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豪门医嫁》 第1节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 书名:重生之豪门医嫁 作者:悠仔岁岁 文案: 18岁时,在穆家旁系退亲之后,栗青居然被穆家家主求婚了。 据说年仅30的穆冬知身体有恙,急于诞下继承人,而她的唯一任务就是生孩子。 但婚后栗青不仅得到继续学业的权利,还如愿成为b大医学院的一名大一新生。 她的丈夫穆冬知,甚至在穆家专门为她修了一栋解剖楼。 所有人都等着穆冬知死了之后看栗青的笑话,但只有栗青知道,前世穆冬知可是比她长命。 穆冬知重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和栗家联姻娶栗青——这个将来唯一可以替他动手术的人。 公告区: 1女主+男主双重生言情,1v1,双c,he。 2文案略过凶残,但这是一个女主重生奋斗+和病娇男主婚后恋爱的故事。 3有金手指的略爽文,半架空,男主强大不解释。 4关于专业知识,作者君尽量查资料考据,但肯定还是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希望妹纸们多多捉bug,作者君会虚心改正的。(拒绝人参公鸡啊~) 内容标签:重生 励志人生 豪门世家 女强 主角:栗青 ┃ 配角: ┃ 其它:扬眉吐气、婚宠 ================== ☆、第1章 重生和高考 收卷铃声响起,考生纷纷停下手中的笔。 栗青面无表情地单手转动着手中的钢笔,脊背挺直地坐在座位上,眯眼等着监考员收她的考卷。 两位四眼老师下来挨着收答题卡与试题卷,蓝带白牌的监考证在胸前晃荡。 高考第一天结束。 “我刚才看到一张大题基本可以拿满分的试卷!”快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较年轻的监考老师兴致冲冲,也顾不得什么纪律,忍不住对身边的前辈低声说道。 不管是答案还是字迹趋近于完美,简直是无懈可击…… 较为年长的监考员抬起眉毛,伸手扶了扶黑色镜框,道:“那看来今年的数学试卷比去年简单啊。” 年轻的监考员撇嘴:“我们这考场大部分都是三中的学生,大题完成度都不是很高,更别提正确率了。”如果不是那试卷上的字迹清秀有力,答案也几乎选择了最简洁的方法的话,他也不一定会注意到。 “而且这考生姓氏挺有意思的,姓栗。”他继续道,这个姓氏并不算多见。 双鬓斑白的监考老师若有所思,随即说出自己的猜测:“是三中的栗沄沄么?”栗沄沄是三中有名的天才,出身豪门世家,难得的是学业上也是出类拨萃。 提起这个话题,年轻监考老师挑眉摇头:“并不是栗沄沄,叫栗青。”栗沄沄也恰好在这个考场,只是她完成得不是很好,至少看大题是如此。天才的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想了想,他又补充:“好像是一中的学生。” 已多次参加高考监考的老师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颇为疑惑地紧蹙眉头,不再说话。 栗青此时正站在一群焦躁拥挤的家长之中,隔着高大的铁门等待。 她一脸平静,一言不发,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栗青仍旧记得几个小时之前汹涌而来的潮水没过头顶仿佛脖子被勒紧、呼吸变得越发艰难的感觉。她下意识地开始挣扎,最后却只能沉入黑漆漆的海水里…… “姐!”小孩子清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喜出望外,栗乐今和身边的小伙伴道再见之后,兴奋地朝她跑过来。 他今年不过八岁,个头不算高,比较瘦,穿着干净整洁看起来十分有活力。 腿却像灌了铅似的,她牢牢地定在地上,一步也无法往前挪,她就这定定地看着朝自己奔来的弟弟。 和她记忆中被大火和玻璃碎片毁得面目全非的样子不同,现在的栗乐今留着短短的头发,白皙俊俏的脸上长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鼻梁高高的。 跑到她身边的栗乐今,欢快欣喜地拉住她的手,然而只是瞬间,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手放开,往后退了两步。惴惴不安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嗫嚅着解释:“对不起,我忘记了……” 栗青就这么看着弟弟低着头一副犯错的样子,嗓子变得又干又涩,她缓缓走近他,缓缓弯腰主动握住栗乐今小小的手。 皮肤间传来的温度,真实的触感,让栗青的眼睛有些湿润,她艰难地开口,“以后……你什么时候想牵我的手……都可以。” 前世,她为了培养弟弟自立自强、不依赖他人的习惯,总是不允许弟弟过多亲近自己,更不能表现出懦弱。然而当她从国外赶回来看到他面目全非的尸体时,栗青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实在大错特错。 自父亲去世后栗青默默努力打拼筹划,一心想要离开栗家,把弟弟接出去。从靠贷款上医学院到公费留学国外,成为闻名世界的外科圣手的得意门生,栗青花了十年来筹备一切,却没有料到弟弟会被人引诱飙车,最后命丧大火。 接到消息连夜赶回国的栗青用自己在国外积累的人脉彻查了弟弟车祸原因。飙车意外身亡只是一个借口,这场车祸是有人蓄意为之。罪魁祸首正是一向“慈祥仁厚”的叔叔。 此时栗青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眼前可爱懂事的弟弟,恨不得把这一切都牢牢印在脑子里,刻在心上。 栗青取下他背上的小书包把自己的笔袋放进去,然后一只手提着书包一只手牵着栗乐今的手,朝前走去。 前世栗乐今去世之后,栗青同时查出了更多的秘密。 父亲被家族逐出并且早死,也是由表面慈眉善目的叔叔一手策划。 之后栗青放弃了导师的热情挽留,一意孤行回国发展,以为某些大人物诊治绝症为基础建立起庞大的利益和秘密共享关系网,并且最后成功让栗家所有人为父亲和弟弟陪了葬。 包括栗青自己。 然而当她从黑暗静谧的深海之中重新苏醒过来,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在高考考场上。 据说,在地中海东岸的沙漠里有一种蒲公英,它的生长经历完全不同于其他按季节来舒展生命的蒲公英。因为处在干燥的沙漠地区,无论多久,只要不下雨它就不会开花。但是,一旦降下雨来,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雨,且不论这场雨什么时候降下,它们都会及时地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迅速开出花朵,并且抢在雨水蒸发之前,做完受孕、结子、传播等一系列的时期。 同样的,面对重新开始的命运,已经用前世短暂的一生学会去如何蛰伏等待机会降临的栗青不仅要从这场复仇游戏中全身而退,并且要成为唯一的大赢家。 她,不再是那个被人踩到泥里的栗青。 栗青将弟弟送至钢琴老师家,把装着这个月学费的信封交给对方。 事情过去多年,栗青仍记得弟弟得天独厚的钢琴天赋。两年前开始,她每周两次送他去学钢琴,老师并不是顶级大师,但已经是18岁的栗青能请到的最好的了。 从老师家里出来,栗青便接到刘姐催促的电话,便立即往“福榕会”赶。 栗乐今已经学了两年钢琴了,而栗青在不远处的“福榕会”兼职已经三年。 海港位于榕城市中心的晃海江畔,全长约2公里。西面为哥特式、罗马式、巴洛克式、中西合壁式等52幢风格各异的大楼,十分壮观。处于海港的“福榕会”会所外面此时显得十分冷清,然而它的地下停车场却堪比最高档豪华的超跑车展,车牌号也绝非寻常。 栗青三年前为了筹集学费,意外认识刘璐,她在这里说话有几分分量,也是因为如此栗青才有机会来这里兼职打工。 绕到会所后面,和守在侧门的人打过招呼,栗青手脚利落地换好制服、套上围裙到厨房刷起盘子。白色衬衣、及膝包臀裙更似白领装扮,在“福榕会”,即使是打杂的女孩子都被要求赏心悦目。 在这里大家都叫她“阿琴”,连刘璐也不知道她是栗家人。栗青从不去上晚自习,除了在这里兼职的时间她都会去做家教,挣的钱基本够她和弟弟的生活费学费。直到两年前栗青赞了一笔钱,栗乐今才开始学钢琴。 “福榕会”的这份工作虽然辛苦,但栗青是十分满意的,一直在后厨打杂洗碗,但这也意味着她根本不需要出现在客人面前。但凡事都会有例外,比如现在。 “阿琴,一号走廊口地板脏了,你赶紧去清理一下。” 所谓打杂就是任何时候人手不够的时候,她都得顶上去。栗青到清洁间拿了工具,戴上口罩熟稔地朝一号走廊走去。一号走廊只是他们这些工作人员为了方便给的称呼,会所里所有地方都有着诗情画意的名字。 十里洋场,不过过眼繁花。 即使过了许多年,栗青对这里依旧熟悉。前世她曾是被人踩到泥里的卑微,也曾被众人捧到云端,步步为营,殚精竭虑。 对她而言,由奢入简对并不算难事。 地板上并不是很脏,栗青蹲下去跪在地上,很快就清理干净。微微吐了一口气起身,转身朝清洁间走去。 “栗青?”不太确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栗青身体一僵,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牙一咬拿着工具朝清洁间跑去。却没想到身后的男子不依不饶,跟着追了上来。栗青慌不择路只好从后门出去,一边脱掉围裙,一般绕了几个拐角,跑到海港边上。 栗青的身体并不像几年后那样好,这样剧烈的运动量让她有些负荷不了,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被迫停下脚步,栗青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正在朝这边走来,她环顾四周,入目的只有停靠在香水湾游艇、帆船和被灯光映照得格外外炫目的海水。 栗青靠近栏杆边上,低头看了一眼,又扭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男子,然后深呼吸一口气,一跃而下…… 片刻之后,一个俊伟的男子站在海岸边上,举目四望,一个人影都没有。但他刚才明明看见那女孩子朝这边过来的,仿佛想到什么,他探身阅过栏杆朝下看,结果只看见平静无波的海水。 本想再四处看看,此时手机却响了,接起来,男子有些无奈苦恼地道:“妈,你可千万别,我马上过来。”说着男子朝会所方向走去,直到渐渐没了声响。 在男子离开之后没多久,“噗通”一声划破了静谧的夜,平静无波的海水里探出女孩子的头,伸出手将贴在脸颊的发丝随意拨到耳后,大口呼吸几次之后,栗青再度把头埋入水中,扒着岸边石壁慢慢地朝岸边游去。 刚才追来那个人是栗青这时的未婚夫穆思言,他是穆家旁支继承人,栗青的叔叔栗文涛为了讨好穆家,在栗青十六岁的时候,两家正式订婚。 栗青倒不是觉得自己跪在那里做清洁丢人才避开对方,她不偷不抢用双手挣钱养活自己和弟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她左右不了别人的观念,他们这个圈子里没有家族会接受一个在会所打杂的媳妇,而栗青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被退婚。 