师尊教导,弟子才能有今日。” “你先坐下。”老人摆了摆手,又道:“为师若是看的不差,芸儿的那双手套,乃是白狐皮所制。白狐百年难得一遇,纵有家财万贯,权势熏天,若非机缘巧合,也未必能得其毛皮。为师记得,当年李疆代汉自立,便是猎到一只白狐,自以为天降祥瑞。能有这等贵重礼物,舒儿,楚王李昌待你可算不薄啊。” “回禀师尊。”秦舒起身道:“那双手套,并非楚王所赠,乃是皇帝得知弟子要为师尊贺寿,才赏与弟子的。” “李疆给的?”老人显得有些意外,随即又笑道:“你有平乱大功,他自然该赏你些好东西。”、 秦舒笑了笑,答道:“以弟子之见,恐怕是皇帝因弟子的缘故,觉得师尊更是世外高人,所以想借弟子之手,将这双手套送与恩师。以此打动恩师出山,为朝廷效力。” “恩。”老人点了点头,哈哈笑道:“可是区区一双白狐手套,又岂能入为师双眼。” “正是。”秦舒马上接口道:“所以弟子便送给小师妹了。” “你呀。”老人看了看秦舒,笑道:“说话是越来越圆滑了。废话少说,你们下山已满三年,就给为师说说都有什么见解收获吧。老大,你先来。” “是。”薛瑜再次起身,道:“弟子奉师尊之命,前往成都,投入蜀国公麾下。蜀国公桓帆,乃大充四姓国公之首,又在天府之国的益州,手控十万大军。既有山川之险,又兵精粮足,虽然表面上对皇帝必恭必敬,实则早有不臣之心。三年前,皇帝北征鲜卑,受困赤城,桓帆便借机夺占汉中,若非皇帝及时与鲜卑议和返京,说不定桓帆已经坐在洛阳的龙椅上。也正因为汉中事件,皇帝对桓帆的戒心愈重,密令雍国公郭援在长安操练兵马,以阻塞桓帆出川之路。现在桓帆南结好于南蛮王孟鸠,北交好于郭援,内操练兵马,外修缮关隘,只等时机成熟,便要奋力一击,以夺取天下。” “郭援?”老人沉吟片刻,缓缓道:“郭家自其祖郭淮起,便对李氏忠心耿耿,绝对不会与桓帆勾结。当初郭家虽然与皇室没有血亲,却能受封于长安,正是要为大充王朝阻拦桓帆出川。郭援才干虽不及其父祖,但却李氏的忠心,却丝毫不减。桓帆想要将他拉拢结盟,只怕诚为不易。” “师尊说的是。”薛瑜又道:“但自从皇帝将郭援的爱女远嫁塞外,给慕容胜为后,郭援虽然嘴巴上不说,心里却多少有些怨恨。当然单凭这点,还不足让郭援转向桓帆。可雍国公世子郭鹏,与其姐感情深厚,常常对皇帝口出怨言。如果他能登上雍国公之位,说不定就能让桓帆成事。” “黄口孺子,不足为惧。”老人摇了摇头,转对秦舒道:“你呢,在京城三年,也说说看。” “是。”秦舒早打好腹稿,侃侃说道:“如今的大充,虽然表面平静,但实则暗潮汹涌。内有四姓国公,尾大不掉,特别是蜀国公桓帆,反迹已露;外有鲜卑为患,慕容胜能征惯战,麾下又都是百战余生的精兵。这几年大充朝廷虽然也在努力练兵,包括弟子也为皇帝训练了支必胜营,但区区数年的训练,总比不上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鲜卑士兵。只是大充兵多粮足,再加上鲜卑刚经内乱,以至朝廷此时的胜面反而还要多些。一旦等鲜卑元气恢复,则必是大充劲敌,所以皇帝有意来年开春,便再度北伐,以雪三年前兵败之耻。” “师弟,你是说朝廷要和鲜卑开战?”老人还没有说话,薛瑜便抢先问道:“这消息可确实?怎么蜀国公还没有收到消息?” “当然属实。”秦舒相当肯定地道:“这是皇帝亲口告诉小弟的,只是此事十分机密,蜀国公的密探未必能打听得到。” 薛瑜便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脑袋又不知想到哪里去了。老人却道:“疆土报仇心切,内忧未除,便急着想与鲜卑开战。一旦战事旷日不下,倒给了桓帆可乘之机。” “师尊所虑极是。”秦舒立刻道:“不过皇帝老谋深算,肯定能有办法化解这个难题。否则又怎敢轻易与鲜卑言战?” “恩。”老人点了点头,又问道:“几位皇子表现如何?据说自从太子、齐王事件后,楚王李昌成了皇储最有希望的竞争者,看来你的眼光确实不错。” 说起此事,秦舒脸上的笑容逐渐退去,缓缓道:“此事倒颇为棘手。师尊有所不知,自从太子、齐王事件之后,皇帝似乎觉得以前对皇子们太过宽容,所以一改常态,对诸位皇子都极为严厉。现在楚王李昌表面上虽然是最受皇帝宠信,但实际上也是提心吊胆,生怕稍有不慎,就惹怒皇帝。弟子离京前两天,梁王李霸还因为些小事,被皇帝当着众人杖责。所以现在众位皇子,见到皇帝都是战战兢兢,楚王虽然最有希望,但也最是危险。反而晋王李茂,表面上喜好酒色,但弟子总觉得他深不可测,可能会是楚王最大的威胁。” “晋王?”老人重复一次,突然问道:“晋王妃是不是楚国公关彝的幼妹?” “正是。”秦舒急忙道:“说起关彝,这次武陵叛乱,他有极大的责任。只是皇帝顾念来年北征,所以才暂未追究。一旦北征获胜,只怕皇帝第一个要开刀削藩的,就是他了。” “未必。”老人摇了摇头,道:“楚国公关氏,祖上是三国蜀汉五虎上将之首的关羽。关彝的父亲关统是太祖皇帝养子,关家与皇室的关系极为密切。太祖皇帝的孝慈皇后就是关氏之女。 第160章 据为师多年打探,似乎关家一直为大充王朝,保守着个惊天的大秘密。可惜具体内容,为师暂时还不得而知。不过就凭这点,李疆轻易绝不敢降罪关彝。”说着又问道:“提起这事,倒让为师想起太祖宝藏,此事你们打探的如何?” 秦舒、薛瑜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低头道:“弟子无能。” “罢了。”老人摆手道:“此事极为隐密,你们打探不到也在常理之中。舒儿,你的必胜营不是在太祖陵寝旁边吗?难道也没有一点消息?” 秦舒答道:“太祖陵寝有禁军护卫,曾经发生过盗墓之事,所以防备越加严密。弟子也曾偷偷溜进去几次,但皇陵太大,实非弟子一人所能挖掘。而且,”秦舒顿了顿,终于还是道:“而且弟子怀疑,所谓太祖宝藏不过只是传言。因为弟子在楚王身边三年,从来没有听他说过此事。” “不错。”薛瑜也接口道:“弟子在蜀国公身边三年,也从来没有听他父子二人谈及此事。当初太祖皇帝驾崩,是由心腹部将桓易操办后事。若真有什么宝藏,桓氏父子总该知晓才对。”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老人点了点头,道:“为师打探此事多年,却仍旧没有任何线索,早就觉得消息有假。罢了,这事暂时就不要提了,不过你们平日还是得多留心,倘若传言属实,那对你师兄弟二人可是天大的裨益。” “弟子明白。”薛瑜、秦舒向来将师尊的话奉若圣旨,对传说中的太祖宝藏也充满了向往。 “义父,师兄,吃饭了。”诸葛芸在外面,轻轻地敲着房门。得到老人的许可后,诸葛芸才推门进来,手中端着几样小菜。 秦舒知道师尊不愿意在小师妹面前,谈论刚才他们所谈论的话题,于是笑着道:“小师妹的厨艺越来越精湛,真是太香了。”薛瑜也忙着夸奖了几句,三人一起摆好了碗筷,还由诸葛芸为大家每人斟上了一杯美酒。 饭桌上的气氛,还是比较轻松。诸葛芸毕竟是个少女,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虽然义父还坐在旁边,但还是忍不住向两位师兄问东问西。薛瑜、秦舒二人见师尊没有开口,也都尽量回答诸葛芸的问题,但却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诸葛芸做的小菜确实美味可口,很快就落入四人腹中。诸葛芸刚刚收拾碗筷下去,就听到房外有几声“扑扑”的响动。秦舒马上走到外面,片刻便拿回一只信鸽,双手呈给老人。 老人取下信鸽脚上绑的小纸条,顿时脸色一变,道:“北边出事了,为师马上要赶过去。” →第二章←(攒稿为下月冲榜,隔天更新一章) “芸儿,你打算跟哪位师兄下山?”老人轻轻的抚摸着诸葛芸的头发,道:“别哭了,你总不能在义父身边一辈子。现在两位师兄都在这儿,你想跟谁去就说。” “不,我就要跟义父在一起。”诸葛芸从小就跟在老人身边,现在突然要说分开,当然十分不舍。她紧紧搂着老人,说什么也不愿意松手。 秦舒看着小师妹,心道:当初师尊让我和师兄离开,都不敢说半个不字,也只有小师妹才敢在师尊面前撒娇。 “不行。”老人似乎当真动怒,用力推开诸葛芸,道:“义父还有要紧的事,必须地马上离开。明日你就跟两位师兄下山,至于以后跟着哪位师兄,自己看着办吧。现在回房去休息,义父还有事交代你二位师兄。” “义父。”诸葛芸见老人铁了心,只好依依不舍地回房。 “你们两个过来。”老人向薛瑜、秦舒二人招了招手,道:“你们都喜欢芸儿,这个为师很清楚。不过芸儿只有一个,无论她选择跟你们哪一个。你们可都不能为此反目,为师可不想再看到三年前你们为她打的头破血流的那一幕。” 两人又互相看了一眼,齐声道:“弟子谨遵师尊之命。” 稍微顿了顿,秦舒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师尊,究竟是什么事,让您如此着急?” 老人看了他一眼,还是道:“告诉你们也无妨。慕容宏准备投靠大充,使者已经上路了。李疆前次北征失败,固然因为鲜卑兵精将悍,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大充军队不懂地形,失了地利。若是有了慕容宏为向导,大充北征成功的希望又会大大增加。所以慕容胜得到消息,已经四处派遣人马追杀堵截,为师必须赶去看看。”说着又瞟了两人一眼,道:“不管慕容宏能否成功投降大充,大充与慕容胜之战已经迫在眉睫,你们也尽早赶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是。”薛瑜、秦舒刚刚低头行礼,老人却已经迈出房门,道:“为师走了。”等二人抬头望去,只能远远望到个背影。 “师兄,都休息了吧。”秦舒刚准备离开。薛瑜却把他叫住,道:“师弟,你猜明天小师妹,会选跟谁一起?” 秦舒微微一笑,摇头道:“这个小弟不知道,反正明天就知道了,何必急在一时?” “师弟,你变了。”薛瑜瞪着秦舒许久,才道:“我记得上次,只是为了给小师妹准备生日礼物,你就和我打的不可开交。现在你却一点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以前,你和我一样,从不敢问师尊不该问的事情,可是刚才你却问了。” “只能说明我胆子变大了。”秦舒呵呵一笑,道:“师兄,师尊说的对。不论小师妹选谁,我们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打的不可开交,是吗?小师妹已经这么大了,会有她自己的选择,就算你我再怎么着急,也不能改变她自己的心意,不是吗?小弟劝你,还是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说完便转身出去。薛瑜看着他的背影,半响才摇了摇头,回房休息。 第二天早上,诸葛芸知道义父已经离开,又哭了好一阵子。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收拾东西,跟着薛瑜、秦舒两人下山。由于诸葛芸不会武艺,等到了山下县城,太阳都快落山了。 三人随便找了间客栈,点了桌酒菜,终于谈论到最关键的话题。薛瑜先咳嗽一声,道:“小师妹,师尊走的时候,交代我和师弟要好好的照顾你。明天我就要回成都,师弟要回洛阳,你考虑好去哪没有?” 诸葛芸眨了眨一双大眼睛,望着两人道:“我们要分开吗?” 秦舒点头笑道:“当然要分开,我和大师兄这三年根本就没有在一起。” “我不。”诸葛芸摇着脑袋道:“我不想和你们分开。义父走了,我就想和你们在一起。” 薛瑜、秦舒都很无奈地望了一眼,然后同时摇头,表示不可能。诸葛芸眼泪唰的滚落下来,连饭也不吃,就跑回房间。 薛瑜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道:“师弟,这怎么办?” 秦舒也陪着喝了一杯,道:“小弟可不知道,不过师妹回房后,回自己想明白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知道我们三个人,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明天早上会给我们答案的。” “希望如此。”薛瑜叹了口气,又自斟自饮,连喝了几杯。 “师兄。”秦舒轻轻喊了一声,突然问道:“你真的很喜欢小师妹?” 薛瑜斜眼看着他,反问道:“难道你不吗?以前我们在一起,饿了的时候,是她给我们做的饭;受伤的时候,是她给我们送的药;师尊惩罚我们,也是她帮着求情。说实话,或者真不该长大,否则我们三个就能永远在一起。” 秦舒咬了咬嘴唇,犹豫很久,终于道:“明天,让小师妹跟你去成都吧。” 薛瑜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小师妹吗?” 秦舒摇了摇头,道:“喜欢,但不是最喜欢。”说完又顿了顿,才道:“师兄,自从离开师尊,步入朝廷仕途,小弟才觉得,只有和师兄、师妹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的轻松,值得留恋。因为在官场上,每一步都要走的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弟很珍惜,和师兄、师妹的这份感情,所以不愿意和师兄有任何的争执。何况,小弟最喜欢的永远都是自己,不会是别人。” 薛瑜盯着秦舒,看了很久,起身道:“还是等明天,师妹自己决定吧。”说完后,便转身回房。秦舒独自喝了几杯,也回房休息。 次日起身,三人一言不发地吃过早饭。直到走出客栈大门的时候,薛瑜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妹,你打算去什么地方?” 诸葛芸答道:“我想去成都。” “当真?”薛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师妹都要跟秦舒走的更近一些。所以在诸葛芸自己选择的时候,薛瑜都已经做好了放弃的准备。万万没有想到,诸葛芸会是这样的答复。 可是兴奋劲还没过,诸葛芸又道:“以前常听义父说,大充三大都,成都、长安、洛阳,都十分热闹繁华。我都想去看看,等去了成都,还要去长安、洛阳。”然后挽着薛瑜、秦舒两人的胳膊,道:“薛师兄,秦师兄,你们陪着我一起,好吗?” “成都我可以陪你去。”薛瑜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道:“长安、洛阳就让师弟陪你去吧。” 诸葛芸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不嘛,我要你们都陪着我。” 薛瑜转看着秦舒,问道:“你呢,去不去成都?” 秦舒笑答道:“反正小弟不赶时间,可以陪师妹先去成都。其他的事,等到成都再说吧。” “好哦。”诸葛芸显得十分兴奋,对着秦舒道:“谢谢秦师兄,我们走吧。”拉着两人都向城外走去。 薛瑜把手臂从诸葛芸手中拿出来,道:“这里到成都还有些距离,你们先到城门等着,我去弄几匹马来。” 第161章 说完便先行离开。 秦舒只好陪诸葛芸,向着城门走去。“秦师兄。”诸葛芸突然道:“薛师兄好像有些不高兴。” 秦舒点了点头,道:“我可以陪你去成都,但他却不可以陪你去长安、洛阳,所以他有些不高兴。” “他不可以就算了。”诸葛芸低着头,羞涩地道:“只要能跟秦师兄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秦舒、薛瑜虽然年龄上没有多少差别,但薛瑜从小就比较老成稳重,和秦舒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呆板,所以诸葛芸和秦舒更亲近些。现在听到诸葛芸亲口说出这样的话,秦舒也好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师尊让你自己选,你选择的结果,我和薛师兄都会同意的。” 诸葛芸却把小嘴一撇,不高兴地道:“那要是没有义父的吩咐,你就不愿意让我跟着,是吗?” 秦舒见她生气,急忙陪着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在洛阳,要比薛师兄在成都,危险的多。所以,我担心照顾不了你,万一有什么意外,我既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师尊。” “放心吧。”诸葛芸嫣然笑道:“虽然我不会武艺,但保命的方法却很多,会自己照顾自己的。”边说边将秦舒的胳膊搂得更紧。她从小在义父和两位师兄的陪伴下长大,虽然也听说过什么“男女之防”,但打心眼就没觉得有什么。 所以两人这样亲密的举动,引来了不少路人侧目。秦舒顿时弄了个大红脸,想要把手臂拿出来,诸葛芸却怎么也不肯松开。好容易走到城门口,薛瑜已经签着三匹马等在那里。三人一人骑了一匹,向着成都进发。 诸葛芸虽然会骑马,但骑术可不能跟薛瑜、秦舒相比。一路上走走停停,走走停停,到达成都境内,都已经是五天后的事情了。 “再有十来里地,就进城了。”薛瑜看了看天空,指着片乌云,道:“我们得快一点,这天好像要下雨了。” 蜀中的景色秀丽,诸葛芸一路走来,心情十分的好。见马上就要到成都,更是高兴的要命。对着薛瑜、秦舒,道:“二位师兄,不如我们比赛一场,看谁先到城下。” 秦舒呵呵一笑,摇手道:“算啦,就你那技术,万一从马上摔下来,可不得了。” “秦师兄就瞧不起人。”诸葛芸双手插腰,怒道:“我就要跟你比,先走啦。”说完狠狠地抽了一鞭,那马立刻向前飞奔出去。 秦舒正要跟上去,薛瑜却把他喊住,道:“师弟,过几天,师妹就该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她,知道吗?” “小弟知道。”秦舒双腿一夹,道:“师兄,我们也走吧。可不能让她抢了先。”两人于是一前一后,向诸葛芸追去。 可是才跑了一两里,天上果然下起雨来。还好冬天没有暴雨,但继续淋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诸葛芸又退到两人身边,道:“师兄,快想想办法,不然我们都成落汤鸡了。” 薛瑜看了看四周,道:“我记得前面不远,有处破落的道观,应该可以避雨。”三人又在他的带领下,继续冒雨前行。 “真的有房子。”诸葛芸的头发、衣服都湿了大半,见到那个道观,立刻兴奋地要死,立刻打马过去。跑到跟前,却见道观外面停着辆马车,门口还站着几个彪型大汉,便又停了下来,道:“师兄,这里有人了。” 薛瑜、秦舒二人早看到那辆马车,做工十分精细考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薛瑜在成都认识的达官显贵不少,便下马上前,道:“我兄妹三人路遇大雨,希望能在观内暂时躲避,不知道可否行个方便?” 连问了两声,才从观内走出个异族汉子,操着生疏僵硬的汉语,道:“不方便。” 秦舒见他神色傲慢,顿时怒火上涌,见诸葛芸还站在雨中,便拉着她,道:“走,先进去。” “你敢。”那汉子见秦舒身材还没有他魁梧,立刻阻拦在前,伸出只毛茸茸地大手一推,道:“退下。” 秦舒侧身闪开,顺势在他手臂上一拉,借力使力,将那汉子跌出丈远,摔在泥水中,半天起不来。看门的那些壮汉,见秦舒动手,都吆喝一声,拔出兵器,将三人围在中间。 “师妹,小心点。”秦舒将诸葛芸拉到身后,就准备动手教训教训这些蛮子。 薛瑜却向他使个眼色,然后抱拳道:“请问观内是云南孟大王么?小人是蜀国公府上护卫。” 听到蜀国公三个字,马上就有人跑到里面禀报。不过片刻,那人又跑了出来,道:“公主殿下,请三位进去。” 南蛮王孟鸠,自从其祖父孟获归顺太祖皇帝以来,孟氏一直承袭王爵。李疆代汉称帝时,将云南一地,划给孟氏治理,不派汉族官员,使得南方各族和睦相处。而且孟家世代与蜀国公一脉联姻,现在蜀国公世子,就与孟鸠之女定有婚约。既然观内是云南公主,多半就是未来的世子妃了。 薛瑜、秦舒两人都明白其中的关系,所以态度客气了很多,恭恭敬敬地在别人的带领下,走入观内。 观内站有不少外族侍卫,直到内殿,才有了几名丫鬟。正中大椅上,坐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身着上好皮衣,带着五彩羽冠,不施粉黛,反而比那些满脸脂粉的汉族女子,更显得清秀美丽。 薛瑜猜到她便是云南王的公主,急忙行礼道:“小人蜀国公府侍卫薛瑜,参见公主殿下。” “薛侍卫请起。”孟娜目光在秦舒、诸葛芸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诸葛芸绝美的脸上,问道:“这二位是?” 薛瑜知道秦舒不愿透露身份,便答道:“他们是小人的师弟、师妹。” “哦。”孟娜点了点头,又问道:“薛侍卫,是准备回成都,还是要去别的地方?” 薛瑜道:“小人是要回成都。公主殿下,也是准备去成都吗?” “正是。”孟娜道:“我奉父王的旨意,代他前往京城向皇帝陛下,恭贺春正。随便打算到成都,向姑父、姑母问安。”孟家与桓家世代联姻,蜀国公的夫人,也是南蛮王孟鸠的妹妹,所以孟娜称他们姑父、姑母。 说完,孟娜让人给薛瑜等人看座,然后问了些蜀国公夫妇的情况。还好薛瑜在蜀国公府中,还是比较受信任重用,基本上都能回答上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外面守卫来报:“禀公主,雨已经停了,可否要动身进城?” 孟娜点了点头,让属下准备动身。复对薛瑜道:“既然薛侍卫也要入城,不如和我一道如何?”薛瑜自无不可,点头答应。孟娜又走到诸葛芸身边,道:“这位妹妹就坐我的马车吧,父王常对我说,女孩家家的,不要老是骑马。” “多谢姐姐。”诸葛芸这几天骑马赶路,早已经腰酸背痛,巴不得有辆马车坐。听到孟娜的邀请,也就点头答应。 薛瑜急忙在旁边提醒,道:“师妹,不得无礼,应该叫公主殿下。” “无妨。”孟娜却摆了摆手,道:“我在云南那边,也没有这么多规矩,就姐妹相称吧。”说完便拉着诸葛芸的手,一起走出道观。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下来,稍作收拾,车队便动身前往成都。薛瑜、秦舒两人都跟在护卫中间,护送孟娜入城。 此地离成都本就不远,没过多久,就到了成都城下。守门校尉,远远见到这么大队人马过来,急忙上前阻拦盘问。薛瑜拿出蜀国公的令牌,喝道:“这是云南孟公主车驾,还不快快退开。”那校尉虽然不认得云南公主,但却认得薛瑜手中的令牌,忙退到旁边,让车驾入城。 刚入城门,薛瑜便靠到马车旁,道:“公主殿下,小人先去府中禀报千岁,请殿下随后再来。” “薛侍卫请便。”得到孟娜的同意后,薛瑜欠了欠身,又向秦舒打了个招呼,便先向蜀国公府而去。 →第三章← 李疆代汉自立,分封诸王公大臣。以桓氏功高,封桓帆为蜀国公,位列天下功臣之首。掌管益州,都成都。更将前朝蜀汉皇宫,赐与桓帆为蜀国公府。桓帆再三上表请辞,李疆都不答应。桓帆只好将旧日皇宫偏殿,作为自己的府邸,并撤除一应违禁之物。饶是如此,蜀国公的府第,也是其他三位国公望尘莫及的。 由于南蛮王公主驾到,整个国公府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蜀国公桓帆亲自到大门,迎接孟娜入内。薛瑜将秦舒、诸葛芸二人安排到自己的住处,便又开始忙着打点,等到晚饭时候,才带着些酒菜回来。 “真是很对不起。”薛瑜一脸歉意地对诸葛芸道:“半来是打算陪你好好逛逛成都的,可是刚好赶上孟公主前来。而且府中的两位管事,又都跟世子出发去洛阳了,所以我就忙了些。等过两天闲下来,再和你们四处逛逛。” “没关系的。”诸葛芸笑道:“你忙你的,明天我和秦师兄自己出去就行了。” 秦舒正夹着菜,听到这话,不禁问道:“世子去了洛阳?” 薛瑜点了点头,道:“师弟有所不知,今年皇帝喜得一子,准备春正大庆。下诏召各位国公、世子进京朝贺,蜀国公多年不曾入京,这次也只派了世子前往。” 秦舒只是恩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继续吃喝。薛瑜也还有事,道:“你们先吃着,等会儿自然会来收拾。我还有事要去办,你们累了就先休息,不用等我。” 薛瑜离开后,只剩秦舒、诸葛芸两人吃饭,显得有些冷清。吃完后,果然有丫鬟来收拾碗筷。诸葛芸又在薛瑜的住处转了一圈,这是个独门小院,有几间客房,还有个小小的花园,此时正有几株红梅绽放。 第162章 诸葛芸采了枝梅花,突然道:“难怪你们都想离开义父下面,这里又吃的好,喝的好,住的好,还有那么多人伺候着。” 秦舒呵呵笑道:“傻丫头,我和师兄下山,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吃好、喝好、住好。” 诸葛芸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你们还为了什么?” 秦舒顿了顿,道:“师尊不是常说,男儿志在四方。我和师兄的志愿,当然不会仅仅只是贪图富贵享受。” 诸葛芸将那枝红梅送到秦舒面前,道:“我只想和义父,还有你们永远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 秦舒摇了摇头,将梅花凑到鼻子下,深深地吸了口气,果然有股沁人心脾的香气。然后道:“我们会在一起的,你先去睡吧。明天我再带你去城里痛痛快快玩一天。” 诸葛芸生平第一次来到成都这样的大城市,当然十分期待,高高兴兴地回房睡觉。可惜她的愿望很快就落空了,原来孟娜要着急北上,想要去追赶蜀国公世桓晨。薛瑜奉蜀国公之命,随行护卫。秦舒、诸葛芸两人,也只好跟着出发。在第二天一早,就离开成都,取道汉中,前往长安。 诸葛芸虽然有些失望,但一路上跟孟娜十分投缘,说说笑笑,很快就忘记了成都,满心期待的前往长安。 长安曾是西汉旧都,城市的规模,还胜过成都。见到雄伟古朴的城墙,诸葛芸兴奋地对着秦舒,道:“秦师兄,这次你可不能再骗我,要带我在长安好好玩几天。” “是,一定。”秦舒拍着胸口保证。和诸葛芸坐在车上的孟娜,也笑着道:“妹妹放心,就算他不肯。我也一定陪妹妹好好的玩几天,再去洛阳。”然后又转头问薛瑜道:“薛侍卫,晨哥哥真的还在长安吗?” 薛瑜点头道:“是的。昨日我已经先派人到了长安,探知世子前日才到的长安,还要逗留几日。”忽然抬头向着城楼上望去,道:“公主殿下,城上站着的,不就是世子么?看来世子是知道殿下今天到,特意在城上等候呢。” “真的吗?”孟娜举目望去,果然见城楼上站着个黄袍青年,也正向着自己望来。四目相触,孟娜顿时脸上涌出一片红霞,道:“真的是晨哥哥。我们快过去吧。”薛瑜知道她的心事,催促着车队赶快向城下驶去。 到了城下,就见两个年纪相当的青年,一起等候在此。薛瑜虽然不认得站在桓晨旁边的青年,但从衣着可以断定他就是雍国公世子郭鹏,急忙上前行礼,道:“薛瑜见过二位世子。” 桓晨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然后走到马车前面,行礼道:“桓晨恭迎公主殿下。”虽然四姓国公位高权重,但南蛮王孟鸠是异族首领,身份不同一般。所以桓晨见到孟娜,也还是礼数周全。 “晨哥哥。”孟娜掀开车帘,仔细看了看桓晨,见他低头行礼,和想像中的亲热完全不一样,不由低声道:“晨哥哥,你我之间,何必讲这样的礼节?” “礼不可废。”桓晨缓缓抬头,突然眼睛一亮。好美!目光牢牢地被诸葛芸吸引主,接下来要说的话,竟全部被吞回肚子里面。 “晨哥哥。”孟娜见桓晨的目光全在诸葛芸的身上,不由微微动怒,脸上顿时罩着层寒霜。 薛瑜就在旁边,看到桓晨失态,急忙过来道:“师弟,师妹,这就是蜀国公世子。” 秦舒、诸葛芸两人遂向桓晨行礼问好。桓晨也自知失态,点了点头。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又指着郭鹏道:“公主殿下,这位是雍国公世子。雍国公千岁知道殿下今日要来,特意让他跟我一起在此等候殿下。” 郭鹏也走了过来,看着清秀脱俗的诸葛芸,也不禁心道:果然是个绝色美人。收敛心神,向孟娜行礼道:“郭鹏参见公主殿下。” 孟娜仍旧板着张脸,道:“进城吧。”然后又坐回车内。 郭鹏自觉没趣,正打算招呼众人进城,转眼却看到秦舒,不禁道:“原来秦将军也在,本世子有礼了。” 秦舒跟随孟娜等人一路入京,从来没有说破自己的身份。只是他曾与郭鹏有过数面之缘,今天刚刚见面,就被郭鹏道破身份。秦舒只好笑了笑,还礼道:“末将见过二位世子大人。” 桓晨不解地看着秦舒,问道:“秦将军是……” 郭鹏立刻笑道:“桓世兄还不知道吧?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必胜营都督,秦舒秦将军。” 皇帝新建的必胜营,在荆南平乱中,立下的大功,早就传遍天下。秦舒的大名,桓晨也是耳熟能详。所以当听到郭鹏的话时,桓晨不禁肃然起敬,道:“原来是秦将军,桓晨有礼了。秦将军威名,桓晨早有耳闻。今日能得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众人互相客套几句,郭鹏便邀请大家入城,前往雍国公府。由于孟娜的特殊身份,雍国公郭援亲自在大门迎接。见到马车前来,郭援降阶走到跟前,道:“本爵恭迎公主殿下。” 孟娜刚刚虽然还在使小性子,但在郭援面前,可不敢失礼。急忙走下马车,还礼道:“孟娜拜见国公千岁。” “快快请起。”郭援在孟娜脸上看了几眼,笑道:“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当初本爵见你的时候,还是这么大的娃娃,现在却已经出落得如此标致。听说你和桓世侄定有婚约,果然是郎才女貌,天造之合。” 孟娜被郭援当众这么一说,顿时脸颊绯红,低声道:“多谢千岁夸奖。” 郭援见她女儿姿态,又哈哈大笑,便邀请孟娜入府。郭鹏急忙走到父亲身边,耳语几句。郭援的神色微变,快步走向秦舒,抱拳道:“原来秦将军也在,本爵有失远迎,还请秦将军不怪。”秦舒只是个小小的从四品武职,跟国公比起来,身份相差何止百倍?不过必胜营是皇帝新建的亲兵,秦舒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郭援才会如此折节下交。 秦舒急忙还礼道:“不敢。末将并非奉命公干,乃是因私事路过长安,特随兄长前来拜会千岁。” “兄长?”郭援看了看众人,桓晨急忙解释道:“说来真巧,秦将军的师兄,是侄儿府中的侍卫,薛瑜。薛侍卫,还不见过千岁。” 薛瑜忙上前行礼,道:“薛瑜拜见千岁。” “原来如此。”郭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本爵早就准备好酒宴。快快入内,今晚定要和桓世侄、秦将军痛饮一醉。”他为了迎接孟娜,原就准备好宴席,只是没有想到多了个秦舒。现在倒好,秦舒是皇帝身边的宠臣,原本用来迎接云南公主的酒宴,竟成了秦舒的接风宴。 酒宴中,上自雍国公本人,下到陪酒的长安官吏,无不频频向秦舒敬酒,使秦舒成了席间的主角。众多官员中,秦舒只记住了一个人。那就是雍国公麾下第一猛将,奔雷大将军,雷勖。 奔雷营是雍国公麾下亲兵,曾随老国公郭统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所以在李疆代汉后,重整军制,取消了很多私人亲兵,但还为雍国公保留了一万奔雷骑。奔雷营的主将,称奔雷大将军,正二品武职,与四镇将军同列。 雷勖四十多岁,标准的西北壮汉,极为豪迈。用大碗向秦舒敬酒,连饮十余碗下肚,面不改色。秦舒跟众人喝的太多,实在招架不住,见他端着海碗过来,不禁苦笑道:“雷将军,下官酒量不济,实在是不能再喝了。” 雷勖却道:“那好,这是最后一碗,秦将军无论如何,都要喝下去。因为喝完之后,雷某还有事请教。” 秦舒只得一口干完,然后道:“将军请讲。” 雷勖便道:“雷某算来,与鲜卑慕容胜停战的三年之期也到。秦将军是陛下身边近臣,不知道陛下可有意与鲜卑开战?” 这话一问出口,原本有些喧闹的大殿,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所以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雷勖、秦舒二人身上。不禁秦舒没想到,所以都没有想到雷勖会问这个问题。秦舒尴尬地笑了笑,道:“陛下的圣意,岂是下官可以妄自猜测的?下官只知道尽好本份,带好兵马,随时听候陛下调遣。” 雷勖立刻接口道:“雷某询问此事,别无他意。只是想请将军代雷某转奏陛下,若要与鲜卑开战,雷某与一万奔雷营的兄弟,愿为大军前部,为陛下一举荡平塞外,消灭鲜卑人。” 秦舒听他这样说,才放下心来,道:“将军忠心耿耿,下官一定为将军转奏。” 此时郭援也举杯,道:“今晚只谈风月,不提国事。来,本爵再敬秦将军一杯。”几杯酒过后,晚宴的气氛又回到刚才的轻松愉悦。 秦舒喝的实在太多,几乎是被人搀扶回房间的。躺到床上,秦舒很想闭上眼睛就睡觉,可偏偏传来一阵细微的敲门声。秦舒只好懒洋洋地坐了起来,问道:“是谁?” “师兄,是我。”外面传来诸葛芸的声音。 秦舒急忙起身,打开房门,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我睡不着。”诸葛芸走进房间坐下,用手撑着脑袋,道:“师兄,我今天做错什么了吗?” 秦舒十分奇怪地道:“什么错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诸葛芸叹了口气,道:“可是我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不然孟姐姐怎么会不理我了呢?” “哦,原来是这事啊。”秦舒突然想起,桓晨刚见到诸葛芸时的表情,不由笑道:“不是你做错了,是别人的错。但公主又不能怪他,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这又是为什么?”诸葛芸很无辜地道:“既然不是我的错,孟姐姐为什么要怪我?” 第163章 秦舒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不懂世事的师妹解释,只好坐在她旁边,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桓世子是孟公主的未婚夫,但是桓世子总是看你,孟公主当然会有些不高兴。以后你多注意点,只要不和桓世子走的太近就行了。” “啊?”诸葛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突然“哎呀”一声,道:“糟啦,刚才师兄喝多了。是桓世子送我回的房间,他还说明天带我逛长安城呢。我猜师兄也要去,人多点热闹,所以就答应了。” 难道桓晨真的喜欢上了小师妹?秦舒愣了愣,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也要陪着你去。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和他走的太近,不然孟公主又要生气了。” “恩,知道了。”诸葛芸突然道:“我这就去告诉孟姐姐,我喜欢的是师兄。让她放心好了,以后都不要再生我的气。” “千万别去。”秦舒急忙拦着她,道:“这事情你不用跟她解释,她自己会明白的。你要是说出来,说不定她反而不高兴。” 诸葛芸又问道:“为什么?” “你听我的就行了。”秦舒实在是不想再多作解释,又道:“你还是快回房休息吧。明天还要逛城呢,得保持充沛的体力。” “好吧,师兄也早点休息。”诸葛芸见秦舒酒意未消,走到门口的时候,还特意回头叮嘱道:“师兄,以后少喝点酒吧,对身体不好。” “好的。”秦舒得到师妹的关心,心里觉得暖洋洋的。从小师兄妹三人在一起,秦舒一直都觉得很喜欢小师妹。也不止一次想过,要娶诸葛芸做妻子。只是这几年离开后,整日忙着在权力的旋涡中挣扎,这样的想法渐渐的淡忘了。不过再见到小师妹后,秦舒还是能记得以前的想法。再次躺回到床上,秦舒觉得很开心,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和秦舒客房隔着几重院落,才是雍国公郭援的卧室。郭援虽然喝的也不少,但还很清醒地坐在椅子上,没有丝毫的睡意。 “父亲。”郭鹏推门进来,问道:“您找孩儿来,有什么事吗?” 郭援答道:“客人们安排的怎么样?这几个人都是贵客,可不能怠慢了。” “孩儿知道。”郭鹏笑道:“难道父亲还不放心孩儿?。” 郭援“唔”的点了点头,突然道:“你觉得秦舒真的只是因为私事,路过长安的吗?” “父亲怎么这样问?”郭鹏有些奇怪地道:“他不是说和师兄一起给师父做寿吗?” “未必那么简单。”郭援摆了摆手,起身道:“而且他的师兄,居然会是蜀国公府中的侍卫,这也太巧合了。为父担心秦舒这个路过长安,也不是那么简单。” 郭鹏看着父亲满脸忧色,猛然省悟道:“父亲担心秦舒是受陛下密旨,来长安打探消息的?可是父亲对陛下忠心耿耿,绝对无半点错处,还担心什么?” “为父是无错可寻。”郭援踱开几步,缓缓道:“可蜀国公桓帆却是皇帝的心腹大患。现在秦舒看到桓晨在长安,而且与你关系不错,传到皇帝耳中,后果会怎么样?” “这,这……”郭鹏想了想,道:“是孩儿欠考虑。但桓晨是蜀国公世子,他来长安,难道父亲与孩儿能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吗?如果就凭这个,皇帝就怪罪父亲,是不是太过分了。” “住口。”郭援轻声喝道:“你切不可胡言。当初你祖父受封长安,而且特旨保留一万奔雷骑,就是皇帝为了防备桓帆的一着棋子。三年前,桓帆夺占汉中,反迹已露。这种时候,桓帆多方向为父示好,为父岂能不明白其中之意?但我郭氏三代,受太祖皇帝、当今圣上大恩,绝不能背叛朝廷。我告诉你,从明天开始,你要想方设法,与桓晨制造矛盾,让秦舒看出你们关系不和,明白吗?” “孩儿知道。”郭鹏答应之后,却道:“可是父亲难道忘了,是谁把姐姐嫁到鲜卑,老死不能往来吗?” “你……”郭援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半响才叹道:“为父知道你与姐姐从小就十分亲近,她远嫁之后,你很伤心。为父又何尝不伤心?但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就背叛朝廷,辜负两朝圣恩。你退下吧。” “是。”郭鹏见父亲也显得有些伤感,不敢再多事,行礼之后,默默退出房间。 →第四章←(下个月目标三十万,敬请期待) 长安不愧有大充“西京”之称,店铺林立,十分繁华。桓晨、郭鹏、孟娜、薛瑜、秦舒、诸葛芸六人,只是寻常装束,也不用仆役跟随,在城中四处游玩。六人中除了郭鹏,其余五人多长安这坐古城,多少有些陌生好奇。特别是孟娜、诸葛芸两个女孩,见了这个也喜欢,那个也想要。结果到了中午快吃饭的时候,四个大男人手上,都或多或少地抱着东西。 薛瑜、秦舒两人倒是任劳任怨;桓晨、郭鹏两个公子哥,虽然都有武功底子,但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也觉得很不方便。特别是郭鹏,哪里受过这份洋罪?一心巴望着,早点结束这趟苦差事。望了望天色,指着前面一座酒楼,道:“各位,前面就是长安鼎鼎有名的回雁楼。今天中午,我就请大家去吃一顿,如何?” 大家逛了一上午,都觉得有些疲惫,便赞成他的提议,一起来到回雁楼。郭鹏可是这里的老顾客,刚走进酒楼,掌柜的马上就迎了上来,陪着笑道:“小人恭迎世子大人。” 郭鹏马上把手上的东西,全部都交给小二,道:“把这些东西给本世子送到府上去。” 掌柜的立刻叫来几人,将其余三人手中的物品,也都接了过去,并且安排人手送走。郭鹏这才觉得浑身轻松,笑着道:“本世子自己上去,你去准备酒菜。照平时吃的,备上一份就行。这些都是本世子的贵客,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小心拆了你的招牌。” “小人知道。”掌柜的一双眼睛都笑成了条缝,还是亲自把郭鹏等人送上二楼雅间。郭鹏扔出一锭黄金,道:“今天二楼就不要做别的生意,让我们清静清静。” “是,小人明白。”掌柜的拿好黄金,千恩万谢地离开,自去厨房交代。 菜未上齐,酒却已经先送来了几壶。郭鹏亲自替众人斟满,并解释道:“这酒名叫醉美人,口感比之普通白酒,稍显平和,适合女子饮用。今日有公主和诸葛姑娘在,就喝这酒吧。我先敬各位一杯。” 秦舒一饮而尽,只觉这酒入口爽滑,果然不似别的酒那么刺喉。虽然酒味较淡,但喝起来,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稍候菜品陆续上齐,郭鹏一边给大家布菜,一边为众人斟酒,十分热情。席间气氛,也十分融洽。可突然外面传来一句很不中听的话,“他是世子又怎么样,难道许他吃的,老子就吃不的?”然后就是掌柜低声的劝解,似乎是要阻止那人上楼。 桓晨前两日刚到长安的时候,也曾受郭鹏邀请,来这里吃饭。当时两人就包下整个二楼,只是为了图个清静。今天仍是如此,但却有人不识相,前来捣乱。桓晨不禁眉头微皱,道:“什么人这么无礼?” 薛瑜是蜀国公家臣,见桓晨不悦,便起身道:“属下出去看看。” 郭鹏却急忙道:“薛侍卫请坐,我去看看便来。”说完便抢先出去。不过片刻,就外面有人嚷道:“小人参见世子大人。”语气中明显带着调侃。桓晨不禁皱眉道:“什么人敢对世子无礼?” 薛瑜又道:“要不要属下去看看?”桓晨却摇了摇头,道:“既然郭世兄不愿让我们知道,那就不要多事。来,我们继续喝酒。”向着秦舒举杯示意。 秦舒陪着他喝了一杯,心里也很奇怪,外面是什么人。竟然敢对郭鹏无礼,要知道在整个长安城内,只怕很难找到一个敢对郭鹏不敬的人。秦舒的座位,最靠近门旁边,透着门缝,可以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华衣公子,站在郭鹏对面,神色间相当轻佻不敬。 郭鹏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拳头,虽然前面的人看不见,但全都落入秦舒眼中。郭鹏显然也十分生气,不过是在尽力地克制着自己。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今天我在这里请客,你去别处吧。” “凭什么?”那人衣着华贵,满身饰品,头上一个鹅卵大的玉石,更是相当醒目。从这身打扮看来,绝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可在长安城内,就算再有钱有势,也不可能超过雍国公郭援。秦舒正觉纳闷,又听那人道:“世子大人的朋友是朋友,我的朋友,难道就不是朋友?吃个饭就要包下整层楼,世子大人果然好大的架子。” 他说话的声音相当大,桓晨等人都听得十分清楚。桓晨又皱了皱眉头,但想到这里是长安,不是成都,所以还是忍了下来。南蛮公主孟娜,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她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又知道自己将来会嫁入蜀国公府,现在居然有人敢来捣乱。而且身为主人的郭鹏,似乎拿对方没有办法,所以孟娜准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猛然站起身来,道:“我出去看看。”不等桓晨劝阻,早就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桓晨见她出去,也只好道:“我们也都去看看吧。”然后和薛瑜、秦舒、诸葛芸都走了出来。 那富贵公子见突然从房间里,走出来这么多人,先是一惊。等看到诸葛芸、孟娜两个大美人后,不禁露出一脸坏笑,道:“难怪世子大人不肯与民同乐,原来身边带着这么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呢。” 他口出污秽之言,众人脸色都为之一变。孟娜更是大步上前,指着对方的鼻子,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对本公主无礼?” 第164章 那人似乎对孟娜的气势吓到,转看着郭鹏,道:“公主?她是哪门子的公主。” 郭鹏见众人都走了出来,很想尽快息事宁人,便劝道:“这位就是云南孟王爷的公主,这位是蜀国公世子。都是我的贵客,你还是另外找地方去吧。” 对方确实被这两人的身份吓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偏偏这时,他身后一个随从上前,附耳劝道:“爷,这些人咱惹不起,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吧。” “混帐。”这个随从本来是好心好意相劝,却忘了自己爷是什么样的脾气。原本他已经有了退缩之意,可被手下人这么一说,反而更加张狂地道:“什么公主、世子,爷我今天说要在这吃饭,就一定要在这吃饭。” “你究竟是什么人?”孟娜没有想到,还有人不把自己和桓晨放在眼里,怒冲冲地道:“本公主今天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你试试?”对方丝毫不甘示弱,对着郭鹏道:“世子大人,你给他们说说,我究竟是谁?” 桓晨见那人似乎有恃无恐,便问道:“郭世兄,这位是?” 郭鹏本不愿说,但在这种情况下,又不得不如实答道:“公主殿下,桓世兄,这位是我的兄长,郭展。” “什么?”桓晨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道:“郭世兄不是雍国公独子,怎么……”因见郭鹏脸色难堪,便改口道:“既然如此,看在郭世兄的面子上,我们不与他计较便是。公主,进去吧。” 孟娜虽然心有不甘,但对这个未来的夫婿,向来十分顺从,冲着郭展瞪了一眼,便跟着桓晨回到雅座。薛瑜、秦舒两人也觉得相当诧异,但以二人的身份,不可能开口询问,只能满腹疑窦,随他们返回房内。 郭鹏见众人离开,郭展却还是嬉皮笑脸,不由怒道:“现在你满意了,可以走了吧?”郭展对他浑然不惧,呵呵笑道:“哥哥我是来这吃饭的,等吃饱喝足之后,自会离开,你着什么急?” “随便你,但我警告你,最好少惹我。”郭鹏终于忍耐不住,丢下一句狠话,转身回到雅座。众人见他面色不善,都不敢出言劝慰,以免说错了话,房间里的气氛立刻显得相当冷清。 过了片刻,郭鹏怒气渐消,知道刚才的事情,让大家都觉得难堪,乃举杯道:“方才家兄失礼,我在此代他向诸位赔罪了。” 桓晨见郭鹏刚才的表现,猜想这必是郭家的难言之隐,正打算谦让几句。却听门外有人道:“我可不敢有劳世子大人。”说完便有一人走进雅间,正是刚才的郭展。 郭鹏见他又来捣乱,刚刚平息的怒火,又蹭地窜了上来,怒道:“你怎么又来了?” “你别发火啊。”郭展呵呵笑道:“既然有贵客在此,我也理当来敬杯水酒。”边说边摇晃着手中的酒壶和酒杯,道:“世子大人这点面子,不会不给吧?” 若是换成旁人,郭鹏早一拳揍了过去,但想到父亲的嘱咐,只能强行忍住怒火,道:“随你的便。喝完酒,趁早滚蛋。” 郭展为自己斟上一杯,笑嘻嘻地走到孟娜跟前,道:“小人见过公主殿下,刚才多有失礼,还请公主殿下看在家父和舍弟的面上,原谅小人。”说完便先将自己的酒喝干。 孟娜见他油腔滑调,根本没有任何道歉的诚意,正打算开口回绝,却见桓晨冲着自己摇头,只好勉强端起酒杯。懒得跟他多说半句,将酒一饮而尽,冷冷道:“行了吧?” “好酒量。”郭展却不知趣,又给孟娜满上一杯,道:“小人再敬公主殿下一杯。” 孟娜见他得寸进尺,便想发作。桓晨却抢先拿过杯子,道:“公主殿下量浅,就由本世子代饮吧。”说完便将孟娜杯中的酒喝完。 “好,那我就敬世子大人。”郭展便不停地为桓晨斟酒,两人喝了不下十杯。郭展再要倒酒,却发觉壶内空空,便又扯着嗓子让小二送酒。 郭展喝的酒,与郭鹏点的醉美人不同,是后劲十足的烈酒。他与桓晨一人半壶下去,便都有了几分醉意。等酒再送上来,郭展为桓晨斟好后,道:“你们都是世子,就知道欺负我小小一个草民。别的欺负还行,酒量却未必有我好。” “你喝多了。”郭鹏见郭展说的离谱,便拉着他的衣袖,准备将他送出去。郭展却挥开他的手,道:“我没喝多,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你们都是世子,我不配跟你们喝酒。”说着又摇摇晃晃地走到诸葛芸面前,笑嘻嘻地道:“这位小娘子该不是什么公主吧?来,陪爷喝一杯。” 郭展的手刚递到诸葛芸面前,突然觉得手腕一紧,一个严厉的声音在耳边,道:“给我滚出去。”转头就见一个年轻人,冷冷地瞪着自己,看得郭展心中发毛,对着郭鹏问道:“这小子是谁?” 郭鹏虽然懒得搭理他,但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上前道:“秦将军,请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他这一次。” 秦舒见郭鹏亲自求情,便松开手,喝道:“出去。” 郭展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见秦舒听从郭鹏的话,还误以为他是长安的武将。不禁笑道:“臭小子,知道爷是谁吗?什么狗屁将军,敢对爷无礼。” 郭鹏听他言语无礼,就知要糟,刚打算开口劝解。秦舒却已经先动手,抓住郭展手腕,飞起一脚,直接把郭展踹出房间外。接着马上就是郭展“哎哟哟”的叫苦声,他手下的那些随从本来想找秦舒打架。郭鹏站在门口,喝道:“抬着他滚。”虽然郭展可以不把这个世子放在眼里,他手下人可还没有嚣张到这个地步,只好抬着郭展,灰溜溜地离开。 郭鹏刚回到座位,秦舒便走上前,道:“世子大人,末将一时情急,还请世子大人不要责怪。” “没关系,都是他自找的。”郭鹏勉强笑了笑,示意无妨。桓晨见他眉间还带有忧色,便问道:“世兄是担心国公千岁怪罪么?你是世子,郭展即便是兄长,但对你不敬,也理该责罚。国公千岁谅来也不会怪罪于你。” “桓世兄有所不知。”郭鹏轻叹一声,道:“这小子被家父宠惯了,向来不知天高地厚,到处惹是生非。但家父,家父自觉对不起他,便一味纵容。今日被秦将军教训一顿,小弟回去之后,不免又要被家父责骂几句。” “这话从何说起?”桓晨奇道:“千岁有什么地方,对不起郭展的?”因见郭鹏脸色犹豫,急忙笑道:“是小弟失礼了,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不说也罢。” “也没有什么不便。”郭鹏看了看众人,叹道:“都是家父年轻时,做下的错事。那郭展的生母,曾是长安城中最有名气的歌伎。二十几年前,家父年少妄为,居然与她相恋,继而生下郭展。先祖父为之震怒,坚决不肯相认。郭展的生母倒也刚烈,被先祖父赶出家门后,竟然自尽而亡。郭展也就从此四处流浪,直到数年前,先祖父去世。家父才派人四处寻找,将郭展找会府中。为此,家父一直觉得很愧对他和他母亲,所以十分纵容。就算小弟有什么事与郭展发生争执,不论对错,受罚的都是小弟。所以小弟现在基本上,都是躲着他,惹不起,总躲的起吧。” “原来是这样。”桓晨见郭鹏为难,便道:“世兄放心,等回到府上,我和秦将军一起,去向千岁解释,一定让千岁不责怪世兄。” “没用的。”郭鹏摇了摇头,道:“就算当着几位的面,父亲不责备我。事后一定还是会数落我几句,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已经被他数落惯了。来,来,大家喝酒吃菜,不少让他扫了雅兴。” 经过郭展这么一搅和,大家几乎都没了喝酒的兴致,一顿饭吃的相当冷清。大家用完饭后,离开回雁楼,由郭鹏带着,继续逛街,但气氛远不如早上那么热闹。没过多久,孟娜首先提出不想再逛下去,打算回雍国公府休息。 大家走了大半天的路,都觉得有些疲惫。只有诸葛芸第一次到大城市,仍然意犹未尽,还想继续逛下去。按说在这种情况下,让该秦舒一个人,再陪诸葛芸逛就行了。可是偏偏桓晨也想留下来,不愿意就此回府休息。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孟娜看得出桓晨是什么心思,赌气返回雍国公府。郭鹏担心她的安全,匆匆向四人告别,护送孟娜回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诸葛芸又低声说了句:“师兄,孟姐姐又生气了。” 秦舒正不知该说什么,桓晨便先道:“不用管她,我们继续逛逛吧。”他来长安的次数,明显比其他三人都多,自然就接替了郭鹏导游的工作。一路上,刻意向诸葛芸大献殷情。薛瑜看得连连皱眉,但碍于身份,也不便说什么。秦舒却是一脸的平静,似乎跟自己没有丁点关系。 晚上回到雍国公府,薛瑜直接闯进秦舒房间,脸上满是怒火。秦舒轻轻将门掩好,笑问道:“师兄这是干嘛?”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薛瑜指着秦舒的鼻子,问道:“桓世子不住地讨好师妹,你这也看不出来?竟然不想点办法阻止。” 秦舒很无辜地道:“师兄,你不也没有阻止么?虽然我是朝廷命官,但论身份地位,怎么能跟桓世子相比?他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去管?” “我没让你去管,可你也不能这么无动于衷啊。”薛瑜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怒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桓世子是有婚约的人。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对大家都不是件好事。师弟,你真的变了。我完全都不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我真担心师妹跟着你,会不会真的幸福。” 第165章 “师兄。”秦舒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我知道你也喜欢师妹,你如果不甘心,大可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何必这样诬赖小弟?此事我会自己看着办的。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房休息吧。” “你……”薛瑜再次指着秦舒,道:“如果你让师妹不幸,别怪我不念多年师兄弟情份。”丢下这句话,便摔门出去。 秦舒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许久才苦笑着关上房门,躺回床上休息。 →第五章←(辛苦攒稿中,求收藏+订阅) 躺回床上,秦舒久久没能入睡。总是想起小时候,师兄妹三人在一起的情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会和师兄因为一点小事,便大打出手。当然,这些小事都与师妹有关。三年前,也因为这种争吵,师尊才将师兄弟两人一起撵下山来。秦舒还清楚地记得,师尊曾私下交代自己:“男儿当以天下大事为重,岂可迷恋于女儿情长?” 秦舒自问这些年来,对于师尊的这句教导,领悟的十分深刻。三年中,身边有过不少的美女,芹儿、叶灵、包括蒋邯在内,没有一个人可以让秦舒动心。面对师妹,秦舒也在竭力地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情感。不过似乎师兄薛瑜,并没有做到这一点。大概这就是,当初师尊觉得自己能比师兄更有成就的原因。 “姓秦的,给爷滚出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秦舒的思绪。秦舒缓缓起身,推开房门,就见院子里围着一大群人,个个手拿兵器。郭展正站在众人中间,气焰嚣张地道:“姓秦的,识相的赶快向爷磕三个响头,爷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秦舒的目光向众人一扫,没看出有什么高手。嘴角微微一笑,道:“郭展,你要是现在就滚出去,我也能饶你不死。” “臭小子,你还敢嘴硬。”郭展气得直跳脚,马上喝令手下:“给我上,杀了他,爷重重有赏。”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这群地痞流氓,听到有重赏,马上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向着秦舒冲来。 看着众人的架势,秦舒不禁微微摇头,举手投足之间,早有三五个人被放翻在地。若不是顾念这是在雍国公府,秦舒保险能把这些人打的满地找牙。轻轻松松打翻十几个人后,吓得其余的人,全部都退到外圈,只是口中不住呐喊,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动手。 秦舒就在众人的包围下,直接走到郭展的面前。“你、你、你想干什么?”尽管郭展身上穿着皮袄,但还是冷的上下牙齿直打架,一句话好不容易才说完整。 “你说我想干什么?”秦舒把脸凑到郭展跟前,坏笑几声。伸手抓着郭展的衣领,把他百十来斤的身体提了起来。然后像玩杂耍一样,把郭展的身体当成道具,在空中转了几圈,又扔了几下,吓得郭展连声大叫。 最后一下抓住郭展的衣服,秦舒只觉得手上热乎乎的,不禁急忙将他扔在地上,笑骂道:“没用的东西,尿都给吓出来了。” 郭展终于把脚落在实地上,指着秦舒:“你、我、……”半天愣是没有说出一句整话。 秦舒把手在他身上擦拭干净,笑问道:“怎么,还不服气?” “不服。”郭展倒还是有点骨气,本事不大,嘴巴却很硬。秦舒嘿嘿一笑,道:“那我们再玩会儿?”刚准备动手,就听有人喊道:“秦将军手下留情。” 秦舒转眼望去,见雍国公郭援亲自带人过来。原来是郭展手下人,见秦舒实在太厉害,只好跑去请郭援。郭援听说爱子正被秦舒欺负,急忙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走到两人旁边,郭援先看爱子无恙,便抱拳道:“秦将军,本爵教子无方。还请秦将军看在本爵面子上,饶他这一回。” 雍国公的面子,秦舒可不敢不给,笑嘻嘻地向郭援还礼道:“既然看在千岁的面子上,本将就饶他这次。若是下次再撞到本将手中,定要他好看。告辞。”说完便转身回房,看也不看坐在地上的郭展。 “父亲。”郭展指着秦舒后背,大声道:“你可要为孩儿做主,杀了他给孩儿出气。” “住口。”郭援自觉愧对郭展母子,所以一直都很溺爱,从来舍不得打骂。现在可好,让秦舒这个从四品武将,帮着教训了一顿。再加上刚才秦舒的态度,着实让郭援相当生气。但秦舒虽然品级不高,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郭援可不敢轻易得罪。只好训斥郭展几句,派人送他回房休息。 郭展白天吃了亏,回府向父亲求救。可是郭援一听是秦舒,理都不理他。所以晚上才自己纠集了一帮兄弟,来找秦舒的晦气,结果还是自讨没趣。连平日万事都依着他的父亲,也不肯帮他出气,反而开口训斥。郭展真是觉得肺都快气炸了,再加上刚才被秦舒扔了几下,身体像散了架一样难受,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连最宠信的女人也没有叫来陪。 “公子想不想出今天的恶气?” “想。”郭展答应之后,才猛然起身,问道:“什么人?”忽然眼前一花,房中已经多了个蒙面人。 “公子请放心,我没有恶意。”蒙面人走到郭展床前,笑道:“我是来帮公子,为公子出气的。” “真的?”郭展现在恨不得将秦舒碎尸万断,也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立刻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蒙面人坐到郭展身前,道:“公子,那秦舒在郭鹏面前,恭恭敬敬,却敢把你当猴耍。都是雍国公之子,你可知道为什么差距这么的大?” “那还用问?”郭展愤愤不平地道:“还不是因为他是世子,而我只是个连身份都没有的私生子。” “不错。”蒙面人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如果公子成了世子,想要收拾秦舒,还不是易如反掌?” “是啊。”郭展刚兴奋起来,却又摇头道:“不可能的,父亲虽然宠爱我,但从来没有改立世子的想法。何况我母亲身份低微,我怎么也不可能有资格当世子。” “公子切不可妄自菲薄。”蒙面人凑近道:“我听说这次皇帝诏令各国公、世子入朝,雍国公打算派世子一人前往。公子何不把握这次机会,向雍国公请求代父入京呢?如果公子入京之后,能得到皇帝的赏识,想要当上世子,还不是易如反掌?” 郭展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皇帝喜怒无常,我可没本事讨他的欢心。要是一个不小心,惹怒龙颜,把小命搭上可不划算。” 蒙面人没有想到,郭展还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不禁怒道:“那你就一辈子当个被人瞧不起的私生子吧。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枉费我的一番好意。”说着便作势要走。 他这句话直说到郭展的心口里去了,虽然郭展很得父亲的宠爱,在府中乃至长安城内,都可以说的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郭展自己也明白,自己这个私生子的身份,就连家里普通的一个下人,也未必瞧得起他,更别说身为世子的郭鹏。现在父亲还在,所有人都对他忍让三分,一旦父亲去世,谁还会把他放在眼中?如果真的能当上世子,继承雍国公的爵位,那又另当别论。郭展一把拉住蒙面人的衣袖,道:“先生且慢。先生既然来找我,想必是有办法助我,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蒙面人转过头,看着他问道:“你不怕了?” “不怕。”郭展肯定地道:“若是真能如先生所言,我也愿意拼上一把。” “用不着拼。”蒙面人呵呵笑道:“只要你能说服令尊,让你入京朝贺。我就有把握,能帮你讨皇帝欢心。” “当真?”郭展在他身上打量一番,问道:“不是我不相信先生,但为了保险起见,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蒙面人答道:“帮助公子谋夺世子之位,乃是大罪。若是失败了,我也要陪着公子送命。所以没有成功之前,我是不会以真面目与公子相见的。公子若是觉得我没有诚意,大可不必与我合作。” “不,不。”郭展此时已经把他当成唯一的希望,哪里舍得轻易放弃,急忙道:“我不问便是,请先生一定要帮我。” “放心,我会帮你的。”蒙面人对着郭展一礼,道:“属下先行告辞,请主公早些休息。” 他这一改称呼,真让郭展有几分得意,摆手道:“知道了,下去吧。”蒙面人又是一礼,才跃出窗外。郭展却又躺回床上,开始作起当世子的美梦。 次日一早,郭展就直奔父亲住的小院请安。郭援正在用早饭,见他前来,便让人添副碗筷,父子二人一起食用。郭展却哪里有心思吃饭,胡乱喝了碗粥,就道:“父亲,孩儿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郭援皱了皱眉头,放下筷子,道:“若是秦舒的事,就不别再说了。他是皇帝身边的宠臣,为父也拿他没办法。” “不是,不是。”郭展急忙道:“孩儿是想让父亲派孩儿入京,代父亲朝见皇帝。” “这个……”郭援没想到,一大清早,郭展又给自己出这么道难题。见他满脸的期盼,不禁道:“展儿,你虽然是我儿子,但却没有爵位在身。按制为父若不能前往,也该派世子前去。若是只派你去,皇帝哪里为父怕不好交代。” “都是父亲的骨肉,有什么不好交代的?”郭展着急发慌地道:“弟弟都去洛阳几次了,孩儿却还没有见过洛阳是什么样。父亲可不能这么偏心,这次一定得让我去。再说皇帝也没规定,一定只能让世子代父入朝。” “可是……”郭援还待再说,郭展却撒起泼来,大声道:“我知道,你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瞧不起我母亲。 第166章 怕我的身份,去京城给你丢人是吧?好,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啦。”说着就拿脑袋向旁边的柱子撞去。 郭援又伤心又着急,连声喊道:“快把他拦住。”旁边几个下人死活把郭展拖住,郭展却还是一个劲地嚷道:“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好,好。”郭援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道:“为父让你去就是了。” “真的?”郭展马上跪倒在地,道:“多谢父亲。” 郭援看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去也可以,不过为父得提醒你一句。京城可不比长安,要是你闯下什么祸事,为父可帮不了你。” “孩儿知道。”郭展只要能去京城,哪管别的?满口答应道:“请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不会给父亲惹麻烦。” “没事就下去吧。”郭援是被他折腾的半点胃口也没有,只想早点把他打发走。郭展倒也知趣,正打算告退。却见旁边下人禀道:“千岁,世子求见。” “让他进来。”郭援交代之后,郭展又悄悄退到一旁,不肯离开,想要看看二弟来找父亲干什么。 “父亲。”郭鹏行完礼后,道:“桓世子与秦将军打算今天就动身前往京城,孩儿想问问父亲,孩儿是等两天再去,还是跟他们一道。” “啊?”郭援正不知道该怎么和郭鹏说,郭展在旁边就抢先道:“二弟,父亲这次打算派我进京。” “什么?”郭鹏不相信地看着父亲,问道:“大哥说的当真?” “啊。”郭援只能点了点头,见郭鹏面色不悦,又解释道:“你哥哥还没有去过洛阳,不如这次就让他去吧?以后你还有的是机会。” “可是……”郭鹏本想争辩几句,转念又想,自己从来就没有争赢过大哥,又何必多费唇舌,还不如爽爽快快地答应。于是道:“既然父亲主意已定,就让大哥去吧。大哥是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当然是……”郭展本想不跟秦舒他们一起,但转念又想,这次入京,他就是代表的雍国公的身份。谅那秦舒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开罪自己,说不定还能找个机会报仇。所以马上改口道:“我觉得还是和他们一起,互相有个照应。父亲,你说呢?” “随便你。”郭援实在是不想再多说什么,摆摆手道:“下去自己准备吧。” “多谢父亲。”郭展立刻兴高采烈地跑了下去。 “父亲。”等大哥离开后,郭鹏才道:“让大哥去京城,你放心吗?” 郭援瞪了他一眼,道:“为父当然不放心,可他寻死觅活的要去,为父还能有什么办法?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多让着他点。” 郭鹏知道父亲每次都是这两句话,可是入京面圣可不是什么小事,万一郭展捅出篓子。不仅是他一个人的事,还会牵连到郭氏一门。郭鹏便道:“要不父亲派个得力人手,跟着大哥,也好有个照应。” “不错。”郭援想了想,道:“去把雷勖叫来,整个长安城中,估计也只有他才能管得住你大哥。” “是。” →第六章←(目标三十万,加油!!!) 秦舒刚收拾好行囊,就听到敲门声,转头便见诸葛芸背着包袱,走了进来。“都收拾好了?”秦舒见她脸上有些不高兴,便问道:“谁惹你生气了?” “没有。”诸葛芸摇了摇头,道:“只是好不容易来了趟长安,都还没有逛完,就要离开,我有些舍不得。” 秦舒呵呵笑道:“那我也没有办法,桓世子已经在长安住了这么久,该动身去京城了。要不让他们先走,我再陪你玩两天?” “算啦。”诸葛芸冲着他吐吐舌头,道:“就知道哄我,你还不是高急着赶回洛阳。再说我也不想和薛师兄分开,大家还是一起上路吧。只有等以后有机会,再来长安了。” “一定会有机会的。”秦舒拍了拍胸口,道:“我向你保证,以后有时间,一定带你走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哦,还有成都,襄阳以及我大充所有的城市。” “你可不许耍赖。”诸葛芸伸出小拇指,道:“来,拉钩。” “好。”秦舒无奈地跟她完成这项仪式,又问道:“今天你是跟孟公主坐车,还是和我们一起骑马?” “还是骑马吧。”诸葛芸想了想昨天孟娜生气的样子,忍不住打个寒蝉,道:“孟姐姐肯定还在生气,我可不想去惹她。” 两人又说了几句,就听薛瑜在外面喊他们出去。秦舒便拿起包袱,顺便连诸葛芸的也背在身上,才和她一起出来。薛瑜见到秦舒,便低声道:“雍国公和世子都在大门等着,你们也不快点。还有,听说这次雍国公是派郭展入京,一路上你可得多加小心。” “小弟才不怕他。”秦舒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薛瑜见他满脸的不在乎,也懒得多嘴,跟着两人一起前往大门。 此时雍国公府大门外,已经站满了人。孟娜的侍卫、桓晨的属下、郭展的随从,黑压压的足有近千人。雍国公郭援父子,正在为桓晨送行,见秦舒出来,又都迎上前。郭援满脸带笑地道:“秦将军难得来长安一次,本爵还想略尽地主之谊。不想将军行色匆匆,本爵无以为敬,特准备了些盘缠,请将军路上使用。”说着将手一挥,便有下人端上一个大盘。郭鹏轻轻掀开上面的丝绸,放着的全是黄澄澄的金锭。 “多谢千岁厚爱。”秦舒晓得四姓国公个个富的流油,也不推辞,大大咧咧地收下。郭援又送诸葛芸份礼物,一双精致的玉镯。诸葛芸见师兄没有意见,也称谢收好。 最后众人互道珍重,便各自上马动身。孟娜第一个钻到马车里,显然是昨天的气还没有消。其余诸人,包括诸葛芸,都是骑马随行。数百人浩浩荡荡,离开长安,前往洛阳。 刚出长安城,桓晨便引着两人,行到秦舒身前,道:“秦将军,这二位是我府上宾客,久闻秦将军大名,特来拜见。”便开始指着二人,介绍道:“这位计无用计先生,是家父手下第一智囊,而且武艺超群,还是我的授业恩师。” 秦舒见计无用一双眸子精光外显,确实是武学高深之士,乃抱拳道:“秦舒见过计先生。” 计无用也眯着眼睛,在秦舒身上仔细打量一番,道:“听说秦将军是薛侍卫的师弟?薛侍卫武艺高绝,想来秦将军也非泛泛之辈。” “那是当然,否则怎能执掌必胜营?”桓晨帮着给秦舒戴上一顶高帽子,然后指着那名青年文士,道:“这位是陆云陆先生,才高八斗,有蜀中第一才子的美誉。当年以一篇《千秋赋》震惊朝野,连皇帝陛下夸赞其才学天下无双。” 秦舒向着陆云点头致意,抱拳道:“陆先生大名,秦某早有所闻。今日能得一见,实是秦某之幸。” “将军客气了。”陆云淡淡地回了一句,便对桓晨道:“世子若没有别的事,属下先告退了。”说着便打马离开,瞟也不瞟众人一眼。 桓晨见他如此,怕伤了秦舒的面子,急忙低声道:“陆先生少年成名,心高气傲,在家父面前也向来如此,还请将军不要见怪。” 秦舒点了点头,不发表任何意见。两人一路说笑,晚上到了处驿站,便安排食宿。这座小驿站,地处长安到洛阳的必经路上,也曾接待过国公世子等。可是一天晚上,就接待一位公主,两位国公之子,还真是打开张以来头一回。把个驿丞、驿卒忙得热火朝天,喂马的喂马,做饭的做饭,终于算是把这群老爷伺候舒服。 吃完晚饭,郭展打着饱嗝道:“天色还早,不如咱们来玩几把?”他在长安逍遥惯了,每天晚上不是喝酒赌博,就是找女人睡觉。这驿站里菜不如家里的好,酒没有府上的香,又肯定没有听曲陪客的女人,也只好找人来过过赌瘾。 桓晨虽然对他没什么好感,但看在雍国公的面子上,还是勉强问道:“世兄打算玩什么?” “就玩色子吧。”郭展倒是有备而来,马上从怀中掏出副色子,摇了摇道:“你们谁还来?”孟娜、诸葛芸、陆云都是吃了饭就回房休息。此时厅内剩下的人,除了雷勖借口在外面值夜,不肯参加之外,都拿出财物,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前。 “我坐庄。”郭展随便拿了两口碗,把色子摇了摇,道:“左大,右小,卖定离手。” 桓晨把一小锭元宝放在左手,道:“我买大。”计无用、薛瑜两人也都跟着下注,放在左边买大。秦舒笑了笑,道:“那我只好买小了。”就把今天雍国公送的盘缠,放了一锭在右边,足有十两黄金。 郭展虽然也是富家子弟,但从小生活艰苦,尽管好赌,却没有如此豪赌过。不禁舔了舔舌头,道:“秦将军是一注下完?” 秦舒微微一笑,道:“那是当然,莫非公子赔不起?” “什么话。”郭展冷笑几声,道:“我是怕你输不起。开啦,四五五,十四点大。”说着马上将秦舒的金锭收了过去,笑道:“看来秦将军的运气不好啊。” “未必。”秦舒又拿出锭金子,还是放在右边,道:“我还买小。” 桓晨苦笑着摇头,道:“看来本世子也要舍命陪君子了。计先生,我们买大。”计无用便从怀里拿出与秦舒分量相当的黄金,放在左边。至于薛瑜则摇头道:“在下可没那么多钱,还是不玩了。” “好,买定离手。”郭展大叫一声:“开啦。哇,豹子,通吃。”说着便兴高采烈地准备收钱。秦舒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公子今天好运气啊。” 第167章 郭展只觉得手上套了个钢箍一般,使完吃奶的劲,也动不了分毫。不由怒道:“秦将军果真输不起?” 秦舒冷笑道:“我只是觉得这色子有问题。”说着把另一只手掌在色子上轻轻一摁,三颗色子都被捏的粉碎,中间果然灌有水银。 郭展顿时面如死灰,道:“这个,误会,误会。我拿错色子了。” 桓晨倒不在乎这些许黄金,也想息事宁人,笑道:“错了就算了,差不多也该休息了。” 秦舒却不依不饶地道:“那可不行,郭公子赌品太差,总得有个什么说法吧?” “师弟。”以薛瑜对秦舒的了解,不像是为了这点黄金,就死缠不休的人。见他不肯卖桓晨面子,也跟着劝道:“大家都只是玩玩,何必当真。” “是啊,是啊。”桓晨只道秦舒想敲点竹杠,便道:“让郭世兄把赢的钱退还,我再另外奉送将军一些,算是代世兄赔罪,这事就算完了吧。” “是,是。”郭展感觉秦舒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急忙道:“我愿意把钱还给你。” “这还差不多。”秦舒哼了一声,松开手道:“堂堂雍国公之子,居然耍这些无赖动作,真是丢人现眼。跟二位世子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郭展自知理亏,只好默不作声。桓晨又劝解几句,才道:“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便先和计无用离开。郭展唯恐秦舒再找麻烦,急忙道:“世子,我跟你一起走。”三步两步就跟了上去。 厅中只剩下薛瑜、秦舒二人,薛瑜终于开口道:“师弟,你怎么总要找郭展的麻烦?” “师兄错了。”秦舒笑道:“我可没找他的麻烦,是他自作自受。在我面前耍老千,活该倒霉。” “师弟。”薛瑜看了他良久,才缓缓道:“我们曾在师尊面前,发过重誓,下山之后,各凭本事。看来,你已经再向为兄挑战了。” “师兄这话从何说起?”秦舒满脸惊讶地道:“师兄难道不信任小弟?其实这次小弟和师兄的目的是一样的,何不通力合作?” “不必。”薛瑜叹了口气,道:“论心计,为兄可不是你的对手。大家还是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好,多谢师兄。”秦舒冲着薛瑜行礼,道:“那小弟先去休息了?” 回到自己房间,秦舒稍微坐了片刻,便吹灭烛火。摸黑换上件外套,蒙上面巾,悄悄从窗户出来。找到郭展的房间,听见里面有人正在破口大骂:“秦舒那小子,总有一天会落到我的手里。”顿了顿,又骂道:“桓晨那家伙,就知道假惺惺地装好人。” 秦舒听出是郭展在骂自己,也迁怒到了桓晨的身上。暗笑几声,便从窗户跃了进去,道:“主公又在生谁的气?” “先生来啦。”郭展再见到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戒心,走到他面前,道:“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帮我登上世子之位?我一定要找秦舒报仇。” “秦舒?他不过区区一个四品武将,值得主公这么大动干戈么?”秦舒嘿嘿一笑,道:“主公想要当世子,第一步就是要乘这次入京的机会,讨好皇帝。只要你能博得皇帝的喜欢,就有机会让雍国公千岁改立世子。” “恩,不错。”郭展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急切地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能讨得皇帝的欢心呢?” “很简单。”秦舒笑道:“这次入京,想必雍国公千岁一定为皇帝,准备了份厚礼吧?只要这份重礼能超过桓晨,我想皇帝对你肯定会另眼相看。” “是啊。”郭展挠了挠头,道:“父亲这次准备的礼物相当丰厚,只是不知道桓晨准备的怎么样。益州物产丰富,又有南蛮各族的奇珍异宝,我担心比不过他们的礼物。” 秦舒缓缓道:“我倒是知道他们的礼物。听说这次桓晨的贡品中,以一套象牙餐具最为贵重。一双镶金象牙著,一口翡翠象牙碗,一盏蟠龙象牙杯,但凭一样也是价值连城,三样成套送到皇帝面前,皇帝岂有不喜欢的道理?” “这可怎么办啊?”郭展急得连连跺足,道:“父亲准备的礼物虽多,但都是寻常珠宝,哪能和他们的相比。” “比不了,总还有别的办法。”秦舒压低声音,附在郭展耳朵上,说了几句。郭展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是滔天大罪,万一事情泄露,是要诛灭九族的,我可不能干。”然后又盯着秦舒,十分警惕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出这样的主意,是想害我吗?” “我害你?”秦舒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道:“我和你素不相识,害你干什么?” 郭展这个时候脑袋反应奇快,反问道:“是啊,我和你素不相识,我怎么能肯定你就是在帮我?” “那你是不肯相信我了?”秦舒突然起身,伸手扼住郭展咽喉。郭展吃痛,不得不张开嘴巴。秦舒乘机塞了颗药丸到他嘴里,然后低声道:“我警告你,这颗药叫做‘含笑半步颠’。没有我的独门解药,你只要走一步,马上毒发身亡。你要不要试试?” 郭展虽然不知道那药的厉害,但觉得入口辛辣,肯定不会是补药。吓得连声求饶,道:“先生,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照办。” 秦舒这才送开手,笑道:“主公早这样爽快,又何必伤了感情?”说着又掏出粒红色药丸,道:“先把这药服下去,保证一个月之内,毒性不会发作。” 郭展赶紧把药吃了下去,问道:“那一个月外呢?” “呵呵。”秦舒干笑几声,道:“你说呢?” 郭展额头冷汗直冒,伸手擦了擦,道:“我明白了,一定按照先生的话做,希望先生能按时赐我解药。” “其实我都是为了你好。”秦舒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只要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能让你当上雍国公世子。” 郭展现在只求保住性命,哪里还奢望什么世子不世子的?急忙道:“先生放心,我一定按先生的吩咐做。” 秦舒点了点头,拿出一包药粉,放在桌子上,道:“这是明天要用的东西,你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是。”郭展低头去拿药,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秦舒的身形。拿药的双手不住发抖,喃喃道:“这是什么人?我该怎么办?”想把药扔掉,但还是叹息一声,把它收到怀中。 次日出发的时候,大家都神采奕奕,就郭展一个人愁眉不展。秦舒笑着调侃道:“看来公子昨晚没有休息好,是心疼那几锭黄金吧?”众人都哄笑不已。郭展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愿多事,干脆落在众人后面,不跟他们一起。 到了晚上住宿的地方,吃过晚饭,大家都准备回去休息。郭展终于还是犹犹豫豫地道:“桓世子,这次入京面圣,怕是带了不少宝贝吧?何不拿出来,给大伙儿开开眼?” 桓晨没心思跟他计较,十分谦虚地道:“哪里,都是些寻常珠宝,肯定不及世兄的贡品。” “那我们就比一比。”郭展接的就是这茬,立刻对着雷勖道:“雷将军,去把父亲准备的贡品抬上来。” “公子。”雷勖皱着眉头,道:“那些是进给陛下的贡品,拿出来恐怕不合适吧?”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郭展不悦道:“我知道父亲让你跟着我,就是想管我。我又不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拿出来看看又怎么了?这你也要管,要不你进京面圣,我回长安算了。” 雷勖知道郭展的脾气,也不愿意为这点小事,跟他闹的不可开交。冲着他抱了抱拳,然后下去准备。 郭展马上凑到桓晨面前,笑道:“怎么样,世子大人也把蜀国公准备的贡品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吧?” 桓晨看他这样子,大概不答应是不行了,只好转头看向计无用、陆云二人。陆云轻咳一声,道:“既然郭公子有如此雅兴,世子大人陪陪他又何妨?” 计无用本不想答应,可见桓晨已经意动,陆云又开口同意,便道:“那老夫就去拿过来。”也转身下去。 “好啊。”郭展见他们答应,击掌道:“今晚我定可以大饱眼福了。要不去把孟公主、诸葛姑娘也都喊来?” “我去叫师妹。”秦舒立刻转身出门,薛瑜也急忙道:“我去请公主。”紧跟在秦舒的身后。走到僻静出,薛瑜见左右无人,便拉着秦舒道:“你又想搞什么?” 秦舒做出个很无辜的表情,道:“师兄,我又怎么了?” 薛瑜看不出什么破绽,但心里总隐隐觉得,郭展今天的所作所为,一定都跟他有关。可又抓不到什么证据,只好叹道:“师尊说的对,我真不是你的对手。难怪他老人家让你去洛阳,而让我去成都。”然后摇了摇头,向孟娜住的地方走去。 秦舒还是习惯地笑了笑,然后走向小师妹的房间。 →第七章← “哇。”郭展刚把盖子打开,就引出一阵惊叹。十八颗龙眼大的珍珠,晶莹剔透,只需要其中一颗,就足可以让普通百姓生活一辈子。房间里的人,都算是经过大世面的,可看到这十八颗珍珠,也不禁砰砰心动。 特别是诸葛芸,从小跟随义父过着清贫的生活,哪里见过这等珍贵物什?伸手触摸在盒子上,道:“郭公子,我可以摸一摸吗?” “当然。”郭展十分慷慨地道:“若非这些珍珠是献给皇帝的,我一定送姑娘几颗把玩。” “我可不敢奢望。”诸葛芸把玩了一阵,然后又将珍珠放回盒内,嫣然笑道:“我不过是个普通民女,哪里配得上这等宝贝。” 第168章 “配得上,配得上。”郭展看得眼睛发直,赌咒发誓地道:“回到长安,我一定给姑娘备上几颗,等姑娘随时来取。” “当真?那就多谢公子了。”诸葛芸冲着郭展福了福,又转对桓晨道:“郭公子的宝物已经看了,世子大人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宝贝吧。” 桓晨本无与郭展争斗之心,可是见到诸葛芸这么喜欢郭展的珍珠,心里不觉有些泛酸。便亲自从计无用手中接过金盒,道:“蜀中鄙僻,不能与雍国公的礼物相比。家父只给皇帝准备了套餐具,供陛下日常使用。”说完便将手中金盒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一双筷子,一口小碗,一只酒杯。 诸葛芸眨了眨眼睛,奇道:“我常听义父说,皇帝是全天下最富有的人。难道他还没有餐具,要世子为他准备?” 孟娜早对桓晨讨好诸葛芸不满,此时正好借着机会取笑一番,讥讽道:“你以为这是寻常餐具?本公主告诉你,这三样餐具都是用象牙打磨而成。大象只有我族居住之地才有,中原难得一见。即便一根象牙,拿到中原,也是价值千金。更何况又是经能工巧匠打制成器,不是本公主夸口,普天之下再难找到第二套。” “真的?”诸葛芸又仔细看了看这套餐具,果然发现质地与众不同,又问道:“世子大人,我可以拿出来看看吗?” “当然……”桓晨正要开口答应,孟娜却抢先道:“当然不行,这是进献给皇帝的贡品,万一有个闪失,谁担当得起?” “哦。”诸葛芸显得相当失望,桓晨看着于心不忍,便笑道:“你只要小心点,也无妨。”说着就将金盒递到诸葛芸面前。 “多谢世子。”诸葛芸高兴地拿起金盒,仔细地看了又看。只把孟娜气得半死,嘴巴嘟的都可以挂个醋瓶子。 郭展右手在袖子里抖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走到诸葛芸面前。伸手拿起那盏蟠龙象牙杯,道:“什么象牙杯,也不过如此嘛。” “你大胆。”薛瑜见他随手拿起贡品,便要过去抢夺。桓晨却挥手阻止,道:“随他看。”然后又笑对众人道:“郭世兄没见象牙,让他看看也无妨。” “谁稀罕?”郭展虽然还很嘴硬,但手上却不敢丝毫马虎,小心翼翼地将杯子还到盒内,道:“好啦,宝贝也看了。大家都回房休息吧。” “且慢。”计无用突然抓住郭展右手,喝道:“这是什么?” 郭展顿时面如死灰,对着旁边的雷勖道:“雷将军,救命啊。” 雷勖虽然对郭展没什么好感,但他总是雍国公的部下,当即手握剑炳,沉声道:“计先生,请对我家公子客气些。” 桓晨尽管有和郭展攀比之心,但也只是为了博得美人一笑,可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也呵斥道:“计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计无用长笑一声,将郭展的手掌翻转,道:“世子请看,他拇指上有东西。” 桓晨大吃一惊,将信将疑地向郭展右手拇指看去,上面果然有层细微的粉末。顿时背心发凉,这杯子可是要献给皇帝饮酒用的。万一真被人涂抹上了些不该有的东西,那桓氏一门可就犯下滔天大罪了。桓晨心中怒极,再顾不得风度体面,一把抓住郭展的脖子,喝道:“说,这些粉末是什么?” “我,那个……”郭展额头冷汗直冒,双退也打摆子一样颤抖不停,口中结结巴巴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世子别紧张。”诸葛芸把象牙杯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笑道:“这不过是些普通的香粉,对人没有什么大害。大约是郭公子忘了洗手,不值得大惊小怪。” “当真?”桓晨看了看诸葛芸,还是不肯放手。事关重大,他可不敢有半点马虎。 诸葛芸笑道:“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薛师兄,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么?” 薛瑜知道这个师妹,从小就在药房里长大,精通医术毒药,她说是香粉无害,那就肯定错不了。于是走上前道:“世子,我师妹不会看错,属下可以担保。” 这个时候郭展也像是抓到根救命稻草,连声道:“真的是香粉,没毒的。” 计无用为了保险起见,也将杯子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没有发现异样,才向桓晨点了点头,道:“确实是香粉。” 桓晨总算是松了口气,放开郭展,陪着笑道:“误会,误会。小弟一时情急,还望郭世兄不要怪罪小弟。” “误会个屁。”郭展现在的得理不饶人,牛气十足地道:“本公子好歹也是雍国公之子,岂能让你们两个说抓就抓,说放就放?今天非得评出个理来,否则本公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桓晨知道他是个浑人,便转对雷勖道:“雷将军,你也看到了。郭世兄手上确实有东西,这套餐具是御用之物,本世子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刚才有得罪之处,还请将军为我美言两句。” 雷勖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知道是个误会,便劝道:“公子,算了吧……” “你到底是拿谁的俸禄?”郭展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嚷嚷道:“刚才让你帮我,不见你有动静。现在他让你帮他,你就答应啦?是不是蜀国公派到我父亲手下的奸细,啊?” “公子请自重。”雷勖铁青着脸,道:“本将吃的是朝廷的俸禄,既不是雍国公的家臣,也不是蜀国公的奸细。今晚的事,确实是公子不对在先,便是在雍国公千岁面前,本将也是这么说。本将还要巡夜,就先告退了。”说完便大步离去。 郭展被雷勖几句话顶得目瞪口呆,看众人脸上都有嘲讽之色,指着桓晨的脸,怒道:“姓桓的,你给本公子记住,这事完不了。”一甩手也跟着出去。 桓晨这次奉父亲之命进京,途径长安,是为了交好雍国公郭援。所以这一路上,才会对郭展百般忍让。可没想到忍来忍去,最后还是这么个结果,不禁摇头苦笑。 “世子。”一直没有开口的陆云,这时终于说话,道:“还是让属下把贡品清洗收好,以后万不可再随意拿出示人。” “恩。”桓晨点了点头,道:“就交给你和计先生了。”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桓晨现在还觉得后怕,万一郭展手上是毒药,而又没有被计无用看见。那么桓氏一门,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计无用、陆云两个人捧着贡品下去后,桓晨也向秦舒告辞回房。薛瑜看了看秦舒,欲言又止,默默跟着桓晨离开。 见他们都走了,诸葛芸马上挽着秦舒的胳膊,笑道:“师兄果然没有骗我,他们的宝贝都好漂亮啊。” 秦舒笑了笑,道:“你很喜欢吗?” “恩。”诸葛芸点了点头,却又有些遗憾地道:“只是可惜,我可没有那样的福气,享受这些东西。” “会有的。”秦舒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有朝一日,师兄会把全天下的宝物,都放到你的面前,任你享用。” 虽然诸葛芸平常总喜欢挽着秦舒走,但却还没有这么手拉手,肌肤相触过。顿时脸上一片绯红,低声道:“我相信师兄。” “先去睡吧。”秦舒把诸葛芸送回去,然后才回到自己房间。稍微收拾准备,又从窗户出来,潜往郭展的住处。透过窗户缝隙,见郭展正在屋里,焦急地转着圈,活像一只大陀螺。秦舒蒙上面巾,一跃进入房内。 郭展听到动静,见是他来了,急忙上前道:“先生终于来了,事情办砸啦。” “我知道。”秦舒找把椅子坐下,道:“不过你做的很好。” “多谢先生夸奖。”郭展偷眼看了看秦舒,终于问道:“可是先生给我的那包药,怎么变成了普通的香粉?” “那本来就是香粉。”秦舒呵呵笑道:“就你笨手笨脚的,我怎么敢让你下毒?” 郭展这才松了口气,轻松地道:“那就是说,先生不打算在餐具上下毒了?”在御用器皿上下毒,可是弑君的大罪,郭展纵然胆大包天,心里也惶惶不安。 “谁说不下了?”秦舒看着郭展,笑道:“如果不出意外,现在毒已经下好了。当然,这中间郭公子你,可是出了大力的。” “我?”郭展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可什么都没干啊,你别胡乱冤枉好人。” “如果不是公子在杯子上涂了点香粉,我的人怎么能有机会在上面下毒?”秦舒把脸凑到郭展面前,阴沉沉地道:“等事成之后,公子可就立了大功。” “我不要。”郭展连连退开几步,又突然上前,拉着秦舒的衣服,跪拜在地,苦苦哀求道:“先生,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什么用,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放过你?”秦舒甩开他的手,道:“好,放过你。那解药,你也不想要了?” “我……”郭展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被人下着毒。顿时瘫软在地,哭丧着脸道:“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公子请起。”秦舒亲自将他搀扶起来,笑道:“我只是想帮公子登上雍国公的宝座,请公子一定要相信我的好意。” 鬼才相信。郭展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又听秦舒道:“事情差不多已经准备妥当,离洛阳还有些路程。路上公子千万不要再招惹桓晨,只要平平安安到达京城,咱们就算大功告成了。明白吗?” 郭展现在哪还有心思去惹事?听完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请先生放心。” “那好,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秦舒把郭展扶到椅子上坐好,然后又从窗户跳了出去。 第169章 刚走到自己房外,秦舒就发觉身后有人,不由停下来,笑道:“师兄,以前你可从来不会,这么鬼鬼祟祟的。” 薛瑜从暗中走出来,吐了口气,道:“看来师尊也有看错眼的时候,我岂只是心计不如你?便是武功也差你很远。” 秦舒打个哈哈,道:“师兄过谦了。师兄武艺深得师尊真传,小弟望尘莫及。” “别说这些没用的。”薛瑜懒得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这是去哪了?这身打扮,该不是去找郭展吧?” 秦舒奇道:“小弟为什么要去找他?” 薛瑜哼了一声,道:“今天这出闹剧,我猜一定是你在背后搞鬼。只是我想不明白,闹这么大动静,怎么只在象牙杯上,涂了层香粉?你究竟想搞什么?” “师兄冤枉我了。”秦舒笑着道:“小弟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就算了。”薛瑜也笑了笑,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贡品现在是由计先生负责保管。而且在陆云清洗之后,我又亲自检查了一遍,确保上面没有别的东西。”见到秦舒脸上的笑容僵住,薛瑜笑的更加开心,道:“师弟,我还算小心谨慎吧?” “师兄心思细腻,小弟甘败下风。”秦舒轻轻叹息一声,道:“小弟这样做,无非是想帮师兄的忙,把桓晨留在洛阳……” “我是想把他留在洛阳。”薛瑜打断他的话,道:“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我还不能让桓氏背负弑君谋反的罪名。师弟,我劝你还是别打什么歪主意,免得伤了和气。” “好。”秦舒一脸无所谓地道:“既然师兄交代了,小弟一定照办。” “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薛瑜打了个呵欠,道:“夜冷天亮,师弟还是早点休息吧。”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去。 秦舒双手紧紧攥着拳头,等薛瑜走出自己的视线,才叹了口气,回房休息睡觉。 →第八章←(明天开始月更三十万,谢谢支持!) 接下来的几天,郭展果然变得老实多了,基本上不再惹是生非。一行人终于平安抵达洛阳城外,诸葛芸远远看到高耸的城墙,兴奋地纵马跑到队伍的最前面。走上一处土山,诸葛芸突然转头喊道:“师兄,快过来看。” “什么事?”秦舒急忙跟了上去,也吃了一惊,奇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桓晨等人都走了过来,看到城下黑压压的人群,都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只有郭展乐呵呵地道:“看来皇帝知道我们今天到达,所以专门派人出城迎接。” “只怕公子还没那么大的面子。”秦舒指着站在最前面,那几个身着亲王服饰的青年,道:“几位开府的王爷都来了,应该不是为了迎接世子和公主殿下。” 桓晨倒也知趣,笑道:“是啊,本世子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说着又道:“看来是有别的什么贵人,那我们现在还进不进城?” 秦舒看了看,道:“还是等等吧。城门全部被他们堵着,我们现在进城也不方便。再说,世子不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让皇帝如此重视吗?” “好吧。”桓晨点了点头,道:“我们到那边林子里休息片刻,看看是什么贵人,让皇帝如此兴师动众。” 几百人马便都走进路旁树林休息,桓晨一直站在高处,不住向来路张望。秦舒安排好诸葛芸,走到他身边,笑问道:“世子很好奇?” “当然。”桓晨直言不讳地道:“我记得当年家父与郭世叔一同进京,皇帝最多也只是让丞相领百官迎接,从未像今天这样,让所有皇子亲王都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能让皇帝如此费心。”说着又转看向秦舒,问道:“将军常在皇帝身边,难道也不知道?” 秦舒含笑摇头,道:“大充除了四姓国公之外,实在再难有人,能享受如此殊荣。既然世子都不知道,本将又如何知道?二位先生觉得呢?” 计无用、陆云两人也都是摇了摇头,实在想不出来。在大充朝廷内,除了皇帝,还有谁的地位,能高过四姓国公。 “来啦。”秦舒最先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极目望去,不禁喊道:“原来是他。” “鲜卑人?”桓晨看着那百余骑士的装束,皱紧眉头,奇道:“难道皇帝迎接的竟然是他们?”转眼看众人脸上多是不解,只有秦舒表情自然,似乎明白其中原委。 果然,秦舒指着鲜卑马队,最前面的青年武将,道:“世子请看,此人便是鲜卑四王子,慕容胜的弟弟,慕容宏。” “他?”桓晨马上从脑袋里,搜索出关于慕容宏的种种资料,道:“他不是正在北边,和他哥哥争夺天王之位,打的不可开交吗?听说最近几仗,情况不妙,想不到竟然跑到我大充来了。”不用秦舒解释,马上又恍然道:“看来肯定又是吃了败仗,所以穷途末路,向我大充请降称臣来了。” “正该如此。”秦舒也不禁佩服桓晨反应之快,拍手道:“世子大人所料,虽未全中,但亦不远矣。” “哦?”桓晨对秦舒颇有好感,便问道:“我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想到,还请将军指教。” “指教可不敢。”秦舒呵呵笑道:“慕容宏投奔朝廷,固然是因为兵败势穷,但本将觉得,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如今朝廷与慕容胜停战之期已至,慕容宏投靠朝廷,只怕是想借助我大充之力,击败其兄,夺回天王之位。” “恩。”桓晨赞同地点了点头,道:“鲜卑人个个狼子野心,这慕容宏虽不及其兄,但也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真不知道皇帝为何会如此看重,竟然派皇子出迎。” “这个老夫倒有几分浅见识。”计无用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此刻才终于开口道:“皇帝如此劳师动众的迎接慕容宏,无外乎有两层意思。其一,想要诏告天下,大充朝廷接受慕容宏的请降,公开与慕容胜决裂;其二,想要拉拢慕容宏,希望他能帮助大充军队,与慕容胜作战。前次北伐,朝廷失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军不明地利。有了慕容宏这个向导,朝廷再度北伐,取胜的机会就更大。归根结底,皇帝这样做,就是想和鲜卑慕容胜开战。秦将军,老夫说的不错吧?” “计先生分析的相当有道理。”秦舒微微一笑,道:“不过陛下的心思,岂是本将所能猜测的?秦舒身为军人,自然是陛下说战便战,说不战便不战。” 计无用也笑了笑,不再作声,只是脸色比刚才差了很多。桓晨实在没搞明白,他们两人之间,为何会突然出现矛盾。于是笑道:“我去看看孟公主如何,失陪了。”便向孟娜的马车走去,计无用、陆云二人都跟随在他身后。 走了不远,桓晨便低声问计无用,道:“计先生怎么突然不悦?” 计无用轻叹一声,道:“世子还没明白吗?”见桓晨仍旧不解,又继续道:“皇帝既然有心与鲜卑开战,自然担心三年前,蜀国公千岁暗袭汉中之事,再度发生。所以才会找个借口,让世子入京。老夫担心,这次世子进京容易,出京难啊。” “你是说皇帝有意让我当人质?”桓晨脸色大变,突然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先生教我。”见计无用微微摇头,便道:“要不我们不进城,立刻返回成都。” “这怎么可能?”陆云急忙劝道:“世子少安毋躁,现在我们已经抵达洛阳城外。若是不进城面圣,便返回成都。于礼于法,可都说不过去。” “陆先生说的没错。”计无用扯着下巴上的几根山羊胡子,摇头道:“现在可不能鲁莽行事,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然后看着远处的秦舒,道:“再说此刻我们想走,也未必能走的掉。老夫早就怀疑,以秦舒的身份,怎么可能单单只是恰巧路过成都。现在想来,他怕是奉皇帝之命,专门负责陪同世子入京的。” 桓晨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计无用对秦舒态度不好。想到自己上当受骗,桓晨也恨恨地道:“好个秦舒,我还当他是好人。现在看来,他一直是把我当猴耍。” “那薛侍卫怎么办?”陆云看了看左右,低声道:“他可是秦舒的师兄,是不是也有问题?” “这个嘛,难说。”计无用皱着眉头,道:“以后有什么事情,多瞒着他点。这次入京,世子是步步凶险,还是小心为妙。”见桓晨点头同意,计无用顿了顿,又道:“老夫还有件事,想提醒世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桓晨此时所能依仗的,便只有计无用、陆云两人,马上就道:“先生但说无妨。” “那老夫就说了。”计无用咳嗽一声,道:“孟娜公主身份特殊,说不定对世子脱险极有帮助。所以老夫想请世子……” “你不用说了。”桓晨一路上,总是向诸葛芸大献殷情,常常惹孟娜生气,这些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按说他的心事,计无用是无权干涉的,可是牵扯到大事上面,计无用就不得不开口提醒了。桓晨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孟娜的特殊身份,将会是自己在洛阳的一大助力,所以点头道:“计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日后一定会注意的,请先生放心。” “那世子现在就去看看孟公主吧。”计无用向桓晨作了个请的手势,并道:“我和陆先生还有些话要说。” 桓晨点了点头,才向着孟娜的马车走去。等他离开后,陆云便问道:“不知计先生有何吩咐?” “吩咐可谈不上。”计无用笑望着陆云,道:“陆先生,老夫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见陆云摇了摇头,又道:“可是老夫总觉得,陆先生似乎很讨厌老夫。” 第170章 “先生多心了。”陆云仍是面无表情地道:“在下向来如此,不喜言笑,并非只针对先生。” “那就好,不过……”计无用突然收敛笑容,道:“不过老夫觉得,先生与薛侍卫平日,关系倒还很不错。” 陆云脸色微变,不悦地道:“计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生是聪明人,老夫也不多说了。”计无用又呵呵笑道:“这次世子进京,步步凶险。需得老夫与先生,同心协力,或者能化险为夷。至于薛侍卫嘛,先生还是不要和他走的太近,老夫不相信他。” “那是你的事。”陆云不置可否地道:“在下替蜀国公效力,一切只听从世子的吩咐。若是先生没有别的事,在下先告辞了。”丢下这几句话,便转身离开,再不理会计无用。计无用看着他的背影,脸色铁青,一双眼睛更显阴沉。 再说秦舒与薛瑜二人,继续看着慕容宏进城。皇帝这次确实相当费心,不仅各皇子亲王、文武百官都到齐了;还由楚王李昌亲自为慕容宏献酒三杯,待遇之高,实是大充开国以来第一次。然后,李昌拿出圣旨宣读,慕容宏和麾下将士,都跪地听旨。 由于距离太远,两人跟本听不到圣旨的内容,但后来慕容宏起身后,与众将士一起高呼万岁,显然是对皇帝的封赏觉得相当满意。薛瑜看着慕容宏感激涕零的样子,感慨地道:“想那慕容启何等英雄,以一人之力,横扫塞外,消灭各胡,才有今日鲜卑之强盛。可惜兄弟相争,败的固然背井离乡,如丧家之犬;胜的怕也是实力大减,再无与大充一战之力了。” 秦舒点了点头,道:“是啊。所谓兄弟一心,其力断金。慕容兄弟若是能同心协力,实是我大充心腹之患。”边说边又看着薛瑜,道:“师兄若是能与我合作,各取所需,不也很好么?” 薛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刚才你说那么多,不就是想让计无用对你产生怀疑,进而也不信任我吗?师弟,你现在可真是厉害,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能达到某种目的。” “那是当然。”秦舒呵呵笑道:“多谢师兄夸奖,不然小弟那些唇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说完又正色道:“小弟若是猜的不错,桓晨对师兄已经有了疑心。师兄不如就答应小弟了,如何?” “让我再考虑考虑。”薛瑜叹了口气,又问道:“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何定要千方百计的陷害世子,似乎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好处当然是有的。”秦舒笑的相当神秘莫测,道:“等师兄肯合作的时候,小弟再告诉你不迟。”不等薛瑜再开口追问,便道:“慕容宏已经进城了,咱们也进去吧。”然后开始招呼众人,收拾东西,准备入城。 如果是国公来京,都要先派人入城禀报,皇帝自会安排官员迎接。但桓晨、郭展两人,一个是世子,一个连世子都不是,是无须官员出迎的。只要进城之后,到礼部报到,然后等待皇帝召见就行了。至于孟娜,倒是够身份让官员出城迎接,但这样一来,就只能住在馆驿。孟娜想跟桓晨一起,住到蜀国公别居,所以也没有先行派人入城禀报。 守城校尉见到数百人浩浩荡荡而来,还有不少异族武士,急忙派人阻拦询问。等得知桓晨、孟娜、郭展三人的身份后,吓得屁滚尿流。这样的人物,平日能来一个就不错,今天居然一起来了三个。守城急忙让部下退开,恭恭敬敬地放众人入城。 进城之后,秦舒便与桓晨等人分道扬镳,带着诸葛芸返回自己的住处。在门上敲了几下,就听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听人在门里问道:“是谁呀?” 秦舒听出是芹儿的声音,忙道:“芹儿,是我。” “公子回来了。”芹儿的语气中全是兴奋,马上将门打开,猛然看到秦舒身边的诸葛芸,不禁愣了愣,道:“公子,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师妹诸葛芸,以后会跟我们住在一起。”秦舒抬腿进门,见芹儿的脸色有些怪异,便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芹儿看了诸葛芸一眼,小声地道:“公子,叶姐姐在里面。” “她在又怎么了?”秦舒刚问出口,马上就明白过来。叶灵对自己的心意,别说芹儿,就是必胜营的那帮粗人都看出来了。现在自己又带着个漂亮师妹回来,若是与叶灵撞到,显然是有些不妥的。不过秦舒和叶灵之间,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倒也问心无愧。笑了笑,道:“她来干什么?” “叶姐姐知道公子出京,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常常过来陪我。”芹儿见秦舒丝毫不在意,也不便多说,伸手去接诸葛芸的包袱,道:“诸葛姑娘,我叫芹儿,是公子身边的丫鬟。东西给我拿吧。” “不用,不用。”诸葛芸在路上,也听秦舒说过芹儿,知道她是秦舒救下的丫鬟。但诸葛芸从来没有被人服侍过,自然还很不习惯,笑着道:“我自己拿吧。”不过她的反应还是比较快的,马上又问道:“谁是叶姑娘?” “我的一个朋友。”秦舒把话头接了过来,道:“走吧,进去认识一下。她的医术也很高明,帮了我不少忙呢。” 三人走入客厅,果然见叶灵正坐在里面喝茶。秦舒先向她打了个招呼,便给二人相互介绍一番。芹儿担心的确实不错,叶灵见到诸葛芸后,脸色变了又变。虽然她和秦舒之间,并没有花前月下,女儿柔情。