艰难地游到靠近岸边被水没过的石阶上,栗青用手撑住身体往上爬。身上穿着的包臀裙,此时显得特别不方便,加上体力不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栗青干脆撑住上半身,腿浸泡在海水里,闭着眼大口呼吸。 “需要帮助吗?”男性低沉有磁性的嗓音突然响起,栗青倏地睁开双眼,黑色皮鞋踩在石阶上,一条穿着黑色西裤的笔直长腿映入视线。 栗青抬头,戒备地打量面前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的混血男子随意而优雅,五官冷硬棱角分明,深邃的眼眸此时不带情绪地看向她。 面前前的手指白皙修长。犹豫片刻,衡量了一下自己的体力,栗青终于还是朝他伸出手。 像落汤鸡一样站在那儿,头发和衣服上的水淅淅沥沥滴落在石板上,栗青把头发握紧拧了拧,随意抹了一把脸,真诚向对方道谢:“谢谢您……”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啊嚏!” “举手之劳。”男子指了指不远处的酒店,道:“要不要去那里把衣服换了?” 闻言栗青一愣,随即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非常不委婉地拒绝:“不用了。”男人对女人提供的帮助永远不会是免费的,栗青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可笑。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男子并没有多说,反而径自脱下自己的黑色西装外套,在栗青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外套已经裹住她的身体了。 栗青这才注意自己身上的白衬衣和及膝的黑色包臀裙被完全打湿,紧紧贴着她的身体,不仅曲线毕露,里面的胸衣轮廓也一清二楚。 第2节 尴尬又感激,栗青扯住外套裹住自己的身体,再次道谢:“谢谢。” 谦谦君子,非礼勿视。 栗青苍白的脸颊绯红,难得地为自己之前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 男子淡淡道:“不谢。”然后不甚在意地从口袋里抽出手帕递到栗青面前:“擦一擦脸颊。”语气平静眼神无澜,就像他所说的一样,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冬知。”不远处一行人朝这边快步走过来,期中一个穿着白色晚礼服高贵优雅的女性走近,眼眸微垂,十分担忧的样子:“我离开一小会儿你就不见了,找了你好久。”然而女子似乎有些忌惮他,并不敢十分靠近。 美人撒娇,男子却只是朝随后赶来的几个黑衣男子微微颔首,他们随后退到了一边。 海风拂过,栗青冷不丁打了个冷颤,这情形她也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礼貌得体地道再见:“谢谢您,那我先走了。”为了避免碰上圈子里的人,栗青对榕城大小家族的人都有印象,这人并不是熟面孔,不过看样子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不宜过多接触。 将视线投向她,男子微微点头:“再见”。 “我们回去吧。”女伴说着一边绕到他面前,把他望着某处的视线给挡住。 收回自己思索的目光,男子点头:“嗯。” 说完,一行人转身朝不远处觥筹交错的游轮走去。 ☆、第2章 爱情和激素 给刘璐打了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栗青十分抱歉:“刘姐,我最近怕是都不能去上班了。”穆思言那个人太过固执,继续在“福榕会”出没,难保不会再次被他发现。 “没事,那我明天把你这一周的薪资给你带过来。”刘璐爽快回答。 栗青犹豫片刻,才道:“谢谢刘姐。”栗青知道这并不符合规定,财务那里必然也是卖刘璐面子。 她前世短暂的人生中遇到过各色各样的人,身份职业并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 不敢回去换衣服,也不方便让老师见到自己这幅样子,栗青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走到小区楼下打电话给钢琴老师,让栗乐今自己下楼,她在楼下等他。 回到栗家夜幕早已落下。 栗家的别墅坐落在在寸金尺土的长安山,山顶一带是官绅名流的官邸所在,与灯火辉煌的海港遥遥相望。 居住在这里的人家非富即贵,自然不会有公交车这种交通工具,往常栗青都是带着栗乐今慢慢徒步上山的,今日栗青好容易找到一位愿意送他们到半山腰的出租车司机。 栗家别墅金碧辉煌,然而屋内价值不菲的紫檀木屏风、耗费巨资拍卖回来摆件才是重头戏。 前世栗文涛被栗青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把那些摆件贱卖,拿了上亿的钱希望能寻求到某位大人物的帮助。 只可惜是徒劳。 这栋别墅配有宽敞的车库、室外游泳池、网球场和棒球场,豪气十足。 然而栗青却并没有踏入主楼半步,而是牵着乐今的手朝这栋别墅身后走去。 栗乐今从一块石板跳到另一块石板,兴冲冲地扭头朝她笑:“姐姐,你看!” 眉眼间都是欢快。 他今天比往常开朗不少,然而栗青却越发难受。 栗乐今刚出生时,栗青扒着育婴室的玻璃看保温箱里的小婴儿,塌鼻梁、肿眼泡,只觉得真丑。 几个月后,成了孤儿的姐弟被接回栗家。 寄人篱下的生活比想象得要艰难许多,那时栗乐今还小,没有母乳,栗青又没有钱买奶粉,只能喂他一些厨房剩的米汤。一开始乐今还不吃,整夜整夜地哭,但栗青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抱着他在小屋子里走来走去。 后来还是王婶心善,把栗乐今抱去给她刚生产过的儿媳哺乳,栗乐今才终于能吃饱。 从大门进去没多久,别墅后的一小栋楼房便显露出来,这才他们姐弟住的地方。与他们同住的还有为栗文涛一家人服务的厨子、管家、仆人。 走过转角,借着青石板旁的路灯栗青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身如玉树的人影。 栗青停下脚步,夏夜风大,身上得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把披着的西装外套脱下叠好塞进弟弟的书包,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弯腰小声嘱咐:“乐今,你先回去做作业,我等会回来做饭。” “好。”栗乐今点点头,偷偷瞥了瞥不远处,抿着嘴慢慢朝那栋佣人房走去。 等他渐渐走远了,栗青才朝那个人走去。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男子身材清瘦,样貌英俊。 并不是她记忆中西装革履的样子,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俊朗却不失柔和。 此时见她过来,男子眉宇间带着笑意,语气柔和地问她:“今天考试感觉怎么样?” 她今天穿着和往常十分不同,不再是宽大看不出身形的t恤牛仔裤,而是修身的白衬衣和及膝短裙,露出一小截莲藕般白皙圆润的小腿来。 栗青站在那儿,语气平淡,又带有丝丝疏离冷漠,“谢谢大堂哥关心,还行。” 尽管她极力想要抑制住大脑神经和体内激素的活动,但是,前世短暂的岁月中发生的一切,却毫无阻挡地闯入栗青的记忆。 预料到自己会得到冷遇的栗沐林并不恼,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心平气和地又问:“明晚海港公园有焰火晚会,要不要带乐今去看看?” 看着面前的堂妹,她身后的爬藤蔷薇开得正好,鼻息间充满了馥郁的花香,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在地上,她却依旧显得孤单冷清。 “正好你考完试可以放松一下。” “谢谢大堂哥,”栗青低下头,过长的刘海遮住视线,并不看他,只是淡淡道:“我已经约好和思言一起去庆祝,就不劳烦你了。” 栗沐林闻言一愣,脸色却未变,只是朝她露出一个有些愧疚惨淡的笑容来:“那你们玩的愉快。” “嗯。”栗青镇定地从他身边走过,内心的思绪却纷乱异常。她那贪得无厌永远不会满足的叔叔栗文涛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然而前世能和她博弈僵持到最后的也不过只有栗沐林一人而已。 落日在海天交接处晕染开来,一片血红。划破天际的枪声响起,惊起群群海鸥,她握着枪从甲板上坠下,被她一枪打中心脏的栗沐林也同时落水。 栗青还记得那时父亲去世,她抱着仍在襁褓中的乐今被领回栗家时,这位大堂哥眼中不加掩饰的厌恶嫌弃。 岁月能抹灭的除了记忆还有许多。 四年后,人们对曾经身为栗家继承人的栗青父亲的关注渐渐消失,栗乐今也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于是栗青的叔叔,栗家现任族长栗文涛有了足够的理由把栗青和栗乐今送到了一个远亲家中生活。 直到栗青十五岁时,姐弟俩被赶出去,再次无家可归的他们被接回栗家,安置在佣人楼里。 从那时开始,从影后母亲那里继承的姣好模样慢慢显现出来的栗青,故意刘海留长遮住大半张脸,用宽大不合身的衣服盖住姣好的身形,如非必要几乎从不出现在那家人眼前。 栗沐林有一个妹妹栗沄沄,和栗青同龄,从小被圈子里称为天才。 身为最小的女儿,受尽父母宠爱的栗沄沄性格娇蛮、霸道。每每碰到栗青都要对她的长相和学习讽刺一番,这时栗青从不和她起争执,只是沉默地等她厌烦这种幼稚的游戏。 没有人知道栗青从小过目不忘。 为了满足骄纵的堂妹的虚荣心,栗青每次在全市模拟考试中都是算好分数再答题,确保不会太过出挑。 至于栗沐林,再次见面他却一反常态,对栗青和栗乐今姐弟的态度变得很诡异。在栗青被栗沄沄数落的时候甚至会出面斥责他唯一的亲妹妹,那时栗青只是更加戒备这个温润如玉的大堂哥。 然而另栗青更为意外地是,多年后当她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和栗沐林对开一枪落水,沉入深海之前栗沐林却拼劲全力将她从海水中托起,似乎想要为她争取一线生机。 虽然只是徒劳,栗青依旧忘不了他最后朝她微笑的样子,也是这样带着愧疚的笑容。 那时栗青想,她这位大堂哥大概一直都知道他那身为榕城有名的慈善家的父亲到底做过些什么事情。 不然他也不会在面对自己的步步紧逼时,始终不曾下狠手,直到栗文涛和栗石杨同时因为车祸身亡——和栗乐今同样的死因。 走过一楼那间铺有青石地板的厨房,再穿过暗绿色的洗衣房,栗青在走廊尽头停下来。 轻轻敲门之后,门很快被打开,栗乐今从门后探出头来,看见她欢喜地把门拉开。 潮湿阴暗的屋子里像蒸笼一样,一张床和一张破旧的桌子就把窄小的空间挤满了。栗乐今已经到他们共用的书桌后面坐着,继续完成作业。他额头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栗青有些难过,只好问:“作业做完了么?” 栗青的语气有些别扭,然而她找不到其他更好的选择。 “嗯!”栗乐今肯定地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不太好意思挠挠自己的脑袋补充:“但是有些题目不会做……” 弟弟只是普通小孩的智商,也有着这个年纪的孩子的苦恼。 前世栗青目标明确,所以不管什么样的境况都能忍下来。 只是现在重活一世,栗青环视狭小、简陋的屋子,再看看坐在那里抿紧嘴努力做题的弟弟,心理像被大石头压着一般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还是栗乐今这个年纪时,被逐出家族的父亲即使有学历有能力也找不到愿意接受他的企业,只好在外面做苦力挣钱养家,过惯酒醉金迷生活的母亲整天打牌。 栗青没有朋友,既不像其他小女孩儿那样梦想着拥有一件漂亮的洋装,也不像小男孩儿那样沉迷于机器玩具。 她总是很安静地呆在角落,几乎不怎么开口说话。 父亲栗文声甚至一度以为她患了自闭症。 在儿童时期没有得到正常教育的栗青不知道该如何养育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弟弟,前世她已做了所有能为他做的事情。 现在她知道,还是不够的。 用电饭煲熬了白粥,又蹑手蹑脚从厨房里偷拿了一些拌好的小菜,姐弟俩吃过晚餐之后,栗青在小屋子里用简易热水器烧了一桶水,和栗乐今在一楼另一头的洗手间里去洗澡。 看着栗乐今喝完一盒牛奶睡下之后,栗青才抱着换下的衣服到洗衣房洗衣服。天气闷热,以后牛奶只能每天买一盒了,以免坏掉。 栗青苦恼地拧着眉,想着单盒牛奶上涨的价格。 这会佣人大部分都休息了,周围悄静无声,只能听到搓洗衣服和拧出的水打在石板上的声音。 “栗青,这么晚了还在洗衣服啊?” 身后传来关切的声音,栗青把手中拧干的衣服放进盆里,扭过头,见是熟悉的面孔,笑笑:“嗯,马上就洗好了。您怎么还没睡啊?” “晚上喝太多水了,起来上厕所。”王婶笑呵呵地道,“听到洗衣服有声音就猜到是你。” 捂着嘴困顿地打了个呵欠,把手中的信封递过去:“又是你的信。” 就是她这种老古董平时和儿子联系也是打电话,这寄给栗青的信一直没断过,难道现在流行复古? 栗青一愣,眼前的黄色信封被仔仔细细地密封好,上面的字迹熟悉又陌生,顿了顿才擦了擦满是水渍的手接过:“谢谢王婶。” “我先上楼了,你也早点休息吧。”王婶好心提醒:“现在已经十一点了。”栗家所有的下人都知道,栗青和栗乐今作为小姐和少爷,却过得连下人都不如。 只是他们毕竟是栗家的下人,人微言轻。 拿着信,站在洗衣服门口,栗青爽快应下:“好。” 把衣服晾在后面一个角落,端着空盆走到走廊尽头,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只见床上的栗乐今揉揉双眼,迷迷糊糊朝门的方向喊她:“姐,你回来了。” 大概是从睡梦中醒来,双眼半眯着,浓密的睫毛不时扑闪。 “嗯,”栗青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拿起枕头给他垫好,扯过被子盖住露出半截的肚子,柔声道:“睡吧。” 许是累极,栗乐今没多久就又睡下了。 从床角捡起黑色西装外套,栗青垂眸思索。 第3节 出生时,父亲已被逐出栗家,她也没过过奢华日子。但这不意味着她什么都不懂,这西装没有logo,看质料栗青猜想是定制的。 不过那样的人物,应该不差这件衣服。 瞥眼扫到门后的牛奶盒子,栗青弯弯嘴角,仔细拉平褶皱处将西装放好,她为这件衣服找到一个好去处。 收敛起声音屏住呼吸,打开已有些铁锈的盒子,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随着厚厚一叠信封再次蠢蠢欲动。 她抱着乐今坐在栗家派来的车里,车后高大清瘦的身影一路随着车子奔跑,干净清秀的脸上挥洒着焦急的汗水。 直到清俊的少年喘吁吁的站在她面前,张了张嘴,英俊的脸上忽然绽放出温暖的笑容:“阿青,我一定会来接你的。” 太沉湎于过去并不是一件好事,把信封放进去,关上盒子,回忆戛然而止。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才是最好的选择。 说到底,她只是愧疚而已。 忽略心口的些许抽痛,栗青从桌上的几本书里抽出理综三本课本以及配套的辅导书翻开。 她智商极高,又自律,学什么都算不上难。 只是栗青并不像栗沄沄那样执着地想要成为众人的焦点。 但即使是有所保留地考试,前世栗青也顺利被b大的医学院录取。 前世高考完答案出来之后栗青仔细地看了答案解析,想知道专家给出的解答方法和她自己的思路有什么区别。 所以不仅试题,所有答案她都记得很清楚。 把记忆中的试卷题目回忆完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栗青揉揉太阳穴,把书放回原位。这是才瞥见一旁闪烁的手机屏幕,是穆思言发的短信,提醒她明天晚上的约会。 穆思言他父亲的私生子,他那极为聪明的母亲足够隐忍,硬是等到同样出身世家的正室去世,登堂入室。 穆思言这才有了继承穆家的机会。 不过若非他的私生子身份,就算联姻也不会轮到栗青,毕竟栗家还有栗沄沄。 简单地回复之后,栗青把手机调好闹钟,放到枕边。 她并不清楚穆思言对她是什么样的看法,因为他们前世并没有走到最后,然而现在他却是自己和乐今能够尽快离开栗家的唯一机会。 她要抓住这根稻草。 栗青并不认为婚姻一定要以爱情为基础。 栗青的父亲栗文声是栗家长子,也是既定的继承人。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认识了当红影后罗绮,两人情投意合,栗文声最后为了与其结婚自动签署了协议放弃了栗家的一切。 然而相当讽刺的是,他到死都不知道他和罗绮美好浪漫的邂逅都只是弟弟栗文涛的美人计。 在父亲死后,顺利完成任务的罗绮把十岁的栗青和刚出生的栗乐今扔下,在栗青的婶婶的牵线下再度嫁入豪门。 从此栗青再没有见过她。 所谓的爱情不过是精心设计的巧合和体内激素水平不稳定浮动建造的海市蜃楼。 穆思言为人优柔寡断,做事循规蹈矩,不论是长相还是能力在这个圈子里都不算出挑。 但对栗青而言,这样的人才是最好的结婚对象。 慢慢翻身,身边的弟弟呼吸均匀,睡得正甜。 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栗青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打算。 毕竟这“门当户对”的婚姻至少能让她带着乐今离开这里。 有着同前世截然不同打算的栗青打算明天全力以赴。 今天的考试只是一个开始。 从今往后,任何能让栗家人开心的事情,她都会毁掉。 ☆、第3章 勾引和心动 栗青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过父母了。 但这的确是梦境。 她六岁生日那天,父亲特意和工友换班赶回来为她庆生。然而当他拎着十几块的廉价小蛋糕找到栗青时,她正蹲在他们居住的贫民窟附近郊区田埂上。 右手握着用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断了的刀片,左手微微握拳。 见他走过来,她兴高采烈地挥手:“爸爸!” 然后朝他摊开左手,掌心是她刚从青蛙肚子里取出的心脏:“,你看!” 到现在栗青还记得那天父亲煞白的脸。 后来父亲带她到一位相交多年好友的心理诊所,那阿姨的丈夫是一个心外科医生,是对她的事情挺感兴趣的,带她去做了一些测试。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的精神和普通人不大一样,遗传的。 福祸相依,她的智商和记忆力也不普通。 那吊儿郎当的叔叔更是觉得她对外科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恭喜你,你有一个天才女儿,如果你没有打算把她养成变态的话。” 至今栗青也不知道她体内这样的基因到底是从哪儿遗传来的。 送栗乐今到附小的路上解决了早餐,把他送进学校,栗青到考场外面时正好8点30几分。经过相当严苛的检查得以进入考场时,栗青不巧地和已经坐下的栗沄沄打了个照面。 栗沄沄嫌恶地皱起眉头,她昨晚复习太晚,早上没起得来,出门前在家里发了好一通脾气。此时看见寒酸土气的栗青,心里越发觉得晦气。 上辈子栗青从未去搭理过这位堂妹的挑衅,重活一世更不可能陪她一起幼稚,于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上午理综、下午英语,本就是栗青的强项,更何况现在的她还开了外挂。拿到卷子扫了两眼,栗青垂下眼眸,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中午随便吃了点面包喝了一盒牛奶,在校园里随便找了个树荫下坐下休息了一会。 结束一整天的考试,和前世难免的忐忑不同,这一次栗青心情极其平静。 看了一下时间,栗青从考场出来,按前世记忆顺利找到了位置偏僻、貌不惊人的老店。她难免会有需要参加宴会或者同穆思言出去吃饭的时候,没有闲钱购置价格不菲的奢侈品,租是不错的选择。 当然,这里也回收一些相当高端的衣服。 把简单打理过的西装外套卖了令人满意的价格,栗青又为自己挑选了一条洋装和一双鞋子。 在公交车上栗青就接到穆思言的电话,他倒是一贯的不冷不热:“晚上我晚点来接你。”穆思言两年前开始进入自家企业,似乎是有些吃力,经常在公司加班。 从栗青16岁时两人订婚,除了长辈出席的场合两个人看起来还像是未婚夫妻,平素并不常联系。 不过栗青也能理解,自己虽然名义上是栗家的长房长孙女,但父亲多年前被逐出栗家,这门婚事说到底是她高攀了。 穆思言这个态度也挺正常。 “嗯。” 从附小接了栗乐今,回到长安山顶的栗家,栗青简单洗了个澡换上洋装,坐到小镜子面前,所所剩无几的化妆品为自己画了个淡妆。盯着自己看了半晌之后,栗青找来一把剪刀利落地把刘海剪了些。 长发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耳边垂下的发丝被随意地别在耳后,清纯简单又不失端庄。 “姐,给。”栗乐今贴心递给她2张创口贴,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解释:“这样脚后跟就不会痛啦。”每次姐姐穿得这样漂亮,出门回来脚后跟一定会磨破皮。 栗青看看面前的创口贴,又抬头瞧了眼笑眯眯一副求表扬样子的弟弟,接过创口贴放在桌上,哭笑不得地摸摸他的头:“谢谢,但是我以后都不需要了。” 刘海和创口贴,她都再也不需要了。 前世栗乐今死后,为了复仇,栗青走出实验室,脱下白大褂,换上精致优雅的晚礼服,参加一场又一场宴会。 高跟鞋,早已习惯。 果真如穆思言所说,他会晚一点。 不过他早已让人在香水湾旋转餐厅定了位,两人过去时间正好。 顶楼餐厅靠窗位置,他们之间的桌上有昂贵的红酒,浪漫魅力的玫瑰,有让人食指大动的美味,还有不断摇曳点缀着气氛的烛火。 “待会会有烟火晚会。” 栗青点点头,修长的手端起高脚杯,轻抿一口红色液体。 昨晚听栗沐林提过,也难怪附近桌上全是情侣模样的客人。 穆思言话不多,平时两人相处也多是他说她听。但令栗青足够满意的是,自从订婚以来,他倒是不曾对她有过任何越矩。 穆思言放下高脚杯,看向她平稳道:“我觉得你今晚和往常……”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很不一样。” 对面的未婚妻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及胸小洋装,白皙圆润的肩膀被繁复的蕾丝裹修长的手拿起杯子,她微微仰头,露出白皙细嫩的脖颈,像白天鹅一样优雅。 