可是这些年来,秦舒身边除了芹儿,再没有别的女人,这也让叶灵心存希望,但现在突然多了个漂亮的小师妹,当然让叶灵感受到危机。 落座之后,客厅中的气氛,显得多少有些尴尬。秦舒轻咳一声,问道:“叶姑娘,费小姐的病情如何?”想要随便起个话题,缓解气氛。 提到费仪,叶灵的脸色更加难看,冷冷地道:“还不是老样子。以前有楚天在的时候,她的情绪还要稳定些,现在楚天被关在刑部大牢。费姐姐看不到他,病情反而有些加重。” “楚天还被关着?”秦舒皱了皱眉头,道:“难道陛下就打算这么一直拖延下去?” 叶灵哼了一声,道:“陛下是想将楚天正法,幸好家父替他求了几句情。所以还只是关在刑部,拖延时间。”她显然对皇帝的做法不满,语气中多少有些不敬。 按说叶璇是不会主动向皇帝求情的,多半是叶灵苦苦哀求,才使得叶璇出面,替楚天说话。只是这样一来,楚国公关彝又会是什么态度?秦舒便问道:“楚国公那边怎么样?” 叶灵答道:“这次皇帝宣召四姓国公入京,关彝称病不来,而且楚国公世子年幼,也不能代父进京。所以关彝只派了赵贽前来,多半对此事已经有所耳闻,担心皇帝降罪。” 秦舒对楚天颇有几分好感,听到他没死的消息,着实替他感到高兴。至于关彝来不来京,倒不在秦舒考虑的范围之内。便又道:“费小姐的病,就还劳你费心了。素闻叶侯医术高明,难道他也没有办法吗?” 叶灵叹了口气,摇头道:“费姐姐是受了刺激,致使神智错乱。头脑是人之司令要害,家父也无能为力。恐怕是再也好不了啦。” “姐姐有没有试过针灸?”诸葛芸突然开口道:“听姐姐说来,那位姐姐本身并无疾病。只是受了刺激,而神智不清。若能施以针灸,再辅以药物,或者能使脑际清明,慢慢恢复,也未可知。” 叶灵惊讶地看着她,恍然道:“秦将军的那盒白玉断续膏,就是出自姑娘之手吧?” →第九章←(6千) 秦舒的师尊,除了有一身惊世傲人的武艺,同样也有着十分高明的医术。由于诸葛芸是女儿家,从小不和秦舒、薛瑜两人练功,但却整日在药房里摆弄药品,将她义父的医术学了十成。并且还自制了不少灵丹妙药,白玉断续膏就是其中之一。其疗伤功效,便是武陵侯叶璇,也是赞赏有加。 其时针灸之术,尚未盛行,叶灵父女也不精通此术。听到诸葛芸说起后,叶灵犹如黑暗之中,寻到一丝光亮。随即向诸葛芸询问,不少有关这方面的知识。诸葛芸都能对答如流,更让叶灵觉得相当有希望。两人聊了半天,叶灵才起身告辞,并约定数日之后,带着费仪过来,让诸葛芸帮着施针治疗。 把叶灵送走后,秦舒才伸着懒腰,笑道:“听你们说了这么就的医术,却插不上半句嘴,真是无聊极了。芹儿,快点做饭,饿死我啦。” 芹儿答应后,便走进厨房忙活。诸葛芸乘着这个机会,问道:“师兄,刚才的叶姐姐是谁?” “不是给你说了的吗?”秦舒答道:“叫叶灵,是武陵侯叶璇的女儿。不仅医术精湛,而且武艺也十分了得。” “我不是问这些。”诸葛芸轻轻哼道:“我是问你,她是你什么人?我怎么感觉,她好像比较喜欢师兄。” “千万别乱说话啊。”秦舒心道要糟,实在不知道诸葛芸平时什么都不懂,怎么这个时候眼光如此毒辣。急忙摆手否认,道:“当初我们一起合作,平定马杲之乱,还曾救过义弟的性命。后来她又在必胜营担任军医,帮我救了不少部下,我一直都很感谢她。她可是侯门千金,身份尊贵,你可别开这些玩笑。” “我才不是开玩笑呢,你骗不了我。”诸葛芸撅着小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孟公主为什么越来越不喜欢我了。就跟我现在也一样,心里很不舒服。” “好吧。”秦舒故意板着脸,道:“那我一会儿就告诉芹儿,等她再来的时候,一定不要开门。 第171章 这样总行了吧?” “那怎么行?”诸葛芸当真以为,秦舒会说到做到,急忙道:“你不是说他还救了二哥的性命吗,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咦,二哥呢,他住的离这远吗?” “他呀。”秦舒笑了笑,道:“我还忘了告诉你,他现在住在驸马府,离这隔着几条街呢……”正说的时候,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大哥,开门啦。” 秦舒嘿了一声,道:“真是奇怪,刚说到他,他就来了。你等着,我去开门。”说着便快步走到大门前。 刚把门打开,傅羽一下就冲了进来,抱住秦舒道:“大哥,可想死小弟了。” “才一个多月,不至于吧?”秦舒笑呵呵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傅羽放开他,摇着手中的酒,道:“小弟从城外回来,听守城校尉说起。知道大哥已经回到京城,所以马上去买了点酒,今晚咱们兄弟二人,可要好好地喝一场。” “二哥和师兄喝酒,难道让小妹干看着吗?”诸葛芸走到客厅前,笑盈盈地对着傅羽一礼,道:“诸葛芸见过二哥。” “你……”傅羽乍见诸葛芸,惊的半天合不上嘴。半响才走到诸葛芸面前,高兴地道:“三妹,你什么时候来的?是和大哥一起来的吗?准备住多久,是一直住下去吗?” 诸葛芸嫣然一笑,道:“二哥问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啊?” “先进去再说吧。”秦舒带着两人走进客厅坐下,才帮着诸葛芸逐一回答刚才的问题。听到诸葛芸一直要住在京城,傅羽把两人看了又看,一脸的坏笑。 诸葛芸被他瞧的不好意思,低着头问道:“二哥,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没事。”傅羽呵呵笑道:“我只是在想,以后是叫你三妹呢,还是叫你嫂子。” 诸葛芸顿时羞的满脸通红,却没有开口反驳,显然是默认了。秦舒假装咳嗽一声,道:“贤弟,可别开这些玩笑。” “难道是我误会了?”傅羽笑嘻嘻地道:“既然是这样,要不就让公主给三妹介绍个好夫君?以三妹的模样,就算是嫁入王府,当个王妃也是绰绰有余的。” “二哥。”诸葛芸终于跺着脚,道:“你要是再胡乱说话,我再也不理你啦。” “玩笑,玩笑。”傅羽举着双手,求饶道:“我再也不敢啦。”然后顿了顿,又道:“今天公主本也要来的,但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只好等过几日,请大哥和三妹到府中去玩。” 诸葛芸从小学医,听到公主身子不适,便马上道:“公主嫂嫂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帮着看看?” “那倒不用。”傅羽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嘟嘟囔囔地道:“公主是怀了身孕。” “哇,我要当姑姑啦。”诸葛芸兴奋地拍着手,道:“明天我就去驸马府看她,好不好?” “随时欢迎。”傅羽现在每天,几乎都是在军营中度过,正担心公主在家无聊。能有诸葛芸过去陪着,当然是再好不过。便笑着道:“明天早上大哥进宫,我就派人过来接你。” “师兄不去吗?”诸葛芸看着秦舒,道:“我还是等师兄一起去吧。” “大哥恐怕是没有什么时间了。”傅羽摇着脑袋,道:“大哥可知道,慕容宏兵败之后,向朝廷请降称臣,今天已经到京城了。” “我知道。”秦舒点头道:“我们回城的时候,刚好碰到慕容宏进城。排场相当的大,在京的皇子百官,几乎都到齐了。” “是啊。”傅羽也跟着点了点头,道:“陛下对慕容宏可谓恩宠有加。下旨,所有开府的皇子,以及在京三品以上官员,都要出城迎接。幸好小弟品级不够,不然也要跟着去受那份罪。” 秦舒知道傅羽对鲜卑人,有很深的仇恨,便笑着道:“陛下如此,是另有用意。贤弟可千万不能再冲动鲁莽,像三年前鲜卑求亲时那样。” “大哥放心,慕容宏入京,小弟高兴还来不及呢。”傅羽见秦舒不明白,便又解释道:“这样一来,我大充与鲜卑开战在即,小弟就能为父母报仇了,当然十分高兴。陛下北征之心,现在几乎满朝皆知。禁军和必胜营都在加紧操练,小弟现在几乎整天都在营中。大哥回京后,怕也没有多少空闲时间。所以小弟刚刚才说,大哥可能是没有时间陪三妹的。” “那可不行。”诸葛芸见他们说话,一直都没有插嘴。可是听到秦舒没有时间陪自己,立刻不满地道:“师兄是答应了我的,要陪我把洛阳游遍。” “好,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秦舒心知傅羽说的不假,自己回京之后,肯定不会再有任何空闲,但嘴巴上还是要先哄哄师妹。傅羽也不当场说破,只是心道:骗吧,看你能骗多久。 三人又叙了会旧,芹儿就来招呼用饭。今天是为秦舒两人接风,芹儿准备的相当丰盛。再加上傅羽特意买来的好酒,四人吃的十分尽兴。 次日一早,秦舒穿戴整齐,先到兵部销假,然后来到宫外。等百官早朝结束,才求见皇帝。皇帝听到他回京,相当高兴,立刻传令召见。秦舒赶到勤政殿,免不了先行跪拜大礼,然后才站起身来,垂手侍立。 “你做的很好。”李疆对秦舒十分满意,道:“朕还担心蜀国公,不肯派子入朝。如今只要将桓晨留在洛阳,谅蜀国公也不敢造次。”稍微停了片刻,又道:“可是怎么雍国公是派的郭展入京,朕可从没听说,他还有这么个儿子。” 秦舒便将从郭鹏那里听来的身世,转告李疆,并道:“因为他母亲的缘故,雍国公对这个儿子更加偏爱。有他在京城,雍国公也绝不敢对陛下三心二意。” “原来如此。”李疆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你这次从长安过来,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秦舒考虑片刻,才答道:“微臣在长安的时间并不长,不敢妄自揣度雍国公的心意,只能如实回禀陛下。在长安的时候,桓晨与雍国公世子郭鹏,关系十分融洽。而且微臣听说,由于陛下当初让郭佩远嫁塞外,郭鹏对此极为不满,私下常有怀恨之心。微臣担心,雍国公纵然对陛下没有异心,但保不定在世子郭鹏的影响之下,会背弃朝廷,转投蜀国公阵营。” “他敢。”李疆皱紧眉头,缓缓道:“那个郭鹏,朕也见过,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倒真有可能怀恨于朕。可是以郭援的为人,应该还不至于被儿子所左右吧?” “陛下说的是。”秦舒又道:“可郭鹏毕竟是雍国公世子,雍国公的家业全部都要由他来继承。倘若雍国公有个三长两断,郭鹏一旦继承爵位,难保不会……” “你是担心郭鹏会向父亲下毒手?”李疆摇了摇头,道:“郭鹏若真那么看重姐弟之情,又怎么会不重父子人伦?你太多虑啦。” “是。”秦舒却又道:“纵使郭鹏不会,难道别的人也不会吗?” “蜀国公?”李疆总算醒悟过来,点头道:“这倒是不得不防啊。但朕又能怎么办?难道派人去通知郭援,让他小心安全?不妥,不妥。”转眼看到秦舒胸有成竹,似乎早有了主意,便笑道:“你有办法就说出来吧,让朕听听。” 秦舒遂答道:“微臣以为,郭展由于母亲身份低微,一直都受人歧视。即便是有雍国公的宠爱,但仍免不了遭人白眼,所以心中肯定十分怨恨郭鹏。陛下若是能帮他,取得雍国公世子之位,郭展一定会对陛下感激涕零,[奇qisuu.书]誓死效忠陛下。而且从长安来京城的路上,郭展与桓晨关系不和,若是由他继承雍国公的爵位,一定不会投靠蜀国公。” 李疆听后,并没有马上发表意见,围着御案走了两圈,才缓缓道:“主意是不错,但国公世子的人选,向来都是上一代国公亲自选定,朕也无权干涉。依朕看来,郭展的才干学识,都远不如郭鹏。即便郭援对他有些愧疚,也绝对不会因此而改易世子之位。难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秦舒摇了摇头,道:“微臣无能。不过微臣以为,事在人为,陛下不妨先试试。郭展现在还是白身,陛下可以恩赐他个官职,给他机会,让他能立功受奖。然后再暗中派人,前往长安,收罗郭鹏的罪证。臣觉得以郭鹏的身份,在长安不可能不干点违法乱纪的事情,只要能抓住那么一件两件,陛下便可以此为借口,痛加斥责。时间长了,陛下总会有机会,废除郭鹏,改立郭展的。” 李疆也想不出来,比这更好的办法,只得点点头,道:“看来也唯有如此了,朕会派人前往长安。”停了片刻,又道:“你离开必胜营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严铿训练的如何。今日朕早朝上,已经钦封慕容宏为鲜卑大单于,算是公然与慕容胜决裂。来年开春,朕便要大举北伐,你的必胜营可是朕制胜的一着奇兵啊。” “微臣明白。”秦舒躬身道:“微臣从今日起,便常住必胜营中,日夜操练,定不负陛下厚望。” “很好。”李疆赞许地道:“也不必急于一时。今日你先别出城,晚上朕在宫中设宴,款待桓晨、孟娜等人,你也来参加吧。” “多谢陛下。”秦舒见皇帝没有别的事情,便行礼告退。 出了皇宫,秦舒本打算回家,忽有想起诸葛芸在傅羽家里,便打马向驸马府走来。傅羽是燕国公世子,安宁公主又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两人居住的府邸,乃是皇帝亲自下诏建造,比起当初的燕国公别居,不知道要气派豪华多少倍。 门上下人认得秦舒,急忙走过来,牵住缰绳,道:“将军稍等,小人这就进去通报。” 第172章 不过片刻时间,傅羽便一身便装,从里面走了出来,道:“大哥来了,快快请进。” 秦舒不想他还在家,怔了怔道:“驸马爷怎么没去军营?” “公主殿下有些不适,所以我请了天假。”说着傅羽又靠在秦舒耳边,低声道:“小弟猜想大哥今天还不会去军营,所以特意请假,陪大哥痛痛快快玩一天。”拉着秦舒就往里走。 走过几道门,秦舒终于发现不对,急忙道:“贤弟,这不是去客厅的路。” “当然不是去客厅的。”傅羽笑着道:“是去后花园的,公主和三妹都在那。” “这可不行。”秦舒急忙挣脱,道:“我是个外臣,怎么好进贤弟的内院。还是让公主和师妹,都出来吧。” “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傅羽见他不走,乃道:“大哥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家,何必这么拘束?” “我以前可没进过内院。”秦舒还是摇了摇头道:“贤弟娶的是公主,又不是一般人,我可不敢造次。” “只是去花园,又不是去内室。”傅羽见他执意不肯,急的直跺脚,道:“大哥要是不进去,肯定会后悔的,到时候别说小弟没提醒你啊。” 秦舒看他说的煞有介事,不禁笑道:“我能有什么可后悔的。” “你听。”傅羽突然作了个禁声的动作,小声道:“你听听这琴声,就是三妹弹的,好听吧?正所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你不肯进去,可就听不到这等仙乐了。” 秦舒侧耳倾听,果然有阵琴声传来,若有若无,似幻非幻。他倒听不出这琴声是出自诸葛芸之手,但知道师妹从小跟着师尊,除了学医,就是学琴。弹琴上的造诣,也绝不比医术低。 傅羽见他看是无动于衷,便道:“大哥要是不进去,小弟可先进去了。错过这样美妙的琴声,小弟会抱憾终身的。” “好吧。”秦舒只能点了点头,跟着傅羽走进内院。 秦舒确实是过于担心了,驸马府的内院极大,花园跟卧室还隔着几道院墙。一路走到花园,秦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礼制的地方。 走的越近,琴声越发清晰可闻。秦舒虽只是略懂音律,也不禁低叹道:“师妹弹的一手好琴。”傅羽微微一笑,遥指着湖面小亭,道:“看,那不就是三妹。” 秦舒顺着他的手臂望去,果然见一位宫装美人,正坐在亭中抚琴。那美人确实与诸葛芸有几分相似,但却比平时的诸葛芸更加美艳动人。秦舒呆了呆,道:“这是师妹吗?” 傅羽呵呵一笑,道:“当然是啊。”说着又道:“其实公主刚为她梳妆后,小弟也差点没有认出来。三妹以前不施粉黛,也是清秀可人;现在精心打扮之后,更是艳光四射,美丽绝伦。”说完便拉着秦舒,向湖心走去。 两人走到近前,诸葛芸正沉醉在音乐中,而安宁公主在旁边也听的如痴如醉,根本不觉得他们靠近。秦舒只好行礼道:“秦舒见过公主殿下。” “啊?”安宁公主方才被他惊醒,道:“秦将军来了,免礼请坐。” 诸葛芸的琴声也乍然而止,站起身道:“师兄。”神色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脸颊殷红,双手也不知该放在何处。 “妹妹还害什么羞?”安宁公主看出诸葛芸的窘迫,笑道:“女孩子家总该化化妆,擦擦胭脂。以后你的小气师兄不给你买,就到姐姐这来,一定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诸葛芸跟义父隐居山林,从来没有想过要化妆打扮。秦舒跟她相处多年,也不觉得诸葛芸需要擦脂抹粉,所以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事。今天诸葛芸来到驸马府,安宁公主看到她清秀的脸蛋,不禁想起了以前的自己。自从容貌被毁后,安宁公主就很少化妆,今日却特意为诸葛芸梳妆打扮。果然让本来就很可爱的诸葛芸,变得更加漂亮动人,也难怪秦舒都看得发呆。 “姐姐取笑了。”诸葛芸被安宁公主这么一说,更显得忸怩不安,低头道:“师兄,我这个样子,真的好看吗?” “好看。”秦舒实话实说,叹道:“都是师兄太大意了,没有想过要给你买这些。” “以后一定要记得。”安宁公主呵呵笑道:“听说不用多久之后,本公主就能喝到你们的喜酒了,是吗?” “这个……”秦舒狠狠地瞪了傅羽一眼,没想到他个大男人,也喜欢乱嚼舌头。傅羽却很无辜地道:“可不是我说的。” “不是驸马说的。”安宁公主笑道:“秦将军,你还没回答本公主的问题呢。” “这个……”虽然诸葛芸曾向秦舒表露过心迹,可是两人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面对公主的问题,秦舒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秦舒抬头偷偷看向师妹,诸葛芸也刚好偷偷望过来。四目相对,秦舒不禁心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于是朗声道:“等朝廷北征鲜卑之后,秦舒定请公主殿下和驸马爷,喝上这杯喜酒。” 诸葛芸第一听到师兄的表白,既是欢喜,又是害羞,双手不停地摆弄着衣角。傅羽则是哈哈大笑,道:“那我就先恭喜大哥和三妹了。” 安宁公主在心中默叹一声,道:“时候不早了,用饭吧。”便吩咐下人准备饭菜。 不一时,酒菜便端入亭内,比昨晚在秦舒家的,更丰盛了许多。由于公主有孕在身,不能饮酒,席间都是由傅羽向二人敬酒。 安宁公主只吃了几口,便说身体不适,留下傅羽等三人继续吃喝,自己却起身回房。刚走进内宅,安宁公主便让丫鬟退下,道:“你出来吧,刚才秦舒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叶灵从房里缓缓走出来,脸上的泪迹尤未擦干。 安宁公主见她如此伤心,上前拉着她的手,宽慰道:“这些事情是不好勉强的,秦舒和他师妹十几年的感情,自然不是你能比得了。怪只怪以前不知道,他有这么个师妹……” “殿下请别说了。”叶灵咬着嘴唇道:“我知道该这么做,请殿下不要担心。” “那就好。”安宁公主本想再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跟着叹了口气。这些年,叶灵的一颗心,几乎都系在秦舒的身上。现在突然杀出个诸葛芸,叶灵怎么能不觉得伤心?向公主告辞后,匆匆跑了出来。刚出房门,眼泪便又掉了下来。 →第十章←(1万1/30万) 由于秦舒、傅羽二人,晚上都要参加皇帝在宫中举行的宴会,所以在驸马府中都是浅尝辄止,随意喝了几杯,意思意思就算了。吃完午饭,秦舒带着诸葛芸回家,并与傅羽约好,晚上一道入宫。离开驸马府的时候,安宁公主又送了诸葛芸不少东西,什么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应有尽有。 诸葛芸似乎尝到化妆的甜头,回到家后,便扯着芹儿进屋,开始刻苦学习起来。秦舒本来还以为师妹要缠着自己,现在看来是瞎担心了,很无聊地在房间内,休息了一整下午。直到傍晚时分,傅羽在门外相喊,才与他一起前往皇宫。 两人骑马转过路口,就见有座软轿在前,左右跟着不少侍卫。傅羽便将马停下,低声道:“大哥,让他们先走吧。”拉着秦舒的缰绳,隐身民宅后面。 等着那顶轿子走远,秦舒才开着玩笑道:“轿内是什么人,让贤弟这么害怕。” “小弟倒不是怕他,只是不愿意和他来往。”傅羽边走边道:“大哥该还记得,和你一起送宁国公主,出塞和亲的褚良褚大人吧?” “当然记得。”秦舒望着前面的轿子,道:“那就是他?” 傅羽点了点头,道:“这次慕容宏归顺朝廷,陛下称褚良功莫大焉,升任他为尚书令。再加上其女褚贵妃,受陛下宠爱,生下一子;现在的褚良可称得上是,一言九鼎,权倾朝野。” 秦舒听他的语气又些不善,便问道:“莫非褚大人有什么地方得罪贤弟。我虽与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觉得此人书生气极重,行事必称礼法,就算当了尚书令,也不该是个权臣。” 傅羽冷笑几声,道:“大哥与他相识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小的礼曹尚书,哪里有今日之权势?其实以前,小弟也觉得他待人平和,没有丝毫的官架子,在百官中算的上是另类。可是前些日子,公主殿下入宫探望陛下,偶然听到陛下与褚贵妃的对话,才让小弟对此人有了新的认识。” 傅羽虽然尚未明言,秦舒却隐隐感觉不妥,急忙追问道:“是什么话?” 傅羽看了看左右,才低声道:“大哥也不是外人,小弟告诉你也无妨。那日公主入宫,偶然听见褚贵妃对陛下说什么,她受陛下宠信,遭不少人的嫉恨。而陛下年事已高,万一有个长短,他们孤儿寡母将无所依靠。希望陛下能立刚出世的小皇子为太子,则她母子二人才能保证平安。” 秦舒顿时吓了一大跳,急忙问道:“那陛下是什么态度?” “陛下当然不肯。”傅羽道:“还好陛下圣明,没有被褚良父女所左右,否则舍长立幼、弃贤用稚,实是大充之祸。不过,”傅羽十分担心地道:“不过褚良在朝中结交朝臣,收揽了不少见风使舵之人,大约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而陛下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公主和小弟都很担心啊。” “陛下的身体?”秦舒奇怪地道:“我今天还见过陛下,没觉得陛下身体有什么不妥,贤弟是不是过滤了?” “大哥有所不知。”傅羽摇了摇头,道:“陛下素来好强,在臣下面前,是绝对不会显露丝毫。 第173章 公主经常入宫探望陛下,且时常询问御医,知道陛下的身体状况,已远不如前。近来总是感觉头晕乏力,批改奏折都常常有心无力。这也是陛下为何,要急着与鲜卑开战的原因之一。陛下很担心,在自己有生之年,不能彻底消灭鲜卑慕容胜,给子孙留下祸根。” “原来是这样。”秦舒实在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原委。但是李疆绝非平庸之主,所以秦舒很放心地道:“贤弟不必过于担心,我陛下心里十分清楚,绝对不会答应立小皇子为储。” 傅羽也点头道:“这个小弟倒是很放心,不过陛下迟迟不立储君,难免会某些人心存幻想,蠢蠢欲动。其实楚王殿下这几年,表现突出,实是太子最佳人选。公主有意想陛下举荐楚王,却又担心惹恼陛下,反而适得其反。大哥,你觉得呢?” “我?”在这种敏感话题面前,秦舒可不敢胡乱发表意见,笑道:“这等大事,为兄可不敢乱讲。不过公主殿下担心的也很对,自从前太子、齐王事件之后,陛下很反感有人结党图谋太子之位。公主殿下若真为楚王好,最好还是顺其自然,不可向陛下举荐。” “小弟明白了。”傅羽点头答应道:“小弟一定转告公主,让她不要操心此事。” 两人边说边走,离皇宫越来越近,碰到参加宴会的官员也越来越多。他们一个是燕国公世子、当朝驸马,另一个是皇帝新近宠信的武将,百官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也不论品级高的、还是品级低的,都要跟他们打招呼。所以再没机会说这些隐秘之事,只好都闭上嘴巴,不住向遇到的官员点头示意。 到了宫门,交付好坐骑,便由内侍带领,前往皇宫泰极殿内入席。由于傅羽是驸马,自和皇子亲王坐在一起,秦舒旁边则是禁军都督萧刚。 萧刚见他落座,含笑道:“秦将军许久不见,什么时候回京的?” “昨日到京。”秦舒与他消去隔阂后,都严令各自部下,不得再寻衅生事。如今禁军与必胜营的关系,已经大为缓解。所以两人相见,都十分客气。 百官陆续来齐,楚王李昌也在其中,只是与秦舒坐的地方,相去甚远,只能相互点头致意。不多时,南蛮王公主孟娜、蜀国公世子桓晨、雍国公公子郭援、楚国公使者赵贽、燕国公使者江昀一起入殿,坐在百官之首。秦舒左右望了望,不见师兄的影子,料想桓晨入宫赴宴,并没有多带随从。 殿中百官齐聚,各自都有要好的朋友聊天,气氛相当热闹。忽然钟鼓齐鸣,内侍高声喊道:“皇帝陛下、贵妃娘娘驾到。”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垂手等候皇帝入内。 两个宫娥提着宫灯在前引路,皇帝李疆与褚贵妃携手走入殿内,在龙椅上坐下。群臣百官都一起下跪,齐声喊道:“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李疆的气色看上去不错,不像是有重病的人,抬手道:“请入座。” 百官谢恩后,各自就座。李疆便道:“朕今晚设宴,是特意为孟公主、桓世子接风。朕能坐享太平江山,多赖四位国公及孟王之大力。朕不胜酒力,就烦劳各位爱卿,代朕多敬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几杯。” 孟娜虽坐在首席,但毕竟是女儿身。所以这几人的代表,无疑是蜀国公世子桓晨。桓晨听完皇帝说话,立刻起身道:“大充天下太平,乃是陛下圣明,治理有方,家父绝不敢居功。臣恭祝陛下千秋万岁,我大充国祚万年。” “好,好。”李疆示意他坐下,又向旁边林甫使个眼色。林甫会意,高声道:“宴席开始,上菜、奏乐。” 等侯在外的宫女内侍,立刻端着酒菜入内。宫廷乐师便开始奏乐,数十舞姬也步入殿内,翩翩起舞。百官除了向皇帝祝酒之外,都纷纷向桓晨等人敬酒祝贺。整个泰极殿内,都沉浸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之中。 桓晨接受众人敬酒后,已了七八分醉意,又斟满一杯,起身道:“小臣再敬陛下与娘娘一杯,祝陛下龙体安康,娘娘青春永驻。” “好。”李疆显得十分高兴,叫过林甫道:“小林子,去将今日蜀国公,敬献的蟠龙象牙杯拿来。朕要用它,跟桓世侄饮酒。” “遵旨。”林甫退下之后,不久便端着个金盒回来。秦舒在下面看得清楚,正是蜀国公用来装贡品的盒子,想必今天早朝的时候,已经进献给了皇帝。 在皇帝的示意下,林甫取出盒内的象牙杯,倒满一杯御酒,亲自端到皇帝面前。皇帝接过之后,正要与桓晨共饮。坐在下面的尚书令褚良,突然起身道:“启奏陛下,这酒杯乃外臣进贡之物,宜先检试之后,方可饮用。” “混帐。”李疆脸色一沉,喝道:“爱卿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蜀国公会对朕不利吗?” 褚良面不改色地道:“微臣不敢怀疑蜀国公,但陛下身系江山社稷,无论何时何地,都应小心谨慎才对。” 这时林甫也在旁边道:“褚大人一片忠心,还请陛下体谅。老奴恳请陛下,将这杯酒赐给老奴喝吧。” “你们忠心固然可嘉,但也太小心了。”李疆转怒为笑,对着桓晨道:“世侄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桓晨急忙道:“褚大人和林公公也是为陛下着想,就请陛下恩准林公公的奏请。” “好。”李疆遂笑着将酒递给林甫,笑骂道:“猴崽子,朕看你是见我们喝酒,也嘴馋了吧。” “谢陛下恩典。”林甫笑嘻嘻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末了还夸张地舔了舔舌头,道:“陛下赐的酒,真是琼浆玉液,老奴喝下一杯,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无比舒畅。” 李疆也呵呵笑道:“你这老奴才,就会哄人开心。要是没事,就再给朕斟上一杯。” “是。”林甫急忙又斟满一杯,双手奉到李疆面前。李疆刚要伸手去接,林甫突然“啊”的一声,将酒杯摔落在地,双手捂着肚子,道:“陛下,老奴好痛。”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殿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百官忘了饮酒,乐师忘了弹奏,便是那些如花似玉的舞姬,也个个吓得浑身发抖,谁都不敢再乱动一步。 “快,扶他去看御医。”李疆一声令下,旁边几个小太监,立刻七手八脚地抬着林甫出去。众人见他脸色发黑,叫喊声越来越弱,明显是中了剧毒。 桓晨终于第一个反应过来,跪倒在地,道:“陛下,微臣冤枉。” “冤枉?”李疆冷笑几声,一脚将地上的象牙杯,踢到桓晨身前,喝道:“这酒杯难道不是你父子送给朕的,还冤枉什么?” 桓晨急忙将酒杯捡起来,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确实觉得有股淡淡的异味。顿时冷汗直冒,以头触地,大声道:“陛下,小臣冤枉,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李疆怒极而笑,片刻之后,才道:“那你倒是说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陷害你们父子?” “这……”桓晨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头在周围众人脸上扫视一遍,看到郭展一脸的幸灾乐祸,猛然想起当日郭展动过此杯。便指着郭展,道:“是他,是他陷害小臣。” 孟娜见心上人惹下如此大祸,早就芳心大乱,此时也突然想起那晚的情形。跟着离席下跪,道:“陛下容禀,在来洛阳的路上,雍国公公子郭展,曾请求桓世子观看此杯。当晚郭公子便有意,在此杯上留下些粉末,被我等抓个正着。由此可见,下毒之事,与郭公子脱不了干系。陛下若是不信,必胜都督秦舒将军也在场,大可向他询问。” 桓晨天降大祸,郭展正准备着看好戏,没想到他们两人居然拉自己牵连在内。吓得急忙跪下,道:“陛下,小臣才是冤枉的。他们夫妇二人一起血口喷人,诬蔑小臣,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虽然孟娜与桓晨有婚约在身,但毕竟男未婚、女未嫁,郭展当着百官称呼他们为夫妇。自是把孟娜气个半死,回手就是一巴掌,怒道:“你胡说什么?” 孟娜自幼习武,这一掌打的是又准又狠,郭展脸上顿时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郭展擦着嘴角留下的鲜血,大声嚷道:“陛下救命啊,他们要杀人灭口。”他从小在市井长大,这些泼皮无赖的计量,简直是手到擒来,反倒把刚才紧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 “住口。”李疆可没有心思听他在这耍泼,看着秦舒道:“秦舒,你说,孟公主所言可属实?” 从林甫中毒的那一刹那,秦舒脑中就不停地在想,究竟是谁下的毒。当晚秦舒确实有心在杯上下毒,陷害桓晨,但后来薛瑜说的很清楚明白,杯子上的毒已经被他清除干净。薛瑜是他师兄,虽然医道不及诸葛芸,但还至于分不清杯子上是否有毒。 可是现在那只象牙杯上,明明有毒,险些毒死了皇帝。究竟是谁下的毒呢?难道是那个人,知道薛瑜清除毒药之后,又找机会暗中再次下毒? 直到皇帝问起,秦舒才慢慢走了出来,道:“陛下,当晚郭公子确实动过这只酒杯,也确实粘了些香粉在上面。但经过桓世子的属下检验,那些香粉都没有毒性。后来也由桓世子的属下,亲自将此杯清洗收好。若说郭公子在那个时候,就有意下毒陷害世子,微臣觉得有些牵强。” “多谢秦将军,多谢秦将军。”郭展曾经得罪过秦舒,万万没有想到他还会帮自己说话,顿时感激涕零,连声道谢。然后又对着皇帝,道:“陛下,小臣真是冤枉的。 第174章 小臣素闻蜀国公有不臣之心,他派子进贡,毒害陛下,也是情理之中。如今事情败露,想要找小臣当替死鬼,还请陛下明察。”他只顾着想洗刷自己的嫌疑,说话完全不分轻重,竟然将蜀国公想谋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其实朝中但有几分远见之人,早就能看出蜀国公的心思,只是谁也没有敢拿到台面上来说。这下可倒好,竟让郭展冒冒失失地说了出来。 桓晨听到这话,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急忙争辩道:“陛下,郭展信口雌黄。陛下千万不可听信他的胡言。” “够啦。”李疆似乎也不想越扯越远,目光在群臣身上扫了一遍,冷然道:“你们说说,这事该怎么办?” 眼下这事,牵扯到皇帝与蜀国公之争,而且又是弑君谋反的大罪,稍有不慎,便是灭族之灾。百官大都不敢胡乱参与,个个把脸都垂到胸脯上,谁也不愿站出来说话。 还是尚书令褚良,站了出来,道:“回禀陛下,老臣觉得此事十分蹊跷。虽然老臣刚才奏请陛下试杯,但也不过是为防万一,绝无猜疑蜀国公之心。但事已至此,蜀国公父子无疑有最大的嫌疑。所以老臣奏请陛下,将此案交由得力臣工审理,务必抓出真凶,严惩不贷。至于蜀国公世子,老臣以为,在案件未明之前,应当派人严加看管,绝不可擅离京城半步。” “褚大人说的极是。”李疆点了点头,又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别的建议?”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应答,李疆便道:“那好,朕就将此案交于楚王审理。在案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桓晨、郭展都不得擅离开京城。你二人可愿意?” 桓晨几乎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急忙和郭展一起谢恩,表示没有诏命,绝不离京。 李疆又马上下旨,让禁军都督萧刚,派遣禁军将蜀国公别居围住。声言没有圣旨,府中上下人等一概不能出门,若有抗命不尊者,杀无赦。 皇帝这次动了真怒,百官都噤若寒蝉,在李疆示意之后,一起告退出宫。众人来的时候,都是欢欢喜喜,去的时候却都胆战心惊。特别是桓晨,刚出宫门,马上就被禁军看护起来,一直送回蜀国公别居,从此失去自由。 →第十一章←(1万6/30万) 秦舒从皇宫回来,前脚刚到家,后面傅羽马上就到了。两人边一起走入客厅,诸葛芸正坐在里面,见他们回来,高兴地迎上前,道:“师兄,二哥。”却发现两人的脸色都不好,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怎么了?” “没事。”秦舒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先回房去,我和二弟还有些话说。”诸葛芸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走回自己房间。 芹儿端上两杯茶后,也退了下去。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人,傅羽马上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你觉得是谁下的毒?” 秦舒早就猜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不答反问道:“贤弟你觉得呢?” “绝对不会是桓氏父子。”傅羽很肯定地道:“蜀国公虽然早有反意,但不是鲁莽冲动之辈。当初他能忍辱负重,前往蜀中偏僻之地,今天就绝不会冒险下毒,行刺陛下。” 傅羽分析的相当有道理,秦舒相信朝中不少大臣,都是这个心思。所以刚才在宫内,才没有人站出来指责蜀国公。否则弑君这等大罪,任是谁也会站出来,痛加斥责。正因为大家都不相信,这是蜀国公所为,所以才没有人出来说话。秦舒也同样认为,下毒的不是蜀国公,也开口赞成傅羽的意见。 傅羽听他说了几个“不错”后,便不再说话,不由急道:“大哥,那你倒是说说,这毒究竟是谁下的?” 秦舒只好摇摇头,道:“为兄怎么知道?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根本没有时间多想。不过此人能把毒下到,蜀国公献给陛下的贡品里面,就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 “是啊。”傅羽焦急地道:“正因为如此,小弟才倍感着急。那人能给陛下下一次毒,难保不会下第二次。这次陛下侥幸无恙,可是下一次可就难说了。” “这个贤弟倒不必担心。”秦舒知道他深爱着安宁公主,担心皇帝有什么意外,公主必定伤痛欲绝。所以拍着他的肩膀,宽慰道:“那人今日下毒,倒并非是想取陛下的性命,而是想借机会陷害蜀国公。如今目的已经达到,我相信不会再有第二次。更何况陛下有了这次经验,岂会不加倍防范?哪里可能再给别人可乘之机。” 傅羽觉得秦舒的话很有道理,但还是有些担心地道:“话是如此,但此贼一日不除,陛下的安全就会受到威胁。小弟知道兄长才智过人,还请兄长一定要多费些心,早日将下毒之人抓获,小弟才能放心啊。” “这个当然,事关陛下安危,为兄又怎敢不尽力?”秦舒勉强笑了笑,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快回去吧。万一公主殿下听说这事,还需要你在身边安慰。” “对,对。”傅羽这才想起,家里的娇妻,急忙起身告辞。 在傅羽和安宁公主成亲之初,秦舒还以为傅羽是碍于对方公主的身份,不得不答应这门亲事。相处日久之后,秦舒才发现,傅羽对安宁公主用情之深,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可惜安宁公主的容貌被毁,否则这门亲事,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送走傅羽,秦舒便准备回房休息。走到自己住的小院,就听见里面有很小的哭泣声。秦舒吃了一惊,走上前去,见果然是诸葛芸,不禁问道:“师妹,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诸葛芸听他问起,哭得更加伤心。倒真把秦舒弄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手足无措地道:“师妹,究竟是怎么了?” “公子,我知道。”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院子里。诸葛芸见她来了,急忙收住哭声,道:“不许你说。” 芹儿只好冲着秦舒吐了吐舌头,道:“小姐不让说,芹儿只好不说了。” 秦舒见诸葛芸脸上泪迹尤未干,颇有几分心疼,便道:“公子让你说,你就赶快说。” “那芹儿就说啦。”芹儿笑嘻嘻地道:“公子有所不知道,自从今天小姐从……” “不许你说。”诸葛芸急忙伸手去掩芹儿的嘴,芹儿却边笑边躲开,嘴里还是不停的说话。折腾了半天,秦舒总算是听出了个所以然来。 原来诸葛芸在驸马府,尝到了化妆的滋味,回家后就开始摆弄起,安宁公主送给她那些化妆用品。在芹儿的指导和帮助下,学了整整一天,终于感觉还不错。便化好了妆,在客厅里等秦舒回来欣赏,这正是所谓的女为悦己者容。 可是偏偏秦舒今天心中有事,回家后只顾着和傅羽说话,根本没拿正眼看诸葛芸一眼。诸葛芸辛苦一天,得到这样的结果,当然觉得委屈,所以就跑到这里来偷偷掉眼泪。 诸葛芸见自己的心事被芹儿说破,又羞又急,忙捂着脸道:“不跟你们说啦,我回去休息了。”秦舒却哪肯放她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笑道:“来,让师兄看看,你的妆化的怎么样。”芹儿这时候倒挺知趣,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诸葛芸虽然口中说,不给秦舒看,但还是羞羞答答地把手放开。秦舒借着月光,在她脸上仔细端详一阵,突然放声大笑。诸葛芸没想到师兄会是这样的反应,奇怪地道:“怎么样啦?” 秦舒实在是笑的不行,捧着肚子,道:“你自己不知道?”说完拉着诸葛芸,就跑进自己的房间,指着房内的铜镜,道:“去看看。” 诸葛芸小心翼翼地走到铜镜前,仔细一看,立刻叫了起来。原来她化妆后,又哭了这么久,再用手抹抹眼泪,就把擦好的胭脂全部弄的乱七八糟,整个脸活脱脱的一只大花猫。诸葛芸终于明白秦舒在笑什么,冲过来捏着粉拳,不停地在他胸口敲,道:“你坏死啦,坏死啦。”又急得眼泪直掉。 “好啦,好啦。”秦舒抓住她的小手,笑着道:“不管师妹是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就算你不化妆,在师兄的眼里,你也是最美的。” 诸葛芸第一次听到,秦舒对自己说这样情意绵绵的话,心中跟吃了蜜似的甜。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乖巧地低头不语。她脸上的胭脂虽然弄得一团糟,但嘴巴上的那一点殷红还在。秦舒只觉得那两片柔唇,红的盈盈欲滴,忍不住俯下身子,轻轻在上面吻了一下。 这是他们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诸葛芸只觉得浑身一颤,软绵绵地靠在秦舒的怀中,喃喃地喊道:“师兄,师兄。” 秦舒搂着她火热的身子,不知怎么的,却突然想起了宇文婧。顿时脑际清明,缓缓放开诸葛芸,小声地道:“太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诸葛芸也顿时清醒过来,顺从地点了点头,然后匆匆离开。秦舒这才自己打水,洗漱休息。躺到床上,秦舒想了想今天下毒的事,又想了想刚才那轻轻的一吻,始终不能安稳入睡。 忽然外面一声轻响,秦舒立刻起身,躲到房门后面。果然房门马上打开,一条人影很快冲了进来。秦舒不等对方有反应的时间,立刻出手就是一掌。对方却也了得,听到背后风响,马上侧身闪避,躲开秦舒这一招。 “师兄?”秦舒只一个照面,便认出来人乃是师兄薛瑜,于是停下动作,道:“你怎么来了?” 薛瑜却是满脸的怒气,道:“我当然要来找你。师弟,你可真厉害,终于还是在酒杯上下了毒。现在为兄和世子,一起留在京城,不能返回成都,你满意啦?” 第175章 “师兄真是冤枉我了。”秦舒走到椅子旁坐下,也向薛瑜作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道:“当日小弟确实让人在酒杯上下毒,但不是马上就被师兄发现,并且清理干净了吗?从那之后,小弟就再也没有想过下毒之事。今天皇宫内发生的事,小弟也觉得十分惊讶。” “少来这套。”薛瑜虽然坐了下来,但明显不相信秦舒的话,又道:“在酒杯上下毒的,舍你其谁?不过为兄真是小看了你,在我和计先生的严密防备之下,你居然都还能成功下毒,当真了得。” “师兄不相信,小弟也没有办法。”秦舒无可奈何地道:“那计无用的眼睛何等毒辣,小弟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师兄如果只是来质问小弟,那就请便吧。” “你……”薛瑜强忍住想动手的冲动,道:“那你说说,这毒如果是你下的,哪还会是谁?” 秦舒微微一笑,缓缓道:“以师兄的才智,难道猜不错,谁最希望把世子留在京城么?” “是谁?”薛瑜用手在额头上揉了揉,突然道:“皇帝。” 秦舒笑着点点头,道:“师兄终于明白过来。那贡品是从世子手中,直接献给陛下,中间没有任何人能动手脚。我相信在进献之陛下之前,师兄和计无用都曾仔细检察过,确定没有异样,才会让世子带进宫的吧?可是到了晚宴的时候,酒杯上就有毒了,是谁下的毒,还需要多问吗?再说林甫中毒的时候,小弟闻到有一股淡淡的苦心草味。师兄应该知道,这苦心草的毒性,发作起来虽然又快又吓人,但只要救治及时,根本于身体无碍。以小弟之见,那林甫不过是皇帝的一粒棋子,陪着他演一出戏罢了。” 薛瑜也不得不佩服师弟心思敏锐,这么快就能洞悉真相。因为在桓晨早朝进贡之前,他和计无用确实再次检查过那套餐具的安全。薛瑜虽然有些怀疑是秦舒搞鬼,但也实在不相信,他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到皇宫内下毒。现在听到秦舒这样分析,薛瑜也觉得豁然开朗,叹道:“想不到皇帝竟然如此狡诈,使用这等毒计,便可将世子长期拘押在洛阳,当作人质。使蜀国公在成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秦舒叹了口气,道:“朝廷马上就要和鲜卑慕容胜开战,陛下担心蜀国公乘势而起,不得不以桓晨为人质。可又找不到恰当的理由,只好出此下策,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不过师兄请放心,我看陛下并没有取桓晨性命的意思。等到朝廷北伐,击败慕容胜之后,说不定陛下龙颜大喜,便会开恩放桓晨回成都。多则三年五年,少则一年半载,师兄且宽心等待便是。” “你存心气我是吧?”薛瑜瞪了他一眼,怒道:“如果我也在京城,住上三年五载,岂不是把一生都浪费在这了?”说完又将语气逐渐放缓,道:“师弟,我知道你向来足智多谋。为兄深夜来找你,也不是为了追究是谁下毒,只是想问问师弟,可有办法让为兄返回成都?” “这个简单啊。”秦舒很轻松地道:“只要让世子奏请陛下,要修书回成都报平安,师兄就可以乘此机会,返回成都便是。” “说的轻巧。”薛瑜听秦舒的口气,完全是想敷衍自己,又不禁怒道:“真这么简单,我又何必来找你?皇帝下诏,整个蜀国公别居,不论仆役丫鬟,无令不得擅离半步,否则就地正法。刚才禁军围了别居,就派人逐一清点人数,少了一人都要拿世子是问。为兄来找你,也是乘着天黑,冒了极大的风险。想要让皇帝同意,派人送信回成都,我看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可就难办了。”秦舒皱紧眉头,显得很无奈地道:“既然陛下是这样的旨意,那小弟也无能为力了。” “你少来这套。”薛瑜哼了一声,道:“当初你既然想在酒杯上下毒,就该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你若是不肯想办法,帮我返回成都,我把你与人勾结,陷害蜀国公的事情,统统告诉桓世子。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反正我留在洛阳,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 “师兄这话说的。”秦舒急忙陪着笑,道:“其实小弟早就给师兄,想好了一条妙计。只是担心师兄不肯答应,所以迟迟不说。既然师兄把话都说到这份上,那小弟就只好有什么说什么。不过师兄听完以后,可千万不要怪罪小弟。” 薛瑜见他终于肯说实话,满口答应下来,道:“师弟你说就是,为兄绝不会怪罪于你。” “那好。”秦舒便凑到薛瑜耳边,缓缓将自己心中的计谋,细细说出。薛瑜听的脸色数变,良久才道:“师弟果然高明。这等连环毒计,普天之下,除了师弟你,怕是再没人能想出来。” “师兄过奖了。”秦舒虽然听出薛瑜语气中的不悦,但丝毫不惧,笑着道:“此计虽毒,但对师兄百利而无一害。实是小弟为师兄,设想出的一条绝妙之计。” 薛瑜铁青着脸,不愠不火地道:“何以见得?” 秦舒的神色,明显比薛瑜轻松很多,笑道:“师兄,当初你我兄弟二人,奉师尊之命下山。为的就是能够,有朝一日成就大业。可是三年过去了,小弟只是个从四品的必胜都督,而师兄更只是蜀国公府的一名侍卫。大充王朝四海升平,你我兄弟空有一身本领,却苦无展示的机会。所谓乱世出英雄,只有天下大乱,才会有你我兄弟建功立业的时候。如今朝廷即将与鲜卑开战,小弟还能有效命疆场,立功封爵的机会。可是师兄远在西南,岂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弟我拜将封侯,而束手无策?” 当年下山之时,薛瑜就对师尊的安排极为不满。论武学计谋,薛瑜自认是不及师弟。但师尊也不该偏心,让师弟到京城洛阳,而让自己前往蜀中。很明显,在蜀国公帐下,肯定不如在京城发展有前途。所以听到秦舒这席话,薛瑜心中来气,打断道:“别说了。你说的没错,天下不乱,你我兄弟便永无出头之日。就按你的计策行事,你说需要我干些什么?” “师兄想明白了就好。”秦舒终于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笑道:“只要师兄能按小弟说的去做,稍加时日,便一定可以称雄西南,独霸一方,可比小弟威风了许多。” “成与不成,还是两说,不用先给我这些空口大话。”薛瑜显然没有秦舒那么乐观,瞟了他一眼,道:“计无用也算是老奸巨猾,师弟可千万不能小看了他。不然一着不慎,可是全盘皆输啊。” “这就要看师兄你了。”秦舒微微一笑,然后漫不经心地道:“那套象牙餐具,一直都是由计无用保管,可是上面却有毒。难道世子大人,会这么轻易饶了他不成?如果师兄能够,在适当的时候说几句,纵使计无用再老奸巨猾,怕也难以撇清干系。” “妙,果然是妙计。”薛瑜终于展颜笑道:“计无用素来爱用奸计。三年前,蜀国公夺取汉中的时候,便是他定的计谋,陷害汉中太守张浴。现在师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计无用尝尝被人栽赃的滋味。” “那就这么定了。”秦舒站起身来,道:“师兄来这也很久了,还是赶快回去。若被人看见,可是欺君之罪。” “好,为兄就先走了。”薛瑜也急忙起身,道:“为兄现在行动不便,外面的事就全靠师弟了。若真能如师弟所言,为兄定不忘此大恩。” “你我兄弟,说这些干嘛?”秦舒亲热地拉着薛瑜的手,道:“师兄回去,还要多加小心啊。我猜计无用对你,也会心存怀疑,所以千万要小心慎重。” “为兄理会的。”薛瑜笑着点点头,然后放开秦舒的手,出门离去。秦舒还亲自走到门口,目送师兄的背影。表面上是一幅,兄弟相亲的场景,但两人心中所想,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十二章←(2万1/30万) 薛瑜从秦舒家出来,又趁着夜色,赶回蜀国公别居。此时的别居,已经被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且按照禁军都督萧刚的命令,每天早饭的时候,禁军都要入内清点人数,绝不能走漏一人。 桓晨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昨晚被萧刚在府内,闹了个鸡犬不宁,桓晨屁也不敢放一个。至于别居中的家将仆役,平日都是仗着蜀国公的势,眼睛全长在脑袋上。可在禁军面前,也都服服帖帖,唯唯诺诺。 以薛瑜的身手,轻易地就避开禁军,进入别居内。外面有上千禁军守着,安全绝对有保障,所以府中原该有的值夜家将,也都回房睡觉了。薛瑜一路走回自己房间,都没遇到半个人影。薛瑜正暗自庆幸,不想推开房门,立刻就傻了。原来,桓晨、计无用、陆云三个人,都坐在他房间里,似乎就是在等他。 “属下参见世子。”薛瑜立刻上前行礼参拜,乘着说话的机会,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桓晨铁青着脸,并没说话。反是他身后的计无用,笑呵呵地问道:“薛侍卫,这大半夜的,你去哪儿了?” 薛瑜抬眼看着桓晨,知道瞒是瞒不住了,便如实答道:“回禀世子,属下是去找我师弟秦舒了。他是皇帝身边最宠信的人,说话很有分量,所以属下想请他为世子说几句好话。” “这么说来,你倒是一番好意了哦?”桓晨显然对薛瑜的解释不满意,冷冷地道:“那秦将军怎么说?” 薛瑜急忙道:“我师弟说,谋害陛下,是灭九族的大罪。他也不敢胡乱向皇帝进言,不过若能尽快找到真凶,就一定能还世子的清白。” 第176章 “你还敢骗我?”桓晨猛地一拍桌面,怒道:“你师兄弟二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设局诬陷本世子。现在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还本世子清白。你当真以为本世子就那么好骗么?” “世子这话从何说起?”薛瑜诚惶诚恐地道:“属下冤枉,不知是谁在世子面前,进谗言诬陷属下。但属下对世子确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薛侍卫。”计无用捏着下巴的几根胡须,道:“你不用再狡辩了。自从知道你与秦舒的关系后,老夫就开始怀疑你。你师弟尚且在皇帝身边为将,你又怎会甘心来我蜀中效力?莫不是受了谁的指使,故意接近世子。为的就是今日下毒,陷害国公千岁和世子。” “世子。”薛瑜急忙道:“你可千万不可相信他的话。刚才属下与师弟商议之后,倒是觉得计先生才是下毒的最大嫌疑人。他如此诬赖属下,多半是想转移视线,撇清自己。” “哈哈。”计无用见薛瑜反咬自己一口,不怒反笑,道:“老夫跟随国公多年,素来忠心不二,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薛瑜啊,你现在当真是狗急跳墙,胡乱咬人了吗?” “世子容禀。”薛瑜指着计无用,道:“那套贡品自从郭公子,欣赏完毕之后,便一直由计无用保管。便是世子要看,也需征得他的同意,更别说属下。试问,在计先生的一双慧眼之下,属下怎么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地下毒,而不被他发现?世子请再想想,若是真有人下毒,会是谁更有机会?” 薛瑜这几句话,说的相当有道理。计无用隐退之前,在蜀中就已经是响当当的人物,以他的计谋武艺,怎么可能被别人下了毒,还不知道?在这段时间内,贡品一直都是由计无用保管,除了他之外,别人也不可能接触到那只象牙杯。 桓晨听得将信将疑,转眼看着计无用,道:“计先生,你怎么解释?” 计无用见世子起疑,当真是欲哭无泪,急忙道:“世子,你怎可轻信他的话?他明知不能抵赖,便想将祸水引到老夫身上,以此制造混乱,才使他有机会脱罪。” “世子。”薛瑜也马上接口道:“请相信属下,定是计无用监守自盗,事后又贼喊捉贼。” 其实对于桓晨而言,计无用、薛瑜都曾是他最亲信的人,可是现在两人却互相攻讦,且又都找不到坚实的证据。桓晨也不知道,究竟该听信谁的话,不禁喝道:“都住口。”然后望着一言不发的陆云,道:“陆先生,你怎么看?” 他最信任的三个人,两个争执不下,当然只好询问第三个。陆云似乎对刚才的争吵,充耳不闻,正闭着眼睛养神。现在被桓晨点名问起,陆云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道:“属下觉得,计先生、薛侍卫对国公和世子,都是忠心耿耿。” 显然他这样的回答,让三人都不满意。计无用更是皱紧眉头,刚才他发现薛瑜不在房间的时候,就特意私下找过陆云。而陆云当时的口气,也似乎答应帮自己说话,可是怎么现在突然改口? 桓晨见属下这三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打算开口让大家各自回房。岂料陆云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照眼下的情况来看,贡品上的毒,多半是内鬼所为,因为外人几乎没有几乎接触到那只酒杯。” “不错。”计无用还以为陆云,马上要帮自己说话,急忙道:“那依先生之意,究竟谁最可疑?”桓晨也迫切地需要陆云的意见,眼巴巴地等着他说出来。 陆云却微微一笑,道:“这段时间,薛侍卫跟我一样,根本没有碰过贡品,怎么可能有机会下毒?” 他这话虽然没有明说是谁下毒,但既然为薛瑜开脱,那明显就是针对计无用。计无用万万没有想到,陆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指着他怒道:“你这小人,是想说老夫下的毒吗?” 陆云淡然一笑,缓缓道:“这可是先生自己说的,在下可什么都没有说。” 计无用真是恨不得,将陆云撕成碎片,但在桓晨面前,又不能随便动手,忍得十分辛苦。至于薛瑜,见有人帮他说话,也立刻申辩道:“陆先生说的不错,属下根本没有机会下毒。” “够啦。”桓晨见他们这样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现在不管谁有嫌疑,而对方都拿不出确切的证据,再这样争来争去,除了让人笑话,没有任何好处。桓晨便开口喝止三人,道:“父亲不在,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本世子的吗?既然没有证据,此事就都不要再提了。本世子不会冤枉好人,但也绝对不会放过坏人。明天楚王殿下还要来,你们万万不能再这样互相诋毁,丢人显眼。好啦,都回去休息吧。”说完后便先走出房间。 计无用狠狠地瞪了薛瑜一眼,也跟了出去。陆云打着呵欠,对薛瑜道:“薛侍卫好生休息,在下告辞了。”再迈步出门,当然也被计无用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第二天,桓晨等人刚吃过早饭,禁军果然在萧刚的带领下,闯进别居,逐一亲点人数。好在府上并没有走失人口,禁军折腾了一阵,便又退到外面。桓晨正一肚子闷气,就听家将禀报,楚王李昌来访。 李昌既是亲王爵位,又是皇帝钦点,负责主审此案的人。桓晨急忙收拾好心情,亲自到大门迎接。两人见面,免不了寒暄几句,才一起走入客厅。入座奉茶之后,李昌便笑道:“本王虽然奉父皇之命,负责审理下毒一案;但在这里,本王首先要表明一点。本王是绝对相信,蜀国公以及世子的忠心,绝不可能下毒谋害父皇,所以请世子一定要配合本王,争取早日抓到真凶,洗脱罪责。” 桓晨听到这样说,当真是感动莫名,再次站起身来,行礼道:“多谢殿下的信任,小臣万分感激。殿下若有什么需要询问的,小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世子请坐。”李昌等他坐定后,便问道:“本王想问问,那份贡品一路上,是由谁在保管?” “是府上宾客,计无用计先生。”桓晨马上转头,道:“计先生,快来见过殿下。” 计无用忙上前几步,行礼道:“草民计无用,见过楚王殿下。” “计先生免礼。”李昌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问道:“计先生,这一路上,贡品都是由你保管?” “回殿下,是的。” 李昌点点头,又继续问道:“那可有什么可疑之人,接触过贡品?” 计无用如实答道:“除了那晚郭公子之外,再无人接触过贡品。” “好。”李昌突然脸色一变,沉声道:“那么也就是说,除了先生之外,别人很难在酒杯上下毒了?” “冤枉。”计无用知道李昌找到自己,准没有好事,急忙道:“老夫虽然奉命看管贡品,但却不敢保证,没有疏忽的时候。殿下若是治老夫,看管不严之罪,老夫心服口服。如果单凭这一点,便认定老夫是下毒之人,老夫委实不服。” “你还敢狡辩。”李昌哼了一声,道:“等把你带到刑部大堂,尝尝那百十种刑具的滋味,你就不会这么嘴硬了。”说着便喝道:“来人,给本王拿下。” 他带来的几名侍卫,立刻抢上前来,将计无用押住。计无用纵然武艺高强,也不敢动手挣扎,只好向着桓晨,道:“世子,救救老夫。” 要说桓晨对计无用,没有丁点的疑心,那也不可能;但要让桓晨相信,计无用就是下毒之人,桓晨也做不到。眼看楚王的侍卫将计无用拿下,桓晨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且慢。殿下,计先生跟随家父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这下毒之事,多半不是他所为。” “多半?”李昌呵呵一笑,道:“看来世子也不敢十分肯定。这样的大事,本王还是劝世子谨慎些,免得被某些贼人所牵连。” “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桓晨确实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相信谁。这种情况之下,谁又敢百分之百的保证,计无用一定不是下毒的人?面对李昌好意的提醒,桓晨着实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为计无用求情。 正犹豫不决的当口,陆云上前劝道:“世子,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计先生既有嫌疑,楚王殿下带他回去询问,也在情理之中。属下相信,楚王殿下绝对会秉公审理,不会冤枉计先生的。” 计无用狠狠地看着陆云,恨不得冲上前去,撕烂他这张臭嘴。不过他现在最担心,就是桓晨听信陆云的话,让楚王将自己带走。所以急忙道:“世子,老夫对国公忠心耿耿,你可千万不能……” 计无用话还没有说完,桓晨却已经走到他面前,道:“计先生,就委屈你了。我也相信楚王殿下,会秉公办理,所以就请先生跟他走一趟吧。” 计无用跟随蜀国公桓帆多年,不仅办事忠心,而且还时常指点桓晨,有半师之谊。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候,桓晨居然会见死不救。计无用可以说是,心中一片冰凉。霎时有股说不出的悲凉,涌上心头,计无用苦笑一声,低声道:“好吧,老夫跟着楚王殿下去便是。” 桓晨看出计无用的失望和痛心,想起多年来,他对自己的关心和教诲,几乎忍不住又想向李昌开口求情。陆云却不失时机的在他耳边,低声道:“楚王殿下既然前来拿人,就绝对不会甘心空手而归。殿下若是推三阻四,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倒不如爽快的让他把人带走,显得世子心中无愧。” 桓晨于是克制住心中的不忍,对着计无用,道:“先生保重。” 第177章 计无用对他失望至极,闭目不语。李昌见桓晨不再反对,便笑道:“那本王就告辞了。若是案情有了进展,本王再来打搅世子。”说完便让手下押着计无用,大摇大摆地离开。 “恭送殿下。”桓晨有气无力地说出这句话,一下子便坐在椅子上,转身扯着陆云的衣袖,问道:“陆先生,现在该怎么办?父亲不常说你是蜀中奇才,难道就没有办法帮我脱困吗?” 陆云长叹一声,道:“世子请少安毋躁,容属下仔细想想。天无绝人之路,属下一定能想到办法,帮助世子脱险。” “哟,那可不容易啊。”外面突然传来个幸灾乐祸的声音,接着郭展带着几名手下,走进客厅,大大咧咧地坐下,道:“世子大人好像气色不是很好,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吧?” “你……”桓晨见他的嘴脸,就满是怒火,喝道:“是谁让你进来的?” 郭展却还嬉皮笑脸地道:“世子好大的威风!本公子好心来看你,你干嘛生气?门外的禁军确实不想让本公子进来,可是楚王殿下说啦,陛下的旨意是,不放一个人出去,倒没说不让人来探望世子,所以本公子就进来了。” “你给我滚……”桓晨话没说完,陆云便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世子,今时非同往日,这种小人,最好不要过分得罪。” 桓晨才猛然醒悟过来,现在的自己,可不是那个在成都,呼风唤雨的世子;而只是落难在京城的一个阶下囚。于是勉强换上副笑容,道:“多谢郭世兄美意,小弟感激不尽。” “甭客气。”郭展得意洋洋地道:“我知道世子府中的人,现在都不能出去。担心世子缺点什么东西,所以给你带了几坛子美酒。暂且收下,等过两天,我再给世子送些来。”边说边打了个手势,手下的人立刻抬上两坛美酒,放到客厅中间。 虽然皇帝下令软禁桓晨,但日常用度上,却丝毫没有亏欠。禁军早上清点人数的时候,就把这一天的酒水美食都送了过来。只是桓晨哪里有心思喝什么酒?冲着郭展抱了抱拳,道:“多谢郭世兄。”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郭展说的虽然全是好话,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笑嘻嘻地站了起来,道:“那本公子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探望世子。” 桓晨正想起身相送,那知郭展居然对手下的人,道:“我们还是早点走吧,世子这里可管不起咱们的饭。”接着众人一阵哄笑,然后扬长而去。 “小人得志,小人得志。”桓晨气得拿起茶杯,狠狠向大门方向砸去。不过这个时候,郭展早走出了府邸,压根不会知道。 “我受不了啦。”桓晨突然拉着陆云的手,道:“陆先生,我实在是忍受不了啦。现在我就修书,让人送到成都,请父亲向皇帝要人。我就不相信,皇帝敢拂爹爹的面子。” “世子。”陆云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你要冷静下来,咱们现在犯的弑君大罪,就算千岁向皇帝要人,皇帝也能理直气壮的不放。再说禁军每天都要清点府中的人数,怎么可能再派人回成都?你可千万要冷静,不可冲动误事。” “那……”桓晨很无助地问道:“那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这里等着了?” 陆云点头道:“是的,只能等待。” “好吧,我等。”桓晨苦笑几声,道:“把酒送到我房里来。”然后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卧室。在他离开后,陆云看了看薛瑜,薛瑜也望了望陆云,两人会心地笑了笑。 →第十三章←(2万6/30万) “都督终于回来了。”牛大力第一个冲上来,狠狠给了秦舒一个拥抱,道:“属下等真是想死你啦。” 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他们,秦舒也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毕竟这三年来,他们同甘共苦,朝夕相处,同袍之情是不会假的。秦舒用力挣开牛大力的铁臂,笑骂道:“看来本将不在的时候,严校尉简直管不住你们。还是这么没大没小,见了本将不行军礼,抱个什么劲?” “是。”牛大力马上挺直腰杆,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道:“属下见过都督。” “免礼。”秦舒笑着将他扶起,道:“开个玩笑,你倒认真了。”然后看着后面的三人,道:“本将不在的时候,辛苦诸位了。” 严铿、蒋邯、杨清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上前行礼道:“属下见过都督。” “起来,起来。”秦舒笑着道:“就不用我挨个搀扶了吧?走,进帐说话。” 入帐坐好后,秦舒还特意扭了扭屁股,笑道:“很久没有坐这个位置,还真十分想念。严校尉,这一个月多,你是必胜营的主将,情况怎么样?” “托都督之福,一切顺利。”严铿立刻出列,大略地向秦舒大禀报,这段时间以来的情况。其实三年来,秦舒和他们一起,早就订下了一套近乎完美的训练模式。严铿这个代理主将,不过萧规曹随,自然不会出什么纰漏。 听完日常训练的情况,严铿又向秦舒汇报两件事。第一,在武陵平叛中损失的名额,已经如数补齐。这些新近的士兵,都是四大校尉认真选拔出来的,又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已经完全达到必胜营的要求。当然最后是否能留下,还是请秦舒亲自定夺。 说起这事,牛大力就特别兴奋,张着大嘴道:“都督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必胜营招人的那天,禁军各营都有士兵来参加,真是人山人海,盛况空前啊。” 秦舒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转问其他三人,道:“有那么壮观?” 蒋邯含笑出列,道:“虽然牛校尉的话,有点夸张,但情况基本属实。自从都督与禁军萧将军言和之后,萧将军便不再为难我们。陛下下旨让属下等,去禁军中选人的时候,确实有很多人都想参加必胜营。特别是属下以前认识的兄弟,都巴巴地跑来,想拉点关系进来呢。” “这可就怪了。”秦舒奇怪地道:“难道他们不知道,必胜营训练的艰苦?还赶着来受罪,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好明白的。”牛大力又扯着嗓子,嚷道:“谁叫咱们上次平叛的时候,表现的那么好?和禁军三年前的北伐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禁军兄弟个个都是识货的主,知道跟着都督,才最有前途。” “是啊。”蒋邯也跟着道:“现在只要咱们必胜营的人进城,禁军都要敬让三分。属下走到以前的同僚面前,也倍儿觉自豪。我们必胜营的名头,总算是打响了。” “可不能骄傲啊。”秦舒指着他们几个,笑道:“武陵叛乱,不过是牛刀小试。咱们最重要的敌人,是塞外的鲜卑慕容胜。只有打败了他们,我们才可以感到真正的自豪,才可以称得上天下无敌,知道吗?” “属下明白。”四大校尉见他说的郑重,也都收敛笑容,齐声道:“愿随都督,荡平塞外,消灭鲜卑。” “好。”秦舒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严校尉,抚恤的事情办的怎么样?” “这正是属下要禀报的,第二件事情。”严铿抱拳道:“回禀都督,属下已经按照都督的吩咐,除了朝廷给的抚恤金之外,额外从都督的账上,给每个阵亡的兄弟家人,都多发了六十两银子……” “等等。”秦舒示意他停下,道:“本将记得,当初离京的时候,是让你每个人多给一百两的。” “是的。”严铿一脸无奈地道:“可是都督的总共的银子加起来,平均分到每个弟兄家里,都只有五十多两。还是我们四个自己掏的腰包,才凑成六十的整数呢。” “又没钱啦?”秦舒尴尬地笑了笑,道:“杨清,你这个账房先生怎么当的?本将又成穷光蛋了吗?” 杨清很无辜地走了出来,道:“属下有什么办法?都督俸禄就那么点,更多来源是陛下的赏赐,以及其他皇子亲王送的礼金。说实话,本来还是挺多的,可是都督素来出手大方,这个也赏点,那个也贴点。能剩下的自然不多,属下给都督当这个账房,不但没落下什么好,还把自己的钱全部赔进去了。” “反正你的钱也没用,就当先借给本将了。”秦舒忽然从身后,拿个大包袱,“咣”的一声扔在案上,笑嘻嘻地道:“猜猜,里面是什么?” “银子。”杨清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扒开包袱皮,更是哇了一声,道:“好多黄金啊。” 秦舒双手抱肩,得意地道:“这次本将去长安,可不是空手而归。雍国公出手慷慨大方,一千两黄金。嘿嘿,本将又是有钱人了吧。” 杨清马上开始盘算起来:“一千两黄金,能换上万两白银。东边有处营房需要修缮,较场……” “别罗嗦啦。”秦舒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兑换成白银,然后将抚恤金里,缺少的那四十两,全部给本将补上。” “是。”杨清答应之后,抱着黄金就出去。 严铿看了看秦舒,忍不住又道:“都督,我严家三代为将,也算是爱惜士卒。但和都督比起来,实在是汗颜。阵亡的兄弟,自有朝廷恩恤,都督何必还要自己掏腰包?” 秦舒微微一笑,道:“百两纹银,对你我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在普通百姓家里,足可生活数年十年。想要让士兵在战场上舍生忘死,我们就必须要让他们无后顾之忧,为他们安排好身后之事。” “都督说的不错。”牛大力立马接口道:“营中的兄弟知道,都督自己拿钱给阵亡弟兄的家属,都十分感动。 第178章 都说,跟着都督打仗,就是死了,也不用担心父母妻儿。” “是啊。”秦舒觉得现在说的话题,有些沉重,便笑道:“等你战死的时候,本将会给你家人更多的抚恤金。” 牛大力却嘿嘿傻笑几声,道:“这个倒不劳都督费心,属下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光棍一条,用着什么抚恤。都督要是有心,不妨先给属下,否则属下阵亡后,连抚恤都没人来领。” “那本将正好省了一笔。”众人都是一阵大笑,秦舒笑过之后,复道:“废话就不说啦。你们下去准备,午饭之后,本将便要考核新近的士兵。” 最新补齐的士兵,都是四大校尉,从禁军营中挑选出来的精锐。秦舒足足用了整个下午的时间,才将他们一一考核完毕。除了个别几人,有点瑕疵之外,其他都令秦舒很满意。而这些士兵,也都以加入必胜营为荣。这一点很让秦舒高兴,辛辛苦苦操劳三年,终于将必胜营的名气打响了。望着麾下的五千将士,秦舒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来年与鲜卑的战争中,能再次重现武陵平叛时候的辉煌。 解散之后,秦舒回到帐内,稍作收拾,便出营回城。没走出几步,秦舒就听到背后有人在喊“都督”,转头却是属下校尉蒋邯。 刚认识蒋邯的时候,秦舒就对他的印象不错。首先他身在禁军,却能支持秦舒改革的训练方法;并且为人直爽,颇有丈夫气概。直到武陵平叛的时候,秦舒才知道,原来这个俊美的少年郎,居然是女扮男装的巾帼英雄。 虽然秦舒答应蒋邯,要替她保守秘密,而且再三保证,不会因为她是女儿身,就与别的部下区别对待。但女人终究是女人,秦舒每次再见到她的时候,总觉得不如以前那么洒脱自在。 秦舒勒马等着蒋邯近前,才笑问道:“你今天也要回家?” 蒋邯点点头,迟疑地道:“其实属下是在等都督。” “等我?”秦舒笑了笑,问道:“有什么事吗?”看着她清减的面容,不由道:“这一个多月,辛苦你们了。”秦舒离开必胜营,偏偏又赶上皇帝欲征鲜卑,训练强度更胜往昔。主将不在营中,四大校尉自然受累。特别是严铿、蒋邯两位禁军中的老人,操劳的事情肯定会比杨清、牛大力多出很大一部分。 “属下不辛苦。”听到秦舒这句话,蒋邯心里觉得很欣慰,谢过上官的好意后,便又道:“家父想请将军到寒舍作客,感谢将军对属下的提携。” “大可不必……”秦舒正打算推辞,却见蒋邯表情怪异,顿时醒悟过来,试着问道:“难道令尊大人已经知道,我晓得了你的身份?” 蒋邯再次点了点头,道:“叶姐姐虽然答应不泄露给别人,但还是告诉了叶侯。叶家与我家,都是前朝旧臣,颇有几分香火之情。所以叶侯曾会见家父,希望家父能让我退出军旅,以免日后局面更难以收拾。” 叶璇确实是好意,现在蒋邯仅仅是个校尉,倒无关大雅。但若是等到日后,建功立业,被皇帝加官进爵,官职越大、爵位越高,就会犯下欺君重罪。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连累到所有知情的人,当然也包括秦舒。看着蒋邯俊秀的面容,秦舒不禁在心中暗想:若是穿上女装,她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蒋邯见秦舒默然不语,便又追问道:“都督,你去还是不去?” “呃……”按说去下属家中作客,也不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想到蒋邯的特殊身份,秦舒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便道:“最近营中事务众多,而且家里也有客人。实在抽不出什么时间,还是等些时候再说吧。” “好的。”蒋邯的表情看不出来,究竟是高兴、还是失望。回答以后,便不再说话,默默地跟在秦舒后面。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秦舒终于忍不住问道:“对于叶侯的建议,令尊是什么想法?” “他?”蒋邯咬着嘴唇,道:“他一心只想回复家门荣誉,再次立功封侯,怎么可能会听从叶侯爷的建议?” 秦舒听她的语气中,似乎还是对父亲很不满。以前秦舒不知道原因,现在明白了后,也不禁觉得蒋邯的父亲有些过分。蒋邯又不是那种五大三粗,身体健硕的女人,若是换上女装,绝对是弱质纤纤,我见尤怜的柔情女子。偏偏却摊上了那么个狠心的父亲,居然让她投军建功。要知道大充禁军的校尉,虽然多是功勋之后,但也绝不是任何纨绔子弟,都可以胜任的。蒋邯以女儿之身,不仅成为禁军校尉,而且成为禁军中,公认的继萧刚之后,最有前途的青年将领。在种耀眼的光芒之下,所付出的艰辛,绝不是常人可以想像的。 当然,秦舒能有现在的成就,小时候说吃的苦,也绝不会在蒋邯之下。正因为如此,秦舒才会对蒋邯,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都督。”蒋邯见秦舒又不说话,便问道:“你觉得我还该继续留下吗?” “看你自己。”秦舒笑了笑,把眼睛望着夜空,忽然道:“人生短短数十载,总应该为自己活着。难道除了你父亲,你就没有别的追逐理想吗?” “理想?”蒋邯茫然地摇着脑袋。从小到大,尽管她不喜欢父亲,也不喜欢父亲所做的决定,但还是习惯性地听从父亲所有的命令。现在秦舒突然问到,自己追求的理想,蒋邯还真的从没有想过。 “都督,你呢?”蒋邯望着秦舒,问道:“属下曾经听你说过,你的师尊也十分地严格。在冰天雪地中练武,也是你想要的吗?” “不是。”秦舒又道:“但是现在的生活,却是我想要的。如果不是当初的严格训练,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成就?所以,我和师尊的目标是一样的,都是想要我建功立业。可是你也不一样,就算你能如令尊所愿,拜将封侯。可你却不能享受这样的快乐,反而会提心吊胆地过一生,担心被别人知道真实的身份。这样的话,你这辈子……” 秦舒只顾着自己实话实说,这时才发现,蒋邯的脸色越来越黯淡,似乎有些绝望。猛然觉得自己失言,急忙改口道:“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蒋邯打断秦舒的话,道:“都督说的不错。你忍受师尊严格的训练,是要追求你自己的理想。而我呢?无论怎样努力,只是离本来的自己,越走越远。”说到这里,蒋邯的眼角不禁留下两滴眼泪。 秦舒正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蒋邯却自己用手抹去眼泪,笑道:“让都督见笑。其实为人子女,若是能为父亲完成心中夙愿,难道不也该值得骄傲吗?所以属下虽然不愿意,但也会继续坚持下去。” 秦舒倒没想到,在她柔弱的外表下面,竟然是一颗如此坚韧的心。便笑着道:“放心,只要你愿意留下,本将绝对不会赶你走。” “多谢都督。”蒋邯必恭必敬地向秦舒行了个礼,道:“属下只盼望能跟随都督,早日建功封爵,好完成家父多年的愿望。” “很快就有机会了。” 秦舒所说的机会,蒋邯也明白,那就是来年与鲜卑的战斗。必胜营建立的本意,就是为了对付鲜卑慕容胜。所以对即将到来的这场战斗,必胜营上下都充满了期待。 两人边说边走,不久就进入洛阳。入城之后,蒋邯便要和秦舒分别。正要告辞的时候,蒋邯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笑着道:“都督,属下还有一事相求。”得到秦舒应允后,才道:“其实也不是属下,而是严校尉有求于都督。倚翠楼的瑶月姑娘,都督还记得吧?” 提起倚翠楼三个字,秦舒顿时觉得脸上发热,那可是他生平唯一一次去妓院。虽然什么都没有干,但回想起来,总觉得有些尴尬。 蒋邯看出他的不自在,微微一笑,继续道:“自从属下带严校尉去了一次,严校尉就被瑶月姑娘美貌及厨艺所吸引。这些年来,严校尉一直想着,将瑶月姑娘收为小妾。不过老板雪姨始终不肯松口,直到前些天,雪姨才勉强答应这事。严校尉担心夜长梦多,想早点将瑶月姑娘迎娶过府。只是这段时间,营中事务繁忙,严校尉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所以才让属下代他向都督求情,望能准他两天假。” 秦舒着实没有想到,严铿平日那么正经严肃的人,居然也会好这一口。不过他自己都是,刚刚请了一个多也的假,也不好拒绝严铿。便笑着道:“好。只给他两天时间,事情完了以后,便安心回营。” “多谢都督。”蒋邯见秦舒答应,又忙着道谢。 秦舒看了看她,突然反应过来,低声道:“以前不知道真相,你去那种地方,还说得过去。可你明明是……,怎么还会去倚翠楼?” 蒋邯顿时一怔,暗道:遭了。但马上恢复笑容,低声答道:“若是属下多去那种地方,谁还会觉得属下有问题?” 这倒真是个掩盖真相的好办法。秦舒不得不佩服她的头脑,然后挥手告别。但等蒋邯没走多远,秦舒却又突然想道:蒋邯每次去妓院,都不会真正嫖宿,难道不怕那些妓女多嘴说出来么?这样岂不是更大的破绽? →第一章←(3万1/30万) 洛阳城西福平巷的严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堂内有人高喊着:“夫妻对拜。”一对新人互相鞠躬行礼。这对新人,男方是必胜营校尉严铿,女方则是红遍半个洛阳的,倚翠楼名妓瑶月。 严铿的正室夫人早亡,家里只有几房小妾。如今瑶月过门,由于身份的原因,不能当继室夫人,但能有这么一场婚礼,也足见严铿对她的宠爱。 第179章 婚礼是在晚上举行,也大违常理。不过最近必胜营训练繁忙,也只有在晚上,秦舒和几个校尉才能有时间赶来参加。严铿为了等同僚的祝贺,特意将仪式安排在晚上。 夫妻对拜之后,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官严铿,则是拿着酒杯,挨个的向来宾敬酒。其实来的客人并不多,就只有几桌客人,都是必胜营和禁军的将官。 秦舒、萧刚同在一桌,旁边还有个锦衣公子,让两人都很上心。这公子姓句名安,是兵部尚书句郗之子。虽然禁军和必胜营,都不归兵部管辖,但所有将官的名字,都是在兵部挂了号的。所以面对上司的公子,秦舒、萧刚两人都显得十分客气。 严铿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整天都挂着副得意的笑容。端着酒杯走到秦舒等人面前,道:“多谢诸位赏光,下官敬诸位一杯。” 秦舒、萧刚都含笑将酒喝完,句安却笑着道:“严大人,在下今天来,首先是为了喝这杯喜酒;其次却有事情需要请教。” 其实句安并不在严铿邀请的行列,而且以严铿的官职,也不可能因为取个小妾,就去请兵部尚书。所以句安完全是属于不请自来,只不过看在他老子的面上,才能和秦舒、萧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严铿还一直纳闷,是什么风把这位公子吹了过来,现在听句安这样说,才知道他是有事相询。句郗可算是严铿上司的上司,于是很客气地道:“不敢当。句公子有什么话,尽管问便是。” 句安看了看左右,笑道:“这里都不是外人,那在下可就说了。瑶月姑娘,不,瑶月夫人才貌双全,却不知道严大人是如何虏得佳人芳心?其实不隐瞒大人,在下也十分喜欢倚翠楼的玉儿姑娘,可就是……嘿嘿,不说也罢。不知道严大人,可有什么秘诀教教在下?若蒙赐教,在下感激不尽。”说着便向严铿必恭必敬地行了一礼。 这话问出口,周围众人都不禁,露出鄙夷的神色。要是逛窑子的事情,是个男人都干过。严铿偷腥上瘾,还把瑶月都娶回家里。对于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司空见惯,但像句安这样,为了个窑姐儿,还亲自登门向人请教的,普天之下,怕也只此一人。兵部尚书句郗,乃大充名将,皇帝宠臣。实在没有想到,生个儿子出来,居然如此好色窝囊。 这个问题,倒很真把严铿问住了,连打了几个酒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句安却还不识趣,继续追问道:“严大人万请不吝赐教,在下定到厚报。”语气极为恳切,还真有几分学生请教先生的味道。 “这个,”严铿吞吞吐吐半天,确实不在该怎么回答。还好邻桌的蒋邯站了起来,笑着为他解围道:“严校尉能抱着美人归,自然是因为心诚。公子如此失意,怕是还不够诚意吧?” 严铿也马上接着这个话头,道:“蒋校尉不愧是此中高手,一语中的,一语中的。”边说边悄悄将额头的冷汗抹去。 “诚意?”句安想了想,自言自语地道:“在下的诚意还是很够的啊。”又继续问道:“那不知严校尉是如何,表现出自己的诚意的?” 严铿几乎要被他问崩溃了,看不出句安外表文质彬彬,问出的问题,居然这么欠揍。这下倒好,不仅严铿回答不上来,便是蒋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围了。 客厅沉默几分中,终于在旁边,又有人阴阳怪气地道:“常言道‘婊子无情’,跟这些女人讲诚意,还不是看谁的银子多。” “是谁?”严铿铁青着脸,转眼看着说话的禁军校尉王昊,冷然道:“王校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铿娶的瑶月,虽然是倚翠楼的人,但现在已经从良嫁人。而且今天就是两人大喜的日子,王昊居然再口出“婊子”二字,显然有些不妥。 萧刚见部下说出这么不和时宜的话,急忙呵斥道:“王昊,你喝了几口黄汤,又开始胡说了么?” 王昊满脸通红,一嘴酒气,显然是喝了不少。听到萧刚的呵斥,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继续道:“都督,难道属下说错了?属下就是没有严校尉的银子多,不然早该把这娘们弄回家了。” 严铿见他越说越龌龊,实在忍无可忍,冲上去挥手就是一拳。王昊虽然喝的有几分醉,但武艺不失,侧身闪避之后,便开始还击。两人曾是禁军中同僚,彼此相当熟悉,打的虽然厉害,还好没有伤到对方。只是酒席被他二人掀翻了不少,整个大厅一片狼藉。 秦舒和萧刚两人,因为大战在即的缘故,近来都在竭力地约束部下。使得禁军和必胜营之间的关系,大为缓和,几乎再没有这样的动手冲突。可是今天王昊居然首先惹事,实在让萧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冲上前去,从背后踢了王昊一脚,怒骂道:“你还不住手?” 王昊正专心和严铿较量,背后在后面偷袭一脚,正打算开口喝骂,结果见是上官萧刚。顿时气焰消减了几分,低着头道:“属下……” “滚。”萧刚指着外面,喝道:“明天早上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都督……”王昊见萧刚动了真怒,也不敢再开口求饶,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严校尉。”萧刚亲自端过酒,对着严铿道:“王昊鲁莽,本将代他向你道歉,请校尉满饮此杯。” 严铿虽然一肚子火气,但有萧刚亲自道歉,而且秦舒也在不停地向他使眼色。于是见好就收,陪着萧刚把这杯酒喝了下去。 经过王昊这么一闹,众人都在没有吃喝下去的雅兴。在萧刚带着禁军诸将离开后,秦舒等人也都跟着告辞。只有句安还念念不忘,向严铿请教,但是看到新郎官脸色不好,也怏怏地告辞。 蒋邯住在城内,又不和秦舒等人顺路,出门就先行告辞。剩下的牛大力,想想刚才的事,又不觉来气。这些天众人都忙着操练,根本没有多少机会,可以这样吃喝。好不容易等到个机会,牛大力还没喝个半饱,就被王昊给搅和,心里当然十分不爽。 一路上牛大力都在不住地抱怨,说禁军那帮孙子又开始欺负人啦。杨清却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秦舒也有些闷闷不乐,前一阵子刚和禁军改善了关系,今天又来这么一出,真担心日后到了战场上,两军是否能通力合作。 牛大力自顾自的抱怨了一阵,见那两个人都不搭理他,便道:“都督,禁军欺人太甚,亏了咋们最近还对他们客客气气的。等以后再遇到,看我老牛怎么收拾他们。” “胡说。”秦舒本来就有点心烦,听到牛大力这话,便把脸一沉,道:“你敢。今天你没看到,王昊被萧将军责打了三十军棍。你难道也想挨本将的棍子?” 牛大力见秦舒不像是开玩笑,吐了吐舌头,道:“属下不敢。”转头见杨清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杨清,你在想什么?倒是说句话啊。” 杨清总算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对秦舒道:“都督,属下总觉得有点奇怪。” 秦舒问道:“什么奇怪?” 杨清再稍微思量片刻,才继续道:“都督,刚才听句公子和王校尉的口气,似乎都和‘倚翠楼’的姑娘,关系十分密切。据属下所知,咋们必胜营中,也有不少人经常去那里……” “喂。”牛大力现在还是光棍一个,平日多余的精力和钱财,都花费在倚翠楼里面。此刻听到杨清这样说,急忙道:“你小子乱说什么?” 秦舒却被杨清提了个醒,狠狠地瞪了牛大力一眼,示意杨清继续说。杨清便又道:“其实逛窑子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可能是属下多心了。不过这么多禁军将领,以及兵部尚书的儿子,总是去同一家妓院。属下担心,万一不是巧合,那可就糟了。” 秦舒一直觉得杨清,虽然才干不如严铿、蒋邯,但心思细腻,是个不可多得的助手。如今竟然能在这么小的事上,发现出些疑点,不论结论正确与否,都是值得肯定的。秦舒点了点头,道:“你担心的不无道理,可以私下派人打听下,倚翠楼的老板是谁,背后究竟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是。”杨清领命之后,牛大力马上就笑着道:“杨校尉就是过分小心,一家妓院有什么可疑的。” 秦舒却哼了一声,道:“往往越不起眼的地方,就越不简单。本将警告你,再有人看见你进倚翠楼半步,本将就打断你的腿。” “啊?”牛大力顿时张大嘴巴,半响没有说出话来。直到和秦舒分别之后,才开始抱怨杨清信口胡说,断送了他人生最大的乐趣。 至于秦舒,在回家的路上,也不住回想着杨清的话。倚翠楼固然是个男人都想去的地方,但有那么跟京城军方有关的人出入,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只希望杨清能调查清楚,否则在京城重地,万一生出什么乱子来,可不是秦舒所想看到的。 回到家门口,秦舒看到外面停着辆马车,车夫正卷缩在驾驶位上睡觉,似乎是在等人。秦舒仔细打量一番,认不出是谁的马车。但那车夫听到动静,突然把帽子拿开,倒让秦舒吃了一惊。这车夫秦舒也认识,就是叶氏兄妹身边的那名驼背仆人。既然是他驾车,那么估计又是叶灵来访。 诸葛芸此刻还在家里,两个女人见面,指不定会出什么好事。秦舒向那驼子点头示意,然后下马敲门。片刻之后,芹儿便将门打开,见秦舒回来,有些吃惊地道:“公子不是要喝喜酒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出了点意外。”秦舒把缰绳交给她,便问道:“叶小姐来了?” 第180章 “是的。”芹儿答道:“她还带了个姐姐过来,让小姐治病。” 诸葛芸刚到京城的时候,就跟叶灵见过面。当时曾说过,要帮着给费仪治病。不过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秦舒一时没有记起。经芹儿提醒,秦舒马上想了起来,便道:“我去看看,准备点夜宵吧。”他刚才在严铿家里,也没吃饱,现在肚子还有些空。 走进内院,叶灵就坐在院子里,见秦舒回来,急忙起身道:“将军回来了?” 秦舒点了点头,见诸葛芸房里有烛光,便问道:“师妹在里面给费小姐治病?” 叶灵点了点头,道:“针灸之术,家父与我都不擅长,只好请诸葛姑娘费心了。不过刚才诸葛姑娘说,费姐姐病情拖延的太久,只怕没有多少希望能复原。” 秦舒见她语气中有些伤感,宽慰道:“尽人事,听天命。你为她的病费尽心思,可以说问心无愧了。” “谢谢。”叶灵又坐到石凳上,突然问道:“蜀国公世子下毒弑君之事,家父想让问问你的意见。” “我?”秦舒摇了摇头,道:“我职位卑微,何劳叶侯他老人家如此上心?” 叶灵笑着道:“你不用担心,家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家父觉得,以你的才干,绝非池中之物,所以才让我向你询问。” “那好吧。”秦舒也笑了笑,道:“承蒙叶侯看得起,我就实话实说。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下毒,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下毒之人,绝对不会是蜀国公父子。理由我也不多说,叶侯应该能明白。”既然叶璇已经把秦舒盯上了,与其遮遮掩掩,倒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反正只要叶璇抓不到把柄,也奈何不了秦舒。 “其实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叶灵轻轻叹了口气,道:“朝廷真是多事之秋。眼看就要跟鲜卑开战,竟然又发生这样的事情,真不知道陛下要如何处置桓晨。”突然有些异想天开地道:“你说下毒的人,会不会是鲜卑慕容胜派的?想要借此挑拨朝廷和蜀国公的关系。” 这个想法虽然不错,但慕容胜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把毒药下到皇帝御用的酒杯里。秦舒笑了笑,对于她的说法,不发表任何评论。 叶灵似乎也知道自己刚的想法过于天真,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是想不出来的,要是大哥在京城,应该会猜到一些。” 她提起大哥二字,秦舒才想起,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过叶嘉。便问道:“叶兄一直在外奔波吗?大概有一年没见面了吧。” 叶灵点了点头,道:“父亲和大哥,为了朝廷,总是四处奔走。大哥刚从鲜卑回来,又马上去成都,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有时候只留下我一个人,真的很想念他们。” 秦舒道:“叶侯与叶兄,都是为江山社稷,日后定能名垂史册,流芳千古。” 叶灵淡淡地笑了笑,在她的心目中,名留青史四个字,根本就比不上家人团聚重要。不过叶氏深受大充两代皇帝厚恩,祖训就是守护大充王朝,作为叶家的子女,只能认命了。 叶灵看着天空的月亮,良久才道:“如果来年朝廷与鲜卑开战,可就是将军必胜营大展身手的时候。将军若能为朝廷击败鲜卑,才真是流芳千古的名将。” 秦舒呵呵一笑,道:“承蒙小姐吉言。” 叶灵看了看他,又道:“等消灭鲜卑之后,将军还想干什么?”不等秦舒回答,便继续道:“该是和诸葛姑娘成亲了吧?” 虽然叶灵在极力的掩饰,但语气中还是有不少的失落。秦舒知道她和安宁公主关系极好,自己曾给安宁公主说过,消灭鲜卑之后,就会娶诸葛芸为妻。想必叶灵是从安宁公主那儿,听说了这件事,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这两年来,叶灵对秦舒的情意,连牛大力这种粗人,都能看出来。秦舒也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所以只能是有负佳人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秦舒不愿意让叶灵再有多的付出,便道:“小姐说的不错,等平定鲜卑之后,我就要迎娶师妹。这是我当初下山的时候,早就答应了她和师尊的。” “哦。”叶灵虽然在公主府,听到秦舒说的话。但总还是割舍不下,这几天脑袋里,还是经常回想起,这些年来与秦舒相处的日子。现在听秦舒亲口说出来,叶灵强忍住心中的悲痛,勉强笑道:“诸葛姑娘才貌双全,又身怀绝技,实是将军良配。” 秦舒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就见房门打开,诸葛芸笑盈盈地站着道:“多谢姐姐夸奖。” 叶灵见她突然出来,心里有些发虚,急忙起身问道:“费姐姐的病情如何?” 诸葛芸缓步走出房间,用丝巾擦去额头的汗珠,道:“刚刚施完针,现在睡得很香,最好不要吵醒她。不如今天晚上,姐姐就把她留在我这休息,明日再来接她回去吧。” “好的。”叶灵答应以后,便道:“我进去看看她。”然后急忙跑进房间。 诸葛芸便冲着秦舒扮了个鬼脸,低声道:“刚才你们都说什么啦?” 秦舒很无辜地道:“没有什么啊。” 诸葛芸显然不相信,哼了一声,也不说话。秦舒只好改变话题,问道:“费小姐的病怎么样?” “不知道。”诸葛芸很干脆地答道:“现在才针灸一次,还不知道效果。等以后多试几次,才能知道恢复的情况如何。不过,我听她昏迷的时候,总喊着楚天的名字。我想如果有这个人在旁边,或者对她的恢复更有帮助。” “他啊?”秦舒叹了口气,道:“这个你也别指望了,那人还在刑部的死牢里呢。” →第二章←(3万6/30万) 郭展最近的心情很好,特别是今天下午又去了蜀国公别居之后,心情好的简直无以复加。晚上不仅多吃了两碗饭,还多找了个侍婢伺候休息。三个人颠鸾倒莺折腾了大半宿,才筋疲力尽地躺下。 秦舒很绅士地站在窗外,没有打搅房间里的好事。等到里面消魂的声音消失,秦舒才在窗缘上轻轻敲了几下。声音虽然很轻,但足以让房里的郭展听清楚。郭展刚才还沉浸在温柔乡中,此刻却猛然坐了起来,道:“你们回房休息吧。” 有个侍婢知趣地开始穿衣服,另外一个却趴在郭展的怀里撒娇。但刚刚还怜香惜玉的郭展,立刻给了她一个耳光,骂道:“滚。”那婢女脸上顿时肿的老高,也顾不得穿戴,抱着衣服就跑了出去。 秦舒等那两个女人离开后,才从窗户跳进房内,笑道:“公子好兴致。” “当然。”郭展大咧咧地躺在床上,得意地道:“先生是没有看到桓晨那副嘴脸,真是高兴死我了。想不到他桓晨也有今天,什么狗屁世子,到了京城,就是孙子。” 秦舒也找了张椅子坐下,道:“看来公子这几天,给了桓晨不少气受。很好。” 郭展每天都按照秦舒的意思,去蜀国公别居,说些风凉话,用来激怒桓晨。除了能享受点报复的乐趣,郭展实在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好处。但是对于郭展来说,只好能报复桓晨,就足够满足他略显变态的心理。 听到秦舒的夸赞,郭展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每天都让我去惹桓晨生气,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想知道?”秦舒不等他回答,便道:“告诉你也无妨。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让你能顺利登上,雍国公世子的位置。” “为什么?”以郭展的智商,肯定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追问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秦舒慢慢解释道:“郭鹏的世子之位,当稳稳当当的,皇帝会凭什么让令尊改立公子?只有让皇帝觉得公子比郭鹏当上雍国公,对他更有利,才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公子。现在皇帝最担心的两股势力,一是塞外的鲜卑人;其二就是益州的蜀国公。而雍国公的封地,正好是阻拦蜀国公出川的必经之地。所以皇帝最怕的,就是雍、蜀两位国公联手,则蜀国公出川再无阻碍,可直取洛阳。” 秦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郭展却没有任何反应,知道他还理解不了。心中暗觉庆幸,若不是郭展头脑简单,自己的计谋未必能得逞。 郭展见秦舒停下不说,急忙催促道:“先生快说啊。”对他而言,能当上世子,就是天下的事情。除了这个,别的什么都可以不管。 秦舒只好又继续道:“前些日子,桓晨入京时,路过长安,受到雍国公以及世子的殷情接待。皇帝得到消息,为此相当忧心。你也该知道,前几年,皇帝让雍国公之女,代替公主远嫁塞外。雍国公父子对此深感不满,皇帝因此很担心,雍国公会否背叛朝廷,投向蜀国公。在听说世子郭鹏与桓晨,关系密切的时候,大为恼怒。只要公子你,能表现出对桓晨的敌意,那么你说,皇帝是愿意让你当世子呢,还是让郭鹏继续当?” “当然是我啦。”郭展高兴地几乎跳了起来,道:“我跟桓晨势不两立,明天我就上书陛下,请求严惩桓晨。” 在这方面,郭展倒是一点就通。秦舒点了点头,道:“奏折上一定要言辞激烈,让皇帝感觉出你对桓晨的愤恨。只有这样两厢比较,才能让皇帝觉察出,你比郭鹏强得多。” “好。”郭展满口答应下来,一双眼睛就在秦舒身上,不停地来回打量。秦舒明白他的意思,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能那么,清楚皇帝的心思,对吗?” 郭展急忙点点头,道:“但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你能把毒药下到皇帝的酒杯中。 第181章 这份本事,谁都比不了的。” 秦舒并没有下毒,不过为了让郭展,更畏惧自己,也不否认这件事。笑着道:“我知道,你很想知晓我的身份,但是暂时还不能告诉你。”说着又摸了摸,脸上的面巾,道:“再等等,只要皇帝下诏,让雍国公改立你为世子。你就自然知道我是谁了。” “一切还要仰仗先生。”郭展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当上世子,不,是当上雍国公的那一刻。秦舒见他满脸神往,不禁暗暗冷笑,这样的人也想当世子,真是痴心妄想。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便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还是不忘了提醒一句:“这几日,你还是多去桓晨那里走动走动,把关系闹得越僵越好。” 郭展很愉快的就接受了这份任务,然后躺回床上,开始琢磨着,明天又该用什么话,去激怒桓晨。 第二天,郭展早早就起床,把府里管事的先生找来,开始口述奏折的内容。他说的全是些市井之言,根本登不得大雅之堂,更何况上呈给皇帝。幸而这位管事先生,文笔不错,帮他润色修改之后,再不改变本意的前提下,写了一封很有水平的奏折出来。 郭展先听了一遍,虽然对那些之乎者也,也不是很明白。但似乎大体上不错,便赏了这先生几两银子,然后揣着奏折,直奔皇宫。他无官无职,没有资格参加早朝。可以雍国公使者的身份,到皇宫外求见,守门侍卫可不敢怠慢,立刻向里通报进去。层层禀报之后,终于出来个内侍,将郭展带到勤政殿外。 听到里面传宣之后,郭展才低着头走入殿内。冲着御案下跪叩头,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李疆自从听从秦舒的建议之后,还真打算好好提拔下郭展,希望他真能取代郭鹏成为雍国公世子。可是几次见面交谈之后,李疆几乎都放弃了这个想法。倘若真的让郭展当上雍国公,就算他不投靠蜀国公桓帆,也觉得没有能力将桓帆阻拦在川内。与其用一个草包镇守长安,还不如让郭鹏接任,也许他并不会背叛朝廷。 给郭展赐了座位后,李疆便开口问道:“这么急着来找朕,有什么事吗?” “正是。”郭展急忙从怀里掏出奏折,双手呈到皇帝案前,道:“小臣有本要奏,是参蜀国公世子桓晨的。” “哦?”李疆有些意外的拿起奏折,仔细看了一遍。其中大意就是桓晨大逆不道,竟敢下毒谋害皇帝,理当论罪处死。即便有祖上功荫,但也不能赎他犯下的重罪,请求皇帝一定要严惩桓晨。 文章言辞恳切,说的有理有据。李疆一看就知道,定是郭展找了抢手。当下也不说破,笑道:“你一片忠心,朕心甚慰。” 能得到皇帝这句夸奖,郭展就觉得工夫没有白费,急忙跪下道:“多谢陛下夸奖。臣对陛下的忠心,如泰山之高,如东海之深。与桓晨这等乱臣贼子,势不两立。” “很好。”李疆并不想表现的太冷淡,又宽慰了郭展几句,才把他打发走。 从皇宫出来,郭展觉得有些飘飘然,耳边一直还是刚才皇帝勉励他的话。回到府中随便吃了点午饭,便又带着随从出门,准备去蜀国公别居会见桓晨。 守在外面的禁军,照例没有阻拦。不过蜀国公别居的下人,显然不欢迎郭展的到来,个个都没有好的脸色。郭展却浑如未觉,反正他是来找桓晨的,不必和这些下人一般见识。 计无用还在刑部大牢也关着,据说是受了点刑,不过骨头很硬。所以别居的一应事务,都暂时由陆云打理。陆云见到郭展时,态度比那些下人好很多,笑容满面地道:“公子又来探望我家世子了?” “是啊。”郭展也笑呵呵地道:“世子现在落难,本公子若是一天不来,就觉得坐卧不安。”他这倒是心里话,如果每天不来找找桓晨的晦气,确实吃不香、睡不着。 “世子正在房间用饭,公子请随在下来。”陆云很有礼貌地陪着郭展,来到桓晨的房间外。刚靠近门口,就有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郭展深深地吸了口,道:“桓世兄真是好兴致,这个时候还能喝下酒。要不要小弟,来陪着饮几杯?” 桓晨这几日心情极度烦闷,几乎天天都是借酒浇愁。此刻见到郭展前来,知道又没什么好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好啊,你来。” “二位慢慢聊,属下告退。”陆云等郭展进去后,便退出房间,并且将门掩好。走到院子外,薛瑜正好迎面过来。打完招呼,薛瑜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郭展又来了?” 陆云点了点头,道:“我看桓晨喝的酒也不好,大概有七八分醉了。”然后目光突然变得阴狠,道:“薛护卫,就今天动手吧。” 薛瑜见他十分热切,也点点头,道:“好。我去准备,你在这里守着。”说完便匆匆离去。陆云则是双拳紧握,道:“母亲大人,孩儿马上就要为你报仇了。” 再说郭展陪桓晨喝了几杯之后,就笑着道:“世兄可知道小弟刚从什么地方过来?” 桓晨摇了摇头,郭展便又道:“小弟刚刚去了皇宫。”桓晨马上就问道:“你去皇宫干什么,见到陛下了吗?陛下怎么说的,打算如何处置我?” “当然见到陛下了。”郭展得意洋洋地道:“小弟还给陛下写了份奏折,很得陛下的欣赏。世兄想知道奏折的内容吗?” 桓晨确实已经喝了很多,又只了点了点头,懒得开口多说话。郭展又道:“小弟上奏陛下,请求陛下严惩世兄。下毒弑君,可是诛灭九族的罪名,只怕令尊也脱不了干系。再说,小弟也知道,令尊早有背叛朝廷,割据称尊之心。所以也奏请陛下,力主削藩。当然,最先要削的,就是令尊蜀国公。” “住口。”桓晨虽然有了几分醉意,但还是将郭展的话,听的清清楚楚。首先他并没有下毒弑君,其次父亲背不背叛朝廷,也轮不到郭展胡说八道。再加上前几日郭展说的种种,桓晨实在是忍无可忍,霍然起身,厉声喝道:“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没有等郭展反应过来,桓晨已经抓住他胸前的衣襟,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下毒的人是你,对吧?是你要陷害我,陷害家父。”他这几日一直在思考,究竟是谁在酒杯上下的毒。思来想起,除了郭展曾经动过那只酒杯,实在没有别人。所以郭展的嫌疑,也是相当的大。桓晨现在酒醉之中,更是将郭展当成下毒之人,怒道:“你这个无耻小人,本世子今日一定要你好看。”说完挥手就是一拳,将郭展打翻在地。 若是在以前,郭展这点哑巴亏,吃了也就忍住,毕竟桓晨是蜀国公世子。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桓晨现在正属于虎落平阳的地步,郭展马上窜了起来,一头就向桓晨撞去。他自小在市井中长大,虽然没有练过什么武艺,但也学了不少防身的本事。 桓晨喝了不少酒,一时没有提防,竟然被郭展撞了个正着,摔倒在地。郭展马上一个恶狼扑食,骑到桓晨身上,笑道:“臭小子,你还当你是什么狗屁世子啊?居然敢打本公子。”由于笑的弧度太多,牵动刚才被揍的地方,嘴角隐隐生疼。 郭展用拇指在嘴角上摸了一下,竟然已经出血,不禁怒道:“出血了,老子灭了你。”提起拳头就在桓晨脸上乱打。 桓晨空有一身武艺,一来多喝了些酒;二来失了先机,居然任由郭展骑在身上耀武扬威。脸上狠狠地吃了几拳,顿时眼冒金星,醉意也消失了大半。 虽然先了吃点亏,不过桓晨毕竟跟着计无用,学了不少武艺。尽管称不上什么高手,对于郭展还是绰绰有余。抬腿从背后将郭展踢翻,然后一个鲤鱼翻身,又将郭展压在身下,一顿狂揍。 郭展可再没有本事,反败为胜,见桓晨打红了眼,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急忙高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前几日两人见面的时候,左右都有不少随从,两人一旦发生争执,都马上有人过来劝解。 