当真是手如柔荑,肌如凝脂。 她不时朝他微笑,明眸皓齿,高脚杯里红色的液体映衬着她明媚艳丽的精致五官,十分令人微醺。 今天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如此迷人。 栗青笑着偏头看他,反问道:“是么?” 食物和栗青记忆中一样美味,目的达到,今晚不虚此行。 前世的栗青不需要他的喜欢,然而现在,她至少得让他对自己有所眷恋。 “咻——碰——” 随着声响,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窗外的景致。 一条光束飞向天空,然后在半空中绽开成一朵绚丽的花朵。 在生命短暂的烟火凋谢之前,另一朵美丽的花又在黑暗的天空中绽放。 “碰——” 她不需要栗吃完饭从餐厅出来,栗青本以为今天和往常一样,穆思言送她回栗家,约会就此结束。 却不料穆思言一反常态,主动邀请她一同散步。 “好啊。”栗青微笑,泛红的脸颊显得人格外娇艳。 出门前扑的腮红并不是无用的。 说完却听到不远处的位置上传来奇怪的嘈杂声,栗青定睛看去,只见得五、六个人簇拥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正抽泣着抹眼泪。 一旁的男人拿着电话交集地和电话那头说着什么。 第4节 穆思言叫住一个匆匆路过的服务生:“怎么了?” 服务生有点为难,但他认得这位先生,是这里的常客,四处看了看,他小声回答:“客人的小孩吃肉丸噎住了。” 等穆思言扭头,身旁的栗青已经不见踪影,四处搜寻片刻,才见她已到人群附近。 拧紧眉头,穆思言有些失望,但还是慢慢朝她走过去。 “救护车马上就来了。”穿着得体的男人握着电话,看起镇静,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他此时的真实心情。女人抱着孩子,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是哭着喊:“奇奇。” 餐厅的经理急出一脸冷汗,打着电话联系老板。 周围的服务生和客人也都七嘴八舌地出主意,但没人敢动手帮忙。 小男孩一开始还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后来声音渐渐就没了。打着电话的男子突然脸色一黑,惶然地伸出手朝着小孩鼻孔处摸去。 见得着他的动作,抽泣的女人这时也被吓得噤住了声,捂着嘴巴,面色惨白,等着男人的反应。 男子脸色惨淡,沉默片刻之后,对着电话那头厉声道:“如果你们赶不来救我儿子,我让你们院长给他陪葬。” 女子这时也知道孩子此时凶多吉少,只是她哪里能接受这个事实,紧紧搂住趴在她腿上的孩子不松手。哭着哀求丈夫:“秦松,你救救他,救救他……他不会死的!” 围观的人看着那女人的模样,都心情悲凉地无奈了起来,好好的孩子突然一下没了,这样的事任谁都接受不了。 “能让我试试吗?”突然响起的声音,不大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人群外的年轻女孩子面色严肃地解释:“我弟弟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说完她并无动作,显然正在等待孩子父母的同意。 男子怀疑地打量她,显然不信任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孩。 然而几乎快奔溃的妻子却只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连忙朝栗青道:“救救我的儿子!” 女子眼里尽是哀求希冀之色,令人惶然。男子只得妥协,只是看向栗青的目光充满戒备和威胁。 栗青忽视掉不和善的视线,走近,小孩嘴唇发紫,看来那肉丸子卡住喉咙导致窒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伸手摸了摸小孩的颈动脉处,搏动微弱,栗青俯下贴紧他的后背,呼吸音也变得微弱。 首先弄出卡住喉咙的肉丸子,等呼吸道通畅之后,才能进行进一步的救治。 栗青把手里的包随意地放到一边,把孩子翻了身从他身后猛地搂了起来,勒着孩子的上腹部,紧紧搂在胸前。 周围人十分惊讶,面前这女孩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想到力气如此之大。 然而就在他们还来得及回神之时,只见瘦弱的女孩子手上一用力,勒着孩子腹部的双手猛地一紧,朝他腹部狠狠地勒紧了下去。 这样的动作重复多次,直到大家听得“噗”地一声轻响,一颗肉色球状物体从小孩的嘴里喷了出来,栗青才停下动作。 看着孩子青紫的嘴唇恢复了一丝血色,而胸口也渐渐地有了起伏,栗青又去摸了摸孩子的颈动脉,确认搏动加强,这才轻呼一口气,扭头朝孩子母亲道:“没事了。” 果不其然,没几分钟,那孩子慢慢睁开眼睛,咳了几声:“妈妈……” 旁边围观的人见状都是齐声欢呼,纷纷对栗青投向赞许的目光,孩子母亲更是红着眼眶用感激的眼神看向栗青:“谢谢……谢谢……” 摇摇头,栗青看了一眼地上的肉丸子,抬起头朝她笑笑:“没事,下次别给孩子吃这种东西了。” 女子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弄花,看起来十分狼狈,然而此时紧紧贴着孩子的脸颊,喃喃道:“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拿起自己的包,栗青转身,正好撞上穆思言惊讶的目光,栗青觉得好笑,只是此时觉得累,什么话也不想多说:“我们走吧。” 穆思言收回自己的视线,点点头。 两人走到电梯口,电梯门一打开,出来一行穿着白大褂的急救人员。栗青一怔,有些恍惚。 穿着白大褂纯粹为了救治生命的日子,久远得她都快记不起来了。 穆思言见她定定地站在那儿不动,以为她体力不支,于是地伸手搂过她,好给急救人员让路。 “不好意思。”回过神来的栗青为自己的刚才的失态道歉,然而穆思言似乎并不介意。直到两个人到了餐厅门口,穆思言也没再提散步的事情,而是让人去取车送她回去。 栗青是真疲惫。 前世她在国外时,曾经去当过战地医生,虽然时间不长,她体力和外科技巧有了质的飞跃。 而现在这种疲惫并不单指体力,居然连心神都有些不稳,栗青疑惑地思索缘由。 “请留步。”两人还没走下阶梯,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扭头一看,是刚才一直用威胁目光盯着栗青的男子。他趋步走到栗青跟前,态度尊重客气:“刚才谢谢你。” 栗青随意道:“举手之劳。”她现在十分需要休息。 男子看着她,沉思片刻,递给栗青一张名片,郑重道:“以后你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栗青也不矫情,接过来直接放在包里。 男子对她的动作感到意外,随即释然地笑笑。 和男子道别,穆思言问栗青怎么突然会了这样的技能。栗青不在意地笑笑,把不久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弟弟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穆思言点点头,看着她没说话。起初他是有点恼怒的,在这种场合多管闲事他需要的是一个安分妥帖的妻子。 但后来事情的进展却出乎他的意料。 栗青成功救活那个孩子时,他站在人群之外,听着身边的人对她的赞美,他竟然也生出一种自豪之感。 碎发贴在额头十分不舒服,栗青也顾不得形象了,伸出手将刘海随意别到一边。 “咻——碰——”烟火绽放的声音不时响起。 面前的穆思言却露出奇怪的表情,“怎么了?”被他看得奇怪,栗青不由得问道。 穆思言却慢慢移开了视线,神色平静道:“没什么。” 栗青也不在意,只是道:“那我们走吧。” “嗯。”这时,穆思言的车停在面前,他为她拉开车门。 庆幸她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那一刹那,背后有一朵烟火绽放开来,而她就处在花瓣的正中。 他一时间看呆了。 ☆、第4章 文件和秘密 王婶来敲门的时候,栗青正在通电话:“那天我有事,去不了。希望大家玩的愉快。” “这样啊,”班长的语气带着遗憾,她本来想这次把班上所有人都凑齐,毕竟是班上的最后一次聚会。不过转念一想,高中三年栗青几乎没有参加过任何班级活动,也就不再强求:“那好吧。” 挂了电话,栗青转身把门打开,王婶告诉她:“夫人叫你过去一趟。” 栗青有点意外。栗文涛的妻子邹秀媛十分不待见她,但身为栗夫人又要表现出大方得体的贵妇作态来,从来都是避免和她接触的。 点点头,栗青妥帖地告诉王婶,她换好衣服就过去。 “那你快一点啊。”走之前王婶不忘提醒,夫人的脾气可不算好。 到了主楼,栗青才发现等她的人不止邹秀媛。 “栗青来了。”栗文涛笑呵呵道。他的相貌其实和已经去世的哥哥栗文声有着五分相似,然而和不到三十便去世的后者不同,栗文涛更多了身居高位的春风得意。 “叔叔婶婶。”压下心中的愤怒,和前世很多次一样,栗青乖巧地喊他们,旋即低下头不说话。她经历了前世十年蛰伏复仇,早已不是那个冲动的小女孩儿了。 栗青和平时上学一般打扮,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身上穿着的略显宽松的白色衬衫衣角被掖进了牛仔裤里,露出来的皮肤是一种营养不良的苍白。 这是一幅在邹秀媛看来十分寒酸小家子气的打扮,柳眉微蹙,露出不太明显浅浅的鱼尾印迹,虽然保养得当,她毕竟不是二十岁的少女了。邹秀媛笑意盈盈地握住栗青的手:“考试辛苦了。”栗青的存在对她而言是一个耻辱,时时提醒着她并不是栗家最尊贵的女人。若不是丈夫要求,她必然不会如此委屈自己。 栗青一幅受宠若惊的样子,摇头:“不辛苦。”不起波澜的话中听不出情绪来。她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这对夫妻特意把自己叫过来,只是为了对自己嘘寒问暖的。 果不其然。 “思言他们家最近有一个项目,”栗文涛看着面前的栗青:“正巧我们公司近来也打算进军房地事业。”他有条不紊地递给栗青一份文件,朝妻子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便道:“要是咱们两家能合作就是亲上加亲了。” “嗯,”栗青拿着文件,慢慢抬起头来,迷茫地反问:“叔叔为什么不直接同思言讲呢?”栗青心里冷笑,栗文涛这老狐狸如意算盘打得真好,穆家这项目基本上算是板上钉钉了,合作?他不过是想从中分一杯羹而已。 栗文涛的贪婪,栗青前世便见识过。只是觊觎庞大的蛋糕,又想要顾及颜面,天下哪有这般便宜之事。 前世栗青照做了,在她把这份文件给了穆思言没多久,穆家便找借口退了婚。并非那时的她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那时的她没得选择,不过两相权衡之下做出的无奈之举而已。 像是没有想到栗青会拒绝,栗文涛脸上的笑容僵硬,看向栗青的目光也变得毒辣,表面却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叔叔这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栗青呆呆地重复。 “是啊。”邹秀媛摩挲自己保养得当的手指:“我们这样的人家,对妻子的要求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家庭主妇就行了。”说到这里,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栗文涛才继续说:“要是你能在事业上帮助思言,他肯定会更加看重你。” 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栗青在心底嗤笑,这对夫妻大概以为这时间除了他们其他人都是傻子。 看重?别开玩笑了。 “真的吗?”佯装天真,栗青颤颤巍巍地反问。在栗家人眼中,她就是没什么见识、懦弱无能的废物,和她那愚蠢的父亲一样。栗文涛满意地点点头:“你婶婶说的没有错。” 栗青抬眸看了看邹秀媛,又瞧了瞧栗文涛,握紧手中的文件,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我会交给思言的。” 得到满意的答案,栗文涛心情不错地吩咐妻子:“明天带栗青去逛逛,”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对栗青说:“好好一个女孩子别整天呆在家里。” 圆满完成任务的邹秀媛一愣,柳眉微蹙,她可没想过要带乞丐一般的栗青出门丢人现眼。然而此时骑虎难下,她只好僵硬应下:“好。“ “妈,咱们什么时候出门?”少女娇俏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栗青抬头,穿着一身藕荷色碎花薄绉纱连衣裙的栗沄沄提着裙摆下楼,步伐有点匆忙,下了楼看见瞥见栗青,不太高兴地朝邹秀媛质问:“妈,她怎么到主楼来了?” 言语中的不屑、厌恶太明显,让栗文涛有些尴尬,假意瞪了女儿一眼:“栗青是你姐姐,说话怎么这样没大没小。”他还指望着栗青做事,并不好这么快过河拆桥。 邹秀媛把栗沄沄拉到身边,歉意地朝栗青笑笑:“栗青,你别介意,沄沄被我们宠坏了。”看向栗沄沄的眼神满是满意和宠溺,嘴上却继续说:“真是不懂事。” 本是安抚栗青的敷衍之词,但栗沄沄一向被捧在手心,被这么一“教训”,想都没想就要开口反驳,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栗文涛看了一眼,她只好哼了一声冷冷地看着栗青不说话。父亲虽然宠她,但他在家里却是说一不二的。 栗青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朝栗沄沄看一眼:“那叔叔婶婶,我先回屋了。” “好,”达到目的的栗文涛连忙笑呵呵地应道。 等栗青离开,栗沄沄才瘪着嘴不高兴地开口:“干嘛把那晦气鬼叫到家里来。”那天早上看见栗青她就有不好的预感,结果上午的理综果然做得不太好。 栗文涛摇摇头,对自己这个被宠坏的女儿语重心长道:“你不懂,她将来怎么也是要嫁到穆家的,现在对她好一点也算是投资。” 投资?栗沄沄不以为然,亲昵地挽着父亲的胳膊,吐吐舌头:“不过是穆家留在国内的旁支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 用无可奈何的宠溺眼神看了一眼落落大方的女儿,栗文涛对妻子道:“别只顾整天逛街打牌,前几天石杨被人打进医院你也不知道,你这个当妈的到底在做些什么?” 对于总是惹是生非的二儿子,栗文涛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奈何栗石杨总是死性不改。 邹秀媛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石杨,有些心虚地反驳:“如果不是沐林告诉你,你不是也不知道。” 第5节 她出身其实算不上好,等到栗文涛掌管栗家,她成为实至名归的栗夫人,仍旧不少人瞧不起她的出身。然而正因如此,邹秀媛十分热衷于参加圈子里各种各样的宴会,仿佛那就是身份的象征。 二儿子的性子也不知道遗传了谁,去年十五岁生日更是和一群狐朋狗友开车撞了一个孕妇,后来若不是处理及时,他怕是就此毁了。 越发觉得无法和妻子沟通,栗文涛抬手看了眼时间,摆摆手:“好了,我和人约好了,先走了。”说完才见妻子女儿都是盛装打扮,于是叮嘱道:“早些回来,别让圈子里的人看低了沄沄。” “知道了。”邹秀媛不甘不愿地应下,只是会不会照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周六一早栗青就带着栗乐今出了门,先把他送到钢琴老师那儿,栗青找了房屋中介,看房子。 在报摊上看到用偌大的字写着的“高考参考答案”几个字,栗青才意识到今天是公布参考答案的日子。只是现在的她并不需要,失分得分她心里有数,除了语文考试和前世一样,剩下的三科能让她的分数比前世多一百多分。 现在她只要等待最终成绩出来就可以了。 栗青手上钱不多,那件西装当了一万多,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过两万块。她也不挑剔,选了一间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家具电器都有,直接搬进去就可以住了。 签完合同交了押金和前两个月的租金出来,栗青的账上只剩下可怜巴巴的四千多。好在刘璐昨晚发短信让她把卡号发过去,她这几天就把薪资打到她卡上。 房子位置隐秘安静,十分适宜居住。只是栗青自己并不住这里,这是她为别人准备的。栗青十分确信这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因为那个人能为她带来巨大的利益。 榕城不管房价还是消费都实在太高,她暂时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带着乐今独自生活。更何况她根本没办法带乐今离开栗家——她没有他的监护权。这也是栗青前世选择对栗文涛言听计从的原因之一。 就现在看来,和穆思言结婚是最能解决现状的选择。 上次约会回去,栗青实在太疲惫,也没多心思去注意穆思言的反应。 但从他发短信同她道晚安来看,约会应该还算成功。 乐今的监护权就是她嫁人的条件。 不过这次约会也让栗青迷迷糊糊发现了一个秘密。 准确地说她之前其实已经有所察觉,后来发生的事情只是让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而已。 重生之后,除了一开始记忆有些混乱,栗青渐渐发现自己前世所积累的医学知识和技巧似乎都被锁住一般。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仿佛被锁住了,明明就在那儿,但她就是无法触及。 这是一个糟糕的现象。 在旋转餐厅意外救了小男孩回去之后,栗青半夜发烧到39度几,昏昏沉沉地爬起来到厨房去找了冰块给自己降温,又吃了几片常备的感冒药,第二天睡了一整天才见好。 人清醒之后,她惊喜地发现脑海里关于前世积累的那些东西好像比之前多了一点。 ☆、第5章 出手和遇险 拿着自己的背包,栗青踏出火车,扑面而来的是雨后的闷热潮湿气息。 这个在地图上都不一定能找到的小县城只是中点站,在这里下车的人并不多。 栗青看了看时间,打算先去找间旅馆住下。明天再去找那个人。 还没踏出车站,栗青便见车站口聚了好几个人。 远远听到男子的诉苦声:“俺家是潼乡的,孩子妈得了癌症,家里的钱都贴给医院了。现在家里就剩下这祖辈传来的玉佛,俺怕被人偷走,埋院子里几年了,哪位好心人要是看中了,瞧着给点钱就行。我好给给孩子妈治病。” 栗青背着包往外走,从人群间隙中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男子跪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件瓷器。围观的群众七嘴八舌,一个穿着光鲜带着眼镜的高个男子蹲下去,一番“鉴赏”打量,又瞧了瞧瓷器底部,一脸惊喜:“我就是倒腾古董的,这东西是宋代的,多少钱?” 那跪在地上的男子抹了把鼻涕:“你也得给个两三千吧,俺这是急着救孩子他妈,人家说拿到榕城能卖几十万。” 价格不算贵,开了这个头,周围看热闹的人似乎有些心动,接连有人出价。栗青扫了那沾着泥土、老旧的瓷器一眼,忍不住嗤笑,原来这年头把高聚酯仿真工艺品做旧、在瓷器底部加款之后,就能成为古董呢。 不过她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初来乍到,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于是栗青收回目光,一步也没带缓地打算离开。 “我出三千!” “四千!”三个买家都要买,表现的都很诚恳,争论了好大一阵子。 …… “我出一万!” 栗青下意识扭头,背着包穿着破旧衣服的老人因为激动,身体微微颤抖,目光炯炯地盯着那瓷器:“不过我身上没有现金,但我就住这附近,你等我回去取钱。” 栗青脸上难得闪过一丝犹豫,但静静扫过一眼后,仍旧是没带缓地离开。 出了车站,又走了两条街,栗青找了个公共电话,投币按下号码:“喂,你好,110么?火车站有人卖假古董骗钱。”简单地把车站的事情描述了一下之后,电话那头严肃地表示会立即派人过去查看。 那老人在火车上就坐在她身旁。下车前栗青还听见他给孙女打电话,答应回去带她去吃好的。她独自一人抚养弟弟栗乐今,见老人慈祥温和地同电话那头的孙女说话,难免有些动容。 她并不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亦十分清楚人活在这世上,如何可能一次不被欺骗。今天若是其他人,她必不会插手。 在旅店稍作休息之后,栗青给王婶打了个电话问栗乐今今天的情况。出门之前栗青把弟弟送到王婶儿子儿媳那儿了,不过她到底是有些不放心。 好在栗乐今本身懂事,王婶在电话里也不停夸他听话乖巧,栗青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 如果不是无法带栗乐今同行,栗青是绝对不会把弟弟留在榕城。 在简陋的旅店休息了一晚,有了前世的经验,第二天栗青十分顺利到了目的地。这是片拆迁区,小城市最常见的地方,四周都是摇摇欲坠的老房子。附近是一处垃圾山,混杂着雨后湿气的恶臭几欲令人作呕。 伫立在一群破旧楼房中央的平房,门上挂着一块牌子“谭易诊所。 此时已经上午十点,但诊所里面稀稀拉拉坐着连三个挂水的病人。 走到门口,栗青也没见着要找的人。扣了扣木质的门板,没人应。面色蜡黄、无精打采的病人瞧了她一眼,指指屏风。 栗青绕过屏风缓步进去,一个穿着泛黄白衬衣、戴着黑色镜框眼镜、胡子拉碴的男人坐在诊疗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大概太过入神并没有发现她这个不速之客。 “谭医生。” 栗青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子却像是被踩到尾巴一般,突然从椅子上起身,连连退了好几步。片刻才抬起头,看清面前的人是毫不相识的陌生女子之后,愤怒地破口大骂:“你是神经病啊!” 一边骂着一边快步走到桌前,手忙脚乱地点鼠标,抬眼瞥到一身学生装扮的女孩子仍旧站在那儿淡定地看他,心里更是气恼,十分不留情面地吼:“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别关了,我都看到了。”栗青云淡风轻地说道,仿佛刚才电脑屏幕上赤、裸纠缠的画面只是动画片一般。前世她找到谭易时,他已近中年,看起来沉稳可靠。 原来十年前的谭易是这样的啊。栗青觉得十分有趣。 