可是今天,任凭郭展喊破了嗓子,也不见一个人进来解救。最后郭展实在扛不住桓晨的拳头,连声哀求道:“世子饶命啊,世子饶命啊。” “饶你?”桓晨猛地打了一个酒嗝,喷了郭展满脸的酒气,醉醺醺地道:“你下毒害我,诬陷家父谋反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本世子今日若不打死你,就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家父。”说完又狠狠给了他两拳。 郭展本已经被打得狠了,再加上这两拳,哼哼了几声,便晕厥过去。桓晨尤自不肯停手,又继续打了几下,直到背后有人喊道:“世子,快快住手。” 桓晨转头一看,劝自己的正是府中管事陆云。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道:“陆先生,叫人把这厮拖出去,以后不许再放进来了。” 陆云快步走到郭展面前,伸手探了下气息,惊慌失措地道:“世子,大事不好。他,他已经没有气息了。” “不可能。”桓晨这事倒真是吓得酒意全无,慌道:“我下手很有分寸,不可能就死了。”郭展虽然没有官职,但毕竟是雍国公之子,而且这次入京也是代表其父前来。如果当真死在桓晨的手中,那他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再加上现在桓晨的处境,本来就相当不妙,如果再成了杀人凶手,这辈子别就想离开京城了。桓晨忙蹲下身子,亲自伸手去探郭展的气息。等他右手颤抖着伸到郭展鼻子下面,觉得还有些微弱的气息,不由喜出望外,高兴地道:“陆先生,他还有气……”突然觉得背上一凉,低头就看见胸前冒出把尖刀,不禁茫然地转头,看着满脸狰狞的陆云,道:“陆先生,这是为什么?” 第182章 陆云哈哈大笑几声,道:“世子,没有想到吧?陆某等今天,已经等了三年啦。” 这一刀伤及胸口要害,桓晨感觉到生命正随着鲜血,缓缓地流出自己的身体。不过更让他觉得困惑和不解的是,平时依为心腹的陆云,怎么会突然向他下毒手? “世子,你想知道原因吗?”陆云凑到桓晨耳边,低声道:“世子可知道三年前,陆某为什么会离开京城,投靠令尊?” 桓晨现在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模模糊糊地从口中,吐出“太子”两个字。 “不错。”陆云点了点头,道:“是因为前太子谋反,可是陆某并没有受到朝廷的株连。本来是打算从此退出仕途,返回家乡,奉养老母,以安天年。但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家母就在这个时候,被人杀害。世子,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桓晨只觉得眼前陆云的样子,越来越不清晰,不过他的话,还是字字入耳。到这个时候,桓晨也终于明白了些,开口说了人生的最后三个字:“我爹爹……”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第三章←(4万1/30万) 时间追朔到三年前,陆云当时还是前太子李建的东宫侍读。由于马杲谋反一案,李建受到牵连,险些丧命。陆云为报李建知遇之恩,四处走动,希望能保全太子的性命。而就在此时,楚王李昌听闻陆云大名,亲自出面招揽,却被陆云婉言拒绝。 当天晚上,就有刺客潜入陆云借居的地方,将其母亲杀害。看到母亲尸体的时候,陆云从旁边的兵器中,还以为是楚王所为。后来却遇到秦舒,在他的提醒之后,亲耳听到了白浩与黑衣人的对话。才知道杀害母亲的凶手,另有其人。 但陆云是何等的智慧,很快就猜到了白浩口中所说的主公。除了蜀国公桓帆,谁又能让他这样的蜀中高手,俯首帖耳。所以陆云立刻改变主意,不再参与皇子间的争斗,远离京城洛阳,前往成都投奔蜀国公。 这些年来,陆云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替母亲报仇。平时陆云处处留心,发觉桓帆手下的计无用,无论身材还是说话的声音,都跟当天晚上的黑衣人极为相似。这样就越发坚定了,陆云找蜀国公报仇的决心。 此次陪伴世子桓晨入京,陆云再与秦舒巧遇。曾私下相会,商议出陷害蜀国公的毒计。当天晚上,由郭展先在进贡的酒杯上,抹一层普通的香粉,以扰乱众人的视线。然后再由陆云负责清洗酒杯,才真正的在杯中下毒。可惜由于薛瑜的存在,看破了两人的计谋,竟然又将杯上的剧毒清除掉。 一计不成,陆云和秦舒又再想出条计谋。不过这次却将薛瑜也拉了进来,毕竟薛瑜是知道秦舒和陆云的关系,所以很难有事瞒得过他。 当然这条计谋得以实施,首先还是要感谢皇帝。正是因为他要留桓晨为人质,故意栽赃陷害,才是桓晨被困洛阳。其次这次计谋最主要的人物,就是郭展,当然秦舒将他引诱到洛阳来,绝对不会是当真想帮他登上世子之位。 陆云见桓晨气绝身亡,多日的仇恨,终于得到暂时的缓解。缓缓从他的身体内,将短刀抽了出来,放到郭展的手中,并且将两人摆放到一起,制造出郭展杀死桓晨的假想。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就听到外面薛瑜的声音:“公主殿下,世子正陪郭公子在房里饮酒。” 陆云急忙换上一副悲切的表情,失声痛哭,大声喊道:“世子,你醒醒,快醒醒。”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迅速跑了进来。孟娜看到房内的一切,吓得花容失色,快步跑上前去。将陆云奋力推开,摇着桓晨的尸体,大声喊道:“晨哥哥,你怎么了?”但桓晨早已经气绝多时,无论她怎么摇喊,也无济于事。 “殿下请节哀,世子已经走了。”陆云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小声地在旁边地劝说。口中虽然是在劝孟娜节哀,但却暗中向薛瑜使了个眼色。 薛瑜立刻抓住陆云的衣领,厉声喝问道:“陆先生,世子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陆云显得十分慌张,指着昏迷不醒的郭展,道:“郭公子来找世子喝酒,我就在院子外面伺候。可是不久就听到两人起了争执,然后我就急忙跑进来,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孟娜这时才醒悟过来,转头正好看见郭展手中的短刀,上面还带着血迹。孟娜抱着桓晨的尸体,想要将他抱到床上去。但桓晨身体足足高出她一个头。孟娜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薛瑜急忙松开陆云,想要帮上一把。 “放开。”孟娜冷冷瞟了薛瑜一眼,道:“我不要你们碰晨哥哥。”薛瑜只好将手收了回来,眼睁睁地看着孟娜一步一步,将桓晨抱到平时休息的床。 放好以后,孟娜又仔细地将桓晨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然后轻轻地道:“晨哥哥,你等着,我马上就为你报仇。”说完便站起身来,朝着地上的郭展走去。 “公主殿下,千万不可。”薛瑜急忙将身体拦在她前面,道:“郭公子身份尊贵,公主万万不可鲁莽。” “滚开。”孟娜冷冰冰地看着他,道:“晨哥哥的身份难道就不尊贵?就随便能让他杀的?你们护卫世子不利,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居然还敢阻拦我报仇。” “真的不可以。”薛瑜苦苦哀劝道:“郭公子误杀世子,自有陛下公断。若殿下擅杀郭展,怕也要难逃陛下责罚。” “我不怕。”孟娜一把推开薛瑜,道:“你最好滚远些,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公主…….”薛瑜想打算再劝,孟娜却已经抓起郭展手中的短刀,用力向他胸前插下去。只听“扑哧”一声,鲜血飞溅,郭展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到地府去继续作当世子的美梦了。 “这可怎么是好?”陆云似乎受惊过度,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道:“世子和郭展都死在这里,我怎么向国公和皇帝交代。公主殿下,你可闯下大祸了。” 见陆云如此窝囊,孟娜看他的目光,满是鄙夷,心道: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然后整了整衣衫,再回望躺在床上的桓晨一眼,低声道:“晨哥哥,我先去见皇帝,再来陪你。”说完便提着带血的短刀,大步向外走去。 刚走到房间门口,薛瑜却突然冲了上去,从孟娜的手中,夺过凶器,道:“世子还要公主陪着,属下去面见陛下吧。” 孟娜抬头看着薛瑜,道:“你?” 薛瑜点了点头,道:“属下深受国公大恩,正该回报。郭展杀死世子,属下一事气愤,当场将他杀死,绝不会连累公主殿下。” “哈哈。”孟娜盯着薛瑜,忽然大笑起来,片刻才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本公主杀人,岂需你帮着顶罪?我这就去见皇帝,要杀要剐,任他处置。把刀给我!” “不。”薛瑜对着陆云,道:“陆先生,照顾好公主。”说完便提着凶器,向外面跑去。 孟娜本打算追出去,陆云却一把竟她拉住,道:“殿下,让薛护卫去吧,你就成全他的一片忠心。” “放手。”孟娜对陆云的懦弱,深恶痛绝,而且她也不愿意让薛瑜为自己顶罪。伸手甩脱陆云,匆匆地追了出去。 等孟娜追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禁军士兵,往薛瑜身上捆绳索。立刻冲了过去,喝道:“放开他。” 萧刚奉命看守蜀国公别居,不放任何一人出府。这种悠闲的任务,本来不需要他亲自过来。但皇帝特别交代,不能有丝毫的差错,所以萧刚只能每天都来这里守着。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趟悠闲的任务,居然出了天大的篓子。 刚才薛瑜提着把带血的刀走出来,开口就是:“郭展谋杀世子,我已经把他杀了。” 就是这么一句轻松的话,对于萧刚来说,简直是青天霹雳。桓晨、郭展是什么身份?居然都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萧刚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死。正准备让人将薛瑜绑上,然后再入内核实真假。偏偏孟娜又跑了出来,还嚷着要放人。 可就算薛瑜是为主报仇,杀死雍国公爱子,也是重罪。萧刚可担当不起这份责任,行礼道:“公主殿下,薛瑜自承杀人,下官必须按律办事。” “不关的事,郭展是本公主杀的。”孟娜走到萧刚面前,双手一伸,道:“绑我吧。” 萧刚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薛瑜,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世子真的出事了?” 孟娜乍见桓晨惨死,一心只望着报仇,后来又与薛瑜争执,竟忘了悲伤。现在被萧刚问起,才想起自己的晨哥哥已经死了,眼泪潸然而下,道:“是郭展下的毒手。” 萧刚见二人表情,不像是作伪,急得连连跺脚,吩咐一句:“看着他们。”然后带着几名部下,便跑了进去。 来到桓晨的房间,里面死气沉沉,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陆云守着桓晨的尸体,呆若木鸡;郭展的尸体,则是冷冰冰地躺在地上。萧刚不死心地又察看了一番,确信郭展已经身亡。才对着部下道:“把郭公子的尸体抬出去,交给随从带回府。” 萧刚又走到床前,陆云瞟了他一眼,并不说话。萧刚想宽慰两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重重地叹息一声,复转身离开。 回到大门口,萧刚立刻下令禁军,全部入内守卫。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府中所有人等,都不得擅自走动,更不得出府半步。虽然现在为时已晚,但萧刚确实不希望再惹出更大的乱子。至于孟娜、薛瑜二人,既然都抢着要为郭展的死负责。 第183章 萧刚也做不得主,只好亲自将他们带去皇宫,让皇帝亲自决断。一路上,萧刚都在想,自己这个禁军都督,究竟还能干多久? 李疆也是刚用完午膳,便又回到勤政殿批阅奏折。而今朝廷正是多事之秋天,他每天能休息的时间,着实不多。刚看了两份奏折,就听内侍在外面,禀道:“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李疆同意后,贵妃褚云就托着个玉盘进来,道:“陛下,该是用药的时候了。” 林甫识趣地退到一旁,由褚云亲自将药端到李疆面前。这些年来,李疆一心只望能消灭鲜卑,以报当年被困之仇。废寝忘食,日夜操劳,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前一阵子,偶染风寒,虽然并不严重,却是连吃几副药,都不见痊愈。褚云则是每日按时按量,亲自为皇帝煎药送来,让李疆极为感动。 李疆很快将药喝完,道:“这些事情让宫女们做就行了,何必每次都由你亲自送来。” 褚云收好药碗,让内侍拿走,答道:“臣妾是想见见陛下。陛下每日忧心国事,连臣妾与志儿的时间都没有。御医让陛下多休息,陛下就是不停。臣妾担心陛下的身体,若不亲眼看到陛下服药,臣妾实在不放心。”说到最后,眼眶已经微微发红,泪水眼看就要滚落下来。 李疆笑着握住她的玉手,道:“朕现在不是很好吗?最近是忙了些,不过等朕平定鲜卑之后,从此天下太平,朕就天天陪着你,别的什么也不做。” 褚云被他哄的破涕为笑,娇声道:“臣妾才不会相信陛下的话呢。”转头瞟了一眼案上的奏折,见上面落着镇北将军徐铮的款,便问道:“怎么又是徐将军的奏报,陛下什么就要和鲜卑开战吗?” 李疆笑了笑,答道:“现在寒冬腊月,北地天气酷寒,如何能行军打仗?不过徐铮奏报,说鲜卑慕容胜在赤城增兵,似有南下相侵之意,请朕早派增援。” “啊?”褚云吃了一惊,道:“真的就要开战了?” 李疆看她满脸的惊慌,不禁笑问道:“打仗是男人的事,你怕什么?” 褚云摇了摇头,道:“臣妾不是怕打仗,是怕一旦两国开战,陛下又要日夜操劳,身体会吃不消的。” 李疆见她说的真诚恳切,心中大为感动,笑道:“放心吧,朕的身体没事。再说慕容胜此举,只是想在朝廷与他全面开战之前,多骚扰骚扰边境。他刚与其弟大战三年,士卒尚未休整,怎么可能就大举南侵?” “陛下圣明。”褚云却道:“但臣妾常听父亲说起,慕容胜凶悍狡诈,绝不可以常理推断。他明知来年开春,陛下就要起兵北伐,会否趁朝廷还未完全准备好之前,先行南下开战,以打朝廷个措手不及?” 李疆被她提醒后,也不觉眉头紧皱,喃喃道:“这也不可不防啊。”说完便提笔在徐铮的奏折上,连下数道旨意,无非是让徐铮小心谨慎,若遇鲜卑来攻,只可凭城固守,不可擅自出击,以待来年之决战。 见李疆又埋头批复奏折,褚云只好默默告退。其实在她心里,曾经也因为嫁给一个,足以当自己父亲的人感到不幸。可是相处数年之后,皇帝对她的宠爱,以及本身的魅力,已经彻底地将褚云征服。只要皇帝健康,她母子平安,就再无所求。可是自从生下皇子之后,父亲居然三天两头在自己面前,提起让小皇子争储之事,实在让褚云觉得闹心。 拗不过父亲的坚持,褚云曾一度向皇帝提及此事。但皇帝平日对她千依百顺,唯独这件事情,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褚云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才刚刚出世,不可能会成为太子,便再也没有提过。可父亲却还不肯死心,褚云只好答应,等儿子长大一些,再向皇帝求情。只是以皇帝现在的身体状况,真不知道还能再坚持几年? 李疆把徐铮的奏折批复好,抬头却不见褚云,正要开口询问。林甫早知趣地答道:“贵妃娘娘不想打搅陛下,已经告退了。” “恩。”李疆点点头,对褚云的善解人意相当满意。然后将批复的奏折交给林甫,道:“速将这个加急送往幽州,交给镇北将军徐铮。” 林甫接了奏折,便行礼退下;李疆则又继续批阅其他奏折。不过多时,林甫便回来复旨,并道:“陛下,禁军都督萧刚在外求见。” “他怎么来了?”李疆皱了皱眉头,现在萧刚基本上都不会在禁宫走动。皇宫的护卫自有下面将领操心,萧刚现在的最主要的任务,一是加紧操练禁军;二就是看管好桓晨。李疆并没有召见,他却不请自来,多半是有什么要事。李疆顿时生出股不祥的预感,道:“让他进来。” 林甫马上尖着嗓子,喊道:“宣禁军都督萧刚觐见。” 萧刚立刻大步入内,走到皇帝面前,跪拜道:“臣萧刚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由于萧刚一直低着头,李疆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知道究竟该喜还是该忧,便问道:“有什么事?” 萧刚却不敢起身,将头触地,道:“微臣万死。” 李疆刚刚还有的好心情,立刻被他这句话赶走,沉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见萧刚还低着头,不禁恼道:“把头抬起来,好好说话。” “是。”萧刚依言将头抬起,终于说道:“回禀陛下,蜀国公世子桓晨,和雍国公公子郭展都死了。” “都什么啦?”李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站了起来,问道:“都怎么了?你再说一遍。” “都死了。”萧刚说完之后,立刻又将头埋下,实在不敢再直视皇帝,唯恐承受皇帝的雷霆之怒。 但他这三个字出口后,皇帝根本都没有力气发怒,颓然跌坐到龙椅上,自言自语地道:“死了?怎么就都死了?” “陛下。”林甫见皇帝的表情,着实吓了一大跳,急忙靠上前,低声问道:“陛下,您还好吧?” “好个屁。”李疆完全顾不得帝王风范,拿起案上的笔座,就向萧刚砸去。正好砸在萧刚头上,立刻鲜血直流,萧刚却连吭也不吭一声,继续道:“微臣该死。” “你死了,他们就能活吗?”李疆气得口不择言,骂道:“滚,给朕滚出去。” “微臣告退。”萧刚头上血流如注,还是必恭必敬地行礼告退。刚转身走开,却又听皇帝道:“回来。仔细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四章←(4万6/30万) 听完薛瑜的叙说,李疆已经是浑身无力。本来只是打算,将桓晨暂时扣押在洛阳当人质,好使朝廷能安心对付鲜卑。可万万没有想到,桓晨偏偏在这个时候意外身亡,虽然是死在郭展的手里。但谁能保证桓帆不会迁怒到皇帝的头上?如此一来,鲜卑起于外,桓帆乱于内,则大充王朝又将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把他们都带上来。”皇帝看着萧刚头上的伤口,又道:“小林子,带萧将军下去包扎伤口。” 此时,萧刚的伤口已经没有流血,但还是谢恩跟着林甫下去。孟娜、薛瑜二人则被禁军,带入殿内。两人大礼参拜之后,都争着道:“陛下,郭展是我所杀……” “够啦。”李疆喝了一声,打断他二人的说话,道:“朕不管是你们谁杀的,都要受到处罚。孟娜,你是云南公主,又是女儿身,朕可以饶你不死,发回云南,由孟王亲自处置。但薛瑜身为侍卫,护主不力,尔后又妄杀郭展,罪不可恕。来人,拖出去斩首。” “是。”两名禁军立刻押着薛瑜,向外就走。 “陛下。”孟娜急忙膝行上前,哀求道:“陛下,郭展真是我所杀,绝不关薛护卫的事。” 李疆根本不顾她的请求,冷冷地道:“朕说了,就算不是他所杀,一样该受到惩罚。”现在李疆满肚子的怒火,若不杀一个两个人,实在是难出心中这口恶气。 孟娜见禁军已经将薛瑜拖出殿外,而皇帝又不为所动。猛然站起身来,冲到薛瑜身边,将两名禁军打翻在地,道:“陛下,薛侍卫只是护主不利,罪不至死。还请陛下开恩,饶他一命。”她常在南蛮族中,对朝廷的规矩礼数,懂的原本就不多。眼看薛瑜要代自己而死,一时情急,便再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 李疆见她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违抗圣旨不说,还出手伤人。顿时勃然大怒,喝道:“反啦,反啦。来人,把她一起拿下,都推出去斩了。”周围禁军立刻一拥而上,将两人拿下,带出殿外。 李疆这才坐回龙椅,兀自“呼呼”喘着粗气。尽管皇帝怒气未消,林甫还是小心翼翼地在旁提醒道:“陛下,今天已经连死了一个公子,一个世子。难道还要再死位公主吗?老奴听说南蛮王孟鸠,素来十分喜爱这位公主。若是知道陛下杀了他女儿,老奴只怕……” “怕什么?”李疆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朕难道还会怕区区一个孟鸠么?” “老奴该死。”林甫急忙在自己嘴巴上,轻轻打了一下,道:“陛下英明神武,岂会怕孟鸠。只是孟鸠麾下兵马虽然不多,但都是异族死士,又在南方偏僻之地,一旦作起乱来,实在难以平定。老奴记得陛下曾说过,当年太祖皇帝南征,都险些兵败丧命。何况陛下还要消灭鲜卑,何必跟个不懂事的丫头,一般见识呢?” “你说的不错。”李疆赞许地看了看林甫,道:“想不到你也能有这番见解,着实不容易啊。” 林甫急忙下拜道:“老奴只是跟在陛下身边长了,学到了些毛皮而已。 第184章 其实陛下早能想到这层,只是太过生气,想吓唬吓唬那丫头罢了。” “你倒是会说话。”李疆勉强笑了笑,道:“好吧,你赶快出去,让他们刀下留人,放了孟娜。” “老奴遵旨。”林甫领了旨意,急忙追了出来,生怕迟了半步。 再说孟娜和薛瑜被禁军押着,带到午门外。捆绑妥当,验明正身,一人身边配了个刽子手,只等监斩官下令,便同时身首异处。 “谁让你多事的。”孟娜白了薛瑜一眼,道:“现在可好,没有救我,连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薛瑜微微一笑,道:“能陪着世子、公主一起上路,也是在下的荣幸。” “亏你还笑的出来。”孟娜叹了口气,道:“我去陪晨哥哥就行了,你赶来干什么?” 薛瑜又道:“属下到下面,还可以继续保护世子和公主。” “你倒是条汉子。”孟娜马上又想到陆云,不禁道:“比那个叫陆云的,强上百倍。” “陆先生是读书人,胆子自然要小些。”薛瑜笑了笑,又道:“若是他能来陪我们死了,谁给我们收尸呢?” 孟娜没有想到薛瑜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边问道:“你当真不怕死?” 薛瑜摇摇头,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而已。难道公主你怕?” 孟娜也摇了摇头,道:“不怕,马上就要见到晨哥哥了,我怕什么?” 两人有说有笑的,倒让身后的两个刽子手开了眼界。刀下杀了那么多人,还是第一人看到,有人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时辰已到。”监斩官高声喊道:“开斩。”那两名刽子手便开始着手准备,先喝了碗白酒壮胆,然后将鬼头刀高高举起。 “刀下留人。”突然从远处街道跑来一骑骏马,上面的人全副盔甲,旋风般地跑到法场前。一跃而起,跳上刑台,一脚一个,将两个刽子手踢了下去。 “有人劫法场。”监斩官正准备喊人动手,却看清来人的面目,急忙跑了过来,道:“秦将军,怎么是你?”来的正是必胜营都督秦舒,监斩官是名禁军校尉,自然认得。 秦舒记得这名校尉姓周,刚好还是傅羽的属下,便抱拳道:“本将救人心急,还请周校尉行个方便,暂时不要动刑。本将这就入宫请旨放人。” “这个……”周垣虽然很想卖秦舒个面子,但皇命却不敢违抗,十分为难地道:“将军真是为难下官了。他们都是陛下钦点死刑,下官实在是不敢……” “就一柱香时间。”秦舒恳求道:“若是一柱香后,本将没有请到旨意,周校尉尽管行刑。” 周垣正犹豫不决,突然又听到有个尖细的声音喊道:“刀下留人。”林甫也气喘吁吁地带着几个小太监,从宫内跑出来。 秦舒见到这个救星,顿时喜出望外,急忙迎上去,道:“公公,可是陛下有旨,放了他二人?” “啊?”林甫乍见秦舒,不由道:“怎么秦将军也在这?陛下是下旨放人,不过只是孟公主一人。” 秦舒吐口而出:“那我师兄呢?” “你师兄?”林甫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薛瑜,恍然大悟,道:“哎呀,咱家不知道薛护卫,是秦将军的师兄,所以没有向陛下求情,你看这事闹的。” “没关系。”秦舒立刻道:“就请林公公在这看着,下官马上进宫请旨。” “好,咱家陪你去。”林甫知道秦舒是皇帝的宠臣,所以刻意结交。反正见了皇帝,还是秦舒一个人开口,顺水人情,他何乐而不为?说完便走到孟娜身边,想要把她搀扶起来,道:“公主殿下,陛下已经饶了你,快快随咱家入宫谢恩吧。” “不去。”孟娜躲开他的手,道:“除非陛下连薛护卫一起放了,否则本公主就陪他一起受刑。”她听到林甫与秦舒的对话,知道皇帝只饶了她一个人,所以坚决不肯随林甫入宫谢恩。 林甫苦劝片刻,见孟娜态度坚决,只好道:“哎哟我的公主殿下,你这是在威胁陛下。万一再把陛下惹恼,不仅救不了薛护卫,便是你自己的性命也难保。” 薛瑜也在旁边劝道:“林公公说的不错,公主殿下若是想要救我。请去当面向陛下求情,若是在这里抗旨,只怕陛下不会高兴。” 孟娜见他也这么说,便任由林甫将自己扶起来,退到身上的绳索。走到周垣面前,道:“在本公主没回来之前,绝对不可以行刑,否则本公主杀了你全家。” 林甫也跟着说了句:“公主殿下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眼前的三个人,一个是皇帝的宠臣,一个整天伺候在皇帝身边,另外一个又贵为公主。无论是谁,周垣也得罪不起,只能点头哈腰地道:“下官明白,下官一定谨遵公主的吩咐。”秦舒等三人才放下心来,又向宫里走去。 到了勤政殿外,林甫是皇帝的贴身内侍,便先行入内通报。得到皇帝许可,秦舒和孟娜才一起入殿行礼。 皇帝瞟了二人一眼,问道:“孟公主,你还想要朕放了薛瑜?” “是的。”孟娜立刻道:“陛下圣明,郭展确实是臣所杀,不关薛瑜的事。” 李疆却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朕凭什么相信?” 秦舒马上接口道:“回禀陛下,微臣的师兄素来行事小心谨慎,绝不可能杀死郭展。而且素来忠义,倒是有八分可能,是想代公主殿下顶罪。” “师兄?”李疆瞟了林甫一眼,林甫立刻凑上前,小声地道:“秦将军的师兄,就是薛瑜。” “哦,难怪你也掺和进来。”李疆现在对秦舒的宠信正隆,倒不忍驳他的面子。只是薛瑜究竟杀没杀郭展,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如果薛瑜当真是凶手,就算是为主报仇,李疆也必须治他的罪,否则不能向雍国公郭援交代。但如果薛瑜之是想代人受过,皇帝倒是可以放他一马。于是道:“朕不能只听你们的一面之词,此事还要仔细调查。若郭展真不是薛瑜所杀,朕可以饶他不死。” “多谢陛下。”孟娜大喜过望,对着皇帝连连磕头,道:“那么臣现在是不是,可以去让他们把薛护卫放了?” 李疆点了点头,道:“你们且先回府,等候朕的发落。” “谢陛下隆恩。”孟娜再次向皇帝叩头行礼,才起身告退。 孟娜离开以后,李疆示意秦舒起身,道:“你有个师兄在蜀国公府中效力,怎么以前没听你听过?” 蜀国公和皇帝之间,表面上看起来,君臣和睦,但其实暗潮汹涌。李疆听到秦舒有个师兄在蜀中,难免心中会起些疑心。秦舒急忙解释道:“当年微臣与师兄一起下山,都并不知道将来的路如何走。微臣根本就不知道师兄在蜀中,正如师兄也不知道微臣在京城一样。若非这次为给家师祝寿,微臣根本就不知道师兄身在何方。” 李疆对这个解释还算勉强满意,点了点头,问道:“他的才干如何?” 秦舒答道:“微臣和师兄从小都由师尊教导,无论武艺,还是才学,都不相上下。” “哦?”李疆吸了口气,又问道:“那朕若是留他在京城为官,他会同意吗?” “这……”秦舒知道皇帝动了招揽之心,可是按薛瑜的计划,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留下的。便帮着推脱道:“以微臣对师兄的了解,他为人极讲信义,既然在蜀国公府中当差,便要有始有终。” “当真?”李疆眼中突然寒光一闪,显然是动了杀机。若薛瑜真与秦舒不相上下,李疆当然不愿意让蜀国公,得到如此强有力的助手。 秦舒顿时心中狂喜,对于他来说,师兄薛瑜无疑也是个强大的对手。不过秦舒很快就压抑住这种冲动,知道现在绝对不会是杀掉薛瑜的时候。于是道:“陛下,微臣的师兄最看重恩义。陛下这次若能饶他不死,说不定日后能对陛下大有裨益。” “也好。”李疆知道自己刚才失态,急忙笑着掩饰,道:“不过此事还要调查,朕打算让……”他本是打算让楚王负责调查,转念又想李昌与秦舒私交甚厚,极有可能不会秉公办理,于是改口道:“朕打算让晋王调查此事,等真相出来,再绝对如何处置他。” “多谢陛下。”秦舒再拜道:“微臣代师兄谢过陛下隆恩。” “好啦。”李疆摆了摆手,道:“暂时先不说他。现在桓晨和郭展,同时死在京城,你给朕说说,该如何度过这次难关?” 秦舒想了想,才道:“陛下不必过于担心,其实这也未必全是坏事。” “哦?”李疆疑惑地看着他,道:“难道还是什么好事不成?” “至少微臣能看出两点好处。”秦舒恭恭敬敬地答道:“其一,桓晨是蜀国公独子。身死之后,蜀国公固然悲痛,但也绝了后。蜀国公如今也是年过半百之人,半截身子都入了土。若说以前有心谋反,不过是为了子孙后代。现在他孤家寡人一个,就算侥幸能谋反成功,也是一代而终,他何必再行险谋反?” “你呀,还是小看了他的野心。”李疆摇了摇头,道:“他若有心谋反,又岂会在乎无后?更何况,以他的身份,难道还怕不能过继到子嗣么?而且他弟弟桓延家里,不是还有两个儿子么?说说其二吧。” “是。”秦舒便又道:“这其二就是,桓晨乃是郭展所杀,而郭展又是孟娜所杀。孟娜是桓晨的未婚妻,也算是蜀国公府的人。如此一来,蜀国公与雍国公的关系,必然势同水火,再不可能联手谋反。反正桓晨不死,蜀国公要反;桓晨死,蜀国公也要反。 第185章 倒不如借着桓晨之死,让蜀国公将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到雍国公的身上。而雍国公也会将爱子之仇,算在蜀国公的头上。若是蜀国公胆敢起兵谋反,雍国公必会尽心竭力,为陛下阻拦他出川之路。这总比以前,两人关系暧昧,对陛下更为有利吧?” “这倒是分析的不错。”李疆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秦舒的见解。如今四姓国公的实力,以蜀国公桓帆最强,雍国公郭援次之。若两家联手,则足以撼动整个大充王朝;但如果郭援能忠心朝廷,紧紧扼守住桓帆的咽喉,不使其出川,则对朝廷相当有利。 三年前,李疆让郭援之女,代替安宁公主远嫁塞外,使郭援心怀不满。这些年来,桓帆也致力于结交郭援,很让李疆感到担忧。如今郭展杀了桓晨,而孟娜又杀了郭展,两家从此结成死敌,李疆就可高枕无忧了。 “可是……”李疆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道:“虽然郭援不会投向桓帆,但朕想来年就与鲜卑决战。若是桓帆在此时,为了替儿子报仇,起兵反叛,岂不是误了朕的大事。而且就算桓帆此时不反,等朕与鲜卑开战之后,突然起兵,朝廷也不得不陷入两线作战的危险中。蜀中可是有十万精兵,朕实在不能掉以轻心啊。” “事已至此,再无他途。”秦舒也没有办法去阻止桓帆造反,只得道:“为今之计,只能释放桓晨随从,命他们扶棺返回成都。再派遣朝廷重臣,携陛下圣旨前往成都,以重赏好言安抚蜀国公。然后一面令雍国公派大军,驻守陈仓要道;一面令镇西将军文烈,收凉、秦二州之兵,随时准备南下,以协助雍国公。” “也只能如此了。”李疆叹了口气,道:“朕本打算平定鲜卑之后,再着手对付桓帆,现在看来不得不提前准备了。呃,朕想将孟娜留在京城,使南蛮王孟鸠有所顾及,不敢参与桓帆反叛。你看如何?”虽然秦舒的职位不高,但这几年来,李疆凡有重大之事,均要找他商议,可谓恩宠至极。 秦舒又想了想,道:“臣闻当初太祖皇帝南征之时,曾说过‘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以恩德仁义示于诸蛮,使得南中各族头领,心悦诚服,至今仍感念太祖皇帝厚德。南蛮王孟鸠,乃是刚烈血性之人,若陛下能送还公主,厚加赏赐。孟鸠必会感恩戴德,不敢造次。如果陛下想要扣留孟公主,一旦激怒孟鸠,他膝下女儿成群,又岂会惜此一女?” 李疆虽然觉得秦舒说的有理,但又担心放走孟娜后,孟鸠更无所顾忌。犹豫再三,还是点头道:“就依你的。”顿了顿又道:“如果郭展真不是你师兄所杀,你最好能劝他说出实情。否则朕有心饶他,也无能为力。” “是。”秦舒立刻道:“微臣告退。” →第五章←(5万1/30万) 秦舒从勤政殿出来,迎面就遇到禁军都督萧刚。这个时候的萧刚,显得有些狼狈,精神面貌也不大好,头上还缠着层白色纱布。打过招呼,秦舒便指着他的脑袋,问道:“萧将军,你这是……” 萧刚叹了口气,也不隐瞒遮掩,苦笑着道:“我负责守卫蜀国公别居,但世子与郭展都出了意外,以至陛下动了雷霆之怒。这一下砸的还算轻,再重那么点,只怕非得回家躺几天才行。”说着又向殿内看了看,问道:“陛下现在心情可有所好转?” 秦舒点了点头,道:“事已至此,陛下即便生气,也无济于事。将军好生向陛下请罪,陛下应该不会再有责罚。” 听他这样说,萧刚总算是松了口气,道:“那我就先进去了,告辞。”又冲着秦舒抱了抱拳,然后快步走入殿内。秦舒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暗暗窃喜,萧刚连续几次把事情办砸,肯定会影响皇帝对他的宠信,对自己可就十分有利。 出了皇宫,已经是申时末刻,秦舒便不再去必胜营,而是直接回家。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就看见诸葛芸站在门外,不住张望,显得十分焦急。看到秦舒回来,诸葛芸立刻跑了上来,牵住火龙驹的缰绳,道:“师兄,是不是薛师兄出事了?” 秦舒没想到坏消息传的这么快,愣了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诸葛芸答道:“刚才叶姐姐过来看望费小姐,向我提了薛师兄的事。师兄,薛师兄怎么样了?听说他杀了人,究竟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还是进去说吧。”秦舒翻身下马,将火龙驹交给芹儿,然后陪着诸葛芸走入客厅。刚刚坐下,诸葛芸便又催促道:“师兄,你快点说吧,都急死我了。” 秦舒便将发生的事,大略说了一遍。诸葛芸听完以后,道:“照师兄这么说,薛师兄并没有杀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秦舒点了点头,道:“是的。薛师兄只是想代孟公主顶罪,陛下圣明,已经派晋王殿下调查此事,想来不久就能还师兄一个清白。” “那就好。”诸葛芸用手拂胸,长长地吐了口气,道:“薛师兄也真是,好好的干嘛替别人顶罪,害得我白担心这么久。” 秦舒便又询问费仪的病情,诸葛芸却还是那句话,要再等些时候,才能看出效果。秦舒倒并不是着急费仪的病,只是自从诸葛芸为她治病以来,叶灵天天都往这边跑,总让秦舒觉得很不方便。若是早点将费仪的病治好,叶灵就再没有借口过来,秦舒也能避免与她见面的尴尬。 随便聊了几句,秦舒正准备让芹儿准备晚饭,却听门外有人喊道:“秦将军在家吗?” 秦舒听着声音相当陌生,一边走去开门,一边问道:“是谁啊?” 对方立刻答道:“在下是晋王府总管高显。” 秦舒的手本已经放在门闩上,一听是晋王府的人,不禁顿了顿,又问道:“高总管有什么事吗?” 高显却在外面答道:“秦将军请快开门,我家王爷有事请见。” 居然是晋王亲自来了,秦舒只好把门打开。果然见晋王李茂站在外面,笑吟吟地道:“看来若不是本王亲自前来,高总管只怕要吃闭门羹呢。” “不敢,不敢。”秦舒急忙道:“殿下与总管前来,寒舍蓬壁生辉。快快请进。”说实话,秦舒并不很欢迎他们。以现在朝廷的局面,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当然是楚王李昌。但李昌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正是眼前的晋王李茂。 秦舒之所以能步入仕途,全都是靠着楚王李昌的举荐。尽管秦舒执掌必胜营以来,为了防止皇帝的猜忌,刻意与楚王保持距离。但他毕竟是楚王府出来的旧人,自然是被百官看成楚王一系。所以跟李茂,以及与李茂关系密切的大臣,都很少有来往。这也是李茂首次,亲自登门拜访,很让秦舒觉得诧异。 当然李茂也知道秦舒笑的比较勉强,跟着他走入客厅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笑道:“本王不请自来,秦将军不会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吧?” “没有。”秦舒回答之后,立刻转头喊道:“芹儿,上茶。”芹儿听到有客人来,早泡好茶水,端了上来。 李茂在芹儿身上打量几眼,突然道:“咦,这不是二哥府上的丫头吗?你叫什么来着?” 芹儿向他福了福,道:“奴婢叫芹儿,殿下真是好记性,奴婢以前是在齐王殿下府上。是公子救了奴婢,所以奴婢便一直伺候公子。” “原来是这样。”李茂点了点头,道:“你先下去吧,本王还有事和秦将军商议。” “是,奴婢告退。”芹儿退出厅外,秦舒才问道:“不知殿下前来,有什么事要与末将商议。” “将军请坐。”李茂表现的相当客气,等秦舒坐下后,才道:“本王接到父皇的旨意,要调查杀害雍国公公子郭展的真凶。其实本王一眼就能看出,薛护卫是在为孟公主顶罪。可是偏偏薛护卫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杀人凶手,着实让本王很难办。秦将军,听说薛护卫是你的师兄,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秦舒还当是什么大事,便笑答道:“既然陛下全权让殿下查办,末将怎么好胡乱参与。不过殿下说的极是,我师兄一向很讲忠义,所以甘心为孟公主顶罪。还请殿下晓之以理,使他说出实情,也好尽快将此事了结。” “本王也是这么想的。”李茂苦笑道:“可是薛护卫似乎一根筋到底,坚决不肯松口。本王也实在拿他没辙,所以才来向秦将军求助。既然秦将军是他师弟,不如就就与本王一道前往,好生劝说令师兄,如何?”说着又略微压低声音,道:“若不是看到薛瑜是秦将军的师兄,本王又何须如此麻烦?直接将他打入死牢,既方便省事,又讨好了云南孟王。” 秦舒听他有讨好邀功之意,不禁在心中暗笑。虽然李茂负责调查此事,但薛瑜的性命又岂掌握在他手中?但李茂既然这样说,秦舒也不得不卖他的面子,抱拳道:“承蒙殿下关照,末将代师兄谢殿下了。” 李茂呵呵一笑,故示大度地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然后站起身来,道:“秦将军,本王现在打算再去蜀国公别居,你可愿随本王前往,劝说令师兄。” 秦舒觉得薛瑜演的戏,火候已经差不多,便道:“末将愿随殿下前往。”两人刚要准备出去,却见诸葛芸从后面跑了出来,道:“师兄,我也要去看望薛师兄。” 诸葛芸本身就长得极美,再加上这些天的辛苦学习,脸上薄施粉黛,更显得明媚动人。李茂原就以贪杯好色出名,突然见到这样一个大美人,顿时眼睛发亮,身体酥软了半边。 第186章 李茂在高显的提醒下,好不容易才恢复清醒,假意咳嗽一声,掩饰刚才的失态。对着秦舒道:“秦将军,这位姑娘是你的师妹?” 秦舒见李茂几乎眼珠子都快落了出来,不禁微微着恼,却又不能发作,只好道:“师妹,过来见过晋王殿下。” 诸葛芸来京城已经有些时间,再加上与安宁公主、叶灵交往,礼仪早学得七七八八。闻言便走到李茂身前,福了福道:“民女拜见晋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快免礼。”李茂刚想伸手去扶,却听秦舒在旁边轻哼了一声,急忙又将手收回来,讪笑道:“既然姑娘想去,那就随本王一起去吧。” “好啊。”诸葛芸马上挽着秦舒的手臂,笑道:“师兄,那我骑你的小红马,好不好?” 看到诸葛芸的笑容,李茂暗自吞了口唾沫,不过看到她与秦舒的亲热样子,知道已经是名花有主,只能徒呼奈何。 秦舒的火龙驹,确实是匹红色的马,但长得高大壮伟,怎么也不符合“小红马”的称呼。不过诸葛芸才来几天功夫,就把这匹该死的色马收拾的服服帖帖,一点也没有传说中天马的脾气。只要有骑它的机会,诸葛芸都不会放过,而火龙驹也似乎甘愿被她骑,跑得不亦乐乎。 既然火龙驹让给了诸葛芸,秦舒只好骑另外一匹。这还是从蜀中代步来的那匹,虽然也算得上好马,但和火龙驹比起来,差的可就不是一个两个档次。 尽管有秦舒在旁边守着,李茂却似乎有些贼心不死,不停地讲些笑话,逗诸葛芸开心。诸葛芸又全然不知道,自己身边是个大色狼,笑得花枝招展,常常引得李茂大吞口水。 好不容易到了蜀国公别居,萧刚亲自将三人迎接入正厅。李茂立刻在主位坐下,让人将孟娜和薛瑜请来。薛瑜首先赶到,见到诸葛芸也在,不禁愣了愣。诸葛芸却跑上前去,道:“师兄,你还好吧?” 薛瑜点了点头,先向李茂行礼,然后又冲着秦舒点头示意。李茂清了清嗓子,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道:“薛护卫,本王知道你忠心护主,但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郭展并不是你杀的,你何必来背这个黑锅。” 薛瑜却并不领情,回道:“殿下误会了,郭展确实是我所杀,与孟公主无关。” “他胡说。”孟娜这个时候也刚刚赶到,冲进来就道:“殿下,不要听他乱讲。郭展是本公主所杀,与薛瑜无关。”两人又各执一辞,争吵不休。 李茂被他们吵得脑袋都大了,见薛瑜如此不识趣,便将桌子一拍,怒道:“薛瑜,你以为你这是在帮公主吗?你们二人这样争执不下,本王便永远分不清真假。只能如实回奏父皇,说郭展是你二人所杀,这样不仅孟公主脱不了干系,你也会白白送命。” 这话似乎将薛瑜打动,立刻闭上嘴巴,显得十分犹豫。秦舒也不失时机地道:“师兄,若郭展是孟公主所杀,则算是为夫报仇,再加上公主身份尊贵,陛下就算有所责罚,也不会伤及性命。但如若是你所杀,陛下只有将你处死,才能给雍国公一个交代,其中轻重缓解,你可要掂量清楚。” 诸葛芸也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薛瑜,道:“师兄,你可要想清楚啊。” 薛瑜似乎被他们说动,盯着秦舒问道:“陛下当真不会杀公主殿下?” “不会。”秦舒十分肯定地点头道:“孟公主是孟王爱女,就算犯下天大的错,陛下也会将她送回云南,交由孟王处置。师兄尽管放心。” 孟娜此时也道:“是啊。陛下是不会拿本公主怎么样的,薛护卫你又何苦为我顶罪呢?” 在众人的劝说之下,薛瑜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说实话。郭展确系公主殿下所杀,但她当时也是悲伤过度,一时情急激动,还请晋王殿下转奏陛下,从轻发落。” “这个当然。”李茂见这件事情终于摆平,笑了笑道:“那好,本王现在就入宫,将事情禀奏父皇。请诸位放心,本王一定会替孟公主求情。”然后又转对秦舒道:“不如秦将军也随本王入宫一趟,如何?” 既然已经配合薛瑜把戏演完,秦舒也不想在这里久待,便点头道:“也好,末将正好再为师兄求情。” 诸葛芸听他要去皇宫,于是道:“那我就在这陪会儿薛师兄,然后再自己回去。”秦舒同意之后,便跟着李茂一起出去。 两人离开后,诸葛芸便道:“师兄,我有话想跟你说。”薛瑜只好向孟娜道:“我带师妹进去,先告辞了。” 经过这场生死利害,孟娜对薛瑜相当感激,点头道:“薛护卫请自便。”薛瑜于是带着诸葛芸,走回自己居住的小院。 “师兄。”刚刚坐下,诸葛芸就开始埋怨,道:“今天真是吓死我了。听说你杀了人,而且还是郭展。他可是雍国公的儿子,我真担心你会皇帝处死。” 薛瑜见师妹还是如此关心自己,不禁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什么好好的?”诸葛芸哼了一声,道:“若不是刚才秦师兄和我劝你,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替公主姐姐顶罪,代她去死?” 薛瑜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这些事情,都在他和秦舒的算计之中。当孟娜见到桓晨被郭展所杀的假相,就一定会忍耐不住,亲自杀死郭展,给未婚夫报仇。而薛瑜也就在这个时候,抢着为孟娜顶罪,借以表现出他的忠诚。 如今桓晨已死,计无用又还在刑部大牢,蜀国公身边正是缺人之时。孟娜既是他未来的儿媳,又是他的姑表侄女,说话自然很有分量。等回到成都之后,如果孟娜能在蜀国公耳边,为薛瑜美言几句。那么薛瑜就会更受重用,日后前途将不可限量。 所以薛瑜便和秦舒合演了出戏,薛瑜先争着替孟娜顶罪。秦舒则是负责在关键的时候,找皇帝求情,饶下他们的性命。尔后再在适当的时候,薛瑜才说出真相,既撇清了关系,也讨好了孟娜,两全齐美。照眼下的情况看来,事情的发展,都是按着两人预期的方向进行,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只需要再加上最后一把火,就可以说是大功告成。 诸葛芸见薛瑜不回答自己的话,只顾着一个劲的傻笑,不禁微微着恼,生气地道:“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薛瑜摇了摇头,茫然的道:“回答什么?” 诸葛芸气得连连跺脚,再次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替孟公主顶罪?” “当然是因为……”薛瑜本来是想说,为了报答蜀国公父子的厚恩,可刚好听到院子外面轻盈的脚步声。不禁暗自窃喜,这可是天赐良机。薛瑜马上改口道:“师妹,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 诸葛芸愣了愣,道:“师兄,你说什么啊?” 薛瑜轻轻叹了口气,道:“师妹,你不知道。自从为兄见到孟公主的那一刻起,便被她深深吸引。只不过她是世子的未婚妻,为兄只能感叹相见恨晚。再说她与世子也极为般配,可谓天造之合。为兄便将这份情感,掩埋在内心深处,决意守护在他们身边,永远保护他们的安全。可是造化弄人,世子居然不幸遇害,孟公主又一时冲动,杀死郭展,犯下弥天大罪。为兄怎么能忍心肯着她去受刑,便争着去替她顶罪……” “啊?”诸葛芸听得是目瞪口呆,半响才道:“师兄,你是说,你喜欢孟公主?不,是暗恋。” 薛瑜点了点头,道:“是啊。不过孟公主身份尊贵,心中又只有世子。为兄的这份痴情,也只能永远埋藏在心里。若当真能为她去死,为兄绝对是无怨无悔。” “我明白了。”诸葛芸笑了笑,拉着薛瑜的衣袖,道:“没看出来,师兄还是如此痴情的人。只是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什么危险,有没有人能像师兄一样,代我去死。孟公主真是幸福,尽管失去了世子,却还有像师兄这样的人,在默默地守护着她。” 诸葛芸把话说完的时候,薛瑜又听到外面那窜脚步声离开,而且隐隐带着抽咽的声音。薛瑜知道自己目的又已经达到,抬眼看着诸葛芸一脸的向往,不禁在心中暗道:师妹,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为兄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护你的周全。 →第六章←(5万7/30万) 去皇宫的路上,李茂远远没有刚才那么健谈,甚至还有些神情恍惚。眼看就要到宫门,高显终于在后面,小声地提醒道:“殿下,你是不是还有话,要对秦将军说?” “什么话?”李茂一路上只想着,诸葛芸的音容笑貌,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听到高显的提醒,李茂才猛然记起,转头对着秦舒道:“秦将军,本王还有一事请教,请将军一定要如实赐教。” 秦舒看李茂行事,居然还要高显提醒,不禁暗觉奇怪。又听李茂说的客气,急忙道:“不敢,殿下有什么话,尽管问便是了。末将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本王就问了。”李茂呵呵一笑,道:“本王听说武陵费浚的女儿,这些天一直在秦将军家中。不知道费小姐的病情如何,可有什么进展?” 难怪李茂今天一直讨好自己,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秦舒终于明白李茂的真正用意,是想打听费仪是否有恢复的可能。武陵发生的叛乱,楚国公关彝包庇亲属,逼民造反,几乎要负主要责任。不过楚天只是个江湖草莽,以他的一面证词,很难定下关彝的罪状。所以关彝现在最担心的,莫过于费仪的病情。 费仪是费浚的女儿,费浚祖上曾是前朝重臣,又受过本朝封爵,是荆南一带的名门望族。 第187章 若是有了费仪的证词,那关彝的罪行就可以公之于众。李茂的王妃,是楚国公关彝的幼妹,他当然也要替他这位内兄操心。 秦舒微微一笑,道:“这个末将并不清楚。末将只是略懂医术,为费小姐治病的,乃是末将的师妹。” “是诸葛姑娘?”李茂听到诸葛芸,马上眼睛发亮,啧啧称赞道:“想不到她竟然又如此本事,真是才貌双全,才貌双全啊。” 这个时候,高显又在后面,假意咳嗽一声。李茂立刻收敛笑容,又问道:“秦将军是父皇身边的宠臣,不知道秦将军可看出来,父皇对武陵叛乱一事,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陛下的圣意,末将岂敢胡乱揣测?”秦舒想了想,又道:“不过殿下尽管放心,陛下志在平定四方。来年就要与鲜卑开战,而眼下又出了蜀国公这档子事,怕是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提及此事。若是楚国公能在以后表现突出,讨得陛下欢心,以末将看来,此事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多谢将军提点。”李茂总算是把要问的话问完,而且也得到了比较满意的答复,便再不多说什么。 到了宫门下马,自有内侍带着他们二人入内。皇帝仍然还在勤政殿内,眼看就要入殿面圣。李茂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秦将军,本王冒昧地问一句,令师妹可许了人家?” 秦舒猜到他开口,准没有什么好话。皱了皱眉,道:“虽然师妹还未曾许人,不过她已经有了心上人,还请殿下见谅。”看到秦舒的表情,李茂再笨也能猜到,诸葛芸的心上人是谁。只好在心里叹息一声,然后跟着秦舒走入殿内。 此时的勤政殿内,除了皇帝,还有尚书令褚良、兵部尚书句郗两人。李疆等他们行完大礼,便问道:“老五,查出真相没有?究竟是谁杀了郭展?” 李茂立刻答道:“回禀父皇,据儿臣仔细调查,多方询问求证,总算查明真相。郭展确系孟公主所杀,与薛侍卫毫无关系。” 李疆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惊讶,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下去吧。”李茂便又行礼告退。秦舒本来是想帮师兄求点情,但没想到皇帝,似乎并不打算追究此事,便想跟着李茂一起告退。李疆却道:“子逸来的正好。朕刚才还在和褚、句两位大人,商议该派何人前往成都,安抚蜀国公。你也说说你的意见吧。” 褚良,句郗都是朝廷重臣,能让秦舒参与和他们的讨论,真是有些受宠若惊。秦舒将认识相熟悉的朝廷百官,一一在脑海中过了遍,突然想起一人,便道:“陛下,微臣想了一人,觉得比较适合,就是太尉桓延。” “桓延?”李疆重复了次这个名字,道:“说说你的理由。” 秦舒便道:“臣闻蜀国公只有一子,如今痛失爱子之后,必然更想见见亲人。桓太尉是蜀国公嫡亲弟弟,如果让他前往安抚,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臣听说老夫人还在世,她乍闻世子的噩耗,必然难以承受,也需要人安慰。朝中别的大臣,谁能安慰老夫人?所以微臣觉得,桓太尉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疆听的连连点头,显然比较赞同秦舒的意见。但还是看了看另外两人,征求他们的意见:“二位爱卿觉得如何?” 褚良、句郗二人互望了一眼,一起道:“秦将军考虑的极为周全,微臣没有异议。” 李疆便下诏,让林甫去宣召桓延。林甫离开后,句郗又出列道:“陛下,孟公主毕竟是杀死郭展的凶手,若是不加以惩罚,臣担心雍国公会有所不满。” 李疆又岂会不明白,可是杀了孟娜,则开罪南蛮王孟鸠。一旦孟鸠死心塌地跟着桓帆作乱,对朝廷也极为不利。李疆何尝不是左右为难?苦笑着道:“那朕能怎么办?你想让朕杀了孟娜,给郭展报仇?” 句郗也为之语塞,急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但孟公主护送桓世子灵柩回蜀,要途径长安,万一雍国公报仇心切,途中派人劫杀,该如何是好?” “爱卿担心的不无道理。”李疆想了想,道:“朕打算派人护送孟公主返乡。子逸,又得辛苦你一趟了。”现在皇帝最信任的将领,无非就是萧刚、秦舒二人,不过萧刚连续几次,把差事办砸,使得李疆现在,遇到什么事情,便会首先考虑到秦舒。 “臣不敢言苦。”秦舒倒是很愿意再走一遭,但必胜营最近正在加紧训练,若是抽调人手,多少有些不方便,便道:“不知陛下可否在禁军中,给臣抽调部分将士。臣的必胜营,现在实在抽不出人手。” “不行。”李疆还没有回答,句郗便抢先否定了秦舒的意见,道:“禁军与必胜营各不统御,若是将禁军调归秦将军差遣,只怕会引起禁军诸将的不满。” 李疆本想说禁军将领不敢不满,却见句郗暗暗向自己使眼色,顿时醒悟过来。秦舒如今已经执掌必胜营,若再参合到禁军中,则大充两大精锐都成了他的下属。从开国以来,大充朝廷一直都,比较防备将领拥兵专权。尽管秦舒只是这一次,暂时借用禁军兵马,也很不符合规矩。 经过句郗的提醒,李疆没有立刻答应秦舒的要求,而是想了想,道:“这样吧。以桓延为正使,秦舒为副使,另再调禁军人马护送,如何?”这样一来,秦舒成了代表皇帝,前往四川的使者,即便在途中有权力指挥禁军,却也并不是上级对下属的关系。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李疆很轻松就化解了这个难题。 然后李疆又和褚良商议,该如何对蜀国公,进行赏赐安抚。金银财物自然是少不了,又特旨将桓晨以公侯之礼安葬,并且下旨给桓帆,可以从其弟桓延之子中,选择一人过继,以继承蜀国公的爵位。不过皇帝也留了一手,并不让桓延携子出京,如果桓帆一旦要过继,新的蜀国公世子,又将留在京城,作为人质。 商议妥当,李疆便当场命人拟旨。圣旨还未写完,林甫就带着桓延前来复旨。自从皇帝废除丞相一职,新设六部以后,兵部掌管全国军事。太尉一职就形同虚设,成了个有名无权的荣誉职位。再加上齐王妃之死,对桓延打击极大,从此称病在家,不参与朝政。今天突然被皇帝宣召,桓延才从箱底里拿出,压着三年有余的朝服,前来皇宫。 行完大礼,李疆亲自上前将他扶起,道:“卿家请病多时,不来朝会。朕本该前往探望,奈何国事繁忙,迟迟没有机会。今日见到爱卿,观爱卿气色不错,看来病情已经大好。” “托陛下鸿福。”桓延本来就没有病,当然气色不错。不过下午听到的噩耗,确实还是有些让他伤心。虽然桓晨与他并不时常见面,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侄儿。如今意外死在京城,桓延怎么能不觉得悲痛?听到林甫宣旨,桓延已经大概猜到,皇帝召见自己的原因。但还是问道:“陛下召见微臣,不知有何旨意?” “呃……”李疆似乎觉得难以开口,迟疑片刻才道:“令侄桓晨入京朝贡,发生了意外,爱卿应该都听说了吧?” 桓延点了点头,道:“微臣已经有所耳闻,年轻人喝酒冲动,原是寻常之事。不过臣听说那郭展,从小生长在市井,跟街上泼皮无赖无异。雍国公郭援居然派出,这样的儿子入京面圣,足见对陛下的不恭。郭展虽然已经伏法,但还请陛下惩治郭援,教子不严之过。” “当然,朕一定会下旨斥责。”李疆满口应承,见执笔太监已经将圣旨写好,便拿给桓延,道:“世子身亡,朕也相当悲痛,觉得很对不起令兄。这些赏赐虽然微薄,但希望能稍微缓解令兄丧子之痛,以表达朕的歉意。”身为皇帝,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算是相当忍让。 桓延先替兄长谢过之后,才将圣旨大略看了一遍。里面写的赏赐确实很丰厚,已经是皇帝所能做到的最大让步。桓延当然明白,皇帝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害怕兄长造反。看完以后,便又恭恭敬敬地将圣旨还了回去,却并不发表任何评论。 李疆也不会去问赏赐够不够,只是道:“爱卿,朕打算派朝廷重臣,代朕前往成都,安抚令兄。思来想去,觉得满朝文武之中,以爱卿最为合适。不知爱卿可愿代朕走一趟?” “微臣愿意。”桓延根本找不出理由拒绝,只好行礼领旨。李疆便将刚才的圣旨,交还到他手上,道:“那爱卿就回去准备吧。明日早晨,自有禁军护送世子灵柩返回成都。另外孟公主、秦都督将随爱卿出京,一路上就有禁军保护爱卿的安全。” 桓延领旨谢恩之后,便告退回府。秦舒没有想到,自己刚回京城不久,就又要离开。正打算也告退回家,收拾准备。却听内侍入内禀道:“陛下,奔雷大将军雷勖求见。” 自从出事之后,李疆更关心的是蜀国公这方,因为桓帆一旦造反,将会举国震动。至于郭援,李疆相信他不会谋反,所以对在京的雷勖,几乎都忘在脑后。现在听到他在外面求见,李疆才记起,郭援这边的人,也需要朝廷安抚。不禁苦笑着向众人扫了一眼,道:“又一个讨债的。”然后便示意内侍,请雷勖入内。 雷勖大步走进殿内,行礼参拜,将身上盔甲振得“哗哗”直响。李疆等他行完礼后,仍是亲自将他扶起,道:“郭展之事,朕觉得十分抱歉……”正准备将安抚桓延的话,再拿出来对着他说一遍。 但才说了这么几个字,雷勖就打断他的话,道:“陛下,郭展有这样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与陛下无关。” 第188章 李疆惊的张大嘴巴,半响没有说出个字。看雷勖脸上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不禁握住他的手,道:“难得爱卿能有这样的度量,真是让朕感到欣慰。”但又有些担心地道:“只是不知道雍国公,心中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雷勖立刻答道:“微臣回长安之后,一定将事情的经过,如实禀告国公。臣相信国公是明白事理之人,绝不会对朝廷和陛下,心存怨恨。” “好。”李疆现在除了说好,实在不知道该这么表达。雷勖作为雍国公麾下,举足轻重的将领,他的意见,足以代表雍国公部下几万将士。就算郭援真的有什么不满,只要雷勖还忠于朝廷,那李疆就太放心了。 召见雷勖,可以说是李疆今天,最开心的一件事情。又说了些安抚他的话,便问道:“将军打算什么时候返回长安?” 雷勖答道:“微臣现在就是来向陛下辞行的,准备今晚就连夜赶回去。” “不用这么急吧。”李疆吃了一惊,道:“等明日朕在宫中设宴,为将军送行之后,将军再回去不迟。” 雷勖却道:“事出突然,微臣担心还会有什么非常之事发生,所以想早些赶回长安,着手整备军中防务。特别是陈仓要隘,臣打算增派两万将士驻守,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将军真是心细如发。”李疆叹了口气,对这样忠直之人,他也不愿再耍什么虚招子,真心实意地道:“其实朕也担心此事。蜀国公世子意外死在洛阳,朕也难逃干系。若是蜀国公因此,而对朝廷有什么不满,陈仓要塞则首当其冲。朕听说蜀中兵强马壮,不知道将军有没有把握,能将他们阻塞在川内?” 雷勖立刻拜倒在地,抱拳道:“臣回长安之后,立刻亲自带兵前往陈仓驻守。蜀国公不来则罢,若是举兵而来,臣请为陛下吞之。” “好,来人。”李疆大喜过望,立刻命林甫去,将自己穿戴的盔甲取来。亲自交到雷勖手中,道:“这副盔甲伴朕东征西战,立下不少赫赫战功。可惜朕已是垂垂老矣,不能再亲赴战场。这副盔甲就增与将军,望将军能为朕守好西南门户,使朝廷能专心对付鲜卑。朕不要求你能怎样,只需给朕最多两年的时间。等朕平定鲜卑之后,将军就是首功,定厚加封赏。” “微臣明白。”雷勖显得有些失望地道:“微臣本是想追随陛下,引军出塞,与鲜卑决死一战。不料事与愿为,只望朝廷能早日平定鲜卑,则臣心愿已足,不敢求陛下封赏。” 李疆又好言安抚几句,然后才让雷勖退下。看着他的背影,李疆不禁感慨道:“真是员忠心耿耿的良将。”心中却在想,倘若朝廷所有的将领,都如雷勖一般,自己又何必整日如此操劳? 句郗也是武将出身,与雷勖曾有数面之缘。早听说他的忠勇耿直,此时也不禁道:“朝廷能有此良将,何愁鲜卑不灭,何愁西南不宁?” 从得到桓晨死讯起,到现在,李疆总算是遇到了件顺心的事,心情也不像刚才那样郁闷。见事情都完了,便挥手示意三人告退。 出了皇宫,褚良是文官,先向二人告辞,乘着轿子离开。秦舒也打算行礼告辞,句郗却道:“秦将军,我们一起走吧。” 秦舒看他的样子,多半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点了点头,道:“大人请。” 两人骑着马,缓步走到街道上。句郗等了片刻,一直皱眉不语,似乎是在考虑如何措辞。秦舒遂笑道:“大人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那本官就说了。”句郗本想说的委婉含蓄一些,可是他肚子里的文墨确实有限,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开场白。只能还是直截了当地道:“本官看陛下的意思,来年开春就是一定要和鲜卑开战,将军觉得合适吗?” 秦舒呵呵一笑,道:“大人身为兵部尚书,掌管全国军事,怎么问起末将了?是否与鲜卑开战,都是陛下说了算。末将身为臣子,只能是陛下指到那儿,末将就打到那儿。” 听到秦舒这样回答,句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非是本官不愿意与鲜卑开战,只是觉得现在的时机并不适合。本官知道,陛下复仇心切,绝对不会听从本官的意见。而萧刚与将军,则是陛下这次北伐,所要倚重的两员大将。所以本官希望将军与萧刚,都能撇开功利,慎重考考虑虑,然后向陛下献计。” 听他的口气,似乎很反对北征之事。秦舒边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现在不想让朝廷与鲜卑开战?” 句郗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道:“本官身为兵部尚书,了解的情况与将军不尽相同。将军只管带好将士,随时准备为朝廷效命便可。本官却要着眼全局,才能保证大军北伐的胜利。” 提到全局二字,秦舒立刻想到蜀国公,不由道:“末将知道大人是担心西南的情况,不过蜀道艰险,又有雷将军这样的大将镇守隘口,蜀国公未必能轻易取胜。倘若真的那么容易,就能打开出川之路,蜀国公又岂会隐忍这么多年?” “蜀国公只是一个方面。”句郗摇摇头,道:“不过就算朝廷借用雍国公的兵力,来阻拦蜀国公出川,那么北征就少了长安的数万可用之兵。而且到时候,京城的守备兵马,更不能全部抽调北上,一来二去,至少近十万兵马不能动用。但这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其二,三年前陛下北征失利,虽然将士死伤不是很多,但粮草辎重损失殆尽。这几年陛下为了筹备北征之事,已经加了不少赋税,百姓的生活比开国之初,困难很多。如果与鲜卑开战,一旦战事拖延日久,朝廷必然会再向百姓增收赋税。这样一来,百姓是否还能再承受得起,本官也难下断言。” 秦舒一直只关心如何训练兵士,对这些事情确实了解很少。见句郗说的这么困难,不禁道:“朝廷当真如此艰难?可是陛下会不清楚吗?” “陛下当然清楚国库的情况。”句郗苦笑一声,道:“可是陛下却不知道百姓的疾苦。本官私下常与户部于大人商议,知道以朝廷现在的钱粮,开战之后,最多能支撑一年。想想鲜卑兵强马壮,慕容胜又是绝非泛泛之辈,将军能有信心在一年之内,击败鲜卑人吗?” 战场情况瞬息万变,秦舒可不敢保证,能在什么时候打败慕容胜。句郗见他默然不语,便又继续道:“这只是其二,还有第三个原因,不知将军愿不愿意继续听下去?” 秦舒万万没有想到,北征之事,还有这么多的困难,不禁冲口而出:“还有?”马上觉得自己失态,急忙道:“还请大人赐教。” →第七章←(6万1/30万) (昨晚有事,今早补上。对不起啦!) “如今大充的军队,可以与鲜卑一战的,除了禁军,也就只剩下将军训练的必胜营。其余各郡国的驻军虽多,但却不堪一战。尽管从上次北征失利之后,陛下已经下诏全国,让各郡加紧操练兵马。但大充承平已久,不少将官都习惯了享受安逸的生活,谁还会把圣旨当回事?远的不说,将军上次带兵前往武陵平乱,就该很清楚,荆州楚国公麾下的军队,是何等样的战斗力。在两年前,本官就曾建议陛下,减少郡国驻兵,增加禁军人数。可是由于国库并不充裕,陛下并未采纳本官的意见。将军试想,如果以楚国公麾下,那群连百姓都打不赢的军队,去与鲜卑开战,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句郗把第三条理由说出来后,便先行告辞离开。只剩下秦舒一个人,独自骑马出城。自从秦舒创建必胜营以来,就将训练士兵,击败慕容胜,作为自己以后发展的最大良机。好不容等到皇帝,打算和鲜卑开战,秦舒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却被句郗的一盆冷水,当头淋下,一直从头顶凉到脚心。 秦舒绝对相信句郗不是危言耸听,因为他知道句郗除了是兵部尚书之外,还是个真正的武将。真正的武将,只会殷切地希望战争,绝对不会找任何的借口回避战争。句郗既然在反对北征鲜卑,那肯定是有很大的困难。 如果当真朝廷不北征,或者说勉强北征,而再次失利,这都不是秦舒所愿意的。究竟是按照句郗的意思,劝阻皇帝再等两年,还是继续坚持原意,博上一把?秦舒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脑袋里显得空前混乱。 到了必胜营内,秦舒好歹先把这些烦心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召集属下四名校尉前来,交代又要离京之事。 “都督又要走?”牛大力还是第一个出声,嚷嚷道:“陛下也太不通情理了,都督刚回京几天啊。屁股还没坐热乎,怎么又要派你出京?” “上次本将离开京城,是因为私事请假。”秦舒纠正了他的错误,道:“这次才是陛下派本将的公事。说这些废话都没用,本将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还是由严校尉暂时主理营中的事务。你们三人也一定要尽心竭力,多花了心思和力气。若是本将回来,听说你们谁偷懒之类的话,本将可绝不轻饶。” 四人立刻抱拳行礼,齐声:“属下遵命。” “若没什么别的事情,你们就退下吧。”秦舒还要赶着回去收拾准备,也没有时间在这里久待。严铿、蒋邯、牛大力三人都陆续出帐,只剩下杨清一人,还不打算离开。 “有什么事吗?”秦舒看了他一眼,道:“有事就快点说,本将明日一早就走,实在没有多少时间了。” 杨清便凑上前,小声地道:“都督,前几日都督让属下调查的事情,属下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 第189章 “什么事?”秦舒一时没有记起,脱口问道:“本将让你调查什么事?” 杨清见他不记得,便提醒道:“就是关于倚翠楼的事情。” “哦。”秦舒总算想了起来,道:“那你调查出了什么结果?” 杨清遂答道:“经过属下的暗中查访,倚翠楼的老板,就是那个老鸨雪姨。不过她似乎和蒋校尉有密切的关系,而且蒋校尉的父亲,也经常会邀请些朝廷官员,出入倚翠楼内。” “这个本将知道。”秦舒早从蒋邯的口中了解,他父亲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能恢复祖上的爵位。送蒋邯参军是因为这个,巴结朝廷官员,自然也是因为这个。 杨清见秦舒没有说什么,便不再往下说,而是掏出份名单,道:“都督请过目,这是近几年来,倚翠楼姑娘从良的纪录。” 秦舒觉得杨清越来越好笑,好端端的,打听别人姑娘从良干嘛?可是当他接过名单之后,脸色不禁变的凝重起来。原来上面从良的姑娘,几乎都是嫁给了朝廷官员,更有不少是禁军中的校尉,必胜营中当然也有一个严铿。 窑子里的姑娘从良,并不什么希奇的事,偶尔有那么一个两个,嫁入官宦之家,也不算是什么怪事。可从倚翠楼出来的姑娘,几乎人人嫁给朝廷官员,大到刑部尚书孙轸,小到兵部文吏王玄。可谓遍及朝野[奇+書网-qisuu.],如果说这都仅仅只是巧合,着实让秦舒不信。 “这样吧。”秦舒现在没有时间操心此事,便对杨清道:“你在自己部下中,选些精明点的士兵。在这份名单上,选择三五个人,日夜监视,看看她们究竟有没有可疑之处。记住,她们现在可都是朝廷官员的小妾,不是什么楼里的姑娘,所以千万要小心谨慎,不可打草惊蛇。一切等本将从成都回来,再与你详细商议。” “是。”杨清领命之后,又道:“只是现在全营将士都在加紧训练,属下用什么借口抽调人手呢?都督可别忘了,严校尉家里,也有这么一位如夫人。” “本将知道。”秦舒想了想,便道:“这次本将前往成都,带的都是禁军的人。你就说本将还需要,从你的营中挑选些机灵随从,暂时先瞒着他们。这事严铿,呃,还有蒋邯,似乎都有可疑,你可千万要小心,切不可走漏任何风声。” “属下明白。”杨清答应后,便自己下去准备。秦舒则又将那份名单看了看,然后才揣入怀中。心道:看来句郗说的没错,大充王朝虽然表面平静,其实在这份平静之下,还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凶险呢。倚翠楼这件事情,不能说就一定是有人策划,可是秦舒却不敢掉以轻心。他此生的前途,全部都押在朝廷身上,大充王朝的命运,也就是他将来的命运。 牵着火龙驹走到辕门,远远就看见蒋邯等在那里。走近之后,蒋邯便行礼道:“都督明日一早就要离京,属下想要给都督摆酒送行都没有时间,只好在这送都督一程。” “走吧。”秦舒翻身上马,笑道:“本将倒是想跟你们一醉方休,可惜陛下有令,本将也身不由己啊。”想起上次蒋邯曾代其父,邀请自己赴宴,便又道:“等本将从成都回来,一定到府上拜访。” “都督愿意光临寒舍了?”蒋邯大感意外,他一直以为秦舒不会答应。 秦舒担心自己转变的太快,引起蒋邯的怀疑,遂笑道:“同僚之间,原该多走动走动。本将这几日本来还想着,请你们到家中一聚,哪知道却发生了这档子事,只好另找机会了。” “都督有这份心,属下等就十分感激了。”蒋邯呵呵笑道:“最近怎么不见叶小姐来营中,训练时受伤的士兵,没有她的妙手诊治,恢复的都没有以前那么快。”叶灵这段时间,几乎没有再到必胜营中,这几名校尉常常私下揣测原因。蒋邯见秦舒现在的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叶灵因为知道秦舒和诸葛芸的关系后,受到很大的打击,不愿再来必胜营,是很正常的事。不过秦舒怎么还解释出口,只好道:“叶姑娘又不是咱们营中的军医,不过是偶尔过来帮帮忙。怎么,你们还想强留她不成?” “属下等是不行啦。”蒋邯又一脸坏笑地道:“但是都督一定能有办法,将叶小姐变成咱们必胜营的人。”此时只有他们两人,蒋邯便肆无忌惮的开起玩笑来。 秦舒也懒得跟她说,把脸一沉,道:“大胆,居然敢跟本将开这些玩笑。” 蒋邯只好吐了吐舌头,道:“都督息怒,属下再也不敢了。”一副调皮可爱的样子,倒跟诸葛芸顽皮时有几分相像。 秦舒知道她是女儿身,不禁脱口道:“你这副样子,若是换成女装,不知会迷倒多少男人。”原本只是一句无意的话,哪知蒋邯立刻面沉如水,冷冷道:“都督乱说些什么。”秦舒讨了个没趣,只好讪讪一笑,不再说话。蒋邯也像锯嘴的葫芦,闷不作声。 蒋邯这一辈子,只穿过一次女装,却还被父亲发现,当场训了个半死。从此以后,蒋邯就再没有奢望过,能穿上红妆,描眉擦粉。但自从那次之后,蒋邯却总是想着自己着女装的样子,经常从梦中哭醒。所以穿女装之事,又成了蒋邯的逆鳞,谁也提不得。 两人就这么默默走入城内,直到该分别的时候,秦舒终于道:“本将走了,营内的事情,就多劳你们费心了。” “属下知道。”蒋邯看了看秦舒,终于还是低声道:“都督一路保重。”然后打马离开。秦舒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微微摇头,心道:果然是女人,就是小心眼。笑了笑,便打马向家走去。 到了住处,秦舒见门口栓着匹骏马,便高声喊道:“是贤弟来了?” 果然就听到傅羽在门内道:“大哥回来了,我去开门。” 等门打开,傅羽便小声道:“大哥,三妹正在房间里生气呢,你快去劝劝。” “怎么啦?”秦舒把缰绳交给芹儿,然后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傅羽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地道:“都是小弟的错,小弟知道兄长又要离京,所以特意买了点酒菜过来,准备给兄长送行。可是三妹似乎并不知道兄长要走,一听到兄长要离开京城,就把自己关到屋里生气。” 秦舒就猜到诸葛芸听到自己要走,肯定会是这样的反应。一路上都还在盘算,该怎么开口。这下可好,让傅羽抢了先。只好很无辜地道:“为兄能有什么办法,陛下亲自派下来的差事,难道还能推掉不成。” 傅羽也道:“如果不是公主有孕在身,小弟倒是可以请旨,帮着兄长走一趟。毕竟三妹刚来京城才几天,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好留她一个人?” “可不敢劳驸马爷的大驾。”秦舒开了句玩笑,道:“我还是先去看看,把酒菜摆好,等我们出来,一定好好喝几杯。”然后就匆匆忙忙地,向着诸葛芸的房间走去。 到了房间外面,果然见房门紧锁,而且似乎从里面,还传出轻微的抽咽声。秦舒急忙轻轻敲了几下门,道:“师妹,我回来啦。” “走开。”诸葛芸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里面响起,道:“我不想见你。” “你开开门啊。”秦舒又不敢破门而入,只好在外面干着急。等了半天,还是不见诸葛芸开门,秦舒只好叹道:“你不开门就算了,我马上就要出发离京。只好等两个月后,再回来见你了。” “等等。”诸葛芸马上跑过来,把门打开,脸上还挂着泪珠,问道:“不是说明天早上吗,怎么又提前了?”看到秦舒脸上的坏笑,顿时知道自己上了当,又想把门关上。 但秦舒早已经把脚踏了进来,笑着道:“好芸儿,就别生师兄的气了。好不好?” 虽然秦舒突然改了称呼,让诸葛芸心里觉得甜滋滋的,但她还是跑到房里,背着秦舒坐下,道:“你走,我不想见你。” 秦舒缓缓走到她的背后,将手轻轻地放到诸葛芸的肩膀上,柔声道:“是师兄错了,不该这么快就把你独自留在京城。可是皇命重如泰山,师兄既然是朝廷将官,就不得不遵从圣旨办事。” “可是我……”诸葛芸说着,便将身子转了过来,靠在秦舒身体上,失声哭了出来,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舒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将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等诸葛芸的哭声渐渐变小之后,秦舒才扶着她的肩膀,笑着道:“别再哭了,小心又成花脸猫。” 诸葛芸立刻又想到那天晚上的情形,顿时破涕为笑,用着粉拳在秦舒的身上,边打边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秦舒不禁心中一动,又缓缓将头埋了下来。诸葛芸感受到了师兄的心意,轻轻地合上眼帘,等待着秦舒的亲吻。 可就在四片嘴唇将要连接在一起的时候,傅羽大煞风景地在外面喊道:“大哥,三妹,你们再不出来,酒菜都要凉啦。” 秦舒吃了一惊,急忙将脑袋拿开。诸葛芸也慌着把眼睛睁开,站起身道:“师兄,我们出去吧。” “好。”秦舒知道她已经不生气了,便道:“出去吧,二弟准备了不少酒菜,给我送行呢。” “恩。”诸葛芸点了点头,突然垫着脚,飞快地在秦舒的嘴上吻了一下,然后立刻跑了出去。秦舒几乎被这突然来临的幸福震晕过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露出愉快的微笑。 →第八章←(6万6/30万) 进了潼关,天气突然变坏,居然下起雪来。 第190章 看着漫天的雪花,秦舒很担心诸葛芸,不知道她一个人在洛阳,会不会觉得孤单。离开京城的那天,已经是腊月初一,看来今年的春正,秦舒是不会和师妹一起过了。 薛瑜一直守护在孟娜的身边,而孟娜却紧紧着跟着灵车,面对薛瑜的关心,她表现的相当冷淡。自从上次听到薛瑜对诸葛芸的那席话,孟娜总是刻意的与他保持着距离。晨哥哥才刚刚去世,孟娜怎么可能会接受别人。但薛瑜的好意,孟娜还是很感激,至少每一个女人,都希望有人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死。孟娜虽然不能接受薛瑜的感情,但却很感动。 桓延可以说是整只队伍中,年纪最大的,也表现的最沉闷。从来不说一句多余的话,每天按时用饭,按时会帐休息,将队伍的行动,全部交给秦舒处理。 “秦将军,天色已经晚了,是不是找个地方安营休息?”周垣打马走到秦舒身边,身为禁军校尉,却听命与秦舒。他一点都没有觉得委屈,反而感到荣幸。禁军中与必胜营关系最好的,当然要属傅羽带领的骁勇营。周垣恰好是傅羽的属下,平日常听上司把秦舒,夸的跟朵花似的。而且也确确实实见到,必胜营武陵平乱时,立下的赫赫战功,所以对秦舒这个不是上司的上司,打心眼里敬佩。 前段时间,必胜营又到禁军中招人,周垣本想前去报名。可是后来听说,由于校尉的名额已经够了,只是招收士兵。周垣虽然很想加入必胜营,但却实在舍不得校尉的职位,才忍痛没有报名。所以这次皇帝征调禁军,跟随秦舒前往成都,周垣立刻毛遂自荐。考虑到傅羽和秦舒的私交不错,皇帝很赞成派骁勇营的人前往,这才使得周垣如愿以偿。 “好吧。”秦舒又看了看天候,这场大雪,让本来就走的很慢的队伍,走的更加缓慢,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返京城。顶风冒雪的赶路,大多数人都有些吃不消,秦舒又不禁想起句郗的话,这些禁军怕也不是鲜卑人的对手。便点点头,道:“你到前面去打探一下,有合适的地方就停下来。” 很快周垣就找到个背风处,指挥人手安营扎寨,然后埋锅造饭。吃完饭后,桓延和孟娜还是照常回帐休息,只剩下秦舒、薛瑜、周垣三人,还围坐在火堆旁边。 “师弟。”薛瑜看着还在继续往下落的雪花,道:“明天差不多就可以到达长安了,你说雍国公会不会暗中派人报仇?” “这就难说了。”以秦舒对郭援的了解,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杀子之仇,不同于其他。再加上郭援对郭展,一直心存歉意,宠爱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世子郭鹏。这就很难断定,郭援会不会不计后果,为子报仇。不过秦舒相信,就算郭援要报仇,也只是针对孟娜一人,不会牵扯到无辜。只是在薛瑜以后的道路上,孟娜是枚举足轻重的棋子,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她的安全。秦舒便转问周垣,道:“周校尉,从今晚开始,要多派人手值夜,万不可大意。” 周垣立刻站起身,抱拳道:“末将明白。” 看他这么正式,秦舒不由笑道:“你又不是我的部下,不必如此。” “是。”周垣这才坐了下来,又道:“将军,末将常听傅校尉说,你在送宁国公主出塞的时候,曾被数千鲜卑人围攻,却能奋力杀出重围,而且还救出楚王殿下和公主。这是真的吗?”周围的一些禁军,听到周垣问起这个,也都很有兴趣地围了过来。 秦舒知道傅羽肯定把自己的事情,在这些部下面前,夸大了很多。不禁笑道:“没他说的那么夸张。”又见他们似乎都很感兴趣,便道:“要是你们想听,左右也没什么事,本将就给你们说说吧。”于是便坐到士兵中间,开始给他们讲述三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薛瑜可没有兴趣留下听秦舒讲故事,便把位置让了出来,慢慢走到孟娜的营帐外面。守卫的武士见到薛瑜,急忙道:“公主,薛护卫求见。”这些蛮族的大汉,空有一臂子力气,却根本不了解主人的心意。只知道薛瑜对孟娜又救命之恩,所以全部对薛瑜都很有好感。 “有什么事吗?”孟娜的话冷冰冰地从帐内传出来。 薛瑜听她的语气,显然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打算,便站在外面,道:“殿下,明天就要到长安了。我和师弟都担心,雍国公会不顾陛下的旨意,找公主报仇。所以想请公主晚上休息的时候,多加小心。在下的营帐就在旁边不远,若有什么意外,请公主高声呼救,在下一定立刻赶过来。” “知道了,没什么事你就去休息吧。”孟娜的话虽然还是很冷淡,但语气明显有所好转,看来对薛瑜还是很感激的。 门口的守卫见公主对薛瑜这么冷淡,既觉得奇怪,又觉得公主有些不近人情,于是道:“薛护卫请放心,有我等在此,一定不会让人伤害到公主。” “那在下就告退了。”薛瑜冲着帐内一礼,便返回自己的营帐休息。至于秦舒,则是一直把在鲜卑的经历讲完,才被众人放回营帐休息。 第二天起来,雪已经停了。众人用了早饭,就继续赶路。由于到了长安地界,护卫的禁军都很小心,唯恐雍国公派兵阻杀。特别是周垣,第一次跟着秦舒出来,很想在他面前表现一番。所以亲自安排了不少人手,在队伍的四周打探消息,若有异常情况,立刻回来禀报。 队伍行到一处山谷的时候,走到秦舒前面的桓延,突然停了下来,转头道:“将军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秦舒对长安的地形,根本不熟悉,摇摇头道:“末将不知道,还请大人赐教。” 桓延看了看左右,道:“若是本官记的不错,这里应该是‘葬龙谷’。” 听到这个名字,秦舒立刻想起一段数十年前的旧事。那还是在三国时代,蜀汉大将军李兰,在收复两京之后。派心腹部将前往成都,恭迎蜀汉第二任皇帝刘禅,还复旧都洛阳。可是在途径长安附近的时候,刘禅一行遭到马贼的伏击。除了太子刘璇之外,上到皇帝、皇后,下到所有皇子,都死于该役。 后来蜀汉朝廷宣布,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乃是当时蜀汉镇守长安的大将魏延,以及新降的司马懿。紧接着大将军李兰,便亲率大军出征,斩杀魏延和司马懿,为刘禅报仇。至于整件事情的真相如何,再没有人追究下去。 “此地既然叫‘葬龙谷’。”秦舒便问道:“莫非正是蜀汉第二任皇帝,刘禅遇伏的地方?” 桓延点了点头,道:“看来秦将军除了能领兵打仗之外,对前朝典故,也知之甚多。”说着桓延又似有意似无意地道:“很多事情,都跟刘禅被杀之事一样,表象都是假的,真相却永远被尘封。” 秦舒心中暗自吃惊,显然桓延是话中有话,莫非他已经觉察出桓晨的死,另有原因?当下勉强的笑了笑,道:“大人这话,末将不是很明白。难道刘禅不是被魏延所害?太祖本纪里的记载,又怎么会有假?” “前人的功过是非,又岂是我们所能评价的?”桓延微微一笑,道:“前面山谷地势险要,若郭援真要为子报仇,正是他下手的最佳地方。将军可让人前往仔细打探,不要中了郭援的埋伏。” “末将明白。”秦舒见他不提此事,正求之不得,立刻换来周垣,命他多派人手,前往谷中打探。周垣第一次得到秦舒指派下来的任务,自然不敢怠慢,便亲自带了几个人,到前面谷中仔细察看。 秦舒等人便都停了下来,等候周垣的消息。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仍不见周垣回来,秦舒便觉不妙,立刻下令所有士兵,在原地结阵防备,自己又带了几人到前面去。 走到谷口,秦舒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立刻喊道:“不好,有埋伏,快退。”带着众人拔马便跑。刚跑回阵中,转头见看到谷里涌出大队骑兵,军中一杆“雍”字大旗,正迎着咧咧寒风飘扬。 大旗之下,一人金盔金甲,罩着大红披风,手握蘸金长枪,显得威风凛凛。桓延坐直身子,望了望,笑道:“很久没有看到郭援这身装束,看来还是宝刀未老,尚能一战。来人,拿本官的大刀来。”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桓延早换上戎装,想来是已经猜到郭援会有所动作。 眼看桓延从家将手中,接过兵器,秦舒急忙劝道:“大人,且先问清雍国公的来意,不可鲁莽行事。” 桓延哈哈大笑,道:“本官与他数十年交情,难道还不知道他来干什么?”说完便再不顾秦舒的劝说,拍马冲上前去,高声喊道:“郭援,还认识老夫么?” 郭援没有想到自己还未叫阵,对面便有一将先行出来挑战。等到声音,才仰天笑道:“原来是太尉大人,本爵今日前来,不是为了和你叙旧。只要把孟娜交出来,本爵保证亲自迎接诸位进城,并设酒宴款待,然后再恭恭敬敬送诸位前往成都。” “想要公主?”桓延也哈哈大笑,道:“且先问问老夫手中的大刀。”说完便将大刀一挥,直奔郭援而来。 郭鹏跟随在其父左右,见桓延杀来,便道:“孩儿替父亲……” 郭援却将手一挥,道:“你退下。既然太尉大人有此雅兴,为父岂敢不奉陪?”当下也跃马提枪,迎向桓延。 两人是多年旧识,及至近前,二话不说,便杀作一团。两人都是将门之后,又都曾跟随皇帝李疆,征战天下,武艺自然不弱。虽然多年不曾舞刀弄枪,但此刻杀将起来,没有丝毫生疏的感觉。 第191章 反而像是很久没有吃饱饭的饿汉,面前突然摆放着一桌大餐,眼睛里显露出来的,全是兴奋。 秦舒惯使长枪,所以专心看着郭援的枪法,心道:郭氏能辅佐两代君主,成就大业,家传枪法果然不同寻常。仔细看了片刻,秦舒觉得获益良多。还打算继续看下去,薛瑜却靠到他旁边,低声道:“师弟,就这么任由他们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秦舒这才想起,自己还有重任在身,于是打马出阵,高声喊道:“二位快请住手。” 但郭援与桓延都正杀得兴起,哪里还肯听他的劝说?秦舒连喊几声,都不见二人又听下来的意思,于是将破军枪一摆,道:“末将得罪了。”驾着火龙驹便冲了上去。 郭鹏在后面,见秦舒突然加入,唯恐他对父亲不利,立刻喊道:“秦舒,休得放肆。”便想冲上去帮助父亲。可是刚跑出几步,就见秦舒手中长枪一挥,恰恰搁挡在两人的兵器中间。郭援,桓延两人都马上感觉到,有股强大的力道,从兵器上传过来,几乎把握不住。 这两人当年跟随皇帝动征西战之时,也算是大充军中的两员悍将。而秦舒居然能以一人之力,将他两人的兵器分开,不禁都停了下来,看着秦舒发愣。 秦舒见他们都望着自己,遂笑道:“国公千岁和太尉大人,都是多年的旧识,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 桓延却答非所问,叹息一声,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啦,不中用了。”然后竟丢下两人,径自返回己方阵中。 郭援看着秦舒,也叹了口气,道:“秦将军,本爵无意与将军为难,更不想违背陛下的旨意。但杀子之仇,本爵不得不报。如果秦将军能卖本爵几分薄面,置身事外,本爵一定感激不尽。” “千岁。”秦舒含笑摇头,道:“非是末将有意要阻拦千岁报仇,只是皇命在身,不得已而为。末将奉旨护送公主回乡,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末将如何担当得起?更何况后面还有一千禁军兄弟,千岁真的想与他们兵戎相见吗?” 郭援不是桓帆,没有造反争权的野心,所以绝对不会公然与禁军交战。郭援知道秦舒故意说这些话,就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可是想到爱子惨死,再加上对郭展母子的愧疚,郭援还咬着牙,道:“若是秦将军执意要插手此事,本爵也只好得罪了。事后,本爵自会向陛下请罪,便是削了封爵,本爵今日也定要为展儿报仇。” 郭鹏此时已经走到父亲身后,听到他这样说,不禁开口劝道:“父亲,你这又是何苦?” “住口。”郭鹏一直与其兄郭展不和,所以对报仇之事,是相当的反对。郭援却还是一意孤行,喝止道:“你退回去。等为父下令,便带人冲过去抓人。记住,要尽量少杀伤禁军兄弟。” “是。”郭鹏不得已,只好领命退下。临走之时,还看了秦舒一眼,目光中全是恳求。在他看来,或者也只有秦舒,才能说服父亲回心转意。 “千岁定要报仇吗?”秦舒见郭援把话说到这份上,便叹气道:“不过千岁可曾听过这么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郭援盯着秦舒,问道:“秦将军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那就请千岁借一步说话。”说完便先拔马,向着旁边的山坡走去。郭援犹豫片刻,还是跟在他的后面。 两人走十上百仗,估摸再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秦舒才停了下来,道:“千岁可愿听末将几句话?” “既然跟来了,当然愿听。”郭援冷冷地道:“不过如果将军是想劝本爵放弃报仇,那本爵就请将军,还是免开尊口了。” “仇当然是要报的。”秦舒这句话,倒是大出郭援的预料之外,紧接着秦舒又道:“不过现在却不是最佳的时机。千岁试想,此时强行杀掉孟娜,将会是什么后果?陛下定会龙颜大怒,而南蛮王孟鸠,也会含恨起兵,为女复仇。而最愿意看到这一切的,又该是谁?” 郭援眉头微皱,道:“你是指蜀国公?” 秦舒点了点头,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千岁想必比末将更加清楚。陛下来年便要与鲜卑开战,所以才会这么着急地安抚蜀国公与南蛮王。如果千岁一意孤行,杀死孟公主,挑动孟鸠起兵,蜀国公定会乘势而起。到时候慕容胜攻于外,蜀国公乱于内,则朝廷有累卵之危。如果千岁能为陛下,阻住蜀国公出川,也还罢了。万一抵挡不住蜀国公的精兵,不仅千岁举族难保,朝廷也危在旦夕。如此一来,千岁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郭援突然哈哈大笑,道:“秦将军真是会危言耸听,难道本爵不杀孟娜。蜀国公就会对桓晨的死,无动于衷,不会起兵造反么?” “会还是不会。”秦舒摇头道:“末将也没有把握。只是若孟娜公主返回云南,必会感激陛下大恩,劝说其父不跟随蜀国公谋反。这样的话,蜀国公就痛失一臂,实力大减。而且一旦蜀国公作乱,千岁岂不是正可名正言顺的为公子报仇?公子虽然是孟公主所杀,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与桓世子起了争执。千岁若要报仇,也该在蜀国公身上记下一笔。而且只要能消灭蜀国公,区区一个南蛮公主,千岁还不是想杀就杀?” →第九章←(7万1/30万) 郭援终于还是撤兵了,当然临走的时候,全然没有邀请秦舒等人进长安的意思。不过众人都松了口气,只要郭援放弃报仇,大家都巴不得不进长安,以防夜长梦多。 周垣被人下属从陷坑里挖了出来,一路上骂骂咧咧,在秦舒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面子上着实有些挂不住。 孟娜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幸喜,正如郭援带兵来的时候,她也看不出半点惊恐一样。似乎这一切,与她都没有丝毫的关系。 桓延却变得很健谈,刚才的那一战,似乎唤醒了他隐埋在内心多年的激情。开始不停地向家将,讲述着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 薛瑜走在秦舒的背后,低声地问道:“师弟,你给雍国公说了些什么?竟然劝动他退兵了。”这话问出之后,桓延停止了说话,周垣也闭上了嘴巴,就连孟娜也不禁偷偷地望了过来。 秦舒却只是微微一笑,道:“不过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雍国公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以及朝廷现在的难处。” 他的回答,显然让大家都很失望,不过没有人继续追问。只是大家都知道,是秦舒化解了这场血战,救了众人的性命。否则雍国公一旦坚持报仇,就不得不刀兵相见,尽管他有令在先,要尽量避免杀伤。可是刀枪无眼,真正打起仗来,谁还顾得了那些? 这支千余人的队伍,缓缓离开之后,葬龙谷的山壁上,又出现了两道人影。“父亲。”青年人很欣喜地道:“秦兄果然厉害,连雍国公都被他说服,竟然甘愿放弃报仇。” “他本来就没打算强行报仇。”紫衣人微微一笑,道:“为父很了解郭援,他绝对不会当真与禁军开战。带兵前来,不过是想威逼恐吓,如果能让护卫的将官,知难而退,他便可放心大胆的报仇。可惜偏偏遇到秦舒,既然秦舒坚持不肯袖手旁观,郭援也只好自己返回长安了。” 青年人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他不相信郭援兴师动众而来,只是为了吓唬人。更愿意相信,这次事件能和平解决,全是秦舒的功劳。因为他很了解妹妹的心思,知道妹妹的整颗心,都已经放在了秦舒的身上。他就是叶灵的大哥叶嘉,而那位紫衣人则是武陵侯叶璇。 “父亲。”叶嘉看着长长的队伍,又问道:“看来雍国公是不会再报仇了,我们还要继续跟着吗?” 叶璇皱着眉头,犹豫片刻,才道:“还是要跟着,为父总觉得,到了成都,还会有事情发生。现在的西南半壁,就像是一个火药筒,只要丁点火星,就能引起举国震动。为父不得不小心谨慎,才算是不负陛下厚恩。” 叶嘉常年奔波在外,不是北上鲜卑,就是南下蜀中。本来想在新年的时候,回到洛阳跟妹妹聚聚,看来希望又落空了。只好道:“那我们走吧。” 叶璇点点头,却并不动身,而是转头看着四周的景色。叶嘉发觉父亲表情的异样,便问道:“父亲,你怎么了?” 叶璇又微微摇了摇头,道:“为父也不知道,但每次去成都、长安,路过此处的时候,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既有些亲切,又有些惊恐。” “这里是……”叶嘉看了看左右,突然道:“这里是葬龙谷,是前朝蜀汉第二任皇帝,刘禅遇害的地方。” “是啊。”叶璇指着前面不远的一处山峰,道:“刘禅遇害之后,他与小张皇后的尸体,都被运回洛阳安葬。不过几位皇子死于乱军之中,多数的尸体都不能搜寻完整,所以全都葬在那边的山上。这也就是葬龙谷名字的来由。” “父亲。”叶嘉迟疑片刻,还是壮着胆子,问道:“孩儿常读太祖本纪,总觉得刘禅遇害之事,极为蹊跷。当真会是魏延所为吗?” 叶璇立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道:“太祖本纪乃是陛下口述,太傅贾模执笔而成,岂容你随便猜疑?何况前人的功过是非,你个黄口孺子,有什么资格评论?” “是。”叶嘉又被父亲训斥了顿,默默在心里警告自己,以后千万别再乱说话。可还是忍不住又问道:“听说刘禅的太子,并没有死于该役,这是真的吗? 第192章 难道朝廷没有追查他的下落?” “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叶璇笑了笑,道:“不过当时太子年幼,又在乱军之中,哪里有什么生还的可能?多半只是没有找到尸体罢了。呃,这位太子叫刘璇,倒与为父的名字一样。好了,不说这些废话,跟上去吧。今年过节,大概是不能跟灵儿团聚了。” 进入阳平关,就算是踏上了蜀国公的治下。汉中是西蜀的门户,所以是朝廷和蜀国公争夺的关键。皇帝李疆曾经乘汉中民变,派兵接管汉中,并且委任安西将军张浴镇守。可是三年前,皇帝北征北捆之时,蜀国公桓帆又乘机出兵,借口张浴勾结太子谋反,一举将汉中又夺了回去。 三年来,桓帆部将谭林在汉中操练兵马,囤积粮草,声势极盛,被朝廷视为心腹之患。离南郑还有数里之遥,就有一队骑兵迎面而来,全是白盔白甲。薛瑜举目望去,便道:“是谭将军来接世子了。” 果然,那队骑兵跑到近前,立刻有员虎将越众而出,高声喊道:“末将谭林,请见太尉大人。”桓延知道谭林是兄长麾下第一猛将,忙打马而出,道:“谭将军,本官在此。” 谭林立刻翻身下马,上前道:“末将奉千岁将令,在此恭迎大人。请大人允许末将,先拜见世子灵柩。” 桓延也忙下马,将谭林搀扶起来,道:“谭将军请。”便带着谭林走到桓晨的棺木前面。 谭林是桓帆的心腹将领,时常出入蜀国公府,可以说是看着桓晨长大的。而且谭林的性格粗犷,与桓晨十分投缘。听到他的死讯,谭林确实伤心了几天。现在看到桓晨的棺木,更是悲从中来,扑到上面,放声大哭起来。 一直守护在棺木旁边的孟娜,本来已经很少流泪了,但看到谭林的样子,又勾动了心里的悲痛,也跟着在旁哭了起来。谭林的眼泪,来的快,也去的快,没过片刻,便收住哭声。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对着孟娜道:“公主殿下请节哀,世子绝不会白死。末将一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血债血还。” “多谢将军。”孟娜对着他福了一福,道:“不过我已经亲手杀死郭展,为晨哥哥报仇了。” 谭林却冷笑几声,道:“郭展不过是别人的刀,真正的凶手,现在还逍遥法外呢。”说着便望向秦舒,道:“这位就是陛下新近的爱将,秦舒将军吧?” 谭林当年追随桓帆,为大充王朝立下汗马功劳,虽然是蜀国公的部将,但也是受有朝廷册封的三品武职。秦舒急忙行下官之礼,道:“秦舒见过谭将军,将军威名下官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实感荣幸。” “秦将军客气了。”谭林表现的相当冷淡,末了还问道:“秦将军觉得,本将刚才说的话,可有道理?” 秦舒明知蜀国公不会因为郭展已死,便轻易善罢甘休,便朗声答道:“下官只知道世子确是郭展所杀,其余的一概不知。”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谭林冷冷地丢下一句,便不再理他,而是转对孟娜道:“公主殿下,末将已经在南郑为公主安排下馆舍,请公主移步入城。休息一晚,再回成都。” “多谢将军好意。”孟娜看了看天色,道:“现在天色还早,本公主想继续赶路,就不打扰将军了。我想姑父、姑母也想早一些,见到晨哥哥。” 谭林听她抬出蜀国公,便不再坚持,而是道:“那请殿下允许,末将送世子一程。”这份忠心,孟娜并不反对。于是谭林也加入了这支队伍,绕过南郑城池,继续前往成都。送出十余里,因为有军职在身,谭林不能擅离驻地,便带着部下回城。 谭林离开后,桓延才对着秦舒道:“谭将军向来鲁莽,有口无心,希望秦将军不要见怪。”虽然谭林刚才并没有指名道姓,但语气明显是对朝廷不满。桓延现在还不知道兄长的心意如何,所以要先安抚秦舒,不能让他将这话,传到皇帝的耳朵内。 秦舒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笑着道:“大人请放心,谭将军刚才说的话,末将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末将有些担心,谭将军的意思,会不会就代表蜀国公千岁?” 桓延急忙笑道:“将军请放心,家兄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陛下能网开一面,不追究孟公主的罪责。可见陛下也是有心为晨儿报仇的,如此皇恩,家兄感激尚且来不及,怎么会心存愤恨?” 秦舒听他这样说,便笑着改换话题,指着左右山岭,道:“久闻蜀道艰难,易守难攻;且成都平原,物产丰饶,有天府之国的美誉。难怪太祖皇帝能龙兴于此,蜀国公受封蜀中,足见陛下之恩宠。” 秦舒这话明显是反着说,蜀中确实易守难攻,但打进去难,想出来岂不是也难?太祖皇帝能龙兴于此,可算是天纵奇才。但蜀国公桓帆,想要引兵出川,争夺天下,简直是难上加难。否则当初皇帝,又怎么会偏偏将桓帆,封在四川,而不是别的地方?当然秦舒说这话的另外层意思,也就是想提醒桓延,蜀国公若想出川,除非能有太祖皇帝的神武雄才,否则就别痴心妄想了。 桓延不是听不明白秦舒的话,笑着道:“汉中地势还算平稳,再往前到了剑阁,将军才会真正明白,什么是蜀道艰难,什么是天下第一险关。有了这座雄关,就能保证蜀中的安定。”言外之意也就是说,即便我兄长不能打出川来,但至少也能保全西蜀,不失当刘备第二。 秦舒见桓延说话老辣,在言语上占不到便宜,干脆闭上嘴巴,当真专心致志地欣赏起沿途的风景了。前次入川的时候,秦舒急着给师尊祝寿;出川的时候,偏偏又和孟娜一起,赶路追赶桓晨,根本没有时间仔细的欣赏沿途的风光。 这次护送桓晨的灵柩,队伍的速度慢了许多,秦舒才终于领会到蜀中风景。特别是经过剑阁的时候,当真感觉到,什么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果蜀国公真的起兵造反,想要打出四川,争夺天下,固然不易;可朝廷想要派兵入川,平定蜀中,怕也十分的困难。 再过涪县、绵竹、雒城,便到了成都境内。马上就要见到蜀国公,秦舒的心里难免有些不安。尽管他有信心,蜀国公不会立刻造反,但此行却还是相当危险。万一蜀国公看到儿子的尸体,急红了眼,马上把秦舒杀了祭旗也说不定。 薛瑜则显得很平静,对他来说,这次回到成都,就是一个新的开始。秦舒说的没错,蜀国公只有桓晨一个儿子,尽管桓晨死了之后,蜀国公就算是绝嗣。但蜀国公绝对不会因此,就改变他多年想要谋取皇位的野心。这样的话,他就急需要挑选出,一个可以继承他事业的得力助手。尽管桓延还有两个儿子,可以让他过继。但毕竟远在京城,一旦成了新的蜀国公世子,皇帝是绝对不会放他们离开京城的。 而薛瑜则可以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能在蜀国公面前,表现出应有的能力,以及绝对的忠诚,就一定可以获得他的信任。更何况,薛瑜在京城的时候,已经彻底地获取孟娜的信任。有孟娜在旁边帮着说话,薛瑜成功的机会就会更大。这就是秦舒向薛瑜,所献的借鸡生蛋的计谋;也正是因为如此,薛瑜才会义无返顾地帮着秦舒、陆云,完成刺杀桓晨的任务。秦舒需要的是天下大乱,借着军功起家,而薛瑜则是仰仗蜀国公的势力,平步青云。两人以后,或者会在战场上相见,但至少现在目的还是一样的。 蜀国公桓帆,亲自带着随从,在成都城外十里相迎。看到爱子的棺木,桓帆表现的相当平静,甚至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倒是其弟桓延,看到久别的兄长,忍不住眼圈红了又红。 “秦将军。”桓帆走到秦舒身边,道:“想不到这么快,咱们就又相见了。只是上次本爵不知道将军的身份,有怠慢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秦舒上次来成都,是以薛瑜师弟的身份。加上当时与孟娜同行,只是匆匆和桓帆打了个照面,话都没有说上一句。桓帆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当然不能再像上次一样,不闻不问。秦舒急忙答道:“上次末将是因私事,路过成都,不敢打搅千岁。这次却是皇命差遣,只是……唉,世子之事,陛下深表遗憾,还请千岁节哀。” 桓帆瞟了那副上好的棺木,淡淡地道:“晨儿自小鲁莽,本爵早就提醒过他,却始终不知悔改。落到今日的下场,实在埋怨不得别人。本爵在府中设好宴席,感谢将军护送晨儿灵柩回乡。”虽然这次来成都的正使,该是太尉桓延。但他和桓帆是嫡亲兄弟,自然不用见外,所以秦舒反成了蜀国公要接待的贵宾。 薛瑜在后面,见蜀国公和秦舒客套完,才上前行礼。桓帆看了看他身后,问道:“计先生没有回来?” 薛瑜答道:“贡品下毒之事,尚未调查清楚。计先生有重大嫌疑,所以陛下暂时将他留在京城。”这也是他和秦舒商量好的,计无用是蜀国公桓帆身边的第一谋臣,不论身份计谋,都将成为薛瑜获取桓帆信任,最大的绊脚石。所以秦舒向皇帝进言,称计无用是蜀国公的左膀右臂,千万不可轻易放虎归山,否则将来必成大患。李疆的情报系统,也早就调查到计无用的能力,以及在蜀国公身边起的作用。便听从了秦舒的建议,将计无用暂时扣押在京城。 桓帆似乎才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丝毫没有感到惊讶,又宽慰了孟娜几句。便下令全部人等,动身进城。 由于桓晨的死,整座成都城都变得萧索、冷清起来。 第193章 城楼上全部挂着白幡,街道上也几乎没有行人。到了蜀国公府,更是一片素白。所有的家将仆役,都披麻带孝。早先赶回成都报信的陆云,正陪着蜀国公夫人站在大门等候。 远远看到桓晨的灵柩,蜀国公夫人立刻就跑了上来,趴在棺木上,失声痛哭。她与桓帆成亲快三十年,只生下这么一个儿子。两个月前,离开成都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可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我的儿啊……”孟夫人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呼唤,都让在场的人感受到她的悲痛。桓帆尽管表现的很坚强,此时的眼里,也已经噙慢了泪水。 “把夫人带下去。”桓帆深深地吸了口气,将眼泪忍了回去。但无论丫鬟们怎么拉扯,孟夫人就是不肯离开棺木半步。还是孟娜走到她的身后,抱着她道:“姑姑,进去吧。晨哥哥看到你这个样子,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或者都是孟家的女人,在孟娜的劝说下,孟夫人终于逐渐收住哭声,任由她和丫鬟们,搀扶入内。送走夫人,桓帆刚刚松了口气,却马上又听到门口,有个苍老的声音,道:“孙儿,我的好孙儿在哪?” →第十章←(7万6/30万,求订阅啊!!!) 桓晨的祖母孟老夫人,是整个大充王朝,硕果仅存的与太祖皇帝同辈的人物。当年太祖皇帝南征,与蛮王孟获结为兄弟。孟老夫人便遵从父命,带着南中壮士,追随太祖征战四方。在征战的过程中,蒙太祖心腹部将桓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结为夫妻。 后来太祖皇帝中道崩殂,当今圣上李疆,尚在襁褓之中。桓易夫妻二人,暂掌蜀汉朝政,并且负责抚养李疆。正是在孟老夫人的精心养育之下,才能有李疆日后所开创的大充王朝。所以即便是皇帝见到她,也要必恭必敬的行礼问安,不敢有丝毫的失礼之处。 由于老夫人年事已高,桓帆担心她承受不起,爱孙去世的噩耗。所以一直封锁消息,不让下人多嘴。就连老夫人居住的佛堂小院,也没有添加任何不该有的东西。但不知怎么的,孟老夫人还是得到了消息,在几名仆妇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母亲,你怎么出来了?”桓帆急忙迎上前去,亲自搀扶着老夫人。桓延多年未见母亲,也急忙走过去,行礼道:“孩儿拜见母亲大人。” “是延儿啊。”孟老夫人的眼睛,已经大不如前。听到桓延的声音,急忙伸手过来,在他的脸上仔细端详片刻,道:“延儿回来啦,好,好。可惜我的孙儿,我的孙儿在哪?” “母亲。”桓帆见到老母如此,声音也为之哽塞,道:“母亲,晨儿回来了。”然后搀扶着孟老夫人,走到桓晨的棺木前面。 孟老夫人颤抖着双手,轻轻抚摸在棺木上面,如同抚摸着爱孙的脸颊,几行老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桓帆担心老母悲伤过度,在旁劝道:“母亲,晨儿已经走了。还请母亲保重身体,节哀顺便。” 孟老夫人默不出声,良久才道:“把晨儿接进门去吧。安排好所有的事,你到佛堂来一趟,老身有话要对你说。” “是。”桓帆答应之后,马上命仆妇将孟老夫人送回佛堂,然后开始迎接桓晨入府。应该该准备的东西,早就准备妥当,只是需将桓晨的棺木安放到灵堂即可。