闻言谭易也不知道是因为羞耻还是恼怒,脸涨得通红,嘴唇颤动,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良久才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滚出去!” “我敲门了的,”栗青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谭医生,你太入迷了。” 谭易面容不善,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有些不耐:“说吧,找我什么事?”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觉眼睛涨得厉害,揉揉眼,谭易拉开椅子坐下。不露痕迹地打量面前的女孩子,白白净净,白衬衣牛仔裤运动鞋,一副学生样子。 天气闷热,来这里看病的人多半都是附近工地上中暑了又没钱去医院看病的人。他可不止于傻到认为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是其中一员。 栗青随意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明目张胆地打量这间小诊所:“谭医生,你的执业医生资格证在哪儿呢?” 正在喝水的谭易闻言动作僵了僵,把茶盅放下,他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旋即露出一个自嘲地笑容:“被吊销了。”他也不避讳,坦荡道:“三年前就没了,并且终身没有资格再参加考试。” 这些栗青自然知道。 谭易出身寒门,是鱼跃龙门的最佳范例。年纪轻轻就成了榕城有名的皮肤方面的专家,前途无量。只可惜三年前发生了一起医疗事故,那病人家里颇有些背景,医院也落井下石,硬是让谭易的医师资格被吊销并且再也不能参加执业医师考试,他从此失去了当一个医生的资格。 天堂地狱之间,从来都只是一步的距离。 谭易拿出烟来点燃,深吸一口气,突出缭绕的烟雾。得志时,不管多有权有势的人都对他客气有加,就连医院领导都不得对他多多照顾。事情发生后,他穷困潦倒成为笑柄,往昔志同道合的好友避而不见都已算是顾忌昔日情分。 尊严和脸皮都被血淋淋地撕扯下来扔到地上,个中滋味旁人难以想象。他出身寒门,也抵不过这铺天遍地的闲言碎语,半年后匆匆逃回这里。 没有证,他只能开这样一个小诊所,每日给人开点药挂点水,也不至于饿死。 栗青沉默片刻,开门见山道出自己来意:“如果我说我能帮你东山再起呢?”谭易在皮肤病方面颇有造诣,但不为人所知的是他对性、病方面的钻研。前世栗青在一个国际医学研讨会上认识谭易,乐今死后,她主动找上他。 后来由刘璐搭桥,让谭易免费为“福榕会”的姑娘检查,和她们打成一片。 常在花丛中哪有片叶不沾身的,渐渐的,主动找上谭易诊治的富豪政客也多了起来。这种事情不可为常人道,隐私的保护和医术同样重要。只要这两者得到保障,他们不在乎谭易有无资格证,甚至觉得这样的人掌控起来更加容易。 当谭易渐渐得到他们信任之后,他将栗青引见给一些身患重病的大人物。这样的看诊是十分隐秘的,栗青一次只为一个人看诊,当越来越多的人接受过栗青的救命之恩,以她为中心织起来的网也就越来越大、越来越牢固。 像蜘蛛猎捕食物一样,慢慢地将栗家困死在网中央。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谭易笑出声,眯着眼睛反问:“你能让我重新拿到证?” 栗青摇摇头,看向他:“这个我暂时做不到,但会有这么一天的。”谭易只是笑笑不作声,他自知这条路早已被封死,并不抱期望。更何况面前这个女孩子不过十几岁,他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哪里会当真。 见他这个样子,栗青挑眉:“你不相信我也很正常,”说着从包里拿出个信封,随意地放在桌上。瞥到滑出来的照片,谭易脸色一变,倏地拿起照片,情绪激动地质问:“你哪里来的这些照片?” 栗青摊手,笑眯眯地回答:“自然是拍的。” 上百张照片,画质清晰,背景各有不同,唯一的共同点是上面的主角。女孩子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宽大的白大褂穿在她身上丝毫不嫌臃肿。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雪白的瓜子脸,西昌的眉毛下闪动着一双流露着聪慧光芒的眼睛。 是个美人。 当然得漂亮,栗青眯着眼睛想,不然怎么能让谭易这样人给她顶罪。 谭易的眼眶赤红,照片里的女子是他的前女友许怡。三年前她因为粗心大意犯下大错,哭着来向他想办法弥补。 “谭易,我一个刚来的小医生,要是这事儿被发现了,我这辈子就毁了。”面前心爱的女人眼角湿润,秀美的嘴唇微微张着,嘴角略向下撇,流露出惶恐无助的神情来。 他抱着她,许诺一定会帮她。 然后她说:“谭易,你有学历有本事,如果是你的话,医院必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那时太爱许怡,竟然信了她的话,在矛头指向他时默认了。 谭易低头看照片,冷笑。 手里大多数照片除了徐以还有一个男人。他认识这个人,院长的独子,长相普通、医术平平,但就是有一个当院长的爹。 这是他谭易所没有的。 事发之后,他一无所有如同过街老鼠,然而始终不曾后悔。因为如果不这样,承受这些的就是许怡。 只是最后的结果实在太具有戏剧性。 离开医院之后他才知道许怡早就和院长儿子勾搭上了,他自以为的牺牲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听说李院长的公子就快结婚了,你不去看看?”栗青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一样,火上浇油道。虽说当初是谭易自己做的选择,不管怎么样他都改为此付出代价。 只是那许怡和那对父子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谓的医疗事故不过是故意为谭易设的一场局而已。当时医院正在竞争副院长的职位,谭易风头最盛,是有力的人选。 如果他没挡人家路的话。 仰头沉默片刻,谭易把照片扔在桌上,对这个揭开他伤疤的陌生女孩子冷笑:“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但事情已经过去,我不想再追究。” 栗青轻笑,起身直视他,咄咄逼人地开口:“是真的不想追究,还是不敢追究?” 谭易看她一眼:“这些和你没有关系。”心有不甘又能如何,他有什么资本能够和那些人作对?深深吐了一口气,烟雾缭绕中他说:“你还年轻,小姑娘。” “你走吧。”语气里确实很深的无奈。 第6节 栗青勾起嘴角,面色一片冷硬,冷嘲地哼了一声:“我若是你,定当拼尽全力,以十倍奉还。”前世栗青忍了半生,也不过换来弟弟惨死车轮。即使最后大仇得报又如何,毕竟物是人非。 重活一世,她必不会坐以待毙,重蹈覆辙。 谭易一愣,抬头,重新审视面前这个长相柔弱此时却面露阴狠的少女。在烟雾中眯着眼看了她半晌,摇摇头:“说得容易。” 说完就要赶人,栗青也不坚持,拿出一个信封放到书桌上。谭易瞥了一眼,走到屏风外面给病人换药水。 “我明天还会再来,你考虑一下。”栗青临走前留下这样一句话。也不知道谭易到底听到没有。 中午栗青随便找了一个餐厅。时间还早,餐厅没多少人,靠橱窗的位置都很空,她挑了风景不错、周围两个位置内都没人的,坐下点了菜。吃过午饭栗青慢慢走回旅馆休息。 傍晚接到王婶电话时,栗青正好从睡梦中醒来。电话那头王婶欲言又止,只是说让她快些回榕城再说。 栗青想了想,答应她后天便回去。 挂了电话,栗青莫名觉得不安。坐在小旅馆潮湿简陋的床上,眉头紧锁,思索她离开这几日榕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幕将至,窗外的斜阳撒了一室血红。 心绪烦躁地坐了片刻,栗青觉得身上有些发痒。不知道是水土不服的缘故还是因为床单不干净,她今早起来身上就起了不少红疹。到药房买了药膏涂上好了不少,这会药效渐失,又发作了。 起身拿了衣服,栗青打算先洗个澡,缓解一下不适。 “扣扣——” 栗青的手刚碰到浴室的门,门口就传来敲门声。有些疑惑,栗青走过去隔着木门问:“谁啊?” 小旅馆没有所谓的客房服务,房费每日中午十二点前结清,她实在想不到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敲门。 “jc临查,麻烦开一下门。”声音浑厚,但带着一股子匪气。前世栗青在国外留学时,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贫民窟,警觉性很高。 把耳朵贴到门上,栗青模模糊糊地听到一声“王哥”。心道不好,栗青敛声屏气之后,装作随意淡定道:“麻烦请等一等,我去换件衣服。” 不管门外是不是真jc,栗青都不打算开门。她现在孤身一人,体力也赶不上十年后的自己,硬碰硬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只好先离开这里。 “好,不着急,您慢慢来。”带着笑意的声音透露出一股猥琐意味。 栗青把茶几推过来抵在门后,快速地穿好鞋把包拉上背到背后,走到窗前往外探身看了看,估量了一下高度。她现在在三楼,想要直接往下跳是不现实的。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栗青没扭头,思索自己可以用到的工具。在看到某一处时,勾了勾嘴角。 二楼有雨棚和防护栏,她手脚利落地爬上窗户,沿着水管往下。 栗青在战地当志愿医生时,曾经背着一个受伤的士兵在丛林里走了一天一夜,被他们的人找到之前还要躲避叛军的追踪。 后来成功脱险回去之后,栗青跟着军队的士兵学了不少格斗技巧,即为防身也为保命。 这样程度的攀岩,并不在话下。 只是现在这副身体太过脆弱,栗青爬到二楼,掌心就已经被磨破皮,渗出红红的血丝。好在老房子的楼层不算高,咬着牙越过防护栏,往下一跃,成功落在一处放着不少杂物的地方。 栗青背着包沿着小巷子往外跑,没多久身后的窗户被人推开,一个身形彪悍的男人探出头来:“王哥,她在这儿!” 他们追得很紧,栗青对这块儿也不熟悉,只能朝大街上跑,倒不是以为他们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动手,而是人好躲藏。 这群人本以为抓栗青这样的小女孩儿简直是手到擒来,慢慢捕捉猎物也算是情、趣,这才给了她逃跑的时间。 此时被打了脸,自是鼓足劲儿追赶。 这会街上并没有什么人,那群人就像一条蛇一样缠在身后,栗青跑了几条街都没甩掉,眼看着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体力也耗得差不多了,栗青抬头,打算绕进不远处的小巷子。这样做十分是十分冒险的,她对这里路况不熟悉很容易被堵住,然而事已至此,她只能试一试。 只是她不免疑惑,自己到这里不过才一天,到底得罪了谁? 正当栗青打算拐弯饶进小巷子,一辆黑色车停在她前面,正好拦住她的去路。已经满头大汗的栗青脸色一白,打算绕过去。只是她这刚绕一个头,靠近她那边的车门突然打开。 “上车。”男人的声音温文有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第6章 感激和诊治 栗青坐在沙发上,旁边是巨大的玻璃窗,能看到树林,还有无边无际的天。