先后见到妻子和母亲悲伤的样子,桓帆似乎也有些坚持不住,神情之间比最开始颓然很多。所以很多事情,都是由桓延帮着操持。 等一切都办妥当,桓帆才按照母亲的吩咐,来到后院的佛堂。走到院子里,仍旧是传来一阵木鱼声,这是孟老夫人多年以来,唯一所做的事情。据她自己说,当初跟丈夫一起,征战四方,杀戮太多,年纪大了总觉得于心不安。但桓帆并不相信,敲敲木鱼,念念佛经,就能够将以前的杀戮一笔勾销吗? 桓帆走到门外,低声道:“母亲,我来了。” “进来吧。” 得到孟老夫人的许可,桓帆才推门走入佛堂。虽然每天早晚,桓帆都要来给母亲请安,但很少走进佛堂内。桓帆进来后,见摆设和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正中还是摆放着一尊所谓的菩萨,前面一只香炉,上面插着几柱清香。孟老夫人就跪在香炉前,边敲着木鱼,边小声念着佛经。 桓帆走到老母身后,问道:“母亲,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孟老夫人放下木槌,缓缓站起身来,向着旁边走去。那里也放着个木案,上面摆着个灵位,写有“先夫大充成都桓王桓易之位”。桓易去世的时候,李疆还未曾代汉自立。但李疆后来称帝之时,追念桓易之功,追封他为成都桓王。 走到桓易的灵位前,孟老夫人便道:“你跪下。” 桓帆虽然不明白老母的意思,但还是顺从地跪下。孟老夫人见他跪好,复道:“老身让你当着你父亲的面,对天立誓,此身绝对背叛大充,背叛皇帝。” 桓帆没有想到母亲,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做这样的事情。惊愕地抬起头来,道:“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孟老夫人面无表情地道:“晨儿死在洛阳,老身知道你肯定怨恨皇帝。老身担心你会做出什么,让你父亲和老身失望的事情,所以要让你在此立誓。你愿还是不愿?” “孩儿……”桓帆一时拿不定主意,既不愿意违背母亲之命,更不愿意立誓。迟疑许久,始终没有给出答复。 “你不愿意立誓,还是想要造反,是吗?”孟老夫人看穿桓帆的心意,忽然道:“老身知道,自从你被皇帝封到蜀中开始,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有朝一日能杀回洛阳,夺下那个曾经与你近在咫尺的皇位。” 太祖皇帝中道崩殂,只留下个年幼的李疆,整个蜀汉王朝的权柄,皆掌握在桓易的手中。曾经有不少的人,认为桓氏就此兴旺,还有部将建议桓易,将李疆处死,以免除后患。但是进言的这人,在第二天就被桓易满门抄斩。并且桓易还拿着他的人头,亲自到太祖皇帝李兰的墓前,拜祭立誓:等李疆成才之时,便是他还政李氏之时。 后来李疆果然不负众望,年仅十五岁便挂帅东征,一举歼灭割据江东多年的孙吴政权。其后五年,桓易亲自为李疆行冠礼,又将大将军之印相让,令其抵掌蜀汉大权。李疆上台之后,立刻着手准备统一天下。三年后,亲自北伐,大破曹魏三十万大军,迫使曹魏皇帝开城投降。又次年,联合鲜卑慕容氏,消灭了割据辽东的公孙家族。终于使得从东汉末年,就四分五裂的天下,重新归于一统。于是被蜀汉末帝加爵为王,权倾天下,取代之势,几乎已成定局。 当初太祖皇帝李兰死之时,根本没有为李疆留下什么。如果桓易稍有私心,便可取李氏而代之。那么现在的天下,必然是为他桓氏所有。所以孟老夫人才会说,皇位曾经离桓帆进在咫尺。 “既然母亲说到这里。”桓帆叹了口气,道:“那孩儿也就说说心里话吧。孩儿实在不明白,父亲当年为什么一定要还政给皇帝。难道大哥、我,还有三弟,就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皇帝吗?” “你们兄弟三人的才干,老身是很清楚的。”孟老夫人点了点头,道:“特别是你大哥,天资聪慧,又受到你父亲的精心栽培,能力绝不在皇帝之下。可是人不能忘恩负义,当年你父亲的性命,老身的性命,都是太祖皇帝所救。如果没有太祖皇帝,就不会有我们桓氏的今日。帆儿,你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万之人上的国公。抵掌一方军政,雄霸西南一隅,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桓帆在四川,由于蜀道艰难,自主的权力,比其余几位国公还要大。关起门来,完全可以算的上,一个国中之国的皇帝。但桓帆仍旧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明明该是自己的皇位,偏偏被拱手让给了别人? “你还是不甘心吗?”知儿莫若母,孟老夫人盯着桓帆,道:“你可知道你大哥是什么死的?” 桓帆吃惊地看着母亲,道:“大哥不是突患急症,医石无效,才去世的吗?” “不是。”孟老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鼓足了勇气,才道:“他是被你父亲毒死的。” “啊?”桓帆不相信地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前面父亲的灵位,突然站了起来,怒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们兄弟三人,以桓帆的大哥桓沣资质最高,而且从小随父征战,战功卓著。也一直是桓帆心目中的偶像,自小巴望着有一天,能成为大哥那么优秀的人物。可是桓沣在十七岁那年,突然暴毙,在桓帆的心中,留下永远的伤痛。现在突然又听母亲说,大哥居然是被父亲亲手毒死的,桓帆怎么不觉得震惊? “原因其实很简单。”孟老夫人的语气中,也透着淡淡的哀伤。毒死爱子之事,也是她心中无法磨灭的痛,如果不是因为桓帆岂了谋反的决心。她是绝对不会旧事重提,会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带到棺木里面。 “我明白了。”桓帆突然道:“是大哥要和皇帝争,是吗?他要争夺权柄,对吗?所以父亲才会痛下杀手,是不是这样?”桓帆生平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声音,质问着自己的母亲。 孟老夫人点点头,道:“你猜的不错。沣儿太优秀,优秀到了绝不甘心做臣子的地步。我和你父亲劝说了他很多次,但他就是不肯听。到最后,居然发展到,派人行刺皇帝的地步。你还记不记得皇帝有次重伤,若不是武陵后叶枫及时赶到,几乎就要命丧黄泉? 第194章 那就是你大哥的杰作。所以在你父亲和我商议之后,最终决定忍痛,将他毒死。我至今还记得,沣儿临死之前,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说到这里,孟老夫人闭上眼睛,缓缓地道:“这些年来,我吃斋念佛,除了是因为以前的征战杀戮,更多的却是因为你的大哥。” “母亲现在给孩儿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桓帆冷冷地道:“难道母亲是想警告孩儿,如果孩儿敢起兵造反,母亲就会第一个杀了孩儿吗?” “会。”孟老夫人猛然睁开眼睛,盯着桓帆,道:“只要你敢起兵,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我相信,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会支持我这样做。” “哈哈……”桓帆突然抬头大笑不止,良久才停下,道:“天下居然会有你们这样的父母?为了别人的孩子,居然能亲自向自己的儿子下毒手。”说完又指着桓易的灵位,道:“父亲,我的父亲?我一直以来,最敬重的父亲,居然是杀死我大哥的凶手。哈哈……” 孟老夫人见他形同疯魔,明白他心中的痛苦。刚刚见到爱子的棺木,马上又听到这样一个惊天的消息,也难怪桓帆会是这样的表现。“你先下去吧。”孟老夫人缓缓走入后堂,道:“记住老身的话,如果你还坚持要起兵,就等老身死了再说吧。” 桓帆望着母亲的背影,脑袋里一片空白。孟老夫人虽然不问世事多年,但威信仍在,只要肯站出来,那么桓帆属下的不少重要将领,都会对她马首是瞻。桓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起兵第一个要面对的,居然会是自己的母亲。 桓帆浑浑噩噩地走出佛堂,就见陆云等候在外。陆云快步走到他面前,行礼道:“千岁,马将军在书房等你多时了。” “哦。”桓帆答应一声,继续向前走着。“千岁,这边才是去书房的路。”陆云第一次看到桓帆,这样的心不在焉,心中暗暗窃喜,默道:看来桓晨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 “啊?”桓帆才发觉自己走错了落,勉强笑笑,道:“走吧,你也随本爵一起去。” 两人来到书房,‘小诸葛’马骏已经等候多时。见桓帆进来,急忙起身道:“末将参见千岁。” 桓帆点了点头,示意他免礼,看着书桌上拜访的木匣,快步走了过去。将木匣打开之后,就见一把精制的连弩平放在里面。桓帆伸手将它拿了出来,仔细察看片刻,道:“已经造了多少?” 马骏答道:“回千岁,已经造好有三千余把。”自从大充王朝建立以来,由于连弩的威力巨大,皇帝严禁各郡国驻军,私自配备连弩。民间也不得私造,一经发现,都是灭族之罪。所以普天之下,除了皇帝特旨的禁军工匠,几乎无人能造连弩。只是桓帆的父亲桓易,曾经掌握蜀汉朝政二十载,家中藏有一副连弩的制造图纸。桓帆既然有心谋反,便命人私下制造。不过连弩制造费时,而且又是私下密制,所以到现在为止只有三千余副。 “太少啦。”桓帆将连弩放回木匣,道:“你必须加快进度。还有,火药研制的怎么样?” 马骏摇了摇头,道:“属下无能。几经试验,还是不能找到最佳的配比,以现在火药的威力,想要攻城掠地,还有些困难。”当年太祖皇帝为破潼关,秘制火药,一夜就将这座号称天下第一雄关攻破。但此后太祖皇帝深觉火药威力太大,杀戮太重,便再不肯派人制造。桓帆虽然大致上知道,制造火药需要的材料,但试验多年,却都还没有制造成功。 “这事也要抓紧。”桓帆叹了口气,道:“谭林派人送来消息。郭援麾下的奔雷营,已经进驻陈仓,由奔雷大将军雷勖亲自镇守。陈仓是出川之咽喉要道,当年皇帝为了防备本爵,动用十万民夫,累年而成。城高池深,又有奔雷营在彼,若无火药这等攻坚利器,只怕轻易难以攻破。” “是。”马骏立刻道:“末将一定竭尽所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 桓帆知道此事不是他着急,就能快速完成的。宽慰道:“皇帝最早也要明年开春,才会全面与鲜卑开战。还有些时间,不比过于焦急。” “是。”马骏将书桌上的木匣收好,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末将就先告退了。” “等等。”桓帆却突然想起一事,喊住他道:“马将军,你常在军营中走动,觉得本爵麾下这班老将,是否会真心跟随本爵起兵?” “这……”从商议起兵以来,桓帆从来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因为成都方面的将领,几乎个个都是跟随桓帆父子,征战多年的旧将,在忠诚上是绝对毋庸置疑的。可桓帆突然提了起来,马骏只好道:“起兵之事,关系举族性命,末将实在不敢替他人保证。只是大伙儿都是跟随千岁,和老王爷多年的旧臣,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是啊,都是跟随老王爷的旧臣。”桓帆重复着这句话,心里却想的是,如果让众将在自己和老母中选择,会有多少人跟随自己呢?桓帆受封国公之时,还不到三十岁,根本没有多少机会带兵征战。而麾下不少老将,都是父亲留下来的。远的不说,就是眼前的马骏,也是当年桓易破格擢升起来的将领。如果一旦母亲站出来,坚决反对起兵,他究竟会何去何从呢? 马骏见桓帆默不作声,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禁轻声道:“千岁,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桓帆终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马骏这才行礼告退,心里却满是疑惑。虽然说世子之死,对蜀国公的打击很大,但经过这几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怎么今天又变得这么神情恍惚? 陆云对桓帆今天的表现,也觉得很奇怪,等马骏告退后,也打算跟着出来。桓帆却示意他坐下,并道:“陆先生,本爵对你如何?” 陆云马上起身道:“千岁对属下恩重如山。若千岁要起兵,属下必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好。”桓帆伸手轻轻转动一下书桌上的砚台,他的身后墙壁立刻出现个暗格。桓帆从暗格里,拿出一块小小的令牌,道:“本爵曾组建了支隐秘的队伍,以前一直是由计先生负责。可是现在计先生被困京城,所以本爵想让你负责,你觉得如何?” 陆云来成都几年,早就感觉到,桓帆除了正规的军队之外,还掌握着股暗中的力量。也曾多方努力,想要打探点消息,但都劳而无功。万万没有想到,天上居然掉了个馅儿饼,刚好砸在他的头上。计无用困在洛阳,竟然让桓帆决心,将这个组织交给自己。 陆云按耐中心中的狂喜,恭声道:“属下愿为千岁贡献绵薄之力,以助千岁完成大业。” →第十一章←(8万/30万,求订阅!) 秦舒这次来蜀中的任务,除了护送桓晨的灵柩之外,还有就是将孟娜平安送回云南。所以在成都休息三天之后,秦舒便又带着周垣的一千禁军,跟着孟娜、桓延继续南下。 看着秦舒等人远去的背影,桓帆突然问道:“薛护卫,令师弟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深得皇帝宠信,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薛瑜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到这个话题,只好行礼道:“多谢千岁夸奖。” 桓帆看了看身后的陆云,道:“薛护卫,昨晚陆先生曾向本爵建议,派人于途中劫杀令师弟,以免除后患。你觉得此议如何?” 陆云听到这话,神色为之一变,急忙道:“属下也是为千岁着想,还请薛护卫不要多心。” “不敢。”薛瑜口中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很是狐疑。陆云之所以来蜀中,不正是因为与秦舒达成默契的吗?而且在桓晨死亡这件事中,两人也可以说是通力合作,配合的天衣无缝。怎么陆云又会突然打起秦舒的主意了?难道是桓帆在试探自己? 薛瑜抬起脑袋,正好看见桓帆含笑盯着自己,急忙道:“既然是陆先生建议,那必然有他的考虑。不过属下却觉得,秦舒现在杀不得。” “为什么?”桓帆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仍旧挂着刚才的笑容,道:“说说你的看法。” “是。”薛瑜稍稍平复心神,答道:“皇帝虽然对千岁起了防备之心,但现在他心中最大的敌人,还是鲜卑的慕容胜。千岁若真想成事,仅仅靠蜀中的十万精兵,还远远不够。唯有等朝廷与鲜卑开战,等到两败俱伤之时,千岁才可得渔翁之利。秦舒执掌的必胜营,是皇帝北征所依仗的主要力量之一。若是秦舒在蜀中出了意外,一来将引起朝廷的猜忌,二来又会打乱皇帝北征的计划。如果因此让皇帝放弃,和鲜卑开战的想法,转而先集中力量,进攻蜀中。这样的局面,是千岁所愿见到的吗?” “本爵也是这样的考虑,才没有同意陆先生的建议。”桓帆似乎很满意薛瑜的回答,却又道:“不过秦舒的才干,若是任由他返回洛阳,难保将来不会成为本爵的强敌。本爵素闻你们兄弟情深,薛护卫何不劝劝令师弟,改为本爵效力?” 这个任务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薛瑜十分为难地道:“人各有志,属下只能尽力劝说师弟,成与不成,却不敢保证。” “是啊,人各有志。”桓帆颇有几分感慨地道:“你与秦舒虽是师兄弟,可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不,是一条路。”薛瑜接口道:“师弟投身朝廷,为的是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属下投靠千岁,同样也是为了辅佐千岁,完成不世之业。虽然过程不一样,但目的和结果都是一样的。 第195章 普天之下,哪个男儿大丈夫,不想着扬名立万,留名千古呢?” 听完薛瑜的叙述,桓帆哈哈大笑,良久才道:“说的好。”忽然收敛笑容,正色道:“薛瑜听封。” 薛瑜立刻跪拜在地,道:“属下在。” 桓帆当即册封薛瑜为中护军,即日起前往军中报到,辅佐马骏练兵。大充四姓国公,可以自封官职,所以成都的军制,并不与朝廷接轨。马骏是以昭文将军,节制蜀国公麾下诸将。至于薛瑜所任的中护军,则有监护、辅佐之责,可以说是成都军方的二号职位。当初谭林未去汉中之时,便任的此职。桓帆突然将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薛瑜,足见对他的信任。 薛瑜当然是心中狂喜,今天对他来说,肯定是个具有历史性意义的一天。彻底的获取桓帆的信任不说,而且还完成了从护卫,到将军的转化。从此以后,他将步入军旅,与师弟秦舒一起,为自己的目标而奋斗。 送桓帆回城之后,薛瑜马上到军中报到。委任的文书早先一步,就已经送到马骏的案头。对于蜀国公的这项任命,马骏认识是很值得商榷的。在成都军中,多的是跟随桓帆父子,征战多年的宿将。更有不少人,都已经两鬓斑白,比马骏的资历还深。可薛瑜入军之前,仅仅只是个护卫,转眼就跃居众人之上,坐上成都军方的第二把交椅。就算马骏没有意见,属下的其他将官会是什么想法? 薛瑜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在面对某些将领,冷冰冰的面孔时,总是报以友善的微笑。他和秦舒不一样,秦舒可以在见到李疆的第一刻,就口出大言,得罪整个禁军。因为秦舒只要得到皇帝的支持,就可以不把禁军诸将放在眼中。而薛瑜不仅要讨得桓帆的信任,还好与众将处好关系,才能对他的将来有益。 晚上为薛瑜的接风酒宴,出乎意料的所有将领都去了。但刚坐完席,这些人就都端着酒杯,轮番向薛瑜敬酒。众人都是一般的心思,既然是蜀国公的委任命令,大家都不能违背。可是在酒席之上,总要给薛瑜点颜色瞧瞧。希望能把薛瑜灌醉,然后出点小小的丑。 但薛瑜的酒量,却是让众人大失所望。几坛子烈酒下去之后,除了小腹有些微微凸起,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异样。倒是有几个酒量差点的将官,先坚持不住,跑到外面去,大吐特吐。马骏没有参加这场拼酒,也不愿意再看到众人拼斗下去。于是起身道:“今晚大家都已尽兴,便各自散了吧。明日还要操练,若有人点卯不到,休怪本将不念旧情。” 诸将听到马骏这样说,又见灌翻薛瑜似乎没有多大的希望,便都一一告退。众人散尽之后,马骏才对着薛瑜道:“薛护军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当初本将奉命主管军务的时候,一班老将照样处处为难。等以后相处久了,自然便会多有了解。薛护军是千岁亲自委任,想来不会让大伙儿失望。” 马骏这话表面上是在劝解薛瑜,暗中却又是在提醒他,尽管是蜀国公的任命,但如果大家实在觉得你无能,那你也没有办法在军中混下去。薛瑜焉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笑了笑道:“将军放心,末将定不会辜负千岁厚望。” “那就好。”马骏丢下这三个字,便举步离开,只留下薛瑜,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许久薛瑜才叫来掌柜,结清酒帐,缓缓走出酒楼。刚出大门,一股凉风出来,薛瑜突然觉得胃里翻腾的厉害,急忙跑到路旁,吐了起来。 刚才饮酒的时候,薛瑜是用内力,强行将酒气压住。本来就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等众人离开后,他便越来越觉得难以压制。等出来吹了点凉风,顿时胃里翻江倒海,几乎把胃都吐空了。 “将军这又是何苦呢?” 薛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头一看,笑道:“原来是陆先生,先生今晚怎么没有来,一起喝上几杯?” 陆云靠上前去,将他搀扶起来,笑道:“陆某不胜酒量,所以不敢奉陪。”说完向着路口招了招手,立刻就有辆马车驾驶过来。 “我送将军回府。”他们一个是护卫,一个是客卿,都是居住在蜀国公府中。登上马车后,马车就缓缓向着蜀国公府行去。 “将军没有怪陆某吧?”陆云等薛瑜坐好之后,便道:“陆某是指秦舒之事。” “没有。”薛瑜此刻说话,满口全是酒气,醺得陆云连皱眉头。薛瑜呵呵一笑,道:“只是在下不明白,陆先生不是与我师弟同谋么?怎么又突然进言千岁,让他派人劫杀秦舒?” “将军当真猜不透么?”陆云紧紧地盯着薛瑜,见他似乎确实不明白,便道:“将军难道忘了,家母是怎么死的?” 薛瑜打了个酒嗝,指了指前面。陆云微微一笑,道:“将军放心,白兄是自己人。”薛瑜顿时放下心来,道:“陆先生真是了得,白浩乃是计无用的属下,居然也能背叛蜀国公,转投先生麾下。” 白浩的声音立刻从外面传来,道:“白某深受陆老夫人大恩,当誓死报答。” 白浩是蜀中武人,早就被蜀国公招揽到麾下。在一次任务中,身受重伤,刚好遇到陆云母子,才得以活命。可是当白浩伤好之后,返回蜀国公府。桓帆听说救他的,居然是有“蜀中第一才子”美誉的陆云。便让白浩以报恩为名,继续留在陆云身边,也好随时招揽。后来陆云进京,白浩也跟随左右。陆云母子一直将白浩看作家人,所以使他的良心极为不安,却又不敢轻易说出真相,背叛蜀国公。直到陆云老母被计无用派人所杀,白浩才下定决心,背叛桓帆,与陆云一起复仇。 薛瑜懒得理会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转问陆云道:“先生还没有回答在下,为什么要请千岁去杀秦舒?” “当然是他该杀。”陆云的眼中充满了仇恨,咬牙切齿地道:“当晚计无用派人杀我母亲的时候,秦舒明明在场,以他的武艺想要救我母亲,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他为了让我前来成都,帮他一起对付蜀国公,故意见死不救,看着我母亲惨死在对方的刀下。你说,这个仇我该不该报?” “可是……”薛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正想问问陆云,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在洛阳的时候,又要帮助秦舒呢? 陆云却已经看穿他的心意,淡淡地道:“桓帆杀我母亲,秦舒见死不救,都是陆某复仇的对象。杀死桓晨,是我自己要报仇,并不是刻意要帮秦舒。正如我现在向桓帆进言,派人劫杀秦舒,也并不是真心帮助桓帆,而是想杀秦舒报仇。” “我明白了。”薛瑜不得不承认,在喝了酒之后,自己的头脑变得很迟钝。陆云表面上是在帮秦舒、帮桓帆,实际上是分别借两人之手,报自己的血海深仇。可笑自己师弟秦舒,向来以为计谋无双,却还是在陆云的算计之中。 薛瑜盯着陆云,突然第一次发现,这个文弱书生,居然是如此的可怕。笑了笑,道:“先生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不怕我转告师弟吗?” “不会。”陆云十分肯定地道:“因为你和你师弟一样,都有着极大的野心。如果你把此事告诉秦舒,秦舒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我除掉。那么你就失去了,一个最得力的帮手。陆某没有别的野心,只希望能杀死桓帆、杀死秦舒,为我母亲报仇。这点小小的要求,陆某相信将军是能满足我的。” 薛瑜收敛脸上的笑容,坐直了身子,道:“你是说,你愿意帮我?” “是的。”陆云点了点头,道:“现在计无用被困在洛阳,桓帆身边能倚重的,除了几名军方将领,便只有你我二人。只要我们同心协力,携手合作,一定可以完成彼此的目标。陆某得报大仇,而将军你则可以获得蜀中,作为将来的资本。” “哈哈。”薛瑜实在没有想到,秦舒的一个小小失误,居然平白地送给自己,这么一个得力的帮手。薛瑜素来觉得,自己和师弟的差距,就是在阴谋诡计上。如果有了陆云的帮助,那么将会大大减小这方面的差距。只是陆云可信么? 薛瑜疑惑地看着陆云,并不敢完全相信他的话。陆云马上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道:“这个东西,足以证明我对将军的诚意。” “是什么?”薛瑜接在手中,看着上面陌生的名字,道:“我并不认识这些人。” “是的,我也不认识。”陆云平静地道:“但这些都是桓帆多年来,在暗中收揽的部下,也有很多是他安插在各地的情报网络。在桓晨灵柩到达成都之日,桓帆终于将这些全部都交给我,让我代替计无用负责。这就相当于,桓帆的一条胳膊,已经掌握在你我的手中,你觉得如何?” “好。”薛瑜兴奋地握住陆云的手,道:“能有先生相助,实是在下之幸啊。” “帮人便是助己。”陆云微微一笑,道:“只望咱们能合作成功。” “会的。”薛瑜放开陆云的手,两人又重新坐好,此时都是别有一番喜悦在心中。 →第十二章←(8万5/30万,求订阅!) 到达云南的时候,桓延、秦舒受到的接待,远比成都热闹许多。桓晨毕竟还不是孟鸠的女婿,所以他的死讯,不至于让孟鸠感到过分的悲伤。说不定心里还在暗暗窃喜,庆幸自己的女儿,还没有嫁给那个短命鬼。 孟鸠身在南中,对大充朝廷的消息,并不十分清楚。所以只听说过,正使太尉桓延的大名;至于副使秦舒,则只是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便冷落在旁边。 虽然孟氏一门,接受朝廷封赏,已经有三代,但却还保持着本族的习俗。 第196章 孟鸠也没有穿,朝廷发给他的王服,而还是穿着皮衣,戴着五彩羽毛编织为成的头冠。这些东西比中原的丝绸,穿在身上,更让他觉得舒适、自在。 宴席上的菜品,也相当的简单,虽然比不上蜀国公府中的丰盛,但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孟娜现在的心情,还不能接受宴席上的欢乐气氛,所以起身告罪,然后在丫鬟的陪同下离开。秦舒终于把她平安的交还给了父母,总算是松了口大气。 看着女儿悲伤的神情,孟鸠不禁暗暗担心。举杯对着桓延,叹道:“我这个女儿啊,从小就特别喜欢她的晨哥哥。本王也很希望他们能走到一起,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让人觉得惋惜啊。” 桓延作为朝廷的使者,前来安抚孟鸠。当着秦舒的面,不能显露自己的私人情感,只能陪着道:“晨儿之事,陛下也深觉遗憾。现在公主心情不好,是可以理解的。但公主殿下年纪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远,希望她能看开些。陛下说啦,等过段时间,公主殿下的情绪恢复之后,一定为公主另择佳婿,绝不会让孟王失望。” “多谢皇帝厚意。”孟鸠先行谢过,然后却道:“只是我这女儿,从来都是死心眼,只怕短时间内,是不能忘记世子的。”显然并不热衷皇帝另外给孟娜择婿,毕竟天底下再难找到,一个身份和地位能与桓晨相比的青年了。 这时坐在桓延下首的秦舒,突然起身道:“末将离京之时,陛下还给了末将一道圣旨,希望孟王能满意。”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份圣旨。 “是什么旨意?”孟鸠脱口问出之后,马上醒悟过来自己的失礼。急忙站起身来,走到下面,跪倒道:“臣孟鸠接旨。” 桓延也大吃一惊,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瞒着他,单独给秦舒圣旨。也匆忙起身,跟在孟鸠的身后跪下。至于其他的洞主酋长,见孟鸠跪下,也都乱糟糟地跪成一片。 秦舒清了清嗓子,打开圣旨,朗声念道:“诏曰:‘蜀国公世子桓晨,意外死于京城,朕闻之,心中甚为悲痛。有云南王孟鸠之女,原许配桓晨为妻,如今桓晨已故,朕深觉不安,恐负两族相亲之意。朕闻孟鸠尚有一女,貌美而贤,愿立为梁王妃。克日随秦舒进京,与朕第十子梁王李霸完婚。钦此。’” 孟鸠可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丢了个世子大女婿,却多了个皇子当小女婿。自从孟鸠的姑姑,也就是桓帆的母亲,嫁给桓易以来,孟家与桓家结亲,已经成了定例。不料在孟鸠这,他的女儿居然可以嫁入皇室,成为堂堂的王妃。孟鸠大概是过度的高兴,竟然忘记了谢恩。 秦舒合上圣旨,走到孟鸠的面前,轻笑道:“王爷还没有谢恩呢。” “啊?”孟鸠这才从兴奋中缓过来,高声喊道:“臣叩谢皇帝陛下隆恩。”然后双手过顶,必恭必敬地接过圣旨。 将圣旨交给下人收好后,孟鸠才拉着秦舒,笑问道:“将军是叫秦舒?不知担任的什么官职,以前怎么从没听说过将军的大名?令尊是哪位,担任什么官职?” 敢情这会才想起来,与秦舒攀谈拉关系。孟鸠虽然不聪明,可也不是笨蛋。看出皇帝另外将这份圣旨交给秦舒,明显是对桓延的不信任,以及对秦舒的宠信。尽管孟鸠没有听说,朝廷的达官显贵中,有什么姓秦的,但还是很亲热地询问起来,态度比刚才好多了。 秦舒一一回答之后,孟鸠又不禁狐疑起来。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青年,居然会比太尉桓延,还受皇帝器重,真是让他搞不明白。不过孟鸠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汉人向来心眼多,既然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现在对他来说,再没有比把小女儿,送到洛阳去跟梁王成亲,更重要的事情了。 众人重新落座,那些穿着小衣短裤的蛮姑,又开始在中间,有节奏地扭着屁股。孟鸠开始频频向秦舒敬酒,当然不敢、也不会冷落了桓延。只是桓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兴致,神色之间隐隐带着忧愁。 秦舒看出桓延的愁容,并不理睬,只是顾着和孟鸠说话:“王爷准备什么时候,让公主殿下,随末将入京?” “这个……”孟鸠把酒杯在手中晃了晃,道:“再过几日就是春节,不如将军在本王这里,把春节过了,再返回京城如何?”孟鸠的族人以前,是不过什么春节的。但自从归顺中原朝廷以来,多少受了些影响,把春节也订成了本族的节日。 秦舒反正没有日期限制,也不想大过节的,还在途中赶路,便点头同意。打算在云南住几天,等到正月初几日,再动身返京。 不过在云南过新年的感觉,和前两年在洛阳的感觉,可完全不一样。尽管孟鸠很担心,自己的款待,不能让二位天使满意,处处亲力亲为,尽心竭力地安排。但秦舒实在是找不到多少过年的气氛,除了天天吃喝,就是看那些蛮姑扭屁股。 好不容易挨到正月初三结束,当晚的酒宴上,秦舒就向孟鸠提出,次日要护送公主回京的要求。桓延第一次开口赞成秦舒的意见,可能是他在这里,也实在待得无趣。孟鸠知道自己这片不毛之地,完全不能和中原的花花世界相比。见二位天使的去意都很坚决,便不再挽留,而是一个劲地向他们敬酒。直到三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才算是结束了最后一顿晚宴。 次日一早,接受了孟鸠若干的赏赐之后,秦舒终于带着小公主孟香上路。从离开师尊下山,到了洛阳以后,秦舒确实办了几次皇差,但就有三次是护送公主,当真成了名副其实的护花使者。 孟香比孟娜要小上两三岁,没有中原那么多礼法的约束,显得更加活泼。长相至多算中上,但体型健美。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虽然离开父母的时候,哭得两眼通红。但还没走出云南,就已经是喜笑颜开了。一路上,坚决不肯坐车,非要跟秦舒等人骑马同行。偶尔还要问一些,让人苦笑不得的问题。比如皇宫有没有他们家大?再走几天就能到洛阳? 从云南回洛阳,照样还是要经过成都。秦舒很想悄悄的绕过去,可是离成都还有十来里,就遇到师兄薛瑜带着人等候了。桓延见到薛瑜,似乎松了口气,显然他已经先派人把消息,传到了成都城内。 “恭喜师兄。”秦舒看着薛瑜身上的盔甲,笑道:“师兄高升,是不是该请小弟喝几杯?” “师弟取笑了。”薛瑜和他见礼之后,马上上又向桓延、孟香行礼。孟香在他身上打量一番,问道:“你就是薛瑜?” 薛瑜微觉奇怪,问道:“公主殿下知道末将?” “恩啊。”孟香道:“姐姐说起过你,说你在洛阳救过她。” 薛瑜心中暗喜,嘴上却道:“是末将多事,其实陛下并无责罚公主之意。” “但你又不知道。”孟香笑着道:“你能甘愿代姐姐去死,我也很感激你。” “公主言重了。”薛瑜便又道:“千岁正在城中等候各位,请随末将进城吧。”千余人又只好顺着官道,进入成都。 孟香跟诸葛芸一样,第一次进入成都,显得相当之兴奋。见到蜀国公府,更是感叹道:“这房子,可比我家大多啦。”听到皇宫比这还大,正是吐着舌头,惊诧了半天。 桓晨早就下葬,整个蜀国公府,已经从他死亡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再加上刚过春节不久,这次接待的酒宴,又比上次热闹了不少。孟香是女儿身,桓延是自己人,所以秦舒又当仁不让的,成为了酒席上的焦点。几乎在座的成都官员将领,都一一向他敬酒。尽管秦舒的胃,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轮番轰炸,但最后还是被周垣架着回到客房。 蜀国公书房里面,坐着五个人。桓帆、桓延、马骏、陆云、薛瑜,他们都没有喝多少酒,现在头脑清醒得很。桓帆的脸上,完全没有刚才酒宴时那么欢喜,皱紧着眉头,显然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大哥,不能让孟香进京。”桓延见众人都不说话,便忍不住开口道:“一旦孟香成为梁王妃,日后大哥起兵,孟鸠非但不会帮助大哥,说不定还会转投朝廷那边。” “这个本爵当然知道。”桓帆叹了口气,道:“可是能有什么办法?”从他得到这个消息起,就在想该怎么办?可孟鸠既然已经答应,并且把女儿都送上路了,难道还能劝他接回去? “杀。”陆云立刻道:“秦舒不能回京,必须杀掉,才能免除后患。”对他而言,只有杀了秦舒,才能解心头之恨。 薛瑜不禁暗暗摇头,心道:此人聪明是聪明,但就是复仇之心,过于强烈,难保日后不会栽跟斗。 “杀?”桓帆还是摇了摇头,否决了陆云的主意。杀秦舒并不难,难的是杀了之后,便会打草惊蛇。万一促使皇帝改变,先平鲜卑,再战西南的计划;调过头来专心对付蜀中,那可就得不尝失了。 桓延见兄长拿不出什么主意,便先自责起来,道:“都怪小弟没用,居然没有想到,皇帝安抚孟鸠,也能使用结亲这个法子。” “怨不得你。”桓帆吸了口气,道:“是本爵欠考虑……”正说之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声音响彻天地。桓帆站起身来,觉得整间房子,似乎都为之颤动。立刻问道:“怎么回事?”然后匆匆走出书房。 其余四人也都跟了出来,马骏看着西南方向不远处,有着熊熊火光,失声道:“不好,是火药……” “什么?”桓帆顿时明白过来,刚才的那声巨响,肯定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第197章 显然是马骏秘制火药的地方,出了什么意外。最近可真是事事都不顺心,桓帆见马骏还呆呆地站着,怒道:“你还不快过去看看。” “是,属下告退。”马骏匆匆行了一礼,便急忙赶了过去。火药是他们日后用以攻城的利器,可千万大意不得。 马骏离开后,桓帆正准备回书房,陆云却道:“千岁,是不是该派人去看看秦舒?” 火药是朝廷明令的禁品,绝不允许私自制造,可千万不能让秦舒知道此事。桓帆立刻对薛瑜道:“薛护军,你去看看秦舒,探探他的口风。” “是。”薛瑜也急忙下去。 桓帆这才回到书房,颓然坐到椅子上,道:“难道真是老天不肯庇佑本爵?” “千岁务须担心。”陆云急忙宽解道:“火药本是易燃易爆之物,工匠一时大意,也在常理之中。” “恩。”桓帆点了点头,算是勉强同意陆云的说法。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显然对他的打击很大。所以三人都选择了沉默,谁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 不到片刻,薛瑜急匆匆地跑进书房,顾不得喘气便道:“千岁,大事不好,我师弟跑了。” “什么?”桓帆霍然起身,道:“怎么会跑了?你仔细说说。” “末将也不清楚。”薛瑜也显得十分焦急,道:“末将奉千岁之命,去看望师弟。在客房的院子,里遇到禁军校尉周垣,他说师弟酒醉未醒,不让末将打搅。末将见师弟不知道爆炸之事,本想回来,转念又觉得不对,便坚持要进房探望。周垣却一再阻拦,末将心中疑惑,便强行制服周垣,闯进师弟的房间。结果发现,师弟不在房中,而且他的盔甲和兵器都不在。” “一定是跑了。”陆云立刻道:“千岁,一定是秦舒知道火药爆炸之事,担心千岁杀人灭口,所以先偷偷跑了。千岁,必须马上派人追杀,否则等秦舒逃回洛阳,皇帝就回知道千岁私造火药一事。” “是啊。”桓延想着京城的家人,也不禁紧张起来,道:“秦舒不能跑。” “杀。”桓帆终于下定决心,对着陆云道:“陆先生,你立刻安排人手,追杀秦舒,千万不可让他逃脱。本爵会马上传书汉中的谭将军,让他于路派兵阻截,助你成功。” “属下领命。”陆云总算是得到了桓帆的许可,万分高兴地跑了出去。自己去组织人马,追杀秦舒。 “薛护军。”桓帆见薛瑜没有发表意见,便问道:“你不愿意见到,本爵下令杀你师弟?” “不。”薛瑜急忙道:“末将不反对劫杀秦舒,只要有碍千岁大业的人,末将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只是秦舒的武艺和智谋,末将都十分了解,只怕陆先生未必能顺利完成任务。” “这么说,你愿意帮本爵去追杀秦舒?”桓帆盯着薛瑜,似乎想看穿他的心意。 薛瑜直视着桓帆的目光,道:“末将正有此意,只是不知道千岁,是否信得过末将?” “哈哈。”桓帆仰头大笑,走到薛瑜身前,拍着他的肩膀,道:“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爵既然能封你为中护军,就没有不信任的道理。只是秦舒毕竟与你师兄弟多年,本爵担心会让你为难。既然你愿意,那本爵就命你与陆先生一起,追杀秦舒,如何?” “末将定不辱命。”薛瑜冲着桓帆抱拳一礼,便大步退下,去找陆云商议劫杀之事。 “他是真心的吗?”薛瑜离开后,桓延马上就问道:“大哥,我总觉得薛瑜和秦舒,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当然不是简单的角色。”桓帆突然道:“本爵有种预感,将来的天下,将会是他们兄弟二人相争。” “什么?”桓延听到这话,十分吃惊地道:“那大哥还敢用薛瑜?” “为什么不用?”桓帆看着兄弟,反问道:“这么有才能的人,本爵若是不用,难道推给别人么?”看到桓延还是不解,便又道:“薛瑜想要的,本爵都可以给他。如果晨儿还在,本爵是绝对不会重用薛瑜,可是晨儿已经死了。本爵的家业,总需要人来继承,薛瑜似乎是不个错的人选。” 桓延听了兄长的话,脸上明显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桓帆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你也希望本爵按照皇帝的意思,在你的儿子中,过继一个?”说着又顿了顿,才道:“老二,如果那两个侄儿,都有能力承担这份家业。为兄又怎么舍得,让肥水流到外人田里?你该比为兄更了解你的两个儿子,除了吃喝嫖赌,还能有什么本事?若是让他们来继承为兄的爵位,只怕不用皇帝派兵,桓氏就会自己灭亡了。” “兄长高见。”桓延虽然心中有些不甘,但也只能怪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叹了口气,道:“一切都按兄长的意思办,那两个小子没本事,也不敢奢望什么。” →第十三章←(9万/30万,要推荐、订阅!) 一个多月前,秦舒进入阳平关的时候,是前呼后拥,被千多名禁军护卫着,大摇大摆地从关下进来。可现在秦舒想出去,却不敢走关前大道。因为蜀国公的军文,肯定已经传到关上,守关的将领也肯定,正在等着他去自投罗网。 秦舒此时只有一个人,陪着他的除了火龙驹,就只有手中的这杆破军枪。进入汉中开始,就不断遇到蜀军的劫杀。虽然能避开不少,但还是被撞见几次。这几天来,秦舒的枪下,至少已经有三百亡魂。可是蜀中共有精兵十万,仅汉中郡,也有三万驻军。秦舒杀的那些人,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秦舒不敢走大路,白天都是躲在山林内,只有晚上才敢沿着小路行走。追兵越来越多,而且多了个秦舒最不愿见到的人,他的师兄薛瑜。他们的武艺一直分不出高低,薛瑜想要杀他,固然不容易;可是秦舒想要在他的追杀下,顺利的逃走,也十分困难。何况在追杀他的队伍中,除了薛瑜,还有别的很多人。 在阳平关下搜寻了三天,秦舒才终于打听到了条小路,可以绕过关卡,离开汉中。白天,秦舒藏在林子里,美美地休息了整天。等到太阳落山之后,才吃了些干粮上路。那条小路上,肯定会有追兵,这个毋庸置疑。但秦舒别无选择,因为他不可能带着火龙驹,飞跃高有三丈的阳平关。 一路上,秦舒都很小心翼翼,稍微的风吹草动,都让他隐隐不安。自己能否平安脱险,就在今天晚上,如果能走出汉中,就逃出了蜀国公的势力范围;如果不能的话,秦舒的性命都会丢在汉中,一切的理想和愿望,就都会化为乌有。 这个时候,秦舒突然想起了周垣,以及那一千禁军将士。落在蜀国公的手中,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客死他乡,或者有人会选择投降,以求活命。 当夜秦舒本来睡得很香,但那声巨响,打断了他的美梦。冲出房间的一刹那,秦舒立刻明白了过来。能有这样的巨大威力,只有师尊提曾经提到过的火药。而火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蜀国公居然在私下制造,不是谋反是什么? 周垣提着兵器出来的时候,秦舒马上意识到,蜀国公不会放过自己。因为自己看到了,最不该看到的一幕。天下都知道蜀国公会谋反,可是朝廷至始至终,都没有抓到任何的证据。但现在不同,只要秦舒把火药之事,禀报皇帝,这就是真凭实据,朝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发兵。 显然周垣并不知情,看到秦舒的时候,还很关心他酒醒了没有。秦舒顿时心念一动,装着还酒醉未醒,道:“本将还想睡些时候,请周校尉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打搅本将,如何?”其实他与周垣,根本没有统属的关系,完全没有资格让周垣给他守门。只是周垣十分敬佩秦舒,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便提着兵器站在门外。 而秦舒立刻回房,取好兵器,便偷偷摸到后院,骑着火龙驹从后门跑了出去。城门原本已经关闭,但秦舒是朝廷使节,随便撒了个谎,就骗开城门,一路向北逃亡。逃亡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秦舒这些天,吃不好、睡不香,更顾不得仪容外表。原本的翩翩公子,现在几乎变成了个邋遢乞丐。 这条小路并不好走,幸好火龙驹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只要过了前面的山头,就可以算是平安了。秦舒抬头望着前面,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月色下,有人迎风站在山顶,看身形体格,必是薛瑜无疑。 秦舒默叹一声,暗道:终于还是被他追上了。乃上前高声喊道:“师兄,是在等小弟么?” 薛瑜缓缓转过身来,道:“师弟远行,为兄岂能不送?”虽然距离很远,但仍字字清晰入耳。 秦舒笑了几声,道:“师兄何必说这些假话?师兄是奉蜀国公之命,来取小弟性命的吧?自从三年前,你我兄弟各自下山,小弟就知道,我们必然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是啊。”薛瑜感慨地道:“想不到你我兄弟,终有刀兵相见的一日。”说着便从山顶上飞掠而下,顷刻就到了秦舒眼前。 秦舒警觉地握紧破军枪,他与薛瑜的武艺,向来都在伯仲之间。若是只有他一人在此,秦舒或者还有希望逃走,但若旁边还埋伏有人,那秦舒可就是凶多吉少了。 秦舒正凝神备战,哪知薛瑜却笑道:“师弟此去,路途遥远,只怕再见遥遥无期。为兄在此相送,师弟何必如临大敌?” “师兄当真要放小弟走?”秦舒不相信地望着薛瑜,这可是薛瑜杀他的大好时机,而且也正好借此迫使桓易起兵造反。 第198章 只有蜀国公与朝廷正式开战,薛瑜才会有更多的机会,获得蜀国公的信任,掌握蜀中的兵权。如此一举两得的大好机会,秦舒不相信薛瑜会轻易放过。 薛瑜见秦舒仍是不信,乃长叹道:“师弟,虽然你我必将有一日,成为敌人。但为兄真的希望,那天来得迟些。所以今天我不会杀你,乃至以后我都不会杀你。师弟,你我之间,可以分出胜负,但却没有必要非得分出生死,你觉得呢?” 秦舒不是没有考虑过兄弟之情,但他相信自己,如果是在恰当的时机,恰当的时候,绝对不会对薛瑜手下留情。薛瑜这个时候不杀自己,难道是出于别的考虑吗?秦舒笑了笑,道:“师兄请放心,小弟也从来没有对师兄不敬的意思。如果师兄没有别的事,小弟就先告辞了。”他担心薛瑜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同伴支援,所以想及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薛瑜竟然很配合地退开很远,道:“师弟,请吧。” 秦舒是在逃命,顾不得多客套,冲着薛瑜抱了抱拳,便策马向前跑去。火龙驹刚跑出几步,就听薛瑜在后面,喊道:“师弟,记得照顾好小师妹。” 难道是为了师妹?秦舒知道薛瑜对师妹永情至深,便转头答道:“一定。”然后马不停蹄地离开。 秦舒走了很久之后,陆云才带着属下赶到。见薛瑜只有一个人,便气急败坏地道:“薛瑜,你把秦舒放走了?” 薛瑜淡淡一笑,道:“秦师弟的武艺,尤在我之上。即便我想拦他,也未必拦得下。” “根本就是你不想拦。”陆云让属下退开,然后指着薛瑜,道:“难道你还顾念着兄弟之情,不忍心下手?你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若不肯帮我复仇,那么我们的合作,从此结束。” “陆先生,请少安毋躁。”薛瑜不急不缓地道:“我理解你想报仇的心情,但现在还不是杀秦舒的最佳时机。我师弟的野心,我很清楚。如果能留下他,必将会是朝廷的一大隐患。你想想,自从我师弟入京以来,朝廷发生了多少大事?太子被废,齐王被杀等等,弄得朝中人心惶惶,这样对我们不是更有利吗?” “可是……”陆云并不是不知道秦舒的野心,也知道留下秦舒,对蜀国公起兵之事,更有帮助。但他急于为母报仇的心,是不容改变的。于是道:“你不肯帮忙就算了,我自己带人去追,一定要杀了秦舒才甘心。” “且慢。”薛瑜沉声道:“我想提醒先生一句,过了这座山,便不是蜀国公的势力范围。秦舒有日行千里的宝马,你们恐怕是追不到的。万一暴露了行踪,可能还会全部将性命丢掉。先生应该听过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陆先生能在蜀中隐忍三年,难道就不能再忍耐几年?在下保证,一定会尽心竭力,帮助先生报仇。” 陆云盯着薛瑜,见他不像是在说谎,便叹息一声,道:“薛护军,本不是陆某急于报仇。只是担心错过这次以后,怕就再没有机会能杀秦舒了。难道薛护军真的相信,以蜀中一隅之力,就可以与朝廷为敌吗?” 薛瑜看了陆云一眼,转头望向北方,轻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秦舒逃出汉中后,终于可以暂时松一口气。在路上找到个村落借宿,好好休息了一天,然后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陈仓。 此时陈仓已经有雍国公麾下,奔雷大将军雷勖领着奔雷营驻守。到达陈仓城下,秦舒几乎感到脱力,连日来的逃亡生涯总算是结束了。秦舒打马走到城下,对着守门的士兵,道:“去,禀报你家将军,说必胜营都督秦舒求见。” 必胜营的大名,如今已是传遍全国。那士兵上下打量了秦舒一阵,似乎不相信必胜营的都督,会是这副狼狈样子。但他也确实听说过,必胜营都督秦舒,护送蜀国公世子灵柩入川之事。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宁愿通报错了,把这个冒牌货送到将军面前;也不愿意冒险,把真的必胜营都督冷落在外面。于是让秦舒在外等候,自己马上跑入内通报。 不到片刻功夫,秦舒就听到雷勖的超大嗓门:“果然是秦将军。”然后雷勖一阵风似的,走到秦舒的面前,抱着他的肩头,皱眉道:“将军怎么这身打扮?” 秦舒出逃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收拾行装,就这么一套衣甲上路。再加上沿途的追杀,以及尽走山间小路,所以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听雷勖这么说起,秦舒才看了看自己身上,苦笑道:“一言难尽啊。” “走,随本将进去说话。”雷勖见秦舒这般模样,隐约能猜到几分,便拉着他入城。 陈仓城只是座军事要塞,除了驻军和一些必要的商家之外,几乎没有平民居住。雷勖到了之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将军府,就在城中搭了几座大帐,权当将军行辕。 进入主帐之前,秦舒将火龙驹交给雷勖的亲兵,再三吩咐,一定要给它喂点上等马料。自从逃出成都,火龙驹也跟着秦舒,吃了不少的苦头,现在才终于可以好好地饱餐一顿。 宾主坐定后,雷勖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这副模样,难道是成都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秦舒这才将火药爆炸之事,详细说了出来。雷勖是员老将,也听说过火药的威力。得到蜀国公居然私造火药的消息,立刻拍案怒道:“火药乃朝廷明令禁止之物,蜀国公却在暗中研制,必是对朝廷心怀叵测。” “这是当然。”秦舒道:“这也是下官在回京之前,特意先来求见将军的原因。蜀国公知道下官返京,唯恐朝廷知道他私造火药之事,说不定会先起兵造反。将军镇守陈仓要道,一定要加倍小心,谨防蜀军偷袭。而且火药威力惊人,将军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火药的威力,只有太祖皇帝当年用过一次,就可以在一夜之间,突破重兵把守的潼关。雷勖听到蜀国公军中,有了这样厉害的法宝,也不禁忧心忡忡地道:“多谢将军提醒,只是陈仓只有本将的一万奔雷营,以及原有的一万驻军,兵力还远远不足。就算本将向雍国公请求增援,可……本将也不隐瞒将军,雍国公麾下的兵将,若与蜀中精兵相比,只怕还差上一大截。原来本将还觉得,可以凭借坚城固守,可是现在蜀国公造有火药,只怕再坚固的城墙,也无济于事。所以本将想请将军转奏陛下,暂时放弃北征之议。朝廷集中全力,对付蜀国公,等平定西南之后,再北伐鲜卑慕容氏不迟。” 眼下的情况,秦舒也不会赞成出兵北伐,便起身道:“下官一定把将军的话转奏陛下。事不宜迟,下官马上就动身返京。” “将军也不必急在一时。”雷勖急忙劝住秦舒,道:“将军一路辛苦,等在本将这里用些酒菜,再上路不迟。何况将军的这身衣服,也该换换了吧?” 秦舒又才想起自己身上的破烂衣服,笑着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雷勖便马上出帐安排,给请秦舒敞开肚皮地饱餐一顿,然后再用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穿戴整齐之后,雷勖又亲自将秦舒送出城外。 离城约有十里,雷勖才勒住战马,拱手道:“送君千里,终需一别。本将守土有责,不敢擅离职守,只能送将军到这里了。” 对于雷勖热情的接待,秦舒深感谢意,再次道:“多谢将军款待,下官已是感激不尽。今日暂别,下官料想不日,便可再与将军相见。启时,下官再与将军一起驰骋疆场,并肩杀敌。” “好。”雷勖已经多年未经战阵,但豪气仍旧不减当年。仰头大笑道:“守土护民,乃我辈天职。跳梁小丑,若敢起兵犯境,本将定为陛下灭之。” “下官告辞了。”秦舒刚打算辞别离开,却突然想起还在成都的周垣等人,便道:“将军,下官还有一事相托。” 雷勖对秦舒很有好感,一口答应道:“将军尽管说,本将一定尽力而为。” 秦舒便叹了口气,道:“将军也知道,下官入蜀的时候,还有太尉桓大人,以及一千禁军兄弟。桓太尉是蜀国公的亲兄弟,下官倒不担心。只是那一千禁军兄弟,连同校尉周垣,都还被困在成都。希望将军能派人前往,打探下他们的消息。若是能有人逃回来,也请将军好生照顾,安排他们返回京城。”说到这里,担心雷勖责怪他抛弃袍泽,便又道:“当时情况紧急,下官实在是顾不得他们。更何况一千人的队伍,想要出川,也相当的困难。所以下官不得不抛下他们,现在想起来……唉!” “将军不必过于自责。”雷勖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舍。秦舒那种情况之下,如果还要顾及这些禁军,恐怕连自己也要困在成都。生死不打紧,关键是重要的消息情报,就不能及时传给朝廷。雷勖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本将明白将军的苦衷。本将也答应将军,回城之后,立刻心腹前往成都打探消息。” “多谢将军。”秦舒对雷勖欠了欠身,便道:“下官告辞了。”然后催动坐骑,准备离开。 忽然前面官道上,出现一骑人马,迎着众人飞奔而来。马上骑士见前面有人阻道,急忙高喊道:“让开,让开。” 雷勖、秦舒等人将对方竟是大充禁军服色,急忙都闪到一边。等那人飞驰而过,才互相望了一眼,心中都不由地想道:莫非有什么紧急军情? 正想之间,那名骑士却又突然勒马回转,跑到众人面前,问道:“前面可是秦舒秦将军?” 秦舒见对方比较面熟,应该是禁军中的校尉,急忙出列道:“本将便是秦舒。” 第199章 那人急忙翻身下马,大补走到秦舒马前,道:“紧急军情,陛下速召将军回京。” “什么紧急军情?”秦舒顿时升起股不好的预感,难道是北边出事了? 果然马上就得到证实,那校尉立刻答道:“鲜卑慕容胜,于正月初三突袭上谷。我军未曾防备,以至惨败,太守韩笃殉国。如今慕容胜兵锋直至范阳,陛下请将军尽快回京,商议北征之事。” “好一个先下手为强。”秦舒实在没有想到,慕容胜居然真敢兵行险着,抢先对大充下手。大充与鲜卑停战之期已到,而且李疆又收留了慕容宏,显然是要准备北征。与其等大充出兵征伐,慕容胜倒不如先行出兵。一则鼓舞士气,二来也是显示军威。 秦舒冲着雷勖一抱拳,道:“下官先告辞了。”然后骑着火龙驹,绝尘而去。 正是西南兵戈尚未息,北方战事又已起。《权欲》上部终! →第一章←(9万6/30万) “王兄,怎么就让臣弟收兵了?”慕容成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明显还意犹未尽。刚才他奉命率军出城,与大充交战半日,双方死伤都在万数。鲜卑军队非但没有落败,还稍微占据了些主动,但在城上观战的慕容胜,却下令吹起了收兵的号角。慕容成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率部撤回城内。 “交战半日,王弟辛苦了。”慕容胜面无表情地盯着城下,道:“这是我们和大充的第几次交战?” 慕容成武夫一个,只管上阵杀敌,哪里记得了那么多?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旁边的拓拔雄便接口道:“回天王,自从大充援军赶到,我军撤回赤城防守,这已经是十日之内的第七仗了。” 自从得到四弟投降大充朝廷的消息,慕容胜便在南线增兵,等候时机出击。正月初三,新年的喜悦还没有结束,慕容胜便亲率大军南下,一举攻占上谷郡,并且擒杀大充上谷太守韩笃。然后又马不停蹄地直奔范阳,想要连续作战,消灭大充王朝的北线军队。 可惜慕容胜在边境增兵的事,大充燕国公傅恒和镇北将军徐铮都早已获得情报,虽然他们也不相信,慕容胜会在这样严酷的天气中,先行开战出兵,但还是作了不少的防御准备。也正是这些准备,遏制住了鲜卑人的兵锋,使他们在范阳城下受挫。 北方的严冬,才刚刚过去,根本还不是开战的时候。再加上凭城坚守,正是大充军队的强项,慕容胜不愿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所以当机立断,立刻收兵返回赤城。 但此时的大充皇帝李疆,已经出离愤怒了。原本是他打算出兵北伐的,居然又让慕容胜抢了先,而且还斩杀上谷太守,俘获边境百姓。于是李疆不顾众多大臣的反对,执意出兵北伐。短短半个月时间,就征集二十万大军先行北上,誓言与鲜卑决一死战。 十日之前,大充军队抵达赤城。当日慕容胜便派兵出城,试探性地攻击,被大充禁军的一阵连弩射退。第二日,充军便开始攻城,在强大的攻城器械面前,赤城的防御显得相当薄弱。更何况鲜卑人所擅长的,并不是攻城或者守城,所以一天下来,死伤相当惨重。 于是在第三天,充军还要准备攻城的时候,慕容胜亲自带着天狼营出城。冲杀半日,以伤亡五百人的代价,让充军丢下了一千多具尸体。 第四天,休战。第五天再次交战,大充以禁军神骑营,对鲜卑天狼营。经过三年的训练,神骑营的战力已经大有提升,结果互相折损数百人,没有胜负。 第六天,第八天,以及今日第十天,又连续三次交战。尽管每次鲜卑军队,都稍微占据优势,但却始终不能将充军击溃。 慕容胜每每在城墙上,看着下面激烈的战斗,就会想起三年前。那个时候的大充军队,在鲜卑铁骑面前,完全就如同待宰的羔羊,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可是现在,大充的军队骑兵,居然也可以与鲜卑骑兵正面交锋。尽管这里面,有大充军队卧薪尝胆,三年苦训的成果。但却不乏鲜卑军队,自身实力降低的原因。 三年里,为了尽快平定四弟慕容宏之乱,慕容胜几乎食不知味,睡不安寝。麾下的精锐三营,也损失有半。除了天狼营还是宁缺毋滥的原则,使得将士锐减到一万三千之外。飞虎、雪豹二营,还是保持三万的人数,但士兵的战斗素养,明显降低了很多。 慕容胜似乎有些后悔,自己如此贸然地就向大充开战。抬头在周围诸将脸上,扫视一遍,沉声问道:“经过这几天的交战,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慕容成立刻道:“大充军队虽然有些长进,但还不是我们鲜卑人的对手。王兄尽管放心,臣弟明日一定击败他们,将他们赶回南方去。”他带兵出战两次,都占有优势,所以才敢这么大言不惭。 拓拔雄却皱着眉头,道:“三殿下说的不错,大充军队比之三年前,已经长进了不少。微臣以为,想要击退他们,只有再继续北撤。以增加充军的补给线,然后伺机派游骑,骚扰其粮道,才能有机会获胜。” 拓拔雄的主意,正是三年前,鲜卑获胜的计谋。简单来讲,便是诱敌人深入,伺机围歼。相对充军而来,鲜卑人更适应北方的气候,也更了解北方的地形。如果大充的统帅,还如三年前一般,敢率军追击,必然还会重蹈覆辙。 在场众将几乎都参加过,三年前与大充的战斗,不少人都觉得拓拔雄的法子稳健可行,纷纷出言附和。 慕容胜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抬眼却见二弟慕容威,眉头紧皱,若有所思。便问道:“二弟,你有什么看法?” 自从三年前,慕容威在老四慕容宏,与大哥慕容胜争夺王位的战斗中,两不相助,一直很受慕容胜的猜忌。这几年来,不论慕容胜与慕容宏的战事,如何的吃紧,慕容胜也不肯抽调他的一兵一卒。如今慕容宏被彻底赶出鲜卑,归顺大充,慕容威才渐渐重获信任。赤城原本是慕容威驻守之地,所以慕容胜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慕容威也知道,兄长对自己的猜忌,还没有完全消除。在说话之前,常常都是斟酌再三。此时也是思量了许久,才缓缓道:“臣弟觉得拓拔将军的建议很好,但却不很可能。” 慕容胜看了他一眼,奇道:“为什么?” 慕容威又顿了顿,才道:“王兄,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三年前,我鲜卑刚刚消灭各胡,横扫塞外,军威正盛。不论是主动出击,还是佯装后撤,所有将士都仍会保持旺盛的士气。可是现如今,我国中刚经战乱,又与大充开战。正是军心不稳,人心浮动之时,三军将士都迫切希望,能看到王兄击败大充,恢复大燕当年之雄风。若是此时,王兄选择不战而退,固然是为了诱敌深入,但臣弟担心不少将士,会认为王兄退兵,是不敢直面大充军队。倘若因此,而致使军心动荡,臣弟担心战局将更难收拾。” “你担心的不无道理。”慕容胜良久才叹息一声,道:“朕之所以向抢先开战,就是想趁大充没有准备,消灭其北线数郡之兵力。既可达到削弱大充的目的,又能振奋军心士气。岂料傅恒、徐铮都早有防备,致使朕功亏一篑。现在战不能战,退不能退,该如何是好?” “王兄不必担忧。”慕容成正不想退兵,立刻出声道:“臣弟来日愿再提本部人马,出城迎战,定要击败大充军队,才回见王兄。” “不行。”慕容胜摇了摇头,道:“三弟,你难道没有发现,这几日大充出战的军队,每天都不一样么?大充这次号称五十万,实则有二十万左右,且后面还陆续有援军。而我军连年征战,已是兵员锐减,赤城也不过十万铁骑。就算大充每日比我们多损失几百上千人,到最后也仍旧是我们耗不起。”说着便苦笑道:“人多总归是有人多的好处。” 慕容成当然明白这个,他属下的骑兵,也从三年前的五万,减少到现在的三万多,而且还有不少新兵,战斗力也远不如前。这三年的内乱,给鲜卑大燕造成的损失,确实相当的巨大。慕容成每想到此处,便不禁咬牙切齿,道:“可恨那该死的老四,居然还敢背弃祖宗,归顺大充朝廷。若是有天,落到我的手上,一定将碎尸万断。” 提起三年的内乱,不仅在场众将,便是慕容胜也觉得心里堵得慌。若不是这场内战,堂堂的鲜卑大燕国,又怎么会窘迫到这种地步?慕容胜摆了摆手,道:“就不说这个了,你们再想想,究竟是战、还是退?” “天王,还是退吧。”拓拔雄又急忙劝道:“锐气失了,还能再找回来;但若是把将士们的性命丢在这里,可就搏命的机会都没啦。诚如天王刚才所言,大充并不急于决战,但每日都以小战消耗我军。长此下去,便是耗也被那句老头耗光了。” 不错,士兵折了锐气,还能通过战争,再激发出来;如果丢了性命,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慕容胜猛然站了起来,道:“传朕将令,明日五更启程,大军撤出赤城。慕容成率所部将士断后,等朕大军远离,再弃城而走,切不可贪战。” “是,臣弟遵命。”慕容成虽然极不甘心,但却不敢未必王兄之命,所以回答的很勉强。 慕容胜再看二弟慕容威,似乎又在考虑什么事,看来对自己否定了他的建议,有些不高兴。这三个兄弟之中,慕容威既不如老三勇猛,也不如老四狡诈,但却最老成稳重。所以尽管慕容胜对他有些不满,但还是不得不重用。 第200章 见到他这样的表情,慕容胜便道:“二弟,虽然撤退会有损军心士气,但赤城实不能留。所以二弟也还是下去收拾,准备跟朕撤退吧。” “臣弟担心的并不是这个。”慕容威突然道:“刚才拓拔将军的话,提醒了臣弟。大充并不急于决战,不可能是为了长期与我军消耗。他们虽然人多,但粮草未必充足。二十万大军,是什么样的消耗?难道大充真能耗得起?所以臣弟以为,他们必然是在等待什么。” 经他如此分析,慕容胜也觉得相当有道理,便追问道:“那二弟觉得,他们是在等什么?” “臣弟不知道。”慕容威又想了想,才道:“但是臣弟听说,大充皇帝为了对付王兄的天狼营,特意创建了个必胜营。而这几日交战,虽然能看到必胜营的旗帜,却没有看到必胜营的一兵一卒,王兄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这三年来,慕容胜的主要精力,基本上都放在平定内乱上面。对大充的情况,了解的并不十分详细。必胜营的名字,他倒是听说过,但具体情况就不知道了。而慕容成常年驻守赤城,对大充的了解比较深,所以很关注传言中的必胜营。 慕容成也听过必胜营三个字,但他绝对不会相信,世上还能有一支可以与天狼营相比的军队。笑道:“二哥向来都很是过分的谨慎,区区一个必胜营,能有什么好担心的?总有一天,小弟会将秦舒那厮的脑袋,一起砍下来,送到王兄面前。” “不可轻敌。”慕容胜回想起秦舒,在驯服火龙驹时的勇武,不禁感慨道:“秦舒智勇双全,绝非寻常之辈。必胜营既是他一手所创,想来也是大充精锐中的精锐。”然后对着拓拔雄道:“拓拔,此事就交由你负责,一定要打探出必胜营的行踪。”说着又冷笑几声,道:“既然大充皇帝将必胜营,视为朕天狼营之敌。那么只要将必胜营全行歼灭,就可以沉重打击大充军队的士气。这样一来,我军撤退造成的影响,就会消失。” 诸将见慕容胜成竹在胸,都齐声道:“天王英明。” 赤城外二十里,是充军的大营。主营中飘扬着杆“句”字大旗,表明充军的主帅是,前兵部尚书句郗。皇帝李疆虽然执意北征,但在主帅的人选上,一直都很犹豫。最初李疆是很中意禁军都督萧刚,但最近几次萧刚办事不利,在皇帝的心中留下很不好的印象。北征是关系大充存亡的大事,李疆着实不敢再轻易交给萧刚。于是任命兵部尚书句郗出任北征主帅,而萧刚、秦舒分别为左右都督,归句郗节制。 今天与鲜卑交战的,是禁军镇军营,由萧刚与镇军校尉罗寅亲自带领。镇军营虽然隶属大充禁军,但战力还是不能与鲜卑骑兵相比。一场交锋下来,阵亡上千,有幸活下来的,没有几个能不挂彩。 走到中军大营,镇军校尉罗寅便将头盔摘了下来,狠狠地扔在地上,怒道:“都督,句帅究竟作何打算?既不肯与鲜卑决战,又天天派我等出战,非但伤不了鲜卑元气,反而徒自损伤士卒。”随行亲兵急忙跑过去,将他的头盔拣起来。 萧刚则是默然不语,禁军名额三万。这次除了骁勇营的三千将士,留镇京城之外,其余两万七千人,都随军北上征战。经过十天的交战,总共已经折损七千左右。这些都是萧刚一手带出来的部下,心中怎么会不觉得痛惜? 但主帅的命令就是如此,禁军每日派一营出战。不论胜负如何,句郗都只是淡淡地回答一声,“知道了。”似乎阵亡的将士,不是大充的儿郎。 “都督。”罗寅见萧刚不搭腔,便又继续道:“难道都督真的忍心,让我们禁军两万多兄弟,全部被耗死在赤城下面吗?与其每天损失一点,还不如叫上兄弟们,一起杀将过去,也好拼个鱼死网破。” “住口。”眼看马上就要到帅帐,萧刚终于呵斥道:“等会儿见了句帅,你可千万不能胡言乱语。军令如山,你我既然身为武人,就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句帅既是这样安排,必有他的道理,明白吗?”句郗是成名多年的老将,萧刚不相信他这样做,会没有别的意图,所以一再弹压属下的抱怨情绪。 “那必胜营呢?”罗寅又愤愤不平地道:“我们在前面拼死作战,他们却在营中睡大觉。这几天人影子都不见一个,难道不是句帅偏心眼吗?知道陛下宠着秦舒,所以也处处照顾他们。” “住口。”这次萧刚没能如愿当上北征的主帅,就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皇宠。而秦舒却只从军三年,便以这样的资历,跟萧刚并列成为句郗的左右副手。萧刚的心里,当然会觉得有些不甘心。 罗寅这话刚刚说到萧刚的痛处,脸色语气都变得严厉起来。罗寅见上官动怒,急忙把头一低,再不敢多说半句。 来到帅帐,两人也无须通报,直接入内。就见粮官在向主帅句郗禀报:“我军粮草还过五日之用。若不出意外,燕国公凑集的粮草,三日之内就能赶到,请元帅不必担心。” “很好。”句郗马上抽出一支令箭,道:“徐将军。” 镇北将军徐铮此次也随军征战,立刻出列道:“末将在。” 句郗乃道:“本帅命你速率五千兵马出营,前去接应燕国公的粮草。粮草乃三军之命脉,切不可有任何闪失。”鲜卑以骑兵见长,来去如风,飘忽不定。句郗很担心粮草问题,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徐铮领命出帐,诸将也陆续散去。句郗这才抬头看着萧刚二人,道:“辛苦二位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就下去休息吧。” “是。”萧刚答应一声,便打算离开。 罗寅却道:“元帅,末将有话要说。” 句郗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料到要说什么,皱眉道:“说吧。” 罗寅立刻质问道:“末将等连日在外血战,请问必胜营的秦都督在哪里?” “放肆。”句郗拍案而起,怒道:“本帅如何调兵遣将,还需向你请教么?” “末将……”罗寅见句郗动了虎威,也不禁心中发虚,急忙使眼色,向萧刚求救。 萧刚轻轻咳嗽一声,道:“元帅,末将等身为武人,理当效忠朝廷,报死疆场。可是末将等在外血战,将士死伤枕藉,但某些袍泽却整日躲在营中,连面也不露。元帅这般厚此薄彼,末将等实在觉得心寒。” 句郗看着萧刚,萧刚却也不甘示弱,针锋相对,瞪着句郗。四道目光对视良久,句郗方才叹息一声,道:“罗校尉,你先去休息吧。” 罗寅只好行礼退下。句郗复坐回帅位,道:“萧将军,本帅终于明白。为什么此次北征,陛下宁肯启用本帅这等老朽之人,也不敢让将军挂帅。” 萧刚只道他在讥讽自己,冷冷回道:“末将年轻识浅,资历不足,自然不能担当重任。” “非也,非也。”句郗惋惜地摇了摇头,道:“将军是长宁侯萧公之后,自投身禁军,便深得陛下的喜爱。只是陛下的喜爱,既成就了你,也同样害了你。使你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成为人人羡慕的禁军都督;但也让你不能再忍受任何的挫折,也不能忍受别人的成功。陛下命秦将军创建必胜营,你的心中就有了妒意……” “末将……”萧刚本打算开口反驳,句郗却示意他住口,继续道:“你不必否认,这是不争的事实。若非嫉妒使你心智变乱,又如何会看不明白,秦将军这几日不在大帐露面,是另有重要的任务?” 萧刚顿时醒悟过来,这些天虽然听到必胜营营中,传出不少的动静,但却没有看到其中任何一名士兵。看来只是空有支旗号,而早已经是人去营空。萧刚急忙躬身行礼,道:“元帅,末将知罪了。” “本帅原本不该给你说这些。”句郗起身,走萧刚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只是本帅已经老了,北征之后,多半不会再有机会征战。大充的将来,还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秦舒虽然很有才华,但行为处事,总让本帅觉得不放心。所以本帅希望你能好自为之,重获陛下的信任,将来南征北战,还有你立功的时候。” 句郗如此厚爱,让萧刚感激涕零,再拜道:“末将明白,感谢元帅提点。末将当谨记元帅教诲,不辜负元帅厚望。” “好。”句郗点了点头,走到行军地图前,招手道:“你过来。” 萧刚急忙走了过去,就听句郗道:“你猜猜,秦舒现在去了哪儿?” 萧刚仔细在地图上搜索片刻,忽然茅塞顿开,将目光停留在两个字上,道:“是这,龙城!” 句郗立刻哈哈笑道:“不错,就是这里。慕容宏归顺朝廷后,一心想要立功,所以向皇帝建议。从他所知道的一条小路,率兵奇袭龙城,攻击慕容胜的老巢。陛下考虑再三,终于下定决心,用上必胜营这支奇兵。若是秦将军能成功,则鲜卑必会军心大乱,我军便可乘胜进攻,定可大获全胜。” 萧刚终于明白,句郗这些日子,派兵与慕容胜纠缠,只是为了麻痹敌人,等候秦舒的消息。知道这个绝密的计划,萧刚突然觉得心里很矛盾,不知道是该期望秦舒获胜,还是失败。如果失败,则大充士气尽失,会严重影响到此次北征;但是如果秦舒获胜,则北征的首功,便是必胜营,启时皇帝对他的宠信,将再次远超自己。 走出帅帐,萧刚才重重地叹了声气,抬头望着东北方向,心道: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二章←(10万/30万) 虽然最严酷的冬季已经过去,但北国的天气还是一样的寒冷,偶尔仍会飘些雪花。 第201章 漫山的素白里,有支队伍在林内缓缓而行,虽然人数众多,却没有发出任何不该有的声响。 秦舒起着火龙驹,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而旁边一位鲜卑服色的青年,正是新归顺大充的慕容宏,脸上却明显有些着急。走了片刻,忽然将手举起,整支队伍又都停了下来。 秦舒看了他一眼,似乎想问点什么,但还是忍住了。至于慕容宏,则是苦笑一声,策马跑到前面。打望片刻之后,又跑了回来,道:“将军,又错了。” “又错了?你怎么搞的?”牛大力在旁边,终于忍耐不住几天的怒火,道:“你不是说,最多八天就能到吗?老子们已经在这冰天雪地里,瞎转悠了十天,还没看到龙城的半点影子。干粮马上就要吃完了,你想让我们冻饿而死吗?” “牛校尉请客气些。”慕容宏的心腹将领,纥骨虎赶到旁边,对牛大力的态度很是不满,道:“迷失道路,我家殿下也一样着急。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如果要死,谁也躲不掉。” “他是活该。”牛大力怒气冲冲地道:“我们可都是被他害的。” “住口。”秦舒瞪了他一眼,道:“到后面去,让将士们先休息会儿。” 牛大力虽然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却是秦舒,被他吼了一声,急忙退到队伍后面去。 “殿下,真记不得路了么?”秦舒的语气里,听不到丝毫的焦急。但众人都明白,现在最焦急的,莫过于他这个主将。必胜营五千将士,这次全体跟随慕容胜出击,若是当真找不到路,饿死在这漫山遍野的雪地里,可真是死不瞑目。 慕容宏摇了摇头,十分抱歉地道:“是在下对不起将军。实不相瞒,这条道路,还是在下十多年前走过。本来想着还有些印象,但十年之间,这些山林似乎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在下确实记不清了。” “这可怎么办?”严铿搓了搓冻僵的双手,道:“都督,你可得想点办法,不然咱们这五千弟兄,可就都死在这了。”说完顿了顿,又建议道:“不如咱们原路返回,干粮虽然完了,但杀掉马匹,应该能撑到大营。” “就这样回去?”秦舒看了他一眼,转对蒋邯、杨清道:“你们觉得呢?” 蒋邯体质较弱,本来秦舒是想安排他,带着属下驻守在大营内。但蒋邯怎么也不肯,说什么必胜营的兄弟,应该同进退、共生死。他属下的一千将士,也都不愿意,秦舒知道随了他们。现在可好,当真要全部都死在这,必胜营连个种都没留下。 天气太冷,蒋邯脸上冻得红扑扑地,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发抖:“都督,不能回去。不如虎穴,焉得虎子,既然走到这一步,不论生死,都只有继续前进。不找到龙城,势不罢休。” “不可啊。”严铿为人老成,可不愿意拿全军将士的性命来当赌注,劝道:“都督,还是回去吧。我们现在孤军深入,已经到了鲜卑的心腹,若是一旦泄露行踪,必会招致十倍、二十倍的敌人围攻。都督,咱们必胜营创建不易,你真让弟兄们全死在这吗?” 牛大力已经被秦舒撵走,蒋邯担心争不过严铿,便向杨清求助,问道:“杨校尉,你的意见呢?” 杨清看了看蒋邯,又看了看严铿,最后对着秦舒道:“属下一切都听从都督安排,是进是退,但凭都督决断。” 严铿、蒋邯二人,也都齐声道:“请都督决断。” 秦舒并不立刻回答他们,而是转对慕容宏道:“殿下还有信心,带我们到达龙城吗?” 慕容宏沉默片刻,终于摇了摇头,道:“在下不敢欺瞒将军,事到如今,在下也没有几分把握。但是如果将军愿意,在下当尽力而为。” “好。”秦舒缓缓道:“本将心意已定,不打下龙城,绝不甘休。” 蒋邯闻言大喜,立刻道:“属下誓死追随都督。” 严铿见秦舒语气坚定,知道再劝也是徒劳,只好默叹一声,跟着道:“属下遵命。” 秦舒将手一挥,整只队伍,又缓缓地在雪地中前进。一直走到傍晚,秦舒的眼睛里面,还全部都是一望不尽的山林。秦舒打探了下周围的地势,道:“奇#書*網收集整理让将士们今晚就这此休息,明日再继续前进。” 严铿等人领命后,自下去指挥部下安营。慕容宏却走到秦舒面前,道:“将军,在下想去前面探探路。” “好。”秦舒本来已经下马,立刻又翻了上去,道:“本将和殿下一起去。” 慕容宏眉头皱了皱,道:“将军是不信任在下?” “不是。”秦舒吐了口气,道:“现在这样的情况,殿下觉得本将能安心坐着,等候殿下的消息吗?” 慕容宏也理解他的心情,道:“那好吧,将军请随在下来。”两人便一前一后,向着北方走去。 走出几里,天色逐渐黑了下来,慕容宏突然问道:“将军不怕在下真的带错了路,致使必胜营全军覆没吗?” “怕。”秦舒这几天的语气,一直都很冷淡。生死关头,忍谁也热情不起来。 慕容宏却十分健谈,大概是想借此来缓解,自己心中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又道:“那将军是在赌了?” “战争本来就是场赌博。”秦舒哼了一声,道:“生死由命,殿下放心,就算是本将死在这里,也绝对不会有丝毫的怨恨殿下。” “好。”慕容宏呵呵一笑,道:“能交秦将军这样的朋友,在下觉得十分荣幸。”忽然听到一声狼嚎,慕容宏立刻神色警戒,道:“将军,有狼群。” 秦舒却将手中破军枪一扬,道:“常听令兄慕容胜,以醉酒杀狼,而闻名天下。今日虽然无酒,本将也很想试试屠狼的乐趣,殿下可愿意一试?” 慕容宏知道秦舒,要借杀狼来排解心中的郁闷,便笑道:“既然将军有此雅兴,在下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两人于是各自拿好兵器,向着刚才狼叫的方向行去。 走到一片开阔地,全是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仔细瞧了瞧。居然有几十上百只野狼,聚集在一起,。武艺并不是慕容宏所长,见到这样的阵势,不禁心中有些不安,吸了口冷气,道:“这么多啊!” 这群野狼听到声响,也都望了过来。见是两人两马,便都露出贪婪的神情,有几只性子急的,便开始缓缓地靠了过来。 若说赤手空拳,秦舒还真怕狼群的围攻。但此时他有破军枪在手,便不在乎这百来只野狼,轻蔑地笑了笑,立刻打马冲了上去。手起枪落,便将最前面的一只老狼,挑了个穿肠破肚,尸体飞出数丈以外。 可是秦舒的杀戮,非但没有吓退狼群,那血腥味反而激起了众狼的凶残。在头狼的嚎叫声中,群狼都冲向秦舒,想把他和火龙驹一起当晚餐。 火龙驹是天下异种,见到这样的情况,不仅没有丝毫的畏惧,还显得极为兴奋,驮着秦舒左右冲杀,不一小会就在地上,留下有十多具狼尸。 慕容宏本来说了豪言,要随秦舒一起屠狼。可是现在所有的狼群,全部都被秦舒吸引,竟然将他冷落在旁边。若是就让秦舒把这些野狼全部杀完,慕容宏的面子可没地方搁。所以慕容宏提起弯刀,喊道:“秦将军,在下来助你一臂之力。”也冲入狼群之中,与秦舒并肩作战。 “爽快。”秦舒连续几日,没有找到去龙城的路,早是烦闷不堪。但身为主将,又不便显露出来,一直压抑在心中。现在持枪屠狼,只觉得郁闷之情,一扫而空,大笑道:“大丈夫正该如此。” 两人杀得兴起,突然从远处又穿来一声狼嚎,围攻他们的狼群竟然都停了下来,缓缓退到外圈。秦舒、慕容宏互望了一眼,正觉得奇怪,又见远处快速奔来一只银灰色的老狼。 那只老狼跑到慕容宏马前,竟然将前腿趴在地上,连连点头,便如磕头一般。慕容宏大感意外,仔细看了看,突然记了起来,转对秦舒道:“秦将军,这好像是慕容胜养的灰子。” 秦舒这才记起,三年前送亲出塞之时,也曾见到过他家养的野狼。印象中就和眼前这只,长得十分相像。便点了点头,道:“确实很像。” 灰子见到秦舒,也如刚才对慕容宏那样,磕头行礼。秦舒不由呵呵笑道:“你这畜生又是想求本将,饶了你们的性命么?” 灰子跟慕容胜相处日久,似乎能明白人语,听到秦舒的话,便连连点头。秦舒于是收好破军枪,笑道:“好,本将也杀够了瘾,放你们去吧。” 灰子便又冲着秦舒、慕容胜连连磕头,然后跑到刚才指挥的头狼面前。两只老狼把脑袋凑到一堆,也不知道搞什么名堂。过了一会儿,所有的狼便都在头狼的带领下,缓缓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秦舒见狼群散去,又看了看天空,道:“殿下,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尽管没有找到去龙城的路,但经过这场屠杀,秦舒的心情已经大为好转,便想回营休息,等明日再继续赶路。 慕容宏点头同意,两人便调转马头,准备返回军中。刚走出几步,灰子却突然窜到两人前面,拦在路中间。 慕容宏呵呵一笑,对着秦舒道:“这畜生上次被慕容胜饶了性命,便一直跟着他返回龙城。今日见到将军如此神武,难道又想跟着将军回去不成?” 秦舒可没有兴趣,将这只冷血畜生养在身边,笑着道:“你走吧,本将不要你跟着。” 灰子听到这话,便向旁边跑去。跑出几丈,又转头对着秦舒二人,低声吼叫,并且用前腿不停地在地上刨动。 第202章 “他好像是在叫我们过去。”秦舒说了之后,猛然醒悟过来,转眼望着慕容宏。慕容宏此时也似乎跟他想到了一处,两人齐声道:“龙城!”然后相视一笑,骑马跑到灰子身边。灰子见两人跟了过来,显得极为兴奋,围着他们转了几圈,才又向着前面跑去。 就这样,一狼两骑,在雪地上快速奔跑。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慕容宏突然勒马,看了看四周的景色,兴奋地道:“将军,这里我认得,翻过前面的山梁,就能看见龙城了。” 秦舒没有想到,居然会靠着这只狼,才找对到龙城的路。不由笑道:“我们还真得感谢这只畜生。” 灰子见他们停了下来,又见前面低声吼叫,似乎再责怪他们太慢了。秦舒、慕容宏两人,此时都是心情大好,笑了几声,便又纵马跟在它的后面。 登上前面的山顶,慕容宏指着远处的城池,道:“将军你看,那就是龙城。” 鲜卑人在马背上立国,还不习惯筑城而居。赤城因为与大充接壤,所以精心营造,完全是按照中原大城所筑。至于龙城,由于处在鲜卑腹地,城墙反而不如赤城雄伟。居高临下,又在黑夜之中,秦舒突然觉得龙城很渺小,似乎已经踏在了自己的脚下。 辛苦十余日,用五千将士的性命作为赌注,秦舒终于赌赢了。慕容胜的精锐全在前线,与大充的军队作战,根本不可能想到,会有这么一支奇兵,已经杀到他的老巢。龙城的驻军很少,夜晚显得极为寂静安详。秦舒却知道,明日一早,这座安宁的城市,就将不再宁静。 “哈哈……”秦舒实在难以压抑自己心中的喜悦,还是笑了出来。 慕容宏的心情也是一样的激动,龙城虽然是他生长的地方,但现在却属于兄长慕容胜。里面的军民都是忠于大哥的,所以知道座城市即将面临一场灾难,慕容宏非但不觉得悲伤,反而很高兴。因为他向兄长报仇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临了。 灰子看到两人都在笑,也显得极为兴奋,围着他们不停地转圈。然后仰起脖子,冲着天空“嗷……”的一声长啸。 →第三章←(10万5/30万) 丘敦勃又起了个早,围着城墙转了一圈,然后停留在城楼上,一直眺望着南方。他是慕容胜麾下有数的心腹大将之一,曾经官拜雪豹将军,统领三万雪豹营。但是征讨慕容宏叛乱的时候,丘敦勃带兵中伏,虽然最后杀出重围,侥幸不死,却留下只左臂在战场上。 从雪豹将军变成了独臂将军,丘敦勃不得不自己请辞,交出雪豹营。还好慕容胜是个念旧情的人,见丘敦勃残废后,便任命他为龙城将军,负责留守大后方。自此以后,丘敦勃便远离战场,每日只能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遥想当年自己驰骋疆场的情形。 “将军。”有个老兵一瘸一拐地走到丘敦勃旁边,拿着个酒壶道:“早晨寒气很重,你也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这个老兵也曾是雪豹营的人,因为在战场上伤了腿,又没有族人可以投靠,便被留在龙城,负责跟别人一起看守城门。 丘敦勃感激地点了下头,接过他手中的酒壶,仰着脑袋灌了一口。或者是喝的太急,或者是酒质太差,丘敦勃竟被呛得岔气,连连咳嗽起来。那老兵急忙伸手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捶打,道:“将军没事吧?” 丘敦勃摇了摇头,示意他停下,然后道:“没什么事。”忽然有些感慨地道:“很久没有上战场,身子骨越来越不行啦。” 老兵能体谅丘敦勃的心情,望着南方,问道:“将军,您说这次天王与大充开战,能取胜吗?” “当然能。”丘敦勃目光中,流露出的全是骄傲和自豪,道:“天下有谁能抵挡天王的勇武,又有什么军队能与天狼营相抗衡?” 老兵默默叹了口气,并不说话。丘敦勃发现他的异样,问道:“难道你不相信天王陛下?” “小人相信。”老兵喝了口酒,似乎是在壮胆道,然后才道:“将军你看,守城门的那帮兄弟,哪个不是在三大营里,受伤退下来的?我们都曾以为,能跟着天王,征战四方,享受荣华富贵。可是现在呢?我们干得是最低下的事情,吃的是最差的饭菜,喝的是最劣的白酒。将军不曾也是天王最器重的将领之一吗?可是现在只能留在龙城,望着南方发呆。” “够啦。”丘敦勃知道这些年来,鲜卑连续征战,受伤致残的将士很多。慕容胜不可能一一照顾过来,现在能给他们一口饭吃就不错了,还能奢望什么?他叹了口气,道:“等天王打败大充,进入中原之后,咱们就会有好日子过了。” 老兵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丘敦勃的话,只好陪着他一起,眼望着南方。或者真的若丘敦勃所说,只要天王能打下中原的花花世界,那么大伙儿就都能有好日子过。 突然在茫茫地雪地中,出现了一支数千人的骑兵,向着龙城快速奔驰过来。老兵高兴地道:“将军,是天王回来了吗?”每逢慕容胜出征归来,龙城都会欢庆两日,大家都能放开肚皮的吃肉喝酒。所以每当看到有军队回来,守城的老兵都会很兴奋。 天王怎么就回来了?难道已经打败了大充的军队?丘敦勃觉得很奇怪。可是等那支骑兵接近之后,丘敦勃猛然看到马背上的骑兵,全是大充军队的盔甲,不禁高声喊道:“快关城门,是敌人偷袭。” 看守城门的那些老兵们,也都发觉不对劲,马上就有两人向要将城门关上。但那支大充骑兵,最前面有匹血红色的宝马,遥遥领先在前,眼看就要到达城下。 “放箭,准备战斗。”尽管丘敦勃嘶声大喊,但城墙上的守军本来就不多,或者说整个龙城的守军都不多。而且大多数的守军,都还刀未出鞘,箭未上弦,怎么阻止敌人靠近? 在城门要合上的那一瞬间,秦舒终于赶到城下。火龙驹人立而起,用前蹄直接踹在城门上,将正要关门的几名伤残老兵,全都都震飞出去,摔倒在地上。 秦舒一枪将城门点开,然后喝道:“杀。”然后一马当先,杀入城内。守门的几名老兵,跑的快的,还勉强拣了条性命,跑的慢的,就全都成了秦舒枪下亡魂。 这场战斗简直没有悬念,慕容胜万万没有想到,大充的军队能够杀到龙城脚下,所以在城内只留下三千老弱残兵。不到一个时辰,外围的战斗就全部结束,剩下的鲜卑将士,全部都龟缩到王宫之内,凭借着宫墙坚守。 试探性的攻击两次,损失了几十个士兵,秦舒便下令暂时停止攻势,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牛大力表现相当兴奋,除了秦舒之外,他就是最先冲入龙城的。第二次跟随秦舒出征,就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谁都显得很高兴。在秦舒开口询问之后,牛大力马上就道:“不用商量了。都督,就交给属下吧。属下保证,半个时辰之内,一定拿下王宫。把慕容胜的全家老小,都擒到都督面前。” “千万不可鲁莽。”严铿摸着下巴,道:“王宫的围墙很坚固,而且里面的侍卫,也比守城的士兵要精锐得多。如果我们不惜代价强攻,固然是能攻打下来,但势必会损失很多士兵的性命,得不偿失啊。” 秦舒当然也知道这个理,所以才会暂时停下攻势。必胜营的每一个士兵,都是精挑细选,辛苦训练出来的,秦舒当然不愿意,让他们白白送死。 “那你说怎么办?”牛大力仗着今天杀人最多,说起话来也牛气烘烘的,敢跟严铿顶起嘴来。严铿眉头皱了皱,显然很不高兴,缓缓道:“不如用火攻吧。就算烧不死他们,也能把宫门烧烂。” “好。”秦舒点了点头,正准备下令收集引火之物,放火焚烧王宫。慕容宏却急忙道:“将军且慢,请听在下一言。” 秦舒便把话吞了回去,道:“殿下请讲。” 刚才交战的时候,慕容宏还亲手杀了不少自己的族人。可是当秦舒打算烧王宫的时候,他却于心不忍了。在他的心中,那些士兵效忠慕容胜,就该死。可王宫不一样,等打败慕容胜之后,慕容宏还想要继承天王之位,还打算居住在这座王宫里。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秦舒放火。 于是慕容宏道:“将军,慕容胜生性残暴,在国中极不得人心。不如让在下去试试,看能否劝说他们开门投降。若是能够成功,岂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不正是你们汉人将领,追求的最高境界吗?” “可是他们会投降吗?”秦舒微微摇头,道:“王宫的侍卫,应该都是慕容胜的心腹,怎么可能会轻易投降?” 慕容宏却道:“在下听说王叔慕容昭,也留在龙城。刚才交战的时候,并没有他的消息,在下猜测他必是躲到王宫内。此人素来贪生怕死,胆小如鼠,在下相信他肯定愿意投降。他是王叔,身份尊贵,也必然会影响动摇一大批人。” 若真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秦舒也不愿意让麾下士兵,再有损伤。于是同意道:“好,本将就给你半个时辰。若是他们不愿意,半个时辰之后,本将就下令放火。” 然后秦舒又下令,严铿、蒋邯、牛大力三将负责围住王宫,杨清则带人在城中搜集柴火。好在龙城地处塞北,天寒地冻,所有百姓家里都准备有,取暖用的柴火。杨清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搜集了很多,全部都堆到王宫前面。 慕容宏见堆了不少柴火,才拍马上前,道:“请问是哪位将军守门?本殿下要见兴平王王叔。” 第203章 兴平王正是慕容昭的爵位,本来他还在家里睡大觉,结果被家人喊醒,说是大充的军队杀进城了。他倒是见机的快,知道龙城的守卫,根本不可能抵挡住充军的进攻。所以衣服都没穿好,就往王宫里面跑。 等他跑进王宫,刚喘了几口气。丘敦勃也带着守城的残兵败将,逃了进来。然后关上宫门,依靠着王宫城墙,跟大充军队作战。 慕容昭很想跑到后宫,继续睡觉,但又担心丘敦勃守不住宫门。只好战战兢兢地躲在宫墙后面,随时关注着战局,一心期望能有援军赶来。 等听到外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慕容昭才冒出个脑袋,见是侄儿慕容宏,不禁喜出望外,道:“老四,怎么是你啊?” 慕容宏在马上欠了欠身,道:“王叔,是小侄。如今小侄已经归顺大充皇帝……” “你个败类叛徒。”丘敦勃见到慕容宏,立刻高声骂道:“是你带着他们来的吧?背叛祖宗的无耻之徒,还有什么脸面说话?” “丘敦将军息怒。”慕容宏面对他的辱骂,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反而笑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慕容宏妄自尊大,居然胆敢与大充为敌,此乃自取灭亡之道。如今大充皇帝,已尽起精兵,共有百万。慕容胜离败亡之日不远,将军何不弃暗投明,随本殿下一起归顺大充,则不失封侯之位。” “放屁。”丘敦勃右手挥着弯刀,道:“我鲜卑男儿,只有堂堂正正战死疆场,哪有屈膝投降之辈?慕容宏,你不配当男人,更不配当鲜卑男人。” 慕容宏知道丘敦勃死忠兄长,懒得再答理他,转对慕容昭道:“王叔,难道你也想给慕容胜殉葬吗?” “我……”慕容昭当然不想死,可是旁边还有个丘敦勃。他现在要是开口答应投降,不被丘敦勃一刀砍成两截才怪。只好勉强道:“我誓死效忠天王,绝对不会投降。” 他的神情,全部被慕容宏看在眼里,心中暗道:看你能坚持多久。便退了下来,道:“秦将军只给各位半个时辰考虑,现在时间快差不多了,你们自己再考虑考虑吧。” “不用考虑。”丘敦勃又把弯刀挥了一下,道:“回去告诉你们什么狗屁秦将军,有本事尽管来进攻,别他妈像个娘们一样,婆婆妈妈的。”然后环顾左右,道:“弟兄们,告诉他们,鲜卑的儿郎是会投降,还是会血战到底?” 守卫王宫的,确实都是慕容胜的心腹,闻言全都大声喊道:“血战到底,血战到底……”虽然只有区区数百人,但声势极盛,让大充诸将都为之动容。 慕容昭很失望地看着周围,觉得在这些人中间,实在没有自己容身的地方,便道:“丘敦将军,你在此负责守卫,本王进去陪陪王后,免得她担心害怕。” 反正慕容昭在这也帮不了什么忙,与其留下添乱,还不如去陪王后聊天。丘敦勃点了点头,同意他的建议。慕容昭马上就走下宫墙,向着王后郭佩的宫殿走去。 其实慕容昭去见郭佩,并不是真的想陪她聊天解闷,而是觉得郭佩既然是大充人,会不会也赞成自己投降的观点呢?如果有了她的支持,那么肯定能事半功倍。 慕容昭打着如意算盘,刚走到王后宫前,迎面却碰到宇文婧。她是慕容胜最宠爱的女人,尽管有了王后郭佩,但宇文婧的宠爱仍旧丝毫不减。慕容昭急忙停下脚步,低头道:“见过夫人。” “王叔免礼。”宇文婧的声音,完全媚到骨子里。慕容昭听得半边身子都酥了,不禁想像着,这样的声音,若是在那个时候叫出来,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消魂蚀骨?难怪天王会如此宠爱她,这样天生媚骨的女人,世上又能有几个? 宇文婧丝毫不知道,慕容昭的脑袋里,居然会想的那么龌龊,笑盈盈地问道:“王叔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臣要去见王后。”慕容昭强忍着不要去看她的欲望,但始终还是没有忍住,一双贼眼就在宇文婧的脸蛋、胸部、大腿上来回地晃荡。 该死的臭男人。宇文婧当然看得出慕容昭目光中,透露出来的贪婪和欲望,压住心中的怒火,轻笑道:“王叔去见王后,有什么事吗?王后听说了外面的情况,心情很不舒畅,王叔如果没有别的事,就不要去打搅吧。” 慕容昭答道:“臣就是因为外面的战事,想向王后禀报。” 宇文婧眉头稍微皱了皱,问道:“什么事?我可以知道吗?” “当然……”慕容昭脱口而出后,立刻后悔不已。宇文婧是慕容胜最宠爱的女人,怎么会跟着自己投降大充?想要改口又不行,只好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外面敌人强大,臣与丘敦将军想请王后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宇文婧冷冷地追问道:“难道你们是想让王后,准备随时殉国吗?别忘了,小王子才半岁,还不能离开母亲。” “臣不敢。”慕容昭急忙道:“臣绝无此意,请夫人放心。臣只是想让夫人先作好打算,以免出逃的时候慌乱。” “逃?”宇文婧哼了一声,道:“刚才我也去外面转了一圈,见大充的军队有好几千人。现在把王宫团团围住,你让王后带着小王子,怎么能逃得出去?” “可是……”慕容昭当然知道,想要平安逃脱的可能性极小,但除了逃跑就只剩下投降一途了。他望着宇文婧,突然道:“那夫人是什么意思?” “投降怎么样?”宇文婧也看着慕容昭,叹道:“并非我对天王不忠,实在是为了王后和小王子着想,若是不肯投降,小王子多半不能保全。天王陛下成亲多年,才留下这点骨血,王叔难道不想为他保全吗?” “夫人说的对。”慕容昭暗骂自己是个大笨蛋,这么好的借口居然都没有想到,还被宇文婧抢了先。看来这个女人也很怕死,所以才能找到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 “可是王后并不愿意。”宇文婧叹了口气,道:“我刚才就这么劝说王后的,可是王后意志坚定,绝不愿意投降大充。王叔,你说怎么办呢?” “不会吧。”慕容昭这可就不明白了。在他看来,不该投降的宇文婧都怕死想投降,而郭佩原本是大充的人,又有什么不愿意的?他看着宇文婧,猛然想起,难道这个女人是在试探自己?顿时吓出一身的冷汗。 宇文婧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意,笑道:“王叔别担心,我刚才说的,全都是真心话。至于王后为什么不愿意投降,我也能明白一二。” 慕容昭可不敢再乱说话,只好道:“请夫人指点。” 宇文婧便走到慕容昭面前,附耳道:“我猜王后肯定是愿归顺大充的,只是丘敦勃那个莽夫仍在。王后肯定担心丘敦勃不会答应,万一引起他的震怒,恐怕为王后和小王子都不利。” 慕容昭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宇文婧,鼻子里全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脑袋里面顿时一片迷糊,道:“是啊,夫人说的是。” 宇文婧又将手挽着慕容昭的胳膊,柔声道:“丘敦勃是个莽夫,就只知道终于天王。若是知道王后与我打算归降大充,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王叔,您是长辈,又是我们鲜卑的英雄,可要保护王后和我。” “这个当然。”慕容昭本来就是色中饿鬼,被宇文婧这样折腾。全身上下除了一个地方是硬的,其余都酥软下来。连续猛吞口水,恨不得就把宇文婧当场给办了。 宇文婧看着慕容昭的样子,心中冷笑不已,又道:“听说王叔身边还有些家将,不如我们先把丘敦勃抓起来,然后再找王后商议归降大充的事,怎么样?” “好啊。”慕容昭本来就想的是投降,既然王后和宇文婧,都赞成此事。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立刻都答应下来。 →第四章←(中秋快乐!) “都督,时间到了。”牛大力走到秦舒身旁,道:“下令放火吧。” “将军。”慕容宏实在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王宫,化成一片灰烬,再恳求道:“请再等等,在下相信慕容昭一定会归顺大充的。” 尽管慕容宏将大军带到了龙城,但牛大力对着个背叛祖宗族人的家伙,还是一样的不满意。瞪了他一眼,道:“还等什么?难道要等鲜卑的援军杀来,才开始攻打么?我们此刻是在鲜卑的腹地,若不早点结束战斗,只怕夜长梦多。” 难得他能想到这点,真是不简单。尽管秦舒知道,龙城附近并没有什么鲜卑驻军,援军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到达。但秦舒也实在没有耐性等下去,确实也有些担心夜长梦多,于是对慕容宏道:“殿下,或者放火更能让慕容昭坚定归降的决心。”然后便冲着牛大力点了点头,道:“去吧。” “遵命。”牛大力得意地看了慕容宏一眼,走到队伍前面,亲自拿过一支火箭点燃,道:“火箭准备。”五百名弓箭手,一起张弓搭箭,并引燃前端的油布。 “放。”随着牛大力的一声令下,数百支火箭一起射出,如漫天的火雨,淋落在王宫里。虽然大多数火箭,都是瞄着王宫外堆的柴火,但也有不少落到宫门以内。虽然现在的气温比较低,但北方的空气比较干燥,很快就引起了熊熊大火。 丘敦勃看到充军在外面堆集柴火,就知道他们是打算放火,急忙从宫内调集不少盛水用具,准备用来灭火。可是外面火箭不断,丘敦勃手下总共不到一千人,还要随时提防充军进攻。显得人手不足,刚扑灭这处,那边又燃了起来;扑灭那边,这边又起了堆火。 第204章 丘敦勃忙得焦头烂额,却还是没能够控制火势,手上、脸上已经有几处被大火烧伤。更有几名鲜卑士兵,引火烧身,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宫外则传来却是充军的笑声。 丘敦勃正没有主意,又见慕容昭从里面走了出来,道:“将军,王后有请。” “王后找末将有什么事?”丘敦勃看着渐大的火势,猜想不久之后,大充必会大举进攻,乃道:“末将负责守卫王宫,实在抽不开身。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请殿下代王后转告末将吧。” “不行。”慕容昭道:“王后此时找将军,必是极为重要之事,将军定要亲自前去。以本王看来,敌人一时片刻还不会进攻,请将军抓紧时间。” “好吧。”丘敦勃看了看外面,充军确实是要等大火烧过,才会开始进攻。而且他也有些话,打算给王后说,于是点了点头,道:“殿下请。” 走了几步,慕容昭就在前面道:“将军,王后是大充的人,她若是想要将军放弃抵抗,归顺大充。将军会怎么样?” “末将会誓死力劝。”丘敦勃面无表情地道:“王后现在可不什么大充公主,而是我大燕国的王后。所以末将会提醒王后,谨记她的身份,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说完顿了顿,又道:“末将相信王后不会投降大充,若是有人在王后面前进谗言,不论是谁,末将一定将他碎尸万断。” 慕容昭知道丘敦勃指的是自己,讪讪笑道:“王后有她自己的打算,岂是别人可以扰乱的?”便不再说话,默默地在前面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王后的宫殿之前,慕容昭将手一抬,道:“王后在内等将军,将军请。” 丘敦勃看了看四周,突然警觉地道:“殿下不进去吗?” 慕容昭心中一紧,急忙道:“王后只要见将军,本王就不进去了。” “一起吧。”丘敦勃伸手拉着慕容昭,道:“殿下论辈分,是王后的叔父。如果王后有什么打算不对,殿下也正好在旁边劝说。” “这……”慕容昭明知道前面有埋伏,担心丘敦勃知道中计后,拼死反扑,所以不敢随他一起入内。但丘敦勃的右手,如铁箍一样,慕容昭既挣脱不开,又不知道该怎么推辞。 正在为难的时候,宇文婧却从殿内走了出来,道:“丘敦将军来了吗?王后已经等急了,快进来吧。” 丘敦勃这才松开慕容昭的手,道:“末将进去了。”然后走向殿内。 刚到门口,宇文婧指着他腰间的兵器,道:“将军是想带着兵刃,去见王后吗?” 丘敦勃犹豫片刻,终于道:“非常时刻,末将不得不小心。末将觉得,王后应该不会见怪。” “好吧。”宇文婧又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将军请。” 丘敦勃点了点头,便迈步走入殿内。刚走出几步,就感觉背后风响,急忙侧身躲避,一把弯刀贴着他的鼻尖扫过。丘敦勃惊出一身冷汗,喝道:“怎么人?” 马上就从四面涌出数十人,都是鲜卑士兵的装束,个个手握弯刀,将丘敦勃围在中间。丘敦勃认得其中一人,是慕容昭的心腹,不禁怒道:“阿达,你家主子想造反么?” 阿达笑着道:“王爷只是想保命,将军若是愿意,也可以跟着我家王爷归顺大充。” “放屁。”丘敦勃环顾众人,道:“大伙儿都是鲜卑男儿,难道真的愿意跟着慕容昭,投降大充,做那背弃祖宗的小人么?” 这几十人都是慕容昭养在府里的心腹,虽然有几个人同到丘敦勃的话,脸上露出些羞愧的神情。但转眼之间,又消失不见。对他们而言,能够活命才是最主要的,更何况慕容昭以王叔的身份,都可以投降,他们这些普通人,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将军别多费口舌了。”阿达狞笑道:“将军若是不肯投降,那小人可就得罪了。”向手下一使眼色,便有几人一涌而上,挥刀杀向丘敦勃。 丘敦勃冷笑一声,独臂举刀,迎战众人。尽管他曾是鲜卑有数的猛将,可毕竟已是残废之人,用一支手臂跟几十人交手,显然有些力不从心。在杀了几人之中,最终还是被别人一刀砍中大腿,摔到在地。没等他爬起来,便已经有五六柄弯刀架在他脖子上。 慕容昭一直躲在外面,直等见到丘敦勃被制服,才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阿达急忙走过来,献媚地笑道:“王爷,此人已被拿下,该怎么处置?” “暂时抓起来。”慕容昭的命令刚下达,就听宇文婧在后面冷冷地道:“抓起来干什么?直接杀了。外面还有丘敦勃那么多部下,难道王叔想等他们来救他么?” 慕容昭听到这话,才猛然醒悟过来,一咬牙道:“给本王杀了。” “慕容昭,你敢背叛天王,一定不得好死。”丘敦勃骂完这最后一句话,便被乱刀砍死。 慕容昭看着地上的尸体,心有余悸地道:“夫人,现在该请王后出来了吧?” “王后?”宇文婧哼了一声,道:“在大充军队杀进城的时候,她已经带着小王子逃了,只有我还在宫里。” “什么?”慕容昭一直以为,投降大充,杀丘敦勃,都是王后郭佩的主意。现在才知道,居然都是出自宇文婧一人之手。不禁苦笑道:“那既然王后不在,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宇文婧瞟了他一眼,笑着问道:“除了归降大充,王叔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是啊,反正自己是打算投降的,有没有王后似乎影响都不大。慕容昭点了点头,道:“那本王这就出去。”既然决定了要投降,慕容昭希望自己动作能快点,至少能给大充的将领留下点好印象。 “把丘敦勃的首级带去吧。”宇文婧提醒道:“见到他的首级,再假称是王后的旨意。我想外面那些守护,是不会有人反抗的。” “夫人好主意。”慕容昭此时才发觉,眼前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然后命阿达砍下丘敦勃的脑袋,带人跟着自己出去。 来到宫门,火势已经渐渐变弱,所有鲜卑守卫都密切关注着宫墙之外,大家心里都清楚,等到火势熄灭,就是大充军队全面进攻的时候。宫门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几乎起不到什么防御的作用。以数百残兵,对抗数千精锐,不用说都知道,结果会是什么。不过鲜卑人素来以血性著称,就算明知必死,也没有一人露出胆怯的表情。 可是丘敦勃的首级,无疑是给他们致命的一击。慕容昭见除了少数几人,面露恨意之外,大多数人都似乎显得很绝望。便得意地道:“诸位,王后下令让大家停止抵抗,投降大充,也是为了大家好。现在天王大军还远在赤城,根本不可能赶回来救援,外面大充的军队很快就会攻打进来。诸位虽然是我大燕的好儿郎,但这样白白的送死,是毫无意义的。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暂时投降大充,以保存有用之身。” 一众将士你望了望我,我看了看你,都拿不定主意。突然有个人大声喊道:“大燕男儿誓死不降。”接着不少人也跟着喊道:“不降,不降。” 慕容昭望着众人,冷笑道:“你们不降也罢,只是谁能保护王后和小王子的安全?一旦充军攻入王宫,你们个个战死疆场,能搏得勇士的美名。可是王后和小王子怎么办?天王陛下仅有的骨血,难道你想让他被大充的军队试刀吗?” 慕容昭知道,这些近卫素来对慕容胜,敬若天神。如果想要让他们放弃抵抗,只有拿出慕容胜这杆大旗。 果然,听到慕容昭这样说,更多的鲜卑士兵,选择了沉默。他们本来是想为了尊严,为了大燕,为了天王而战。可是却被慕容昭告知,他们的抵抗,会给天王带来伤害,会让慕容胜失去妻儿,所以很多人都动摇了。 “你能保证他们不伤害王后和小王子么?”一位将官模样的人,终于站了出来,代表大家问出了心声。 “本王保证。”慕容昭心中大喜,道:“本王这就出去和他们交涉,只有让他们确保王后与王子的安全,咱们才放下武器,怎么样?” “好。”那名将军向周围望了望,道:“兄弟们觉得怎么样?”连问了几声,都不见有人出声反对,才对慕容昭道:“那就请殿下出去与他们商谈,只要能保证王后和小王子的安全,并且不受到羞辱,我们愿意放下武器,绝不反抗。” 与此同时,外面的牛大力,看到火势变小,又跑到秦舒身边,请命道:“都督,让属下带人杀进去吧。” 秦舒点了点头,却不忘交代一句:“慕容胜的王后,是我大充宁国公主,你们进攻的时候,千万不能伤害到她,明白吗?” “属下明白。”牛大力辞别秦舒,又走到队伍的前面。 秦舒麾下四名校尉,严铿老成持重、蒋邯极有远见、杨清办事精细,而牛大力则是作战勇猛。所以很多时候,牛大力都是负责打前锋。 “擂鼓。”