此时夜幕已落,外面的景色但被别墅外面的灯光渲染得十分漂亮。 栗青不时往外看看,她喜欢那种空旷的感觉,那能让她感觉平静、放松。心里不由得惊奇,在如此偏僻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药箱,走到她面前蹲下,伸出手。他的衬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手臂,此时温和地朝她微笑:“把手摊开。” “噢。”栗青乖乖摊开手,白皙的手掌混着血和铁锈,看起来十分狰狞吓人。男人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低头盯着她的手,浓长的睫毛在脸上形成了两道扇形的阴影,手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以为他被掌心血肉模糊的样子恶心到,栗青主动道:“我自己来吧。” 即使她现在无法想起来前世积累的大部分医术,但清创消毒这种做过无数次的基本功早已根深蒂固地印在她脑海里了。 男人深深看她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点点头:“也好。”不似少年人张扬的帅气,他是那种被岁月沉淀出来的英俊。 把药箱递给栗青,男人转身朝厨房走去。 给自己清创、消毒,栗青看了一眼从她手掌挑出来的铁锈,不太好意思地朝正走过来的男人开口:“先生,您能帮我找一支破伤风免疫球蛋白么?” 虽然伤口不深,以防万一总还是好的。那小旅馆的卫生实在让人不放心。 就在一个小时前,在毫无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她没有选择地上了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的车。 大口喘着气,她已经筋疲力尽,好一会才冷静下来。看着车内深沈又闪闪发光的椅子,又想了想它朴实无华的外壳,她有些忐忑地扭头朝身旁的车主人道谢:“又麻烦您了。” 态度客气诚恳。 “又见面了,小美人鱼。”男人抬起微笑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她。 他英俊的脸在暗淡的光影中渐渐清晰起来,黑色的短发,深邃的五官,微笑时眼角梢唇有细小的皱纹。 可是真的英俊,而且态度温柔而和善。 小美人鱼? 疑惑了片刻,栗青恍然大悟地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把开了瓶口的水瓶放到她手边,他的声音还是温和得很,“喝两口,很快就到了。” 栗青接过来喝了两口。她跑了几条街,此时渴得厉害。 水很柔,和平常喝得水不同,她没几口就把那一小瓶喝完了。 她没想过两个人还有第二次见面,更没想到这个人会再次救了自己。 车子飞一样出了县城,没多久进了缓缓打开的铁门,再跑过一段石板路,就到达了别墅的大门前。 直到被男人妥帖地安置在沙发上,栗青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好。”他朝她点点头,说完转身出去。 栗青原本还在想就算耽搁一些时间也没关系,毕竟这地方离县城实在不算近。正这样想,门就被推开了,那男人就拿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栗青有些意外,瞪大眼睛看着他,然而男人问她:“你自己注射?” 栗青点点头,拿了箱子到浴室。等她出来,他看向她轻声道:“喝点粥吧。”茶几上放着的白瓷碗冒着热气,旁边摆放着几碟精致的小菜。 花了很大力气栗青才勉强保持了用餐的礼仪。 很奇怪的感觉,但她就是觉得在这个人面前狼吞虎咽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你来这里是旅行么?”他坐在她对面,含笑的眼睛看着她。 栗青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扯过纸巾擦了擦嘴,才回答这个问题:“算是吧。”似是而非的回答,不过她也没说谎,这一趟的惊险、刺激堪比丛林大冒险。 “您呢?”她脱口而出,见他盯着她,又有些后悔自己的随意。粥和小菜的味道很棒,摆脱了饥饿,整个人都愉悦起来,说话也不那么过脑子了。 “来拜访老朋友。”说着递给栗青一个杯子,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笑着解释:“只是牛奶,有助于睡眠。”他朝她眨眨眼,语气轻快,像是在哄小姑娘。 栗青刚恢复正常的脸颊又发热起来,有点气恼地瞪大眼睛,故意冷冰冰地对他说:“先生,我不是小孩子了。”面前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和她前世年纪相差无几。 “噢,”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笑了:“可是你就是一个小孩子啊。”语气轻快认真,栗青看着他微笑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只好沉默。 但这似乎是有些作用的,他停止了微笑:“我错了。”模样十分诚恳,倒让栗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栗青拧着眉头,有些烦恼,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嗯,我的意思是我18岁了,不是一个小孩子,您没必要用这种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对待我。” 一股脑说出心里的话,栗青舒坦不少,想了想又认认真真地补充:“谢谢您两次对我伸出援手,这个恩情我以后一定会报答的。” 她没有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人,更没有人用他这样宠溺的语气同她说过来,她觉得很不自在,也觉得很危险。 男人看着她不说话,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打量。 “好。”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听你的。”语气温和,似乎丝毫没有被她无礼、不知好歹的话激怒。 “你好好休息,晚安。” “先生,我可以知道您叫什么名字么?”在他离开房间之前,栗青问。 他收回握着金色门把的手,扭过头来,用浅棕色的迷人的眼睛看她:“穆,穆冬知。” 许是累极又或许是牛奶的作用,即使因为无法洗澡一身脏兮兮地躺在床上,栗青也睡得特别沉。早上醒来,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恍惚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等她洗漱从浴室出来,茶几上已经摆好早餐,床边放着一套干净运动服。 一切安排都太妥帖,但也正因如此栗青觉得自己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换了干净的衣服,把旧衣服和自己的东西塞进背包,栗青打开钱包,里面的现金是她现在的全部身家。 只留下五百块钱,这是她的路费。 栗青把剩下的一叠纸钞拿出来放到茶几。起身走到门口又折回去多放了一张在上面。 栗青背着包下楼, 别墅里的佣人告诉她,穆先生已经出门了。 “麻烦你替我转告穆先生,谢谢他收留我。我伤已经好了,就不打扰了。” 女佣为难地看着她,摇摇头不肯:“您最好亲自同他讲。” 栗青当然不可能继续留在那里,于是写了一张纸条塞到那叠钱下面。像是完成了一件任务一般,这才轻松地离开了别墅。 她在那住一晚,两千多应该是够了。但栗青也没有天真地以为那两千多就能抵消穆冬知对她的两次救命之恩,至少她得让他知道,她不会让他白白冒险帮她。 花了点时间才回到县城,这一次栗青没敢再逗留。感到谭易诊所,栗青就见到门外围了一圈的人,一位妇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谭医师,你要是让我们走,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妇女怀里还抱着一个带着氧气罩的孩子,紧闭双眼,十分痛苦的样子。 谭易虽心有不忍,但实在也是没办法:“我不是赶你们,只是我这里条件有限,孩子在这儿只会被耽误。你还是赶紧把孩子送到县医院吧。”虽然小县城医疗条件有限,但总比他这里什么检查仪器都没有要好。 那妇女闻言哭得越发悲恸,抹了把眼泪:“谭医师,我们哪里去得起县医院,门槛费就是好几百,孩子他爸在工地摔了,现在还欠着县医院好几千呢,他们怎么会收我们!” 正欲开口的谭易闻言语塞,同情之余也觉得无能为力。 第7节 门诊空间狭小,人一多更是闷热。妇女的痛苦声夹杂着婴儿的哭声谭易出了一身汗,看起来十分狼狈。 围着的人七嘴八舌,恳求谭易继续诊治这孩子。 但谭易又自觉没办法救那孩子。 栗青大致猜出现在的情况,孩子母亲没钱送孩子去大医院看病,但谭易这里又没办法治,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拨开人群,栗青走进去。 “你怎么又来了?”看见栗青,谭易皱着眉头问。 栗青没回答,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妇女身边:“孩子给我。”那正哭得伤心的妇女被她弄的一愣,呆呆地看着她,连哭都忘了。 谭易上前拉开栗青,面带愠色:“你一个小孩子,来填什么乱!” 栗青看他一眼,想,她怎么可能是来添乱的。她抬眼问他:“你给他用来四环素、氢化可的松和氯丙嗪了?” 谭易一怔,盯着她,片刻才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栗青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道:“用药之前,孩子频频抽搐、吐奶,神志不清,发热。”而不是此时四肢厥冷。栗青刚看了一下,孩子皮下隐约可见大理石样花纹,并出现潮式呼吸及阵发性发绀,于呼吸暂停时发绀加重,呼吸恢复时发绀又减轻。似此反复不已,病情已经很危急了。 谭易沉默片刻,点点头,肯定了栗青的猜测。 “姑娘,你救救我这孩子!”那妇女见栗青料事如神,便神情激动地哀求。栗青却只是着她冷静地说:“要看谭医师愿不愿意救。”说完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对一旁的谭易道:“准备阿托品、洛贝林。” 并不是栗青冷血,她前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一颗心早已被磨出茧来。而且她料定谭易这个人嘴硬心软,必定不会坐视不管。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谭易会有判断她所下医嘱正确与否的能力。 果然,谭易眉头拧成了川字形:“我用过阿托品了,”他摇摇头,有些无奈:“没用。”身为一个医生,在病人面前无能为力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栗青扬眉:“你怎么用的?” “5小时一次。” 