牛大力大喝一声,将长刀举起,喊道:“兄弟们,今天正是我们建功立业,杀贼报国的大好机会。杀进王宫,你们的名字,将随必胜营的威名,传遍整个大充。”简短的几句开场白后,牛大力正准备下令进攻,却见那扇已经被烧得破烂不堪的宫门,缓缓打开。 从里面走出个鲜卑老人,大声喊道:“大燕兴平王慕容昭,求见大充秦将军。” 牛大力只好将手举起,示意战鼓停下,然后勒马回阵,道:“都督,他们要见了。” 秦舒早将前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笑对慕容宏道:“殿下说的不错,慕容昭是要投降了。” 第205章 慕容宏暗骂这个倒霉王叔,怎么早点出来,害得王宫被烧成这么个破败样子。嘴上却笑盈盈地道:“全仗将军虎威。” 秦舒轻笑几声,纵马上前,道:“你见本将何事?” 慕容昭三年前,曾与秦舒有数面之缘。见到熟人,心里更有了底,急忙道:“本王刚才仔细考虑了四殿下的话,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向所有将士讲明,决意放弃抵抗,归顺大充。不过呢,我们有个小小的要求,希望将军能答应。” “你们还敢提什么要求。”牛大力怪眼一瞪,怒道:“能饶你们活命就不错了。” “这位将军说的不错。”慕容昭陪着笑,道:“本王只是想让秦将军保证,不伤害我家王后和小王子的性命,而且以礼待之。如何?” 鲜卑王后郭佩,是大充雍国公之女,并受有宁国公主的封号。秦舒本来就不能、也不敢伤害她分毫。见慕容昭提出这个要求,不由笑道:“王后娘娘是我大充公主,本将自当以礼待之,这点请殿下放心。” “当真?”慕容昭得到秦舒的许诺,立刻转身喊道:“你们都听见了吗?现在可以放下兵器,出来投降了吧?” 宫墙上的那些鲜卑将士,又各自望了几眼。虽然大充与鲜卑是敌国,但互相之间很少有欺骗。比如三年前,两国约定停战以后,双方士兵都不曾越边境半步。如今秦舒是在两军阵前,当着所有将士的面许诺,自然作不得假。于是在那名将官的带领下,所有剩下的鲜卑士兵,都放下武器,列队走出王宫。 “好好看住他们。”秦舒以胜利者的姿态,骑着火龙驹,准备进入鲜卑王宫。这可以说是整个大充王朝,所有武将梦寐以求的事情。不管是在现在,还是在以后,秦舒的名字,都将永远被写入史书里。 当然那些投降的鲜卑将士,看着他的目光中,都燃烧着熊熊烈火。曾经横扫塞外,消灭其余各族的强大帝国,居然沦落到这步,任谁的心里都不会觉得好受。 “将军。”鲜卑士兵的将官,走到秦舒面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道:“如果要求见王后的话,请你下马进宫。” “你……”牛大力又准备卖弄他的大嗓门,却被秦舒挥手止住,然后当真翻身下马,道:“是本将失礼了。” 那名将官又行了一礼,返身走回队列之中。秦舒便道:“带他们下去,切不可有任何失礼的地方。”他担心牛大力是个粗人,办不好此事,所以特意让杨清负责看管俘虏。并且让严铿带人,巡视城内各处,防止有鲜卑残余作乱。 安排妥当之后,秦舒又让慕容昭带他入内,想去拜见王后郭佩。慕容昭迟疑片刻,还是带着他们前往王后居住的宫殿。 到了殿外,秦舒第一眼就认出了宇文婧,立刻想起那个消魂的夜晚。眼光停留在宇文婧脸上片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跟在秦舒身后的几个人,已经将他的表情全部看在眼中。慕容昭暗道:原来都是同道中人。 慕容宏则是在想:这个女人果然很有魅力。 蒋邯却把宇文婧上下打量了一番,暗道:原来女人可以这么漂亮的。 至于牛大力,见秦舒望着对面的女人发呆,立刻大喊道:“大充必胜营都督秦舒,求见宁国公主殿下。” 他故意这么大喊一声,倒真显得秦舒是被宇文婧的美色所吸引,顿时把秦舒顿时弄了个大红脸。秦舒转头狠狠地瞪了牛大力一眼,然后行礼道:“末将秦舒求见公主殿下。” “王后不在。”宇文婧笑盈盈地道:“难道王爷没有告诉秦将军吗?” 慕容昭见秦舒向自己看了过来,急忙解释道:“本王是担心那些将士不肯投降,所以才没有把王后逃走的消息说出来。” “什么,王后逃走了?”秦舒吃了一惊,追问道:“什么时候走的,有多久了?” 宇文婧微微一笑,道:“将军进城的时候,她就带着小王子跑了。现在要追的话,多半是来不及了。” “蒋邯。”秦舒立刻道:“你速带三百骑兵,出城向南追赶。天黑之前,不能找没找到公主,都必须返回龙城。” “属下领命。”蒋邯行礼之后,便匆匆离开。 慕容宏也道:“将军,蒋校尉不熟悉地形,在下愿意陪他前往。” “好。”秦舒点了点头,目送他二人的背影出去。 →第五章←(11万5/30万) “将军,这几年你过的好吗?”宇文婧靠近秦舒,几乎将整个丰满的胸部,都贴到了他的身上。 她身上的香气,还是依旧。秦舒深深地吸了口气,退开一步,道:“夫人,有话就直说吧。”蒋邯与慕容宏去追赶郭佩,宇文婧却说有话要单独告诉秦舒,秦舒只好让其他的人都退下,只剩他和宇文婧待在殿内。 “将军,难道你已经忘了妾身?”宇文婧说着,眼圈微红,眼泪似乎就要落下来。 秦舒明明知道她全是假装的,却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心道:这样妩媚的女人,大概就称得上天生尤物。纵使是百炼精钢,也未必能敌得过她的绕指柔情。 秦舒叹了口气,道:“你要是再不说,我就走了。”说着就作势打算离开。 “将军等等。”宇文婧立刻伸手拉住他。触及她细嫩的手指,秦舒急忙把手拿开,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不敢犯任何的错,更何况外面还有几千将士盯着自己。 宇文婧见秦舒如此害怕,不禁轻笑道:“我的身体,将军还有什么地方没有碰过么?” 秦舒又立刻想到了那个晚上,想到了宇文婧丰满动人的身体,想到了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受的娇媚。眼前的女人,秦舒完全可以肯定,自己对她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但是偏偏那晚以后,便似乎再也忘不掉她。 红颜祸水,秦舒在心里默念了遍师尊的教导。强自摆出副冷峻的面孔,道:“你究竟说,还是不说?” “将军生气了?”宇文婧见秦舒似乎动了真怒,急忙笑道:“妾身只是想告诉将军,不必派人去追王后。王后根本不打算重归大充,你何必浪费时间呢?” “怎么会?”秦舒皱着眉头,道:“公主殿下原本就是我大充的人,怎么会不愿意返回大充?本将正想问你,公主为什么会逃走,难道是被人胁迫的吗?” “大充的人?”宇文婧突然收住笑容,脸上全是讥讽地道:“把她嫁到鲜卑来的时候,谁想过她还是大充的公主?你怎么不想想,一个柔弱女子,独在千里之外的敌国他乡,生活是怎样的艰辛与痛苦?对故乡的思念,对亲人的想念,都会在无尽地守候中,变成浓浓的恨意。如今的郭佩,已经不再是大充的公主,而是鲜卑的王后。对大充也没有丝毫的感情,只有深深的仇恨。将军进城的时候,她就意识到龙城必然守不住,所以召集心腹侍卫,带着小王子出逃。这完全是她自己的主意,绝对没有任何人胁迫她。” “我明白了。”宇文婧说的不无道理,秦舒又想起当年,送郭佩出塞的时候。她曾施用美色,来引诱自己,为的只是不想嫁入鲜卑,返回长安的亲人身边。可是秦舒当时为了让郭佩断绝念想,说些很让她伤心的话。那个时候,秦舒就看出她眼中的仇恨。经过了三年之后,这种仇恨究竟是加深了,还是淡漠了,都只有郭佩自己才知道。 尽管郭佩不愿意返回大充,但秦舒却不能不派人去追。毕竟她还是大充的公主,在这次偷袭龙城的计划中,皇帝就特别强调,一定要将宁国公主平安护送回洛阳。或者李疆也对三年前的行为,感到深深的歉意,希望能补偿郭佩一些。 “你没别的事了吧?”秦舒实在不愿意,再多跟宇文婧单独相处,既然郭佩的事情已经说完,就打算告辞离开。 宇文婧却似乎并不想离开秦舒,笑着道:“这么多年没见,将军就不能和妾身,叙叙旧情么?” 才说了几句正经话,宇文婧又故态重萌,秦舒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只好板着面孔,道:“如果你还想用什么美人计,我劝你还是最好放弃,本将不会再吃这一套。” 宇文婧突然吃吃笑了起来,道:“这么说,将军也觉得妾身是个美人了?” 这样迷人的笑容,若不是秦舒知道她的底细,又怎会不为之心动?秦舒终于忍不住道:“美则美矣,但越是斑斓十色的毒蛇,其毒性越强。你如此美丽的外表下,藏的却是颗比毒蛇更毒的心。” 听到秦舒的这句话,宇文婧的笑容慢慢僵住,取而代之的愤怒与仇恨。“将军,觉得我很恶毒吗?”宇文婧紧紧地盯着秦舒,质问道:“妾身可有害过将军?当晚虏走楚王殿下,不也平安送还将军了么?而且今天若不是有切身在,将军以为外面的那些鲜卑将士,会轻易的放弃兵器投降么?再说,若不是妾身当年赠送的地图,将军能千里偷袭,来到龙城么?” 三年前,宇文婧确实送了副地图给秦舒,上面详细地介绍了鲜卑各部的情况。但这次偷袭却与那张地图无关,因为这次大军走的小路,是很多鲜卑人都不知道的,宇文婧的地图上也自然就没有。 但是宇文婧说的没错,她虽然确实做了不少事,却并没有伤害到秦舒的利益。秦舒面对她的质问,竟然回答不上来,又叹了口气,道:“你现在确实是没有害我……” “那妾身以后就要害你,是吗?”宇文婧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显得激动,大声地道:“我就是要害你,就是要害死全天下的臭男人。” 第206章 “都督。”牛大力一直都比较担心,秦舒经受不起美女的诱惑,所以随时守护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便立刻跑了进来,道:“都督,有什么事?” “滚出去。”秦舒心情正不爽快,刚好让牛大力撞到枪口上,随口就骂了出来。 至于牛大力被骂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在感觉冤枉无辜的同时,又发现秦舒和宇文婧,似乎并没有发生自己想像中的事情,反而倒像是吵架闹别扭的小两口。牛大力很快将这种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道:“都督,女人的眼泪千万信不得。” 秦舒这才发现,宇文婧的脸上,当真挂着几颗泪珠。虽然宇文婧在他面前,不止一次眼圈发红,但却都没有真的哭出来。这次难道真让她觉得伤心了?秦舒愣了片刻,才向牛大力摆手道:“你先下去。” “是。”牛大力一双怪眼,就在两人身上打量,实在是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可以确认,如果再不离开,肯定会倒霉了。所以牛大力行了一礼,便匆匆跑了出去。 牛大力离开后,气氛又变的异常冷清。过了片刻,宇文婧才擦了擦眼泪,道:“妾身三年前,曾对将军说过。希望大充北征之时,能以将军为将。如今妾身的愿望已经实现,所以很想帮将军建功立业,也很想将军能为妾身的家族报仇。”她的声音一改从前的娇媚,语气变的冷若坚冰,当真让秦舒觉得有些不习惯。 不过为家族报仇这几个字,倒是清晰地落入秦舒的耳中。宇文在鲜卑也算是大姓,所以秦舒并没有对她的身份,产生过多的怀疑。直到现在秦舒才恍然大悟,道:“你父亲是宇文化骨?” 宇文婧点了点头,道:“妾身和慕容胜有不共戴天之仇,将军现在总该相信妾身了吧?只要将军答应替妾身报仇,妾身一定竭尽全力,帮助将军完成消灭鲜卑的大功。” 秦舒听她语气坚定,不禁好奇地道:“你如此有把握?尽管龙城被袭,但慕容胜大军在外,没有受到丝毫的损失。所以这次两国之战,谁胜谁负,仍未可知。你凭什么可以说这样的大话?” “就凭妾身跟在慕容胜左右这么多年。”宇文婧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显得十分复杂。对于宇文婧而言,跟在慕容胜身边,每日为了取悦他而强颜欢笑,是相当痛苦的一件事情。但也只有这样,宇文婧才能更加了解慕容胜,了解鲜卑大燕国。所以对宇文婧来说,这段经历,也将是她用以报仇的最宝贵的武器。 宇文婧充满自信地道:“妾身敢说,我对慕容胜的了解,远远超过将军。你们汉人不是常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吗?有妾身的帮助,我相信将军会有更大的胜算。” “算你说的有道理。”秦舒对慕容胜的了解,也仅仅只限于传闻。如果有了宇文婧,这个曾与慕容胜朝夕相处数年的人相助,肯定对他很有益处。秦舒点点头,道:“本将很希望得到你的帮助,但是慕容胜该如何处置,必须皇帝说了算,本将是做不得主的。所以本将想知道,你所谓的报仇,是指的什么?” “对于慕容胜而言,杀死他未必才算是报仇。”宇文婧目光中透露出浓浓的恨意,道:“只要在战场上击败他,将他从高高在上的天王,变成大充朝廷的阶下之囚,会比杀死他,更令他痛苦千倍万倍。所以将军不可担心,妾身绝不会让将军为难。” “好。”这笔买卖对秦舒来说,是只赚不亏,便答应道:“本将一定尽力击败慕容胜,这不仅是你的愿望,也是本将的愿望。” 宇文婧于是伸出手掌,道:“将军既然答应了,我们就击掌盟誓吧。” 秦舒很配合地将手伸了出去,在她的手掌上轻轻击打三下,笑道:“这样行了吧?” 宇文婧也终于扫去脸上的阴翳,展颜道:“多谢将军。”然后又道:“将军,妾身还有一事相告……”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蒋邯的声音:“都督,属下回来复命。” 秦舒便示意宇文婧暂时停下,道:“进来。” 接着蒋邯、慕容宏、牛大力三人就一起走了进来,牛大力还躲在蒋邯后面,偷偷地打量着秦舒两人的表情,看到没有什么大碍,才算是勉强松了口气。 行完礼后,秦舒便问道:“有没有追到公主?”尽管他猜到了结果,但还是忍不住问一句。毕竟对于郭佩的事,皇帝很重视,秦舒必须放在心上。 蒋邯果然摇了摇头,道:“属下出城后,一直向南追赶,大约有十几里,始终没有见到宁国公主。不过在路经一片山林的时候,属下发现了不少鲜卑士兵,残缺不全的尸体,并在附近找到了这个。”说着便从身后,拿出一块沾满血迹的白色小皮袄。 “这是小王子的。”宇文婧突然道:“这块白虎皮,是慕容胜数年前猎得,视为至宝。若非诞下王子,他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秦舒将那小皮袄拿到手中,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张白虎皮。这样珍贵的东西,寻常人家确实很难得到。不过这件皮袄已经被撕得破烂不堪,而且上面全是血迹,足可遇见它的主人的悲惨下场。 “你确定吗?”秦舒再次向宇文婧确认。 宇文婧点了点头,又道:“四殿下也该知道,妾身没有认错。”慕容宏也跟着点点头,表示她说的没错。 如果郭佩的儿子,死在这次战斗中。尽管不是必胜营将士直接下的手,但秦舒也难辞其咎。而郭佩的身份特殊,若是为此怀恨在心,对秦舒而言,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你们仔细查看,确定没有宁国公主的尸体?”秦舒眉头紧紧皱着,与其留下这么个隐患,还不如期望她也死在乱军中算了。想了想又问道:“你们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所为吗?” 蒋邯摇了摇头,道:“属下与四殿下在周围仔细检查过,确实没有宁国公主的尸体。而且属下赶到的时候,留下的全是残缺不全的死尸,根本查不到究竟是什么人干的。按说塞外的马贼虽多,但慑于慕容胜的威名,很少有敢在龙城附近活动抢劫的,更别说劫杀慕容胜的王宫卫队。所以属下觉得很纳闷,四殿下也想不出马贼中,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是马贼。”宇文婧目光在那件小皮袄上看了许久,缓缓道:“是狼群。一般马贼杀人越货,最多几刀毙命,谁也不会这样残忍地分尸。看这件衣服破碎的程度,只有嗜血的狼群才干得出来。” “对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慕容宏击掌道:“满地都是残肢断臂,我还以为是慕容胜的仇人。现在想起来,确实该是狼群所为。”说着又哈哈笑道:“慕容胜自恃勇武,肆意屠杀狼群。今日终于被狼群报仇,让他断子绝孙,真是报应啊。” 虽然众人都知道他们兄弟反目,但惨死的孩子,毕竟是慕容宏的亲侄儿,而且还只有几个月大。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该记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而慕容宏却如此幸灾乐祸,难免让众人觉得他过于冷血无情。 “辛苦你们了。”秦舒挥了挥手,道:“下去休息吧。” “属下还有事情禀报。”蒋邯得到许可后,又道:“属下带人追出十几里,发现有鲜卑的斥候,所以才急忙返回城中。大概是鲜卑的援军已经到了,请都督做好准备,尽快撤离龙城。” “援军?”秦舒转头望向宇文婧,问道:“你知道龙城附近,还有什么驻军吗?” 宇文婧摇了摇头,道:“没有。”她见秦舒面露疑色,急忙道:“前两天,我就从王后口中得到消息,慕容胜为了躲避大充军队的兵锋,已经从赤城撤兵了。难道是他们回来了?” 这么重要的军事消息,宇文婧居然现在才说。秦舒不禁怒道:“你怎么不早说?”如果当真是慕容胜大军回来,必胜营的区区五千,未必够他们塞牙缝。 宇文婧很无辜地道:“刚才我是打算给将军说的,但是被他们打断了,现在才有机会开口。” 秦舒这才想起,刚才宇文婧是说过,有事情要告诉自己。可秦舒哪里想到,会是这么重要的事?当即道:“快传令下去,全军将士准备撤出龙城,按照原路返回大充。” 牛大力立刻问道:“都督,那些俘虏的鲜卑贵族怎么办?” 虽然王后逃走,但龙城毕竟是慕容胜的老巢,居住着不少鲜卑大贵人。刚才牛大力略作清点,被封有王号的,就有十几人。把这些人带着走,明显不现实;但如果就这么把他们放了,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秦舒也一时拿不准主意,问道:“四殿下,你觉得呢?” “杀!”慕容宏从嘴里蹦出这个字,道:“他们都是跟随慕容胜的亲信,只有杀了他们,才可以震慑鲜卑众将,让他们明白跟大充作对的下场。将军这次千里突袭,直捣慕容胜的老巢,就是想要威震敌胆,如果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怎么能体现出大充的军威。” 慕容宏虽然口口声声都是在为大充着想,但秦舒却明白他真正的心意。这些被俘的人,都是拥戴慕容胜的,所以在慕容宏的心里,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不杀绝对不足以平息心中的恨意。 蒋邯似乎有些于心不忍,劝道:“都督,杀俘不祥。这些人既然已经放下武器,还是不要杀了吧?” 牛大力却很赞成慕容宏的观点,道:“要杀,拿着他们的首级回去,才不枉我们辛苦这一趟。” 秦舒见他们意见不统一,便又转向宇文婧看去,却发现她秀眉紧锁,似乎在想什么。 第207章 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宇文婧这才抬眼望着他,缓缓道:“我在想,将军真的该马上撤出龙城么?” →第六章←(11万/30万) 龙城王宫内的苍穹大殿,是慕容胜平日坐朝的地方。现在却被秦舒作为暂时的帅帐,齐聚众将在此商议事情。不过所有的人都面色凝重,也没有人随便开口说话。 秦舒等了许久,见没人开口,便道:“慕容胜的大军,三两日内就会赶到。本将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诸位如果有什么意见也大可直说。”虽然必胜营内的事情,秦舒素来都是一言而决,但今天的事情关系重大,秦舒也不得不听取众人的意见。 “属下先说说吧。”严铿无论资历还是年龄,都排名四校尉之首,先开口道:“都督想以我五千必胜营,牵制慕容胜的大军,等候句帅增援,借而与鲜卑主力决战。这个主意非常好,只是属下担心,我们毕竟只有五千人,能抗得住慕容胜的进攻吗?龙城的城防几乎只抵得上,中原一座小小的县城,属下是怕牵制不成,反而全军都葬送在这里。所以请都督再三思。” 刚听到慕容胜可能大军返回龙城的消息,秦舒第一个反应,也是迅速撤离。但宇文婧却提醒他,此时不该撤走,而是应该留在龙城坚守。原因有二,第一,撤出龙城,万一南归途中,遇到慕容胜的大军;野战交锋,必胜营将毫无突围的希望。第二,即便平安返回,可是慕容胜见龙城破败,军心不稳,肯定会继续北撤;这样的话,大充想要再找鲜卑决战,则是难上加难。 相反,如果留在龙城坚守,第一,可以凭借城防,给鲜卑军队打击,毕竟攻城并非鲜卑骑兵的强项。第二,可以将慕容胜大军牵制在龙城,等候大充援军赶到,寻机与鲜卑决战,总比再往北撤的好。 这个建议是很不错,但秦舒很既担心慕容胜不会上当,更担心自己的五千人马,抵挡不住鲜卑大军的疯狂进攻。宇文婧却很肯定地告诉他,以慕容胜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容易龙城被袭的耻辱。如果秦舒肯留下坚守,慕容胜肯定不会弃他而走,而是要强攻龙城,必欲得之而甘心。 至于五千必胜营,是否能抵挡住鲜卑人的进攻,宇文婧也不敢保证什么。只是对秦舒道:“将军,凡成就大业者,无不是立经万般凶险,才能终成正果。如果将军这点气魄胆量都没有,将永远不会是慕容胜的对手。” 秦舒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很犹豫地道:“如果选择留在龙城,那么不能成败如何,属下五千士兵,肯定会折损很多。本将训练多年,才有的这点家底,实在不忍全部赔在这里。” “好钢用在刀刃上。”宇文婧立刻反驳,道:“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将军训练必胜营的目的,难道不就是要击败慕容胜吗?”说到这里,她又微微一笑,道:“再者说,将军要的是击败慕容胜的旷世奇功,还是要这五千士兵?” 这句话点醒了秦舒,击败慕容胜的机会,千载难逢,错过就不会再有。而必胜营如果被毁,则还是可以再重新组建。于是秦舒打定主意,准备留在龙城坚守。但这事关系重大,所以秦舒将麾下四名校尉,都聚到一起,跟他们商议究竟该何去何从。 严铿第一个就站出来反对,很让秦舒感到郁闷。但严铿说的不错,就凭必胜营的五千人,抗击慕容胜二十倍的大军,实在是胜算渺茫。秦舒又转看着其他三人,问道:“你们的意见呢?” 蒋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严铿,似乎很难做下决断。杨清便抢先道:“属下愿随将军死战。” 见到平时不怎么显山露水的杨清,都愿意留下来,牛大力也大声道:“属下也愿跟随将军,与慕容胜决一死战。”若按平日好战的性格,牛大力本该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秦舒想法的人,但这次确实太过冒险,所以他也是犹豫再三,才说出这两句话。 四校尉中,已经有两人明确表示同意,就算是蒋邯不同意,也多半是不能够,劝说秦舒回心转意了。严铿叹了口气,道:“属下并不是怕死,只是如果牺牲的毫无价值,那我们必胜营创立的意义何在?” 蒋邯也道:“既然都督想留下坚守,属下也愿意誓死一战。可是龙城还有数万鲜卑人,该如何处置?肯定是不能留下的,难道将他们全部赶出城外?” “这个本将早就想好了。”秦舒嘴角露出丝冷酷地笑意,道:“留不得,也赶不得。那些青壮如果被慕容胜见到,肯定会编入军中,拿起武器来反攻我们。” “全部杀了?”蒋邯瞪大了眼睛,看着秦舒,那可是数万条人命啊。何况如果真要屠城,肯定会引起鲜卑人的反抗,就算能镇压下来,必胜营的损失也不会小。 秦舒看出他的担忧,笑道:“本将已经安排好了,保证鲜卑人没有机会反抗。”说着便轻轻击掌,然后众人就见,宇文婧盛装打扮,并抱着个婴儿从外面走进来。 宇文婧含笑地走到秦舒面前,盈盈下拜道:“将军,小王子已经准备好了。” “很好。”秦舒点了点头,道:“牛大力。” 牛大力立刻站出来,抱拳道:“属下在。” 秦舒下令道:“传令全城的鲜卑人,告诉他们,本将决定放他们出城,让他们收拾好东西,全部到到北面城下等候。” “是。”牛大力看了秦舒一眼,迟疑地问道:“都督真要屠城吗?” 秦舒眉头微皱,轻喝道:“下去。”牛大力便不敢再说什么,行礼出去传令。 秦舒转看其余三人,只有杨清面色如此,严铿、蒋邯都露出不忍的神情。秦舒不由叹道:“鲜卑人每次扰我大充边境,哪次没有屠杀百姓?今日之事,本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诸位能体谅本将。” “属下不敢。”三人一起行礼。蒋邯又问道:“哪老人孩子也杀吗?” 秦舒笑了笑,道:“不杀。本将还打算用他们,去消耗慕容胜的粮食呢。” 听到不少老人小孩,蒋邯总算是松了口气,但秦舒不杀他们的理由,却是因为想增加慕容胜的负担。蒋邯不禁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难以接受秦舒如此巨大的变化。 其实对于秦舒而言,并没有什么变化。尽管他很有心计,但总归是和蒋邯等同龄的青年,平日相处的相当融洽。可是一旦遇到这样的情况,秦舒就会本能的考虑到自身的利益。杀死壮丁,是减少鲜卑的兵员;留下老弱[奇+書网-qisuu.],是增加慕容胜的负担。在秦舒看来,这都是很正常的想法,没有任何的错。 “蒋校尉。”秦舒把蒋邯从思绪中打断,道:“本将想派你带人返回军中,将龙城的情况告诉句帅,并请求他迅速派兵增援。” 这话说出来,众人都一起看向秦舒。平时传令,只需要派个小兵足够了,怎么今天却要指派蒋邯?秦舒被大家看得不好意思,急忙道:“此次事情关系重大,所以本将打算派蒋校尉前往,以确保万无一失。” 他越解释就越显得心虚,蒋邯马上明白过来,秦舒是想让他离开龙城,以保证性命的安全。秦舒的好意,蒋邯十分感激,但这种时候,他又怎么能离开?立刻道:“属下肯定都督,另派人员。属下愿留在龙城,随都督死战。” 秦舒只要想到蒋邯的真实身份,就下意识地觉得,她应该远离战场。留在龙城是九死一生的事情,秦舒无论如何不会让一个女人,冒这么大的险。于是道:“你的任务同样危险。南下的途中,随时可能遇到鲜卑大军。本将是看你素来办事稳妥,才派你去的,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蒋邯却不依不饶地道:“都督,你是答应过属下,要一视同仁的。” 这两人的对话,让严铿、杨清完全听不明白。蒋邯在四校尉中,年纪最小,照顾他一次,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听他们两个的意思,似乎还有什么别的隐情。严铿、杨清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摇了摇头,显然都不知道两人说话的含义。 秦舒本来是一番好意,哪知道蒋邯如此不识抬举,不禁恼道:“这是本将的军令,你敢违抗么?” 秦舒抬出军令二字,蒋邯只好拜下道:“属下遵命。” 秦舒总算是松了口气,道:“营中五千兄弟的性命,全都交付在你身上。你一定要尽快赶回军中,请句帅速发援兵。去吧。” “是。”蒋邯再行一礼,又向其余几人点头致意,方才转身出去。 秦舒马上又下令,严铿带人前往北门,而杨清则带人在城中巡视,务必不能留下任何鲜卑人在城内。 四校尉各自离开,殿内只有剩下秦舒和宇文婧,以及宇文婧怀中的小孩。宇文婧望着秦舒,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诡异。秦舒被她看得心中发毛,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宇文婧终于笑出声来,道:“想不到将军还是如此怜香惜玉的人。” 秦舒猜想已经被她看出破绽,心里暗道不好,勉强问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宇文婧哼了一声,道:“妾身又不是瞎子,难道不看出来,刚才那个蒋校尉,明明是个女儿身。”说着又偏着脑袋想了想,笑道:“若是换上女装,绝对也是个大大的美人。” “你小声些。”秦舒紧张地看了看外面,苦笑道:“我跟他相处三年,尚且没有发觉。你和他才认识一天,怎么就看出来了的?” “这还不简单?”宇文婧十分得意地道:“男人和女人,看切身的目光,是不会一样的。 第208章 四名校尉中,只有蒋校尉看了妾身一眼,便不再看第二眼。妾身刚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就算是明白了,她其实就是个女人。” 秦舒又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美人,叹道:“是啊。除了女人之外,哪个男人会不偷偷的看你?”秦舒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样细微的地方,也被她觉察出来。便道:“本将答应过,要帮她隐瞒身份。除了本将之外,别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本将希望你也不要说出去。” “妾身遵命。”宇文婧又笑盈盈地望着秦舒,道:“哪将军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们……” “你别乱说啊。”秦舒真是受不了她这张毫无遮拦的嘴巴,急忙道:“本将只是偶然发现的,和她之间绝对没有别的关系。” “知道了。”宇文婧语气居然透着淡淡的酸味,道:“将军身边有个这样能干的美人,难怪不把妾身放在眼里了。妾身若是能够上阵杀敌,也愿意女扮男装,跟随将军左右,永远伺候将军。” 听到后面几个字,秦舒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夜晚。顿时浑身燥热,脸上发烫。秦舒并不是一个喜好女色的人,更不是一个经不起挑逗的人,可是在面对宇文婧的时候,总显得很无奈。这个女人确实能勾动他身体里,最原始的冲动。他对芹儿是怜惜,对师妹是疼爱,对宇文婧却是很容易产生欲望。尽管他知道这个女人碰不得,但总是会想起那件事。当然,很大程度上,也要怪宇文婧,总还说些挑逗的话。 宇文婧看出秦舒的窘态,缓步走到他面前,柔声问道:“将军在想什么?” 正是这个熟悉的香味,那夜让秦舒疯狂放纵。这个女人真是天生的尤物,能勾起所有男人的火焰。秦舒咽了下口水,艰难地道:“没想什么。” “将军。”宇文婧尽管双手还抱着小孩,身体却已经贴到秦舒面前,低声道:“在我们合作的时间里,将军只要有任何的吩咐,妾身都会从命的。” 秦舒当然明白,她口中任何的吩咐,是个什么意思。抬眼望着宇文婧,几乎忍不住想要抱住她的冲动。突然牛大力在外面道:“将军,属下求见。” 才终于将秦舒从边缘上拉了回来,用力地摇了摇头,瞪着宇文婧,狠狠地道:“你若再敢如此,本将一定不会客气。” 宇文婧也退开了几步,轻笑道:“妾身也正想再见识见识,将军的神武。” 秦舒的意思,本来是想警告宇文婧,不要再挑逗自己。哪知道宇文婧居然还是想到歪处去,秦舒真是彻底无言已对。只好暗叹自己倒霉,怎么会跟这样的女人纠缠不清?乃道:“牛校尉,请进。” 牛大力立刻大步走了进来,行礼道:“都督,按你的吩咐,已经让鲜卑人在北门等候。可是人数越来越多,场面有些混乱。严校尉还在那里盯着,属下来请将军过去。” “很好。”秦舒点了点头,道:“你马上赶回去,告诉他们不要乱。就说王后和小王子,马上会去看他们。” “王后、小王子?”牛大力一根筋的脑袋,暂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看到宇文婧和她怀中的小孩,才猛然醒悟过来,急忙又转身跑了出去。 秦舒这才向宇文婧笑道:“王后,请。” 宇文婧也笑了笑,道:“将军,请。” 两人在卫队的拥簇下,走上了龙城北门城墙。早上的战事,发生的南门,所以这里的城墙上,并没有什么血迹。只是城墙下密密麻麻的鲜卑人头,让秦舒觉得有些反感。 “王后来了,王后来了。”远远见到宇文婧的装束,鲜卑人中顿时爆发出这样的喊声。很多人都在原地跪下,乱七八糟地看道:“拜见王后。” 鲜卑人素来视慕容胜为神明,爱屋及乌,自然对皇后也十分尊敬,根本不会介意她大充公主的身份。 这些人平时根本没有多少机会见到真正的王后,再加上宇文婧在脸上遮了层薄薄的面纱,自认可以足到以假乱真。 宇文婧轻轻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的臣民起身。她的出现,比大充军队的长矛,更具有威力。场面顿时清静下来,所有的鲜卑人都抬起头,仰望着自己的王后。 宇文婧轻启朱唇,柔美的声音,立刻回响在众人的耳边:“大充将士攻占龙城,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愿意放你们出城,从新开始生活。但你们人多混杂,若是拥挤起来,很容易发生意外。现在听本宫的旨意,先让老弱出城,青壮都留在后,怎么样?” “好。”刚才听到大充军队,肯放他们出城的消息。马上就有很多鲜卑人,拥挤到北门这里。大家都担心充军改变主意,你推我,我挤你,已经伤了不少人。所以听到宇文婧的话,大家都相当赞同,然后就开始自觉的分队排好。 秦舒站在城墙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士兵打开城门,一批一批地先放鲜卑的老弱出城。龙城由于驻军离开,所住居民加上那些贵族,也只有三万左右。其中青壮男丁,只有占了五千左右,其余都是老人、妇女、儿童。 等最后一批老弱出城之后,秦舒立刻下令,将城门关了起来。里面的五千鲜卑壮丁,不禁都有些紧张,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 “王后,这是怎么回事?”一名军官模样的男人,走了出来,高声质问宇文婧。 秦舒听他的声音比较耳熟,仔细一看,原来是在王宫前,让自己下马的鲜卑将领。秦舒微微一笑,暗想:这些人只要放出城,都会成为鲜卑将士,所以一定不能放过。于是将手一挥,城墙周围立刻涌出大量弓箭手,箭尖全部指向鲜卑人…… →第七章←(11万5/30万) “你感觉好些了吗?”秦舒漠然地看着宇文婧,道:“刚才你吐了不少。” 宇文婧脸色苍白,现在还是靠扶着城墙,才勉强站稳。空气中的浓烈的血腥味,还在继续折磨着她的胃。此时惨叫声已经完全停止,城墙下面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很多人创口上的血还没有凝固,尤自汩汩地向外冒。 五千人啊!五千条人命。城上一千弓箭手,发到最后的时候,有些人手多软了。并是不他们没有力气,而是心软了。如果是面对鲜卑军队,他们绝对不会心软。可下面都是手无寸铁,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人,在密集的箭雨下,甚至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接到秦舒停止放箭的命令,所有人都默默地收好弓箭,看着城下的尸体发愣。 宇文婧则是大吐特吐,尽管她心里想着复仇,但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许久才叹了口气,道:“将军,听你们汉人说,杀俘不祥。你难道不怕老天爷吗?” 秦舒微微一笑,淡然道:“本将的命运,本将自己掌握,关老天爷什么事?战场上杀人是杀,战场下杀俘一样是杀。如果下面站的是慕容胜,和他的族人,你会心软吗?再说他们都是被你骗了的,有什么资格来责怪本将?” “是啊。”宇文婧笑了笑,道:“是妾身失言了。如果没有别的事,妾身先告退了。” 秦舒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严铿远远见两人说完话,才走了过来,道:“都督,该清理现场了吧?” “啊?”秦舒也是第一次杀这么多人,茫然地点了点头,道:“好,辛苦你了。”见他就要离开,又问道:“严校尉,你觉得本将错了吗?” “没错。”严铿这次的回答,倒很让秦舒觉得意外,吃惊地看着他。严铿也笑了笑,道:“都督,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换成是属下,属下一样会这样做的。必胜营的兄弟们,也都会明白都督的用意,不会怪都督的。” 秦舒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的心里并没有自责,而是担心这样的行为,会引起军心不稳。坚守龙城是件非常艰巨,而且很难完成的任务,秦舒不希望在这当口,出现任何的问题。严铿的话,可以说是代表着大多数必胜营将士的心意,虽然他们不赞成屠杀俘虏的行为,但这种情况之下,也会体谅秦舒的用心。 “你去吧。”秦舒挥了挥手,然后走下城墙。这里的血腥味,居然也有些让他反胃了。 杀的人多,未必是英雄;但杀的人,却一定不会是英雄。秦舒回忆着恩师的教导,今天只有了半个时辰,就杀了五千人。不知道是算多,还是算少呢? “都督。”杨清骑着马迎面而来,见秦舒居然没有骑马,吃了一惊。急忙翻身下马见礼,道:“都督,属下搜索王宫的时候,发现了几样好东西。” 秦舒整理好自己的心绪,问道:“什么好东西?” 杨清很兴奋地道:“床弩。想不到鲜卑王宫的藏室里,居然有守城用的床弩。在我们攻城的时候,他们竟然没有拿出来用,真是浪费了。” “当真?”秦舒这次带兵偷袭龙城,本来只是想一击便退,打击鲜卑人的士气。所以根本没有携带,任何用以守城的器械。想不到能在鲜卑的王宫找到床弩,这对他们来说,显然是很有帮助的。 秦舒立刻跟杨清赶到王宫,必胜营的士兵正在清理这几架床弩。见他们二人赶来,便有士兵上前禀道:“都督,这些床弩由于时间太久,需要稍微修缮,才能正式投入使用。” 秦舒点了点头,问道:“需要多久的时间?” 那士兵立刻道:“属下带兄弟们连夜修理,最迟明天早上,已经就能修好。” “好。”秦舒走到那些床弩旁,仔细看了看,上面居然有“大充”的字样,不禁笑道:“这肯定是以前鲜卑人,攻打我大充城池,得到的战利品。 第209章 只是鲜卑人自视勇武,不需要这些东西,所以被雪藏在王宫,今日倒是便宜了我们。” 杨清也很高兴地道:“那我们就让鲜卑人,尝尝它们的厉害。” 秦舒“恩”了一声,又问道:“城中搜寻的如何,还有没有鲜卑人?” “绝对没有。”杨清很十分肯定地道:“都督尽管放心。” 他办事向来稳妥,秦舒一直都比较放心。眼看天色不早,秦舒便与杨清分别,自己回到住处用饭休息。晚饭吃的不多,既是因为刚才的血腥场面,也是担心日后的战事。回到榻上,秦舒久久不能入睡。 他不知道自己这场豪赌,究竟会不会赢?是把五千将士的性命全部葬送在这里,还是大充的援军及时赶到,一举歼灭慕容胜的主力。秦舒实在不敢去想,一旦自己赌输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辛苦经营三年的必胜营,也包括他在大充朝廷所获取的地位,都将全部毁于一旦。这么多年来,今天可以说是秦舒最难以入睡的夜晚。 辗转反侧很久,秦舒竟然还没有丝毫的睡意。房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秦舒不用问,都已经猜到来的是谁。除了宇文婧以外,没有人的脚步,会如此的轻盈。 房门缓缓地打开,又马上关好。一个火热得身体,伴着阵香风,拥入秦舒的怀抱。秦舒很想拒绝,但又很想发泄。身体本能的反应,很快就击败了仅剩的理智。一场大战,还没有和鲜卑军队开始,就先个鲜卑的女人展开…… 男人粗壮的低吼,和女人消魂的呻吟,渐渐平息之后。宇文婧慵懒地靠在秦舒的胸前,低声道:“将军,你也很怕吗?” 秦舒搂着她纤细的柳腰,道:“怕,慕容胜这样的对手,我相信是谁也不愿意遇到的。” “我也怕,所以根本睡不着,才来找将军的。”宇文婧用手指轻轻地,在秦舒的胸膛划动,笑道:“我还以为将军不会害怕呢。将军白天杀那五千壮丁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连老天爷都不怕,还怕慕容胜?” “老天爷不会带十万大军来攻打龙城。”秦舒苦笑着道:“但是慕容胜的十万大军,不久就要兵临城下,我自然要怕。如果坚持不到朝廷的援军赶来,我不仅会失去拥有的一切,还很有可能连性命都赔在这里。” “那将军如果赢了呢?”宇文婧将耳朵贴在秦舒的胸口,道:“将军的心跳很平稳,不像是很害怕的样子,是不是将军还有把握会赢?” 秦舒摇了摇头,道:“战场上的局面,瞬息万变。未分胜负之前,谁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何况鲜卑人一定猜到那五千人的下场,必定会义愤填膺,恨不得将我们碎尸万断。” “将军要的不正是这个效果吗?”宇文婧嫣然一笑,道:“怒不掌兵,慕容胜知道爱子惨死,又知道臣民被屠,肯定会勃然大怒。在这种情况下,将军不仅可以将他牢牢吸引在龙城,而且更有机会获胜。再者,将军让士兵屠杀鲜卑人,也不是想要他们明白,与鲜卑的仇恨不共戴天,除了决一死战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活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秦舒仔细在她的脸上,端详片刻,才叹道:“可惜你只是个女人,否则以你的聪明才智,塞外又怎么会只是慕容家的天下?” “这就是命运,谁也没有办法改变。”宇文婧突然又笑道:“其实如果我是个男人,在慕容胜攻入赤城,杀我全家的时候,我也早就该死了。所以女人也有女人的好处,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如果我只是个丑八怪,将军还会这样和我坦诚相见吗?” 她这话明显是一语双关,秦舒的目光又不仅移到她丰满的胸部。两个半球坚挺划嫩,真是上天精美的杰作。秦舒不禁感慨,女人的美丽,确实是男人致命的武器。如果宇文婧不是这么漂亮,别说早就该死在慕容胜的刀下,就算自己也不会对她如此的客气。 秦舒火热的眼神,一直盯在自己的胸口。宇文婧居然有种羞涩的感觉,将毛毯掖到腋下,挡住他的目光,笑道:“将军还没看够吗?” 她这样遮遮掩掩,反倒激起了秦舒的欲火,下身又蠢蠢欲动。伸手拿开宇文婧胸前的毛毯,笑道:“这样美丽的身体,是百看不厌的。”在说话的同时,手掌已经抚摸到宇文婧的胸上。 宇文婧在慕容胜身边多年,很明白男人的心思。知道越容易得到的东西,他们越是不会珍惜。所以笑着躲开,然后道:“将军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如果将军赢了,击败慕容胜,以后会干什么?” “我吗?”秦舒的身手相当敏捷,在宇文婧想要躲避之前,便已经牢牢地将她掌握在手中。一边或轻或重地揉着那团柔软,一边想了想,道:“肯定还会继续打仗,大充的天下,不会因为击败了慕容胜,就会太平的。” “还是打仗吗?”宇文婧叹息一声,道:“你们男人除了打仗、征战,就没有想过别的事情?” “暂时还没有。”秦舒摇了摇头,道:“男儿志在四方,若不能建功立业,名留千古,岂不空负了这七尺身躯?”然后又看着宇文婧,道:“你呢,你报了仇后,会干什么?” “我?”宇文婧似乎也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被秦舒问起后,仔细想了想,道:“我会找个清静的地方,终老此生。”见秦舒的表情,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话,便又道:“我知道将军不会相信,但我真的很厌倦了,厌倦了杀戮和欺骗。自从跟随慕容胜之后,我骗了很多人,当然也被不少人骗过。将军是男人,可以选择功名,我却只是个小女人,除了为父母亲人报仇之外,确实没有什么大志向了。”说着又顿了顿,加上最后一句:“如果将军以后能偶尔想起我,那我就更加心满意足了。” 秦舒哈哈笑道:“这句话,你也是在骗我吗?” 宇文婧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僵住,坐起身来,冷冷地道:“将军觉得,我无论说什么事情,都是在骗你吗?” 秦舒只是随便的开个玩笑,没有想到宇文婧的反应会这么大。便也笑着坐起身来,从背后搂住她,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当目光移到她脸上的时候,居然发现宇文婧又已经哭了出来,不禁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宇文婧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珠,道:“没什么。”其实她自己的心里,也觉得很奇怪。在慕容胜身边这些年,陪过不少男人上床。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像秦舒一样,让她全身心的投入。每每听到秦舒说这样的话,宇文婧的心里就没来由的很痛,眼泪也很不争气的就掉了下来。 “我打搅将军休息了。”宇文婧说完这句话,便默默地开始穿衣服。 女人的心思,果然深不可测。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秦舒刚才兴致,也一扫而空,看着宇文婧将衣服穿好,没有说一句话。 宇文婧穿戴整齐后,向着秦舒行了一礼,道:“妾身告退。” 秦舒还是很想开口,让她留下。可是转念一下,留下干什么?难道又是一场肉搏战,那自己起不是真的只为了满足欲望? 秦舒叹息一声,道:“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宇文婧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突然外面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音,秦舒、宇文婧都吃了一惊。互相望了一眼,秦舒立刻小声道:“你先回避一下。” 宇文婧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和秦舒之间的关系,便依言躲到后面。 刚刚藏好,就听牛大力粗大的嗓门,喊道:“都督,城外有鲜卑军队。” 秦舒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马上一边起身穿衣,一边问道:“大约有多少人?”他本来是想慕容胜的大军,最早也要等明天才能赶到,没有想到今天夜里就到了城外。 “人数很多,至少三万以上。”牛大力的语气也相当着急,今天必胜营的将士,辛苦了整整一天,大多数都相当疲惫。本来是想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再面对鲜卑强敌。可偏偏鲜卑军队,今天晚上就抵达,万一真的乘势攻城。必胜营将士对龙城尚不十分熟悉,夜战明显很吃亏。 秦舒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向宇文婧看了一眼,然后走出房门。牛大力突然用力在他面前深深地吸了口气,很奇怪地道:“都督,你身上怎么……” 秦舒也立刻在自己身上嗅了嗅,竟然有股淡淡的香气,显然是刚才宇文婧留在他身上的。牛大力马上伸长了脖子,向房间里面张望。 “你看什么?”秦舒眉头一皱,呵斥道:“还不快陪本将上城。” “是。”牛大力没有看到宇文婧,正觉得有些奇怪。见秦舒动怒,只好急忙陪着他,一起来到城楼上。 此时严铿、杨清、慕容宏都已经在城楼上,见到秦舒赶来,纷纷上前行礼。秦舒站在城墙边,向城下眺望,果然见密密麻麻的火把,熊熊燃烧,人数至少也有三万左右。 “都督。”牛大力突然道:“敌军刚到,不如让属下带人出城,冲杀一阵,也好挫挫他们的锐气。” “不必了。”秦舒摇了摇头,道:“鲜卑人能这么快就赶到,肯定是知道我们袭占龙城的消息后,派出的先锋队部。今晚看来是不会有什么战事了,安排好人手,其余的都回去休息吧。明天开始,才会是真正的恶战。” 丢下这句话,秦舒便要转身,走下城楼。刚好看到慕容昭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见到秦舒立刻行礼道:“将军,是慕容胜来了吗?” 第210章 语气显得十分害怕。 秦舒点了点头,道:“来了。王爷不用担心,我们一定能坚守得住。你若是没事,还是回府休息吧。” 慕容昭战战兢兢地向城下望了一眼,那么多的鲜卑军队,顿时让他吓得面如死灰。显然已经是在后悔,为什么会归顺大充了。 他的表情全部被秦舒等人看在眼里,慕容宏走上前来,道:“王叔,你还是先回府吧。” “哦,好。”慕容昭失魂落魄地又走了下去。 “将军。”慕容宏看着他王叔的背影,突然道:“他留不得。” 秦舒微微点头,道:“确实留不得。”两人都担心,慕容昭会再次临阵变节,他的府中还有上百护卫。如果突然发难,确实也相当棘手。 “杨校尉。”秦舒把杨清叫到身边,耳语几句。杨清便带人离开。大充与鲜卑的一场生死大战,就从慕容昭全家的鲜血,开始流起…… →第八章←(13万/30万) 慕容胜远望着龙城,那里有他的妻儿,有他的族人。身后的所有鲜卑将士,眼睛也都冒着火焰。大军抵达龙城之前,曾遇到不少鲜卑族人,曾告诉他们,还有五千男丁在城内,没有被释放出来。慕容胜不是傻子,当然能明白那些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慕容胜担心秦舒会马上撤离,所以抛下大军,只带着三万精锐骑兵,马不停蹄地赶到龙城。好在城墙上面,还有大充的旗帜,慕容胜总算是松了口气,下令部下择地安营。只等后面大军赶到,便要强攻龙城,城破之后,一定把这些该死的大充人,杀的一个不留。 “王兄。”慕容成纵马来到慕容胜身边,问道:“咱们不攻城吗?” 慕容胜摇了摇头,道:“攻城并非我大燕将士的强项,还是等大军汇合之后再说吧。现在只要能缠住大充军队,不让他们撤离就行了。不是说只有几千人吗?朕就不信,咱们十万大军,连区区几千人也奈何不了。” “可是王嫂他们还在城里。”慕容成着急地道:“大充军队知道我们来了,会不会对他们不利?” “不会。”慕容胜肯定地道:“王后不仅是我大燕的王后,还是他们大充的公主。大充领军的将领,是绝对不敢对她无礼的。”说着又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被放出来的族人,不是说是她在城楼上,让大家按照次序出城的么?看来王后还是心念故国,朕又何必替她担心呢。” “是。”慕容成知道兄长,素来对那个王后,并没有多少感情。但还是道:“可小王子还在城内,万一大充以他为质,怎么办?” 慕容胜成婚数年,但一直忙于征战,膝下只有这点血脉。想到多日不见的儿子,难免皱了皱眉头,叹道:“汉人常说的一句话,‘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慕容胜的儿子,性命也该由老天来决定。” “天王……”一名天狼营的士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道:“天王,我们找到王后了。” “真的?”慕容胜大感意外,急忙道:“快,请她过来。” 很快郭佩就在鲜卑士兵的拥簇下,来到慕容胜面前。她还没有来得及行礼,早从旁边窜出个黑影,趴伏在慕容胜前面,伸出长长地舌头,舔着慕容胜的皮靴。 “灰子,退开。”慕容胜冷冷地盯着郭佩,问道:“霸儿呢?”他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霸,意为称霸天下。 郭佩听他问起,立刻失声痛哭起来,道:“臣妾逃出城外的时候,遇到数百只的狼群。除了臣妾被灰子救出来外,其余随从将士和霸儿都葬身狼吻了。” “你逃出来?”慕容胜愣了愣,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佩这才缓缓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她在听说有大充军队攻城时,知道龙城守卫单薄,所以立刻带着儿子及百余随从,逃出城外。可是没跑多远,就遇到狼群的围攻,所有护卫无一幸免。只有她在灰子的帮助下,侥幸逃生,至于儿子也丢失在狼群中。 慕容胜听完她的话,知道爱子落在狼群内,必是难以幸免。顿时勃然大怒:“都是这些畜生。”一脚将灰子踢翻几个跟头,然后拔出弯刀,准备将它宰了给儿子报仇。 “陛下。”郭佩立刻将他抱住,哭着劝道:“不关它的事,若不是灰子,连臣妾怕也要葬身狼吻。” 灰子一瘸一拐地走到远处,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慕容胜盛怒之下的一脚,确实踢得它有些受不了。 “陛下,您现在最该杀的,是龙城里的那些大充军人。”郭佩恨恨地道:“若不是他们,咱们的霸儿也不会惨死。陛下,你可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不错。”慕容胜终于放弃了杀死灰子的打算,盯着黑暗中的龙城,道:“等拓拔带着大军赶来,朕一定要血洗龙城,将里面的大充士兵全部杀死。” 两日之后,拓拔雄带着鲜卑大军赶到,慕容胜只休整一天。隔日便下令全军在城下列阵,准备进攻龙城。 鲜卑人并没有什么犀利的攻城器械,只是匆忙赶制了几辆冲车,已经攀登城墙用的云梯。成千上万的鲜卑勇士,走下熟悉的马背,列队在云梯后面,缓缓向龙城靠近奇书-整理-提供下载。一辆冲车,也在步兵的拥簇下,逼向城门。 “都督。”牛大力气喘吁吁地跑到秦舒身边,道:“慕容胜在四面同时进攻,我们只有一千副连弩,怎么办?” “平均分下去,每座城门二百五十副。”秦舒表现的极为冷静,安排三名校尉,各守一面,自己与慕容宏镇守南门,正对着慕容胜的王旗。 “连弩准备!。”看到鲜卑士兵,已经进入连弩射程,秦舒立刻高声道:“第一轮,射!” 连弩威力巨大,但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装填箭矢比较慢。所以秦舒在使用的时候,都将士兵分成三轮,第一轮发射的时候,第二轮准备,第三轮则是装填箭矢。这样一来就没有间隔时间,只是城楼上只有二百五十副连弩,分成三轮之后,杀伤力明显不够。 前面的鲜卑士兵惨叫着倒地,后面战士却看也不看,补上空位,继续前进。慕容胜训练出来的军队,丝毫不必秦舒的必胜营差,就算明知前面是条死路,也绝对不会回头。 神机连弩,一弩十矢,按照这样的算发,每一轮出来,至少有七百支箭头。再加上其他弓箭手的羽箭,上千支箭矢,一次下来,至少也能带走三五百名鲜卑士兵的性命。因为这次秦舒知道任务艰险,所以每支箭头上,都涂有剧毒。就算不伤在致命处,只要不及时抢救,照样会断送性命。 每座城楼上,还摆放着两三架床弩,能一次发射三支长矛。力量奇大,射到人群密集处,基本上要贯穿三四个人的身体,才会停下来。这么好的东西,鲜卑人居然弃而不用,真是让人想不通。 看着士兵成片成片地倒下,却还没有一个人,能够登上城墙。拓拔雄拍马来到慕容胜身后,道:“天王,看来大充守军准备充分,将士们死伤太大,是不是暂时停止攻击?” “不行。”慕容胜转头,厉声喝道:“区区几千人,能有什么作为?就算是踏着尸体,也要给朕攻上去。” 拓拔雄知道,爱子的血仇,已经彻底蒙蔽了慕容胜的双眼。除了攻下龙城之外,别的他什么都不会计较。拓拔雄叹了口气,道:“那让臣亲自去吧。” “不。”慕容胜看了他一眼,缓缓道:“等他们箭矢用完了,你再上。” 慕容胜料想的不错,没过多久,城楼上的箭矢就远不如开始那么密集。连弩一次要发射十只箭,尽管它的箭矢比普通弓箭用的,要短上许多。但士兵的携带能力有限,能够带足发射十次的,就算是相当不错了。 望着源源不断的鲜卑士兵,慕容宏不禁道:“疯了,慕容胜真的疯了。士兵损失这么大,居然也不肯暂时停止进攻。” “他如果真的停下,那才是疯了。”秦舒望着远处的王旗,淡淡地道:“无论什么时候进攻,这样的损失都是不能避免的。长痛不如短痛,等着吧,连弩用完了,才是慕容胜最疯狂的进攻。” “都督。”前面的连弩士兵,跑到秦舒面前,行礼道:“箭矢已经用完了。”接着,其余三个方向,也都派人来禀报,箭矢已尽。 秦舒走到城墙前面,望着左右将士,高声道:“句帅的援兵,等两天就会赶到。只要我们能将慕容胜吸引在这里,就为大充立下赫赫之功。必胜营的威名,将从此名扬天下。必胜!必胜!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所有将士都高举兵器,齐声大喊。即便是慕容宏,也不由自主的高声喊了起来。 没有了连弩,就少了一样遏制鲜卑人进攻,最有效的利器。很快,鲜卑士兵就靠近城墙,开始架设云梯,像蚂蚁一样攀附而上。城上的大充将士,则是抱起石块,拿起弓箭,奋起攻击。城下的鲜卑射手,也在盾牌的掩护下,拼命向城上反击。 必胜营的伤亡,就是从此刻开始。鲜卑人精准的射术,可以准确地射入敌人的要害。尽管必胜营的士兵,身上各处都藤甲改装的护甲,但总有护卫不到的地方。 必胜营的伤亡逐渐增加,但鲜卑人的伤亡更大。只是必胜营死一个,便少一个;而鲜卑人城外足有十万人,死个千八百的,对慕容胜来说,完全无关痛痒。 从早上一直交战到深夜,鲜卑人固然留下累累尸骨,必胜营也阵亡近千。慕容宏今天也亲手,斩杀了不少族人。听到鲜卑军中,终于吹响了退兵的号角,不禁抹了抹脸上鲜血与汗水的混合物,道:“终于抗住了一天。” 第211章 秦舒也感慨道:“是啊,才抗住了一天。”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语意却完全不一样。 慕容宏走到秦舒身边,低声问道:“将军,援军究竟什么时候能到达?” 秦舒看了他一眼,道:“慕容胜应该会派人阻截,天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殿下如果现在后悔,可已经来不及了。” 慕容宏哈哈大笑,道:“唯死而已。自从我与慕容胜为敌以来,这样的生死场面,至少不下十次。要后悔,早就该后悔了。” 秦舒微微一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忽然传来一阵浓郁的香气,秦舒转头就见宇文婧带着几个鲜卑婢女,艰难地抬着一大桶肉汤上来。 秦舒急忙迎了上去,让士兵将木桶接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宇文婧用手整理下凌乱的头发,笑道:“你们在城上打仗,我们当然只能干这些事情。还好城内的食物很多,足够坚持一个月。” 可是我们未必能坚持一个月。秦舒心里苦笑一下,然后让士兵轮流休息用饭。宇文婧身边的婢女,都是她保证绝对信得过的,所以才能留在城内。想不到留下她们,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处。至少他们煮出来的肉汤,比军中那些粗男人香得多。 “将军也吃点吧。”宇文婧亲自端了碗肉汤,送到秦舒面前。 秦舒确实觉得饿了,端起来几口就喝了下去。碗里还剩下一大块牛肉,秦舒没有小刀,便打算伸手拿起来啃。 “将军。”宇文婧怪嗔了一眼,拿出自己的丝巾,仔细将秦舒的手擦了擦,道:“瞧你这手脏的,也不洗洗就吃。” 秦舒哈哈笑道:“行军打仗,哪里管得了那么许多?”等宇文婧放开他的手后,便抓起那块牛肉,大口大口地啃起来。 慕容宏也在旁边吃着,见到两人这个样子,突然道:“看来夫人和将军很有缘分啊。” 宇文婧白了他一眼,道:“有缘无缘,关你什么事?”慕容宏笑了笑,便自己躲到旁边,不再多说半句话。 秦舒三口两口将肉吃完,道:“你们下去吧,这里不是女人待的地方。” “好。”宇文婧收好汤碗,便带着婢女下城。 等她走远后,慕容宏才靠了过来,低声道:“将军可要小心这个女人。” 秦舒眉头微皱,道:“本将与她并没有什么交情,殿下多心了。” 慕容宏见秦舒不悦,故意轻松地笑道:“那就好。这个女人在慕容胜身边的时候,极尽奉承之能事。而慕容胜对她却是又爱又恨,爱起来奉若珍宝;恨起来,嘿嘿,可是当着所有臣下的面,凌辱过她。将军人中龙凤,何必要这样的卑贱的女子……” “够啦。”秦舒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本将没兴趣听这些,殿下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的战事,怕会更加凶险。”丢下这句话了,秦舒去巡视城防。 安排好值夜的士兵,秦舒便回到住处休息。打开房门,宇文婧正坐在里面,见他回来,忙起身笑道:“将军回来了?我已经为将军准备好热水,将军先洗个澡吧。” 秦舒的脑海里,一直想着刚才慕容宏说的话。其实宇文婧究竟以前做过什么,或者被别人做过什么,跟秦舒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秦舒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却总是觉得堵得慌。 宇文婧缓缓地帮秦舒,将盔甲卸了下来,突然发现秦舒表情不对,便问道:“将军,你怎么了?” 秦舒并没回答,而是一把将她抱起,扔到床上,然后将整个身体压了上去。“将军,你这是干什么?”宇文婧奋力地反抗,但胸前的衣服,被秦舒一把扯开。凉风吹到胸前,宇文婧猛然给了秦舒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之后,两个人都呆住了。秦舒看着半裸的宇文婧,许久才冷笑道:“你的身体,不就是拿来给男人玩的么?”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宇文婧突然像只发狂的母狮子,抓住秦舒衣服,怒道:“你有种就再说一次。” 秦舒竟然真的被她吓了一跳,退开半步,才道:“你不是和慕容胜当众……” “住口。”宇文婧似乎明白过来,一下子瘫软在床上。半响才缓缓将自己的衣服脱掉,笑着道:“是啊。既然将军想要,我自然也该给你才对。” 看着眼前雪白的身体,秦舒忽然觉得胃里一阵抽搐,大声吼道:“你就不知道反抗吗?滚,给我滚出去。” 宇文婧抬起头,哈哈笑道:“将军还是嫌我脏?不过我既不是将军的妻,也不是将军的妾,只是将军的一个玩物罢了。脏一点,跟将军有什么关系呢?” “自甘堕落。”秦舒想到这个词语,马上就用在她的身上。 宇文婧慢慢平静下来,低声道:“将军觉得,我一个弱女子,在慕容胜面前,能有反抗的余地吗?我不只一次的想要刺杀他,但每次都失败了,换来的只是更加没有人性的凌辱。我也很想一死了之,可是父母的大仇还没有报,我不甘心啊。我知道,用你们汉人的说法,我这叫不知廉耻,但换成将军你,你能怎么样?” “我……”秦舒一时语塞,摇了摇头,道:“你走吧。本将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宇文婧又缓缓地穿好衣服,向秦舒行完礼,才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宇文婧突然转身,问道:“将军这么在乎,难道是喜欢上我了吗?”不等秦舒反应过来,便走出门外。 秦舒怔了怔,自言自语地苦笑道:“难道真是这样?” 泡在热水里,秦舒觉得一天的疲惫,终于消失了大半。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了宇文婧?这个问题,一直盘桓在秦舒的脑海里。从最开始的那一夜,这两天晚上的消魂。秦舒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无法抗拒宇文婧的肉体。 可今天听到慕容宏说话的时候,秦舒真的很愤怒,既恨慕容胜的残暴,也恨宇文婧的懦弱。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嫉妒?嫉妒慕容胜曾经拥有过她? “不是的。”秦舒喃喃地道:“我喜欢的该是小师妹才对……” “将军。”外面又传来牛大力焦急的声音:“鲜卑人又攻城了。” 秦舒猛得从浴桶里站了起来,慕容胜居然想夜战,看来为了攻下龙城,他真是不惜任何代价啊。 →第九章←(13万5/30万) “都督,求你给我个痛快吧。”马二拉着秦舒的手,苦苦的哀求着。身体上的伤口,还在向外渗着脓血。 秦舒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宽慰的话,他说的已经够多了,但却不能丝毫缓解眼前士兵的痛苦。 “牛大哥。”马二见求秦舒无望,便转对牛大力道:“反正我也不行了,你就给兄弟一刀痛快的吧。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受罪?” “兄弟,你会好的。”牛大力说完这句话,便把脑袋转到一旁,不忍心再看下去。 经过七天没日没夜的战斗,必胜营五千士兵,锐减至两千不到。而且人人带伤,其中还不有少像马二这样,根本无望医治的重伤号。 “牛大哥……”马二还在苦苦地哀求。却听着旁边一个柔美的声音传过来:“这位兄弟是叫马二吗?” “是我,夫人。”马二只觉得眼前一亮,他认得这个女人,就是这几天给大伙儿送吃送喝的夫人。 随着战事越来越激烈,宇文婧上城楼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很多时候,都是她亲自为伤兵包扎伤口,出言安抚他们的情绪。 秦舒本来想把她赶下去,但一个漂亮女人所起的作用,绝对不是军医可以比的。那些让宇文婧包扎伤口的士兵,不论重伤、轻伤,脸上都是带着笑容。还有很多伤势不严重的士兵,在被她包扎以后,不用休息就又投入战斗。 女人的柔情,照样可以激发士兵的血性,这是秦舒几天来,总结出来的经验。 宇文婧走到马二身前,伸出白皙细嫩的小手,抚摸在他的伤口上。 “脏……”马二这个时候,居然想到的是,自己身上的脓血,别脏了夫人美丽的手。 “马兄弟,你安心的去吧。”宇文婧柔声说道:“将军会照顾好你家人的。” “我知道,将军一定会的。”马二很相信秦舒。整个必胜营的将士,之所以如此舍生忘死,因为他们都相信秦舒,不会抛下他们的家人于不顾。 “那就好。”宇文婧说完这三个字,忽然拿出把尖刀,快速插入马二的胸口。马二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低声道:“多谢……”然后合眼身亡。 “你干什么?”秦舒勃然怒起,一把甩开宇文婧。秦舒也会杀人,只要感觉到了威胁,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对方杀掉。但他绝对不会杀像马二这样,对他没有任何威胁,而且还即将临死之人。 “我这是在帮他,你没看见吗?”宇文婧面无表情地道:“我告诉你们,现在杀了他,是对他最大的帮助。如果他还活着落到慕容胜的手里,我保证慕容胜会用你们想都想不到的法子,[奇+書网-qisuu.]来折磨他、惩罚他。” “兄弟们。”宇文婧加高了声音,道:“你们知道慕容胜最喜欢吃什么吗?清炖人鞭。就是从活着男人身体上,直接割下你们的命根子,清炖出来下酒。如果你们不想成为他的下酒菜,就最好战死在沙场上,不要被他生擒。” 牛大力哼了一声,高声喊道:“必胜营只有战死之人,绝对没有屈膝之徒。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周围所有的将士,都高声附和。 秦舒暗暗地点了点头,尽管现在城内的守军不多,但军心可用,也未必没有机会。 第二百一十二章 曹叡乃甄氏夫人所生之子,后曹丕另宠郭夫人,其母失爱而死,曹叡也因之不得为嗣,转封平原王。其后又有传闻曹丕欲以京兆王为太子,继承大位,曹叡于是起有谋位之心,私下访得故任城王威王曹彰爱将周毅,密谋刺杀曹丕,才有了许都城墙崩塌的一幕。当日周毅行刺曹丕之时,曹叡带夏侯懋等禁军离开御帐,原本是想让周毅乘虚成事。不料半路杀出个陈晟,在危急之时将周毅制服,救下曹丕。曹叡见事不成,以为必死,本要集合心腹,准备拼死一搏。那周毅却是英雄了得,咬牙将行刺之事一力承担,在牢中自刎。曹丕虽然没有受伤,但连被惊吓,竟然一病不起。而曹叡因祸得福,整日陪伴在父皇左右伺候,表现出十二分的孝心。后来曹丕病势稍可,又强起出猎,亲自射杀一头母鹿,复令曹叡射其幼鹿。曹叡乃掷弓于地,伏地请罪,不肯射杀。曹丕心中不解,问其原委。曹叡乃答道:“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因之涕泣。曹丕心中更悦,遂有立嗣之心。曹丕本来病情未愈,出猎又受风寒,回到洛阳病势反复,更胜初时。太医用药无效,曹丕也自知将死,遂下诏以曹叡为皇太子。 曹叡继位以来,惟恐东窗事发,有密使人追捕周毅余党,得到的消息却是全部都死于曹丕御营,无一人漏网。曹叡心中稍安,自以为接下来便可以安安稳稳地当太平皇帝,那知登基不久,司马懿的一纸檄文就弄得满城风雨。更可恨的是,居然也说曹叡得位不正,当然司马檄文内容是指他父亲曹丕抢了陈思王曹植的皇位,与曹叡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关系。但曹叡心中有鬼,这“得位不正”刚好说到他的痛处,于是一面下诏给禁军都督夏侯懋,让其带人彻查此事,定要抓住散播檄文之人;一面召集大将军曹真,大司马曹休,司徒王朗,司空陈群等人商议出兵宛城,取下司马懿的人头。 对于出兵之事,众官各有各的看法,王朗,陈群等文臣极力反对,理由有三:其一,先帝大丧,不宜妄动刀兵;其二,司马极善用兵,惟恐诸将皆不是其敌手;其三,天下太平多时,宛城虽小,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战端若起,又恐吴蜀乘机来犯。曹真,曹休等却又是极力主战,司马懿公然造谣侮辱先帝,是十恶不赦之罪,正该出兵讨伐,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双方争执不下,曹叡心中却是有自己的打算,新君登基就出这样的事情,若不能及时平复,岂不失了堂堂中原大国之威?再者司马割据宛城乃是太祖武帝在世时之事,先皇曹丕即位数年,无时不在想着收复回来,但终不能如愿。若是曹叡能一举收复,岂不是让群臣百官,天下子民就知道自己更胜于先帝? 曹叡的心中,宛城是一定要打的,不过王朗等人的担心却又不无道理,司马懿深受武皇帝的赞誉,肯定是根难啃的骨头,而且他一旦不敌,或者东投孙权,西降蜀汉,都是让人头疼的问题。曹叡当年曾在太祖皇帝身边侍侯过,对军政大势,也略知一二,若是蜀汉得了宛城,对曹魏的威胁是相当大的。宛城不打则已,一打便要以迅雷之势,不给司马机会联合蜀吴,也不给西川的李兰,或者淮南的凌统有机会出兵救援。所以这两日曹叡连发密诏,使曹真集结洛阳兵马;曹休前往汝南,收青徐之众;左将军张合却引长安之兵出青淤口东向,三路夹击,就算司马懿有天大的能耐,也休想以一郡之力,与中原抗衡。 曹叡都不禁为自己的的谋略洋洋得意,心情大好,所以才对夏侯懋的小报告不以为怪。再者曹叡对陈晟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感,就是因为他险些让自己丧命,借着夏侯懋这个机会教训教训他也好。可是以曹叡对陈晟的了解,因为救无辜百姓,与禁军冲突,失手伤人是完全有可能的,但说到勾结司马懿,背叛朝廷,却是万万不会。眼看夏侯懋胸前掉着根膀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陈晟如何如何,曹叡只是觉得他的样子滑稽而已,至于所言之事,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夏侯懋哀哭了半响,眼泪差不多都流干了,却还没有听到上面坐着的皇帝有任何动静,不禁纳闷,偷眼往上瞧去,却正好看见曹叡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时猜测不到圣意,竟不知接着该怎么继续。还是曹叡明白他的心思,转而看向跪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陈晟,问道:“陈将军有什么话说?” 陈晟听到皇帝问起,便必恭必敬地磕头触地,答道:“微臣阻碍夏侯将军办差在前,误交匪类,杀伤禁军在后,实无从辩驳。一切还请陛下圣裁。”夏侯懋原本以为陈晟要出言开脱,不想他却直言不讳,心中大喜,也不顾是在皇帝面前,大声喊道:“陛下,他也这般说。还请陛下替微臣与那些死去的军士做主。” 曹叡也没有想到陈晟会如此爽快承认,略感吃惊,复问道:“夏侯将军是奉了朕的旨意捉拿叛党,将军何以阻拦?再者‘误交匪类’,这‘误’字又是何解?”陈晟道:“夏侯将军虽是奉陛下诏书捉拿叛党,可张贴檄文的叛贼行踪诡秘,禁军将士不能捉拿,夏侯将军无以上复皇命。是以纵使部下胡乱抓人,只要看了檄文,或者门上贴有檄文的,皆要严刑讯问。很多百姓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根本丝毫不知情,也被禁军拷死狱中。微臣实在看不下去,才出手阻止,在救人过程中,便结识一人。微臣只当他是与自己一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想对方却是另有图谋。微臣不察,死罪,死罪。” “他血口喷人,陛下……”夏侯懋话还没有说话,就听曹叡沉声喝道:“住口。”再看皇帝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刚才那么晴朗,急忙缄口不言,噤若寒蝉。这几日禁军的所作所为,曹叡也略有耳闻,只是乱世用重典,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多杀几个平民百姓,并不会在身为帝王的曹叡心中留下任何愧欠。当然作为太祖武皇帝喜欢有嘉的睿智皇孙,曹叡也不会不知道夏侯懋是在假公济私,报当初被先帝冷落的一箭之仇。曹叡也并不喜欢仰仗先人功荫的夏侯懋,但他新从一个失宠的平原王登上大位,是很需要有一批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大臣。而夏侯懋从最开始就表现出来的奴性,是曹叡很喜欢的,所以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曹叡现在关心的并不是眼前两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而是那个所谓的奸细,于是再问陈晟,道:“既然是误交,朕也不会责怪将军,只是将军可知那人底细?”陈晟道:“对方自称是宛城司马仲达的部下。”曹叡自然听出他言为之意,立刻反问道:“自称?那么以将军之见,这并非对方真实身份?”陈晟点头道:“当时对方并非真心救微臣,不过两个目的:其一,陷微臣于不忠之地;其二,便是要借微臣与夏侯将军之口,转达圣上,檄文之事,果是司马所为。” 曹叡沉吟片刻,来回踱了几步,缓缓问道:“将军觉得檄文并非司马仲达派人所为?”陈晟正要回答,曹叡又示意他平身,忙再拜谢恩,起身答道:“微臣从来就不相信此乃司马仲达所为。宛城虽然拥兵十万,但毕竟只有一郡之地,以司马懿之老谋深算,没有十足的把握,断然不会妄自挑起战端。必是西蜀或者东吴奸细所为,欲使陛下大军征讨宛城,而从中获利。微臣本想将对方擒下,不料彼身怀绝技,脚下行走如风,实是追之不及。” “能从将军手下走脱,比方也算是难得人才。”曹叡向知太祖皇帝对陈晟喜爱有加,此刻听他这番独到见解,似乎也有十分的道理,心中顿时有了爱惜之意,转看夏侯懋还跪在一旁,不由皱眉道:“你先退下吧。”夏侯懋虽然没有什么大智慧,但是这些察言观色的小聪明还是有的,听着皇帝与陈晟的几句说话,就知道自己想要搞死陈晟的计划落空了。心中虽然深恨陈晟又获取了曹叡的圣眷,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悦,急忙叩首拜辞,恭恭敬敬地退出大殿。 曹叡见夏侯懋离开,才从御案之下拿出这两日自己所用地图,招呼陈晟上前,道:“将军且看,这是朕亲自制定的宛城攻略。”曹叡偏爱夏侯懋,朝廷上下皆知,陈晟原本以为今日之祸难免,却不想皇帝居然喝退夏侯懋,留下自己商议军国大事。以陈晟职位来说,参与军事征讨,也无不可,只是他从身世暴露于曹丕以来,多年闲居,今日曹叡如此看重,正是让陈晟感激涕淋,再三谢恩才上前仔细观看。 其实以陈晟心中猜想,既然皇帝有心攻打宛城,那么从洛阳,汝南,长安三处夹击,便是首选。所以曹叡图上的标志,陈晟并不用多看,就能想得一清二楚,但碍于皇帝的尊严,他也不得不故作专心,多看了一会儿,才道:“陛下圣明,如此三路进逼,司马仲达必无还手之力。”曹叡本来就很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满意,听到他如此一说,更是欢喜,点头道:“司马仲达占据宛城多年,朕定要收复回来,以慰太祖皇帝与先帝之灵。陈将军一身武艺,不妨就随曹大将军出征,也好多建功勋。” 陈晟看着皇帝洋洋自得的表情,知道他把事情想的过分简单,只得又道:“陛下三路俱进,司马懿断无还手之力。只是司马乃叛国老贼,一旦情势不利,便会转投吴蜀二国。臣闻荆州郭淮常年整军备战,对樊城虎视眈眈,若是两处联合,只恐于朝廷大是不利。” 曹叡心情大好,并不以陈晟反驳自己的计划而恼火,反而感到欣慰,这样的人虽然不及夏侯懋讨人喜欢,但朝廷之中总还是要人敢说些真话才行。遂连连点头,道:“将军担心的不无道理,但樊城城坚粮足,将军文聘又是三朝老将,极善用兵,更有满伯宁为辅,区区一个郭淮能兴起什么波浪?想当年关云长威镇华夏,带数万雄兵,也非轻易攻下樊城。等到郭淮的救兵赶来,朕的三路大军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荡平宛城,取下司马仲达父子三人的项上人头。” 樊城再坚固也是一座孤城,南阳却是一整个大郡,而且司马懿在宛城多年,深得军心民意,二者究竟谁能守得更久一些,只怕还是两说。至于将此次征讨的成败,都押在樊城那不足万人的守军身上,似乎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还有淮南的凌公绩,也是东吴名将,难道宛城三方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会甘心在城中悠闲品茶吗?陈晟心中很快就转过了这么许多的疑问,但又不知道该不该去泼皇帝的冷水,只得道:“檄文一事尚不得证实是司马懿所为,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急于兴兵。” “哈哈。”曹叡轻笑摇头,看着陈晟道:“将军觉得司马懿如果不张贴檄文,辱骂先帝,便就不该受诛么?”陈晟恍然而悟,此时此刻檄文的真假对于曹叡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宛城本来就是大魏的疆土,司马懿也本来就是大魏的臣子。皇帝现在并不是要责罚司马辱骂先帝的罪过,而是想收复宛城,完成太祖皇帝与先帝的遗憾。看着曹叡眼睛中闪烁的光芒,陈晟很能感觉出年轻皇帝心中的火焰,他必然是想建立一个超越先帝的功勋,以得到满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的认可。但军国大事非同儿戏,陈晟不能眼看着曹叡拿着几十万将士的性命去冒险,于是心中默然叹息一声,准备放弃皇帝刚刚对自己的那一点点好感,拼着触怒龙颜,也要劝谏曹叡三思而后行。 陈晟打定主意,正要张口,却又外面宦官喊道:“禀奏陛下,大将军曹真求见。”曹叡也看出陈晟对自己的计划并不是十分的满意,刚好曹真前来,正可转移话题,于是笑道:“大将军来见,必也是兴兵之事,将军正可与彼商议商议。”遂传旨召见。片刻就见曹真大步流星的迈进殿中,脸上神色十分的难看,匆忙行了觐见之礼,便双手奉上一份奏折,道:“樊城文将军军报。” 曹叡看着奏折上的斑斑血迹,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二百一十四章 文聘既死,蜀军气势更盛,又复涌向樊城。文休在后军之中,也得知父亲战死消息,心中大痛,有心死战,奈何兵败如山,被前面败军拥簇,不得不退入城内。城墙上的缺口尚未封堵,蜀军乘势而入,曹军眼见樊城不能再保,皆无战心,各自溃散。文休却不肯脱逃,带着心腹军士就在缺口阻击蜀军。满宠也手持长剑赶来,不住喝令曹军抵抗。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有效死之心,战力强悍,竟然也阻挡了蜀军不少时候。毕竟众寡不敌,蜀军越来越多,且有不少已经突破城墙,进入城内,从侧面包围这群顽抗的曹军。 战局再无可挽回,满宠猛然记起文聘临出城前的交代,知其欲保全文氏血脉,于是走到文休身前,道:“蜀军势大,少将军还请速速离开。”文休刚与蜀军有杀父之仇,怎肯离去,不禁怒道:“大人要去,可自离开,休必与城共存亡。”满宠知他不肯,于是道:“文将军出战前,曾有奏折交付少将军,想来必是紧要之物。必是向陛下献破蜀之计,少将军切不可一时血气,而负文将军之遗愿。”其实奏折之中内容若何,满宠与文休均不得而知,只是满宠一心想劝说文休离开,所以才加上些臆断之言。 文休也猛然记起父亲之前还有嘱托,于是心中犹豫,却仍旧不肯离开,乃将奏折取出,递于满宠道:“大人可带此上京,休在此阻挡蜀军,以助大人突围。”满宠镇守樊城多年,早有于城共亡之心,之所以要劝文休离开,不过是成全文聘心愿,自己却着实不曾想过要逃命,因见文休执意不肯,不禁跺足道:“吾乃一介文士,如何能在乱军之中得脱?少将军武艺不凡,还能有几分希望。”见文休还要再争,不由怒斥道:“若是奏折不能转呈陛下,文将军在地下能心安乎?” 此刻蜀军势大,文休也深知自己突围比满宠的成功机会更大,又不知父亲的奏折之中,是否真的有要紧之事,只得抱拳道:“大人保重。”与满宠辞别,带着属下亲兵奋力突围。满宠见文休终于肯听自己的劝告,心中大是高兴,他本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为了能让文休更容易走脱,也不顾蜀军人数多少,竟带着剩余部下死死缠斗。 终于满宠身边的部下越战越少,最后也只剩他一人。蜀军因他是文官装束,知道不会武艺,都不下杀手,想要上前活捉。满宠并不知道文休是否已经成功突围,但是自己又确实无力再战,仍旧想学着文聘,宁死不俘,随即将长剑横到颈下,准备跟随文聘而去。可就在他将要壮烈的时候,一支羽箭从对面蜀军之中急射而出,正中满宠握剑的手腕。这支箭虽然没有箭头,但力道甚大,满宠一时吃痛,再拿捏不住,宝剑“咣铛”坠地。接着就见一少年将军打马从蜀军阵中走出,冷然道:“想死?未必那么容易。”说完便使军士上前,将满宠用绳索捆绑起来。满宠手中已无利器,力气又远不如上来的两名军士,也只得闭上眼睛,听任他们处置,反正已经抱有颗必死之心,倒也无所畏惧。 顷刻之间,满宠便被捆成粽子一般,因为那少年将军担心他寻死,还在其嘴中塞了一块又脏又臭的破布,当真是难受至极。对面少年将军又亲自上前查看一番,确定满宠不能再有能力自杀,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左右好生看管,自己径直去寻父亲郭淮请功。郭淮膝下数子,只郭统一人成年,且喜好兵略,深得其父钟爱。他本就在奔雷营中效力,此番征战,便请命同往,郭淮也是有意培养,自无不可。郭统初次上阵,又年轻气盛,自然想得是建功立业,替父争光,是以冲锋在前。不能亲手斩杀文聘,郭统已经深以为憾,所以听说城中还有曹军顽抗,便带亲兵而来,远远却见满宠横剑于颈下,欲学文聘自刎。郭统乃记起父亲曾有将令,务必要活捉一曹军主事之人,于是匆匆拔去一支羽箭的箭头,将满宠的性命救了下来。 此时樊城已经完全落入蜀军掌握之中,曹军的零星抵抗都或死,或降,不成气候。郭淮也从城外带兵入城,就在文聘的帅帐为众将叙功。见到文聘的断肢残臂,郭淮深悔自己所下的重赏将令,只是战争便是如此,乃命人缝合安葬,却将其首级留下,以备他用。但众将所献若不是首级,便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偏裨之将,与郭淮心中所欲,大不相同,难免有些气闷,难道通城的曹军主将,都被斩杀不成? 马秉见郭淮眉际微锁,还道是为文聘死壮惨烈,遂开口宽慰道:“两军交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文聘虽是一时豪杰,但不顺天命,死固其然。将军不必过于伤怀。”郭淮微微一笑,知其误解自己心意,乃道:“吾岂不知此理?”却又想起刚才战事,不禁复道:“文聘果然是员猛将,带区区数百骑兵,便能冲突入阵,毁我半数投石巨车。若非寡众悬殊,想要取他首级,怕是千难万难。” 马秉也点了点头,却道:“文聘固然勇猛,但若非将军欲诱之深入,他未必能深入吾军阵之中。”想着此番带来的攻城器械已经十损其半,复惋惜道:“将军为文聘一人,竟然舍弃大半投石巨车,他在九泉之下,也应感欣慰。只是,”说到此处,便住口不言,偷眼望向郭淮。 郭淮早已猜知他心中疑惑,复笑道:“有话但说无妨。”马秉随即一礼,道:“樊城不过是我大军北上的第一座城池,将军却舍弃如此多的攻城器械。短时间又不能修复赶制,将军又将以何物继续北上攻取宛城?” 郭淮静静听完,莫测一笑,突然问道:“此番进军,吾何曾说过要北上攻打宛城?何况大将军将令也只是速战取下樊城,再无多言。”马秉闻之,不禁愕然,原本以为郭淮大兴兵马,是要一路北上,攻破宛洛,却不想只是为了区区一座樊城,心中大是诧异。他却是极为聪慧之人,脑中意念急转,顿时有几分省悟,乃点头叹曰:“大将军真神鬼之谋也。” 第二百一十五章 满宠此刻的心中除了想快快寻死,便再无别的念想,可是左右看护的军士却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根本寻不到半点机会。只好随着对方的押解,前去与郭淮相见,想着郭淮当初不过是夏侯渊将军属吏,降蜀之后,居然深得李兰信任重用,独掌荆襄之事。而郭淮也从一介无名小卒,成为今日威名远播的上将,而且短短数日之内,就攻下樊城,斩杀文聘将军,虽然是借力于那些可怕的攻城器械,但也不能说郭淮训练出来的荆州兵马,确实十分的精锐。当年同在武皇帝帐下效力,满宠与郭淮,还有一面之缘,现下却是阶下囚的身份前往相见。满宠的心中也的确有几分郁闷,只能冀望于郭淮能顾及点情面,能够给自己一个痛快,而不遭受更多的侮辱。 刚靠近文聘的中军大帐,里面就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喝骂:“司马懿这只老狐狸,当真是老奸巨滑。”满宠知道郭淮此刻就在文聘的帅帐办公,那么听着语气,必然只有身为主将的他,才能在大帐之中大声咆哮。可是这么样的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满宠还来不及细想,旁边的郭统就已经上前禀道:“父亲,满大人已经带到。” 随着里面郭淮的一个请字,满宠就被身后的军士推搡入内,抬眼却见帐中只有两人。正中端坐的武将虽然容貌有变,但依稀能认出便是郭淮,却不知道因何事而显得十分气恼。剩下一名文士,却在匆忙的收拾地上的几张书信,满宠瞟眼瞧去,信封上也似乎有“司马”二字。 郭淮见满宠入内,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上前道:“多年不见,满大人风采如旧。”说着转怒郭统道:“如何这般对待满大人,还不速速将东西拿去。”郭统唯唯诺诺,急忙将满宠口中破布取下,又欲替其松绑。满宠却侧身躲开,正色道:“败军之将,不敢有劳将军。将军若真念故人之情,就请下令将某号令城头,随文聘将军共赴黄泉。” “这个,”郭淮沉吟片刻,乃道:“大人才略不凡,何以轻弃有用之身?何况蝼蚁尚且偷生,大人何不弃暗投明,归顺大汉,某必向李将军举荐,封官拜爵,以展抱负?”满宠听后“哈哈”大笑,道:“宠已这等年岁,怎还能做那等变节投敌之事?将军好意,宠心领了,就请将军成全。”言罢,便欲转身出帐,准备引颈就戮。 郭淮知其心意甚坚,只得叹息道:“送满大人上路。”满宠心愿得了,顿时松了口气,对着郭淮微微一笑,遂举步而行。刚迈出两步,却突然听得身后有人道:“且慢。将军,下官有一事相商。”满宠转眼看去,却是帐中那名青年文士,匆匆附耳向郭淮说了几句。二人的眼珠都不住在自己的身上打转,而郭淮先是有些犹豫不决,最后却连连点头,终于开口道:“来人,先送满大人下去休息。”满宠没有想到郭淮会出尔反尔,又不知对方究竟要如何处置自己,心中恼怒,不由放声大骂。只是他乃饱读诗书之人,骂得也最多不过是“匹夫,竖子”之类,在郭淮听来不过是过耳轻风,只是轻轻挥手,便使军士又将满宠推出帐外。 是夜满宠被关押在一处帐中,有好几名蜀军士卒轮流看管,竟好像是怕他自尽一般。满宠实在是猜测不透郭淮究竟是何阴谋,只恨自己无能,居然落得这样连求死都不能的惨淡下场。一夜昏昏沉沉地过去,天蒙蒙亮,郭统却又带人入内,还准备了一些酒菜。满宠既是必死之心,自然对食物不屑一顾,冷冷问道:“劳烦将军转告郭淮,休要空费心机,满某誓死不降,望能尽早给个了断,某便死也感谢他的大恩大德。”郭统却并不回答,只是不住劝说满宠用饭,最后道:“今日还要赶路,大人若不用些,只怕不能坚持。” 樊城既然已经落入蜀汉手中,郭淮自然是要继续北进,强攻宛城。虽然说宛城司马懿早已经实质上摆脱了曹魏的控制,但总比陷落于蜀汉更安全些,一旦蜀汉进占宛城,那必定中原震动,洛阳也是岌岌可危。满宠终是魏臣,便不禁有些担心,想着郭淮如此凌厉的攻势,也不知道宛城的司马懿,能否抵挡的住。最好当然是两败俱伤,才是满宠心中之所愿,遂道:“郭淮新得樊城,军马并不休整,便又欲北进,莫非真是欺我大魏无人?” 郭统却似乎不明其意,异道:“我军何曾要北进宛城?”一句话出口,顿时觉得失言,急忙换了颜色道:“大人休得多言,若是不肯用饭,就请上路吧。”说着便喝令两名军士将满宠左右架起,押出帐外早准备好的囚车之中。 满宠原本以为郭淮有意出兵北进,所以带着自己一道前往,却不想听对方的语气,似乎还不会攻打宛城,那么又会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呢?难道是要押解回荆州,或者去成都?自己不过是个区区文吏,郭淮也未免太劳师动众了。再者自己深受皇恩,也断断然没有投降叛国之心,只怕郭淮的这一番作为,都只能是空费心机。 可是很快满宠又发觉自己的猜测似乎不对,因为郭统押解着囚车,并没有出樊城南门,而是一路北上,居然去的是大魏属境。心中大是不解,不禁向郭统问道:“将军这是要将某送往何处?”郭统方才就失言一回,这次却是小心回答,笑道:“大人不必心急,启时见面便知,也是大人一位故交。” 看着对方脸上奸狡的笑容,满宠突然觉得后心发凉,倒不是为自己的前景担忧,而是从这两日的种种,心中浮现出一丝极大的恐慌。樊城再继续北上,便是南阳境内,也就是宛城司马懿的势力范围,提起所谓的故人,除了司马懿,还会有谁?再想想昨天听到只字片语,难道司马懿与蜀汉早有勾结不成?如真是如此,蜀军能不费吹灰之力通过宛城,进迫洛阳,那大魏的江山,岂非危在累卵之间?满宠看着郭统,突然问道:“将军不必隐瞒,是要送某前去宛城向司马示好吧?” 郭统被他说破,脸上神色尴尬,既不方便承认,又不愿意否定,只得讪笑道:“大人想多了。”这样却更加使得满宠坚信自己的判断,这几年司马懿与曹魏关系明为君臣,实是敌国,樊城作为一颗钉子插在宛城南面,司马懿自然对守将文聘与满宠多有不满。想着昨日郭淮本来已经下令要将自己斩杀,却因为属下劝阻,现在想来不过是想借着自己的这颗头颅,向司马懿表示诚意。而囚车前面放着的方正木盒,多半也就是文聘将军的首级,满宠实在没有想到,郭淮居然还真的能在自己这将死之人的身上,作出这等文章,心计端得是歹毒。虽然猜破了对方的计谋,满宠也只能是无可奈何,自己身陷囚车之内,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如何还能替国分忧。想到此处,满宠只是觉得愧对两代先帝,两行老泪从眼角潸然而下。 一行人马赶了不急不缓的走了一日,郭统似乎对趟差事也不十分满意,太阳还没有落山,便可是寻找安营之所,准备过夜再行。满宠仍旧是一日不进水米,郭统也并不勉强,既然只是一份礼物,生死大约就不是十分的重要了。满宠本是上了年纪的人,几日守城下来体力已经严重不支,又整天没有进食,身体自然再熬不住,被关入帐中,便昏昏睡去。 及至半夜,满宠却被人轻轻唤醒,等他用手揉开疲倦的双眼,入目的却是文休。两人虽然只是一日不见,但对满宠来说,无疑是恍如隔世,既惊且喜,低声道:“何以能见少将军也?莫非是在梦中相会?”文休微微摇头,道:“此非说话之地,先救大人出去。”满宠这才左右打量,自己却还是在关押的营帐之中,看守的几名蜀汉军士,都已经被放倒在地,心知必是文休冒险相救。只是自己老迈之躯,在军帐之中,岂不是个大的累赘?文休能平安的混进营帐中来,但却未必能将自己平安的救出去,一旦被人发现,只怕两人都无生还之望。 文休见满宠不发一言,还道是身体有伤,不能多说,也不等他开口,便将其搀扶而起,道:“我负大人出去。” “不可。”满宠急忙推辞,道:“宠乃一老朽之人,少将军不可为吾行险,还请速速离去。”文休本就是为救满宠而来,自然不肯听他所言,当即不再多言,将其扶起。而满宠上了年纪,又一日不曾吃喝,身体是十分的虚弱,站立之后,只觉得两腿酸软,眼睛发黑,自知不能行走,心中另有所想,于是挣脱文休搀扶,拜倒在地,正色道:“宠有一事拜托少将军。” 第二百一十六章 文休当日在樊城拼死突围而出,但却并没有就此北上,而是隐藏在附近山林之中,打探城中消息。次日便见到郭统押送满宠一路向北而行,本来南阳是曹魏属地,文休应该前往宛城求救,但他也深知司马懿与父亲和满宠关系恶劣,于是悄然跟随再蜀军之后,趁夜摸入营中准备将满宠救将出去。可文休却万万没有想到满宠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又要伸手搀扶,满宠却执意不肯,复道:“此事关系国家存亡,少将军万不可推。”文休听他说得郑重其事,也只得跟着拜倒,道:“大人请讲,某必以死相赴。” 这两日的种种见闻,早让满宠的心中认定司马懿于蜀汉有所勾结,如此一来洛阳堪忧,现在只能让文休尽快赶往洛阳,向皇帝禀告此事,也好早作准备,免得被蜀汉与司马懿得逞。至于满宠自身的安危,与曹魏的江山比起来,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于是满宠简要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最后道:“陛下在洛阳并不知道司马已与蜀汉勾结,少将军一身干系江山社稷之中,请再受老夫一拜。” 文休听得出满宠决死之意,有心想要劝说他一起跟随自己出逃,但自己却又实在没有把握能将他一起平安带出去。若是在方才,最多就是两人一起葬身蜀军刀枪之下,可现在宛城司马懿勾结蜀汉的消息,又必须得有人传递往洛阳,文休必须得活着离开。这生与死之间的选择,对文休来说,是相当痛苦的,毕竟满宠与文聘共事多年,于文休便如父叔之辈,怎能当真丢下他,而只身离开呢? 满宠也看出了文休的犹豫,他心中深深地明白,文休一个人逃脱比两人一起成功的几率要大上很多倍,现在断然不能因为自己一介老朽之人,而让大魏的江山社稷陷于危险的境地。反正满宠早已经有了必死之心,现在得了自由,何不就自行了断,以断绝文休救助之心?想到此处,满宠再言道:“一切拜托少将军。”随即拾起旁边蜀军落下的朴刀,引颈自刎。文休虽然就在满宠面前,但由于满宠下拜叩首,他也下拜叩首还礼,抬头之时,却已经看到对方颈之溅出的鲜血。急忙抢身上前,虽然心中悲愤万分,却又不敢大声呼喊,只得低声道:“大人,大人……”满宠喉管割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嘴唇张合几下,便气绝身亡。虽然满宠并没有说出声响,但文休却是明白这位老人临终的心意,是想要让自己一定赶往洛阳,将司马懿之事禀告朝廷。文休将满宠的身体扶正,靠在帐布之上,三拜念道:“大人放心离去,只要文休不死,定能将消息带往洛阳。”而后起身,出帐投北而去。 文休刚离开蜀汉军营不远,郭统与马秉相继从暗处现身。马秉望着文休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乃大大的松了口气,道:“总算不负大将军之妙计,文休一到洛阳,曹叡必然出兵攻打宛城。”郭统连连点头,却又道:“曹魏文武若皆如文聘,满宠一般,乃忠良死节之臣。大将军北伐大计,只怕战事凶险,旷日持久。”满宠之死,也确实让马秉深有感触,沉吟片刻,方道:“大将军计谋神鬼难测,曹魏必无人能敌。”两人又感慨几句,才一起回帐。 文休身上背负着千斤重担与血海深仇,一路之上丝毫不敢过过休息。但路上又要躲避着宛城的军马,行程确实不快,直到司州梁县,出了司马懿的势力范围,才找到当地驻军,表明身份,讨要马匹,赶往洛阳。其时,魏大将军曹真已经奉旨集结洛阳附近军马,准备南下攻打宛城。得到文休带来的樊城战事,知道滋事体大,不敢耽搁,带着文休一起入宫觐见皇帝曹叡。 文聘的战报乃是在知道樊城不能久守时所写,却并没有提及司马懿之事,所以曹叡看完之后,只知道樊城不保,心中顿时失了主张。他原本决定攻打宛城,便是将成败皆押在樊城文聘的数千精锐之师上面。可万万没有想到,曹叡自己的三路大军还没有动身,樊城就已经陷落于郭淮之手。看来陈晟的担心未必果然有十分的道理,曹叡不禁看了看旁边的陈晟,又将手中的奏折递于对方,叹道:“果然如将军所料,郭淮已经攻下樊城。” 陈晟早从曹真,曹叡二人的脸色之中,就能看出樊城的战事,但他却不能明白,如果李兰费尽心机的使人前来洛阳,散布司马懿造反的檄文,以挑起曹魏于司马之间的战事。那么就应该静静地等待,直到双方开战,才出兵樊城,联合司马懿,然后图取中原。此时此刻,将樊城攻陷,岂不是与宛城接壤,曹魏投鼠忌器,断然不会再轻易出兵征讨司马懿。那么这几日洛阳的种种岂不是枉费心机?莫非真是自己推断错误,那檄文当真就是司马懿所发,而蜀汉并不知情? 陈晟匆匆将文聘的奏折看完,复问曹叡道:“既然樊城陷于贼手,陛下可还要征伐宛城司马仲达?”曹叡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再出兵攻打宛城,岂不是逼着司马懿投靠蜀汉?正要决定开口将战事延期,却不想旁边的曹真抢先,道:“自然是要打的。”看着曹叡与陈晟都是不解的眼光,曹真又道:“陛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樊城文将军之子,文休就在殿外,还请陛下召见。” 文聘的奏折是以绝笔的口吻所写,曹叡知其必死,既然忠臣有后,作为皇帝自然应该优加抚恤,于是急忙使人将文休请入。文休马不停蹄地赶到洛阳,又不作任何休息清洗便入宫觐见,身上狼狈不堪,血污犹在。进殿行礼之际,便让曹叡看得有几分心酸,也不顾君臣之别,亲自上前搀扶而起,道:“文将军死得忠烈,朕必不薄待爱卿。” 文休一则念及父亲之死,二则感于曹叡之恩,不禁痛苦流涕,失声道:“还请陛下兴兵,为先父报仇。”曹叡新继大位,本来就是想有所作为,所以才会想着出兵征讨宛城,可现在蜀汉攻陷樊城,司马懿是不能再打了,那么出兵与蜀汉决战却不是不可能。否则以自己新登基,便首先有司马懿的造反檄文,接着又有蜀汉的入侵,如果丝毫没有动作,岂不是让天下都耻笑自己的无能?反正现在曹真等将已经作好出征的准备,曹叡心中念头一转,便又想着征讨蜀汉之事,于是道:“郭淮无故侵我疆土,杀我大将,朕定不能轻易甘休。爱卿不必担心,朕必兴大军出战,为文将军报仇。” 文休又复拜谢,陈晟在一旁却道:“陛下,郭淮既然攻占樊城,必将北上宛洛。司马懿首当其冲,陛下何不坐等两家开战,以得渔翁之利?”陈晟并不知道文休将会带来司马懿与蜀汉勾结的消息,现在所献之计,确实很好,曹叡也不禁连连点头。文休却急忙道:“万万不可。”随即将满宠临死之言一一说出,最后道:“司马懿与蜀汉相联,此次樊城之战,多是他联络郭淮而来。如今蜀军已得樊城,司马懿再与之一同出兵北上,则洛阳危矣,还请陛下速作决断。”曹叡万万没有想到,继樊城失陷之后,文休还带来了这样的一个噩耗。樊城,宛城都是洛阳南面门户,如今蜀军都轻易拿下,洛阳岂不是正面暴露在蜀汉的兵锋之下?这个消息远远比樊城失陷更让曹叡感到震惊,急忙走到御案之前,不住察看地图,久久不发一言。 陈晟此刻也才明白了蜀军为何要在此刻攻打樊城,但他很快从惊疑之中恢复,转念又想到蜀汉如此作为,会否仍旧只是反间之计,还是想要挑动曹魏与司马之间的战事?惟恐曹叡不加思量便又决定出兵宛城,于是陈晟便道:“陛下,司马懿自立之心,或者有之,但却未必会联合蜀汉。此事干系重大,不得确实证据,万不可草率兴兵。”此次曹叡还不曾回答,文休却已经先怒道:“这事乃满伯宁大人以性命托付,怎会有假?司马老贼自太祖皇帝时,便有不臣之心。今趁先帝新丧,陛下初登大位,联合蜀汉相犯,还有何可疑之处?” 此话虽然不假,但陈晟就还是觉得事情来得过于蹊跷,先有檄文于洛阳各处,后又有如此传闻,二者无不是必欲使得曹魏于宛城开战而后快。一旦开战,最大的获利者,现在就是蜀汉无疑。陈晟不敢怀疑文休的忠诚以及满宠的智慧,但他却更愿意相信蜀汉李兰的才智更胜众人,否则也不会在蜀汉笑到最后。陈晟看着满脸怒气的文休,实在不愿意再与之争辩,但事关朝廷安危,又不得不说,只好再劝曹叡道:“陛下三思。” 陈晟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司马懿究竟是否勾结蜀汉,不过五五之数,曹叡如何能确认这就一定是蜀汉的反间之计?一旦司马懿于蜀汉真的勾结一起,曹叡的三路大军还是没有动作,岂不是贻误战机会,而让司马懿与蜀汉的联军直接兵临司州地界?打,司马懿确实有可能在承受不住压力之际,投靠蜀汉;不打,司马懿也有可能联合蜀汉一起进兵。既然都有可能,与其坐等对方来攻,不如抢先出击。曹叡猛然一拍御案,道:“曹将军,朕封汝为征南大都督,总督长安,洛阳,汝南三处军马,南下攻打反贼司马懿。” 曹真近来都在不断的整兵备战,听到文休带来的消息之后,更是欲将司马懿一家良贱抄斩。如今得到皇帝圣旨,当即拜倒谢恩,道:“微臣定不负陛下鸿恩。”曹叡又复走到曹真身前,将其扶起,道:“此战关系重大,大将军须万事谨慎。”曹真此时乃是曹氏皇族,第一能战之将,何况又有数十万大军以及整个曹魏江山为后盾,自然是信心满满,道:“司马不过一隅之地,少则月余,多则百日,微臣定当收复宛城,以告慰先帝,而谢陛下之隆恩。” 曹叡咸壮其言,乃命内侍取来御酒,亲自敬曹真三杯,复道:“今日暂饮薄酒三杯,待日后将军凯旋,朕必亲出洛阳南门三十里,以迎将军车驾。”曹真连声叩谢,便欲告退,准备出兵事宜。旁边文休又复拜倒,请为前部先锋,为其父以及樊城战死同袍报仇。曹叡自无不可,乃钦点先锋之印付与文休。 陈晟一直不发一言的望着眼前的君臣三人,虽然攻打宛城似乎看来的势在必行,但他的心中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原本想要在疆场之上建功立业,此刻也不愿意请求跟随曹真出战。倒是曹叡深知陈晟文武双全,实是难得人才,乃笑问道:“大军尚缺副帅,陈将军可愿随大都督出征?”言下之意,便是要让陈晟为曹真之副手,可谓隆宠至极,若是夏侯懋在场,只怕要当场气得七窍生烟。 可是陈晟的回答,却让曹叡君臣三人都大吃一惊,“大都督帅师出征,洛阳防卫空虚,微臣愿恪守本职,于洛阳拱卫陛下。”曹叡熟视陈晟片刻,心知他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而认为出兵宛城是一个错误的决断。但曹叡决心攻打宛城也是无奈之举,常言道“先下手为强”,以曹魏强大的国力,难道还真的司马懿和郭淮联军一起打上门来不成?这样公然的抗旨,虽然是出于两种不同的战略意图,并不是说明陈晟不敬,反而能体现他的忠诚。但毕竟皇帝有皇帝的尊严,曹叡的心中多少有些不悦,只得道:“既然陈将军有此忠心,那朕便不勉强。”复命三人退下。 陈晟不去宛城却是还有别的考虑,在他的心中总是觉得大战即将到来,而宛城却并非是主要战场。曹真,文休二人自然是一道回府商议出兵之事,只有陈晟一人久久不能释怀。 三日之后,曹真亲率洛阳各处大军共计三十万,南下征讨宛城司马懿。这个消息传到叶枫的耳朵之内,自然是万分的兴奋,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汉中。诚如陈晟所料,一场大战终于拉开序幕。 第二百一十七章 在曹真大军进攻宛城北面重镇鲁山的同时,汉中的李兰也得到洛阳赶回来的叶枫的情报。经过这一连串精心设计的计谋,终于让曹叡发兵攻打宛城的司马懿。李兰也正好可以趁着长安的张合带兵东出青淤口,兵力空虚,乘机夺占陇西诸郡。自从李兰答应北伐,蜀汉众将无不摩拳擦掌,等待着出兵的那一天,知道叶枫回到汉中,而且李兰的反间之计十分成功,都一起齐聚李兰府上,请命出战。众意难为,而且此时也确实是北伐之良机,李兰也只得下令众人各自准备,选择吉日誓师出征。 此次北伐,李兰并无心进取长安,但陇右平原,却是他的首要目标,所以准备按着孔明当年第一次北伐旧路,过武都,取天水,南安,陇西等郡。因为以曹魏之国力,蜀汉想要一战而平天下,是万万不可能的,只能是步步为营,慢慢蚕食。当然,这只是他心中所想,并没有向魏延等激进好战之将说明,免得多生枝节。 魏延在汉中就如郭淮在荆州一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北进曹魏,所以对于战前的准备,做的相当充分。短短数日之后,李兰便站在点将台上,俯望身下的数万儿郎。面对着眼下的无数旌旗,上面都大书着“汉南充侯大将军李”,李兰的心中突然想起了当年刚到三国时候的梦想,不就是想要统率的千军万马,高高在上么?只是真到了这一刻,李兰却并不能高兴起来,毕竟他心中明白,自己的手中紧紧纂着十万人的性命。今日能在此处出征的将士,来日是否能平安的回归故乡与父母妻子团聚,都是压在李兰肩上的重担。 三声炮响,在李兰的示意之下,严鹏大步上前,将拟好的檄文朗声宣读,不过都是责斥曹魏篡汉,而李兰却是“奉天伐罪”等等言语。这次李兰出征,也集合益州所有能调动之兵力,诸如魏延,桓易等将皆随军征战。檄文读完,接着便是告祭天地与汉室的历代先帝,随后便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由李兰来确定先锋将领。 先锋的人选,在李兰的心目之中,不过魏延,桓易二人,但就身份地位而言,非魏延莫属。诸将皆心知肚明,是以当李兰取过先锋大印,魏延便要举步上前,但旁下的关兴却抢先而出,单膝跪地,道:“大将军北伐,末将愿为前部先锋。”自从李兰移兵汉中,虽然关兴随行而至,却从不曾与之交往,就连看关统的时间也是找李兰不在之时前来。两人之间基本上没有任何的谈话,今日点将出征,关兴虽然也是出战之列,但李兰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让他担任先锋之职。于公,魏延确实并他更能胜任;于私,李兰既不愿意关兴冒险,也不愿意关兴掌兵,所以当关兴主动请求领受先锋大印之时,李兰顿时不知如何答复。 魏延本就是李兰默许之人,此刻被关兴抢了先,心中大是不悦,但他也知道关兴与李兰之间的关系,只得强压怒气,也跟着上前,道:“末将也愿为前部。”两人一起跪在面前,李兰的心中确实有些难以选择,首先魏延是他所不愿意得罪的。不管怎么说,魏延除了脾气不好之外,都称得上是一员良将,在蜀汉实在没有多少后继人才的情况之下,李兰不愿意与魏延有任何的不愉。再次,看着关兴望着自己的眼神,李兰分不出来其中包含有什么,但关兴能主动上前跟自己搭话,这会否说明两人之见的关系能有所改善? 十多年前,李兰阴错阳差的回到三国,最先遇到的就是关氏姐弟。后来与关家之间的种种,以及关凤的原因,都让李兰对关兴有着特殊的感情,或者说在他的心中,关兴就应该是他的亲弟弟。但由于立场的不一样,最终反目,连同关凤也因此而死,在李兰的心中,留下的永远难以弥补的遗憾。李兰不愿意与关氏兄弟之间仍旧如仇人一般的生活一辈子,希望还能像以前一般称兄道弟,虽然这九分九的不可能,但有一丝机会,李兰总还是要把握的。 既然关兴能主动提出担任前锋的要求,与魏延相比,李兰似乎更不愿意拒绝他。只犹豫片刻,李兰终于还是凭着感情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缓缓将手中的先锋大印,交付到关兴的手中,低声道:“安国为先锋,吾心甚慰。”关兴却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谢大将军。”然后接过印信,转身走下点将台。旁边的魏延也猛然起身,一言不发地回到队列之中,满脸的铁青。如果两个人之间,李兰一定要让一个人失望,那无疑便是魏延。尽管李兰多年来小心的维护他与魏延之见的微妙关系,但终于还是找到机会将他得罪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李兰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只好打算在日后再慢慢找机会弥补这次的不开心。但这一场不愉快的小小插曲,突然又提醒李兰记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心中又开始不住盘算如何应付。 先锋大印给谁,都没有影响接下来的结果,祭旗之后,蜀汉的十万大军终于踏上了北伐的征程。非只一日,大军便到达武都郡,兵锋直指天水境内的西县。西县是天水郡的门户,当年孔明的大本营就是设在此处,李兰也在武都驻扎下来,准备商议下一步进攻西县事宜。 诸将齐聚中军大帐,连日的行军,魏延虽然没有当上先锋,但李兰平日何时进兵,何处扎营,都下心与之商议,终于将那点不愉快扫去。不日就要正式攻打曹魏领土,天水之战,乃是北伐第一战,魏延也显得有些兴奋,不过在他的心中,却有着另一个自认为更能使大军获胜的战略构思,就在李兰升帐之时,准备禀告出来。 可是这次魏延似乎又慢了半拍,在诸将陆续到达之后,魏延正准备出列,桓易却又抢在他前面而出,抱拳对着李兰道:“末将有一计献于将军,则长安唾手可得。”李兰脸上顿时大悦,急忙问道:“愿闻将军妙计。”桓易环视帐中众将,不急不徐地道:“张合带兵与曹真合同攻打司马懿,长安守备空虚。末将愿得精兵五干,取路出褒中,循秦岭以东,当子午谷而投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守将若闻某骤至,必然弃城望横门邸阁而走。某却从东方而来,大将军可大驱士马,自斜谷而进。如此行之,则咸阳以西,一举可定也。”桓易几句话侃侃说完,只把魏延听得目瞪口呆,这不正是自己心中所想的谋略么?可是既然桓易已经说出,那自己也只能不再多言,静等李兰决断。 其实魏延并不知道,这正是李兰的一个小小的手段。李兰清楚地记得魏延所献的子午奇谋,往日在后世之时,也曾因为孔明六出祁山留下的遗憾而觉得魏延此计大约可行。但当真成了三军主帅,坐到孔明的位置,才知道子午奇谋有着它必然的缺陷。子午谷地势险峻根本不适合大军行进,一旦曹魏有人识破此计,则万数大军以及魏延都必然葬身异乡。所以李兰终究还是觉得后史家的评论正确,这纯粹是一次很冒险的赌博,川军只有十万,根本没有过多的本钱来让自己下注。 可是因为先锋人选问题,李兰已经和魏延产生了不愉快,所以李兰不愿意,也不能再次与魏延闹矛盾,而使之如《三国志》记载的那样“叹恨己才用之不尽”,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恶劣后果。李兰只好想到这个办法,让桓易代魏延开口,说出子午奇谋,如此一来,李兰所拒绝的就是桓易,而不是魏延,至少不会让魏延的心中有过多的不快。 看到魏延惊讶的表情,李兰暗己庆幸自己能“未卜先知”,乃轻咳一声,谓桓易道:“将军之计非万全之策。汝欺中原无好人物,若是有人建言,于山僻之处伏兵截杀,非惟吾五千军士性命受害,亦大失吾军之锐气。万不可用。”桓易故意稍加思考,才道:“大将军担心的是,末将过于轻敌,几误大事。”话音刚落,魏延却抢出道:“古来用兵皆以奇正相辅,大将军若只是一味从大路进发,彼尽起雍凉兵将,一路受阻,何时能得中原?”李兰笑道:“吾从陇右取平坦大路,依法进兵,何愁不胜?”桓易本是受计于李兰,自然点头称是,旁下诸将都无魏延一般急功好利,也都不作声。只有魏延一人,有心再劝李兰使用此计,但首先提出的桓易都没有了异议,自己怎好过于热心?眼看自己心中的良策不能得用,魏延心中大是郁闷,退回列中,不再言语。 李兰见自己计谋得逞,心中石头也跟着落地,再与众人商议些进兵事宜,才各自散去。只留下桓易在帐中,不住言谢。桓易谦辞两句,却不解问道:“将军何以知魏镇北有心行此险计?”李兰自然不能明说,只要摇头道:“不过心中猜测,并无十分把握。”桓易也不生疑,只是道:“魏镇北脾性孤傲,诚如当年之关君侯,大将军如此苦费心机,只怕于日后也并非好事。”李兰何尝不知道魏延的脾性如何,但魏延毕竟是蜀汉难得的大将,只能是如此得过且过,只希望日后不要再生出别的乱子就好。 第二百一十八章 西县毕竟只是一座小小的城池,而且张合的长安大军此刻正在宛城鏖战,整个陇西的魏军兵力都显得有些薄弱。天水太守马遵虽然知道西县被蜀汉大军进逼,却也不敢派兵马救援,一心想要固守天水,等候援军。这样西县不过只有千余守军,在关兴的强大攻势之下,只用了三日便迫使守将开门投降。次日李兰便亲率大军入驻,却见关兴肩上白布包裹,不禁问道:“安国伤势如何?”关兴仍旧面无表情,冷冷答道:“并无大碍。”旁边副将却道:“攻城之时,关将军身先士卒,总是冲杀在最前面,所以才……”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关兴恨恨地瞪了一眼,吓得急忙禁口不言。 李兰素知关兴作战勇猛,对于武将来说,受些伤也不算大事,但见关兴如此动作,又知道他不肯过多的与自己交流,只得转谓叶枫道:“等下替安国看看。”叶枫还不曾答应,关兴却道:“区区小伤,不必劳大将军挂怀。”乃打马而去。李兰心中仍旧有些不放心,复问关兴部下,得知果然伤势不重,才得作罢。 蜀汉大军在西县休整两日,便得报魏帝曹叡知晓李兰出兵北伐,乃使夏侯懋为雍凉大都督,节制雍凉各处军马迎敌,已至天水。而西凉猛将韩德早率凉州诸路军马五万到来,见夏侯懋之后,请为前部,前军直抵西县城外三十里。前日西县之战,不过牛刀小试,如今魏军集结雍凉大军约有十万,才是两国在陇西的主力决战,蜀汉众将无不积极准备。李兰深知宛城战端已开,曹叡便不会轻易放弃,而对于陇西各郡大约只是要求固守,而等宛城战罢,再集中兵力前来与蜀汉会战。李兰并不知道司马懿在曹魏三路大军的强大压力之下能坚持多久,所以陇右之战必须速战速决,还好曹魏名将都集中在宛城,曹叡只派了夏侯懋这个白痴前来,倒给李兰凭空增添了几分信心。 因为西县战事过于微小,与韩德之战可以算是蜀军首战,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势在必得。李兰有心使魏延出战,一则获胜机会更大;二来也好弥补他这两次的不满。但刚一升帐,先锋关兴却又抢先请战,他身为先锋大将,首战出击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李兰看着他肩上伤势还不曾全愈,乃犹豫道:“安国有伤在身,此战就不必上场。” 关兴却哪里愿意?再三请求,李兰终是担心他伤势,不肯答应。说得几句,关兴微着恼,随手便将肩上的白布扯下,道:“末将伤势不碍,将军若不肯使末将出战,末将便将这肩膀废了。”李兰见他动作,本就吓了一跳,再听他言语,只得道:“安国若要出战,需得一人为副。”乃转看李丰道:“汝便随安国前往,万事皆要小心。首战关键,若不能胜,汝二人皆要军法从事。”李丰向与关兴私交甚好,此刻自是欣然愿往。二人再一行礼,便一起离帐点兵出战。 李兰身为主将,却因为关兴这样不敬的言语,而迫使答应其出战,帐中诸将皆有不悦之色。魏延尤为不满,乃出列道:“将军身为三军统帅,怎可如此感情用事?关将军出言不逊,原该重责,如此威信不行,将军日后如何号令三军?”李兰心中也清楚自己的做法有欠妥当,但对于关兴却始终只能是退让,于是苦笑道:“安国求战心切,也是忠于王事。只要能获胜归来,并无可后非之处。” 关兴也确实没有让李兰难堪,只是一战便将韩德膝下四子皆斩于马下,杀得西凉兵马大败而回。如此大的胜利,不仅李兰,更让所有蜀将,即便魏延都显得十分高兴,是夜便在军中设宴为之庆功。李兰则更是欣喜,总算是将众将的嘴巴堵住。 次日李兰再命关兴为前部,大军起程直向天水而来。早有探马报入城中,夏侯懋匆匆升帐聚将,询问破敌之计。韩德四子皆死于关兴之手,仇深似海,乃出列请战,道:“末将愿再出战,献李兰,关兴首级于都督帐前。”夏侯懋甚壮其言,便要开口答应,旁边却又有人道:“不可,蜀军新胜锐气正盛,吾军只宜凭城坚守,不宜出战。”众人视之,正是将军陈晟。 李兰北伐消息传入洛阳,曹叡自是大惊,但宛城正是酣战之时,又不能抽调兵将,只好一面使人急调幽,并二州军马南下;一面命夏侯懋为都督,前往雍凉防御。曹叡虽然武功不及其祖父,文采也不及其父,但也算是一位明君,深知夏侯懋并不能担当重任。只是曹氏名将皆在宛城,而曹魏主帅一贯都是任用同姓亲族,所以不得不起用夏侯懋。在曹叡的心中认为,夏侯懋虽然没有什么大才,但对自己还算忠心,而且对于李兰的北伐大军,也并非是要一举攻破,只需要在陇西各郡坚守数月,等宛城司马懿授首之后,便可以集结大军前来征讨。想要击败李兰,夏侯懋固然不行,但在城坚粮足,兵力并非有十分差距的情况下,坚守或者夏侯懋还是能胜任的。更何况曹叡还为夏侯懋起用了一员虎将,陈晟为先锋,又知二人素来不合,复使程昱之子程武为参军,以调节两人之间的矛盾。这样的安排,曹叡自以为万无一失,大可在洛阳城中高枕无忧了。 但夏侯懋似乎并不体解皇帝的心意,一路之上对陈晟多有挑衅,必欲找个机会报当日之仇。好在程武确实起了一定的作用,否则只怕两人到不了天水,便早就闹出事来。此刻夏侯懋本没有必须出战之心,若是旁人劝说,或者就此作罢,毕竟曹叡的谕旨也是“坚守”二字。可遗憾的是,站出来说话的是陈晟,夏侯懋心中打定的主意就是,你陈晟说东,老子偏就要向西。于是夏侯懋丝毫不理会陈晟,将案上令牌抽出,对韩德道:“将军神勇,定可一战而胜。” 该战还是不该战,陈晟心中自然要比夏侯懋清楚得多。见到夏侯懋如此作为,陈晟也明白对方是在和自己作对,但事关国家江山社稷,不能作丝毫退让,何况他自己也是皇帝曹叡钦点的先锋大将,夏侯懋并没有权力处罚,遂再上前,大声道:“临行之时,陛下亲口下谕,陇西之战重守,不重攻,还望都督三思。”夏侯懋随即作色道:“陛下确实说重在防御,却何曾说过不能进攻?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吾军兵力不在蜀军之下,怎么就必须龟缩城中固守,而不主动出击,以占先机?”韩德报仇心切,其余众将也都知道夏侯懋是曹叡宠爱之人,是以一起出声附和,支持出战。 众口铄金,陈晟虽然坚信自己的判断正确,但也不能与满帐的将领争执,只得将最后的希望寄予参军程武。程武连日来已经为这两人的矛盾操尽了心思,现在又见陈晟眼望着自己,只得轻咳一声,上前道:“二位将军之意,均无不可。但陛下既然有明诏坚守,那依某之见,还是不出战为上。”这几日程武原是秉着颗公正之心,处处帮助陈晟,以抵制夏侯懋的无理取闹。但在夏侯懋的心中却是认定程武是陈晟一党,甚至觉得“程”,“陈”二字本来就是一家。若是前两日的冲突,夏侯懋确实不十分占理,可是现在众将都赞成他的意见出战,往日无理也要取闹三分,何况现在有众人的支持?便更加助长了夏侯懋的气焰,怒斥道:“汝二人世受皇恩,久食朝廷俸禄,却临阵惧敌,不思报国,反而谣言惑众,以慢军心。莫非以为是陛下钦点,本都督都不能动用军法么?” 在曹叡起用夏侯懋为主帅的时候,陈晟本就有心反对,但他也知道在魏国各处领兵的主帅无一不是曹氏亲族。想当年太祖曹操任用司马懿镇守宛城,而后者却拥兵自重,所以以后的曹丕乃至曹叡都遵守了一个不成文的传统,非曹姓和夏侯姓的将领,基本上都是没有机会独掌兵权的,就如当年的征东将军张辽,可称得上了当世之名将,却仍要受夏侯敦的节制。可当年的两曹与两夏侯跟随曹操起兵,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将,与眼前这个只靠先人功荫的夏侯懋那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陈晟无力阻止曹叡重用夏侯懋,但却不愿意看着曹魏大军在陇右失利,所以才听从圣旨,随军征伐。现下李兰大军新胜,又有关兴这等猛将为前部先锋,与蜀汉训练有素的军队相比较,这临时拼凑起来的雍凉大军虽然在人数上没有明显的劣势,但真交锋起来,那肯定是远远不及的。就如前日韩德出战一般,不仅四子俱丧,还死伤近万人马。 夏侯懋给陈晟的帽子虽然扣得很大,但诚如他所言,陈晟毕竟是曹叡钦点的大将,而且曹叡知道二人有隙,曾明确限制了夏侯懋的一些权限,根本无权处置陈晟。所以面对夏侯懋的无理呵骂,陈晟仍旧面不改色,准备再次提出反对的意见,可旁边的参军程武却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不可再行争执。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参军程武在离开洛阳之时,特别得到曹叡密旨,要尽力在夏侯懋与陈晟之间斡旋,充当和事老,以保证曹魏军队内部的统一协调。这一段时间以来,程武能明显的感觉出来陈晟确实一心为国,而夏侯懋则纯粹是挟公报私,两者之间孰优孰劣,在程武心中都如明镜一般。只不过夏侯懋毕竟是三军主帅,就算有几分不是,作为属下的程武与陈晟也都不能过分地与之争执,否则对于全军上下的号令一统,会产生很严重的不利影响。 此刻夏侯懋执意出战,程武心里虽然也与陈晟一般十分的不赞同,但见帐中众将都出声喝应,不得不作出些让步。毕竟是否出城与蜀军决战,应该是由作为主帅的夏侯懋来决定,而且夏侯懋决定出战在道理上来讲,也算是为国将御敌,在没有结果出来之前,谁也没有权力来指责他就是在与陈晟较劲。陈晟如果再争论下去,反而当真有些“畏敌不前,惑慢军心”的嫌疑,所以程武私下阻止了陈晟下一步更加激烈的反对争辩。 这个小小的动作也看在夏侯懋的眼里,更加让他确信程武是站在陈晟一边,于是冷笑道:“二位可还有话说?”程武抢在陈晟之前,道:“既然大都督执意出战,陈将军乃是陛下钦点之先锋大将,当为前部。”夏侯懋没有想到程武态度突然发生如此大的改变,不知道是否应该同意。 陈晟却顿时明白了程武的心意,既然不可避免的要出战,那自己出战与韩德出战根本就是两码事,即使不能取胜,或者也能为曹魏减少些损失,于是也跟着上前,抱拳道:“末将愿为前部,代韩将军出战。”夏侯懋心中本来还在犹豫,可是陈晟这一主动请战,却又坚定了他的主意。反正还是那句话,陈晟说的,不论多么正确,夏侯懋都是不会答应,遂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区区一个关兴,何劳陈将军大驾?”不等二人再开口,乃转谓韩德道:“一切皆仰仗韩将军大力。”韩德早等着这一句话,听完之后,便匆匆出帐而去,一心要为死去的四个儿子报仇。 看着韩德大步流星的离开,陈晟,程武互望一眼,都强烈的预感,觉得魏军将等来再一次的失利。陈晟此时也似乎明白了,对于夏侯懋来说,根本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心中恼怒,当着帐中众人,再不顾及夏侯懋的主帅颜面,重重哼了一声,也随着韩德之后,离开中军大帐。程武见他拂袖而去,又看着夏侯懋满面怒容,心中大感不妙,急忙向着夏侯懋告罪,匆匆追出帐外。 陈晟龙行虎步,加之心中忿忿,出帐就是一路急行。程武只迟了片刻出来,便远远落在后面,一面高声呼喊,一面跑步追赶,好容易追到陈晟背后,一把将其拉住,道:“将军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听到程武的劝言,陈晟知道他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意,不禁叹道:“韩德乃无能之辈,一战损失我军近万士卒,叫某如何能放心让他再次出战?”程武心中何尝不是一样的担心,但即便是如此,陈晟也不能无将令而擅自出战,这是违背军令的大罪,别说夏侯懋与他有隙,就是换成别人也是要治罪的。于是再劝道:“没有夏侯都督的将令,将军怎好取代韩德出战?如此违抗军令即便或胜,也是死罪,将军还要三思。” 陈晟抢出军帐,就是想在韩德点兵出城之前,自己先带本部军马出战。陈晟的部下好歹是洛阳守备的魏军,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却要比韩德带来的乌合之众精锐许多,与蜀军交战,大约还有几分胜算。如今魏军首战失利,军心士气都不能容忍再次的失败,所以即便是违抗军令,陈晟也甘愿冒险出击。面对程武好心的劝阻,陈晟也只能是微微摇头,陇右诸郡是长安的门户,一旦出了差错,蜀军便可直迫长安,再者宛城的司马懿若是知道蜀汉在此地取胜,而又不能承受曹真的强大攻势,那么投靠蜀汉便是迟早之事。这样一来洛阳就在蜀汉两路夹击之下,对于曹魏的整个江山社稷都是十分危险的,所以陈晟是不能容许此战的失败,必须要亲自带兵前往才能放心。 见到自己的劝阻无效,程武突然觉得皇帝安排这两个人为主将和先锋,似乎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难道真的是天意不佑大魏?夏侯懋睚眦必报,不顾及国家江山;而陈晟虽然一心为国,却又不能忍受丝毫的怨气,这样的将帅,怎么能通力合作?即便程武每日费尽心机,也终究是于事无补。既然陈晟决意要出战,程武也没有能力阻拦,只得道:“韩将军是奉命出战,将军怎能私自替代?不如使之在前,将军随后接应,这样于夏侯都督面上也好有些交代。” 这样折中的办法确实不错,既可以保证随时接应韩德,又可以不十分地开罪夏侯懋,陈晟略微一想,便答应下来。而程武却是深知就算是跟在韩德之后出城,也没有得到将令,算是违背军法,回头追究起来,多半也是罪过。陈晟与夏侯懋有旧怨,程武却与夏侯懋往日不冤,不如一起前往,等夏侯懋责怪之时,程武还可以分担些责任,免得两人之间再产生更大的矛盾。所以程武也打定主意,要跟随陈晟一同出战。陈晟对程武这段时间的帮助,颇有感激之心,只要不影响战局,多带他一人也并无不可之处,遂不加反对,答应下来。于是两人不请夏侯懋帅令,径自前往陈晟营中,与许仪一起点齐兵马跟随在韩德后面出城。 其时蜀汉大军已经开拔,直奔天水而来,又是关兴为前部,他曾大败韩德,所以陈晟十分担心前面魏军的情况,有心紧跟其后。但程武却觉得,毕竟韩德是奉了夏侯懋之命,而且又是凉州大将,如果过分进逼,难免给人以抢攻之嫌疑,进而得罪对方。不如就以探马在前,自己军马多落后段距离,这样一来,即便有功劳也全是韩德的,不至于恶化彼此之间的关系。陈晟知道程武处事谨慎,心中也不愿意再多得罪旁人,便答应下来,让部队落后韩德十余里,可心中却始终有些忐忑不安。 果然探马并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韩德只一合便被关兴斩于马下,前面魏军大败。陈晟听到这消息,当真是心急如焚,便要提兵快速前往接应。程武却又再次将其阻拦,淡然道:“韩德之败,乃自寻死路耳,将军何苦为之折损士卒?”陈晟听他语气大不如前,不禁有些诧异,问道:“大人此言何意?”程武微微一笑,道:“韩德不过是饵,将军只需在此撒网,不愁钓不到大鱼。” 第二百二十章 自从关兴力斩四将,蜀汉军中再也没有人对李兰任用他为先锋质疑,所以大军进发天水,仍旧是关兴的“镇南将军”旗号行进在蜀军的最前面,也是最先遭遇到韩德的曹魏兵马。对于关兴来说,所谓的“西凉猛将”韩德也不过是祭刀的牲口,很轻松简单的就送他下去与四个儿子团聚。蜀军再胜,士气高昂,于路赶杀曹魏败兵,追出数里之外。 眼见前面地势凶险,副将李丰还能保持住一丝的冷静,上前喊住正在疯狂砍杀魏军的关兴,道:“韩德去而复来,安国需得小心有诈。”对于这个善意的提醒,关兴只是嗤之以鼻,丝毫不作理会,继续挥军前进。曾经的关兴,并不是一个听不进去意见的人,近日来的改变,其中原委李丰自是心知肚明,却又不能坦言,只得叹息一声,默默跟随在关兴身后。 其实李丰的猜测是很有道理的,韩德刚刚大败一场,又敢前来挑战,多半是有诡计。当然这个诡计并不是夏侯懋或者韩德设想出来的,而是程武临时急中生智。对于他来说,韩德自寻死路,陈晟的部队完全没有必要为这样的垃圾遭受损失,不如就借着韩德败军为诱饵,埋伏两旁,等候蜀军追杀而来,也好反败为胜。眼看着“汉镇南将军关”的旗号进入包围之内,陈晟对程武舍弃同袍的那丝不满,也暂时消除,将枪一招,便首先抢出,直取将旗下的蜀汉青年虎将,关兴。 面对四面合围上来的曹魏军队,蜀军顿时有些慌乱,即便李丰也显得有些畏惧,只有关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似乎这才是他所期望的结局。曹军的人数虽然不比蜀军多很多,但占据有利地形,而且作战也比刚才韩德的部下更加英勇顽强。相反蜀军是在大胜之际,追杀对方,完全没有想到会有埋伏,此刻有不少军士都觉得韩德的军队或者是故意战败,以引诱他们入瓮。这样一来,士气跌落,抵抗一阵便都向后溃退。 兵败如山倒,一旦士卒不肯用命,那么再继续战斗下去显然是没有任何的意义,李丰急忙赶到关兴身旁,道:“魏军果有埋伏,安国可速退。”关兴瞟了他一眼,淡然道:“汝可带人先撤,吾自断后。”这两日的相处,李丰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关兴的变化,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待要再开口相劝,关兴却已经打马迎向了杀来的魏军将领。两人刚一接战,便杀的难解难分,而李丰深知不能再过于拖延时间,否则一旦被魏军封堵后路,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李丰对于李兰还是没有过多的好感,虽然他曾经饶过自己的一条性命,但国家社稷远比个人恩怨重要的多,何况张绍一家三口惨死的场景,仍旧还深深地烙印在李丰的心中。可是李丰带兵作战,尽心尽职,并不是因为李兰,而是为了蜀汉一统天下的宏愿。此刻战事不利,李丰必须为大局考虑,为属下的数千士卒考虑,为蜀汉以后的进攻考虑,所以不得不选择带队离开。 蜀军毕竟还是训练有素的部队,在李丰的指挥之下,很快就有组织的向后突围。奈何截断归路的却是陈晟部下的士卒,更有许仪这样的猛将坚守,蜀军一时并不能有效突。双方都算是精锐之师,一方想尽力突围,另一方却又拼死抵抗,交战良久,虽然战事凶险万分,却都不能完全击溃对方,成胶着势态。 战事拖延愈久,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十分不利的,蜀军久不能突围,很可能打击士气,进而促使不少士卒或者四下溃散,或者缴械投降。而对于曹魏军队,又要时刻担心李兰的大军赶来救援,所以双方都想着速战速决,战斗愈演愈烈,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终于胜利的天平有些向着魏军倾斜,因为关兴在与陈晟的交战之中,不敌受伤,虽然被部下拼死抢出,但伤势颇为严重,一直昏迷不醒。见到一向以勇猛著称的关兴都也受伤,不仅仅影响了李丰的判断指挥,更影响了整个蜀军的士气。此消而彼涨,一时之间魏军气势大盛,将剩下的蜀军重重围困,不需多少时间,便可一举歼灭。 关兴重伤,自己被围,李丰近似于绝望,但作为将门之后,他深深地明白,战场上失败者也要有失败的尊严,所以并没有放弃抵抗,更没有想过要弃械投降,继续提着佩剑,高声指挥部下竭力阻挡曹军一波又一波的强大攻势。正因为他的顽抗,刺激了蜀军的士气,战场之上,将领就是士兵的旗帜,只要这面旗帜不倒,士兵就总还会尽力支撑,直到最后的那一刻。 虽然李丰的抵抗,并不能阻止魏军的推进,但却争取了时间。就在他自己都感觉到要崩溃的时候,一面醒目的旗帜拯救了他,也拯救了剩下的数百蜀军。当锈有“汉大将军李”的帅旗映入眼帘,李丰难以压制心中的喜悦,高声喊道:“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来了。”所有的蜀汉士兵在这一刻,都如在黑暗的深渊之中,看到一丝的光明,一起欢呼雀跃,在被动抵抗多时之后,终于主动向着李兰旗号的方向突围反击。 陈晟与程武本来是想一口将蜀汉的前锋部队吃掉,但在最后的关头,李兰终于赶到,毕竟魏军人数不多,远不能与蜀汉后面的大军相抗衡,只得无限遗憾的带领部下撤退。遗憾归遗憾,此战却是魏军的第一场胜利,而且重创蜀军前部,重伤先锋大将关兴,对于陈晟二人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了。 魏军远去,李丰的心中终于松了大口气,竟然一下跌坐在地上,旁边护卫还道他也受伤,急忙搀扶询问。李丰并没有受伤,只是开始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现在突然放松,显得有些虚脱而已。被扶起之后,李丰让军士抬好关兴,急忙向着援兵赶去。行至军前,却只见桓易,不见李兰,不禁疑道:“大将军何在?” 第二百二十一章 李兰在后军得报,关兴前部被困,心中大是着忙,本欲亲自驰援,但毕竟是主将,不能轻易脱离中军,只得以桓易为将,打着自己的旗号,带蜀军中为数不多的轻骑急速赶往救援。桓易并不知魏军多少,惟恐力有不逮,于路使人砍伐树木,栓在马尾之后,顿时尘烟大起,区区数千骑兵,竟造有上万的声势。陈晟本来兵马不多,又见李兰旗号,更不知蜀军虚实,只得率部撤退。 桓易见到关兴受伤,也不追击魏军,乃与李丰一起择地扎下营寨,一面先行抢救,一面使人飞报李兰。从桓易带兵走后,李兰在后军之中,显得十分焦急,回想关兴这数日的种种,心中不禁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不住催促急行。还不曾与前军汇合就先得到关兴重伤的消息,李兰再忍耐不住,遂与叶枫,严鹏带少数人马前行,使魏延引军随后而来。 关兴此次伤势颇重,即便有叶枫与严鹏两位国手,也都不能有十分的把握能保住他一条性命。看到叶,严二人凝重的脸色,李兰的心中也跟着压有一块巨石,深恨自己没有能早些觉察出关兴的异常,没有能够及时的将关兴从先锋的位置上撤换下来。前军受挫,关兴重伤,蜀军自然不能再继续进攻天水,只得离城二十里扎营,改日再商议进攻之事。当然关兴这一次的失败,又导致诸将多少的不满,魏延更是不悦,复请命为前部出战。李兰此时心绪不宁,无心再战,便婉言拒绝。 如是三两日,李兰每日只是例行升帐,却都没有言及攻城之事,只是嘱咐众将各守其位,然后便又前往关兴帐中守侯。叶枫,严鹏二人,也自知李兰与关兴关系非同寻常,都是尽心施救,便是休息,也是留下一人随时看护。直至三日夜间,关兴终于有些起色,昏迷之间,居然也能喊出几声名字。可让李兰感到十分意外的是,关兴居然喊的是已故张皇后的闺名,不禁转看也是一直守侯在旁边的李丰。 张皇后的闺名,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叶枫,严鹏二人就不明白其意,但李丰却是一清二楚,心中大为愧疚,等感觉到李兰疑惑的眼光,更显得有些惶恐不安,额头上汗珠直冒。这些小小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李兰的双眼,略微思量片刻,便似乎有些明白,顿时脸色阴沉,冷冷招呼李丰出帐。 李兰为了方便,将自己的军帐就设在关兴的旁边,以便就近探视关兴。刚进入帐中,李兰便沉声喝道:“给我跪下。”李丰给李兰当了六年弟子,第一次遇到他发如此大的脾气。即便当初李丰与张绍合谋为李兰所知,也不曾如此疾言厉色。李丰心中本来就有愧,又被李兰如此呵斥,不由自主地便跪倒在地,嘴唇略微张合,想要申辩几句,却又无从说起,只得长吁一声,低头不语。 “说,怎么回事?”李丰的沉默,并不能让李兰的怒气消除,但为了获知真相,李兰不得不尽量压抑心中的火焰,竭力克制自己,不让声音传出帐外。李丰抬眼看了李兰片刻,才缓缓道:“此事将军已经猜到大概,下官何必再言,以辱及死者?”其实有了叶枫与张霖之间的事情,又听到关兴在昏迷之中呼喊张皇后的闺名,李兰再傻也能明白其中的原委。可是当初确实是张绍向自己建议送其妹入宫,那么所有的阴谋自然便都是已故的张绍设计,李丰与张绍关系本来就非同一般,如今张绍又死,李丰不愿再亲口说出,也无可厚非。 李兰既然猜到了个中的原由,也自然就明白了关兴这些年来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其中固然有自己独揽大权的原因,恐怕也少不了私人的问题。关兴是关羽次子,与张飞长女之间有一段感情,也在情理之中。而张绍借此来挑拨关兴与李兰的关系,那就更合乎张绍之所作所为。张皇后被送入宫,关兴心中怕就十分的难受,可吕容又带人逼宫迫使张皇后自刎,关心想必更是伤痛欲绝,那么也就能解释这段时间关兴为何如此舍生忘死地杀敌,或者他自己早就绝了生存下去的念头。 一通而百通,李兰的脑袋之中,很快就将事情梳理了个大概,只不过这样算来,如果关兴不治而亡,这帐却应该算在谁的身上?伤他的陈晟,死去的张绍,眼前的李丰,还是李兰自己?李兰突然觉得身体乏力,来三国第一个朋友马良死了,第一个爱人关凤死了,难道现在第一个亲弟弟也不能逃过死神的缉捕?已经有多年没有再经历的生离死别,在北伐一开始便又要经历一次,李兰再次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冷眼看着仍旧跪在旁边一眼不发的李丰,冷然道:“你就跪在这里,如果安国有事,你也别想独活。”随即迈步出帐,却刚好撞到迎面而来的叶枫,后者急忙道:“关将军醒了,要见将军。”李兰大喜过望,激动地握住叶枫的手,感激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叶枫又黯然道:“属下无能,关将军大约是回光返照,还请大将军节哀。” “回光返照”四个字,便如一记响雷将李兰击中,身体摇晃欲坠,强拉着叶枫,急切问道:“你什么意思?”叶枫长叹一声,微微摇头道:“关将军受此重伤,本就很难救治,有属下与升平在,也还有三两分的把握。只是关将军似乎并没有求生的欲望,所以属下等也束手无策。”看着李兰呆立不语,叶枫又忙着提醒道:“大将军还是去见关将军最后一面吧。”李兰默然点了点头,随手将眼角溢出的泪水拭去,转谓帐中的李丰道:“你跟我一起来。” 叶枫的声音并不太大,但李丰足以听清,再回想方才李兰的言语,心中更不是滋味。对于李丰来说,并不是怕死,也只是觉得愧疚自责,当初与张绍等人合谋将张皇后送入宫中,他虽然不是主谋,但也深知其中的原由,却也并不曾有任何的表示,以至酿成今日恶果。张绍,关兴,李丰原是极好的朋友,如果二人俱死,或者正该如李兰所言,李丰自己都觉得,再没有脸面活在这世界上。 第二百二十二章 看到斜躺在塌上的关兴,李丰又再次跪倒在地,失声痛哭。李兰并不怀疑他是虚情假意,只是此时此刻,关兴已经无药可救,何必还要让他走的不开心,遂轻踹李丰一脚,示意不可过于悲伤。关兴见两人动作,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情况,并没有任何的伤感,反而面露微笑,用微弱的声音问道:“我当真已经不能再行救治?”李兰如何肯承认,乃宽慰道:“安国不可多想,有天涯二人在,怎会不能救治于你?” 关兴艰难地摇了摇头,道:“我自己的伤势,自然最清楚不过。”然后又转头望着李丰,十分疑惑不解的问道:“贤弟为何如此动作?人生在世,谁能无死?能战死疆场,兄之幸也。”李丰听后,心中更是大为悲痛懊悔,膝行上前,抚床哭道:“小弟该死,小弟该死,是小弟对不住兄长。” 李兰之所以带李丰前来,原意就是想让他说出真相,以解开他与关兴之间的误会。但事到临头,李兰却突然不愿意李丰将真相说出,反正他与关兴之间就算没有张皇后之事,也会因为各自立场的不同而产生分歧。现在关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何必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再让他知道曾经的好友,张绍与李丰都设计于他,岂不是更添伤感?于是急忙上前,喝止道:“住口。”乃转对关兴道:“安国受伤,我等心中悲痛,别无他意。”顿了一下,却终于忍禁不住,低声道:“安国心中可还有何事未了?”说到此处,李兰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关兴看了看李兰,缓缓道:“小弟有几句话想独自与姐丈说。”自从关凤去世,李兰第一次听到关兴称呼自己“姐丈”,心中既悲且喜,忙挥手示意李丰出去。李丰也知道二人必然有话要说,乃起身深揖,小心退出帐外。 关兴一直目送李丰的背影出帐,最后才低声道:“他与张绍所为,我岂有不知?”李兰更是惊讶地看着关兴,良久才叹道:“彼皆是忠心为国,安国不必太过再意。死者已矣,安国当安心静养,好生与天涯等配合治疗,当还有……”关兴咳嗽两声打断李兰的说话,道:“小弟没有多少时间了,姐夫就不要再浪费时间,说这些没用的话。”说了这几十个字,似乎真的有些不能坚持,又停顿了片刻,才道:“方才姐夫问我还有何事未了。小弟便坦言相告,父亲去了,姐姐也去了,关家不过还有兄长与统儿二人。统儿年纪尚幼,姐夫看在姐姐面上自会用心抚养,只是兄长让人担忧。” 关平数年镇守武陵,虽然尽忠职守,但却从不于荆襄主官郭淮有过往来,俨然将武陵独立在外。这其中原委就是与李兰之间的矛盾,关兴自知命不长久,对于李兰与关平将来如何相处,自然十分地不放心。李兰何尝愿意与关平不和?可关氏始终忠于汉室,自己虽然从未曾想过要取而代之,但关平能信吗?既然不能相信李兰的心意,那自然就不会和谐相处。 关兴见到李兰默不作声,也明白其中的难处,复道:“人总是要到最后一刻才能明白。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姐夫才智不凡,又有颗仁德之心,即便取而代之,又有何不可?”听到这话,李兰不禁摇头苦笑,道:“连安国也这般看我,令兄怎会与我和平共处?”关兴又多看李兰数眼,才似信非信地道:“姐夫果然没有此心?”不等李兰回答,也强自笑道:“若兄长能知姐夫一番心意,也不会害我如此。”笑容之中显得十分苦涩。 这一句话,又点醒了李兰,张绍与李丰送张皇后入宫,怎么会没有关平的手脚在内?如此说来,关兴如此的失落失望,不愿意求生,那么就不仅仅是因为张皇后的死,或者也有对自己的兄长与姐夫的不满。李兰再次长叹,喃喃道:“我当真不知其中内情,否则怎能劝说陛下迎娶皇后?” 对于李兰的这句话,关兴也是深信不疑。曾经他确实怀疑过李兰,但静下心之后,却明白李兰如果有异志,更应该的是拉拢自己,而不是得罪自己。那么张皇后的事情,自然就是别人陷害,对于张,李二人,关兴心中愤恨,但也明白他们是为了大义,而且兄长关平也刚巧给了封信,让自己前往张府求亲,这难道真的只个巧合吗?关兴不愿意去怀疑,但又不得不怀疑,只是皇后已经成了一国之母,关兴身为臣子,难道还能有任何的非份之想吗?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而且李兰也确实有很多地方不尽如人意,关兴只能选择沉默,选择与兄长,张绍,李丰等一起与李兰作对。 直到前不久,关兴在外郡巡视军务归来,乍闻张皇后被逼自尽的噩耗,心中恶念顿生。又知李兰引兵前往汉中,便一路急赶,直至雒城。关兴本是含恨而来,有心斩杀李兰,为自己心中的爱人报仇,但到了关凤墓前,得知李兰独自一人还在。当时他并不知道李兰是在与人交谈,还道是李兰怀念关凤,顿时又想起昔日的情谊,以及姐姐关凤。对于关兴来说,父兄常年征战在外,姐姐关凤的感情最深,他也深深知道关凤与李兰之间的感情。如果由关兴亲自杀掉李兰,日后在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姐姐关凤?于是关兴的一腔仇恨,最终还是隐忍不发。 既然不能报仇,那么关兴的自觉对不起张皇后,心中再无生念,是以李兰北伐,他便请命为前锋。在与曹魏的作战之中,无不是舍生忘死,一心以己身葬于疆场之上,以致于对李丰的劝告充耳不闻,最终为陈晟所伤,达到了关兴心中的愿望。在昏迷的那段时间之内,关兴的脑中意识有爱人,有父亲,有姐姐,有兄长,也有李兰。如今明知必死,关兴也不愿意再提什么忠君报国,在他的心中一直认为,一个让女人代死以保全自己的皇帝,能有什么作为?却并不知道张皇后是自愿慷慨赴死。既然刘禅在他的心中已经如此的不堪,那么李兰即便要篡位,关兴也没有过多的不满,何况此时此刻,就算他不满,也是无济于事。 现在蜀汉大权全在李兰手中,关兴唯一不放心的仍旧是兄长关平。关兴虽然自信李兰不会对关平赶尽杀绝,但兄长的脾性近年来越来越像当年的父亲,难保日后李兰为了自保,不得不痛下杀手。所以关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希望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劝说兄长放弃对李兰的恶意。只有这样,两个人之间,才不会发生遗憾,因为李兰并不是一个排除异己的人,否则他关兴与李丰就不会活到现在。 李兰并不知道关兴心中想的这么多,但见他又闭口不言,还道是时间不多,顿时心中悲慌,便要呼喊叶枫入内。却又听帐外有人道:“二将军,末将求见。”李兰心神不宁,一时并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还是关兴尽力大声的问了句:“是廖将军吗?请进。”话音刚落,廖化便掀帘而入,并不管帐中的李兰,而是直奔关兴塌前,急切问道:“二将军伤势如何?”眼角却又不时瞟向李兰,目光之中,多是恨意。 廖化跟随关羽多年,忠心不二,与其说是汉将,不如说是关氏家将。这几日也是衣不解带照看关兴,直到方才实在坚持不住,才回帐休息。不想刚睡下不久,就有士卒来禀报,说关兴已经苏醒,请他过来一叙。廖化并不知道关兴只是回光返照,还以为醒了就万事大吉,满怀欣喜的赶来,却见李兰也在帐中,顿时不悦。在廖化简单的思维之中,与关家为敌作对的,便是他的敌人,所以对李兰向来都是没有好感的,更何况关兴如今身负重伤,也都是因为李兰以之为先锋造成的。此刻廖化却并不会去想是关兴主动要求的先锋之职,只是想着会不会是李兰故意要排除异己? 关兴看出廖化的心思,抬手指着李兰,道:“还不见过大将军?”廖化虽然心中极为不甘,却也不愿违逆关兴之意,乃略微抱拳道:“末将见过大将军。”对于廖化的无礼,李兰并不介意,他深知此人与当年的周仓一般,死忠关氏,只是不明白关兴此刻叫廖化前来干嘛?莫非有事要交代,于是便要告辞离开,让二人私下交谈。 关兴却示意李兰留步,再转对廖化道:“廖将军追随父亲多年,于某便是父叔辈,今日我有几句话要交代,还望将军能一字不露的转告给兄长。”廖化听关兴口气,似乎是在交代后事,也立时明白了关兴醒来并不是件好事,不禁虎目含泪,哽咽道:“二将军有事吩咐,末将万死不辞。”关兴遂再指着李兰道:“有劳廖将军转告兄长,大将军多年来待我关氏不薄,望兄长能摈弃旧日恩怨,与大将军携手共同辅佐陛下,以成就大汉中兴之宏图霸业。”廖化不解地望了李兰一眼,不明白他是如何在短短的片刻时间就让关兴的态度形成如此巨大的改变,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关兴却仍旧不放心,再道:“若是兄长不肯听我良言劝告,不仅关氏血脉难保,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更不会原谅兄长。”廖化并不明白所谓的“原谅”是指何事,只得一一记下,等日后见到关平再行禀告。 第二百二十三章 蜀汉第二代将领中最有发展潜力的关兴去世了,李兰心中大悲,不仅停止所有攻打天水的准备,还将大军后撤十里。消息传到天水城中,魏军上下都是一片欢喜,陈晟与程武也都长长的松了口气,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能坚守住天水,就不会威胁到曹魏的江山。但也有个别的例外,比如魏军的主将夏侯懋心中就很不滋味,原因很简单,由他任命的大将韩德不仅父子五人战死,而且连败两场,算得上是真正的损兵折将。而陈晟带兵出城,却反败为胜,并且还斩杀蜀汉的先锋大将,日后在皇帝面前讲论起来,夏侯懋的颜面将搁在何处? 至于城中的一干将领,似乎也看出来了陈晟确实很比夏侯懋有几分本事,取得这样的大捷,升迁大约是指日可待了。而夏侯懋的位置怕就是不是那么稳固,所以有那些见风较快的,便凑合着要给陈晟设宴庆功。陈晟推脱不过,而且也愿意多结交些人,免得日后与夏侯懋再起争执时,又是孤军奋战,于是答应下来。面对这场庆功宴会,夏侯懋更是满心的愤怒,借故不肯参加,就在自己帐中独自饮酒。 酒入愁肠,更添几分郁闷,眼见有了三分醉意,夏侯懋便开始摔砸东西,以发泄心中的愤恨。“乒乒乓乓”几声之后,就听帐外有人低声道:“夏侯都督在吗?”夏侯懋此刻心情不佳,正准备找点由头收拾三两个人,不想还正有人送上门来,遂问道:“是什么人?”就听外面那人道:“末将天水功曹姜维,求见大都督,有要事相商。” 小小的一个功曹对于夏侯懋来说,是根本不屑一见的,或者说就算要找人的麻烦,也不会找到这么一个不入流的角色。但“姜维”这个名字,夏侯懋却还有几分印象,当年似乎就是因为他的一纸密奏才将张辽拉下马,而陈晟也被曹丕撤职,才有了夏侯懋典掌禁军的机会。姜维本应该就此得到升迁,但由于张辽父子被曹丕赐死,汝南的文钦等张辽旧将无不怨恨姜维。新接任的曹休也不敢犯众怒,只得向曹丕请求,将姜维调回原来的天水郡听用。 姜维当年在天水因为自幼丧父,被人所瞧不起,调离天水之时,原意是想就此腾达,所以临行时候说了不少大话。却万万没有想到,调往汝南不到一年,又被送回天水听用,虽然曹丕的圣旨上写明了“才堪大用”。可是太守马遵就是不用,仍旧让他担任原职,姜维的心中自然十分的不满。但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姜维只能忍气吞声,暗叹时运不佳。现在终于让他再次等到了机会,夏侯懋于陈晟之间的种种,姜维早看在眼中,记在心间,今日庆功宴上不见夏侯懋的影子,就知道夏侯懋必定是在自己的军帐独自生闷气。夏侯懋是曹魏皇族,而且还算受皇帝的青睐,姜维想要咸鱼翻身,就很自然地想到了他,所以也在酒宴没有结束的时候,就找个借口离开,私下来求见夏侯懋。 夏侯懋自己本就不是君子,对于姜维出卖张辽的行为,也没有什么不满意,想着他连张辽都能拉下马,说不定也能有办法整治陈晟,于是心中窃喜,急忙道:“原来是姜功曹,快快请进。”姜维入帐就见满地的狼藉,顿时了然,却故意问道:“夏侯都督帐中为何如此凌乱?”夏侯懋也不掩饰,乃道:“本都督心中不悦,故而扔点东西发泄。怎么,功曹此来就是为了这个不成?如是此事,功曹便可自行离去。” “大都督真是快人快语。”姜维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末将也就开门见山。大都督可是因为陈将军立有大功,而心中不悦?”虽然夏侯懋确实是这样,但却不敢就此坦言,再看姜维几眼,不动声色地道:“功曹误会了,陈将军斩将立功,乃是国家之幸,本都督如何会心存不悦?”姜维听后“嘿嘿”笑了几声,才抱拳道:“既然如此,便是末将以小人之心度都督君子之腹。就此告退。” 姜维刚转身走了两步,夏侯懋便出声将他喊住,然后自己走向帐帘,吩咐外面守卫离远些,再转身对着姜维道:“姜功曹有心前来,何必如此离开?”姜维复笑道:“大都督不肯以诚相待,末将只能告辞。”夏侯懋知道姜维不过是想借自己为进身之阶,想必当真有办法能帮助扭转劣势,遂笑道:“既是如此,懋便坦言相告。吾与陈晟素来有隙,他立此大功,只怕日后于陛下面前,多有不是之处。素闻伯约广有计谋,不知可有以教我?”说着便深深一揖。 姜维急忙侧身躲避,也跟着还礼道:“末将实不敢当。”夏侯懋却十分亲热的拉住姜维,道:“敢当的,敢当的。”乃拉扯姜维入座,道:“尝闻伯约大才,懋神交久矣。当年若非汝上奏陛下,怎能获悉张氏父子谋逆之举?只恨大司马用文钦等人之议,奏调伯约回天水任职,不能相见。今日得见,懋之幸也。” 夏侯懋当真是厚颜之极,短短时间居然能说出如此肉麻的话来,姜维听得也是有些作呕,但脸上却作出十分感恩戴德,受宠若惊的表情,道:“大都督过誉了。维也素知都督礼贤下士,故而诚心来投,还望大都督提携。”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夏侯懋连连点头,却又不时的瞟向姜维,有意无意地道:“只是一旦陈晟受陛下褒奖,吾将自身地位不保,只怕有心助伯约,也无能为力啊。”两人说了半天废话,终于还是说到了正题上,姜维暗骂夏侯懋奸狡,好在他心中早想有计谋,于是不急不缓地问道:“维思有一计,只是不知大都督心意如何,欲令陈晟生耶?死耶?” “能让他死?”夏侯懋强自压抑心中的喜悦,却还是冲口问出了这句话,自知失言,又不急掩饰,只得再问道:“愿闻伯约妙计。”姜维却是含笑不语,并不急于回答。夏侯懋心中了然,遂笑道:“伯约大才,明日便不必去马太守处,径来军中参赞军机。只等破蜀之后,便随吾入京,懋必在陛下面前极力保奏。” “多谢大都督栽培。”姜维也大揖到地,然后上前向夏侯懋耳语一番,只听得夏侯懋脸色大悦,连连点头。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月黑风高劫营夜,虽然是一个劫营的好时机,但陈晟的心中总有几分不安的预感。在昨夜庆功宴即将结束的时候,夏侯懋居然亲自前来向自己道贺,而且神色之间十分的愉悦,并不曾有半分的勉强。今日升帐,夏侯懋居然与众将商议,要趁蜀军新丧,于夜劫营,以求获得更大的战果。计谋不可谓不妙,只是蜀汉李兰用兵多年,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内,怎么会不提防魏军劫营?陈晟当即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夏侯懋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姿态,一定认为劫营的计谋没有错,陈晟却也不甘示弱,两厢争执起来。最后又是在参军程武的调解之下,两人各让一步,乃以陈晟为前部,先往蜀汉军中劫营,夏侯懋自引大军在后接应。这样不论蜀军是否有准备,都能保证魏军不至于大败。 计谋虽然定下了,陈晟也带兵出城了,但心中却始终有些忐忑,时常有意无意地转头向后面望去,但夜色之下,陈晟就算是目力超过常人,却又能看得见多远?旁边许仪能明白他的心意,不禁宽慰道:“大哥放心,就算夏侯懋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派兵接应,陷害大哥。”陈晟却是苦笑摇头,心道,天高皇帝远,还有什么事情是夏侯懋不敢做的?终于还是不放心,转谓许仪道:“贤弟还是派人向后打探一下,若是大都督真率兵接应,那倒是为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许仪点了点头,道:“若是兄长不放心,小弟亲自前往。”言讫,便打马而去。 许仪离开之后,陈晟便下令部队暂时停止前进,原地待命。又过不久,许仪策马而来,带来的消息终于让陈晟将心放下,夏侯懋确实带兵出城,就在陈晟所部后面不足十里。得到这样的保证,陈晟方才下令继续前行,不久便靠近蜀汉军营。陈晟不敢丝毫大意,乃使部下原地待命,自己亲自带人上前查探。远远望去,蜀汉营中并无异样,似乎没有觉察到有人将要劫营。陈晟于是命人继续监视,自己又回到队伍之中,一面派人前往后军,请求夏侯懋的增援,一面安排部下准备劫营。 蜀汉李兰用兵,深得孔明精髓,营寨安扎得十分妥当,陈晟再上前探视片刻,竟不知该从何处出击。但后军却传来夏侯懋将令,命他立刻出战,陈晟无奈,只得勉强下令。毕竟蜀军新丧,士气不振,且夜间劫营,趁其不备,魏军即便不能获得大胜,也不至落败。陈晟虽然实际参与大战的经验不多,但平日训练军士十分刻苦,也深明身先士卒的为将之道,乃亲自带队在前。将近辕门,陈晟拔箭连珠而射,三箭三中,皆是命中了望台上守军咽喉,哼都不哼一声,便跌落身亡。 陈晟见蜀军岗哨被毁,急忙使人前去抬走据马。两名魏军刚走上前,便听得“嗖,嗖”数声,一轮箭矢从暗处射来,将二人一起射翻在地,紧接便有人高呼道:“魏军劫营了,魏军劫营了。”原来李兰在蜀军哨岗上采用的是明暗双哨,了望台上只是明哨,下面还有几处暗哨,紧盯着了望台的明哨。一旦有失,便可出声示警。 陈晟虽然不明白其中原委,但既然被蜀军发现,就只能在对方还没有能够组织起有效抵抗之前,突入营中,再等候夏侯懋的大军接应。于是振臂高呼,带着许仪等将一起涌入辕门。正如陈晟所料想,蜀军暗哨虽然出声示警,但毕竟是夜班三更,大多数的蜀军都还在睡梦之中,只有极少数的值夜宿卫军士零星抵抗,终究不能与陈晟所部抗衡,有些且战且退,有些便就直接向后营溃败。陈晟见眼前形势有利,心中略感欢喜,一面继续挥军直入,欲一举攻占蜀汉中军,一面再次派人请求夏侯懋带兵前来支援。 同一时刻,李兰在中军帐中大发脾气,关兴的死对他来说,打击十分沉重。当初关凤离开的时候,曾要求他善待关氏之人,李兰答应要照顾关统,也要照顾这位亲弟弟般的关兴。可是现在,关兴又死在李兰的面前,而且或多或少的都与自己有关系。李兰伤痛之余,更多的便是懊悔,后悔当初提议刘禅迎娶张皇后,后悔出兵北伐,后悔让关兴担任先锋,如果这一起的后悔都没有发生,那么关兴便不会死了。 关兴的棺木还停放在军中,李兰本来有意亲自押送回蜀中安葬,但他也明白自己身为蜀军主帅,除非是北伐失败,否则怎么可能退回汉中?李兰既不能因为关兴一人之死,而亏负桓易,魏延等人筹谋多时的北伐大计,也实在不愿意将关兴草草安葬,自己继续北进。是以心中矛盾,不知如何取舍,夜间李兰无心睡眠,枯坐帐中,却听到外面喊声四起。多年征战,李兰第一反应就是魏军前来劫营,急忙出帐观望,片刻果然得报魏军已经突入前营。 众将担心李兰中军有失,皆陆续赶来,齐聚大帐。黑夜之中,众人都不知魏军底细,桓易乃进言道:“魏军有备而来,虚实不知,还请大将军速往后营暂避。”他本是一番好意,但李兰此刻心中伤于关兴之死,又怒于魏军乘丧偷袭,勃然怒道:“对方已经快杀到本将军眼皮之下,汝却还言‘虚实不知’,莫非要得对方将吾首级取下,才能知道究竟?”李兰向来以宽厚著称,此刻突然作怒,让桓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不尴尬,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道:“末将现在便带人前往。”刚欲出帐,却又见魏延着甲而来,身上都是血污。 关兴死后,魏延便是当之无愧的正印先行,前营被袭,所部自是首当其冲。在陈晟劫营之时,魏延确实很快便组织抵抗,但军心浮动,最终还是不能敌住陈晟之锋芒,带兵后撤。李兰见到魏延败退回来,脸上神色更是不悦,皱眉道:“魏军人数多少?能让文长弃营而来。”魏延常年威镇汉中,在蜀汉五虎上将先后物故之后,便俨然是蜀汉军中第一上将。今日若非事出突然,而且陈晟部下确实是魏军精锐中的精锐,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败回。听到李兰这样询问,魏延老脸微红,低声道:“魏军人数不多,只在万数之内,但我军措不及防,以至战事不利。将军可先退入后营暂避,末将再整旗鼓,定能杀退魏军,反败为胜。” “暂避?又是暂避。”李兰嘿嘿几声冷笑,复问道:“魏军将领是谁?”魏延答道:“军中有‘陈’字旗号,大约便是伏击关将军的陈晟。”李兰不听则已,一听又是怒火中烧,猛然拍案而起,大声道:“当初我不愿意北伐,诸位苦苦进言。如今北伐大军才至天水城下,便被如此一无名小卒,一战而折先锋,再战而主帅退避。诸位将军都是名扬四海,岂不愧乎?”说到此处,李兰转谓身旁叶枫道:“取衣甲来,本将军去亲会陈晟。” 帐中众人皆知李兰不会武艺,怎可让他亲身涉险,急忙上前劝阻。魏延也确实觉得脸上挂不住,乃单膝拜道:“末将再请命出战,不取陈晟首级,誓不甘休。”李兰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乃亲自搀扶,道:“吾就在帐中坐候文长捷报,若非文长取回陈晟首级,便是吾在此等候陈晟来取首级。”魏延终究还是魏延,还是当初那个说出豪言壮语的魏延,不再多作交代,便迈步出帐。 魏军只有陈晟的先头部队,后面必然还有接应,否则陈晟纵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以区区数千之众,来袭击蜀汉的近十万大军。李兰不愿意撤离,并不是意气用事,而是他明白蜀军已经败了一阵,不能再次承受失败的打击,否则士气低糜,将不能再战。所以对于今夜之战,要么是一败涂地,要么就是咬牙硬撑,反败为胜。在李兰看来,蜀军也不是没有机会,在人数上,蜀军不仅不落下风,还占有一定的优势,更何况蜀军训练多年,精锐程度并不下魏军主力。只要能结成阵势,稳定住军心,胜利将会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陈晟是杀害关兴的凶手,李兰不为别的,只是为关兴报仇,便一定要赢得这场胜利。如今魏军还只有陈晟所部在蜀汉军营中苦战,李兰当即唤过张嶷,天翼二将,使带无当军协同桓易所部人马,饶开前营,截断陈晟归路。一旦后续有魏军接应,务必两线死守,既不能让后来的魏军救援陈晟,更不能让陈晟返回天水。张嶷,天翼二人都是悍将,部下无当军又都是以一挡十的精锐,更有桓易相助,料来不会有失。 三将各自领命而去,李兰又连续发令,使诸将各率部分四面合围陈晟,并传下将令,能得陈晟者便以关兴爵禄赏赐,若走漏魏军一人一骑,便以军**处。直到帐中又只剩下李兰与叶枫两人,李兰才复坐回帅位,静静等候各处军马的回报。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中国历来有句古话,叫作“哀兵必胜”。陈晟乘着蜀汉为关兴发丧之际,突袭得手,占得先机,也确实很打击蜀军原本就有些低落的士气。但是物极则反,在蜀军一败而再败的情况之下,难免激发出一些人的血性,更何况魏延这样的绝世猛将。初战不利,使得魏延在李兰面前大失颜面,就算是为了自己多年镇守汉中的威名,魏延也应该放手一搏。魏延亲自绰刀,带着膝下二子以及部下死士,在且战且退的蜀军身后,发起了一次强有力的反攻。 陈晟的部下多数还是曹魏传统称霸的骑兵,若是在平原作战,那肯定是占有绝对的优势。但是愈深入营地腹心,营帐,辎重等等障碍物越多,很难再发挥出它的强大冲击力。黑夜对于徒步,而又拥有强大杀伤力武器的蜀军来说,无疑更加有利一些。魏延父子的死战,延缓了魏军推进的速度,这为其余将领完成李兰合围的命令,争取了时间。相对于陈晟的数千部下,蜀军在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望着前后左右源源不断赶来支援的蜀汉军队,陈晟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夏侯懋的后军还没有赶来?不祥的预感渐渐笼罩在这个年轻而又胸怀远大抱负的武将心头。 “大哥,大哥。”许仪浑身是血地赶到陈晟面前,虽然想要极力的小声,但天生粗旷的嗓门仍旧让左右不少军士侧目,“蜀军截断了我们的归路。” 对于这个不幸的消息,陈晟心中的惊讶程度并不亚于许仪,但是身为主将的他,却不能显示出丝毫的慌忙,只是很平静地问道:“夏侯都督接应的军马呢?” “夏侯懋这混蛋……”提起此人,许仪更是难以掩盖心中的愤恨,答道:“自从我军开战,便再没有他的消息,如今蜀军已经有上万人扼守在来路,只怕再指望不上了。” 从陈晟带人冲入蜀汉军营,到现在已经足足一个更次,夏侯懋只在陈晟背后不足十里,完全有充足的时间接应。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丝毫的消息,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夏侯懋根本没有想过要来接应自己,陈晟突然之间觉得舌根有些发苦。想来此次夏侯懋劫营是假,借蜀军之手排除异己才是真,早应该想到这个杂碎为了私怨,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包括置大魏的江山社稷于不顾。 许仪的声音,即便是在喧闹的战场上,也足以让左右数百人听得一清二楚,很多士兵都能明白,数千孤军处在十万大军的包围之中,又没有任何的外援,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人类的惊恐之心,总是不能战胜死亡,一时间很多军士都迷茫中略带信任地看着陈晟,希望他们向来依仗的将军能有办法,扭转这个恶劣的局势,能带他们活着回家。 此时此刻,陈晟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对手下的士卒作出保证,感觉很愧对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的信任的眼神。坏的消息总是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士气高昂的魏军,很快斗志低落,渐渐将原有的一些优势都丧失了。战线越收越拢,而蜀军却是步步紧逼,仍旧围得是水泄不通。 陈晟明白再战下去,很可能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这数千人全部葬身在蜀军的刀枪之下,于是不得不作出个沉痛的决定,开口对着许仪道:“贤弟带人先退,为兄断后。”虽然知道一个“撤”字出口之后,不仅自己的斗志受到影响,就是全军的士气也会大幅度的降低,再也不能重现刚开始的那种破竹的气势。 生死关头,许仪自然是想着以自己的性命保全这位赛如亲生的师兄,但却又听陈晟低声嘱咐道:“此战之败,非战之罪,亦非为兄之罪。但即便为兄能冲出重围,夏侯懋也必会以损兵折将之罪杀我。贤弟乃虎侯之子,看在先师面上,只要贤弟止口不提今夜之事,夏侯懋必不敢为难于你。等到他日面见陛下,还望贤弟能替为兄以及屈死的兄弟们讨回公道。”许仪听出师兄言语之中,似有交代后事之意,不禁虎目微润,劝道:“兄长与小弟同去,看蜀军之中,有何人能拦下我兄弟二人?” 陈晟仍旧摇头,道:“你我兄弟虽然武艺不俗,但蜀军之中岂无能人?便是魏延一人,也不好对付,何况还有十万大军虎视在旁?为兄重创关兴而死,蜀军恨我入骨,必欲得之而甘心。为兄断后当可为贤弟吸引更多蜀军,以保全贤弟与众将士一命。”眼见许仪还要再争,乃作色道:“男儿大丈夫,岂能作此儿女姿态?只要贤弟能面见陛下,扳倒夏侯懋这个阴险小人,为兄也就心满意足了。” 眼见蜀军越围为紧,更有不少箭矢射到左右,许仪心知还不突围,便再无机会,当即抱拳道:“兄长保重。”带部分人马往斜下冲突。陈晟见许仪离开,也高声喝道:“大魏但有战死儿郎,绝无投降之辈。”率着剩下军马不退反进,直面迎上魏延交战。 与陈晟料想不差,蜀军大多想着李兰许下的重赏,都望着“陈”字旗号围杀,周围兵马越聚越多,竟然当真让许仪带着少数部下走脱。但陈晟却是身陷重围之中,一杆长枪挑下川中偏将数十员,战至天明方才力竭被俘。 听到战报,李兰第一时间是想起了当年长板坡上的赵子龙,这样傲人的战绩,只怕再无他人能及。面对这员难得的虎将,李兰稍微有些犹豫,若是换成别人,自是努力招降,但陈晟千不该,万不该重伤关兴致死。只凭这一点,李兰便再没有放过他的理由。帐中众将诸如魏延,叶枫等人都见识到陈晟的勇武,有心进言李兰招降,但又均知关兴是陈晟所伤,只得不发一言,齐齐望着李兰,等候他作出决断。 犹豫再三,李兰还是机会性地询问了陈晟一句:“将军既然被擒,可愿降否?”陈晟一阵冷笑,并不开口回答。没有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李兰也正好挥挥手,示意将其推出斩首。叶枫既知陈晟不会投降,也知李兰不能饶他,眼见陈晟被押出帐外,乃上前道:“末将去送陈将军一程。” 英雄惜英雄,李兰愿意体谅叶枫的心情,点头答应。叶枫急忙转身出帐,片刻之后却又匆匆回转,急切道:“将军刀下留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在陈晟的掩护之下,许仪带人冲出重围,回顾左右却只有区区数十骑。知道蜀汉有军队截断天水的归路,许仪只得带人寻觅山野小路,投北而行。他与陈晟自幼同门学艺,如若嫡亲兄弟,此刻知道陈晟危险,许仪心中十分焦急,于路马不停蹄,欲早到天水求援。即便夏侯懋有心暗害,但程武等人总不会袖手旁观,看着夏侯懋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许仪马下不作丝毫耽搁,又寻得是乡野小径,两旁荆棘丛生,将坐骑与他双腿割得鲜血淋淋,也浑然不觉。眼见天水城池在望,许仪刚松口气,坐下战马却突然马失前蹄,将他掀翻在地。不等许仪站起身来,左右早冲出不少军士,扑身上前,死死将其按在地上。许仪还道是蜀军埋伏,虽然极力挣扎,奈何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对方又均是大力之人,根本不能脱身。抬眼却才发觉对方都是曹魏衣甲,为首之人还是夏侯懋帐前心腹裨将,董僖,薛则二人,不由大声道:“我是许仪,你们不认识了?好大的狗胆。”后面的部下也都不知是否该上前撕杀营救。 薛则故意显得十分惊讶,走上前仔细端详几眼,才笑嘻嘻地道:“果然是许将军。敢问许将军,陈将军何在?前军数千将士何在?”不等许仪回答,又将脸色沉下,喝道:“汝临阵脱逃,弃陈将军与众将士性命于不顾,罪证确实,大都督命我二人捉拿,还有何言语狡辩?”许仪虽然粗莽,却不是呆子,顿时明白夏侯懋并没有陈晟想象的那么有人性。明摆着现在是一不做,二不休,要将他也一起除去,反正现在大权都掌握在夏侯懋的手中,想杀他许仪也不过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许仪心知必死,也懒得多言,只冷冷道:“公道自在人心,他日真相大白之时,陛下又岂会饶过尔等?” 薛则仍旧嬉笑道:“这便不劳将军费心了。”然后转看许仪那数十部下,道:“尔等想死还是想活?”这些人多是跟随陈晟师兄弟多年,皆是血性汉子,明白薛则这句话的意思,是要他们选择是否背叛本官,乃互相看视片刻,才有一人上前道:“吾等誓死追随许将军。将军最好将许将军松开,免得伤了和气。”薛则听的连连点头,似乎十分满意对方的答复,缓步走过去,道:“好,好,不想诸位都是忠义之士。”言语之见显得十分赞赏,直走到那军士跟前,才突然发难,一爪将其喉骨捏碎。薛则满脸的微笑,对方根本没有想到他会突下杀手,只是听着并不大声的脆响,便倒地身亡,临死眼睛还直直瞪着薛则,似乎在询问,一夜苦战都没有死在蜀军的刀枪之下,怎么会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薛则一招得手,董僖以及左右部下也都即刻挺刀上前,围杀许仪属下。虽然许仪所部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但毕竟人数不多,又苦战一夜,几乎都有伤在身,自然不能是这些生力军的对手。不过片刻时候,便一一战死,却没有一人乞求活命。许仪眼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一个的倒下,却无能为力,只恨得睚眦俱裂,不住大骂董,薛二人。董僖被他骂得性起,快步上前狠狠给了两个耳光,喝道:“老子本来想多留你片刻,既然自己找死,就先送你上路。”说话之间,手中的长剑也架在了许仪的脖子之下,却又突然不肯下手,复道:“若是你能求饶,老子还能考虑让你多活些时候。”许仪又岂怕死之人?冷哼一声,便闭目待死。见他如此董僖心中越发的恼怒,便要动手将许仪一剑了结。 “剑下留人。”董僖剑锋未动,身后却早传来一声呼喊,接着就见天水功曹姜维快马而来,上前再道:“夏侯都督有令,不得伤害许将军,都督要亲自提审。”董僖,薛则二人都是夏侯懋身边心腹之人,虽然不知道陷害陈晟的计谋全是出自姜维之意,但也清楚这两日姜维与夏侯懋私下过往密切,算是夏侯懋的新宠。如今见是他来传令,更不生疑,董僖便收剑回鞘,再骂许仪两句,才命部下押解上路,欲返回天水城中。 众人刚要动身,姜维却又道:“押送许仪之事,在下一人足也。二位将军还是等候在此,以防还有漏网之鱼。”此言一出,薛则心中顿时起疑,乃斜视姜维,道:“大都督曾交代我兄弟二人,必以许仪之首级回报,如今为何突然要劳烦将军前来押解回城?”姜维不想对方有此一问,稍觉吃惊,随即答道:“大都督心意,岂是在下所能得知?不过是遵命行事吧了。莫非薛将军不信在下?” 姜维这两日常与夏侯懋秘谈,有时候甚至是回避了薛则,董僖等人,足见其与夏侯懋关系非同一般。薛则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却仍旧不敢贸然开罪姜维,可许仪之事又不能如此马虎行事,于是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该任凭姜维将许仪带走。姜维却不容许他有多的时间思考,又催问道:“将军当真不肯奉命?那在下就回去如实禀告夏侯都督。”边说边将马头调转,意欲离去。 就在这转身的刹那,薛则立时发现姜维身后衣甲之上有些须血迹。明知他一直与夏侯在一起,根本没有机会参与战事,这背上的血迹显然十分的可疑,薛则越发不放心将许仪交付于他,乃道:“将军留步,许仪部下也全部为我兄弟二人斩杀,再无遗漏,吾这便随将军一起解送许仪前往进见大都督。” 姜维本是欲擒故纵之计,却没有想到薛则居然不肯上当,更要与之一起回转天水,心中不由叫苦,深恨自己不该多此一事。脸上丝毫不敢显露,故意作色道:“莫非二位将军担心在下抢功不成?既是如此,二位将军可自行后来,在下且先回城。” 姜维急于离开,薛则此刻却不依不饶,打马上前,笑道:“都是为大都督效力,岂分彼此?将军可随我兄弟一道回城,这擒拿许仪之功,吾兄弟二人绝不敢独占。”姜维素知薛则笑里藏刀,心知自己若坚持离开,必然更遭其猜疑,不免就要动起干戈,自己一人之力,断不是眼前数百人的对手,只得点头答应下来,随众人一道回城,冀望在途中再想办法抽身而去。奈何事与愿违,姜维刚答应与薛则一起上路,却又见天水方向有大队骑兵奔袭而来,隐约高喊着:“休走了反贼姜维。” 第二百二十七章 陈晟偷袭蜀汉营寨,而夏侯懋的大军却在同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撤回了天水,留下陈晟孤军奋战。且不说这数千人如何能突破蜀军的重重包围,就算陈晟有天大的本事杀出血路,返回天水,夏侯懋也可以借口其损兵折将,将其斩杀。这样歹毒的计谋,以夏侯懋的庸碌根本不能策划出来,一切都是全仗着姜维,姜伯约。 终于能够将自己的夙敌除去,夏侯懋丝毫不为那些在此战中牺牲的无辜将士感到痛心,更多的是欢喜。回到城中,夏侯懋也不理会程武等人的询问,遣散众将,只留下姜维一人在帐中。姜维也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讨好了夏侯懋,而且有这样的小辫子在他的手中,还怕夏侯懋日后不提拔自己?两人各怀欢喜之事,相谈甚欢,片刻之后,夏侯懋便使人取来酒菜,声言要与姜维一醉方休。 虽然军中明令不得饮酒,但作为三军主帅的夏侯懋自然不受约束,相反命令传下之后,很快就有军士奉上美酒佳肴。夏侯懋心情着实不错,亲自为姜维将酒斟满,举杯道:“全赖伯约妙计,才能一解当日之恨。某敬伯约一杯。”姜维急忙谦逊辞让,道:“还望都督栽培。”夏侯懋哈哈笑道:“这个自然,明日吾便上走陛下,极力保荐伯约接替先锋大印。来,喝酒。”说着便先一饮而尽。 姜维本也要一口将杯中的酒水干掉,却在一瞬间看到夏侯懋眼光中的无尽笑意,心中立时起疑,便迟疑不肯饮用。夏侯懋却又已经将自己的酒杯斟满,转看姜维还不曾饮下,复催促道:“伯约何不速饮,吾还要再敬。” 望着夏侯懋满脸的笑容,姜维实在有些不能分辨,究竟对方是好意,还是歹意呢?常言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今陈晟必死,又岂知夏侯懋就不会过河拆桥,也将自己一道打发上路?谋害陈晟的事情,几乎就只有姜维与夏侯懋商议过,这样欺君误国的大事,夏侯懋能放心地将姜维留下吗?姜维心中很清楚,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最让人放心的。那么眼前的这杯酒,会不会就是夏侯懋送自己上路的工具呢? 夏侯懋似乎并不知道姜维心中的想法,仍旧在劝说姜维饮酒,可姜维只觉得手上的酒杯有千斤之重,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喝。拿姜维自己来说,如果他是夏侯懋,那肯定会杀人灭口,但夏侯懋会吗?如果杯中有毒,姜维不喝,固然是拣了条命;但如果杯中没有毒,那姜维岂不是又将自己辛苦讨好的夏侯懋给得罪了?喝,还是不喝,也就成了一场赌博。但姜维怎么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最终还是慢慢地将酒杯放下,道:“陈晟生死不知,还不是饮酒之时,末将且先去城外等候,得到陈晟确实的消息之后,再与都督痛饮。” 夏侯懋仍旧不曾体会姜维心意,乃笑道:“城外不是有董僖,薛则二将么?不须担心,来,来,你我只管饮酒便是。”说着更伸手将酒杯奉到姜维面前,夏侯懋越是如此,姜维心中越是惊惧,不知该如何应对。眼看夏侯懋已经将酒杯举到自己的胸前,姜维心中恼恨,也不顾后果,挥手将酒杯打翻在地,怒道:“大都督如此作为,岂不让人心寒?” 夏侯懋其实并没有像姜维想象那样,根本还没有想到灭口之事,当然也并不是说以后想不到,但现在确确实实是因为陈晟之事,心情大好,诚心向姜维敬酒。却没有想到姜维竟然敢如此放肆,不仅不识抬举,还将自己亲自奉的酒杯打翻,也跟着作色,喝道:“伯约这是何意?”话音刚落,帐外侍卫听到里面动静,也都不经请示便闯入帐中。 姜维便愈加误会,冷笑道:“毒酒不行,便要硬来么?”说话之间,却已经先下手为强,期身扑向夏侯懋。在天水城中,少说也还有五六万大军,若夏侯懋真要至姜维于死地,姜维只能是抢先将夏侯懋挟持在手,否则纵然有三头六臂,怕也得血溅当场。 夏侯懋虽然无能,毕竟是将门之后,多少还有几下庄稼把势,见到姜维发难,急忙就地赖驴打滚,狼狈躲开,口中慌忙喊道:“姜维,你胆敢以下犯上,来人,给我拿下。”不用他喊,那些侍卫也早就杀向姜维,但姜维的武艺又岂这些人所能及?很轻易便抢了把刀在手,连杀十数人,吓得一众侍卫再不敢贸然上前。 夏侯懋此刻却是躲在营帐的一角,拔剑在手,见姜维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心中大骇,颤声道:“姜维,我待你不薄,何故如此?”此刻姜维站在营帐正中,刚好将夏侯懋与众侍卫隔开,闻言复道:“我替你除去劲敌,汝却过河拆桥,欲置某于死地,需知我姜维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夏侯懋此刻才算是稍微明白了点,见到姜维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也顾不得大都督的尊严,急切道:“我确实没有加害伯约之心,伯约误会了。” 别说姜维已经先入为主,根本不相信夏侯懋的话,就算他此刻相信了,难道还能向夏侯懋认错么?乃上前指着夏侯懋,道:“送我出城,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夏侯懋此刻也知道解释没有用,只得连声答应,喝令侍卫让开条路,送姜维出城。那些侍卫本就怕死,听到命令,都急忙让开。姜维再用刀指着夏侯懋,示意他在前引路。夏侯懋不敢丝毫又违,只得垂首前行。两人一前一后,在众多曹魏将士的围观之下,缓缓走出了天水城。 在城门分别之时,姜维本意是要杀夏侯懋,转念却又想,如今曹魏几乎再不能容身,那么只能是投靠蜀汉的李兰。毕竟李兰多少有些爱才之名,否则以郭淮降将的身份,怎么可能总领荆州之事?投靠李兰就意味着要夺占天水,夏侯懋这样的货色做主帅,岂不是更轻松简单些?所以姜维并没有杀夏侯懋,便自己打马往南而来。于路却刚好遇见许仪,姜维顿时想起陈晟或者并没有死,这样自己是不是可以佐证夏侯懋陷害他们的事实?如此一来,陈晟自然要对自己感激涕淋,那么在曹魏就还有容身之地。于是姜维便行险想要将许仪救出,奈何薛则看穿他的用意,以至使自身又陷入危险的境地,当真懊悔不已。 看到自远处而来的军马,姜维很自然就联想得到是夏侯懋不甘心受辱,更不放心让自己离开,派人一路追杀而来。趁着薛则,董僖二人还不明白发生何事,姜维手中的长枪已经先发制人,毒蛇一般偷袭薛则的咽喉。薛则虽然怀疑姜维的用意,但并不曾提防他会突下杀手,而且两人武艺相去甚远,姜维一击而中,薛则还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撞倒马下,毙命当场。董僖听到声响,已是救援不及,既惊且怒,绰刀杀将过来,要为薛则报仇。 姜维却是离许仪极近,忙着挑开对方身上的绳索,道:“许将军,末将特来相救,且一起杀出去。”许仪死里逃生,哪里分辨得出姜维言语的真假,还道他当真是特意为救自己才背负上叛逆的罪名,眼见追兵赶至,也顾不得多言,夺过兵器马匹,便随在姜维身后一起冲杀。这二人都是少年英雄,武艺马术都相当了得,在被合围之前早在众军丁中撕开个口子,往斜里逃去。董僖本是带人追杀,却被两人各自用弓箭射杀数人,吓破士卒的胆子,再不敢过分进逼上前,只是虚张声势地大声叫喊,渐渐便消失在眼线之内。只把董僖气得连连大骂,却又无可奈何。 且不说董僖追赶不及,只得带人回转天水,向夏侯懋请罪。姜维与许仪亡命地跑出十数里,不见身后追兵,才停下坐骑。姜维也是在天水城中供职,两人虽然有过数面之缘,却并无深交。如今姜维能舍身相救,许仪自是万分感激,忙着落马下拜,道:“多谢将军救命恩德。”姜维也滚鞍下马,与之对拜,连连谦让。最后二人互相搀扶而起,姜维乃问道:“不知陈将军现在何处?”提及陈晟,许仪顿时觉得鼻子发酸,双目微红,道:“兄长被困蜀营之中,此刻怕是……” 听到陈晟的噩耗,姜维的心中又犯了嘀咕,原本是想随着陈,许二人一起上京告御状,或者可以扳倒夏侯懋,而有进身的机会。可是现在陈晟生死未卜,单凭自己与许仪,似乎实力并不足以取信于皇帝曹睿。哪又该何去何从呢? 许仪见姜维出神,不由低声问道:“将军在想何事?”姜维但觉失态,急忙道:“在下深慕将军与陈将军威名,无意得知夏侯懋奸计,乃出城欲报之二位将军,却不意还是迟了一步。唉……,当真惭愧得紧。”许仪早猜得到他兄弟二人是被夏侯瞀暗害,但却没有实在的证据,此刻听到姜维这样说来,心中一喜,急切道:“将军知道夏侯懋之奸谋?”姜维随即点头,大略地将自己设下的计谋说将出来,却转嫁给了夏侯懋的头上。 等到姜维说完,只把许仪气得浑身发抖,勃然道:“这狗贼竟然如此歹毒。”说罢又再拜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将军能答应。”姜维自然能猜到许仪是要恳求他一起前往洛阳,在御前控诉夏侯懋,乃将许仪扶起,道:“某深知将军心意,但窃以为不可。”姜维能在众军之中拼死相救,许仪还以为他也会答应自己,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不禁抬眼问道:“将军知某所求之事?又为何不可?” 姜维淡淡一笑,道:“将军不过欲求在下一道进京,于陛下面前揭露夏侯懋之阴谋。在下以为万万不可。”瞟了许仪一眼,见他不曾反驳,知道自己果然猜得不错,便又继续道:“夏侯懋位居雍凉大都督,天水至长安皆是其辖区。如今得知你我二人走脱,也担心我等前往洛阳,于路必会布置重重关卡,严密搜查。且不说我二人能否躲过这众多关隘,就算到了洛阳,在下区区一郡功曹,将军也不过偏将军之职,怎能与夏侯懋之尊崇地位相提并论?陛下可会轻易相信我二人之言?而且即便陛下心中怀疑,夏侯懋引数万大军在外,在此危急之时,陛下可敢有任何动作?一旦有所责难,夏侯懋举兵降蜀,非但陇西不保,长安也危在旦夕之间。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唯一会做的,只是将我二人首级送与夏侯懋,以宽其心。” 这一席话说得精辟入理,许仪原本是个大老粗,此刻却听得豁然开朗,怎么想怎么觉得姜维所言不假。但却又不肯就此放过夏侯懋,于是迟疑道:“将军高见,只是夏侯懋害我兄长,坑死数千将士,岂能就此甘休?不知将军可有以教我?” 姜维自从听说陈晟的消息,便铁定心思要背魏降汉,只是深知许仪乃是虎侯许褚之子,素来忠心朝廷,怕自己贸然开口,会引起对方的不满。姜维虽然自觉得武艺不俗,却并不知道许仪根底,惟恐有所不敌,乃缓缓道:“以某之见,夏侯懋必会恶人先告状,此刻或者已经上奏陛下,诬陷你我二人。大魏怕再无我二人容身之地。” 这话说的比较明显,许仪也听出其中的含意,果然脸色一沉,道:“莫非将军之意,是要背叛朝廷,投靠蜀汉?”姜维见到许仪变色,自己也忙着暗自戒备,口中却笑道:“此并非某所愿,只是时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住口。”许仪突然喝断姜维说话,作色道:“某本来敬将军英雄,却不想将军有如此念头,若不是看在相救之情,定将汝拿下法办。想我许氏受大魏厚恩,怎敢有丝毫背逆?将军要去,某也不阻拦,日后若在战场相见,必不留情。就此告辞。”言讫,便欲上马离开。转身之际,许仪只觉得背心一凉,但见一截剑尖从自己胸前冒出,转头看着满脸阴沉的姜维,十分惊异不解地问道:“你…..,你这是为何?” 姜维冷笑道:“欲以汝之首级为进身之礼而。”手上又一用力,长剑更深不尺,许仪顿时喷出一大口鲜血,倒地身亡。姜维脸色不改,割下许仪首级,将血迹擦拭干净,打马径投蜀汉大营而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听说姜维前来投降,李兰觉得十分惊讶。对于这位蜀汉继孔明之后的擎天巨柱,数年前李兰也曾要求吕容用心拉拢,以求得为己用。但后来发生的种种却大出李兰意料之外,使得李兰对姜维也失去了兴趣,再没有任何的行动。虽然没有再打算将其收入麾下,可是对方自动送上门来,李兰也不能就此拒人以千里之外,只得示意叶枫前去相请。 叶枫告退出帐,李兰却转谓严鹏,道:“姜维此人,升平所知多少?”李兰手下虽然有桓易,魏延等一干猛将,但谋士却并无多少,严鹏广有才智,时常能有些好的意见,俨然便是李兰麾下首席谋士。是以李兰也对其十分的重用,对于魏,吴二国的情报打探,也是交付于他。严鹏听见李兰问起,乃上前答道:“姜维,字伯约,天水冀县人……”不等他说完,李兰便挥手打断,道:“我并非要问他的资料,只是你觉得,他此来是真降还是有诈?” 严鹏略微一想,随即答道:“以属下之见,应是真降。姜维原是天水功曹,后调至张辽帐下。在张辽一案之中,有极大的功勋,本该升用,但由于张辽部下旧将的不满,只得仍旧调回天水。对此,姜维心中有所不满,常有怨言,再者他与本官马遵素来不合,关系十分紧张。若来投降,属下以为有八分可信。” 李兰不置可否地挥了挥手,心中暗自思量,即便姜维是真心来降,这样的人,自己敢重用么?爱屋及乌,因为吕容的关系,张辽在李兰的心中绝对是位盖世英雄,却可以说是死在姜维的阴谋之下,难免对其有几分成见。而且日后吕容知道姜维在自己的帐下效力,对他会是什么态度呢?李兰还不及细想,叶枫已经带着姜维在外面求见了。 真正见到姜维的时候,李兰又不禁多了两分好感,堂堂仪表,确实很难以阴险两个字联系起来。姜维也终于见到了名闻天下的奇才李兰,不等叶枫引见,便上前拜道:“在下天水姜维,拜见大将军。”李兰对他虽然先有了成见,但却没有丝毫的显露出来,反而很亲热地答道:“伯约请起。素知伯约文武双全,能得伯约,陇西诸郡唾手可得也。” 姜维又忙着谦逊几句,才站起身来,将身后的包袱取出,道:“在下新来相投,无以为礼,还请大将军过目。”包袱下面鲜红的一块,再看形状,这些刀头舔血的人自然都能联想到里面是什么东西。只是确实不知道谁那么倒霉,成了姜维进见之礼。在李兰的示意下,叶枫取过包裹,放到了李兰身前,慢慢打开。姜维也在后面说道:“此人乃是虎痴许褚之子,许仪。” 许仪的大名,李兰自然是听说过的,也知道此次夏侯懋出征,许仪是以副先锋之职与陈晟一起,关兴之死也多少有几分责任。当即点头道:“伯约初来,便有此大功,本将军定上奏陛下,重重嘉奖。”姜维又急忙行礼,谢过栽培。李兰此刻心中对他并无好感,暂命姜维归属魏延部下,挥手示意二人下去。 姜维原是怀着满腔热血来投靠李兰,却不想李兰的态度并不十分热情,而且连斩杀许仪的大功,也只是淡淡的一句“上奏陛下”。本来极是不悦,转念又想,自己新降之人,根底不知,以李兰之老辣。自然不会过分的信任亲近。于是心中释然,又知魏延乃是蜀汉军中第二人,出帐之后,便以晚辈口吻自居,又不着痕迹地夸赞一番。魏延脾性向来喜欢听奉承的话,几句聊完,便哈哈大笑,对姜维好感大增。 两人边走边聊,恰巧路过刑场,正好看见陈晟被缚,即将问斩。姜维本就认识陈晟,此刻却故意装着不知,问道:“军中要斩何人?”魏延如实答道:“便是昨夜擒获的陈晟。可惜他一身武艺,却不如伯约一般识时务,杀之可惜啊。”言语之间,显得十分惋惜。 姜维顿时心念一动,他素知李兰有爱才之名,见到陈晟的勇武,必然会心中喜爱,有意收在帐下。而陈晟却是对曹魏忠心耿耿,誓死不肯投降,才会招来杀身之祸。斩杀陈晟,连魏延都表现出如此的惋惜,那么李兰心中肯定也不是滋味。对于姜维本身而言,陈晟的死活他是不会放在心上,而且杀害许仪之后,可以说更多的是希望陈晟死。但姜维刚才用许仪的首级并没有成功的打动李兰,此刻便想着再立一功,以求李兰另眼相看。遂笑谓魏延道:“末将有一策可使陈晟归降大将军。” 自来英雄惜英雄,魏延对于陈晟的武艺是相当认同的,听说姜维能有办法使之归降,不禁大喜,张口便要询问,却又想此事终归还要李兰拍板,便带着姜维再次回转大帐求见。二人去而复来,李兰还以为有要紧之事,急忙召入。见礼之后,魏延当先禀告来意,请示定夺。李兰的心中因为关兴的原因,并不一定想要招降陈晟,但听到姜维能有办法劝服陈晟投降,也不禁有些好奇,转而问道:“伯约有何妙计?” 此刻帐中众将已经散去,只剩下叶枫在侧,他与陈晟原有一面之缘,心中也不愿意见到陈晟的人头落地。是以在听到姜维前来投降的消息,便急忙进帐,用此事暂时拦下了李兰的斩杀之令。在诸将离开之后,却又不及时提醒李兰,想要再想想办法救下这个所谓的兄长一命。现在听到姜维有办法能使之归降,叶枫也是喜形于色,侧耳恭听。 此时许仪的首级已经不知弄到何处,姜维只得道:“方才末将所献许仪之首级,乃有大用。此人与陈晟乃是师兄弟,情赛同胞,关系极为亲密。若陈晟得知许仪为夏侯懋所杀,必然恨之入骨,末将再以言语说之,定能使陈晟归附大将军麾下。”叶枫也顿时记起当日陈晟与许仪确实兄弟相称,急忙接口道:“陈晟待许仪如手足,若知他为夏侯懋所害,定会为其报仇……”说到此处,却又猛然想起,李兰与关兴何尝不也是情同手足?难道只有陈晟会为许仪报仇,李兰就不会为关兴报仇么?随即将后面言语咽下,偷眼去看李兰,等候他的最终答复。 对于是否斩杀陈晟,李兰的心中也确实有些矛盾,所以再被叶枫打断之后,也迟迟没有再下令开刀。李兰要杀陈晟,原因之一固然是关兴之死,其次便是陈晟也未必肯降。现下姜维却替他出了个主意,不知是否应该试上一试。昨夜陈晟偷袭营寨,孤军奋战,后面却没有魏军大队人马的接应,李兰再傻也能猜想得到是魏军内部出现了问题。而叶枫从洛阳回来,也带有夏侯懋与陈晟不合的消息。现在再将许仪的死转嫁到夏侯懋的头上,确实能让陈晟更加愤恨,但他会不会就此投降却还是两说。 蜀汉后期大将匮乏,陈晟这样的人物,李兰也是多么希望能投到自己的麾下,于是迟疑道:“陈晟能为许仪一人,而背叛曹魏?”被这样的一问,姜维心中也没了百分百的把握,但他素有急智,心念急转,顷刻之间又生出一计,道:“即便许仪之死并不能激发陈晟的恨意,那么远在洛阳的家人,想必应该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说完又目示李兰身前摆放的地图,道:“末将可否更近一步说话。” 得到李兰首肯之后,姜维行礼上前,指点地图,道:“天水钱粮都在上邽,大将军可择精锐连夜奔袭,又选与陈晟相貌相近者领兵。消息传入天水,必能使夏侯懋深信不疑。他与陈晟本有旧仇,听到陈晟归降,便会迫不及待地上奏曹睿。曹魏向来对背叛之人的家眷丝毫不留情,陈晟在洛阳的家眷定然不保。一旦消息传来,大将军再以言语说之,不愁陈晟不降,只是此计费时日久,不知道大将军愿行否?” 这样的计谋,李兰并不是设想不到,但如此一来,陈晟必然会被满门抄斩。当年刘备对待徐庶之时,曾说过“使人杀其母,不仁;而用其子,不义”。如此不仁不义之事,李兰也是不屑为之的。 姜维献计之后,又退回原位,却忍不住偷眼去看李兰脸色。但却分辨不出对方的表情究竟是喜还是厌,心中顿时有些担忧,想起自己乃是新来之人,怎么可以表现出这样的阴毒?于是又道:“末将也知此计有失仁义,只是末将深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陈晟才堪大用,大将军又素有爱才令名,是以冒昧进言,还望将军勿怪。” 李兰心中确实有些鄙夷,但多年的人世沉浮,早已经学会了如何处理自己的情感,乃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伯约此计甚妙。若能得陈晟归降,皆伯约之功也。”于是便命魏延为将,以姜维向导,依计前往攻打上邽。 见到李兰接受了自己的计策,姜维心中大喜,便要再与魏延告退出帐,却又被李兰喊住,还以为有所嘉奖,忙道:“大将军还有何吩咐?”李兰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道:“吾闻伯约早年丧父,只有老母一人住在冀县,家中再无旁人。不知老夫人身体可好?”姜维没有想到李兰对自己的家世如此了解,急忙拜谢道:“多谢大将军关怀,家母身体一向康健。” “哦。”李兰轻应了一声,便“嘿嘿”地笑了起来。姜维再听不到李兰的回答,又不见他让自己出帐,只是不住地望着自己轻笑,一时之间捉摸不透,顿时显得有些手脚无措,半响才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大将军还有何吩咐?”李兰停住笑声,缓缓答道:“伯约前来归降,可有派人去接老夫人?” 姜维听到李兰语气不善,想起只身来降,虽然有许仪的首级,却不一定就能证明自己是否乃是真心。投降之时,不带家眷,向来都是不能取信于人的,李兰如此询问,莫不是在怀疑自己的诚意?姜维顿时伏拜,道:“末将久慕将军威名,今日来降,绝无二意。末将军远在冀县,不能携老母前来,情非得已,望将军明鉴……”言罢,再三叩首,以示心诚。 看到姜维还没有明白自己的话,李兰心中更是厌恶到了极点,便要拍案怒喝,手臂伸到半空,却又生生停下。心中暗自笑骂,自己在三国的这淌浑水之中混迹多年,居然还不能明白某些人为人处世的原则,只求建功立业,哪里还会顾及别的许多?李兰顿时收住手臂,长笑起身,走到姜维面前,亲自搀扶,道:“只是随便问问,伯约不必如此。” 姜维没有想到李兰又突然恢复这般的热情,心中又暗自打鼓,难道他还是对自己心存疑虑,而笑里藏刀?起身之际,右手已经暗暗握紧拳头,只要感觉李兰再有异常,便只能行险一搏了。耳边却又听李兰笑道:“老夫人独居,想来也十分不便,伯约既然已经归降大汉,本将军有意使人前去冀县,接老夫人前往汉中安置。不知伯约意下如何?”姜维顿时明了李兰心意,又暗笑自己过于紧张,险些又浪费一次大好良机,对方不过是要以老母为质,于自己本身来说,能有何碍?而且将母亲接到汉中,更能让李兰放心自己,何乐而不为?姜维于是“感激涕淋”地道:“多谢大将军关爱,末将定万死以报将军大恩。” 李兰又好言宽慰几句,问明白了姜维母亲的住址,才让二人告退。姜维与魏延离开之后,叶枫才靠上前,道:“将军,方才姜维……”李兰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你即刻派人去接姜老夫人。”叶枫点头领命,还是不死心,道:“姜维有意对将军不利,将军当真还要以老夫人为质,迫他真心归降?” 李兰“嘿嘿”冷笑几声,转问道:“你道他不是真心来降?”不等叶枫回答,便又道:“他若真是诈降,反而不会留下这么许多破绽。我也并非要以老人为质,再者,你以为姜维会十分在意老人的生死么?”叶枫听的十分不解,疑惑道:“那将军既无心以老夫人为质,又何必在姜维面前表现出来,使之心存不悦?”李兰叹息一声,道:“我若不以老人送到汉中,姜维能放心地在帐下效力么?再者姜维方才不是说过,曹魏对叛徒家属手段残忍,我也算是救人一命。” 叶枫这时才明白李兰并非是气恼姜维是否诈降,而是痛恨他不顾老母性命的举动,不禁道:“这样不孝之人,将军留他何用?”李兰却再次摇头,只说了八个大字,“才比天高,德如纸薄。”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上邽失守的消息传到夏侯懋的耳朵里面,是既惊且喜。惊的是上邽丢失之后,天水一郡钱粮尽失,城中的几万张嘴巴怎么养活;喜的却是陈晟居然当了叛徒。当然,对于夏侯懋这样丝毫不以国家为重的人来说,高兴的心态很快占了上风,心里暗骂陈晟,原本以为会是个多么了得的英雄人物,想不到事到临头,还是屈膝投降了。投降了更好,夏侯懋本来还有些担心日后怎么向曹睿解释那夜劫营之败,现在却不用担心了,陈晟已经成了叛徒,自然一切罪名都是他的。夏侯懋只想至他一人于死地,现下只能再落井下石,连着陈晟一家老小一起送下黄泉。想到此处,夏侯便异常的兴奋,提笔便准备将这个消息上奏曹睿。 夏侯懋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才干,但说到陷害人,精神面貌便焕然一新,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地数百字奏章便一气呵成。放下毛笔,夏侯懋更是得意洋洋,正准备唤人进来送去洛阳,就见心腹部将董僖匆匆闯入,慌张说道:“都督,大事不妙。”自从前日走脱姜维,许仪二人,夏侯懋便对董僖极是不满,若不是念在他跟随自己多年,早就重重责罚了,现在又如此莽撞,不禁微愠,沉声道:“什么事,如此慌张?”董僖大大地喘了两口气,才道:“探马来报,蜀军今日早晨全部拔营起程,杀奔天水而来。” “什么?”夏侯懋也惊得将手中奏折跌落。天水城中虽然说起来还有四五万大军,但能战的韩德,陈晟两部都几乎损失殆尽,剩下的不过是临时拼凑来的部队。而蜀汉李兰的大军号称二十万,实实在在也有十万之众,而且训练有素,兵甲精良。以夏侯懋碌碌之才,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自然是吓得面如土色,连声道:“如之奈何,如之奈何。”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董僖问计。董僖却马上就接口,道:“蜀汉不时便至,是战是走,还请都督速作决断。” 一个“走”字,夏侯懋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光亮,顿时道:“当然是走……”话音刚落,却又想起临行之前,皇帝曹睿的嘱托,务必要守住陇西各郡。可是现在两军交战还没有一月,便弃天水而逃,日后到皇帝面前,难免获罪,又不由的有几分后怕,迟疑地问道:“以汝之见,守能守得住么?”董僖也不是傻子,明白夏侯懋已经有了弃城之意,只是害怕日后皇帝降罪而已,再说了,以目前的形势,谁敢说能守得住?只能顺着夏侯懋的心意,道:“兵法有云‘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走。’大都督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保存实力,以图后计,此乃上善之策也。” 夏侯懋虽然听得极为舒服满意,但却知道董僖全是一番鬼话,皇帝能听得进去这样的解释?又有意无意地问道:“蜀军前锋是谁?”董僖答道:“好象旗上写的是一个‘陈’字。” “妙啊。”夏侯懋一拍大腿,高兴地站起身来,道:“必是陈晟这个叛贼。”说着便一阵“嘿嘿”奸笑,然后道:“陈晟临阵投敌,复为向导,引蜀军前来。彼久在军中,熟悉各处军务,本都督自然不敌,只得暂退南安郡。”这几话说得却是十分的合情合理,夏侯懋自己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董僖也跟着干笑几声,才道:“都督高智,末将这便去传令。” 董僖离开之后,夏侯懋也忙着命人收拾行装,自己却又在刚才写好的奏折之上,再添加了几笔。刚刚吹干墨迹,就听外面传来阵阵喧哗,有人高声喊道:“某要求见大都督……”听到这声音,夏侯懋的眉头不由自主的便皱了起来,知道又是参军程武,不禁有些后悔当晚为什么没有让他与陈晟一起去送死。 整个都督行辕都在忙于准备行装,虽然有护卫阻拦,却还是没有能够如愿地挡住程武。既然躲避不开,夏侯懋反而起身相迎,满脸堆笑道:“程大人有何事要见本都督?”程武却突然跪倒,再拜道:“望都督收回成命,万万不可轻弃天水。”夏侯懋虽然猜到对方是因为此事而来,但听程武明白的说出来,心中还是极为不悦,自知理亏,只好伸手搀扶,道:“大人万不可如此,且起来商议。” 程武则是侧身避开,继续道:“大都督难道忘了临行时,陛下之嘱托?再三吩咐我等固守陇西各郡。蜀军将至,都督却弃城而走,岂不负陛下天高地厚之恩德?”夏侯懋的心里本来就不十分的舒坦,现在又被程武如此质问,顿时有些恼怒,也不再搀扶对方,只是冷然道:“陈晟在我军中多时,于天水防务了如指掌,如今蜀军有他为向导,其势固不可挡。我意保存实力,放弃天水,退守南安,以图后计,有何不可?”程武却道:“陈将军素来忠君爱国,定不会归降蜀汉,此必是李兰离间之计,都督万不可轻信。” “嘿嘿,大人当真是陈晟的知己好友啊。”夏侯懋没有想到程武此时此刻,还在替陈晟说话,又联想起往日的种种,心中怒气难抑,遂不理程武道:“本都督心意已定,毋庸多言。”便要迈步出帐。 程武见夏侯懋如此,知道对方十分畏惧李兰,决心要放弃天水,料想再劝无益,只得伸手抱住夏侯懋双腿,泣声道:“大都督若是不肯留下,还望能留些兵马于属下,属下愿为都督断后,死守天水,与城共存亡。” 天水兵马本来就不及蜀军众多,夏侯懋恨不得全部都围在自己身边保护,怎么还肯分兵给程武?再则日后传到洛阳皇帝的耳朵里面,说主帅逃跑,放着一个文官坚守城池,还不得罪加三等?于是再三不肯,可程武却是铁了心,见夏侯懋不答应,便不肯松手。 两人正僵持不下,却见董僖,马遵二人一起进来。看到眼前两人的样子,董,马二人都是大吃一惊,一时竟忘了行礼参拜。夏侯懋也自觉丢脸,用力一脚踹开程武,问道:“众将准备的如何?”董僖才急忙抱拳答道:“三军已经准备妥当,就等都督下令。” “好。”夏侯懋看也不看程武,便要与二人一道离开。哪知程武却仍旧不死心,再扑上前抱住夏侯懋下身,道:“望都督看在两位先帝的份上,留些兵马于属下。”用皇命不见效果,又抬出先帝,只把夏侯懋气得浑身发抖,有心再给他点颜色,却听董僖道:“大都督,蜀军前锋离城只有十里,还望都督早作决断。” 夏侯懋抬眼见董僖不住向自己使眼色,心中顿时明朗,蜀军已经近在眉睫。此去南安还有些路程,为免被蜀军在后追击,留下些人马坚守天水也好。既然程武有心寻死,自己又何苦当个恶人?于是夏侯懋又转换一副面孔,伸手再搀扶程武,道:“大人能有此忠心,本都督怎能不加以成全,就依大人便是。”程武这才顺势而起,道:“多谢都督。” 夏侯懋虽然口中答应了程武,心中却又有些犯难,兵马留少了,肯定程武又要大闹;留多了自己心疼。而且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谁还会愿意跟着程武一起找死?正两难之际,却看见马遵一直一发不发的站在旁边,遂笑道:“马太守乃是本郡百姓之父母,当随程大人坚守城池。等本都督前往南安郡中布置好一切防务,二位便可随后而来。” 得到蜀军前来的消息,马遵原本已经把家当收拾得稳稳当当,就想随着夏侯懋一起弃城而逃,却万万没有想到,突然之间这个胆小如鼠的大都督,居然命令自己留下来断后。心中自是将程武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却还是不敢违背将令,垂首领命。这样一来,留下的只需要是天水郡兵便可,自己却仍旧可以带着别郡调集的大军逃遁,夏侯懋自以为得计,心中大悦,勉励二人几句,便要与董僖离开。 夏侯懋的如意算盘,又岂能瞒过程武?只是想起自己父子两代世受国恩,程武确实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水落入敌手,而且自己断后多少总能为夏侯懋赢得些许时间。南安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只要能用心准备,或者能抵挡住李兰大军的侵袭也不定。眼看着夏侯懋即将离去的背影,程武有着说不出来的厌恶,可是国难当头,只能屏弃成见,互相合作才行。“都督留步。”程武又出声喊住了对方。 “大人还有何事吩咐?”虽然措辞客气,但夏侯懋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悦与厌烦。程武却不管那么许多,径顾自地说道:“朝廷大军皆在宛城,雍凉各处兵马不足。大都督前往南安之后,可使人准备重礼,前往西羌首领彻里吉处,求取兵马,以抗蜀军。”夏侯懋听到又能为自己增兵,立时眉开眼笑,喜道:“多谢大人提点。” 程武又复道:“还望大将军谨守疆土,万不可再使陷落贼手。”夏侯懋只得干笑几声,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便带着董僖匆匆出去。程武望着对方如丧家之犬的逃走,不禁连连摇头,大魏的江山迟早要败在这样的人手中。再转看马遵,也是满脸的委屈愤恨,想要开口说几句鼓励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样贪生怕死的臣子,能有什么大用不成? 第二百三十章 夏侯懋大军刚离开天水不久,蜀军便兵临城下,大约是得到魏军守备空虚的消息,竟然也不扎营休整,便直接摆开阵势,强行攻打城池。程武虽然是名门之后,却是第一次亲上战场,而且是在如此危急的情势之下,心中固然有几分慌忙。但他深知主将是军士的主心骨,即便心中有任何的慌乱,表面上也没有丝毫表现出来,而且就亲自站在城楼最显眼的位置,不住指挥魏军守御。 主帅的临阵脱逃,无疑给城中的守军以极大的打击,若不是程武狠下心来,亲手斩杀两名后退的校尉,军心早就在蜀军的强大攻势下全面崩溃。但靠着程武一人的努力,想要扭转败局,却又是千难万难。程武望着城下身着土黄色衣甲的蜀军如蚂蚁一样的爬上城墙,又被魏军赶杀回去,接着又再次扑上来,再次退下去。反复几次,爬上城墙的蚂蚁是越来越多,耽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终于连程武也置身在了最前沿,虽然左右亲兵极力保护,但丝毫不会武艺的程武还是中了一箭。 马遵自从受命以来,就没有想过怎样坚守城池,而是不住的打着如何离开这战乱之地的主意。眼见程武受伤,马遵自以为时机已到,急忙跑上前来,关切地问道:“大人伤势如何?”程武一面让部下包扎伤口,一面勉力起身,道:“多谢关心,些许伤势,并无大碍。”言下之意便是还可以继续坚持作战。马遵却不愿意在这城楼上多待片刻,又死心地继续劝道:“大人既然有伤在身,何不暂时下去歇息片刻?” 程武伸手拦开马遵搀扶在自己身上的手掌,冷冷地道:“大人究竟是想让某下去,还是自己下去?”马遵被他一句话道破心意,脸上略显尴尬,强笑道:“大人说哪里话,某确实是担心大人身上的伤势。”程武依旧不领情,回道:“既然如此,太守大人大可不必担心,某还坚持得住。大人还是有心守城吧。”随即又转谓旁边亲兵,道:“所有将士不得退后一步,违令者,斩。”说话之间,眼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马遵。马遵好歹也是一郡之首,被程武这样几句话弄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得一声不吭地走开。 也许是程武的这道命令起了作用,太阳落山之后,蜀军虽然攻势凶猛,却仍旧没有能够攻破天水,不得不暂时撤退,安营扎寨,以待来日。等到蜀军完全撤退之后,程武才长长的吐了口气,也才觉得身上的箭伤是如此的痛楚。但又不得不继续咬牙坚持,缓缓绕行城墙一圈,巡视军士防务。能将强大的蜀军击退,程武在守城的将士心中也建立起了一定的威信,所过之处,这些士兵无不振臂高呼。 程武勉强巡视完毕,指着远处蜀军正在安扎的营地,转谓马遵道:“李兰也未必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今日天水城不还是在我等手中么?”马遵纵然心中千万个不满,也只能是唯唯应诺。毕竟程武有伤在身,虽然极是担心蜀军夜间偷袭,却也不得不下城休息,因为他深深得明白,一旦自己倒下,就凭眼前的这个庸碌太守,是断然守不住城池的。于是程武又千丁零,万嘱咐地将夜间应该注意之事向着马遵说了一遍,然后才走下城墙,回营休息养伤。 就本身官衔而论,程武并不比马遵高,但他既是京城皇帝任命派遣,又受了夏侯懋的将令,自然城防部署都是他说了算。再加上一日的坚定指挥,重伤却不肯退居二线,这样对曹魏的忠诚,也让马遵的心中感到一丝愧疚,所以在听到程武命令自己夜间巡城之时,竟然没有敢出声反对。等到程武都已经走下城楼,扬长而去的时候,马遵才猛然省悟,老子凭什么该听你的?都辛苦了整整一天,程武是回营休息,马遵却是继续守城,心里自是十分的气愤。当然,在他的心中是不会去想程武身上的伤势的。 气愤归气愤,是夜马遵还是依令休息在城楼上,不管怎么说,被蜀军攻破天水,对他也是百害而无一利。约莫三更时候,马遵在睡梦之中被吵醒,还道是蜀军趁夜攻城,急忙披挂起身。出来却不见丝毫动静,只有不少军士三三两两围在一堆,哄抢着什么东西。见到马遵过来,又都忙着遮掩。马遵心中疑惑,故意作色道:“尔等何事喧闹?” 便有一小校答道:“蜀军方才向城上射来一轮箭雨,我等以为是要攻城,故而喊叫。”马遵向着城下望去,果然看见黑暗之中,有队蜀军正缓缓撤退回营,又复问道:“怎么他们只射了几箭便又回营了?”语气虽然有些缓和,但目光凶狠,不容对方有丝毫地隐瞒。那小校只得答曰:“正是。对方箭矢均去了箭头,没有伤人。箭杆上却缚有书信,我等正是在争抢传阅。”说着不等马遵索要,便将箭上的书信双手呈上。 听说有书信,马遵还因为城中出了内奸,打开一开,却是李兰告戒城中将士的劝降檄文。说什么天兵压境,若不早日开城纳降,一旦城破之日,玉石俱焚,鸡犬不留。而对于投降之后的许诺却是极为优厚,所有将官一律升三级录用,马遵更是将目光停放在“太守封千户侯”的几个字眼上面。良久才沉声吩咐众人,不得为檄文所动,再敢传阅,便以军**处,自己却怀揣着檄文,默然回到处所。 再躺回榻上,马遵久久不能入睡,反复地看着李兰的檄文。上面写的明白,夏侯懋大军已走,就凭区区数千人,想要抵挡十万大军,是万万不能。一旦城池被攻破,城中大小官员都是灭族之祸,若是开门投降,不仅可以保全性命,还能享受富贵。究竟该如何决断,马遵确实有些难以取舍。 第二百三十一章 正在马遵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低声喊道:“太守大人可曾睡下?”正是主薄尹赏的声音。马遵急忙将檄文藏于枕下,才坐起身道:“请进。”话音刚落,尹赏便推门而入,先上前行了下属之礼,才问道:“大人可知方才蜀军向城**来不少的檄文?”马遵不便直承其事,乃摇头道:“本官并不知情。”尹赏于是从怀中掏出一纸檄文,双手奉与马遵,道:“大人请过目。” 马遵假意漫不经心地接过,略微一看,与自己那张并无二致,遂道:“不过是李兰见我城池坚固,难以攻下,故而以此诱降,不足为信。”尹赏点头应诺,却又道:“大人心中果然认为天水城坚,不能为蜀军所破?”马遵自己心中虽然不信,但也不能在下属面前表现出来,乃道:“这个自然。”尹赏听候冷笑两声,却并不接口说话,只是斜眼看着马遵。马遵被他看得背后发凉,若在平时早开口喝骂,此刻心中有鬼,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其实马遵刚才的一举一动,就连在帐内反复的观看檄文,都被尹赏在外面偷窥的一清二楚。尹赏本人是有心降蜀的,毕竟主帅夏侯懋已经逃走,一个小小的郡吏,何苦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搭进去?看到马遵如此,便猜知他也有意背叛曹魏,于是想以言语挑之。但马遵却矢口否认,尹赏也不愿意就此说破,笑了两声,便道:“大人自觉比樊城文将军如何?”马遵摇了摇头,尹赏又问道:“大人觉得李兰比郭淮如何?”马遵不想也知道,二人孰优孰劣。 尹赏最后才道:“以樊城之坚固,以文将军之勇武,也不能阻挡郭淮之偏师。如今蜀汉主力压境,太守大人自忖能守住天水?”马遵茫然地摇了摇头,道:“自然不能。”话说出口,才知不妥,随即又道:“能守则守,不能守便以身殉国,报效皇恩。”却见尹赏又是一阵冷笑,不由微怒,道:“莫非汝生有叛国之心,故有此言语?” 尹赏也不否认,答道:“正是如此。”马遵闻言,急忙从旁边取过佩剑,喝道:“既是如此,休怪本官不念旧情。”尹赏并不惊慌,仍旧笑道:“大人枕下又是何物?”马遵顿时明白自己的举动已经被对方知晓,乃勉强道:“本官不过是想看看蜀军究竟是何言语。”尹赏复逼问道:“那为何方才大人要矢口否认?莫非是做贼心虚么?” “你……”马遵指着尹赏顿起杀意,却听对方又道:“下官与大人乃同路之人,何不一起行事,献了城池,共享富贵?”马遵本就犹豫不决,现在又有人愿意共同举事,不禁有些心动,却还是逞强道:“本官深受皇恩,岂能与汝同流合污。”语气已经不似方才那般坚决,凶狠。尹赏明白马遵需要一个台阶把面子顾足,乃继续道:“下官知大人一片忠心,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夏侯懋所受恩典,远在大人之上,却在蜀兵临境之时,带兵逃窜,留下大人在此坚守。若能守住,功劳固然是夏侯大都督的,若是不能守住,大人满门可都要被蜀军抄斩。如何定夺,大人心中自然有数。” 被尹赏这样一说,马遵心中自是认定应该归降蜀汉,但又装着犹豫半响,才重重叹息一声,道:“非遵贪生怕死,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有负陛下圣恩。”尹赏也跟着宽慰几句,才又商量如何献城。 其时夏侯懋带走魏军主力,留下都是原天水郡的兵马,几乎都是马遵旧部,只要他铁了心投降蜀汉,便不会有太大的阻力,唯一令人担心的便是参军程武。两人商议妥当,决定尹赏前往蜀营请降,马遵则带人擒拿程武,各自分头行动。 话说程武受伤在身,下城之后,找军医仔细查看包扎之后,更觉疲惫,倒头就睡。正在酣梦之中,却被几声惨叫吵醒,程武立刻翻身起来,刚从枕边抽出宝剑,就见马遵带人破门而入,手上的长剑兀自向地声滴着鲜血。程武心中虽已了然,却仍禁不住大声喝道:“马遵,汝意欲何为?”马遵笑答道:“欲请大人一同享受富贵。” “呸。”程武立时破口大骂:“亏汝深受皇恩,居然不思图报,临阵投敌,还如此坦言不惭,当真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写么?”马遵冷哼一声,道:“夏侯懋父子两代受三朝厚恩,蜀军压境,却拥兵而逃,却留下你我二人。难道他夏侯懋的命是命,我马遵就活该受死么?”不等程武出言辩驳,又继续道:“素闻李大将军礼贤下士,爱惜人才,许诺我等归顺之后,不仅性命无碍,而且升官晋爵。大人才高八斗,何不随吾一道而降,定不失封侯拜爵。不知尊意思如何?” 程武仰天长笑,片刻才道:“想我父子二人世受国恩,当此之时为死相报,岂能与汝等一般?”乃将身前宝剑一抖,道:“今日有死而已,谁敢上前与我决死?”马遵虽然知晓程武并无武艺,且又有伤在身,但见其气势,不禁心存畏惧,回顾左右,道:“与我拿下。” 马遵身后亲兵虽然奉命投降,心中也确实不愿意送死,但要他们与程武动手,却都显得有几分犹豫。毕竟稍有血性良知的,都能记起白日里,程武沉着指挥,英勇作战的画面,心中极为敬佩。被马遵喝吼几次,一众亲兵只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无一人敢举刀向前。 马遵怒急攻心,随手斩杀身旁一名亲兵,喝道:“再不上前,便以此为榜样。”众人为其淫威所迫,不得已都缓缓向程武靠拢。程武乃剑指地上的尸体,道:“马遵是何等样人,尔等还不清楚么?这样的上官,值得尔等再效死命么?”众军士听在耳中,便又止步不前,一起拿眼睛望着马遵,似乎在想着刚才同袍被杀的一幕。 马遵见众人再次停下不前,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何曾想过部下会违抗自己的命令,更加火冒三丈,居然又挥剑砍向身边的士兵。这一回对方却是早有防备,怎能甘心被杀,立刻举刀将马遵的铁剑架住,对着左右袍泽喊道:“弟兄们,这样的人,我们何苦再为他卖命?不如杀了,再跟随程大人一起。”马遵平日待下本无厚恩,如今又妄杀无辜,早激起众人的不满。现下有人起头,自然是一呼百应,便有数人挺刀将其围在中间。 马遵此刻才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错误,顿时慌了手脚,却仍旧勉强喝道:“尔等要造反不成?”那军士冷笑两声,乃道:“汝欲归降蜀汉,究竟是谁造反?我等兄弟也是大好男儿,怎能任由你宰杀?”随即转对众人喊道:“弟兄们,你们说,该不该为刚才死去的兄弟报仇?” “报仇,报仇。”声音此起彼伏,马遵终于感到无比的害怕,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哀求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话音未落,对方却已经手起刀落,马遵的脑袋便与他的身体永远分开。 程武虽然是有意挑起众人对马遵的不满,但也没有想到眼前的情势如此的急转直上,当真是感觉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心中大是喜欢。可是还没有等他来得及开口宽慰众人,就听外面有人高喊:“蜀军进城了,蜀军进城了……”却原来是尹赏前往蜀营请降,而李兰早有准备,蜀军前部就在天水城外不远,只等着一声命下,便兵临城下。城门上的士兵都是马遵部下,早知道太守投降之事,又见有尹赏在前引路,是以非但不作任何抵抗,反而开门相迎,很快就让蜀军长驱直入,进到城内。 程武知道大势已去,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房中众人道:“尔等杀了马遵,必不能容于李兰,还是速速逃命去吧。”这些军士本着满腔的怒气将马遵杀死,却没有想到如此的后果。现在蜀军已然进城,想要抵抗固然不能,便是想投降却又杀死了马遵,前往蜀营焉知不被李兰所杀?此刻也惟有赶快逃命一途。程武的话刚说完,就有不少人心动,悄然地退出房外,各自逃生。略微剩下几个有良心的,都留下望着程武,劝说他一起逃命。 程武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几人,摇了摇头道:“都督夏侯懋逃了,太守马遵又要降敌。堂堂中原上国,若无一二忠臣死节,岂不让天下人耻笑?”众人再劝了几句,见程武心意甚坚,也只得作罢,眼见蜀军的声音越来越近,便一起向着程武拜了拜,才各自散去。 众人离开之后,程武不慌不忙的为自己整理衣冠,然后向东叩拜。等到姜维带人闯入的时候,见到的已经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第二百三十二章 得知夏侯懋带兵弃城而逃,李兰挥军强攻天水一日,却未能如愿攻破,反而折损不少士卒。是夜姜维入帐献计,以他多年多马遵的了解,建议能向城中发射招降檄文。果然不废吹灰之力,蜀军便踏入天水的大门。李兰虽然心中对姜维仍有成见,也不得不下令为其摆酒庆功,提升为将军之职。 开战至今,才有唯一的一次酒宴,诸将自然显得异常兴奋,齐齐向李兰祝酒。虽然李兰极力推辞,尽量少喝,到散席之时,也有了六七分的醉意。被叶枫搀扶回帐,倒头便睡。也不知道睡了几时,只觉得有人为自己宽衣擦面,睁眼一看,却是夫人吕容。 此次征战,吕容原本打算一起跟随左右,但李兰以关统无人照看为借口,让其留在汉中。是以此刻出现在眼前,李兰除了觉得吃惊之外,更有几分喜悦,急忙坐起身,道:“你如何来了?”吕容低声答道:“安国的消息传来,我担心你,便急忙赶来了。” 提起关兴,李兰的胸口又如同压了一块千斤巨石,久久没有言语,最后才道:“这几日旅途劳顿,先下去休息吧。”吕容却摇了摇头,道:“方才我询问过天涯,有件事想找你商量。”李兰顿时记起姜维之事,不等吕容开口,便抢先道:“姜维虽然害死张辽将军,但现在既然归降于我,总不能让我这个大汉朝廷的将军,还去为曹魏的将军报仇吧?所以这事……” 话还没有说完,吕容就接连摇手,道:“等等,你是说姜维此刻是在你的帐下效力?”李兰马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否认却又不能,只得“嘿嘿”傻笑着点头。张辽于吕容有养育之恩,姜维无异于她的杀父仇人,乍闻这样的消息,立时就想去找对方报仇,但此刻却是一忍再忍,片刻才道:“我不是问你此事。”李兰正巴不得她不过问此事,急忙道:“那你所指何事?” 吕容却是将眼睛一转,突然发作,对着李兰大声道:“你明知姜维与我有深仇大恨,却还将他收罗在帐下,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点分量么?”说着便将双手捂在脸上,呜呜得哭将起来。原本是在弄虚作假,但回来却想起张辽父子惨死,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李兰自知理亏,顿时手脚无措,不住宽慰,却始终不得要领,只得道:“姜维毕竟已经归降,你若一定不肯甘休,日后找个机会把他除去便是,但不能明目张胆,就有些麻烦。你须得给我些时间。” 吕容听见李兰终于松口,一边收住眼泪,一边道:“我又没有让你杀他。”虽然李兰对姜维没有好感,也确实舍不得就因为张辽而将其除掉,又觉得吕容必然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于是急忙道:“那你要如何?”吕容答道:“一命换一命,我不杀姜维可以,但你也要放过一个人。”李兰本要张口答应,但又猛然觉得似乎自己掉进了她的陷阱,乃迟疑道:“有什么人值得你如此煞费心机?” 吕容此刻也不隐瞒,坦然道:“魏国先锋大将陈晟,他虽然伤了安国,但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我希望你能饶他不死。”李兰没有想到会是陈晟,不答反问道:“你与他还是素识不成?”吕容道:“你可知他父亲是何人?”李兰此刻脑袋转得很快,“陈宫”二字脱口而出,见到吕容点头,顿时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但就算吕容与陈晟是世交,李兰与关兴之间也有极深厚的情谊,于是犹豫不肯立刻答应,只得道:“我现在本来就还没有杀他。” 吕容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之所以没有杀他,是存有招降之意。但我能明白的告诉你,就算曹睿此刻杀了他的家小,陈大哥也不会背叛曹魏。”陈晟的武艺确实惊世骇俗,如果实在不肯投降,那么李兰就更没有放过他的理由,遂道:“既然对曹魏如此忠诚,我便更不该放过他。再说众将拼死将他擒下,我就这么轻易将他放了,如何说得过去?” 吕容也明白李兰的苦衷,但陈晟不仅与她是一起长大的兄妹,更曾经数次于她有救命之恩,也不能见死不救。当下再劝道:“你若能饶他一命,我保证劝说陈大哥从此不再为曹魏效力便是,与杀他何异?”话虽然是如此,但终究还是冒险,万一陈晟不守信用,暗中又再为曹魏效力,那岂不是纵虎归山?李兰虽然极是宠爱吕容,却也不能拿这样的大事儿戏,还是继续摇头。 吕容又央求了一会,见李兰仍旧不肯答应,于是道:“你不答应也罢,我自己去放他。”李兰也被她说得心烦意乱,见吕容如此无理取闹,不禁恼怒,当即喝道:“你敢。”不等吕容再有言语动作,李兰又对外面喊道:“来人。”护卫萧贲闻声进帐,抱拳道:“将军有事吩咐?”李兰瞟了吕容一眼,冷冷道:“速去将陈晟就地处斩。” 吕容万万没有想到李兰这次会如此雷厉风行,眼看萧贲领命出帐,突然拔出旁边的佩剑,大声喊道:“站住。”李兰看着她手中明晃晃的宝剑,“嘿嘿”又是几声冷笑,道:“莫非你还要弑夫不成?”又对停下的萧贲喝道:“还不快去。” “站住。”吕容再一次喊住萧贲,将剑锋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对着李兰道:“你要是不肯放过陈大哥,我们母子两就一起给他陪葬。”李兰一时没有回过味来,等明白了吕容话中的意思,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恼怒,望着对方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挥手先让萧贲退下,才缓缓问道:“你不会是骗我吧?” 吕容也冷笑几声,看也不看李兰,道:“你若是不信,尽可以试试,一尸两命,全都是你一手造成。”这句话把李兰听的哭笑不得,成亲多年,夫人都换了两任,每常看到关统围着自己喊父亲,也真心希望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血。眼见吕容还把宝剑架在脖子上面,只得道:“你让天涯把把脉,若是真的,我也可以考虑考虑。”也不等吕容同意与否,便使人去请叶枫。 吕容这才将宝剑放才,与李兰一起静候叶枫到来。不久叶枫赶至,李兰便抢先道:“夫人身体有些不适,你替她把把脉。”叶枫依言而行,片刻果然喜道:“恭喜将军,夫人并非有疾,而是有喜了。”吕容也翘着嘴角,看着李兰,似乎在说,我可没有骗你。 李兰原本以为吕容是在唬弄自己,却没有想到几年没有消息,偏偏当真在这个时候开花结果。欢喜固然欢喜,但想到要释放陈晟,便又高兴不起来。吕容却不管那么许多,进一步逼问道:“大将军难道要言而无信?”李兰迟疑不决,只好再问道:“你确有把握能说服他不再为曹魏效力?”见到吕容毅然决然的点了点头,也才吩咐叶枫道:“带夫人一道去将陈晟放了。” 叶枫心中虽然也不愿意见到陈晟身首异处的惨相,但这样平白的将其释放,也非所愿。而且也不觉得李兰有任何理由放过陈晟,还道是自己听错了,迟迟没有动作,只等到李兰再次重复命令,才行礼告退,带着吕容来见陈晟。 叶枫曾经亲眼见到过陈晟自己挣脱绳索,是以此次给他换上的乃是拇指粗细的铁链,而且每日三餐只合成一小碗糙米饭,借以消耗陈晟的体力。人是铁,饭是钢,饶是陈晟这样一个大英雄,被折腾几日之后,也显得十分颓然狼狈。吕容何曾见过陈晟眼前的形容,回想昔日情谊,不禁悲从中来,竟低声抽噎起来。 陈晟也不曾想过与吕容再见,会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想要站起身来,却终究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问道:“你怎么……”话未说完,便又展颜笑道:“我倒忘了。你现在可是堂堂的大将军夫人。” 吕容轻叹一声,便上前为陈晟开锁。陈晟略带几分疑惑,任由她将锁链解开,才道:“我不会归降的。”吕容点了点头,道:“知道,我只是来放你的。”陈晟更是不解,注视吕容良久才笑道:“李兰如此作为,也能统率千军万马?”吕容自己也知道,确实有几分对不住李兰,但自从张辽父子死后,她再也不愿意见到自己往日的兄弟死难。此次特意赶来军中,固然是担心李兰,又何尝不担心陈晟?此刻只好道:“放你却是有条件的。” 陈晟何等聪明,很快就明了吕容之言,道:“我受太祖皇帝厚恩,唯以死相报。”吕容没有想到对方拒绝的如此干脆,片刻才缓缓道:“你这几日被关押在营中,难道不知蜀军是用你的旗号攻破上邽?”陈晟却不屑道:“如此伎俩岂能瞒过旁人眼睛?” 吕容也反问道:“夏侯懋知晓后,可会为你求证辩解?”陈晟顿时沉默不言,吕容复又道:“夏侯懋此刻兵退南安,这失败的责任总需要人承担,难道他不会推卸在你身上?此刻只怕上报皇帝的奏折已经上路,一旦到了洛阳,后果如何,还需要我详细为你说么?” 曹魏向来不对叛徒手软,连跟随曹操三十年的于禁投降蜀汉之后,也被满门抄斩。如果夏侯懋当真上表将责任全部推给自己,陈晟不用脑袋都能想到家中妻儿的下场。而以他对夏侯懋的了解,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在情理之中。想起家中的娇妻爱子,陈晟额头虚汗直冒,最终还是不得不屈服,甘愿答应不再为曹魏效力。 第二百三十三章 私下放走了陈晟,李兰便再无心睡眠,径自来到大帐之中,坐等诸将天明点卯。吕容知道若李兰不悦,只好规规矩矩,恭恭顺顺地留在寝帐。李兰心中倒不是十分怪她,如果换成是自己,对于这样一个青梅竹马的世兄,也会竭力营救。所担心的不过是应该如何向众将解释,无缘无故地放走敌将,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搪塞。桓易,吴懿等将,李兰倒还无所畏惧,只是魏延心高气傲,此次出征又多有不悦,而且陈晟也正是他全力擒下的,一旦开口询问起来,李兰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天色渐明,诸将陆续来到大帐,魏延也在其中,脸上神色极是不悦。李兰惟恐众人问及陈晟之事,乃先开口道:“夏侯懋退兵南安,不知诸位有何良策?”问完之后,便一直注视魏延。魏延却并不理会,只是将眼睛看向别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李兰知他心中有气,不得不再点名问道:“文长将军有何高见?” 当日魏延苦战方才擒下陈晟,虽然也十分佩服对方的武艺,有心劝李兰招降。但不降则杀,这是对待陈晟这样的虎将唯一原则,可是李兰却招呼也不打一声便私自将他放了。对于魏延来说,心中自然是气愤难平。只是念在对方毕竟是主帅,当着众将,魏延多少要替他留几分颜面,是以隐忍不发。却没有想到李兰还要一个劲来讨没趣,魏延的犟牛脾气也就跟着上来,冷然道:“将军向来是一意孤行,何必询问末将的意见?” 李兰本来也是想讨好魏延,却没有想到碰了这个不大不小,不软不硬的钉子,自知理亏,只好嘿嘿讪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将军便部署下一步的行动。”于是指着身后地图道:“街亭乃是陇西诸郡与长安联系之咽喉要道,我军尚有南安,陇西,广魏等郡不曾攻克。惟恐曹魏增发援兵从长安而来,吾意遣一上将,引精锐之师前往街亭,当道筑营,以阻敌增援。不知哪位将军愿往?”不等有人出列请命,李兰又道:“街亭虽小,干系重大,非能征惯战,勇谋兼备之人不可。”说话时仍旧不住看向魏延,在李兰心中,即便不因为陈晟之事,刻意讨好,魏延也是守备街亭之上上人选。 好话说尽,颜面已经给足,奈何魏延就是不肯领情,仍旧摆出副不可一世的姿态,一双大眼睛只是看着帐篷顶部,丝毫没有将李兰的话听在耳中。李兰向来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主,看到魏延这副形象,心中也渐渐来气,懒得再多言,沉声问道:“诸公平日张口便是讨贼复兴,难道此刻便无一人能担当重任?” 方才李兰句句言语都是心向魏延,帐中众将都能听得明白,更何况关兴死后,魏延本就是先锋大将,即便有人愿意请命前往,也不得不忍住不说。现下虽然李兰已经改变心意,但从言语之中也能听出对魏延多少的不满,更没有人胆敢站出来,毕竟魏延的脾气也不是好相与的。桓易见诸将皆保持沉默,惟恐李兰下不了台阶,正要出列请战。对面站着的王平却抢先一步上前,道:“末将愿往。” 王平久在汉中为魏延副将,对于魏延的脾气是十分清楚。李兰放走陈晟之事,他也有所耳闻,知道魏延对此大为不满。虽然事情是李兰做得不妥,但毕竟身为主帅,如此两次三番的示好,也算是对得住魏延了。何况魏延终究还是汉将,就算心中有怨气,也不能拿军国大事当儿戏,街亭要地原本是该身为国家上将的魏延前往,但他却不闻不问。让王平看着也觉得有些过分,自从当年汉中之战归顺刘备,王平便有心辅佐明主,建功立业。现在虽然先帝已经去世,李兰独掌大权,但北伐大计,也不是李兰一人之事,是以在无人请战的情况之下,王平便第一个站了出来。 王平位在魏延之下,出列请命,自要走过对方面前,只把魏延的一张脸气得更加紫红,若不是在中军大帐之内,众目睽睽之下,只怕魏延便要当面与之撕打起来。李兰却是心中感激王平,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给自己长脸,当即抽出一支令箭道:“吾素知王将军平生谨慎,定能保街亭无恙。此番曹魏众将皆在宛城酣战,吾料定若有援军,必是徐晃引领之并州军马。将军曾与之共事,此次重缝,当格外小心。”王平点头领命,复道:“末将敢以性命担保街亭不失。”言讫拜辞,出帐点兵而去。 王平虽然也是将才,但终不是徐晃之敌,李兰寻思片刻,复召张嶷出列,使领本部兵马前往街亭东北之列柳城驻扎。有这支精锐的无当军为后盾,料想王平当无大碍。街亭之事安排妥当,李兰才转过眼来看着魏延,心道,老子没你照样能打仗。魏延的脸色也是相当难看,见李兰久不言语,乃出列道:“若是大将军再无吩咐,末将就此告辞。”说完便要转身离开。魏延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礼举动,使得众将方才觉得李兰私放陈晟是错,现在却更觉得魏延不对。 李兰心中的愧疚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乃喊住魏延,道:“街亭虽然也无忧,但攻克南安等郡,还需要诸位将军大力。天水左为南安,右是广魏,吾意分兵两路,分别攻取二郡。文长将军引本部军马去取广魏郡如何?” 自从夏侯懋来到天水,抵抗蜀军,陇西各郡兵马大都征调在他麾下,至于各郡都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守军。现在夏侯懋人在南安,可想而知广魏郡根本没有多少魏军,杀鸡焉用牛刀?攻打广魏郡,只需一员偏将足已,何必劳动魏延大驾。只不过是李兰想要借此来煞煞魏延的威风而已,魏延也是心知肚明,抱拳道:“末将遵命。”重重哼了一声,便大步出帐。李兰看着帐中略显惊愕的众将,乃笑道:“明日起兵攻取南安,诸公可下去准备。” 众将陆续告辞出帐,只有桓易一人留下,似有言语要讲。李兰遂问道:“将军有话要说?”桓易点了点头,道:“今日之事,魏将军必会耿耿于怀,怕日后愈加难以相处。”李兰也点头道:“文长脾性孤傲,平日吾处处忍让,他却越发的变本加厉。今日算是小小的警示,希望日后能收敛一些。”桓易却苦笑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李兰对此也只能是无奈的笑笑,魏延的脾气若是不能有所改变,只怕终有一天,还是要生出乱子来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过得两日,魏延,王平等将分别带兵离开,李兰也亲自起兵攻打南安郡,先锋前部自非桓易莫属。祭旗已毕,李兰便要亲点桓易出兵,但见对方身后有一小将十分面熟,却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不禁多看了几眼。那小将长得极为清秀,见到李兰的目光看来,也不回避,反而吐吐舌头,含笑不语。笑起来那熟悉的两个甜美酒窝,李兰顿时认出她便是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孟倩,再看桓易一脸的不悦,才知道吕容从汉中赶来,居然还带有个跟班。 孟倩生性好动,知道前方战事激烈,怎能安心再待在汉中;其二也是担心李兰,得知吕容要来军前,便缠着要一起跟来。吕容对她的一番心意,十分明了,当即答应。只是到了营中,吕容是名正言顺的夫人,自然无所顾忌地去找李兰,吐诉衷情。孟倩名不正言不顺的,只能先去找桓易,本来第二日便要缠着桓易带她一起来中军见李兰,但当时魏延尚在,且又因为陈晟之事,桓易惟恐被魏延撞见,借题发挥,只能好说歹说,拖延到了今日才带着一起前来。 孟倩见李兰认出了自己,遂走上前道:“大将军出征,末将愿为前部。”虽然她极力粗壮着声音,想要掩饰女声,却始终难掩声音中的娇媚之色,再者这样的生面孔,自是引得诸将侧目。有认识的,细心的也就察觉出来,那些不认识的但见军中突然出现这样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将军,都不禁私下细语起来。 李兰虽然深恼孟倩胡闹,但毕竟她身份特殊,只得暂且忍下,不理不睬,转谓桓易道:“将军可带本部兵马先行,本将军大军随后进发。”桓易也没有想带孟倩胆子大到了敢在众将面前胡闹,深恐被李兰责罚,急忙行李领命,便要想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孟倩却不肯罢休,又急忙道:“我也要去。”一时情急,竟然忘了掩饰声音,清清楚楚让众人听得明白。 这一下不仅李兰面上不好看,桓易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努力向孟倩使眼色。孟倩却是假装没有看见,仍旧道:“末将奉父王之命,追随大将军,自然要身先士卒,立下功勋,为父王和族人争光。”李兰见她说的一本正经,心中暗自好笑,知道此次出征,夏侯懋已经是惊弓之鸟,南安郡唾手可得,谅来没有十分的惊险,既然她愿意跟着桓易一起,自己也乐得再做点人情,当即也板着脸,正色道:“殿下能有这番雄心,本将军深感欣慰,也为孟王高兴。既然如此,大可随桓将军一起。”不等桓易开口,孟倩便先笑着领命,桓易也只得无奈点头,自去点兵出征。 看着孟倩离开的背影,李兰突然觉得这丫头倒是越来越顽皮了,要是那天把自己惹得火起,收回家去,或者还真能让自己的生活多几分色彩。 诚如李兰所料,从天水到南安,夏侯懋没有派兵马作丝毫的抵抗,想是将兵马都收拢在南安郡中,想要做最后的坚守。非只一日,蜀汉前军便至南安城下,没有将令,桓易不能擅自攻城,遂一面下令安营扎寨,一面使人报于回军李兰。命令传下去不久,孟倩便打马来找桓易,问道:“将军何故下令原地扎营?” 对于孟倩的心思,桓易一清二楚,明白她的心中想着的是李兰;但桓易也明白李兰与这个世道上的很多男人不一样,不会接受三妻四妾的生活,而且还三番五次地找机会帮着自己说合。要说最开始,桓易只是不能回绝李兰的好意,而且孟倩说起来也是一个难得的美女,所以每次都欣然接受了李兰的主意。但随着接触的次数增多,在不知不觉之中,桓易的心里居然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俏皮可爱的野蛮公主。这点不仅孟倩不知道,连桓易自己都不敢相信,只是偶尔的思念与梦境,桓易才明白,自己当真是上了贼船。还好李兰一直心思不变,否则桓易还真不知该如此自处。 这几日行军,孟倩倒也还算规矩,现在却又来当面质问。桓易只得答道:“南安城就在眼前,我身为前部先锋,自当在此等候李将军大军。”孟倩却大不以为然,道:“你既然知道南安城就在眼前,怎么不带兵前去攻打,还要在这里安什么营,扎什么寨?等到大将军到时,直接入城休息,岂不更妙?” 桓易听她说的简单,不仅含笑道:“一则我无将令,不能擅自攻城;二则夏侯懋虽然数败,但仍旧数万兵马。彼依城而守,以逸待劳,岂是能轻易攻破的?”孟倩却并不理会桓易的解释,鼻中嗤笑道:“平日里见你还算得上个英雄,怎么一到战场上就这么窝囊。这几日一路行来,所过县城无不望风请降。早听说夏侯懋是个纨绔子弟,无用至极,只要听说我军前来,必然又要像在天水那样弃城而逃。这样的功劳,现在不取,难道还要等大军前来,让与别人么?” 孟倩这几话先是激将,后是利诱,说完之后,便偷眼望向桓易,希望他能被自己的言语所动。奈何桓易仍旧是淡笑道:“大将军只让我为前部开路,并没有将令要我攻打南安,你再激我也是无用。” “我看你才真的无用。”孟倩见自己不能说动桓易,不由怒道:“你不去,我自己带人去便是。”随即将手指放在口中,吹出一声哨响。顿时就有几名军士跑过来,道:“公主有何事吩咐?”孟倩乃道:“叫兄弟们放下手中的帐篷,随我去取南安城。” 孟倩随李兰来成都之时,身边只带有数百人,但这数年以来,孟获怕女儿在汉中的地盘上被欺负,除了每年亲自来探视之外,还带了不少族人。李兰知道蜀汉兵源远远不如曹魏,也乐意收编,但看见孟获的面子上,将这些南方军士都统一编制,名义上便是以孟倩为主将。此次北伐,虽然孟倩是留在汉中,但军队却是随着李兰一起征战,而且都在桓易麾下。 现在孟倩拿出公主的架子,这些蛮兵自然要伏首听命,也不顾桓易的阻止,很快就整好队伍,等候孟倩一起出发。孟倩则是一副趾高气扬地神情,斜眼看着桓易,似乎在说,本公主没有你,一样能把南安郡取下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孟倩极力想要前去攻打南安郡,心中是有别的打算。数年以来,孟倩一直都被李兰所拒绝,此番能有机会参加对魏征战,便是想要立下赫赫战功,也好让李兰刮目相待。如今到了南安城下,见桓易却不肯再进,孟倩自然不悦,也不愿将这大好机会拱手让人,于是亲点兵将,不顾桓易劝阻,便要自行前往攻取南安。 桓易对孟倩的脾气甚是了解,知道这刁蛮丫头认定之事,便是八头壮牛也未必拉得回来。但事干重大,桓易总不能任着对方的性子胡来,当即喝令众军散去,各自休息。奈何这些部下多是孟获族人,平日里虽然听从桓易号令,此刻却是以本族公主孟倩之命是从。再三劝说无效,眼见孟倩就要带兵出战,桓易却无计可施,只能连连叫苦,心怪李兰怎么给自己派了这么一个惹祸精。 孟倩见自己公主余威仍在,也是志得意满,冲着桓易略微抱拳,便要下令出发。军马未动,却见前面一骑探马飞奔至二人面前,滚鞍下地,道:“禀将军,前方有支军马向我军而来,不足五里之距,人数在万人之间。”桓易与孟倩都稍感吃惊,两人都认定夏侯懋胆小怯懦,即便不是弃城而走,也定然不敢主动出城挑战。桓易恐探马有误,乃问道:“可有看清,是何人旗号?”探马答道:“这支兵马并非曹魏军队,以属下看来,像是羌胡之人。” 陇西地偏西北,近临羌人,但南安郡毕竟是曹魏治下,并非羌人聚居之地,突然出现这样一大队羌兵。桓易第一反应便是想到夏侯懋向羌人借兵来战,急忙传下命令,整军备战。孟倩听到有敌军前来,虽然懊恼不能攻城拔寨,但转念又想着能临阵杀敌,也未尝不是建功之时,于是欣然答应,帮着一起喝令族人列阵等候。 看着孟倩兴奋而略带高兴的表情,桓易只能暗自摇头,心知这个倍受父母溺爱的公主,根本不曾体会过战争的残酷。有心要劝说她带人后撤,可刚一张口,转而又想以她的脾性,是断断不肯错过这样激烈的战事,只怕反要被对方扣上小瞧她的罪名。想到此处,桓易便不再言语,顶多一会交战之时,自己多照顾她便是,谅来这些小小羌人还不在自己的眼下。 蜀军向来训练有素,只要片刻功夫便结成阵势,又过得片刻,便听前方马蹄雷响,大队骑兵迎面而来。队伍杂乱,兵器衣甲也都是五花八门,呼喝长啸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孟倩看着亲切,不仅笑谓桓易道:“这些人马倒像是我父王部下。”桓易此刻却没有心思与她开玩笑,只是看着对面大军,微微点头,算是答应。 羌兵见有蜀军结阵,也都各自停下坐骑,压住阵脚,便有一员大将越众而出,高声喊道:“唤李兰出来答话。”桓易忙打马上前,道:“大将军不在军中,某乃李将军先锋大将桓易,敢问将军名号?”那羌将手舞大锤,哈哈笑道:“无名小卒,也配问本元帅名号。今日李兰不在,本元帅便放尔等一马,回去转告李兰,大魏皇帝授命于天,蜀汉君臣若不早来归降。本元帅便亲自带兵打到成都,杀得你们鸡犬不留。”桓易原本以礼相待。却不想对方如此大言不惭,于是冷笑道:“将军如此狂妄,不妨问问桓某手中这把宝刀如何回答。” 这员羌将乃是西羌国王彻里吉手下第一猛将,号曰越吉元帅,平日里在国中鲜有敌手,自是一副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傲气。当日夏侯懋弃天水而逃之时,参军程武曾建议其向西羌求取援军,夏侯懋虽然不喜欢程武此人,但这样的良策却还是乐于遵从。自己还没有退到南安城中,便先使人携带金银珠宝,前往西羌首领彻里吉处求救。彻里吉向与曹魏交好,又听人挑拨,当即应允,便派越吉元帅带着羌兵赶来救援。 越吉元帅听到桓易的挑战,乃哈哈大笑,不再说话,手挽大铁锤,跃马而出,直取桓易。桓易见对方来得凶狠,也不敢大意,举刀小心迎战。两人你来我往,二三十回合,不分胜负。但越吉所用乃是极重的兵器,耗费甚巨,饶是他气力过人,数十回合之后,也渐渐感觉臂力不支。桓易却是越战越勇,见到越吉后力难继,便刀刀不离对方要害,将越吉迫得连连后退。 越吉元帅自知桓易武艺了得,眼见不能取胜,乃思得一计,拔马便走。桓易恼他言语无礼,不肯舍下,遂在后急赶。越吉但见桓易跟来,忙将铁锤挂在马前,取过背上宝雕弓,转身一箭径向桓易面门射来。桓易立时伏鞍回走,越吉自以为得计,复取大锤在手,喝道:“哪里走。” 孟倩在后面见到桓易受伤,心中着忙,打马越众而出,大声道:“贼将休得逞凶。”话音未落,便又见一支羽箭射出,正中越吉元帅肩胛。再看时,桓易已是傲然伫立,笑骂越吉道:“如此雕虫小技,焉能骗过本将军?”却原来是桓易见越吉不败而退,心知必有奸计,虽然假意追赶,心下却是十分提防。但见对方冷箭射来,桓易将计就计,假装中箭,反引越吉追赶,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两骑相距不远,越吉又无防备,饶是他反应机敏,也难以躲避,肩上中箭,顿时血染征袍。 孟倩才明白桓易并不曾受伤,待坐下胭脂宝马到了桓易身后,不禁嗔道:“你尽用这些奸计害人,险些吓煞我了。”桓易不曾想到孟倩如此担心自己,而且还有这等娇媚作态,心中不由一动,竟忘了赶杀敌将,只是呆呆看着眼前娇态十足的俏皮公主。 孟倩原本为桓易不曾受伤而感到高兴,却又见他一言不发的傻傻望着自己,顿时明白对方的心思。有人爱慕自己,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开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孟倩的心中总是有着李兰的影子,方才不过是一时失言,并不代表自己就对桓易有多少好感。但见对方如此凝视自己,孟倩只道是刚才的那句话引起了桓易的无限遐想,不禁恼怒,重重哼了一声,道:“将军不乘胜追敌,只是看着本公主何干?” 桓易被孟倩这冷冰冰地一句话惊醒,自知失态,尴尬一笑,便要再行追杀越吉。转眼看时,对方已经隐入羌兵阵中,哪里还找得到踪影? 第二百三十六章 桓易虽然武艺不俗,但若想要如当年张翼德一般,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却还是远远不及。但见越吉躲入军阵之中,无计可施,也只得暗自懊悔,深恨自己错过斩将立功之良机。但对方主将既然已经受创,正该大军乘势冲突之时,桓易便要转身下令众将士冲杀。长刀举起,还未落下,就听旁边孟倩喊道:“那是什么……” 桓易转身望去,但见羌兵前面游骑左右分开,中军却推出一排排战车,都是铁皮包裹,外面尽是尖利钢钉。桓易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兵器,还不曾转过神来,就见西羌骑兵分作两队,直插蜀军两翼,中间铁车却是一字排开,潮水一般涌向蜀汉阵前。 蜀军上下连同桓易在内,都是头遭见识这些铁车兵,不由军心浮动,各有胆怯之意。眼见对方压上前来,蜀军也急忙以硬弓强弩,妄图压住阵脚,奈何这些箭矢大半都被羌兵前面的铁车阻挡,能伤人的却是寥寥无几。反是羌兵跟在铁车之后,箭如雨发,倒伤了不少蜀汉军士。蜀军多是步卒,而且立营未稳,如何能用血肉之躯与羌兵的铁车相抗衡?前面铁车过处,便是一片血肉模糊。桓易想要上前阻击,除了白白死伤士卒,竟不能有丝毫成效。 配合正面铁车冲锋,左右两翼的羌骑直插蜀军阵后,欲将蜀军合围全歼。桓易久经战阵,岂能不明白羌人的心思?眼见形势不妙,趁对方骑兵还没有能够形成合围之势,便亲自带人在后,复令别将先退。见到蜀军后撤,羌兵自以为成功,便有不少饶开铁车阵,向蜀军冲杀而来。羌骑虽然快捷,没有了铁车的掩护,在蜀军的连弩之下,连人带马成片成片的倒下。然而羌人弓马娴熟,蜀军也伤亡不少。 桓易知道羌兵最厉害之处,并不是骑兵,而是那些刀枪不入的铁车兵。一旦两军纠缠在一起,对方的铁车便发挥不出来威力,于是下令暂不放箭,等到羌兵靠近之后,再肉搏混战。蜀军对曹魏骑兵的这几次胜仗,都有赖于厉害的弓弩,如今与羌骑近身肉搏,步对骑的劣势便很明显的显现出来。骑兵的机动力,冲刺力,以及居高临下的优势,都让蜀军损失惨重。 最初桓易还能指挥若定,喝令军士结阵抵御,但羌骑越聚越多,不断冲击蜀军阵营,后来还是将蜀军分割成块,互相不能接应。桓易自知此战于己方大为不利,只好再次下令后撤,但阵型已乱,军心已失,所谓后撤不过是逃命罢了。至于桓易自己则是有武人的尊严,即便是战死疆场,也不愿在蜀军连战连捷之时,回去当一名败军之将。是以孤身在前,以一柄长刀,力敌周围聚拢的无数羌兵。 桓易固然勇猛,终究只是血肉之躯,身被数创之后,也觉得气力不继,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只有手中的长刀仍在习惯性的左右挥舞,脑袋中除了存着多杀一个便是赚的念头之外,再无他念。桓易本有必死之意,却被一阵娇喝打断。这样熟悉的声音,让桓易身上不由一震,脑中顿时清醒大半。举目望去,就见孟倩也在不远被羌兵团团围住,身上衣甲几乎被血迹所覆盖,左右也只有少许族人,皆陷入死战,生死也只在一线之间。 多年征战为将,桓易对自己的生死向来不放在心上,但却不能眼看着孟倩也葬身乱军之中。一时之间,原本有些麻木的双臂,却又似乎力量无穷,高声喝道:“桓易在此。”宝刀过处,羌兵不是折臂断手,便是身首异处,无人能与争锋。 孟倩初经战阵,不知凶险,只想斩敌立功,竟全然不观察战局变化,只是一味带人向前冲杀。直到左右族人越战越少的时候,孟倩才猛然省悟自己已经身陷敌兵重重围之中,想要后退,却是不及。只能竭力拼杀,冀望能有人来援救,好容易听到一声“桓易在此”,抬眼果然便见桓易向着自己冲杀而来,孟倩便如见到救星一般,也忙向着桓易的方向靠拢。 两人相距只在咫尺,却又感觉远在天涯,中间无数羌兵的阻拦,刀枪箭戟,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身上又各自添了不少伤口,才最终合在一处。孟倩终究只是一介女流,见到桓易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竟然喜极而泣,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 桓易只道她是受伤太重,不能再战,虽然明知自己也是强弩之末,未必能成功地带她冲出重围,却道:“有我在此,定将你完好无损的送回大将军面前。”他知道孟倩心中只有李兰一人,现下只希望能以李兰来激发孟倩的斗志,一同度过这个难关。 孟倩哭了几声,发泄完后,也明白眼前局势凶险,固然知道桓易武艺了得,只身突围或许能有几分把握,但要带着自己这样的一个累赘,只怕只能是两人一起丧命于此。回想数年以来桓易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孟倩只觉得心中亏欠,此时此刻却再也不愿对方为自己而送命,乃道:“将军好意,我心领了。还是请将军独自突围,日后能为我多杀几人报仇便是。”言讫便要打马再冲入羌兵之中。 桓易当然能明白孟倩是不想拖累自己,可是自己却又如何能将她抛下,而独自逃生?当即一把将孟倩提起,放在自己身后,共乘一骑,口中坚定地说道:“要活便一起活,要死也一起死。” 这句誓同生死的话,对于孟倩来说,不仅时间地点不对,就连人也错了。孟倩也不是铁石心肠,只是眼前的情形不能容她有丝毫的迟疑犹豫。只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孟倩便要挣扎下马,冷然道:“要死也罢,要活也罢,本公主都不会和你在一起。”她说这话,并不是有心要让桓易难堪,不过是想借此激桓易独自离开。奈何桓易心中虽恼,却还是大笑道:“公主也太小瞧桓某,今日突围之后,不论生死,桓某都与公主两不相干。”不等孟倩再言,桓易轻抚坐下战马棕毛,道:“马儿,马儿,今日便要辛苦你了。”话音刚落,便策马杀向羌兵阵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在桓易与孟倩苦战突围之时,西羌国大元帅越吉,正吊着手臂,不住破口大骂。不过多久,便有军士来禀报,后面接应的军马已到。西羌国王彻里吉驾下有一文一武,武将便是越吉元帅自不必多说,文的号为雅丹丞相,长得五短身材,全然没有羌人如壮牛一样的男人体魄,只是靠着平时的一些雕虫小技,把国主彻里吉哄得开心,在国中也算得是权倾一时。此次征战,彻里吉自居国中,将这一文一武都派来统军。越吉虽然是名义上的主帅,但雅丹却仗着自己受宠于国主,多次不将越吉的号令放在眼中。越吉虽然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分出些军马让彼统领在后,也好是眼不见心不烦。 此次与蜀遭遇之后,越吉为对方所伤,平日自视过高,不愿以这般模样去见雅丹,是以雅丹军马赶到,便要下令不见。那军士得了命令,还不曾出发,越吉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尖细笑声,却原来是雅丹已经带着几名亲兵到了跟前。 雅丹带兵赶来,也本无意来见越吉,只是无意听出越吉被对方敌将所伤,便忍不住要来看看笑话。也知道越吉必然不会相见,不等军士通报回来,便自行带人前来相会。见面之后,雅丹的一双绿豆眼,便望着越吉受伤的手臂不住打量,故作关切地问道:“元帅是我国中第一勇士,怎么会受伤了?” 越吉与之素来不合,现在自己的窘状被对方看在眼中,不由十分气恼,却又不能将雅丹怎样,只得怒道:“汉人全都卑鄙狡诈,本元帅一时不察,误中奸计。”雅丹微微一笑,转所身后一人道:“元帅怒气攻心,口不择言,还望将军莫怪。”越吉这才看见雅丹身后还跟有一人,这人却是国主贵宾,偏偏也是汉人,乃急忙掩口道:“本元帅所指的乃是那姓桓的家伙,马将军千万勿怪。” 他口中的马将军,却正是蜀汉无虎上将西凉马超的族弟,马岱。当年随兄长马超一起投奔刘备,二人却都不得重用,其后马岱本人转投诸葛孔明麾下,后来李兰南征胜利,独掌大权。马岱惟恐东窗事发,于是只身逃遁。马氏家族多年称霸西凉,在羌人中有着极高的威望,马岱在蜀中不能容身,自然第一个想到前往西羌国中,既可安身保命,也能再图后计。西羌国主彻里吉早年也与马超有数面之缘,敬佩这位神威天将军英雄了得,爱屋及乌,对马岱也是奉若上宾,招待十分周详。 如今曹魏与蜀汉开战,夏侯懋求救于彻里吉,马岱不甘寂寞,乃极力撺掇彻里吉起兵,既想借机会消灭李兰,又希望能建立功勋,在曹魏朝廷之中谋得高官厚爵。马岱在羌中数年,深知雅丹受宠,是以刻意接近;而雅丹也知道自己本事稀松,在崇尚武力的羌人眼中并不讨好,也愿意招揽这位名镇西凉的神威天将军之弟,装点门面。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平日里称兄道弟,赛如一人。越吉虽然十分厌恶雅丹其人,但马岱终是马氏族人,不好过分得罪,只是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态与之打交道。方才心急失言,都明白是指蜀汉将领,却被雅丹故意提醒马岱也是汉人,于是急忙解释道歉。 马岱却没有将心放在“卑鄙狡诈”这几个字上面,而是问道:“敌将姓桓?莫非是桓易不成?”越吉与桓易交战之时,本来是通有姓名,但他脾性粗鲁,只道能一锤将对方砸个稀烂,哪里用心在记?此刻听马岱问起,也是茫然不知。 雅丹听马岱语气似乎十分关心,不禁问道:“这桓易乃是何人?”马岱遂答道:“桓易乃是李兰心腹大将,如同左膀右臂,若能除得此人,胜斩万人。”越吉听马岱说的郑重其事,也恍惚记起对方就叫桓易,却又不能确定,只得道:“前面战事尚未平息,将军可随本元帅前去观战。”等马岱点头应允,才带着二人登往高处。 战事确实还不曾平息,但蜀军或死或走,只剩下零星的几处战局。三人凭高而望,很快越吉就指着一员战将,道:“此人就是伤我之人。”虽然相距甚远,马岱与桓易毕竟同朝为官有年,从身形,战马,刀法上迅速判定对方就是桓易。而此时桓易身后居然还坐有一人,很多时候为了保护身后之人,桓易居然甘心以身体为盾牌,为之遮蔽刀枪。能让桓易如此救护的,整个蜀汉朝廷,还能有几人,莫非是李兰亲自引军在前?想到此处,马岱眼睛里面精光直冒,兴奋地道:“果然便是桓易,元帅一定要下令截住此人,万万不可走脱。” 越吉遂传下号令,吩咐羌兵,务必要将桓易二人拿下。军令虽然传出,但桓易武艺着实了得,又加之要极力保护身后之人周全,如有神助,在羌骑之间左冲右突,所向披靡。眼见桓易就要冲出羌兵军阵,遁逃入山。越吉不住大呼小叫,只很自己有伤在身,不能亲自前去撕杀,只能远远看着发急。雅丹却显得悠闲许多,他得知桓易的重要之后,并不愿意就此将对方擒下,惟恐越吉立下大功,此刻见桓易即将走脱,反而心中阵阵窃喜。 雅丹的这点花花肠子,马岱却是一清二楚,他却不愿意放过怎么好的一个机会,乃上前请命道:“天色已晚,若让桓易逃入山中,则我军再难追捕。不如让某前往擒拿如何?”雅丹等的便在他这句话,若是马岱真能带人将桓易擒下,那么日后在国中说起来,将越吉大元帅打伤之人,是被雅丹的好朋捉住的,于雅丹脸面上也是十分的光彩。于是嬉笑道:“有劳马将军大驾了。久闻将军武艺不下兄长马孟起,今日就让我等领略将军风采。”说话之间,有意无意瞟向越吉,神色大是鄙夷。 雅丹也是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若不如此言语,越吉也就答应让马岱前往动手。现在却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当即狠声道:“我羌族男儿还未曾死绝,不敢有劳将军。”不等马岱再言,乃喝令左右道:“取我大铁锤来。”手下亲兵急忙奉上兵器,越吉也不顾肩上伤口疼痛,勉力挥舞道:“今日还让将军也见识见识我羌中儿男的威风。”遂不理二人,径自打马向着桓易而来。 雅丹只是想贪图嘴上的一时之快,没有想到竟然将越吉激怒,亲自去战桓易,心中大是懊悔不已。马岱却只是想将那二人擒杀,至于何人动手刀无关紧要,又恐越吉受伤勉力而为,被桓易走脱,是以邀雅丹一同前往观战。雅丹也正想看越吉能否成功,乃点头应允。两人遂驾马跟在越吉身后。 桓易一心想要救出孟倩,知羌兵多为骑兵,于是不敢取正南大道而行,只望着左近山林突围。血战良久,终于杀出羌兵军阵,闯入山林之中,看着坐骑口角已经累得白沫直流,桓易自己也觉得筋疲力尽,不得不暂时放缓速度,徐徐前行。不过片刻,又听后面马蹄声响起,便有人大喝道:“兀那敌将,哪里逃?” 桓易不用回头,也知是越吉带人追来,若是自己一人,就是战死当场,也不肯临阵脱逃。但身后毕竟还坐着一个孟倩,只低声说了句“小心”,便又拍马向前逃逸。后面越吉一则受雅丹所激,二也欲报一箭之仇,带着数十骑紧追不舍。 两拨人就这般一前一后,在山野中追逐,好在都是杂草丛生的崎岖小路,桓易仗着骑术精湛,竟然稳稳地将越吉等人甩在身后。进入一处山谷,桓易只觉身体越加沉重,就连手中大刀也把握不住,险些掉落。坐下的战马,无论如何催促,也都显得有些迟钝。桓易心中大骇,知道越吉一行就在不远,见坐骑实在不能再跑,回顾左右,乃谓孟倩道:“战马过于疲乏,我们弃马徒步而行。” 孟倩心中感激桓易冒死相救之情,此刻是言听计从,等桓易说完,便先行跳下马背。或者是太过疲惫,竟然站立不稳,跌坐在地。桓易也急忙下马,想要将其扶起,哪知自己也觉得十分越加沉重,也跟着坐倒在地。孟倩本来还在埋怨自己无能,不想看着桓易也是如此,不仅面露微笑,道:“将军也乏了。” 桓易点了点头,终于将手中的长刀放弃,道:“今日太过疲惫,几乎连刀也握不住了。”说着便努力起身,只觉身上所着铠甲竟比平日重有数倍,虽然勉力站起来,也是摇摇欲坠。孟倩也随即起身,听着后面传来稀稀拉拉的马蹄声,两人对视一眼,便一起往山梁上爬去。走不多远,两人便累得气喘吁吁,孟倩更是复坐在地上,嚷道:“不走了,实在走不动了。”桓易听她如此说话,正要开口相劝,却又听孟倩道:“你看,那些家伙也都没有力气了。” 桓易顺着她的手指望起,果然见越吉等人的坐骑,也都举步维艰,慢得跟蜗牛一样,难怪马踢声也只是稀稀拉拉,远不如方才那样振耳。而越吉手中的那柄大铁锤,也都是一直拖曳在地,越吉虽然极力想要将兵器举起,但挣得面红耳赤,也不能奏效。桓易心念一动,突然道:“将外面铁甲脱掉。”不等孟倩作答,自己便先行将盔甲一一除去,顿时身体轻了许多,方知自己所料不假。复道:“这山谷石块之中,必有吸铁石,难怪今日的盔甲宝刀,都比平日重上好几倍。” 孟倩虽然不知道桓易说的是什么,但见其果然轻松很多,也顾不了许多,忙着将外面软甲脱下。也是立竿见影,顿觉身子轻了不少,看着下面越吉的窘态,不禁玩心又起,起身喊道:“哎,来抓我们啊。” 越吉与部下自从进了这座山谷,便也觉得手中使用数十年的铁锤,宛如千斤之重。以往单手就能举起,今日双手也不能将其拖离地面,虽然说是有伤在身,也万万不该。而且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手在拖拽自己的身体,坐在马上竟不由自主地左右晃动,若不是越吉马术过人,只怕已经跌下战马好几次。正心中恼怒不解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在上面取笑自己,越吉更是怒火中烧,急忙喝令属下下马追捕。 一众羌兵奉命下马,却大多如方才桓易,孟倩二人一般跌坐在地上。越吉身上盔甲最重,也是稳稳当当地跌了个狗吃屎,而且挤压到手臂上的箭伤,更是疼得冷汗直冒,不住破口大骂。羌兵衣甲本不统一,有的是铁甲,有的是皮甲。穿皮甲的数人,看着同伴个个的窘态,心中暗觉好笑,又见越吉元帅也跌倒,急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其搀扶起来。 越吉刚刚起身,便又听到上面有人在喊:“哎,上来抓我们啊。”越吉本就是个火暴脾气,哪能被对方如此戏弄,当即下令道:“给我放箭,射死他们。”手下羌兵听到元帅有令,也都各自取过长弓箭壶,胡乱地往桓易二人身处之地放箭。但这些箭矢很多都未曾射到一半,便跌落在地,根本不能飞到二人身前。 越吉不明就里,还道是自己的部下箭术差劲,气得张口就骂,又下令一起上前追捕,自己跑了几步,脚下被杂草一绊,便有摔倒在地。旁边心腹又急忙上前将其搀扶起来。越吉这一摔之后,再不敢贸然上前,暗自纳闷,问左右道:“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便有心腹小声答道:“常问汉人善使邪术,莫非那两人会妖法不成?”越吉顿时心中豁然,若不是对方施用邪术,自己怎么会连兵器都拿不起来?心中越想越觉得后怕,随即下令停止追捕,带着部下连滚带爬地离去。 桓易在上面看得明白,知道越吉等人不知道吸铁石之事,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不由心花怒放,对着孟倩道:“我们走吧。”孟倩点了点头,正要举步前行,却突然“啊”得一声惨叫出来。桓易转身看时,就见一条毒蛇一闪而没在草丛之中,孟倩的小腿上却是一片殷红,不住向外渗出鲜血。 第二百三十八章 桓易前军惨败的消息传到后军,李兰急忙亲自带兵上前救援,但为时已完。等李兰军马赶到之时,羌军已经撤的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的尸体。至于桓易,孟倩二人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搜寻无果,李兰只好一面就地安营,一面继续派人四处打探消息。 是夜李兰独在帐中,坐立不安,晚饭一口没吃,仍旧叫军士原样端走。此次北伐,刚开战便折损关兴,如今再战,却又失去桓易。关兴自不消说,桓易从荆州跟随李兰以来,鞍前马后,忠心不二,向来被李兰依为臂膀。整个蜀汉军中,与李兰关系最密切的便是此二人,居然在这短短数日之间,相继出事。怎不让李兰觉得伤心难过,当真后悔这次北伐,是不是错了?再说孟倩多年对李兰的心意,李兰又非草木,焉能不知?若她也出事,便不是李兰伤心与否,在孟获面前也不好交代。 门帘被轻轻掀起,李兰抬眼看去,吕容正端着饭菜入内,不由皱眉道:“刚才不是吩咐过,不要饭菜么?”吕容并不答话,只是默默走到案前,将饭菜一一摆好,才道:“你是三军主帅,万不可自伤身体,要是大事为重。”李兰叹道:“我并非不顾自己身体,只是桓大哥二人生死未卜,我实在难以下咽。”又挥挥说道:“拿下去吧。” 吕容他见仍旧不肯,便拿起株筷亲自夹菜送到李兰嘴边,道:“那就让我来伺候大将军用膳吧。”李兰此刻着实无心与之说笑,但又不能像对旁人一样狠下心肠,只得勉强接过碗筷,胡乱吃了些。吕容见李兰始终闷闷不乐,也在旁不住说些无关紧要之事,见李兰仍不答腔,只得道:“桓将军勇武不凡,定能化险为夷,你勿需太过忧心。” 李兰自然是希望这二人平安无事,但从前面败退军士口中,问知羌兵过万,且铁车了得。桓易毕竟是血肉之躯,若被铁车围困在阵中,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若是当真性命有碍。李兰转看着吕容,突然道:“我意停止征战,兵退汉中。” 吕容也万万没有想到李兰会萌生这样的念头,失声道:“这如何能行?此次北伐,倾国而来,劳师动众,岂能因为一人而废?且魏文长将军远在别郡征战,你若一意孤行,只怕他日见面又是一番争执。” 李兰也知道退兵之事非同小可,而且只怕众将的心意也与吕容一般,不会轻言后退。但李兰却再不愿兴兵征伐,实在不愿意再看到有亲人朋友离自己而去。吕容见其低头不语,乃上前握着李兰的手,道:“征战杀伐,岂有不死人的道理?常言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桓将军乃当世良将英雄,即便马革裹尸,也未尝不是他之所愿。” 话是如此,恰逢乱世,这些英雄豪杰无不是以战死疆场为荣,但李兰的价值观却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不希望用亲人朋友的性命去换取青史留名。更何况当夜在关凤墓前的那一句“遇土将死”一直萦绕在李兰的心中,原本自己两世为人,死也无憾;但吕容却在前几日告诉自己,已经身怀有孕。一旦当真遇到那个“土”,自己撒手人寰,留下这孤儿寡母,又于心何忍?是以听到桓易出事之后,李兰自己便打定主意,想要兵退汉中,固守西蜀,与妻子共享天伦,便余愿足矣。 吕容也知道关兴,桓易二人在李兰心中是什么样的分量,如今刚一开战,便一人战死一人失踪,也难怪丈夫的心中萌生退意。但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就不比那些平凡庸人,若只是想着苟全性命,又何必在乱世中挣扎这么多年?而且吕容虽然已经嫁与李兰多年,可骨子里面还是流淌着的是温候吕布的血液,消灭曹魏,替父报仇,总是吕容多年的夙愿。看到丈夫若有所思,遂再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李兰正在思量那二十字偈语,被吕容一问,口中不由地便低声念了出来:“遇水即生,遇金而陷,遇火便走,遇木方兴,遇土将死。”吕容不明就理,不知道李兰怎么会念这样的二十个字,又见其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禁再用力摇了摇,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兰方才回过神来,顿时明白自己失言,却也不再隐瞒,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在许都之时,平原神卜管先生,曾到我府中一聚?”吕容当日就在府中,也私下偷听二人谈话,见李兰旧事重提,乃点头道:“管先生夜观星象,知道你便是一统乱世之主,故而不能轻易放弃此次北伐。”李兰摇了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日管先生知汝在暗中偷听,乃以手指为书,在我掌中写下这二十个字。多年以来,前几句已经一一应验,诸如‘遇木方兴’,遍是暗指我在遇到桓大哥之后,方才能逐渐兴盛。如今桓大哥也出意外,我实在是怕‘遇土将死’四个字在我身上应验。”说完又看了看吕容,低声道:“如若我只是孤身一人,则生死皆不在心上。但你又已经身怀有孕,我又怎能忍心抛下你母子二人不管?” 吕容这才明白李兰的真正心思,既然管辂是天下闻名的神卜,而且前面几句已经灵验,那么“遇土将死”四个字也万万不会是假。虽然二人都不知这土究竟是所指何人何物,但只要还继续北伐征战,李兰就总会面临死亡的威胁。吕容即便有心为父亲报仇,却不愿意失去丈夫,更不愿意让未出世的孩子失去父亲,于是紧握着李兰的手道:“既然如此,等确认桓将军生死之后,便可下令撤回汉中。只是你可想好对魏延等人的说辞?总不能仍以管先生之言为理由吧?” 李兰自然知道不行,只得继续摇头道:“当然不行。而且管先生之言,也不过是我退兵的一个原因。自从战事一起,我便不曾一夜安睡,这十万大军的性命皆悬于我手,你可知我心中有多大的压力?今日见到前军五千将士,回来的不过半数,这些人哪个没有妻子父母?安国阵亡,桓大哥出事,我都伤心悲痛,又何况这些将士家中的至亲?你当知道战争本非我所愿,我若是执意撤兵,谅魏文长也无可奈何。” 李兰身为大将军,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倘若当真一意孤行,魏延确实拿他没有办法。既然李兰主意已定,吕容遂不复多言,便起身将收拾碗筷下去。刚去不久,萧贲便闯入帐中,声言叶枫已经带人找到桓易,孟倩二人,并且将二人护送回营。李兰顿时大喜过望,急忙道:“既然如此,桓将军何不来见我?” 萧贲只得如实答道:“桓将军中毒在身,已经昏迷不醒。叶校尉回营之后,直接送往自己帐中与严大人尽力施救,还请大将军不必担心。”李兰却如何能不担心,乃即刻起身,随萧贲一起前往叶枫营帐。 及至叶枫帐外,李兰远远便看见孟倩帐前来回走动,心中关切桓易伤势,遂上前询问。哪知孟倩一见到李兰,便立刻将其抱住,将头靠在李兰怀中,失声痛哭起来。李兰没有想到孟倩会作出这样的动作,原本想要将其推开,低头却又见孟倩一面的梨花带雨,心中甚是不舍。只道她是在阵前受惊过度,心中害怕,不由地将手放在孟倩背上,轻轻拍打,柔声道:“不要怕,已经回到营中,再没有人能伤害你分毫。” 孟倩并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痛哭,李兰耐心说了不少好话,都无济于事。他心中又牵挂桓易伤势,很想先进帐询问叶枫,奈何孟倩却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正在两难之间,便听着滤容在身后道:“桓将军伤势如何?”语气之中,自是有股难以掩盖的酸味。原来她收拾碗筷再回到帐内,不见李兰,便询问帐外侍卫,知道是桓易有了消息,也急着赶了过来,不想却看见孟倩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丈夫。当日吕容自己久不能孕的时候,也曾想过劝李兰将孟倩收回府中,为李家延续香火,但现在亲眼看着二人的亲密举动,心中的感受却又大不一般,只觉得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但又不能就此发作,只好借问桓易的伤势,打断两人的“甜蜜”。 听到吕容的声音,孟倩才知道自己多么的失态,急忙离开李兰的怀抱,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低声道:“桓将军就在帐中,但叶校尉吩咐不得有人入内打搅,还请将军与夫人稍候。”李兰被吕容当场抓了个现行,也自觉尴尬,只得讪笑几下,退到吕容身旁,道:“那么我们便在等片刻。”原本有心问孟倩,二人是如何在乱军之中逃得性命,桓易又是如何中毒,又恐吕容再生误会,都只好暂时忍住,等以后再作询问。 吕容见二人被自己一来,弄得气氛尴尬,心中的那丝醋意,也逐渐消去。且不说孟倩是死里逃生,一时地失态,就算两人之间确实有什么猫腻,吕容也是无可奈何,要知道以李兰的身份地位,再讨十房八房的侍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况区区孟倩一人?吕容若是表现出过多的不满,怕只能是惹人厌恶,于是换上笑脸,对着孟倩道:“妹妹总算平安回来,才让姐姐放心了。”说着便走到孟倩身边,见其一身血污,遂又道:“瞧这一身脏的,且先随姐姐先前清洗换身衣服如何?” 李兰没有想到吕容会对孟倩如此亲热,大为不解,又见孟倩向自己望来,只得点头示意。孟倩遂低声道:“谢谢姐姐。”乃与吕容携手离开。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机器新书《权欲》在首发,书号26672,希望大家鼎力支持!!!) 李兰虽然回到三国,但一惯坚守的还是一夫一妻的婚嫁制度。原本是想着只与关凤白头偕老,却没有想到在许都会遇到吕容,而且生死患难。等到关凤去世,李兰想着的也是和吕容斯守一身,却万万没有想到,南征之际,居然会被孟获的女儿看上。这几年来,李兰虽然一再婉言拒绝,但作为一个男人,有一个漂亮的女人不断向自己示好,心中总难免会有些小小波澜。今日虽然是情急之中,李兰拥美在怀,又岂能没有丝毫的异样感觉?若不是还有桓易躺在帐中,生死未卜,李兰还真觉得方才的感觉是何其的美妙。 一阵焦急地等待之后,叶枫与严鹏二人终于走出帐外,各是满头大汗。李兰急忙迎上前去,询问桓易情况如何。叶枫一擦额头的汗珠,道:“桓将军中毒虽深,但在属下施救之前,已经先行服用些许解毒草药,此刻虽然仍旧昏迷不醒,但谅来性命无碍。”听到叶枫这样说,李兰才觉得心中一块巨石落下,道:“可否入内探视?” 得到叶枫许可之后,李兰方才掀帘而入。果如叶枫所言,桓易此刻仍旧昏迷不醒,脸上还有一层灰暗之色。原本生龙活虎的英雄,现在却被伤毒所困,虽然确知性命无忧,见到这样场景,李兰仍旧有几分伤感,乃转谓叶枫道:“天涯务要尽心竭力,使桓将军早日康复。”叶枫常在李兰左右,与桓易也交情颇深,道:“属下敢不尽力。”又见叶,严二人神色疲惫,李兰便命其先行回帐休息,自己却在桓易帐中坐守。 桓易被救回营已经是夜里,又被叶枫,严鹏二人诊治良久,李兰在帐中坐不片刻,就见外面天色泛白。自己一夜未睡,也觉得疲惫,刚要起身回到帐,却又见叶枫匆匆进来,道:“将军,羌兵又在寨外摆开阵势求战,诸位将军请将军前往大帐商议。”李兰整日只担心桓易伤势,一时竟忘记羌兵之事,此刻听说对方又在外面挑战,再吩咐叶枫好生照料桓易,自己急忙赶向中军大帐。 昨日桓易败兵回来之时,李兰便仔细询问过,知道羌兵的铁甲车厉害,自己又不曾思得破解之策,与众将商议之后,乃下令高悬免战牌,诸将各守营寨,并不出战。任由羌兵在外百般辱骂,李兰只是不战。蜀汉营垒坚固,羌兵也不敢轻易攻打,一连数日,皆是如此相持不下。 直至第五日,魏延带着所部兵马赶到,见李兰连日不战,心中不平,复入帐请战。魏延与姜维前往攻打广魏郡,其太守并不知晓姜维已经叛投蜀汉,被姜维混入城中,里应外合,只一日便攻破城池。魏延新胜之余,难免有些目中无人,不将羌兵放在眼内。李兰却深知对方的厉害,再三不允其出战。两厢争执不下之时,叶枫却来禀报桓易苏醒。李兰大喜过望,遂不再与魏延多言,径自来见桓易。魏延虽然心中不悦,但主将不许出战,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回营休息。 桓易昏迷数日,孟倩一改往日常态,衣不解带地在左右照料。李兰入帐之时,又正好撞见孟倩在替桓易喂粥,于是轻咳一声,道:“桓大哥终于醒了。”孟倩见是李兰,顿时显得手脚无措,急忙起身道:“你们有事慢聊,我先告辞。”不等李兰再开口,便匆匆出帐而去。 李兰看着若有所失的桓易,不禁“嘿嘿”笑道:“打搅大哥的好事,还请不怪。”桓易几日来水米不进,身体虚弱,哪里还有闲心与李兰玩笑,只苦笑道:“彼不过是感我救命之恩,将军万不可误会。”言罢又指着旁边案上的一块包裹道:“某醒之后,便听说将军正为破敌之计为难,某却有一物相赠,必能有所帮助。” 李兰见那小小包裹,比自己的拳头大不了多少,也不知里面究竟放有何物,竟能帮自己破敌?急忙上前打开,入目却是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李兰大是不解,转看桓易,问道:“这是何意?”桓易又指着李兰腰间的佩剑,道:“将军可将宝剑取下,放在这石上便知。”李兰依言而行,但见那小石块竟然粘在剑身上,立时明白这块石头并非普通之物,乃是可以吸铁的磁石。羌兵以铁甲车称雄,若是遇到这样的磁石,岂不是真好遇到克星?不由喜道:“可知在何处能弄到更多的磁石?” 桓易遂将自己与孟倩是依靠磁石之力,才逃过越吉追捕之事,一一说出,并道:“当日某便知此物能破对方铁甲车,是以寻得一小块带在身旁。只恨这几日昏睡不醒,险误大事。某此刻身体不便,但孟公主必能记得那处山谷,将军可使人随之前往。” 李兰平白得了这样的宝贝,心中顿时有了破敌之计,当下让桓易安心休养,自己便出帐欲召集众将商议。刚出帐帘,孟倩就站在外面,见李兰出来,便小心走上前来,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李兰正要寻她带人去采集磁石,自然点头答应,随着孟倩一直走到她的营帐之中。 虽然是在军旅之中,但毕竟也算是孟倩的公主闺房,李兰进来之后,就觉得有着一股沁人的幽香,也不知道是否只是心理作用。两人独处,气氛总有些尴尬,李兰只好轻咳一声,打破僵局,问道:“殿下有何事?”孟倩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间,难道必须是你叫我殿下,我叫你将军么?” 在成都之时,李兰也并不曾整天将“殿下”二字挂在嘴边,但自从那晚两人相拥之后,李兰更是心中有愧,不得不以此二字来称呼孟倩,借以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孟倩这么一问,李兰只好问道:“不叫殿下,那叫什么?” 孟倩又看了李兰片刻,才轻叹一声,道:“你年长于我,我叫你大哥如何?”这两句话说得似乎有几分伤怀,李兰再仔细打量孟倩一番,只觉她近来有些反常,不由道:“你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孟倩听后,神色越是黯然,近前缓缓一福,道:“既然如此,那小妹有一事要拜托大哥。” 认识孟倩数年以来,从不曾见其像今日一般,李兰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又不好伸手相扶,只得还礼道:“只要我力所能及,你但说无妨。”孟倩张了张嘴,却又犹豫不说。李兰也不敢开口催促,只好静等在旁。好容易等孟倩下了决心,开口道:“小妹想要嫁于桓将军,还请大哥做主。” 李兰没有想到孟倩犹豫半天居然要说的是这句话,愣了半响,才道:“这是好事,不过……”多年以来,李兰千方百计地想要撮合这两人,却都是枉废心机,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北伐无心插柳,居然将这件事办成了。但孟倩何以改变主意,究竟是否是真心诚意,李兰就不得而知,是以说了几个“不过”之后,终究没有“不过”个所以然来。 孟倩当然明白李兰心中的疑虑,继续道:“我们族中向来讲究的是有恩必报,桓将军的恩情小妹无以为报,只能……”李兰打心眼里是不赞成“以身相许”的报恩方法,但这两人在他眼中看来,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不再多问,只道:“这是你终身大事,你拿主意便好。等战事一停,我便为你二人主持婚礼如何?” 这几年来,孟倩心中只是念着眼前的李兰,对于桓易的种种根本不曾放在心上。但这次桓易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一命,孟倩的心里怎能丝毫不为所动?那晚在李兰怀中痛哭之后,孟倩也明白了,这数年以来,自己不过是在追逐着一个不可能的美梦,是以打定主意嫁于桓易以报救命之恩。现在当着李兰说出心意,不过是想对以前的那段感情作个了结,或者在内心的深处也希望李兰能开口劝阻自己。李兰含笑答应,多少有些让孟倩失望,但却更加坚定了她心中的想法,与其苦苦追寻不喜欢自己的人,倒不如停下来等候一个疼爱自己的人,于是再拜,道:“多谢大哥。” 多听了几次“大哥”的称呼,李兰的心中也觉得轻松不少,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也都消失不见。李兰玩心又起,乃笑道:“这样的好事,我这便去告知桓大哥,也好助他早日康复。”孟倩顿时大急,忙阻止道:“桓将军伤势还不稳定,还是等迟些日子再告诉他。” 见到孟倩急状,李兰便知她确实真心关怀桓易伤势,心中也安稳了许多,遂不再玩笑,本要告辞出帐。等走到门口,才记起磁石之事,又忙着回来询问孟倩。那处山谷乃是孟倩险些丧命之地,自然记一清二楚,当下仔细向李兰说明了方向。 李兰随即升帐聚将,不多时诸将一一齐至,只有魏延告病不来。李兰知其是在埋怨自己不让他出战,也不以为怪,乃命裨将高翔带五千军士前去开采磁石备用。又下令三军收拾行装,扬言羌兵难破,军粮无以为继,要退兵天水,再图后计。 第二百四十章 蜀汉退兵的消息很快传到羌军大营之中,越吉马上就要点兵出征,随后赶杀。而雅丹毕竟有几分心计,深知李兰用兵诡诈,惟恐是其诱敌之计,坚决反对贸然进兵。越吉当日不能报一箭之仇,这两日心中都是憋着口恶气,偏偏李兰怎么都不肯出战。如今眼看蜀汉大军后退,要是回到天水城中,凭借高城厚墙,羌兵的铁车和骑兵岂不都成了摆设,如何能攻城取胜?所以越吉执意要出兵追击。这一文一武两个统帅在帐中争执不下,等探马再报之时,蜀军又行出十里。越吉毕竟是掌兵主帅,眼看着蜀军又离自己远了些,当即亮出主将的身份,使雅丹不得不让步。越吉于是尽起兵马,架着铁车,匆匆追杀蜀军。 大军行有十余里,便见一彪军马阻拦在前,为首武将乃蜀汉扶凤太守张翼,高声道:“贼将中我家大将军之计,来送死耶?”越吉听得大怒,挥舞大锤直取张翼。张翼本事平常,经不住越吉的铁锤厉害,只交锋三五回合,拔马便走,并道:“我家将军还有埋伏,你可敢来?” 越吉刚开始还对雅丹之言有所顾及,现在被张翼一激,顿时忘乎所以,怒道:“汝纵有埋伏,本元帅又何惧之有?”遂再三催促兵马在后追杀。一路蜀军丢盔弃甲,只把越吉乐得哈哈大笑,心道,汉军也不过如此。 军马追出不远,前军突然停下,越吉急忙打马上前,喝问原委。便有军士回报,声言前面堆有无数巨石,众军惟恐中计,故不敢前。越吉心中疑惑,下令军马暂且停下,自己登高而望,果然见前面原野之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不少巨石。乃谓左右道:“莫非是汉人惧我铁车厉害,故于路堆下这些石块,以阻我军去路?”物以类聚,越吉左右也都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无不赞成元帅之言。越吉自以为识破蜀军计谋,洋洋得意道:“李兰也太小瞧本元帅,区区几块顽石,便想阻止本元帅进兵么?”遂下令众军士,不去理会这些石块,继续向前追击。 不知是否是蜀军疏忽,虽然堆下不少巨石,但中间却留下了一条通道。越吉向来身先士卒,没想到进入石阵之中,便觉身体又比平时重了许多,手中的大铁锤也拿捏不稳。再深入几十步,越吉手中的铁锤终于不由自主地向旁边的一块巨石上砸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道,居然砸得石屑飞溅,震得自己虎口发麻,想要收回兵器,却是再三不能。 越吉双手抽了几下,不能将兵器从那石头上移开,不由暗自称怪。转眼向身后的军士望去,似乎走起路来都很吃力,也有不少人的兵器都在向身旁的石头打招呼。至于那些铁甲车更是寸步难行,驾车的军士虽然不住地用皮鞭抽打牲畜,却大多是枉费力气。越吉顿时想起当日追赶桓易便是同现在一般的情形,心中又猜测是汉人在施用妖法,不由地升起一股恐惧感,大声道:“快撤,快撤。”几十辆铁甲车,前面的虽然不能动弹,后面的却不明所以还在向前驱赶,等到越吉下令后撤的时候,已经有大半铁甲车陷入石阵之中。哪里还能撤退回去? 越吉正慌乱之间,便听前面一阵鼓响,方才一路败逃的汉军去又从去路杀了回来,不仅身上没有穿戴盔甲,就连手中拿的也只是些竹制刀剑。越吉再傻,也明白是手中的兵器出了问题,眼看对方将领要杀在自己面前,只好将心爱的大铁锤丢在一旁,打马就向后逃。他身上少说也有几十斤的铁甲,此刻却没有时间脱下,坐下虽然是百里挑一的西凉宝马,也承受不起左右磁石的吸力。不论越吉如何的用力抽打,战马却始终不能像往日一般飞奔起来。听着身后马蹄声渐近,越吉还不及回头,但觉颈上一凉,偌大的身体立时跌落下马。这时他坐下的战马并不知主人已经丧命,只觉背上轻松,才发力地奔跑起来。 不仅越吉一人,很多羌兵都是在手无兵器,又不能跑动的情况之下,被蜀军赶上以竹刀竹剑。或刺颈下,或刺双目致死。此战蜀军胜得轻松,羌兵却是败的冤枉。李兰早派人挖掘磁石堆在路旁,却让蜀军准备好竹制兵器,而羌兵全是铁制兵器,被身旁的磁石吸引之后,自然不听使唤,只能是任人宰割。至于那些铁甲车,更是行同废铁,非但不能发挥应有的功效,反而成了羌兵的累赘,以致一败涂地。 蜀军大获全胜,李兰升帐一一为众将叙功,魏延斩得越吉首级,张翼生擒雅丹。李兰早探知雅丹乃是西羌国主宠臣,见其被缚入帐,乃佯怒道:“吾主乃大汉皇帝,今奉天讨贼,汝等不来相助便罢。怎反去助纣为虐?”雅丹不比越吉武人,被擒之后,早吓得半死,又被李兰声色俱厉地喝问几句,顿时趴在地上,不住叩头道:“鄙远之人,不知将军天威至此,冒犯之处,还望将军不罪。” 李兰本是有心与羌人结好,却总还是要先吓唬一番,也算是给些教训,当下不动声色,闭目养神。旁边张翼早有交代,遂拔剑道:“犯我军威者,斩无赦。来人……”便有两名军士应声而入,架起雅丹就向外拖。雅丹吓得屁滚尿流,只道李兰真要杀他,急忙高喊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人还有隐情禀告。” 李兰不过是想在雅丹生死关头,才下令将其释放,却没有想到胡乱吓唬,居然还能吓唬出个什么“隐情”,睁开双眼,挥手让那两名军士退下,才问道:“你有何隐情?”雅丹此刻只望活命,急忙答道:“小人并不敢冒犯将军天威,只是受人挑拨,以致犯下大错,还望将军能饶小人一命。” 李兰只道羌人是受了夏侯懋的重礼才出兵的,既然雅丹要为自己开脱,自己也乐得装傻,于是故意问道:“是受何人挑拨?”雅丹不敢丝毫耽搁,忙着接口道:“小人是受了那马岱的挑拨,才进言国主出兵。”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李兰在西川暗访马岱多年,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得知他的消息,心中大是欢喜,急忙问道:“马岱现在何处?”雅丹见李兰面有喜色,知道自己性命得保,也松了口气,道:“马岱原本是与小人在一起,兵败之时,却改换衣甲,装扮成普通士兵。当时小人等四面皆被将军大军围困,若不是死在乱军之中,多半就是被将军部下俘虏。” 李兰闻言,急忙让张翼带人去清查俘虏,果然如雅丹所言,不久马岱便被押解入帐。提及马岱,李兰便又想起当年与之并肩而战的马超。西凉马氏,威镇西北,马超又是何等英雄的人物,却万万没有想到其族弟马岱会是这样的一个小人。自从在杨仪口中得知,马岱早改投诸葛孔明麾下,李兰自是对其恨之入骨。若不是因为马超临终之时,曾留有书信,万望保存马氏一脉,李兰早在蜀汉大发行文缉捕。几年过去了,李兰本已经淡忘了这号人物,却不想他自己作死,居然敢挑拨羌人,来阻拦自己北伐大计,真是自寻死路,死不足惜。 若依着李兰本意,马岱这样的人,直接送上断头台便可,但心中又总是不敢相信他当真会为了富贵,出卖自己的族兄马超,定要见上一面,问个清楚明白。等亲眼见到马岱,李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若是记得不差,马岱年纪只该有四十几岁,但眼前之人,却是形同枯槁,额头皱纹深锁,看上去怎么也像是有六七十岁的高龄。哪里还有丝毫当年驰骋疆场的武将风范?李兰满腔的恨意,此刻也是化为重重的长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是那马岱一下扑上前,不住磕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只求将军看在兄长面上,能饶小人一命。”要说李兰在三国阅历的人也不少,像马岱这般无耻的,倒还屈指可数,转看雅丹还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心想着不能让马岱将西凉马家多年的威信一朝丧尽,乃挥手示意暂且将雅丹押下,才对着马岱道:“我不杀你,一则孟起当年留书于我,务请保全马氏血脉,二则……”说着便又上下打量马岱一番,轻蔑道:“你还配让本将军杀么?” “是,小人不配污了大将军的双手。”马岱听到自己可以不死,又急忙再三叩首,口中尽是些肉麻的言语。李兰只觉得胃中恶心,打断马岱说话,问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孟起是如何亡故?”这一句问话,似乎击中马岱的要害,神色变得极度恐慌,在地上连连后退,口中也喃喃道:“不是我,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此地无银三百两,马岱如此言语,李兰越加认定他与马超之死有关系,便有些悲从中来,无力地挥了挥手,让张翼先将马岱带下去。马岱见又有军士将自己向外拖去,还以为李兰出尔反尔,用力挣脱,膝行上前,道:“真的不干我的事,是兄长让我这样做的,是兄长让我这样做的。”说着已是涕泪俱下,号啕大哭起来。 眼看张翼要亲自上前擒拿马岱,李兰急忙止住,俯首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马岱听李兰问起,又拼命解释道:“是兄长自己让我杀他的,真是兄长让我动手的。”李兰心中骇然,不由转谓旁边严鹏,道:“他疯了,他疯了不成?” 严鹏也不答话,径自走上前替马岱把脉,片刻才对李兰道:“此人心有郁结,又惊吓过度,确实有些神智不清了。” 李兰点了点头,正所谓恶有恶报,自己本无心杀马岱,而他却被自己吓疯,也算是最好的惩罚,乃转对张翼道:“差人将其送回汉中安置。”张翼抱拳领命,然后将马岱拖出帐外。马岱神智虽然错乱,但惧死之心,却丝毫不减,一直高呼“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许久才因为距离过远而消失。 魏延在旁一直不曾说话,只等马岱的声音听不见,才哼了一声,道:“这样的人留下何用?不如一刀杀了干净。”李兰知他这几日心情不佳,也懒得搭理,复谓众将道:“诸公苦战一日,可先行回帐休息。”诸将乃陆续行礼告退,只剩下严鹏最后,近前问道:“将军欲将雅丹如何处置?” 李兰道:“曹魏国力强大,吾不欲再树强敌,汝可将其连同俘获军士战车一同释放,好言安抚,务使其感念朝廷圣德,永不再犯。”严鹏点头称诺,却又道:“既是如此,下官还有一计,可得南安,还请将军见纳。” 如今陇右诸郡,只剩下南安还在夏侯懋手中,若是能尽快攻下,而结束此次北伐,李兰自是欢喜,忙道:“愿闻其详。”严鹏遂道:“羌军之所以前来,并非单为马岱挑拨,夏侯懋也必有重礼贿赂。如今羌军全军尽没,夏侯懋未必知晓消息,何不就此机会,使人换上羌兵衣甲,又以雅丹带着羌兵俘虏为前部,诈开城门。则南安唾手可得。即便计谋不成,也能挑起羌人与曹魏不合,于将军有利无害,此一石二鸟之计也。” 李兰深以为然,当即使人将雅丹再带入帐中,拿酒压惊,好言宽慰。雅丹原是怕死之人,能得活命,自然对李兰感恩戴德,一听说有事相求,顿时将胸口拍得砰砰直响,道:“将军能饶小人一命,便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将军但有所使,便是赴汤蹈火,也是再所不辞。” 李兰当即将严鹏所献之计一一说出,雅丹听到要让自己和曹魏开战,脸上瞬间变色,颤声道:“败军之将,何敢在将军面前献丑?将军兵马雄壮,所到之处,攻无不克,何需小人……”话还没有说完,李兰早不耐烦,沉声道:“大人只一句话,愿还是不愿吧?”严鹏也恰如其分地将手按在剑柄之上,道:“大人若是不肯,将军决不勉强。” 话虽是这样说,雅丹却怎么能相信?只吓得面如死灰,勉强点头道:“既然将军吩咐,小人岂敢有辞?”李兰哈哈大笑,随即再次升帐,责令魏延率本部军马换成羌兵服色,随雅丹前去攻取南安城池,自引大军在后接应。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夏侯懋自从躲入南安城之后,一直心中忐忑不安,一则担心丢城失地,皇帝怪罪,其二便更怕的是李兰兵临城下,自己再躲无可躲。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看不起的程武在死之前居然还给自己献了一个大大的好主意。请来的羌兵竟是如此的神勇,首战就大败蜀汉大将桓易,吓得李兰连日只挂免战牌,不敢出营应战。现在又听说李兰已经退兵,羌兵随后追击,虽然胜负尚且不知,但只要蜀军远离南安城一步,性命便安全一分,夏侯懋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吩咐部下先准备好一份厚厚的礼物,只要羌兵获胜,一定要好生重谢。 这一天夏侯懋在城中,过得真是度日如年,很想羌兵快点传来捷报,可直等到三更过后也始终没有传来丝毫的消息。夏侯懋实在熬不下去,转回寝处休息,又再三吩咐,要是羌兵有消息过来,一定要马上将其叫醒。 夏侯懋刚睡下不久,还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际,就听着董禧一路从外院喊到内宅,还就只有四个字:“将军来了,将军来了……”虽然董禧没有说清楚,夏侯懋心里却是十分的明白,急忙翻身起床,外衣也不及穿戴,便迎出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大大的好消息。”董禧一张脸笑得几乎把鼻子眼睛皱到了一起,急忙道:“方才有羌人来的使者,说是他们追赶李兰,大获全胜,所获颇丰。现在正凯旋归来,不久便到城下,还望大都督能准备好牛羊美酒,犒赏三军。”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夏侯懋听说蜀军惨败,顿时心花怒放,连声吩咐道:“速去准备酒宴,本都督要亲自向越吉元帅和雅丹丞相致谢。”董禧领命下去,夏侯懋也急忙让人为其更衣,穿戴完好,才带人赶往南安城东门,准备亲自迎接羌军将士。城中大小官吏得到夏侯懋将令,也都陆续赶到,得知李兰退兵,无不满心欢喜,一个劲地向夏侯懋贺喜。在众人的歌功颂德之中,夏侯懋明知道击退蜀军,自己丝毫没有功劳,也不禁飘飘然,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似乎整个曹魏江山都是他一人扶持的一般。 又过不久,看着远处一条火龙渐渐靠近,夏侯懋知是羌兵归来,便要亲自出城迎接。恰巧董禧在旁有心讨好上官,乃告道:“羌兵虽然获胜,但终是夷狄之人,都督乃朝廷重臣,若出城亲迎,未免让那些羌人瞧轻了。末将带人下去便可,大都督只管在城上等候,以示朝廷威严。”夏侯懋当日对羌人礼遇有加,也情非得已,如今蜀军已退,心中便再无看重之意,听到董禧这样说来,很是觉得有理,遂命其前往,自己却在城上等候。 董禧又成功地拍了一次上司的马屁,想着夏侯懋得胜回朝,升迁只在眼前,自己也定能连升数级,心中自是美不可言。领着十余骑来到羌军阵前,高声道:“夏侯都督远迎越吉大元帅得胜归来。”羌兵前面顿时闪开一条道路,只见雅丹打马出来,道:“本丞相在前先来,元帅领军押解汉军俘虏在后。”复向董禧身后看了看,道:“夏侯都督何在?” 董禧不疑有他,反正这一文一武都是西羌国主跟前的红人,迎接谁都是一样,答道:“大都督就在城上等候,由末将先来。”夏侯懋虽然没有亲自出迎,雅丹并不在意,只让董禧在前引路。 众人刚到城门之下,魏延在雅丹身后早忍耐不住,大喝道:“汉镇北将军魏延在此。”手起刀落,便将董禧劈于马下。左右羌兵都是蜀军所扮,也一同发起狠来,砍杀城门守卫,很快便将城门牢牢掌握。魏延一面使人招呼后军入城,一面亲自带人来擒夏侯懋。 夏侯懋原本在城楼上高高兴兴地看着雅丹进城,却没有想到突然之间竟发生这样大的变故,听到魏延的大名,顿时两腿一软,跌坐在地。若不是两旁心腹七手八脚地拉扯,只怕再也站不起来。害怕归害怕,逃命还是重要的,夏侯懋一边差人去阻挡魏延,一边就顺着城墙往西跑。城中毕竟还有着曹魏几万大军,虽然蜀军已经入城,但还是有不少魏军在组织抵抗。魏延有心擒住夏侯懋立功,却最终还是被源源不断的曹军阻拦下来,让其由西门走脱。 其实在魏延夺占城门之时,夏侯懋若是一员良将,自然沉着指挥,重新将城门夺回来,就兵力而言,显然是魏军占有优势。但夏侯懋却是个不折不扣地白痴笨蛋,看到蜀军入城,又见魏延带着人来擒自己,顿时吓得心胆俱裂,根本不作抵抗,便想着逃跑。城中虽然有曹魏数万人马,但苦于无人指挥,各自为战,自然不能与后面的蜀汉大军相抗衡。蜀军越来越多,而夏侯懋逃走的消息也逐渐传开,城中原本还在抵抗的魏国兵将,也都或走或降。天色还不曾大亮,南安城便就完全地落入蜀军手中。而夏侯懋用来迎接越吉,雅丹的酒宴,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李兰的庆功宴会。 魏延两次立下大功,在席间显得异常地兴奋,不住向众将举杯,独不理会李兰。李兰知魏延心中对自己还有不满,见他今日心情大好,便想乘此机会将两人的不快抹去,也起身举酒道:“连日大捷,皆赖魏将军神勇。众将敬魏将军一杯如何?”李兰提议,席上众将自不敢违,也急忙起身道:“恭贺魏将军。” 魏延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只是很多时候气不过李兰过于的妇人之仁。被关兴抢先锋在前,又私自释放陈晟在后,难免心中愤愤不平。如今蜀军大胜,魏延满心欢喜,也渐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抹不开颜面而已。现在李兰主动示好,魏延也只得将酒一饮而尽,道:“多谢大将军与诸位将军。” 两人的尴尬局面虽然暂时被胜利冲去,但李兰心中深知,自己与魏延的脾性之间存在很大的差距。若是两人早日后都没有任何的改变,终究还是会闹出矛盾来的。现在也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雅丹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不可否认的却是在李兰攻占南安的过程之中,为蜀汉立下了大功。李兰向来不会亏待有功之人,当即让雅丹带着羌兵以及所有被收缴的兵械返回自己国中。西羌国主彻里吉虽然多年以来向曹魏示好,年年进贡,岁岁纳宝,现在却不得不转而靠向蜀汉。南安一战还有一个不争的事实,便是羌人彻底的将曹魏得罪了,为了自己族人考虑,彻里吉也只能作出这样的决定,向蜀汉皇帝称臣纳贡。 攻下南安之后,夏侯懋不知逃往何处,陇西郡兵马不多,传檄而定。这几日,李兰只是忙着清点户籍,出榜安民,至于军中众将无不摩拳擦掌,准备近一步攻取旧都长安,倒让李兰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只是收到彻里吉的国书之后,李兰心情大好,陇西已定,羌人平服,自己此次北伐的目的完全达到,当即下令设宴款待西羌使者,请众将皆来作陪。 酒至半酣,有军士来报,言街亭王平派人前来。占领南安之后,李兰担心街亭,也曾派人前去打探,听有消息传来,便急忙命来人入见。等使者入内,却原来是天翼,看到对方满脸倦容,李兰急忙起身迎上前,不等天翼行礼,便伸手相扶,道:“不必多礼。街亭情况如何?” “还好。”天翼的两个字不仅让李兰放下心来,帐中众将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天翼却又道:“果如大将军所料,魏主派右将军徐晃带幽并数万精兵增援夏侯懋,现在已至街亭。王平北奉大将军之命,当道扎营,坚守在彼,徐晃一时难以攻破。不过魏军势大,且徐晃乃当世虎将,王平北惟恐自己力有不逮,还望大将军火速派兵增援,以求万全。” 李兰还不曾开口说话,魏延在一旁早大声道:“陇西已平,正是进兵长安,光复旧都之时。徐晃自来送死,末将愿为前部驰援王将军。”街亭固然是要救,李兰心中却另有打算,但又不敢相诸将明言,只淡淡说了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当下命人带天翼下去休息,又让严鹏将彻里吉的使者送走,才坐回帅位,既不问帐中将领的意思,也不说自己的想法,只是低头不语。 魏延刚平息下去几天的火气,又被李兰这样的动作激起,复大声道:“徐晃大军攻打街亭,王将军虽然长于战事,但终究寡众悬殊,望将军早定谋略。”李兰被魏延打断思绪,抬眼见众将齐刷刷地看着自己,刚要开口,身体却猛然倒地,不省人事。 李兰的身体虽然不能说像魏延等武人一样强壮,但平日也极少生病,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帐中众人吓了一跳。叶枫就在帐中,见李兰如此,急忙抢上前去将其扶起。魏延职位最高,就坐在李兰旁边,此刻也急切靠上前,问道:“大将军如何?” 叶枫已伸手替李兰把脉,只觉脉象平稳,并无他碍,正不知所以,却感觉李兰的手指在自己手上轻划了一下,便知其意,乃答道:“大将军操劳过度,突患恶疾……”魏延不等他说话,便匆忙打断,道:“有无大碍?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复原?”言语之间,倒不是十分关心李兰的病情,而是想问何时能出兵。 叶枫现在只知道李兰装病,究竟是何用意却不明白,只好答道:“这却很难说,少则三五日,多则数月也说不准。”魏延不想会是这样的回答,微怒道:“你不是神医么?怎么连病人的病情也不知道深浅?”叶枫遂正色道:“卑职虽为医士,但病有千百万种,人的体质也各不相同,这病得在某人身上,三日能愈,在别人身上或者就此不治,也很难说。卑职所能者,不过尽力而已。”魏延不通医理,也懒得跟叶枫纠缠不休,只是焦躁说道:“那你还不快尽力医治?”叶枫却又道:“卑职把脉用药之时,不习惯有人在旁,而且大将军病势沉重,也当送回帐中安置。”魏延急于出战,却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李兰会突然发病,而且看上去似乎颇为不轻。虽然魏延也有调兵的权力,可是从李兰分兵诸将以来,众将互相不节制,魏延现在所能调动的也只有部下区区万人。当下心中着恼,也不再理会叶枫,重重哼了一声,魏延便甩手出了大帐。 叶枫见魏延离开,才松了口气,又吩咐军士拿来担架,将李兰抬回寝帐。安顿妥当,叶枫才团团作揖,道:“卑职要为大将军查看病情,请各位将军大人暂时回帐休息,等大将军醒来,卑职在另行通知诸位。”众人皆知叶枫医术了得,便各自行礼告退。 众人散去之后,叶枫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对着李兰道:“将军,不必再装了,帐中只我二人。”李兰这才坐起身来,笑道:“多谢天涯为我隐瞒众人。”叶枫却大为不解,问道:“大将军何以如此?”李兰苦笑摇头,走了两步,正要开口解释,却见吕容风风火火地闯入帐中,道:“天涯,大将军怎么会……”话没有说完,便看见李兰好端端着正跟叶枫说话,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李兰军帐之内,若是没有传唤,旁人一般都不敢进来,所以才敢大胆地站起来与叶枫说话。但却忽略别人不敢,吕容岂能也受拘束?正她撞了个正着,眼看着吕容已经眼泪汪汪的眼睛突然瞪了起来,柳眉倒竖,就要开口质问,李兰急忙抢上前去,伸手将吕容嘴巴掩住,低声道:“我的好宝贝,你可千万不要闹啊。” 吕容本来是自己帐中休息,突然有人来报,说李兰重病晕倒,哪里还能坐得住?急忙赶了过来,却没有想到李兰完全没事,顿时又急又怒。刚想要兴师问罪,便又被李兰捂住嘴,虽然“好宝贝”三个字听在耳中十分受用,也还是不能解气,张口就在李兰手上咬了一下。 这一下虽然没有皮破血流,也将李兰痛得立马收手,又不能喊出来,只恨得牙痒痒。叶枫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折腾,一时忍俊不住,“扑哧”地笑了出来。李兰被他看了笑话,更是大窘,只得道:“天涯,去请桓将军过来。” 叶枫走后,李兰见吕容仍旧怒气不消,只好嬉笑着靠上前去,道:“让夫人受惊了,是为夫的错。”见李兰捂着手,又不敢大声叫疼,吕容怒气早消了大半,再见他嬉皮笑脸,便紧绷着脸道:“那你倒是告诉我,好端端干嘛要装病吓人?”李兰随即收敛笑容,一字一句地道:“我只是不想继续打仗。”吕容方才记起当日丈夫对自己所言退兵之事,不过后来桓易平安归来之后,李兰便再不曾提及,原以为就此作罢,却不想他还记在心中,只得道:“如今我军连获大胜,你却想退兵,只怕众将不允。”李兰点了点头,苦笑道:“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要装病?”吕容听后,思量片刻才道:“桓将军或者别无异议,但魏将军断然不愿因你一人之故,而坏军国大事。” 这话说的不假,李兰也记得在孔明北伐之时,因为张苞伤重不治,悲而发病,兵退汉中,魏延便多有不满的言语。自己现在装病,保不齐魏延私下又在发什么牢骚,只不过不满归不满,总不能用胳膊与大腿去拧,以其一军之力,绝对不可会独自北伐。大不了回去之后,再多些封赏便是,李兰吁口气,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丈夫一脸的无奈,吕容也跟着有些伤神,这样的一个见不得生离死别的人,只应该隐归山林,与草木清风为伴;可偏偏却跻身于朝堂,身处蜀汉帝国权力的最颠峰,也难怪会有这么许多的苦恼。看着李兰手上还有两排细碎的牙齿印,吕容缓缓伸出手,低声问道:“很疼么?”军旅之中,难得两人还有这样的亲密举动,李兰正打算好生温存片刻,却听帐外传来一声轻咳。知是叶枫请桓易过来,只得依依不舍地放开双手。 在吕容出声示意之后,果然就见叶枫与桓易一道进帐。桓易大约是得到叶枫的消息,在见到李兰之时,并不显得吃惊,只是行礼道:“大将军唤末将前来,不知有何事吩咐?”李兰道:“徐晃大军已至街亭,吾恐王将军并非其敌,欲使大哥带兵前往救援。不知大哥能行否?” 桓易这几日虽然体内毒性已除,伤势大好,但身体仍旧不乏有些虚弱。街亭告急之事,他倒也有耳闻,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不用魏延,而用自己。将令如山,桓易虽然有些不解,也只能道:“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使街亭有失。” 李兰“恩”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桓易又等了片刻,复道:“若将军再无他事,末将这便点军马前往。”言讫,便要转身离帐。李兰本是想让桓易开口,却不想对方只字不提,只好出声将其喊住,道:“怎么大哥不问问我为何称病?”桓易微微一怔,却又立马抱拳道:“将军所行之事必有深意,末将不敢多问。” 李兰看了看桓易,不由低声笑了起来,道:“大哥向知我心,现在却为何不肯明言?”桓易原本不愿意将话道破,现在既然李兰先把话说明,只好抬头看着对方,轻叹道:“将军体恤士卒,不愿再战,原是大仁大义。不过如今陇西悉平,羌人臣服,曹魏大军远在宛城,正是进击长安,收复旧都之良机。此刻将军有意退兵,末将以为诚不取。” 李兰又轻笑数声,问道:“大哥可知众将之中,我为何只不瞒你一人?”见桓易茫然摇了摇头,才正色道:“原本我以为以大哥之智略,万不该有这样的短见。”桓易没有想到李兰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先是一愣,随即道:“愿闻将军细言。” 李兰遂道:“此番我军北进,能如此轻易便夺占陇西,固然是三军将士用命,却也要感谢宛城的司马仲达,替我们牢牢牵制住了曹魏数十万大军。若是我军不能见好就收,继续进击长安,同样的道理,曹睿只能是把宛城的兵力西调,我军岂不是又帮了司马仲达的大忙?启时,曹魏精兵良将皆在长安城下,且不说我军能否取胜。就算惨胜之后,夺占长安又有何益?只不过是为了‘收复旧都’的一句口号罢了。长安之右,便是潼关,我军焉有余力能破?曹魏屯兵于彼,随时都可出关而西,我军在长安多留则耗费钱粮,少留则不足于守。正如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进退两难而已。” 桓易被李兰侃侃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良久才迟疑道:“那以将军之意,我军便不能攻占长安?” “不是不能,而是时机未至。”李兰随即道:“大哥可见过农家养蚕?一条成蚕不过小指粗细,而幼蚕体型更小,却能吃下手掌大的桑叶,便是所谓的蚕食。曹魏虽然在此数败,但主力尚存,国势数倍于我。我军想要取胜,也只能步步为营,缓缓蚕食其地。如今陇西已定,便当固守所得,休养耕织,操练士卒,抚合诸戎,再候良机。何况现在曹睿正与司马懿在宛城交战,我军正该坐山观虎斗,若是彼两败俱伤,岂不大妙?” 桓易虽然主战,却不是魏延一样的激进派,听李兰说完,越想越觉得有理,于是再拜道:“将军所言甚是。”李兰见到桓易信服,心中终于松了口气,笑道:“我便知大哥与文长将军不同,并非盲目好战之人,是以将街亭托付大哥,万不能有失。”桓易急忙道:“末将愿以性命担保。”李兰又说了些预祝成功之言,桓易才出帐,自去点兵出征。 等叶枫出去之后,帐中又只剩下李兰与吕容二人。吕容竟“扑哧”笑了出来,道:“你退兵便退兵,却怎么能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将桓将军说的心服口服。”李兰也只好苦笑道:“情非得已,情非得已。”却又道:“难道你不觉得我说的很是有理么?”吕容连连点头道:“大将军言之有理,妾身心服口服。只是不知道魏将军是否也这般认为。” 李兰也知道魏延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纵横天下,自己的一席言语未必能将其说服,只得轻叹一声,道:“所以我还在等……”等什么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外面魏延洪亮的声音道:“某要见大将军。”听着语气十分不善,李兰急忙躺到塌上,闭目养神。而吕容也坐到塌旁,掏出手绢,眼圈一红,便有几滴眼泪欲夺眶而出…… 第二百四十三章 得到街亭传来的消息,魏延一心想要带兵出征,先斩徐晃,再夺长安,进一步完成光复汉室,纵横天下的愿望。但李兰居然在这个时候突发急病,魏延满腔的热血,便被当头的凉水扑灭。原本在帐中独自生着闷气,却没有想到又有传来消息,说桓易正在营中点兵,要前往街亭救援。这一下彻底将魏延激怒,自己好歹是前军督部镇北将军南郑侯,主将有疾自该是由自己来主持大局。可李兰非但没有这样的意思,反而连出兵征战之事也委了旁人,魏延心中自然是怨气难消,所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李兰帐外求见。叶枫明白李兰是装病,恐魏延入内看出破绽,于是再三阻拦,两人就在帐前争执不休。 李兰在帐中听两人争执越烈,深恐二人言语不和,动起手来,便向吕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出去调解。吕容点头出来,便见魏延已经是面红耳赤,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若不顾及在军营之中,只怕早跟叶枫大打出手。吕容忙快步上前,道:“天涯不知深浅,得罪将军,还望将军包涵,且息雷霆之怒。” 叶枫见吕容出来,遂退到一旁,不复多言。魏延再是气恼,也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也强压心中怒火,道:“大将军病情如何?某本欲入帐探视,奈何叶校尉始终不肯,不知是何缘故?”吕容只得答道:“大将军方才用了些药,此刻药力发作,正在昏睡之中。妾身恐有人打搅,乃让叶校尉守在帐外,回绝诸将求见。将军若有急事,不如等大将军醒后,妾身另行禀告,再请将军过来商议如何?” 吕容这么一说,魏延便不好再坚持求见,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开,复问道:“既然大将军尚在病中,桓易怎么能点兵出征?”吕容道:“大将军用药之时,醒来片刻,知街亭告急,定要派兵救援。恰好桓将军就在身侧,于是便命其前往。不曾与魏将军商议,也是无心之举。”魏延不知她所言究竟是真是假,既然李兰军令已下,几乎没有更变的希望,只是重重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告辞,就迈步离开。 离自己营帐不远,就见姜维正等候在外。自从姜维归汉以来,一直是在魏延手下效力,无论计谋武艺,都深得魏延赏识。看到魏延回来,姜维急忙迎上前,行礼道:“卑职参见将军。”魏延此刻心情并不见好,好容易遇到一个自己还看得顺眼的人,当下扯着姜维便道:“走,入帐陪吾喝几杯。”姜维本就是得到消息,有备而来,见魏延如此,心中更是欢喜,便随着对方一起入帐。 两下坐定之后,魏延命军士取来酒菜,也不理会姜维,自斟自饮先喝了好几杯。姜维在旁也不住劝酒,等到魏延有三五分酒意,才道:“今日桓将军进兵增援街亭,却不知我等大军何时能出发?”魏延将手中之酒再一饮而尽,道:“此乃大将军之事,与我等何干?”语气之中大为不满,隐隐有指责李兰独断专行之意。 姜维自然能听出其中的含义,遂道:“如今陇西平定,正是大军进攻长安之时,不想大将军却突患恶疾……”说着便重重叹息一声,显得十分惋惜。这话正说到魏延的痛处,也不禁跟着道:“这汉室江山又非他李兰一人所有,现在却以一人之故,坏国家大事。某深以为恨,深以为恨啊。” 听魏延嚷嚷出这句话,姜维心中暗自窃喜,嘴上却连声劝阻道:“将军小声些,不可让外人听见。”魏延更是猛拍酒案,起身怒道:“难道本将军还怕他不成?”姜维又急忙劝了几句,让魏延重新坐下,才道:“将军神勇,若是能有将军带兵前往街亭,不仅能使徐晃授首,便是攻取长安,也不过举手之劳。” 魏延何尝不是想着自己去前方征战,但李兰却偏偏派遣的是桓易,自己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始终不能得展,想着便不由地长叹一声。姜维见魏延如此,知时机已至,乃俯身上前道:“卑职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在平时魏延即便不是精明能干,但遇事也要考虑三分,对旁人多少也会有些提防。只是气恼李兰在先,又饮酒半酣在后,此刻虽然隐隐觉得姜维接下来要说的未必是什么好话,却也不禁斜眼瞟着对方,道:“你如何也变得如此不爽快?有话要说便说,本将军绝不见怪。” 这话正中姜维下怀,压住心中的欢喜之情,恭恭敬敬答应后,复低声道:“卑职不为他事,只不过觉得大将军此番病得着实在有些古怪。”魏延原本有些醉意的双眼,听到这句话之后,又顿时精光四射,起身踱开几步,才缓缓道:“你且说说心中想法。”姜维自然不会推辞,便又继续道:“卑职尚不及冠,便闻大将军之威名。自赤壁战后,大将军成名已有二十载,但却容颜不改,看上不过双十年华。将军与大将军相交多年,可知其确切年岁?” 李兰驻颜有术,魏延是早已经习惯,但不明白姜维何以现在提及此事,又有些伤感自己华发已生,却仍旧未能完成心中的宏愿,不禁叹道:“大将军容颜不改,实是让人艳羡不已。彼当年与某相交之时,以大哥相称,年纪总要比某小罢?”姜维却不以为然,接口道:“将军既不知大将军年龄,焉知将军不该称大将军为兄长?” 魏延被姜维如此提点,不禁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姜维故意犹豫片刻,才缓缓道:“大将军驻颜不变,既可是双十年华,又何尝不能是古稀之年?”魏延与李兰认识近二十年,已经是见怪不怪,从来没有在李兰的年纪上面有任何的怀疑猜忌,但姜维却是不同,新随李兰不久,和魏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角度看,是以才能有这样的猜测。魏延被这样鼓惑之后,也不禁点了点头,双目仰望帐顶,心中默默叹息,若真是如姜维所言,那么事情便不是那么的简单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对于自己所说的种种,姜维也不过是猜测而已,没有任何的凭据。但从直觉上来讲,姜维总觉得这次李兰无缘无故地重病,必有几分蹊跷之处。自从归降蜀汉以来,李兰对姜维虽然表面上十分热情,但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褒奖与提升。姜维不是平常的人,也不是傻子,能感觉出李兰对自己存在的或多或少的警戒心理,难道是因为自己是降将的缘故?但荆州的郭淮不也是魏国的降将么?姜维虽然不能猜透李兰心中的根本原因,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所以才会用心地讨好魏延。毕竟现在整个蜀汉朝堂之上,能与李兰抗衡的,大约也只有魏延一人而已。 看到魏延良久没有说话,心知对方已经被自己说动,姜维便又上前少许,道:“卑职不过是臆断之言,若有错失,望将军不要责怪。只是将军可回忆以前,大将军生病之时,可有拒绝众将探视?” 魏延正有所思,听姜维这么一问,随口便答道:“不曾有过,果然有些古怪。”话刚说完,顿时发觉自己失言,急忙强笑道:“或者真有不便之处,你我不通医理,自然见怪。”论及心机城府,魏延自是远远不及姜维,知道他不过是推委之词,心中怕不比自己还要着急,当下又道:“卑职随大将军日浅,但也明白大将军乃国之柱石,若是有个长短,只怕……”说到这里,却又不再说下去,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便注视魏延表情的变化。 魏延虽然心计不重,但事关自己,也不得不多考虑几分。李兰病得奇怪,病后又不会众将,更是奇怪,难道真的是异非寻常的重病不成?若真是如此,一旦李兰故去之后,这蜀汉朝廷的掌权者又将会是谁?从爵位资历来说,魏延自然是不二人选。可是魏延与李兰之间的交情亲而疏,疏而又亲,就此而言,李兰将后事托付与桓易或者郭淮也都是不无可能。更何况李兰在病中,将援救街亭的任务指派给了桓易,其中莫非就有隐含之意不成?魏延自己性格刚毅,别说与朝廷里的一般文臣,就是与营中的一干将领也不见有什么过人的交情,日后真若有了争执,定然不会得到什么支持。 倘若李兰健在,魏延断不会生出什么夺权之心,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却又万万不想再让桓易或者是郭淮爬到自己的脑袋顶上。抬眼看见姜维还着望着自己,不禁道:“某向知伯约谋略过人,必有良策教我。” 姜维说了半天的话,等的也不过就是魏延的这一句话,当即便道:“常言道‘未雨绸缪’,此刻将军虽然不清楚大将军病情如何,但却不能不先作准备。大将军使桓安汉领兵出征,就算没有让其掌兵之意,也必有使之立功之心。将军不妨……”说着便靠上前去向魏延一阵耳语,只将魏延听得连连点头。 过不多久,魏延便又离开自己营帐前往李兰帐前求见。叶枫见对方去而复返,心中大是不悦,仍旧阻拦不肯让其入内。魏延这次却是脾气大好,见叶枫不肯放行,也不再争执,只是退到旁边,道:“大将军不醒,某便在此等候,等大将军醒来,再见不迟。”大有一副不见李兰,誓不罢休之势。叶枫虽然心中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两人的说话,句句传入李兰的耳中。原本与吕容在帐中说笑,心想着马上就要收兵回汉中,不再征战,心情大好,却被魏延这一来,搅了兴致。知道躲是躲不过,何况退兵之事,迟早也要征求魏延的同意,于是李兰再俄延片刻,便让吕容请魏延入帐。 李兰既然是装病,也难免下了一番工夫,在脸上作了些手脚,看上去十分的憔悴。魏延问安之后,李兰努力在吕容的扶持之下,稍微坐起身子,勉强道:“贱躯染疾,有劳将军挂怀,实感歉疚。”魏延急忙客气地道:“大将军何出此言?大将身担军国大任,还望能善养身体,以图大计。” 李兰当然明白魏延口中的“大计”是什么,但打心眼里不愿意进取长安,望着魏延平静的表情,心中突然一动,道:“吾染病颇深,暂不能打理军中事务,一切便皆有仗将军。”乃转头谓吕容道:“取我大将军印来。”吕容不想李兰会出此一言,还不及动身去取,魏延却先行下拜,道:“末将何敢?将军乃三军主帅,偶染小疾,不日便可痊愈。眼前并无战事,诸将各有其职,大将军用心养病便是。”再三推辞。 李兰看着魏延跪拜的身影,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刚才的话,道:“将军请起。”魏延并不起身,复道:“末将还有一事要禀。”李兰本来是装病,现在却越来越入戏,有气无力地问道:“何事?”魏延抬头看着李兰,一字一句地道:“末将军请将军能暂退兵汉中。” 打从魏延一进帐,李兰就在不住的盘算如何能劝说魏延退兵,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主动地开口说了出来。李兰反到没了准备,除了心中大喜之外,竟不知该对魏延说些什么。还是吕容在旁边接口道:“大将军病势沉重,只怕暂时不能长途行军。”李兰顿时暗道惭愧,想自己借病不肯出兵进取长安,难道以重病之身,就能忍受长途跋涉,随军退回汉中么?这样岂摆明了说自己是在装病,还好吕容心思细腻,担心是魏延的试探之言,所以才抢先回答。 魏延似乎知道必然是这样的答案,便又继续道:“大将军身体不便,三军无帅,自是不能再与曹魏交战。以末将愚见,不如分兵扼守各处关隘,大军退回汉中休整,以备来年。既然大将军暂时不能忍受军旅劳顿,可先在此休养些时候。末将可先带本部兵马退回汉中,一则节省钱粮,二则也能充实汉中守备,以免大军长期滞留陇西给曹军以可乘之机。” 既然商定退兵,那么再将这数万大军滞留在陇西确实只是浪费粮草,川中粮草转运出来就算有木牛流马也不是十分的方便。魏延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李兰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本来他的心中就打有退兵的主意,如今难得最大的阻碍魏延松口,自然是答应下来,道:“大军长时间在外,汉中空虚确实不便。难得将军考虑如此周详,将军大可先回汉中,吾病情稍可便退回汉中,再与将军商议后图之策。”听李兰答应自己的请求,魏延这才起身告辞。李兰也不挽留,乃让吕容代自己将其送出帐外。 李兰之所以装病,不过就是因为想要退兵,现在事情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心中自然高兴不已。等吕容回来,便张开双臂,道:“宝贝,我们终于可以再过几天安稳日子了。”吕容不想让他扫兴,靠入李兰怀中,道:“朝廷有你这样的大将军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不兴干戈,自然于民有利,当然该喜才是。”李兰心中的巨石落下,轻轻在吕容的脸上亲了一下,道:“再说我总不能丢下夫人一人生产吧?”吕容已是有孕在身,若是继续进兵攻取长安,自然是不能随在军中。战事一旦旷时日久,吕容生产之时,李兰想要陪伴在身边,自然也就成了奢望。哪个女人会愿意自己独自分娩?听到李兰这么说,吕容心中自是无限的幸福,身体也靠得更紧。 两人温存片刻,吕容最终还是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道:“魏将军一向主张征战,今日却一反常态,你就不担心么?”李兰的心里又何尝不见疑,从魏延进帐之时,李兰就觉得魏延神情有些不对,但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有什么不妥,所以才有让将印之事。更多的便是想试探一番,以魏延平日的脾性,在李兰生病不能理事的情况之下,肯定当仁不让。可是今天魏延却出奇的谦逊,居然再三的推辞,李兰心里便越发地起疑,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回想当年自己孤身进入长沙,劝说魏延归降刘备,之后魏延便以李兰亲信一系自居。只是后来李兰身陷许都,魏延才不得不转靠孔明,若不是这样,只怕便与黄忠一般死得不明不白也未可知。所以李兰并不怪魏延,才敢在后来与孔明争夺成都之事,亲自前往汉中劝说对方。两人的关系可以说相当的微妙,既不像李严等人一般,处处需要堤防,却又不能像桓易一般的推心置腹。朋友与敌人也就是在一线之间。 魏延之所以不敢接印,在李兰看来无非是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也在处处提防着李兰,而揣测到了李兰只是在试探自己,从而坚决地推辞。如果在魏延的心中真当自己是李兰的腹心之人,便应该应承下来,好生打理军务。 至于魏延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主动提出退兵,李兰心中也隐隐有了解释,自己这场大病在外人看来,来势汹汹,连一向好称神医的叶枫也都没有定论,魏延自然要为将来作打算。一旦李兰有什么不测,魏延也应该早回汉中准备,日后如何接手蜀汉的军政大权。在李兰熟知的历史上面,孔明死后,魏延与杨仪争夺权柄,不就是烧绝栈道,想抢先退回汉中么?但魏延千算万算,并没有算到李兰只是装病,难免要空欢喜一场。 想到这里,虽然猜得魏延已经在朋友与敌人的这一线之间,又更偏离了一些自己,但李兰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些笑容。等魏延回到汉中之后,却听到的是李兰痊愈的消息,不知道心中会作何感想,会不会连声大呼上当? 吕容本来是在等着李兰的回答,却不想他只是自己傻笑,并不说话,当即用手轻推了他一下,再问道:“你笑什么,莫非知道魏将军改变心意的原因?”李兰却并没有说明,含笑道:“虽不中,亦不远已。”吕容见他不肯说,将头偏向一旁,道:“不说算了。你这个人精,似乎这世界上就没有能瞒过你的事情。魏将军平日里口口声声说要攻克长安,光复旧都,却没有想到还是被你耍得服服帖帖,甘心退兵回汉中。” 李兰本来还是满脸的笑容,但吕容这句话说出之后,脸上顿时僵住,失声道:“不好。”吕容见他神色颇有几分慌张,不禁问道:“出了什么事?”李兰急忙松开抱着吕容的双臂,道:“快去让叶枫拦下魏延,不得先回汉中。” 吕容虽然不知道李兰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却向来相信自己的丈夫算无遗策,于是急忙出帐命叶枫去阻拦魏延。等回到帐中,李兰已经起身在地上来回走动,神色之间显得十分焦急,吕容也不敢出声打扰,只好默默站在旁边。 片刻之后,叶枫便风风火火地赶入帐内,李兰劈头便问:“可拦下魏将军?”叶枫摇了摇头,道:“属下奉命前去阻拦,魏将军已经点兵离营多时。”李兰叹息一声,道:“何其速也。”叶枫答道:“魏将军在求见将军之时,便使姜维点齐兵马等候,刚出大将军营帐,便直接带兵出营,现在只怕已在数里之外了。” 李兰马上取过大将军令箭,道:“汝速骑快马追赶,务必要将其追回。”叶枫接过令箭,便匆匆离去。吕容便又不失时机地在旁道:“果然又是姜维这厮,他刻意亲近魏将军,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李兰虽然知道两人之间有着深仇,却也不得不点头,留下姜维这样的祸患,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 又过了个把时辰,叶枫再次入帐,却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他虽然追上了魏延,但以一己之力,却不能阻拦下魏延,只能是无功而返。李兰也不曾冀望叶枫当真能将魏延劝说回来,只是略尽人事罢了。如今已成定局,李兰也只能道:“传令,大军明日四更作饭,五更起程,前往街亭。”叶枫自是急忙出帐传令,吕容却是满脸的不解,问道:“你要进攻长安?” 李兰微微摇头,道:“一切但凭天意。”心中却在默默的祈祷,伯济,希望你能给我带了点好的消息。 第二百四十五章 当蜀汉与曹魏双方在陇西交战的时候,南阳司马懿与曹真的战事也进行的如火如荼。曹睿认定司马懿与蜀汉李兰勾结,倾长安,洛阳两京之兵与汝南曹休一起,共计大军三十余万,分三路夹攻宛城。饶是司马懿老谋深算,在这样实力的绝对悬殊之下,也只是节节败退,勉力抵抗。 魏大将军曹真督洛阳之兵南下,攻鲁山,月余破之,守将王涛战死,司马懿痛失一臂。大司马曹休率汝南兵马,攻叶县,破之,兵进博望。左将军张合率长安大军,破俪县,驻兵镇平。三路大军汇齐,大有一鼓作气,攻占宛城之意。 本来就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又有军报传来,原本按兵不动的荆州郭淮也提兵北上,进驻新野。宛城只有不足十万兵马,应付三路魏军已是颇感觉吃力,听到郭淮的荆州军也要来分杯羹,宛城众将不禁忧心忡忡,有些贪生怕死之人便已经在预谋后路。城中大户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携财逃亡,但私下也有不少在挖地埋金,只有镇南将军府中却是一片安宁,看不出任何惊慌错乱的征兆。 司马懿坐在主位,若有所思,右手不住地捋着自己的胡须,大约是想得太入神,偶尔用力过度,扯下一根两根胡须飘落在地,也浑然不觉。下面分坐着五人,长子司马师,次子司马昭,二人在当年曹操欲图宛城之时,小小年纪便用计擒杀自己的亲伯父司马朗。现在经过十年的历练,也都成了足以独挡一面的后起之秀。余下三人分别是司马懿钟爱的弟子邓艾,心腹部将戴陵以及投靠而来的臧霸之子,臧艾。各人表情不一,却都出奇的安静,似乎都在等候司马懿的决定。 “父亲。”司马昭最先打破房中的沉默,道:“如今战事不利,不妨先忍辱求全,孩儿愿代兄长前往成都。” 司马懿这才抬眼看向众人,面无表情地问道:“汝等可还有别的意见?”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停留在邓艾的身上。邓艾知道老师是在询问自己的意思,只得起身轻叹道:“二公子愿代兄冒险,其心可嘉。只是公子这一去,老师便要受制于人,想要东山再起,便十分困难了。弟子愚见,不妨再等些时日。” “还要再等?”司马昭颇不以为然,争道:“且不说曹真的大军明日就要兵临城下,便是郭淮的期限也只在今日,使者就在外厅等候。若再推托不允,只怕荆州兵马也要在背后捅我们一刀。”邓艾被他一顿抢白,又不见司马懿有任何表示,只好默然坐下,不复再言。 司马昭见邓艾退开,便又继续道:“魏武在时,父亲镇守宛城,便被视为心腹之患。如今魏主大兴甲兵三十万,必欲得之而甘心。邓兄总以为蜀汉李兰一旦出兵,曹睿便会移兵长安,但现在陇西战事已起,却不见曹真有任何退兵的迹象,反而越战越狠,越攻越急。大约魏主有心先取宛城,再保长安。宛城军力实不能与曹魏相抗衡,父亲何不就暂且应了李兰,归顺蜀中,以求自保?” 司马懿听着爱子滔滔畅言,也不禁微微点头。宛城与魏,蜀接壤,离吴之淮南也相去不远,若魏攻则联吴蜀,若蜀侵则复归曹魏,以宛城地位之重要,不论哪一国都不会坐视此地落入他国之手。回想当年自己夺战宛城,便是想借此在三国的夹缝之间,求得一席之地,再图称霸大业。这些年以来,都证明司马懿的想法是很正确的,以曹操之奸诈,曹丕之阴险都不敢轻易加兵宛城。十余年,司马懿内施明政,外修甲兵,只望有朝一日,曹魏与蜀汉或者东吴先开战,自己能坐收渔人之利。 可是万万没有让司马懿想到的是,魏国新皇帝曹睿即位之后,第一个居然就是拿宛城开刀。对于洛阳流传造反檄文之事,司马懿也有所耳闻,但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难道还亲自到洛阳去向曹睿解释,那是吴蜀奸细所为么?只恨魏国朝廷上养得全是一群饭桶,连如此浅显的离间之计都看不明白,也不劝阻他们的皇帝,便贸然的兴兵南下。 战事刚起之时,司马懿也并不十分担心,因为他知道宛城战事一起,或者汝南,或者长安便会也跟着燃起战火。不管怎么说,与蜀汉或者东吴比较而言,宛城还并不算是什么毒瘤。一旦有这两处军情告急,宛城的魏军便可不战而退。司马懿的算盘打个确实不错,只是曹睿远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睿智。竟然本末颠倒,在李兰兵出汉中之后,居然没有让曹真退兵的意思,而是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夏侯懋去守陇右。难道在年轻的皇帝心中,自己比蜀汉的李兰更能威胁到他的皇位不成? 司马懿自然不知道李兰为了让曹睿相信他与蜀汉有所勾结,花费了多少心思与工夫,只是以为曹睿远不及起父祖英明,甘愿丢失陇右,也不肯放过宛城。既然曹睿没有退兵的打算,司马懿也不是吃素的,调兵谴将与曹真交战数次。虽然略有小胜,但双方实力过于悬殊,最终不能止住曹真进兵的脚步。 等到三路魏军都要兵临宛城城墙之下的时候,驻扎在樊城的郭淮也终于有了动作,提兵北上,并派来使者。使者持有成都的那半个傀儡皇帝刘禅的诏书,声言司马懿若是能归降大汉王朝,便可受封镇军大将军,宛城侯之爵,永镇宛城,并且郭淮可以引荆州之兵,帮助司马懿击退曹魏兵马。当然这样优厚的封赏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司马懿必须派子前往成都供职,诏书上说的体面,什么“有子聪慧,才堪大用,愿为朕之左右”都是借口,说直白一点,不过就是要有个人质在成都,否则怎么能对司马懿放心呢? 得到这样的消息,司马懿也难以抉择,所以才召众人前来商议。次子司马昭认为时局过于不利,可以暂时归顺蜀汉,以达到借兵自保的目的,而且愿意前往成都为质;但邓艾等人却有相反的意见,毕竟有了一位公子被困在成都,司马懿日后便投鼠忌器,处处受蜀汉朝廷制约,想要在像以前一般独立在三国之间,怕是不复可能。双方意见不一,也都不能最终说服对方,只能是静静等候司马懿的最后决断。 司马懿平日自问谋略过人,此刻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处处都在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鼻子走,而那一头牵绳之人,很可能就是蜀汉的李兰。当年在许都之时,司马懿与李兰也有数面之缘,只是万万不曾想到,对方会是自己眼下最厉害的敌人。从新皇帝曹睿即位之时,散发造反檄文,攻打樊城一步一步将曹魏大军引到自己的身上,而李兰却在陇西跟个纨绔子弟交手,想要取胜怕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等到宛城告紧的时候,又派人送来招降的诏书,欲借此不废一兵一卒便将宛城划归蜀汉治下,计算得也未免过于安逸。 司马懿虽然能洞悉李兰的计谋,但却想不出应对之策。答应李兰,固然日后受制;不答应,只怕不等郭淮带兵继续北上,曹真的三十大军便能让宛城内外吃尽苦头,不论最后能否坚守得住,此战之后,宛城多半再没有可以独立在三国之外的资本了。 司马懿越想越觉得无从选择,终于还是长长地叹息一声,道:“李兰实乃吾平生所遇之最阴险狡诈者。”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接口道:“将军何必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司马懿抬眼视之,说话者正是臧艾。 臧艾自从父亲死后,便与吕容等人分道扬镳,转投宛城司马懿。司马懿固知其父死于曹丕之手,断无向魏之心,是以收录麾下。多年来臧艾凭借自己才智,深得司马懿赏识,用为心腹。只是对于父亲之死,臧艾心中深怀歉疚,一心欲灭魏以报父仇,平日不苟言笑,与司马懿二子及部下诸将皆不十分交往,显得有几分特立独行。对于是否归降蜀汉之事,臧艾也并不曾有所表示,却不想在司马懿说话之后,竟然出此一言。 司马昭此刻心情本来不好,又见臧艾出言无礼,便要开口呵斥。司马懿却急忙使眼色止住,起身走上前,问道:“莫非太和(编的字,我找不到,555)心中已有定策教我?”臧艾也起身道:“不敢。只是现下曹真三十万大军即将兵临城下,此所谓燃眉之急也,将军此刻若是连宛城尚且不能保全,何谈后计?” 臧艾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言语之间透露的消息,便是要暂时答应归顺蜀汉。司马昭听到他支持自己的意见,心中的怒气顿时消去大半,有心想让臧艾明确说出心意,乃问道:“那臧大人可是赞成吾之意见?” 邓艾在旁也能听出臧艾言下之意,他与司马昭两人意见相左,都不能完全说服司马懿,惟恐现在多了个臧艾,说得司马懿心动,也急忙道:“太和之言过偏。以某之见,夏侯懋必不是李兰敌手,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必然大败。启时李兰大军进犯长安,曹睿便是再能忍耐,也不得不抽调宛城兵马救援。宛城之围自解,此刻何必要送公子前去成都?”臧艾转眼看向邓艾,冷笑两声,突然问道:“邓将军何以认定李兰会进犯长安?” 邓艾一直反对归顺蜀汉,便是考虑到李兰绝对能击败夏侯懋,而进一步侵犯长安。长安乃是西汉旧都,关中重镇,一旦遇险,曹睿肯定会放弃宛城,移兵救援。可是现在被臧艾反问一句,顿时哑口无言,邓艾都能想到只要蜀汉军队进犯长安,宛城之围便立时能解,难道老谋深算的李兰会想不到么?既是如此,李兰在击败夏侯懋之后,很有可能像郭淮攻取樊城之后,就地休整,并不急于进兵,定要让宛城先屈服在曹真与郭淮的双重压力之下后,才会对长安采取下一步军事行动。邓艾想通此节,额头冷汗直冒,自己兵略或者可以傲视诸人,但说到这样的阴谋奸计,却总还是颇有不及。只是归顺蜀汉的条件,是要派子为质,这样日后又该如此才能摆脱劣势?邓艾又不禁问道:“若公子前往成都,日后李兰但有所命,老师能不遵行么?” 司马懿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春秋战国时候,多有谴子为质的例子,也很有不把自己儿子性命当回事的父亲。司马懿虽然可以称得上是乱世枭雄,但当真能要弃自己的儿子性命于不顾,似乎还不能狠下心来。也只能转看着臧艾,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想要的答案。 臧艾轻咳嗽一声,道:“当初曹丕继位之时,三爷也在洛阳伴驾,皇帝可敢动他分毫?只要将军有兵权在手,公子即便前往成都,焉能受辱?李兰想用公子来威胁将军,将军却如何不能以宛城来威胁李兰?李兰兵出汉中,其志不在小,但陇西凉州却非中原腹心之地。李兰欲争天下,便要以荆州之兵北上,宛城何其重要?只要李兰心中想要得到宛城,而将军又能稳守宛城,李兰如何敢为难公子?” 臧艾一连几个反问,都说的十分有理,司马懿听得连连点头,道:“李兰欲得宛城多时,否则何苦花费如此心机迫我至此也?” “正是如此。”臧艾复道:“李兰使人劝降将军者,盖因其不愿见宛城复落入曹魏之手。将军隐忍而降,乃使郭淮与曹真相争,从中获利。又李兰得将军归降之消息,必举兵进犯长安,如此曹睿必抽调曹真等将回镇长安,宛城之围亦可暂解。启时兵围得解,将军仍镇宛城,手握数万雄兵,未必定要听从李兰节制。想当年秦国多少质子留在六国,可秦人何曾有一日忘记攻伐六国之地?” 司马昭在此时也道:“父亲掌有要地重兵,孩儿自当无忧,若宛城不能得保,则举族倾覆。父亲岂可因孩儿一人之念,而废大事?家中有兄长代尽孝道,孩儿也当无后顾之忧。” 司马懿转看众人,连方才极力反对遣子入成都的邓艾也都默不作声,便要点头答应司马昭所请,却又听臧艾道:“二公子前往成都也未必是百害而无一利。”等众人眼光都看向他时,才又继续道:“李兰独掌蜀汉朝政多年,虽然内有政绩,外有战功,但功高盖主,权重于帝,岂无弊乎?李兰之所以出屯汉中,便是因为逼死主母,与朝中忠于刘氏重臣,如蒋琬等不能两立,惟恐祸起萧墙之内,才不得不带兵离开成都。其骄横跋扈如此,不要说皇帝刘禅,便是朝中的故旧之臣,谁不是敢怒不敢言?二公子前往成都,大可暗中行事,若能为将军取得刘禅与众臣的支持,非但不惧李兰,或可徐而图之。” 李兰与蜀汉朝廷究竟关系如何,司马懿等人都不得而知,但其派兵深夜围宫,逼死皇后之事,早有细作报来消息。其行径与当年的曹操别无二致,以汉末皇帝刘协之懦弱尚且知道发衣带诏讨贼,难道刘禅还比刘协更不如么?如果司马昭前往成都,也能弄到一份这样的密诏送回来,扳倒李兰肯定是不足,但也算是握住对方的小小命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给予致命的一击。 司马此刻才觉得平日少言寡语的臧艾,一旦开口说出话来,都能入骨三分,当即对着臧艾抱拳,一揖到地。臧艾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也急忙还礼,道:“属下愿随二公子前往成都,定保公子周全。”这样一来,事情就算定下,邓艾的心中虽然仍觉不妥,却也不知该如何劝阻,毕竟曹真的大军马上就要到达宛城,再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众人在此争论,只好默默不语。能让臧艾陪着司马昭一起前往成都,司马懿的心中也稍微放心些,当下便带着二子来到前厅,会见等候多时的蜀汉使者。 马秉首次跟随郭淮出征,便接受下劝说司马懿归降的重要任务,心中高兴之余,难免有几分担忧。司马懿能在曹操的眼皮底下隐忍多年,最终割据宛城,想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知道他会不会按着大将军定下的谋略,一步一步地走进瓮中。在听到司马懿亲口说愿意接受大汉皇帝册封的时候,马秉强压心中狂喜之情,起身道:“将军顺天应人,顾念宛城百姓生灵,实在是大仁大义,下官甚为敬佩。”司马懿连声不敢之后,才道:“日后一殿为臣,吾父子三人还要大人多多照应。” “将军说哪里话?”马秉复道:“将军威名远播,便是大将军也仰慕得紧,下官日后还要多多请教才是。”说着又轻拍两掌,让身后随从将手中的木盒奉上,道:“此乃李大将军送与将军的礼物,还望将军笑纳。” 司马懿言谢之后,便示意长子司马师接过,又听马秉道:“将军何不打开,让下官也见识一番?”随笑谓司马师,道:“为父也想知道李大将军送的何物。”司马师依言打开木盒,却见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面旗帜。司马昭急忙取出,迎风而展,上面赫然锈着“大汉宛城侯镇军大将军司马”。看着这十二个大字,司马懿的心中突然有一丝莫名的恐惧,难道李兰当真认准自己会归降么? 第二百四十六章 送走了蜀汉的使者以及爱子司马昭,司马懿回到自己的将军府,只觉得有几分虚脱。枉自己向来自负谋略无双,近日以来似乎总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诚如臧艾所言,只要宛城还在自己的手中,李兰也未必敢对司马昭如何;而司马昭前往成都,以其聪明才智,再有臧艾为辅,或者也能按计划有所作为。但李兰这样的敌人,始终让司马懿的心中不能坦然,以后究竟还会有什么奸计奇谋,真是不得而知了。 “将军……”一声急促地呼喊,让司马懿回过神来,便见部将程明匆匆入内,神色之间显得颇有几分慌乱。近来的一段时间,司马懿也常常觉得惊慌,但总能不动声色,此刻也只是淡淡地问了句:“发生何事?”程明喘了口粗气,说出来的一句话,却让司马懿惊得险些跳了起来,那便是:“将军,方才得到长安细作来报,汉镇北将军魏延由子午谷突袭长安,一举得手,现在长安已经落入蜀汉治下。” 司马懿只觉得自己上了一个天大的当,原本以为李兰在没有得到自己任何答复之前,是不会贸然进兵长安,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当真敢一边派人来劝降自己,一边偷袭长安得手。更让司马懿气恼的是,居然是在自己刚答应归顺蜀汉之后,便传来这样的消息。若是这消息能早到一日,那么自己便断然不会让次子前往成都,而是要等待曹真退兵。司马懿此时心绪大乱,只对着程明大喊了一声:“快带人去追回子尚。”便又无力地坐下。 只过了半个多时辰,程明便又去而复返,身后却并没有如司马懿所愿地带着司马昭。程明虽然追赶上了马秉一行,但对方却以司马昭的性命相威胁,致使程明无功而返。司马懿也只能是无何奈何地挥手让其退下,羊既然已经落入虎口,怎么可能再让它吐出来?司马昭既然已经被李兰扣为人质,又怎么会轻易地放回来?但唯一让司马懿觉得欣慰的却是,李兰攻破了长安曹睿定不会还处之泰然,宛城的兵围总应该得解。 司马懿刚想到这一点,爱徒邓艾却又求见,带来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曹真回合曹休,张合所部之后,终于兵临宛城。司马懿也只能是下令众将好生防守,静等对方退兵。 同一时间在魏军的主帐之中,曹真的心情也不必司马懿好多少,自己带兵南下,一路摧城拔寨,好不容易才杀到宛城脚下。可是天子的诏书也马上跟来,蜀汉的魏延已经攻占长安,右将军徐晃不得已兵退潼关,拒险扼守,等待着曹真的这支援军前去,复夺长安。 得到长安失陷的消息,曹真也想马上回援,但却又不得不担心司马懿乘势而起,北上威胁洛阳,只好先使张合带兵前去与徐晃共守潼关,自己仍旧与曹休一起来攻宛城。可是刚到城下,便有探子来报,宛城城墙之上曾经挂过一面绣着“汉宛城侯镇军大将军司马”的旗帜,只是后来不知何故又取了下来。曹真并不知道那只是司马懿为了让马秉相信自己真心归降,而将李兰所送的旗帜当面悬挂城楼,等马秉去后,便又命人取了下来。曹真却以为是司马懿降了蜀汉,只是看见自己大军压境,才不得不将这面旗帜撤换下来。 司马懿当真降了蜀汉,曹真便更不能退兵,长安与洛阳之间好歹还有潼关天险,而宛城与洛阳却没有这样的雄关。与其大军都去阻止长安的李兰西进,还不如乘着汉军主力都在长安的机会,攻下宛城,防止司马懿与郭淮联军北上。曹真在与曹休等众将商议之后,便亲自写下一纸奏折送往洛阳,恳请皇帝先让徐晃,张合二将镇守潼关,自己却还要攻打宛城,或者南下更远的荆州。 曹真的奏报传到洛阳的同时,司马懿遣子入质成都的消息也传到曹睿的耳朵里面。这样明目张胆地投靠蜀汉,曹睿自是勃然大怒,当即下诏书曹真,使其安心攻打宛城,又让颖乡侯辛毗持节军中督战,有畏敌不前者,作战不利者皆可立斩而后报。 曹真得诏之后,不敢丝毫马虎,即日起将宛城四面围定,二十几万大军不分昼夜,轮流攻打。不出十日宛城上下尸首枕籍,流血漂橹。战况极其激烈,双方将士每日死亡都以千计。司马懿虽然有坚城为凭,但毕竟寡不敌众,数日下来,眼见城中伤亡近半,而魏军的攻势仍旧如潮水一般,并没有丝毫退兵之意。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既然降了蜀汉,就地理位置而言,宛城对洛阳的威胁远大于长安,也难怪曹真死咬着自己不放。事到如今,司马懿后悔已是无益,只能每日亲上城楼督战,借此激励士气,希望能坚守到郭淮的援军赶来。 但在宛城交战半个月之后,别说郭淮,整个蜀汉连半个鬼影也没有派来救援。司马懿的心只觉得跌入冰窖之中,此时宛城战力已经不足三万,只怕再难坚持半月。割据宛城长达十八年之久,难道最终还是不能摆脱被曹魏夺回去的厄运么?又一次坚持到夕阳西下,司马懿抓紧时间回到府中休息,知道夜间曹真还要指挥军队疯狂地攻城。 刚迷迷糊糊地和甲睡了片刻,司马懿便又被人推醒,睁眼就见长子司马师正看着自己,脸上神色十分悲愤,不由问道:“出了何事?曹真又攻城了?”司马师点了点头,道:“魏军已开始攻城,有邓师兄在城上指挥,父亲不必担心。”司马懿却哪里能放心的下,起身道:“走,一起去助士载守城。”司马师拦下其父,道:“男还有一事禀告,还望大人能……” 司马懿担心城上战事,不肯听司马师多言,当即低声喝道:“有事且快说来。”司马师长吁口气,道:“三叔父夜间乘守军不备,已经逾墙而下,投靠曹真去了。” 司马师口中所说的三叔父便指的是司马懿的三弟,司马孚。当年司马懿想要割据宛城之时,大哥司马朗暗中勾结曹操,老三司马孚却是忠实的支持者,常说要为兄长赴汤蹈火,共图大事。没有想到在这当口,司马孚居然是最先背叛自己的人,司马懿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脚下站立不稳,身体顿时向后倒去。 司马懿再次醒来的时候,眼见已经多了程明,戴陵二人。看着众人脸上略带绝望的神情,司马懿努力起身,勉强笑道:“诸位不在城上守御,来此何干?”程明瞟了司马师一眼,才说道:“公子担心将军身体,不愿末将直言。但事关重大,末将不得不说,司马孚叛投曹真,此刻站在城下喊话,声言魏主大德,只诛首恶,不问其余。城上不少将士见他都能活命,军心动摇,只怕再难坚持。” “这个畜生。”司马懿怒骂一声,便引得连声咳嗽不止。司马师在旁急忙为其父抚胸捶背,不住道:“父亲勿忧,城中还有甲士数万,粮草可支一年。曹真连日攻城,伤亡只在我军之上,早已是强弩之末,只需再坚持数日,彼自当退。” 司马师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替其父宽心,在场众人都明白,长安陷落曹真尚且不曾退兵,何况此时?魏军必然是下定决心,不惜代价,也定要攻下宛城,至于城中的情况则更是忧心。且不说连日来伤亡之惨重,而作为司马懿嫡亲胞弟的司马孚都开城投降,对士气的打击是可想而知。司马懿看着程明,戴陵二人,突然道:“罢了,天要亡我,非人力所能挽回。二位将军随我多年,实不忍心见二位将军随吾俱亡,还是请二位乘现在城未破之时,各奔前程去吧。” “将军何出此言?”程明猛然跪倒在地,泣声道:“末将随将军多年,即便刀兵加身,有死而已,安肯背叛将军而去?如今城中局势堪忧,末将以为郭淮必不肯坐视宛城落入曹魏之手,还请将军修书一封,末将愿杀出重围,向郭淮求援。” 宛城自开战以来,司马懿也曾将希望寄托在新野的郭淮身上,但战事越演越烈,却仍旧不见郭淮派来一兵一卒,司马懿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李兰的口袋。自己每走一步,似乎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而对方的所作所为,自己却根本琢磨不透。宛城本就是洛阳南面之门户,作为蜀汉帝国来说,正是进图中原,光复汉室的前沿阵地,怎么偏偏郭淮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曹真攻打,而不动声色?就算是想等两家血战最后,再出兵以得渔翁之利,也未免太沉得住气了。 现在的司马懿对郭淮根本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只是眼下情况危机,好歹死马当着活马医,便要开口答应程明的请求。旁边司马师见父亲沉吟不语,只道是在担心程明的忠诚,不仅大声喝道:“汝嘴上说的好听,以我看来,不过是想借送信之机,转投曹真罢了。” 程明跟随司马懿以来颇得重用,心中感念大德,断无二意,此刻听到少将军误解自己的心意,用力叩头出血,复拔佩剑在手,道:“末将绝无此心,若是将军不能相信,末将军愿以死明志。” 司马师原本也是极有心机之人,只是今日叔父叛降,心中难免有些气恼,从而说话欠缺考虑。见到程明如此,正不知道如何收拾残局,脸上便着着实实挨了父亲一个耳光,接着司马懿怒喝道:“孺子焉知程将军大义?还不快去向将军请罪。”司马师恰好借坡下驴,上前行礼道:“小子无礼,还望将军海量汪涵。”心中非但不为父亲气恼,反而自叹不已,如此用人,焉得不效死力? 第二百四十七章 程明本无二心,此刻又被司马父子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样的折腾,心中更是感激涕淋,大有以死相报之心。被司马懿搀扶起来,乃泣声道:“将军不弃,末将这就带人出城,即便郭淮不肯出兵来救,末将也定赶回城中与将军共存亡,若有异心则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言罢,便举剑欲断指为誓。 司马懿老奸巨滑,对属下诸将都十分了解,心知程明忠心不二,断然不肯让其自残身体,急忙伸手阻拦,道:“将军大可不必如此,将军高义人所共知,小儿无礼,还望将军切莫见怪。”司马师在旁也不住好言道歉,才将程明手中的长剑夺下。司马懿复道:“将军独自前往,恐难以突破魏军营寨,须得一人带兵护送为好。” 司马懿虽然没有明说让谁前去护送程明出城,但是此刻房中除了程明只有司马父子二人与戴陵,言外之意,自是谁也能明白。戴陵倒是颇为识趣,不等司马懿再多言,便上前道:“末将不才,愿陪程将军出城一遭。”司马懿闻言大喜,遂吩咐司马师道:“去取酒来,为父亲为二位将军壮行。” 司马师领命出去,片刻之后就带家人端来佳酿,亲自斟下四盏,然后奉上一盏递与父亲。司马懿却道:“程将军为救一城百姓,孤身冒险,吾儿当先为将军奉酒。”司马师只得道:“孩儿糊涂。”随即将手中酒杯奉向程明,道:“将军请用。”程明此刻也不推辞,双手接过,等其他三人也都举酒在手,才道:“末将定不辱命。”说完乃一饮而尽,并将酒盏掷碎于地,便要转身出去,准备就此出城。戴陵也忙紧跟在后。 “二位将军且住。”司马懿急忙将其唤住,道:“此刻曹真攻城甚急,将军虽有勇力,终恐难以突破,不如等到黎明之际,曹军退兵之时,二位将军再出城不迟。此刻可先退下好生休息片刻,以养精蓄锐,等待激战。”程明,戴陵二人深觉司马懿言之有理,抱拳领命下去。望着两人离开,司马懿父子二人担心城上战局,也不敢再作逗留,随即披挂整齐,一同赶到城楼上。 二人来到之时,魏军已经攻城多时,城墙上下又多添了不少尸体。邓艾一人不住四处指挥,正难以支撑,见恩师上城,急忙赶到前面,道:“老师,今夜情况大是不妙,曹真使司马孚在城下高声招降,不少军士心中多少有些犹豫,若不是弟子斩杀数人,只怕早有人逾墙投敌。还望老师恕弟子擅专之罪。”司马懿知道自己亲弟弟出城投降,对城上守军的军心士气打击很大,当即道:“杀的好,但有降意者,不必再多问,只需就地斩杀。”复向城下观望一阵,道:“老三在哪里?” 邓艾指着城下曹军密集之处,道:“那火光下的不是?”司马懿低“唔”了一声,转头道:“老三倒是知道你箭术了得,不敢过分靠前。”邓艾又仔细看了看距离,道:“虽然比平日弟子练习之时距离较远,但若真要射杀,弟子也还有几分把握。只是司马孚乃老师嫡亲兄弟,与旁人不同,没有恩师明示,弟子实是不敢。” 司马懿冷哼一声,微怒道:“既已投敌,与吾便绝了兄弟之情,你取弓箭来,只管射死便是。”邓艾得了司马懿明令,便不再推辞,随手从旁边取过自己的宝雕檀木弓,张弓搭箭,拉弦如满月。手指松开,羽箭便如流星赶月亮,直射向司马孚。邓艾不仅兵略出众,箭术也是相当了得,司马孚又站在火光之下,邓艾在城楼之上看得十分真切,只是距离实在太远,这一箭只是射中了司马孚肩头,并无性命之忧,左右的曹魏军士急忙将其搀扶又向后退开数十步,饶是邓艾箭术非凡,也只能摇头苦笑,望之兴叹。司马懿也是连连摇头,不住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了。” 旁边司马师却借机靠上前两步,在其父耳边私语几句。司马懿先时还有几分犹豫之色,最后却还是点了点头,道:“你去吧。”邓艾正不明白司马师究竟下城何干,只在片刻之后便又见其回转,身后却有军士押着司马孚的幼子二人。原来司马师见其叔父向后躲避,知道已经是在邓艾箭法射程之外,于是向其父献策,将年幼的两个族弟押解上城,希望能借此让司马孚靠上前来,为邓艾所杀。 等司马师向邓艾解释清楚,邓艾只觉得手心发凉,司马孚临阵变节,背叛自己的兄长,杀之固然无碍,但其幼子二人却是司马家的嫡亲血脉,无罪如何能下得了这样的狠心?眼见司马师将其族弟推上城头,邓艾也只能莫叹一声,在暗中再次张弓搭箭等待司马孚上前。 司马懿为人奸猾,城府深厚,其膝下二子却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司马师将长剑架在自己族弟颈下,丝毫不觉得心慈手软,高声喊道:“叔父若想救二位弟弟的性命,可上前来说话。”虽然在两军交战之时,司马师说的话,远在城下的司马孚未必能听得清楚明白,但司马孚借着火光却是能清楚得看见自己的爱子正在司马师的剑下。 曹真来势浩大,司马孚自忖宛城之中的兵力不足以自保,惟恐城破之时,玉石俱焚,是以偷偷出城投敌,欲保存自己与家人的性命,不致使司马家举族覆亡。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早成的侄儿竟然会无情至斯,眼见一把明晃晃的宝剑不住的爱子的脖子上晃动,司马孚想要上前,但又不敢,只是稍稍犹豫,不曾回答,司马师的宝剑早落下。大约是他的剑锋过于锋利,那小孩叫也不叫一声,便身首异处,城下的司马孚顿时心肺俱裂,连连吐出数口鲜血。 司马懿本意只是想要迫使其弟上前,乘机将其射杀,以免得动摇军中士气,并不当真想要杀这两个年幼的侄儿,毕竟两人都只有三五岁,平日小嘴里面稚嫩的喊着“伯伯”,此刻要亲手杀掉心中也是不忍。看到司马师手起剑落,司马懿似乎也不忍再看,想要出口阻止,却又恐一时心软,倒让旁人看了笑话,只得将脸转到一旁,不再多看。至于邓艾,握弓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竟有些拿捏不住。 反而是刚刚亲手杀人的司马师显得出奇的平静,一脚便将族弟的尸体踹下城楼,又使人将另外的那个押到前面,作势欲杀。那小孩见自己哥哥被杀,早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不住地喊着“爹爹,伯伯。”让城上下左右的两军将军听得无不侧目伤怀。 司马孚此刻方知道自己素来喜爱的侄儿竟是如此的人面兽心,再不敢丝毫地耽搁,不顾左右护卫的阻拦,大喊着上前。看到叔父抢近前来,司马师急忙催促邓艾放箭。邓艾此刻心潮澎湃,难免手上有些失去准头,一箭匆忙射出,却不曾射中司马孚。司马师见之大怒,大声道:“师兄此是何意,需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邓艾对司马师今夜之所为原有些不满,此刻被他抢白,心中更是不悦,正将脸色沉下,待要与之争执,却见老师司马懿也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似乎对自己失手大为不满。邓艾只得将话咽下,复取一支羽箭再射向司马孚。此刻司马孚又跑上前不少距离,邓艾被师威所摄,不敢再有丝毫的马虎,羽箭离弦而去,直奔司马孚胸前。“噗嗤”一声,便透胸而过,其角度力道都是极为精近,司马孚扑身倒地,眼见是不活了。 司马师见到叔父被邓艾射杀,自觉其计谋已成,当即又一剑刺死幼弟,高声呼道:“城中将士,再有敢叛逃者,皆以此为例。”邓艾不想在自己射杀司马孚之后,司马师还是不肯放过那个小孩,勃然变色,用力将长弓掷于地上。司马懿也不由皱了皱眉,却见左右将士皆被司马师气势凶焰所慑,又不禁点了点头,城中士气如此,若不用此雷霆手段,只怕不断会有人效仿司马孚之所为。 曹真在后阵之中,见到司马孚被杀,也觉得若有所失,原意是想让其以特殊的身份在城下高声招降,以惑乱守城将士的军心,不想却是这样的结果,失望之余地,乃轻声低叹。倒是旁边监军辛毗见主帅心情不悦,乃道:“司马懿如此行事,败亡无日也。” 蜀汉镇北将军魏延此时已经攻破长安,魏主本有诏使曹真移兵西向,却是曹真与曹休二人上表进言,先灭司马,再战长安。不日前,汝南留守将领文钦又有军报传来,言淮南东吴大将凌统与孙桓也在整合兵马,蠢蠢欲动。现在情势对曹魏相当不利,宛城战事,曹真意在速战速决,听到辛毗如此说来,不由转头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辛毗乃轻笑道:“将军带兵多年,岂不知为将之道?司马孚与司马懿乃一母所生之同胞兄弟,此刻却不禁将其射杀,连膝下幼子也不肯放过,此举固然可以震慑城中军士。但如此一来,岂不是城中人人自危?连亲兄弟尚且如此,何况他人乎?枉司马懿聪明一世,此刻却糊涂一时,一旦失去军心民心,宛城自是指日可下。”话是说的颇为有理,只是成败如何,却难以断言,曹真也只能默然点头,又挥军继续强攻。直至天色泛白,才下令暂时收兵。 魏军日夜攻打,虽然是二十万大军轮换上阵,但也十分疲惫,好容易等到主将下令撤退,除了少许的断后部队,其余诸部皆显得有些杂乱无序。最初几日,曹真倒还要不住派人传令众将休整军伍,这几日自己都觉得疲惫不堪,也渐渐松懈下来。反正宛城司马懿此时也只有防守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然而事事总不尽如人意,曹真大军刚动不久,便听得后军一片混乱,不等差人打探,便有军士来报,城中杀出一旅兵马,其势汹汹,后面留下的部队难以抵挡。自从围攻宛城以来,城中兵马就没有出城应战过一次,曹真大感以外之余,也急忙下令众军回转迎敌。但下令容易,执行却是很难,常言道“一鼓作气”,魏军既然已经得到撤退的命令,无不是想着早点回营休息,气势已泄,再难复振。虽然在曹真的严令之下,返回迎战,却远不如夜间攻城那般效力。 而城中杀出的兵马正是程明,戴陵二人所率突围的人马,虽然只有区区数百骑,却是人人死战,宛如一把尖刀,直插曹军阵中。左突由击,其势固不可挡。加之程明一心只望能冲出重围,向郭淮请兵求救,并不恋战,只是望着曹军人少的空隙穿插。曹真虽然也算是魏国名将,但几万大军却远没有那数百骑指挥起来方便灵活,就如一只大象,想要踩死一只老鼠,总是十分的困难。 交战良久,突围的人马固然死亡殆尽,但程明终究还是杀出重围,一路投南而来。骑马狂奔十余里,程明回顾左右,只剩下二十余骑,至于戴陵也早失散在乱军之中。此刻众人都是人困马乏,程明也只得下令放缓马速,既能在马上休息,也能蓄养马力。 如此行进不远,便听得身后蹄声大作,却原来是曹真见有人突围向南而来,心知必是司马懿派人前往新野向郭淮求救,当即派出一队骑兵沿途追杀,希望能将使者截拦下来。程明见左右人少,不敢回身应战,只得复下令打马向前,众人只以弓箭后射,冀望能早到新野。 两拨人马便是如此一追,一赶,又行出数十百里。魏军人数众多,约有千骑,箭术虽然不及程明及其部下,但在死伤数十人之后,也将程明左右二十余骑尽皆射死。程明也是多处受伤,箭矢用尽,只能是伏鞍策马,能逃到新野固然好,若是命丧当场,也只是天意如此。 行出数里,转过一处道口,前面却又有一彪军马拦路,后面追兵仍是紧追不舍。程明自知不能得免,乃贮马横抢,欲以一死回报司马懿知遇之恩。 第二百四十八章 (机器新书《权欲》首发,书号26672,希望大家支持!!!) 前有阻敌,后有追兵,程明乃抱必死之心,纵马上前,及至近前却发觉对方衣甲并非曹魏兵马,而是蜀汉的荆州之兵。程明真是绝境遇生,急忙高声呼喊道:“宛城司马大将军麾下程明求见大汉镇东将军郭淮。” 对阵军士听到程明说话,急忙飞报入内,片刻就见一员少年将军打马出列,上下打量程明,问道:“将军当真是司马镇军部下?”司马懿在魏受镇南将军,在蜀汉则是受镇军大将军官衔,程明自然知晓,急忙翻身下马道:“某奉司马将军之命,突围救援,还望将军引见郭镇东。” 那少年将军正是郭统,奉父命带本部骑兵于路北上打探宛城战局,却不想以外遇到程明,虽然不知其言之真假,但见对方只有一人,心中也不十分在意,便道:“既是程将军,吾当护送将军去见父帅。还请将军上马。”程明听其言语,知道他便是郭淮之子,顿时大喜,急忙翻身上马,正欲与之同行,就听后面有人高声喊道:“反贼程明,哪里走?”却是曹真的追兵已至眼前。 曹真因见所派人马久久没有回报,惟恐有失,便又派族弟曹遵亲自带人追赶而来,两军合在一处,共有骑兵千五百骑。曹遵见程明果然行入蜀汉军中,又欺郭统兵少,便开口喝骂,远远地催军杀将过来。 程明见到曹遵,知所部乃是魏军之精锐,素知蜀汉不以骑兵见长,乃告郭统道:“彼兵势强大,某以求援为重任,少将军何不暂时退避?”郭统左右不过三百余骑,人数远远不及魏军,但年轻好胜,闲暇多日,难得有机会战阵交锋,不愿就此撤退,乃谓程明道:“将军可先走,吾随后便来。”不容程明多言,便指派数名属下将其拥簇离开。程明本想再劝,却苦无开口机会,而且心中也认定赶往郭淮军中求援才是紧要之事,不愿再陷入苦战,于是不复多言,与众人打马而去。 程明等人离开之后,曹遵军马也渐至眼前,郭统乃将长枪向后一摆,部下三百骑皆缓缓后撤。郭统亲自走在最后,左手却不住抖动着马背上的皮囊,便有不少扎马钉滚落地上。左右的最后一行蜀军骑兵尽皆效仿,一时之间,大道之上全是密密麻麻地四角铁钉。这些四角铁钉,掉在地上,无论什么角度都是三角撑地,另外的一只尖角却是高高向上,确实是对付骑兵的好宝贝。郭淮知道魏军精锐都是北方精骑,是以在郭统引兵出营之时,吩咐其多带此物,以备万一之需。 这扎马钉并不很大,魏军在远处只道是蜀汉军队人少,胆怯而退,是以愈加策马追赶,等到近前看得明白,却又一时收不住战马。前面数十骑均陷入扎马钉阵之中,战马吃疼,无不受惊乱奔,不少军士都被摔于马下。落马之后,却又被那些不曾扎完的铁钉扎入体内,要害之处自是当场毙命,有些伤在别处,一时不能断气的,都不由地大声哀号起来,在地上不住翻滚。后面骑兵一则担心再被马钉所扎,二也被前面同袍所阻,努力提拉缰绳,生生收住战马前冲之势,场面显得十分混乱。 郭统此刻却早将部下分成三播,正面数十骑均拿出背后的连弩利器,不断向曹军发射。余下两队,饶开前面的扎马钉,分左右向魏军包抄。连弩乃旷世奇才诸葛孔明所遗之物,箭矢上又淬有南方蛮族的巨毒,一弩十矢,面对着眼前密集的曹魏骑兵,蜀汉军士几乎不用瞄准,只要不停地装矢,放箭便可。三两轮箭雨下来,魏军已经死伤数百骑,阵型愈加的混乱,还有不少是自相挤撞落马。 曹遵随其兄征战多年,看出形势于己不利,便要下令部下暂撤。一众魏军见前面蜀军连弩厉害,又听主将有后退的命令,再顾不得受伤的袍泽,一起拔马便走。军马退开数百步,不在连弩射程之内,曹遵想要重复整军再战,而郭统所带之奔雷骑已经杀到近前,直插入混乱的魏军马阵之中。 郭统虽是有心建立功勋,但却忘了曹魏才是以骑兵称雄,奔雷骑虽然受郭淮亲自遴选严训,终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不论单兵作战,还是结阵交锋都不能与曹真的亲卫精骑相比。即便是占得几分先机,等到曹遵缓过劲来,便指挥魏军结阵应战。魏军人数远在郭统兵马之上,虽然有所损伤,此刻仍有千骑左右,一旦近身肉搏,优势复存。 交战良久,郭淮便知自己犯下严重的失误,小看了曹魏骑兵,左右三百骑此刻所剩不过半数,虽然魏军也有所伤亡,却还有七八百骑,且在外围将奔雷骑围在核下,大有欲将郭统等人全歼之势。奔雷营建立之除只有两千骑,随后又陆续增编,现在却也不过三千人马,对于战马紧缺的蜀汉来说,个个都是郭淮的心头肉。即便前次攻打樊城才折损两百余骑,也让郭淮心疼得连续几日没有笑脸,今日一战若是将部下三百骑一起葬送在此,郭统实在是没有脸面回去见父亲。当即忍痛下令撤退,希望能走得一个算是一个。 曹遵在外,见到郭统有后撤之意,却哪里肯舍?不住发下号令,以阻挠蜀军退去。郭统带人在阵中左右冲突,终不得破,反是部下越战越少,又见曹遵在对阵连续挥动令旗,心中更是大怒,乃谓左右道:“今日吾等势危,有死而已。然大丈夫生当名动天下,死亦威镇敌胆。”遂戟指曹遵道:“彼乃魏国上将,吾等虽死,也当取其性命,方不辱使命。”此时还能存活下来的,无一不是奔雷骑中的剽悍之士,听到郭统所言,皆高声应道:“愿随将军死战。”郭统乃跃马提枪,当先杀向曹遵,身后军士无不努力向前。 曹遵见郭统始有退意,便将多数兵马置于阵后,以阻其归路,却没有想到郭统不退反进,前面曹军人数不多,竟被蜀军一鼓作气,连连突进,片刻便至曹遵面前。曹遵左右心腹急忙架盾上前,因见郭统等人来势汹汹,都劝其暂退。曹遵却深知,一旦自己后退,非但全军士气下降,而且也让郭统在围困中打开一个缺口,乃呵斥道:“孺子为将,吾岂惧哉?”欺郭统年纪尚轻,未必能有十分本事,竟不退避,径自举刀迎向前去。 两人相遇,更不答话,便战在一处。刀来枪往,片刻便交手十数回合,曹遵虽然口气不小,但刀法着实不如郭统多矣,渐渐便觉吃力,心中大是后悔,想要退开,却又被郭统的一杆长枪死死缠住,不得其便。郭统因见突围不成,有意死前再多寻一个垫背,是以越战越勇,把手中的长枪舞得雪花遍地,枪枪不离曹遵要害。 再过三两回合,郭统乃大喝一声:“着。”一枪正中曹遵右臂,曹遵吃痛,拿捏不住兵器,大刀落地,更唬得魂不符体,急忙伏鞍败逃。左右近卫见主将受伤,也都急忙随之护行,便将阵势放开一个小小缺口。郭统惟恐战机稍纵即逝,又连续挑杀数名魏军,让部下先行突围,自己亲自断后。 蜀军得有空隙,无不争相逃命,魏军想要再结阵阻拦,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郭淮等人弛马而去。想要追赶,却又惧其连弩之利,只能回复曹遵,请其定夺。曹遵有伤在身,且见程明早去了多时,便下令收兵,自回去向曹真复命。 再说郭统侥幸逃得性命,赶上前面程明,数十骑人马一路急行,望着郭淮大营而来。及至辕门,已是夜里三更过后,郭淮不见爱子归来,也不曾入睡,与马秉就在大帐相候。见到郭统满身血迹的入帐,急忙起身迎上前,道:“怎是如此狼狈?莫非遇到曹真军马南下?军士伤亡若何?”郭统于是将白日之战,细细说出,因有斩敌伤将之功,脸上也稍稍有些自得之色。 不料郭淮听得脸色越来越沉,等郭统说完之后,便拍案大喝道:“郭统何在?”郭统见父亲作色,也不敢胡乱答应,只得肃然答道:“末将在。”郭淮又问道:“本将军送汝出营之时,可有交代?”郭统心中顿时“咯噔”一动,才想起父亲在自己离营之时,再三告戒,遇到曹军不可恋战,自己却是贪图一时之快,将这话忘记,此刻只得垂首道:“末将记得。” 郭淮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既是记得本将军之言,为何贪功恋战,致使我军受损?”奔雷营乃是郭淮一手所建,爱若珍宝,是以在郭统出营之时,再三叮嘱,若是遇到曹军游骑,可以交战,生擒几人以获取消息;若是遇到大队人马,便要及时避开,以免受不必要之损失。郭统一时的争强好胜,竟让三百兵马只剩下五六十骑回来,郭淮焉得不怒?郭统知道自己犯下大错,急忙伏地请罪道:“末将有违将军将令,还请将军责罚。” 郭淮乃道:“郭统有违本将军令谕,妄自交战,损兵折将,且大失我军锐气,军法当斩。”随即大声道:“来人,将郭统推出帐外斩首示众。”帐外两名护卫应声而入,便要架着郭统下去。郭统不想父亲真要如此大刑对待自己,顿时失了主张,双眼不由地望向旁边的马秉。 马秉也没有想到郭淮会下这样的命令,急忙上前一步,道:“且住。将军请三思,少将军虽则有错,但杀伤曹军数倍于己,又伤魏国上将曹遵,其功足以抵过。”郭淮却并不听从,乃道:“微功虽有几分,却如何能与过相当?两百多名将士的性命,又岂是如此轻易便可不加追究?我奔雷战士,皆是千中选一的勇士,该当以一敌十,即便斩得曹遵首级又有何意?”不等马秉再开口,又继续道:“其罪当斩,务须再言。”便喝令属下带郭统下去。 郭统不等那两名军士来拿,便起身道:“我自己会走。”复谓郭淮道:“孩儿先走一步,还望父帅保重身体,母亲面前,且请诸位兄弟代为尽孝。”郭淮听他这般一说,心中便有几分不忍,只得背过身体,将手在背后摇了摇,道:“你去吧。”郭统昂首出帐,马秉便又上前低声道:“将军……”郭淮重重地叹息一声,道:“军令不行,吾如何能统御三军,大战在即,吾不能以一己之私,而误军国大事。”马秉知再劝无益,只得道:“如此,属下却送少将军一程。”郭淮知他二人恩若兄弟,乃点头同意。 等马秉离开之后,郭淮竟有些支撑不住,跌坐在地。自李兰举荆州托付郭淮,数年以来,不敢有丝毫懈怠,深知蜀汉势力远不如曹魏,若想争雄天下,必须拥有一支钢铁军队,是以素来治军从严,只要有人违反军令,皆是重重惩处。今日郭统不遵号令,有违节制,以致两百多名奔雷将士葬身异地,郭淮自不能寻私,否则日后有何面目对待荆州数万将士?外面杀的确确实实是郭淮嫡亲之子,心中怎能没有丝毫的痛苦?回想十余年的父子亲情,饶是郭淮这样的伟丈夫,也不禁虎目含泪,欲夺眶而出。 “将军。”听到帐外有人喊自己,郭淮急忙转脸偷偷轻揉眼角,才道:“进来。”便见几名带伤的军士入帐,齐齐跪在自己的面前。郭淮知这几人都是今日随着郭统出战之人,急忙起身上前相扶,道:“诸位有伤在身,不需行此大礼。”为首之人却躲开,复道:“属下等求见将军,不为别的,只求将军能从轻发落少将军。” 郭淮闻言,脸色微变,道:“此非诸公分内之事,还请各自回帐好生休养。”那人又复问道:“那不知少将军所犯何罪,定要论此极刑?”郭淮便又答道:“违背军令,损兵折将,岂不该斩?”那人却起身,用未受伤的手拉着郭淮,道:“请将军随属下出帐。” 两人携手出帐,郭淮放眼望去,却不知何时,帐外已经站满奔雷将士,仔细一看,皆是今日随郭统出战者。大都有伤在身,等到郭淮出来,乃一起下拜,齐声道:“请将军恕少将军无罪。”郭淮看着众人相互搀扶下拜,心中大为激动,乃跨上前道:“诸位请起。”说着便伸手将身前最近一人扶起,道:“汝等皆是有伤在身,只能在帐中静养,万不可为孺子不顾身体。”起来那人便道:“将军体恤将士,我等虽死无憾。但少将军确实有功无罪,还望将军三思。” 郭淮还待开口,方才领头之人又接口道:“将军言少将军违令出战,现在将军可问众人,可是甘愿出战?”话音刚落,帐外众军皆高声道:“我等皆愿随少将军出战,绝非少将军一人之过也。”郭淮知其子向爱恤士卒,深得众人爱戴,乃道:“诸位爱惜之意,本将军心中感激,只是彼身为一部主将,不知进退,使数百将士枉送性命,焉能不问罪?”众人却又道:“少将军初战不利,乃身先士卒,战于重围之中,重伤敌将,以救护我等脱险。若无少将军,我等皆不得归也。”更有领头之人道:“我等既来参军,岂能贪生惧死?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乃我辈分内之事,否则将军要我等何用?”乃复跪下请道:“将军若不能饶少将军一命,我等愿随少将军一同受罚。”身后众人也都出声应和。 郭淮乃长叹道:“孺子何德何能,得诸位如此厚爱。”乃转谓旁边亲卫,道:“去将郭统放回来。”众人闻之大喜,俱高呼:“将军英明。”亲卫领命而去,片刻便带着郭统回来。郭统素知晓父亲治军严明,以为自己违背军令,死之必也,不想在即将行刑之时,又被人从刀下带回中军大帐,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父亲跟前,拜道:“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郭淮指着旁边众人道:“若非众人求情,吾岂能饶你?众人如此爱护于你,而你却不知体恤,致使两百将士不得归,心中岂能无愧乎?”郭统深受其父熏陶,与部下将士同甘共苦,恩若兄弟,此刻回想自己以一时贪功之念,而害死众人,不由满心惭愧,泣声道:“末将自知罪无可恕,只愿将军能留末将残命,以为捐躯之众将士报仇血恨。”郭淮点了点头,复道:“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来人,当众责打八十军棍。本将军御下不严,教子无方,也当受责三十军棍。”说完边伸手解开身上披甲。 “父帅不可。”郭统忙膝行上前,道:“孩儿愿代父帅受罚。”左右众人也都开口相劝,郭淮乃呵斥道:“汝若真有孝心,但须谨记今日之过,若再有下次,定斩不饶。”遂除去衣甲,走到刑台,谓行刑军士道:“汝等万不可手下留情,若有徇私,当以军**处。”两名军士无奈,只得告罪行刑,一边高声报数,一面用军棍重重击打郭淮脊背。郭统不敢丝毫耽搁,也在旁边让人施刑。 郭淮三十军棍先完,背上已经是皮开肉绽,乃强忍伤痛,继续站在一旁监视郭统用刑。两名军士见主将在旁,一则为全郭淮之德,二则为其威势所迫,手上丝毫不容情,棍棍落在实处。五十余棍之后,郭统终究抵挡不住,昏厥过去。行刑军士便要放下刑棍搀扶,郭淮却出声喝止,定要打足八十之数。众人再三告饶,皆不得免,只得继续行刑,足足打够八十军棍方才停下。郭统却已是嘴角溢血,气若游丝。郭淮在爱子如此,心中愈加悲痛,急忙命人送去救治。复高声道:“军中无令不行,日后但有违背本将军军令者,当以此为戒。”三军将士见其公正如斯,无不肃然,齐声道:“敢不遵将军将令。” 程明随郭统入营,本是想让其通报之后,再行求见,却不想郭统进帐便为其父所责,竟不得机会,只得在一旁静候召见。将郭淮责子之事全然看清,心中不由十分敬佩,暗思:有此良将,蜀汉焉能不胜?此刻与郭淮近在咫尺,急忙上前抱拳道:“将军治军严明,某深为敬佩。” 郭淮并不认识程明,乍见一名陌生人靠上前施礼,不禁多打量几眼。但觉对方气度沉稳,气宇轩昂,颇有大将之风,只是不曾在营中见过,乃问道:“请问将军何人也?”马秉此时也在一旁,急忙靠上前道:“此乃宛城司马镇军麾下程明将军是也。”郭淮乃暗道一声惭愧,幸好不是自己营中之将,否则如此人才却不曾发掘,实在有愧朝廷。 听到马秉介绍,郭淮便猜得对方来意,心中虽然爱惜程明人才,现下却不得不沉下面孔,冷然道:“请程将军帐中叙话。”也不答礼,便径自走回大帐。程明见郭淮如此,心中也大为不悦,奈何宛城数万将士性命皆悬于己手,只得随着马秉一起入帐。 不想郭淮却是躺在后帐榻上,一面让军士为自己敷药,一面召见两人,问道:“司马仲达使汝前来何事?”程明见其傲慢不倨,愈加发怒,只是想着此行任务之巨,乃强压怒气,答道:“魏主使曹真将兵二十余万攻打宛城,日夜不息。城中伤亡甚巨,支撑不住,司马将军特谴末将前来求救……” 不等程明说完,郭淮却转头喝骂身后擦药的军士:“轻点。”打断其说话,才道:“本将军也知宛城战事吃紧,只是我部兵马不多,若要与曹真大军抗衡,无异与驱羊入虎口。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程明听其语气,便是有不愿出兵救援之意,顿时语气大变,冷然道:“前者李大将军派遣马大人前来宛城招降,曾许诺,若是曹真攻打宛城甚急,便要派兵救援,将军此刻便要食言么?” “放肆。”郭淮乃沉声道:“大将军素以信义待人,怎能为此不义之事?大将军原是有将令在此,让本将军时刻关注宛城战事,便宜行事。本将军也欲救援宛城,只是兵少将寡,不得不小心行事。前几日已派人回荆州调遣兵马,料想不日便可赶来,启时本将军再亲自回军北上,与曹真决一雌雄。” 荆州之兵总共也不超过十万,郭淮此番攻打樊城,起兵五万,已经是除去各郡守备兵马的极限,哪里还能有兵可调?程明知其不过推委之词,再不顾及其他,勃然怒道:“当日马大人来宛城劝降之时,众人皆有疑虑,不欲归附。只有司马将军认为蜀汉乃大汉正统,而李大将军以仁义昭示天下,却万万没有想到皆是无信鼠辈。此刻畏惧曹魏势大,便不肯出兵救援,如此胸襟作为,焉能与曹魏,孙吴争雄天下?” 程明一时气极,不计后果的破口大骂一通,心中顿时觉得十分痛快。等骂完之后,才记起自己之所以前来,是为了讨取救兵,这样大骂之后,只怕非但不能搬得一兵一卒,就连自己的性命也要葬送在这里。死,程明倒并不畏惧,只是宛城的司马懿还在等候自己的消息,万不可就此了断在郭淮的营中,于是偷眼去看郭淮脸色,但见郭淮脸色并无变化,仍旧是一副漠然神色,似乎方才骂得并不是他一般。 郭淮确实并不着恼,不肯发兵救援,程明这样的表现就在他的意料之中,。等对方骂完之后,郭淮才缓缓开口道:“将军这话就说的见外了,司马仲达深明大义,知我主才是天下正统之君,能归附汉室,其忠心固然可嘉。只是本将军身负朝廷与大将军托付重任,便要对荆州数十万将士百姓负责,不能因一时之小得,而置国家民生大计不顾。曹真兵势强盛,本将军也不能让部下儿郎白白受损。” “你……”程明顿时明白蜀汉劝说司马懿归降时的许诺,不过是空口白话,断断然不肯为了宛城而与曹魏大军争锋,明白不仅自己,便是司马懿也上当受骗,乃指着郭淮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是重重哼了一声,甩手转身,便要离开蜀军营寨,赶回宛城禀告。 “将军且住。”郭淮却又出声将其唤住,程明心中立时生出一丝希望,转身急切问道:“将军改变主意了?”郭淮乃摇头道:“非也。只是想让将军带话与司马仲达,若是不如意,但可来荆州相投,本将军必向李大将军竭力举荐,仍不失封侯之位。”程明听他言下之意,便是说宛城定然不保,心中虽然也是这样认为,却不愿听郭淮这样明白的说出来,遂怒道:“多谢将军美意。”便又举步出帐,却刚好迎面撞在一人身上。 来人似乎没有料到帐内会突然走出人来,被撞倒在地,马秉就在程明身后,看清来人面目,急忙上前搀扶,道:“林将军请起,何事竟如此匆忙?”来者正是林杨,因为当年跟随李兰,此时已经升授将军之职。被马秉扶起之后,便道:“郭将军可在帐中?是宛城有了消息。”说着便与马秉一起入帐。程明本来是要离开,现在却听说有宛城的消息,便又不肯立刻离开,只站在帐外倾听。只听林杨向郭淮禀告:“将军,宛城已经失陷于曹子丹之手……” 程明心中大骇,不等其说完,便又复闯入帐中,大声问道:“此消息可当真?”帐外的几名军士,只当他是郭淮的客人,不曾催他离开,此刻见他贸然闯入帐中,也急忙跟进来,想要将其执出。郭淮却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乃道:“本将军也是方才听闻,若要知晓详情,还要等林将军细细道来。” 程明方想起自己行事莽撞,乃告罪道:“请这位将军详细告知。”郭淮虽然屯兵新野,却是每日都轮番派人马北上打探宛城战事,郭统回营之时,正就是林杨出发之际。林杨探得消息,便又马不停蹄的赶来回报,刚被程明打断,此刻又继续道:“消息千真万确。曹魏大军已经进入宛城,司马懿父子却不见踪影,曹真正派遣人马四处搜寻。” 虽然宛城兵力远不及曹真,但程明离城之时,城中尚有三万可战之兵,又加之司马懿以善守著称,怎么可能一日便被曹真攻破?心中不由不信,乃问道:“曹真是如何攻破城池?”不仅程明心中有此一问,就连郭淮也大为不解,他奉李兰之命进兵新野,便是有攻取宛城之意。至于方才所言不出兵之种种,也不过是知道宛城司马懿尚可坚持数日。 李兰自小读三国,印象最深刻者不过诸葛亮与司马懿,现在诸葛亮已死,只剩下司马懿,必是劲敌。所以才会下足功夫,挑拨其与曹魏的关系,希望能借机消灭司马懿手中的兵权。所以才再三叮嘱郭淮,一定要等到司马懿油尽灯枯的时候,才可以出兵救援,倒不是他不想取下宛城,只是怕司马懿的兵力消耗不尽,日后又东山再起。 郭淮奉命以来无日不在考虑何时出兵为好,程明来求救之时,郭淮料得对方既然还能护送使者杀出重围求援,必然还能再坚持段时间,是以不肯出兵。却万万没有想到,宛城失陷的消息马上就传了过来。 林杨见诸人皆有疑惑之色,于是详细说出宛城失陷的过程。却是因为戴陵在突围之时,被曹真所获。曹真见到司马懿对待叛徒的手段,乃威胁戴陵,若不肯归降,便假传消息,说其已经归降魏主。戴陵妻子亲族皆在城中,一旦这消息传入司马懿的耳朵里,必然是举族无免,再者宛城城破只在旦夕之间,戴陵只得归降。 有戴陵为内应,且城中将士亲眼见到司马师对待年幼族弟的手段,军心动摇,人心惶惶。在曹军入城之后,大多不作抵抗,甘愿弃械投降。于是只在一日便分出胜败,只是宛城虽破,司马父子却不知如何先逃了出去,害得现在曹真在宛城大肆搜捕。 程明听到这个消息,不疑有他,心念主将安危,便向郭淮告辞,欲只身前往宛城打探消息。郭淮爱其人才,本想劝说挽留,程明却是再三不肯,只得作罢,亲自送出营寨。回帐之后,郭淮急召马秉商议,只是两人都不曾料到宛城如此早便被攻破,均没有对策,只好修书飞鸽传报李兰。 第二百四十九章 汉中大将军临时府邸,李兰一手拿着份文书,一手轻轻击打木几,似乎对文书上面所言之事颇有不决。桓易垂手站在一旁,眉头也是深深紧锁,因见李兰良久不语,乃略微上前,道:“大将军,朝廷使者还在门外,魏延所请之事,究竟该如何回复?”李兰并不回答,只是抬眼看向桓易,问道:“大哥可有教我?”桓易略作思量,复道:“迁都之事,干系重大,岂魏延一人所能决断?彼自恃光复旧都之功,骄横跋扈,还请将军即刻驳回,严词重责。” 当日魏延以李兰病重为由,进言其收兵返回汉中,自己却带所部人马折而西向,径出子午谷,偷袭长安。曹魏长安之兵皆在宛城,而徐晃五万并州军却在街亭与王平对峙,不曾想到蜀军会有这样一枝奇兵。长安空虚,竟被魏延一举攻破,徐晃不得不退兵潼关。长安乃西汉旧都,可谓大汉正统的标志,魏延立此奇功,蜀汉朝堂上下皆是一片赞赏之声。魏延自己也更是以为天下之功,莫过于己,奏请刘禅将都城从成都迁往长安,欲“还复旧都,激励中原士民思汉讨逆之心,与魏主曹睿决一雌雄”。 自李兰以大将军开府治事以来,蜀汉官吏奏报朝廷,所呈奏章均要一式两份,一送皇宫刘禅,一送大将军府,由李兰定夺。此次魏延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不曾知会李兰,只派使者前往成都。若不是成都蒋琬等人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擅专,复派人将魏延奏章送往汉中,听取李兰之意,李兰只怕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魏延不遵号令,一意孤行攻占长安,李兰心中原本就有几分不悦,只是木已成舟,不愿过多斥责,却万万没有想到魏延又来这么一出。长安无险可守,潼关有曹魏近十万大军虎视眈眈,若是宛城战事完毕,只怕又要增加不下二十万,其兵力远胜蜀汉。长安远远不如坐落在“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四川盆地的成都安全,而且蜀汉拥有的土地,以荆益二州为主,成都乃益州政治、经济中心,也更适合作为蜀汉帝国的都城。魏延作为一个征战多年的大将,这点全局目光总还是应该有的,却偏偏上了这样的一道表章,难免让人觉得其居心叵测。桓易也对魏延此举十分不满,所以进言李兰,重责驳回。 李兰虽然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却又不愿意公然与魏延翻脸,只得道:“此议多半乃是姜维向文长所进,就算乃是文长所献,还复旧都,也是一片忠君为国之心。还是好生答复为好,措辞不可太过激烈。”此时魏延全军皆在长安,桓易也能明白李兰的难处,一旦开罪了魏延,天知道这个性格孤傲的武人为干出什么事情来。但一再纵容魏延,又岂日后他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倒不如乘此机会多斥责几句,以免魏延得寸进尺,于是桓易便要再次进言李兰,刚欲开口,就听门外叶枫道:“大将军,朝廷又有使节前来。” 当此敏感时期,成都又派人前来,李兰实在觉得有些心有戚戚焉,与桓易互望了一眼,才开口道:“有请。”话音落地不久,就见叶枫引着一名文官入内。李兰却也认识,乃是尚书仆射董厥。三人见礼之后,各自入座,李兰乃问道:“贵使远道而来,不知是陛下旨意,还是蒋,费二公有信?”董厥答道:“厥怀陛下诏书而来。” 李兰于是起身惊道:“贵使何不早言?”乃谓叶枫道:“速备香案前来接旨。”虽然整个蜀汉朝堂上都几乎是李兰说了算,但毕竟刘禅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在外人面前,李兰还是要做出一副尊重皇帝的面孔。 叶枫恭声领命还不曾离开,董厥却已经先起身,笑吟吟地道:“大将军不必如此。陛下虽然有诏书送来,却还不曾用宝,只是想听大将军之意,若将军没有异议。下官再持回京中,由陛下用玺之后,再颁布天下。”虽然董厥说的是实情,但李兰听在耳朵之中,总觉得有些刺耳,乃谦逊道:“贵使何出此言?本将军已经还政离京,朝中事务,但有蒋、费二公辅佐陛下足矣。何劳贵使千里奔波?” “大将军所言差也?”董厥也道:“将军身居显位,朝中之事,岂能漠不关心?”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纸诏书,双手呈于李兰,复道:“陛下有旨,大将军但有异议,可即时修改,陛下无有不准。” 古来只有代帝王写诏书,哪有为帝王修改诏书的?刘禅此语着实让李兰心中不悦,这个传说中的白痴皇帝,难道是由于自己的来到而发生了化学变化,从猪脑变成了人脑?心里咒骂是一回事,李兰满是必恭必敬地接过诏书,仔细打开阅览。一口气读完之后,李兰脸色没有任何变化,里面却早已经是五内俱焚,怒气上涌。 这诏书乃是刘禅以魏延有光复旧都之功,特加其为骠骑大将军,领雍州刺使,都督长安及陇西诸郡军务。李兰自从以十将军分领兵马而来,即便诸将功勋再高,也不曾奖有“都督某地军务”这样的殊荣。现在刘禅公然给魏延升官加权,用意很明显便是要制衡李兰的权力,而且蜀汉的两川兵力现下几乎都驻扎在汉中,陇西,长安三地。魏延如果真有了总督这两处军务的大权,岂不是分去了尽半的兵力?这也难怪董厥会一再强调,李兰可以随意改变诏书的内容,在刘禅的心中是很确定李兰不会满意这份诏书,定要下笔修改。只是李兰修改之后,日后消息传到魏延的耳朵里,自然会怨恨李兰赏罚不公,更加会与之作对。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真正让李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该如何自处。 董厥见李兰脸上虽然还挂着微笑,但眉心已经微微皱起,目光之中也渐渐透出股恨意,心中更以为得计,乃再上前半步道:“大将军若是有所不满意,尽可直言,下官这便操笔修改。也好回复……”董厥原本是含笑说出,不想李兰却突然抬头,目光锐利,心中不由一颤,说出最后“陛下”二字便远不如方才那般流畅。 第二百五十章 桓易在一旁听董厥说话,早就觉得有些不妥,等到李兰半响不语,便轻轻移到其身后,瞟眼观看诏书上的内容。不看则已,看后也是勃然而怒,再听董厥在前噪舌,乃喝道:“此次进取长安,上有大将军运筹帷幄之功,下赖众将士拼死征战之力,岂魏延一人之功耶?陛下如此厚赏,岂不让三军将士心寒?”董厥见桓易作色,也有些害怕,但毕竟是天使身份,乃斥道:“本官以皇命与大将军议事,非将军所能涉也。”桓易这几日心中本就有些烦心之事,听董厥如此说话,便踏步上前,怒道:“吾随大将军疆场死战之时,哪里有汝?即便今日能在朝中安享爵禄,也是吾等征战之功。汝岂敢口出如此狂言?”作势便要去抓董厥。 “住手。”李兰此刻虽然也深恼董厥,但对方毕竟是刘禅派来的使者。逼宫迫死皇后的事情,好容易平息下去,李兰可不想再背负上折辱殴打天使的罪名,当即开口喝止桓易,复向董厥道:“桓将军性情憨直,得罪贵使,还望贵使万勿责怪。” 董厥在朝中为官也不是一天两天,对于张绍满门之死,记忆尤为深刻,来汉中之前,在家中都已经交代好后事,惟恐身遭不测。见到桓易发怒,董厥还以为自己不能幸免,却没有想到李兰远比桓易客气。心中固然是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表面上却还是彬彬有礼,不愧是当今天下的第一权臣。既然得以不死,董厥便又重拾方才的话题,问道:“大将军对陛下诏书可有异议?” 桓易听他又再追问,便要再次发作,却被李兰眼色阻止。但见李兰缓缓踱开几步,突然转身道:“有。”这个回答似乎在董厥预料之中,便又继续问道:“请大将军明示。”李兰心中暗笑一声,乃道:“魏镇北攻克长安,收复旧都,此盖世之奇功,当受此重赏。”说着便对董厥道:“有烦贵使记下本将军所奏,转呈陛下。” 董厥只得取过文房四宝,铺展好,道:“大将军请讲。”李兰方才说道:“升魏延为骠骑大将军,改封长安侯,领雍州刺使,总督雍州军务。”一句话说完,董厥竟不敢下笔,本来以为李兰不满意刘禅诏书上对魏延的嘉奖,却万万没有想到从李兰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居然比原来诏书上的更加优厚,竟然将长安都给了魏延做封地。直等到李兰开口催促,董厥才将信将疑地将李兰所言一字一句完整记录下来。 李兰见他写完,便又道:“安汉将军桓易,从大将军征战,数立奇功,特加封上邦侯,领秦州刺使,都督秦州军务。”董厥此刻更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乃打断李兰,问道:“敢问大将军,秦州乃何处?”李兰微微一笑,道:“陇西、天水诸郡地处偏远,西近羌戎,北接曹魏凉州,位置尤为重要,当割陇西、南安、天水、广魏、武都、阴平六郡独为一州,以大将守御方可。其地乃故秦之地,故曰‘秦州’。” 蜀汉虽然占得长安,但以西、以北各城各郡皆还在曹魏手中,若将原来雍州的这几郡分割出来,魏延的辖区倒只剩下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董厥万万没有想到李兰会来这么一手,目瞪口呆,震惊之余,也不禁暗自佩服李兰之急智。既让魏延官爵上升,却又没有加重权力,短短片刻就将刘禅设下的难题化解,着实让董厥心中骇然。不禁暗想这样厉害的一个角色,自己开罪之后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再想起张绍一家的惨死,董厥只觉得额头冷汗直冒,握笔的右手也微微抖动,点点墨汁凌乱地滴落在白纸之上。 李兰见到董厥如此窘状,才觉得出了口恶气,乃谓叶枫道:“为天使大人更换一张白纸。”叶枫领命换好之后,董厥一面擦拭额头冷汗,一面提笔书写,由于心中颇为紧张,竟又换了两三次白纸,才将李兰说言记录下来。写好之后,董厥自觉不敢久留,便行礼告辞。李兰也并不挽留,吩咐叶枫代为送客。 两人行至门口,董厥似乎又想起一事,乃回身问道:“不知大将军对魏镇北奏请迁都之事,是何看法?不妨让下官一道带回京中,转奏朝廷。”李兰听他问及,并不作答,只是冷冷瞪了董厥一眼,道:“送客。”叶枫便快走两步,伸手道:“大人,这边请。”董厥听李兰语气生硬,遂不敢再问,乃随叶枫一起出门离去。 桓易等二人离开,便忍不住道:“朝廷这样的旨意,无非便是要削弱大将军手中权柄,可见陛下对大将军猜忌之心,越发深沉。将军还是早作打算为是,不能再如以往一般任其宰割。”李兰淡淡一笑,道:“大哥以为我会是任人宰割之人么?”说着便又握住桓易之手,道:“大哥与我身同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去陇西,相距虽然不是很远,但路途艰难,消息或有不便,大哥在彼当小心行事,为我分忧。” 李兰虽然身居高位,但心腹之人却不是很多,且如叶枫等人皆无将才,郭淮又远在荆州,魏延如此反复,现在身边只有桓易一人足托大事,是以所说皆是肺腑之言。桓易也知道此刻李兰在朝中表面上看着风光,但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朝中有着蒋琬、费祎等人一心要维护汉室正统,长安的魏延也愈加与李兰离心离德,皇帝刘禅也似乎再开始积极准备着手收回权柄。虽然此刻还说不上有什么威胁,可世事难料,谁知道明天又会有什么新的难题出现在二人的面前?桓易本想留在汉中,辅佐李兰,但陇西数郡又能交付与谁?只得轻叹一声,道:“将军以兄待某,某岂能不以死相报?陇西诸郡,但付于某,若有闪失便提头来见。只是某前往陇西,将军身边又少一人,万事还要多加小心,若须狠心之事,万不可手下留情。” 李兰点了点头,道:“谢大哥教导,日后定当牢记在心。”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桓易深知李兰生性宽和,遇事总要留下三分余地,便又道:“既然如此,那魏延所奏迁都之事,当如何回复?”李兰“呵呵”笑道:“我已有回复,大哥难道不知么?” 桓易一怔,随即便又明白李兰之意。自古国家封王封侯,何曾有将都城作为封地者?李兰特意改封魏延为长安侯,便是此意。既是嘉奖魏延,也是在答复他,迁都之事,不要再提。只是不知道魏延能否体谅李兰的这一番美意,若仍旧不知悔改,到时李兰又会不会再作忍让?桓易看着李兰,忽然说道:“姜维久在魏延身边,总有不便之处,将军何不将二人调离分开?” 李兰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只是姜维既然跟定魏延,即便自己下调令,只怕他二人随便找个借口便推委过去。但姜维如此行事,李兰总还是要给他点警告才是,于是道:“大哥下去之后,可派人传令,擢升姜维为大将军参军,转调汉中听用。就算他不肯奉命,也当有自知之明,收敛一些。” 桓易领受之后,便想要告辞离开。李兰却又复将其唤住,问道:“大哥不日便要前往陇西,前日所提之事,可有考虑?”桓易脸上顿时显得有些不自在,迟疑许久,总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李兰便又道:“此事孟公主已来询问我几次,大哥若再不答复,只怕殿下一怒返转南方,大哥将后悔莫及。” 桓易这才长叹一声,道:“某心中所想,将军十分了然,何苦再如此逼我?孟公主不过感我相救之恩,而桓某又岂是挟恩索报之人?某不肯答应这门亲事,也是怕日后殿下后悔,某岂能误其一生。” 桓易这一番心思,李兰也相当的明白,只不过自从大军回转汉中,孟倩已经来找过自己数次,其意甚坚,料来并不是一时的冲动,所以才肯揽下这件差事。可是桓易却再三不肯,倒让李兰有些为难,正不知该如何劝说,便见孟倩缓缓从门外走将进来,似乎听到桓易方才所言,脸上表情显得十分恼怒。 李兰素知这个公主脾气不好,惟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便急忙施礼道:“不知殿下到此,有失远迎。”孟倩略还一礼,李兰便又道:“二位慢谈,吾先回避片刻。”便想要抽身离去,却听孟倩道:“兄长不必回避,小妹只有两句话要告诉桓将军。”说话之间,眼睛却是直瞪着桓易。 桓易却不敢正视孟倩的目光,低头道:“愿受殿下指教。”孟倩冷哼了一声,乃道:“第一句话,桓易,你只个不折不扣的懦夫,连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敢说明接受;第二,你可知道你虽然救了我,我又何尝没有救你?蛇毒入口,若非我寻来些解毒草药,以嘴喂你,你能坚持到叶枫等人施救?我与你早有肌肤之亲,又怎能再嫁旁人?若嫁与你,又岂会后悔,你当我不是汉家女子,便那么下作**么?” “我并无此意。”桓易原本也有几分口才,但在孟倩面前却总显得十分木讷,抬头道:“殿下不可误会,我……”接连说了几个“我”,却始终没有个所以然来。急得李兰在旁,也只是在心中不住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孟倩遂不再理会桓易,转向李兰道:“大哥,小妹这便告辞了。”李兰听她语气不善,乃问道:“殿下要去何处?”孟倩冷冷答道:“自然是回南方去,难道就在此地受人如此侮辱么?”言讫便转身出门而去。李兰见桓易仍旧木在一旁,不禁跺足道:“你还不去追?”桓易“哦”了一声,方才恍然大悟一般,急忙追了出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送走了桓易、孟倩这一对活宝,李兰长长地吐了口气,缓步走入内院。吕容有孕在身,虽然月份还不足使之腰肥腹大,但出于关心,李兰还是让其尽量少走动,而且一旦公务处理完毕,便立刻回房相伴。大约是怀孕的缘故,吕容最近十分贪睡,此刻却才起身更衣,李兰踏步入内,正好见其一边着衣,一边叹息,不由上前问道:“宝贝,又有什么事情不开心?” 吕容又对着铜镜照了照,才道:“听说女人生了小孩之后,会老得很快。你看我现在的体态,唉……”女人从来都是爱美的,特别是吕容这样的美人,更是时刻担心自己的美貌不在,所以常常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李兰哑然失笑,走上前从背后搂着她,轻轻抚摩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道:“你又在这里胡思乱想,生育之后,才算是成为真正的女人,更具魅力。” 李兰说话是贴在吕容耳际,热气呼入衣领,痒痒的感觉,让吕容轻笑出来,道:“你便是会这样哄我,倒时候可不要嫌弃我就行了。”李兰心中又暗笑起来,女人终究是女人,以关凤之刚毅,吕容之深沉,算是女中豪杰,却始终爱问些这样在男人看来毫无价值的问题。李兰不愿意再开口回答,只是轻轻吻在吕容颈后如玉的肌肤上。吕容更是觉得**难忍,想要躲开。李兰却是紧紧将她搂住,一直吻到唇上。这些时候,因为吕容身体不便,李兰多时不与她亲热,此刻只好大逞口舌之欲,迟迟不肯放开。 只听得窗外有几声“扑、扑”声响,李兰只道是有人在外,急忙松开,转身喝道:“是谁?”想到自己与夫人亲热的镜头被别人偷看,李兰不由微怒,又不听有人回答,再喝问道:“是谁在外面?”吕容见他一脸怒气,不由“扑哧”笑了出来,道:“我去把它给你抓进来。”不等李兰说话,便出门而去。李兰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直等到吕容捧着一只信鸽进来,才想起外面院中养了不少的信鸽,方才那一阵响动必然是这些长毛的畜生弄出来的。 想起自己方才的大惊小怪,李兰也笑起来,道:“这些畜生真是该死。”吕容也回想着李兰刚才的神态,掩口笑道:“若不是这些畜生,你能这么快的便知道荆州的消息。”说着便从信鸽的脚上取下一卷纸条,交于李兰。 自从李兰知道吕容养有信鸽,便让人下心训练,荆、益两州交通不便,有了这样的通讯工具,不仅能让李兰很快地了解荆州战事,更能让其迅速作出决议,遥令郭淮行事。又恐信鸽在中途受人拦截,李兰乃将后世的简化字代用,除了李兰、郭淮等少数军中首领人物,旁人即便得到信鸽所带的书信,也茫然不解其意。 李兰听说荆州有消息传来,急忙打开阅读,正是宛城被曹真攻陷,司马父子不知去向的消息。对于李兰来讲,三国之中所敬佩、畏惧的不过诸葛,司马以及江东的陆逊三人而已。诸葛已死,陆逊在孙吴又不是十分得志,只有宛城司马懿割据一方,掌有十万雄兵,实为腹心之患。是以李兰此次北伐,其一,欲得曹魏陇西;其二,便是想消灭司马,侍机夺取宛城。可是现在非但宛城不曾夺下,便是司马父子也没有消息,李兰不由大感失望。 吕容自有孕以来,一直安心在内宅休养,再不曾关心过军务,此刻在旁边见李兰脸色阴情不定,遂靠上前问道:“宛城战事如何?”李兰轻叹一声,道:“棋差一着。”乃将郭淮书信递于吕容,道:“曹真已经收复宛城,只怕不日便要回师西进,与魏延争夺长安。”吕容大略将书信看完,才道:“事已至此,后悔无益。长安既已光复,万不能再失,还是早定守御之策为妙。” 此刻李兰的心中确实有几分后悔,当初在给郭淮下令之时,再三让其小心行事,必须要等到司马懿兵马耗尽,生死存亡之际,才能出兵相助。只是这样的火候难以把握,也让郭淮束手束脚,才致使宛城落在曹真的手中。这与其说是郭淮没有把握好时机,倒不如说是李兰对司马懿过分的畏惧,才使得郭淮失去夺占宛城的良机。 现在曹真二三十万大军在宛城,郭淮兵少,自然不能再行北上,但若就此退回荆州。等曹真留好宛城的守御军队,肯定要带兵前往潼关,与徐晃等将会合,共同攻打长安。长安在李兰的眼中虽然不是很重要,但在整个蜀汉朝廷的眼中却是中兴光复的重要标志。现在既然已经夺在手中,则万万不能丢失,否则对蜀汉的民心士气将会产生很大的打击。可是以蜀汉的军力想要守住长安,只怕得以举国兵力前往才行。 首先李兰并不愿意耗费兵力去守御长安,其二就目前与魏延的关系而言,也不适合带兵前往,以免让魏延产生更多的猜疑,而且还有姜维在旁边煽动,万一发生兵变叛乱,那就得不偿失了。若是派别将前往,诸如王平等人,又怎是魏延对手,万一被其夺取兵权,岂不是更让李兰忧心? 事出突然,李兰一时竟难以想到万全之策,只是双眉紧锁,不发一言。吕容见夫君如此,乃献计曰:“若是觉得以朝廷兵力不足与曹魏争锋,何不遣使前往东吴,游说孙权出兵,以分曹魏兵势?” 三国之时,本就是孙刘联盟,共抗曹魏,但李兰从来就知道,自周瑜、鲁肃死后,东吴孙氏诸臣只是偏安守成之辈,只望能稳守江东的三分基业足已,若没有十分的好处,是万万不会挥师北进,与曹魏大战的。如今蜀汉与曹魏若能在长安拼个你死我活,将曹魏的兵力从淮南一线,西移到关中,孙权只怕做梦都要笑醒,多半是不肯出兵相助,引火烧身的,所以李兰根本不曾考虑此事。 见李兰眉心仍不肯舒展,吕容便知其意,复笑道:“我有一策,或者能使孙权出兵也不一定。”李兰知其向来诡计百出,于是拜道:“还请夫人指教。”吕容见他一板正经地询问,不由笑出声来,片刻才收敛笑容,将心中所想一一说出。 第二百五十二章 出使东吴的差事,李兰还是交代给了严鹏。几年以来,严鹏虽然官职连升数级,北伐之时,也是“参赞军机”的头衔,回到汉中之后,殊荣、嘉奖均不在众将之后。此次出使,一则他本是吴人;二则以前曾代表蜀汉前往江东,自是非他莫属。但李兰私底下仍不得不多交代几句,让其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务必要尽心完成任务。严鹏也颇识大体,深知蜀汉兴盛,自己的大仇才能有机会得报,于是满口应承,克日收拾行装起程。 使者虽然派出,但东吴孙权究竟肯否出兵,尚未可知。李兰不能把自己的成败,交付在旁人的手中,复下令王平引所部兵马出斜谷,驻扎眉县;张嶷引一军出散关、经陈仓,驻雍县,以为魏延守卫长安之援军。 送走二将,李兰便将心思暂时从战局中解放出来,开始着手操办桓易、孟倩二人之事。这个号称“桓木头”的桓易终于没有让李兰失望,最后还是抱得美人归。但是一方面桓易要赶往秦州上任,一方面孟倩的婚事又要上奏刘禅,而且还要派人前往南中禀告孟获。是以李兰只是为二人设宴,订下这门亲事,至于婚礼却还要等刘禅与孟获的答复之后,方才能再订时日。 有李兰亲自设宴,加之桓易平日为人,甚得众心,宾客自是络绎不绝。诸将刚有收复雍州之喜,此刻又逢此喜事,无不举杯相敬。桓易大喜之余,也是来者不拒,不消多少时候,便觉得头大如斗,舌头发麻,不听使唤。还好有孟倩在旁边左右帮衬,才不至于烂醉在地。 李兰见众人欢喜,也跟着多饮了几杯,但自从当年重伤以来,不敢再复像以前一般豪饮,略觉有几分醉意,便告罪起身,独自走向内院。李兰进驻汉中,并无大将军行辕,以魏延当时之意,本要将其镇北将军府相让。李兰却不能受他如此大的人情,再者自己家眷不多,魏延却是儿孙满堂,自是极力推辞。只是另觅得一处宅子,虽然气势不显宏大,倒还宽敞。后院一洼小小的池塘,也极合李兰之心意。因为身上有酒气,李兰不便去见吕容,便径自走到池边,本要一人静处,远远却见有人已经抢先占了水中的亭子。 李兰仔细望去,看身影却是叶枫,乃高声喊道:“天涯不在外间饮酒,独自在此,当多罚几盏。”以叶枫的耳力,李兰这样粗拙的脚步,便是百步开外也能听见,只是此刻正专注于手中之物,竟一时不曾察觉,等听到李兰的声音,急忙将手藏到身后,转身勉强笑道:“大将军何以不饮?” 李兰本不曾注意他在干什么,但叶枫背手的动作过大,不由笑问道:“是何宝贵之物,天涯竟不肯与吾分享?”叶枫本不愿让旁人知晓,所以才独自一人避席,却不想被李兰无意之中发现,犹豫片刻才缓缓将背后藏的书信拿出来,低声道:“她要嫁给陛下。” “谁?”李兰脱口问出之后,随即明白过来,也不再看书信,只问道:“张小姐信中是如何交代的?”叶枫摇了摇头,道:“并无过多言语,只是说陛下思念皇后成疾,她身在宫中,日夜代姐衣不解带的照顾陛下。陛下病愈之后,她也把心交给了陛下。” 难道真的天意不能违?李兰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被自己搅得一塌糊涂,但该发生的事情,居然还是发生了。张霖仍旧是要嫁给刘禅做她的“小张皇后”。可是皇帝纳后,这样大的事情,怎么成都没有来消息?李兰正待要问,叶枫却先道:“陛下却执意不肯,所以外人还不曾知道。”李兰微微一笑,道:“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复看着叶枫,脸上虽然极力隐藏,但李兰却知道他的心中是十分的酸苦,不由叹道:“是我对不住你。” “将军言重了。”叶枫故作轻松地笑道:“若不是将军带我出来,此生便要老死在那小小的一块地方,只是井底之蛙,如今能看到这大千世界,还有何求?”李兰向来待叶枫亲如兄弟,而且知他远离家人,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当即拉着他的手,道:“你随我来。我即刻书写奏折,请求陛下赐婚,由你亲自带入成都,我便不信,陛下敢不答应。” 叶枫却甩开李兰的手,苦笑道:“大将军平日也是重感情之人,今日怎么却乱了方寸?既然彼心已改,我怎能强求?将军好意,我心领了。”李兰又何尝不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样的事勉强不得,但看着叶枫如此,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禁长叹道:“这世上当真还有很事情非人力所能及,我自问大权在握,却终究还有这许许多多的事情,不能由主。”说着竟也有些自伤起来。 叶枫惟恐李兰过分自责歉疚,乃复道:“大丈夫在世,岂能为儿女私情所累?将军乃纵横天下,横扫六合之人,若是为属下之事过分忧心,非则天下百姓之愿,便是属下也将深感不安。还望将军不必将此事放在心间。”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李兰纵使心中懊悔,也是无计可施,只得道:“我自然理会的。再过些时候,我必在朝廷各名媛之中为你亲自挑选一人,必不让你失望。”叶枫心中爱极张霖,短时间自不会再考虑旁人,只是怕自己不答应,让李兰心中更加不安,乃轻笑道:“多谢将军美意。”复行礼告辞。 李兰知他心中苦闷,想要一人独处,于是示意其先行离开。看着叶枫的背影,李兰竟不自觉地念起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又复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转而望向池中的鱼儿出神。忽然又想起了中华英雄里面的“天煞孤星”一词,自己来到三国之后,论说亲人、朋友都不在少数。但怎么这些人都似乎没有什么好报?且不说义父黄忠,爱妻关凤二人之死,都与自己有关,便是关兴以及眼下的叶枫。难道自己违背天意,天意如此惩罚不成? 想到此处,李兰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虽说是天意,又那一件不是人为?黄忠之死,刘封已经抵命;关兴之死,张绍也是举家受难;至于关凤之死,哼,总有一天要百倍讨回来的。心念如此,李兰的杀意更浓,更觉十分难受,手中拳头不由捏的更紧,便想向旁边柱上砸去。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李兰不想被他人看破,乃压抑心中恨意,沉声喝道:“是谁?” 李兰虽然竭力掩饰,但语气只中透露的寒意,也让萧贲暗自吃惊。自从跟随李兰以来,便是泰山崩于前,也不曾听到李兰语气之中有半点不妥,今日却不知何人将其惹怒至斯?萧贲素来克尽职守,脑袋里面念头一转,便立刻停下脚步,抱拳答道:“禀将军,廖将军从荆州回来了,在门外求见,将军可要召见?” 关兴阵亡之后,廖化奉命前往武陵报丧,算时日也早该到了,而且关兴葬于汉中,怎么关平竟然不随之前来拜祭,只有廖化求见?李兰不愿自己多作猜想,乃点头答道:“速请廖将军前来,再去准备些酒菜送来。”声音已经恢复平常,而转身之后,面色也与平日无二。萧贲看在眼里,又不禁佩服,方才必定是恼怒至极,现在却又如无事一般,这样的城府断非常人所能及,当下匆匆领命而去。李兰便坐在亭内,静候廖化前来。 家将送上酒菜摆好,廖化也随着萧贲进来,齐到李兰面前行礼。李兰见其一身风尘,乃亲自斟酒,递上前道:“廖将军辛苦,且先用些酒菜充饥解乏。”廖化乃是关氏嫡系,本来对李兰并无多少好感敬意,当下也不推辞,只低声说了句“多谢将军”,便一饮而尽。复又取过碗筷,风卷残云般地将饭菜吃完,才抹了抹嘴,从背后取过包袱,交付李兰道:“这是关将军吩咐末将转交将军之物。” 李兰在廖化吃饭之时,便注意到了他背上背负的包裹,此刻见他主动递上来,正要伸手去接,旁边萧贲却抢先将其抢到手中,道:“属下替将军打开。”廖化见他如此无礼,本要发作,复又想着关平临行时的交代,强自忍住,鼻孔中却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李兰知道萧贲是担心包袱中是不利于自己之物,想来关氏与自己的仇隙越结越深,关平就算派廖化来取自己的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即感激地看了萧贲一眼,示意其小心打开。萧贲遂将包袱放在石桌之上,又以半个身体遮翼李兰,方才小心翼翼地将包袱打开。打开之后,映入二人眼帘的却是两个四四方方的紫檀木盒。 李兰还待要想盒内究竟所放何物之时,廖化却先开口道:“这两枚印信是关将军交还朝廷的。请大将军速差心腹前往武陵移交防务,关将军愿意自从与山林为伴,不复再理俗事。”语气之中,难掩对李兰的恨意。 李兰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关平驻守武陵,对于荆州的郭淮多少有些制肘,如今肯甘心交付兵权,这是再好不过。但关平这样的人才岂不是可惜了?廖化就在眼前,倒让李兰不由地想到了一句:“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的俗语。 第二百五十三章 (机器新书《权欲》在首发,书号26672,希望大家支持!!) 李兰并没有立刻答复廖化,而是先让萧贲带他下去休息,自己却是枯坐在亭中,不住把玩关平送来的那两颗刻有“汉寿亭侯”与“汉征东将军”的方印。脑海之中,却又浮现出当年与关平把酒言欢,称兄道弟的情形。当年的关平何其豪情天冲,如今正值壮年,怎么就肯解甲归隐呢?难道当真就如此怨恨自己么,宁愿放弃平身追逐的梦想,也不愿与之打交道,即便是为敌?李兰嘴角苦涩一笑,拿起旁边酒盏,又灌了下去。 吕容知道廖化从荆州赶来的消息,料想得到又会勾起李兰对关氏姐弟的思念,便悄然来到亭外,见到李兰如此伤怀,急忙上前,低声道:“我陪你喝杯如何?”李兰不置可否,等她饮完一杯才指着那两方大印,喃喃道:“依你说,这大印给谁合适?”吕容不假思索便道:“自然还是关将军为最。” 不听则已,一听反而更加增添李兰怀中伤感,长叹道:“吾意何尝不是想挽留,只是彼心中怨我甚矣,岂能再留下?即便强以皇命留下,只怕徒为伯济添一劲敌,倒不如任其自去。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我与他兄弟一场,当真不愿意再闹下去。”吕容见夫君如此伤神,复上前轻握着李兰双手,柔声道:“事情并不似你想的那般糟糕。关将军若是想要与你继续为敌,又怎么会甘心交出职位与兵权?” 李兰自然也愿意将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不过饮酒半酣在先,其后又为叶枫之事深感愧疚,此刻再复加上关平这档子事,李兰的心中自不会好过,乃拥住吕容拥,将自己的脑袋紧紧埋在爱妻的怀中,喃喃问道:“宝贝,我究竟该怎么办?自从我跟随先帝之初,便有心辅之成为一代明主,一统宇内,中兴汉室,奈何事与愿违!先帝部下派系林立,我虽无害人之心,但岂能无自保之意?即便是先帝本人又何曾体谅我一腔忠义,密诏前往白帝讨贼,我若有丝毫自立之意,又岂会应诏前往?可是一入白帝,便被先帝剥夺兵权,软禁起来。若非如此,怎会有连营六百里之败,以致国力大损,再无复兴之望?只有在白帝的那数月,我才真正明白,想要为所欲为,便要牢牢将权力抓在手中。所以我斗垮了孔明,送先帝最后一程……” 吕容知道李兰心中苦闷,所以任他在自己的怀中畅所欲言,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居然如此失言,连这等大逆之事都说了出来,急忙伸手掩住他的嘴巴,低声道:“你醉了。”又不住四面打探,惟恐被旁人听去。好在李兰府中家将仆役不多,此刻又都是在前厅侍奉宾客,左右并无他人。 李兰却不识好歹,摇头挣开吕容手掌,继续道:“做便我的做,谁能奈我何?手中不沾染些血腥,能坐到这样的位置?可是我现在身居住高位,权倾朝野,却怎么还又那么多的事情不如意?凤儿走了,安国也走了,叶枫我也害了,关平,我的好大哥,此刻更是恨我入骨,哈哈……”一阵长笑,一口气没有换过来,便引得连声咳嗽。 吕容急忙为他轻轻锤背,宽慰道:“不论如何,你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太过自苦?关将军要去便随他去吧,没有他一人,整个大汉朝廷便要崩塌么?你若无心进图曹魏,便安守三分天下,做你的太平大将军。等孩儿出世,随我朝夕弄子,不好么?”说到这里却听到李兰微微的鼾声,原来李兰激动之后,酒意上涌,竟靠在吕容怀中睡着了。望着李兰恬静的睡容,吕容也不由的暗自叹息,低声道:“都是我害了你,你本不该属于这个乱世,却被我强拉来复仇。”说着便又抚摩着自己的小腹,道:“若是知道有这个小坏蛋会出来,我又怎会让你如此?当日便与你归隐多好?”话虽然可以这样说,但过去的时间却不能挽回,吕容只得将李兰安置好,复去叫家将前来,将其送回卧室休息。 李兰在后院“醉倒”,桓易在前面也没有坚持住,最终喝趴在地上,其余诸将也无不是**分醉意,宴席也只得就此告散。吕容指挥家人收拾妥当,已经是月上中天,加之身体不便,早呵欠连连,遣散家将、仆役休息,自己也回到卧室。还不及宽衣上塌,但觉得李兰呼吸急促浑浊,双颊火一般地通红,口中也不住喃喃呓语。吕容心中大惊,伸手向其额上一摸,果然高热烫手,知是身染重病,急忙转身出门,吩咐家将去请叶枫。自己却先以冷水浸湿毛巾为其敷在额上降温。 叶枫见到张霖的私信,十分伤感,自己回到住所,也喝得烂醉如泥。只是那家将既得吕容之命,知道是李兰突然重病,遂与叶枫家中仆役连拖带抬,将其请到了大将军府。吕容原是等他前来治病救人,却没有想到会是这副德行,一时情急,便取来一碗冷水,使人喷在叶枫脸上。 被冷水如此一激,叶枫的酒倒醒了六七分,待要发作,睁眼却见吕容站在身前,也不顾仔细察看四周,急忙勉强起身。心中大为惶恐,还以为是自己醉酒失态,便要说两句请罪的话,却听吕容道:“大将军身患恶疾,病势汹汹,不得已如此,还望天涯莫怪。”叶枫方才记起自己确实是回到住处才喝醉,并无过失之处,听吕容这样一说,才看见塌上的李兰。也顾及不得说话,当即迈步上前为之把脉,良久才长长一叹。 吕容早等得心急不已,却不便开口打搅,现在听到叶枫的叹息,更唬得半死,急切问道:“莫非将军病势沉重,难以施为?”叶枫为李兰把脉,知其是因为饮酒之后,在外面吹了凉风,受了风寒。但更重要的郁结在胸,气血不畅,故而看着十分沉重。这病说来倒并不难治,只是药石只能治标却不能治本,还需得李兰自己将心中不快之事尽数解开,放才能尽全效。至于叹息那声,不过是以为李兰是因为对张霖之事感到歉疚,才得了此症。听到吕容问起,急忙道:“夫人过虑了。将军不过是偶染风寒,属下开过一贴药服下,自可药到病除。只是大将军心中有事,还望夫人多加开解,方可痊愈。”说罢,便走想书案,提笔开下一副药方。 吕容急忙命人去取药,又亲自煎好,为李兰服下。这一折腾下来,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吕容是有身孕的人,哪里能受得了如此劳累?身体极为疲惫,却又不愿意休息,就坐在李兰塌旁,片刻便迷迷糊糊睡着。等一觉醒来,吕容却发觉自己和衣躺在窗塌之上,而李兰却不见踪影,急忙起身出门,就见叶枫迎面而来,遂问道:“将军病势好转?现在去了何处?” 叶枫昨夜饮得太多,虽然被一时激醒,但在为李兰把脉开药之后,回到住所却睡到现在。醒后因为牵挂李兰病情,便又急忙赶来,却遇到吕容这样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乃茫然不解,道:“大将军不在府中?” 吕容只道是李兰病情好转,睡醒之后,将自己抱上塌,自己起身处理日常公务。于是又前往书房寻找,却哪里有人?找便整个将军府也不见人影,吕容正满心焦急之时,却是桓易赶过来,言李兰方才登门拜访,暂时将汉中大小事务相托,自己却带着廖化,萧贲等数人驰马离城而去,但不曾说明要去何处。桓易心中担心,便赶来询问吕容。 吕容听他如此一说,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但李兰病体未愈,却千里奔波,不禁又为之担心起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得到胞弟伤重不治的消息,关平几日几夜水米不进。虽然关羽三子一女,可是现在活着的,居然只有关平自己一人。关索早年便为父亲所弃,自不必再言,而关平自己又不能生育,这为关氏延续香火的大任,便落在关兴的身上。万万没有想到,关兴还没有成亲,便又遭此不幸。昔日威镇天下,名扬四海的关君侯,居然无嗣,就是俗话说的断子绝孙。关平每每想起,便觉得愧对父亲在天之灵。 而廖化带来关兴的最后几句话,也让关平的内心深处陷入无尽的懊悔与自责。诚如关兴所料,献大张皇后给刘禅之事,关平与张绍确实是同谋。当时关兴与李兰关系密切,亲如兄弟,作为兄长的关平自然不愿意看着弟弟和李兰这样的乱臣贼子走在一起,所以才想到这样的计谋。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想关兴洞察明白,临终的那一句“不会原谅兄长”,在廖化听来不过是觉得是二将军神智不清,胡乱说话,而关平却明白那其中的含义。 是自己害了安国,关平脑中一直环绕着这样的念头,几乎每个夜晚都要被噩梦惊醒,而惊醒之后无不是冷汗淋淋。关平夫人乃是荆州望族,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虽然不明白关平心中的愧疚,只以为夫君是心念爱弟之死,悲伤过度而致使夜间不宁,乃以言语宽慰,却始终不得要领。 关平既满怀对亡弟的愧疚,又深感李兰权势熏天,难以动摇。思量再三,终于作下决定,让廖化带着自己的两颗印信前往汉中,务必交付李兰,以示去官之意。正当壮年,便要放弃自己生平理想,离开军旅,归于田园,关平的心中确实有一股依依不舍的眷念之情。但就算不肯放弃,如今张绍已死,李丰彻底为李兰所用,关平独木难支,且远离成都政局中心,在武陵偏僻之地,留之何益? 自从廖化前往成都,关平每日起得更早,去军营点卯之后,便要沿着武陵城防巡视一遍。虽然关平到武陵任职是被迫无奈,心中并不甘愿,可是毕竟镇守多年,一朝离去,岂能没有丝毫留恋?武陵郡地处荆南,人口不多,生产也相对落后,关平身为武将,只凭着一颗对蜀汉刘氏的赤诚之心,政绩是远不能与郭淮的南郡、襄阳等地相比。但数年以来,关平尽忠职守,百姓安居,与民无犯,郡中安定,这总是有目共睹的。站在城楼之上,眺望西北川中,关平自问算是对得起先帝,只是时势不允,只得黯然退却,将这个乱摊子,留给李兰与刘禅。 雾气散去,进出城门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关平也准备迈步回府。城外官道之上却出现十余骑,远远地奔着城门而来,速度极快,坐骑都是百里选一的良驹,南方良马相对很少,这一行十数人奔驰在路上,连连引得两旁百姓侧目。关平极目望去,隐约认吃其中一人,乃是廖化,而其背后居然背负一人。那人约莫是有伤病在身,紧紧贴在廖化背后,看不请头脸。 关平虽然不明白何以廖化回带这么多人从成都后来,也急忙下城相迎。及至城门,但见廖化一行已经快到城下,乃高声呼喊。廖化奉命并没有先行派人入城通报,没有想到会与关平在城门相遇,于是勒住缰绳,却没有立即翻身下马。以后众骑士遂齐齐下马,围到廖化身边,帮忙搀扶其身后之人。那人似乎比关平想象中还要严重,竟是以丝带捆绑在廖化腰间,此刻被两名骑士搀扶下来,旁边却又有两人准备好担架等候。关平看得大感奇怪,只是对方被众人围在中间,始终不曾看清楚面貌,只好暗自猜测,不知李兰究竟派了哪个重要人物前来接替自己,却又在路上生了重病。 等众人安置妥当,廖化方才快步跑到关平身前,行礼道:“末将见过将军。”不等关平说话,复又靠上前,私语道:“大将军抱病前来,于路奔波,病势加重。还请将军早做准备,使人延请郡中名医前来探视。” 关平心中虽然作过种种的猜测,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会亲自前来武陵,一把推开廖化,便大步走到担架面前。仔细看去,果然是李兰躺在上面,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看起来确实病得不轻。心中不由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倒还偏偏敢来送死。顿时杀意大起,有心就此将李兰除去,以消多年的仇恨。 担架旁边萧贲见关平靠上前来,便密切注视其神态,但见其目光中尽是凶狠之意,知道关平已起杀心,不由暗暗叫苦。在进入荆州地界之时,萧贲见李兰病势转沉,便建言先往江陵于圭处疗养些时日,再来武陵。一则治病,二也是想要于圭派兵保护。哪知李兰竟执意不肯,也不知会于圭等荆州诸将,直接奔着武陵而来。如今区区十余人,来到关平的地盘之上,如何能保证周全? 眼见关平显露杀机,萧贲乃欺身拦在李兰之前,朗声道:“大将军前来武陵巡视军务,途中染疾,还请关将军速作安排,请医士前来诊治。”关平见萧贲不过是个随行护卫,根本不放在心上,手握剑柄,便要以一己之力斩杀众人。 廖化在后边看到关平动作,急忙上前,附耳低声道:“将军三思。此刻虽然能趁一时之快,但于国何益?”关平脑中立时清醒,诚如廖化所问,现在要杀李兰固然轻而易举,但李兰死后,谁能支撑得住蜀汉这一片天空?魏延,郭淮,又或是关平自己,谁能内安国政,外御魏吴?这大约也是李兰之所以敢只身犯险的原因。可是李兰究竟来武陵何干?关平斜眼打量着担架上仍旧昏迷不醒的李兰,冷冷道:“大将军既然染病在身,就请快送入城中休养。”说完便迈步往城内走去。 萧贲虽然没有听见廖化对关平说了些什么,但既然关平暂时没有动手,也不由得暗自庆幸。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萧贲也不能不依照关平之意,乃道:“多谢将军。”便招呼属下跟着关平入城。 廖化见关平听进去了自己的谏言,心中才松了口气,正要举步,却又听关平转身问道:“元俭何时也为李兰说话了?”廖化被他如此一问,抬眼正好看见关平一双眼睛似怒非怒的看着自己,心事被其道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低头默默跟在众人之后入城。倒是萧贲听到关平这样一问,不由多看了廖化几眼。 第二百五十五章 廖化是关羽旧将,一直以关氏心腹自居,而关平更以其持重使与关兴为副,同往成都供职。廖化感念关羽知遇之恩,也是肝脑涂地,尽心图报。李兰与关家为敌,廖化便自然而然地憎恨上了李兰。关兴死后,廖化只身前往武陵,而后又奉关平之命去汉中请辞。廖化跟随关氏父子多年,很明白关平是被迫请辞,并非心甘情愿,所以在面见李兰之时,言语十分无礼。但廖化万万没有想到,次日李兰便亲自上门,请求自己与之同往武陵。廖化惟恐李兰有加害关平,先是执意不肯,然而李兰却再三申明,前往武陵并无半点恶意,不过是想劝说关平继续为国效力。由于李兰只带萧贲等十余护卫,廖化虽然心中生疑,却谅这区区十数人兴不了什么风浪,遂答应与之同往。 离开汉中,一行人日夜兼程,廖化才渐渐知道李兰抱病在身,且鞍马劳顿,病势越来越沉重。萧贲等人均劝言,弃马就车,缓行前往,奈何李兰执意不肯。出川之后,李兰更是不能自驾坐骑,遂与萧贲两人一骑而行。萧贲乃是西凉壮士,鞍马娴熟,但带上李兰一两日还无大碍,三五之后,也觉得劳苦不堪。廖化看在眼中,确信李兰并非作伪,不由敌意大减,最终开口让萧贲与之相互轮换着与李兰共乘一骑。 一路行到武陵,廖化与李兰交谈甚多,也渐渐觉得对方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狠,而且言语之中,对关凤、关兴之死大感伤怀。见到关平有意下手除去李兰,廖化竟然不自觉地上前劝阻,固然有为国考虑之心,却也不是完全没有为李兰说话之意。 众人进入关平府邸,安置李兰,延请医士诊治等事,关平均交付家将引领萧贲等人去做,自己却让廖化随同前往书房议事。廖化心知关平对刚才之事耿耿于怀,入内之后,便不开言,只是垂手站立在前。关平随手拿起几本兵书翻阅,良久才缓缓道:“元俭随先父多年,论辈分某叫汝一声‘叔父’也不为过……” 关平话没有说完,廖化已经先自拜倒,道:“将军如此称呼,真折杀末将。末将自追随军侯及将军以来,绝无二意,还望将军明察,勿以今日之事为疏远背叛之意。”廖化听关平开口就有责难之意,所以也先自辩起来。 关平见廖化如此,也确实不好开言责怪,乃起身上前,将其搀扶起来,道:“吾并无此意。只是李兰离开汉中,前来武陵,我一时不能拿握主意,料想元俭必有以教我?”廖化虽然明明知道关平此问仍旧是在考验自己,可是若说方才只是一时地不自觉,现在经过熟虑之后,更觉得李兰如何杀的?如今魏延刚刚收复长安,正是中兴汉室天下的大好良机,一旦李兰有个三长两短,蜀汉江山多半就此分崩离析。尽管知道关平把爱听这样的话,廖化也不得不开口,道:“以末将愚见,大将军诚心前来与将军示好,将军即便不肯,也万不该下杀手才是。” “诚心示好?”关平嘿嘿冷笑两声,道:“他与我关氏之仇怨,岂是这轻轻一句便可带过的?”复看了廖化一眼,继续道:“看来元俭果然已被李兰所惑。”廖化明白关平误会已深,只得道:“末将只是据实而言,望将军三思。大将军闻将军有心辞官,便不顾重病在身,千里奔波至此,一则固然是为了与将军修好,二又岂无为国挽留良将之意?将军只凭心而论,大将军若有意与将军为敌,只需答应将军之请,岂非万事大吉?”这几句话说的十分在理,关平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廖化见其不语,便继续道:“末将便在放肆一句,大将军固然与将军有些不快,但君侯之死,在于东吴高平;小姐之死,乃失手误伤;二将军之死,却更是战阵而亡。并非皆是大将军之过,将军竟有何不能与大将军共处之事?” “住口。”关平猛然一拍桌案,厉声道:“我自有其道理,岂是事事需向汝禀告?”廖化殊不知方才几句话,说到了关平的痛处,是以关平勃然而怒。正如方才关平所言,廖化跟随关羽日久,所以开口自称“末将”,但关平兄弟二人常日也是礼遇有加。此刻关平一时作色,见廖化脸上大有失望之色,心中不禁暗责自己,又将廖化疏远了一步,想要说两句宽慰的话,却又说不出口,只得道:“汝一路鞍马劳顿,且先下去休息吧。”廖化本想开口再劝两句,最终还是忍住不言,重重叹息一声,方才出门离去。 关平也颓然坐下,脑袋里竟不住回荡着廖化方才之问,究竟与李兰有何大恨?这点廖化不明白,恐怕李兰也未必知道。只有关平心中清楚,当年刘备兄弟三人起事,关羽与张飞约定互杀家小。张飞一时心软,留下关索母子性命,后来关羽成名,关索前来投奔。关羽虽然矢口不认,可是刘备却在成都为关索谋了一个官职,表面上是想安抚此事,既不伤关羽颜面,也不让关氏骨血外流,其实却是留下了一颗棋子。关羽亡故之后,若没有关索,关平便顺理成章地承袭官爵,但关索既在,又是关羽实际的长子,其中的猫腻便不言而喻了。关平既不能让父亲的颜面扫地,也不能把自己的爵位拱手让人,很自然地就要向刘备表示忠心,在东征孙吴的战役中,更是死命向前。 关平虽然广立战功,刘备却迟迟不肯将关索出去,关平也渐渐聪明起来,所以随后便以种种借口,不肯让荆州兵出力,最终迫使急于灭吴的刘备指使陈到将关索斩杀。除去关索之后,关平才终于安心,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关索居然留下一子,而且被关凤、李兰收养。关平自己做贼心虚,怎么不深恨李兰?如今关兴又死,关平无后,却只有关索留下一子,这难道就是报应? 关平越想越觉心中气闷,乃命家将治酒送来,独自在房中自斟自饮。酒入愁肠愁更愁,关平只饮得片刻,便觉得昏昏欲睡。正恍惚之间,就听见有人在喊着:“关平吾儿。”关平抬眼却看见父亲关羽正含笑望着自己,急忙起身道:“父亲大人怎么来了?” 关羽仍旧笑答道:“为父多日不见吾儿,又知吾儿遇到难决之事,是以前来相会。”关平听到父亲如此说话,正值心中疑惑,于是再问道:“还请父亲大人指点。”说着关平便上前两步,想要接近关羽面前,可是关羽脚下虽然未动,但却始终与关平保持一定距离,总不能走到近前。关平正要开口询问,关羽却先说道:“汝可知为父身平最大遗事乃是何事?当初与汝三叔交换杀害妻儿。三弟尚且心软不能下手,而吾却杀其全家,以致关索来投之时,为父更无脸相认。骨肉不能团聚,才能有汝兄弟手足相残之祸。” 关平请求刘备斩杀关索之事,自以为做的极为隐秘,没有想到却被父亲当面说了出来,额头顿时冷汗直冒,极力辩解道:“大人说错了,关索之死与孩儿无关。”关羽熟视关平良久,才叹道:“汝脾性竟如此似为父。错便错了,何苦不肯坦然承认?若为父当日能迷途知返,何至于身首异处?”不等关平再辩白,又道:“吾儿如今仍不肯悔改,难道真要让关氏族门为绝嗣之家么?关索之事,李兰并不清楚,汝大可将关统收回房中,以继关氏血脉。” 关平还待要犹豫,却猛然又听到耳边又人厉声道:“关平,你害我性命,难道还要让我子不能归宗么?”关平转头望去,但见关索无头尸身,正提着首级,一步一步逼近自己。那首级之下兀自滴着鲜血,双目怒视关平,口中仍旧在大声道:“关平,还我头来。”关平心胆俱裂,想要回头找父亲关羽相助,却哪里还有关羽的半点影子? “不要过来。”关平眼看着关索步步进逼,几乎绝望地大声喊道:“不要过来,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过来。”正在关平感觉四处无援的时候,却又见关兴不知从何处走来,拦在关索前面。关平犹如溺水之人,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急忙上前去拉着关兴的衣袖,道:“安国,救我。” 关兴却是一脸漠然地看着关平,片刻才冷冷地从口中蹦出几个字:“大哥,你害得我好苦。”说着便有一丝鲜血沿着嘴角流下。“啊!”关平惊叫一声,连连后退,脚下又不知被何物所绊,摔倒到地。正要起身,却听旁边一个十分温柔地声音,道:“大哥,我扶你起来。”转眼就见关凤正笑吟吟地伸手过来。关平本要任她搀扶,却突然醒悟,关凤也是去世多时的人,心中更是惶恐,又在地上连连后退,道:“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关凤却不似那兄弟二人一般显露凶相,只是轻轻一叹,道:“大哥若不做这些亏心事,又怎么会怕我们兄妹?”又复望着关平,问道:“大哥就不肯悔改么?” “我改,我改。”关平急忙道:“我即刻便去找李兰,让关统归宗。吾必以亲子相待,若有丝毫亏欠,便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听到关平这样的答复,关凤等三人似乎十分的满意,都齐齐点了点头。关凤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告辞了。”关平心中才松了口气,还不及起身,却又听见关索喝道:“关平,还我头来。”说着关索的首级便凭空飞起,张着大嘴扑向关平,嘴角还流着鲜血。关平躲避不及,猛然惊醒,却原来只是南柯一梦,只觉额头、背心冷汗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