栗青用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看他:“阿托品半衰期只有半小时,你5小时用一次?” 谭易语塞,栗青继续道:“以阿托品0.1mg,每15分钟静脉推注一次,以洛贝林每两小时肌内注射一次。”谭易思索之后沉默着转身去准备药品。 按栗青所言给孩子进行治疗之后,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只留下妇女抱着孩子等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每15分钟谭易给孩子静注射一次阿托品。两小时后谭易又检查了一次,扭头朝栗青不可置信道:“病人潮式呼吸消失,发绀也逐渐减轻,且四肢已经转暖!” 他本是觉得这孩子拖着也不是个事,才决定一试。却没想到只是缩短给药间隔,竟然能达到这样立竿见影的疗效。 闻言,远不如表面淡定的栗青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孩子是中毒性肺炎,谭易用药没有问题,只是间隔时间太长,所以不见效。 前世栗青也曾遇到过几例这样的患儿,并不是每次处理皆如此,对症下药、对因下药。 孩子状况好了一点,那妇女小心翼翼地问:“小神医,我儿子是不是没事了?”为人父母,生病的孩子哪怕只是稍微好了一点,在医师都未敢放松警惕、解除戒备时,他们就如同看到了曙光一般。 这一次栗青没开口,看了一眼身旁的谭易,后者想了想回答:“现在还不行,还要继续用药,看下午。”他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汗,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 孩子的情况稳定,诊所里又安静下来。 栗青和谭易面对面坐着:“本来我是打算在这里多待几天的,但现在出了一点意外,我明天一早就要回榕城了。” 思来想去,栗青觉得应该是她打电话报警有人行骗时,做得不过隐秘被人发现了才招来报复。昨晚被穆冬知救了,想必那波人也不会就此罢休,为今之计只有赶紧离开这里。 谭易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面前一身运动装的少女,十分疑惑,不过十几岁的模样,面对危机情况不仅镇定还能及时想出解决之法,这样的人他从医十几年从未遇见过。 虽然有天赋一说,在医学这个领域,没有时间和经验的积累,其他全扯淡。 “你父母是医生?” 栗青笑笑:“你也别猜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不过从小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而已。”她有些自嘲地想,或许她能从再嫁的影后母亲那里遗传到一些演戏的天赋也不一定呢? 谭易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栗青看看时间,起身最后朝他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我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给你考虑了。”说着从包里拿出两张车票:“说实话,我用最后三百块买了这两张车票,你要是愿意跟我合作的话,下午五点,我在火车站等你。” 说完也不再看他的反应,栗青拿着票走出了诊所,留下谭易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7章 羞辱和感激 “水电我都交上了,你先休息几天。”栗青对在屋子里转悠的谭易说道,从火车站下了车两个人风尘仆仆直奔这里。 谭易从主卧探出头来:“诶,我说栗青,这里是你租的吧?”说着伸出一只夹着一张照片的手来,冲她挑挑眉:“全家福,没你!” 栗青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谭易实在面丑心黑,于是想了想十分认真地看着他道:“除了生活费,我目前所有的钱都花这儿了。”说完又勾勾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我估摸着你身上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怎么,你还想回去?” 谭易摇摇夹着那照片的手指,惊讶地看她:“怎么可能?” 他又不傻,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并且踏出了一地步,他怎么也要走到最后看看。 以卵击石,不试怎知结局是定数?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最后又改变主意跑来火车站找你了?” 栗青说下午五点,他四十五十几才堪堪赶到。火车不等人,再晚一些,回榕城的就只有栗青一人了。 他一直在等,然而一路上栗青说的话不多,更是连提都没有提这事儿。仿佛她早已知道他会赶来一般。 “你想说么?”出乎意料的,栗青反问他。 谭易一愣,片刻之后突然咧开嘴笑了:“嘿,我发现你这小姑娘还真有意思啊。”把那照片扔到垃圾桶,他走到栗青面前,盯着她:“不过我还真想告诉你。” 栗青不言,一副准备好当听众的模样。 “那天你来找我之后,晚上十一二点吧,我没忍住,给许怡打了个电话。”谭易从包里拿出一根烟,在栗青嫌弃的目光中点燃:“。” 见栗青眉头紧蹙,谭易走过去把窗户推开:“我没吭声,就听见电话那头有男人问她是谁。” “你猜许怡怎么回答的?”他笑得极为夸张,脸上尽是嘲讽:“我听见她说:‘打错电话的神经病’。” 电话那头的男人肯定就是李川了,许怡医院院长的独子,现在也是他们医院的科室主任。 谭易自认不算愚笨,到那一刻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蠢。他一直没换号码,不信许怡不知道是谁。 真是可笑,他以为自己是情圣,却没想到在许怡眼中,他只是一个神经病而已。 “闻着伤心,见者落泪。”栗青淡淡地给出评价,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唰唰地写下一个号码递给谭易:“我其实对你悲惨的爱情故事没什么兴趣,这是我的手机号。” 谭易瞪大眼睛看着她:“你就不同情我?” “同情啊,”栗青点点头:“但是人不遭遇一两次欺骗,哪里知道自己有多蠢。”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从内心深处感谢许怡和李川。不然谭易又如何能同意与她合作。 这话貌似……没什么错。 谭易深深了吸了一口,然后把烟头从窗户扔了出去,得到栗青一个大大的白眼。 把谭易安顿好之后,栗青没有直接回栗家,而是先去王婶儿子媳妇那儿。栗乐几天没见栗青,十分高兴,路上主动告诉栗青:“作业已经做完了,哦,对了,周一的功课我也有提前预习。”一边说一边偷偷看她,语气里流露出讨要奖励的意图来。 栗青轻轻刮了刮他的鼻梁:“要什么要求就说吧。” 栗乐今不大好意思地眨眨眼,小小声地说:“我们老师说下周家访。” 栗青有些为难,家访本来是没什么的,但他们姐弟的状况复杂外人很难理解。前世也是这个原因,栗青几乎推掉了栗乐今所有老师的所有家访,从幼儿园到中学,栗乐今的所有老师在他的评价上都有这么一句话:“家长十分不配合。” 栗青的沉默让栗乐今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他其实也知道姐姐很为难,但难免……有些难过。 栗青见不得他这个样子,想了想问:“周几?”不能让老师上栗家家访,但她可以让老师去另外的地方。 “啊……”栗乐今抬起头,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周五晚上。” 栗青点点头:“那行,回去我给你一张纸条,你周一去改一下家庭住址。”谭易住那地方接待老师还是可以的。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栗乐今还是十分高兴:“好。” 刚到栗家大门,栗青就发现今夜的栗家大宅是不同往常的热闹。刚进大门就被门口的王婶叫住,想来是在这里等她许久了。 “你怎么才回来呀?”王婶面露焦急:“夫人说让你换了衣服就到主楼去参加晚宴。” 栗青疑惑地看向她,她从未出席过栗家的宴会,这是吹的什么风?不过她还是点点头,感谢道:“谢谢王婶,我换好衣服就过去。” 王婶四下看看,把栗青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小声道:“我听管家说夫人今晚似乎有大事要宣布。”这也是她在电话里头欲言又止的原因,夫人有多不喜栗青姐弟她是知道,总担心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栗青点点头,真诚地道谢:“嗯,谢谢王婶,我会多注意的。” 带着栗乐今回了佣人房,栗青让弟弟看会书,自己去洗了澡。事出突然,她也没办法去借衣服,只好在箱子里面找了一件样子普通的裙子。虽然不清楚邹秀媛叫她去的理由,栗青想低调一些总还是没错的。 主楼前面的草坪被晶莹剔透的水晶灯光照得十分漂亮,波光潋滟的喷泉、悠扬美妙的音乐、翩翩起舞的宾客,觥筹交错,所有的一切都那么令人愉悦。 栗青站在角落,等到邹秀媛身边终于没有人了才走过去:“婶婶。” “嗯,”邹秀媛今天穿了一袭黑色长裙,高贵大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等会我有事情要宣布,你也多待会吧。” 仿佛没意识到她高高在上的姿态,栗青恭谨地点点头。 或许他们是知道自己并没有把那份合同交给穆思言了吧,栗青想。在去找谭易之前,那份合同已经把被她烧成了灰烬。 第8节 拿了一些小甜点和果汁,找了僻静的角落无聊地看着喧闹的宾客们。她长途跋涉,现在终于有机会填饱肚子了。 甜点香酥脆软,口感极佳,栗青眯了眯眼,想栗家的大厨果真还是不错的。 视线不其然落到宴会中心的穆思言身上,栗青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他转过身,两个人的视线交错。栗青正考虑要不要过去,却看到一个秀丽端庄的少女亲昵地挽上他的胳膊。 穆思言移开视线,朝身旁的少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而那穿着樱粉色小礼服的少女正是她的堂妹穆沄沄。 这样出乎意料的情况着实让栗青感到意外。 往常穆思言出席宴会,身旁的女伴虽然不一定是她,但都是他家族里一些未出嫁的妹妹。 眼前的情形让栗青感到茫然不安的同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就在这时,音乐声渐渐变小,光线逐渐黯淡,只会场中央的灯光不变。 身着黑色长裙的邹秀媛挽着栗文涛的胳膊慢慢走到灯光处,走道上花团锦簇。 各种身份人士已到场,众人将焦点移动到他们身上,今晚宴会的主人栗文涛轻抬高脚水晶杯示意:“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来参加这次晚宴。今天邀请各位一聚,主要是为庆祝我的小女儿沄沄结束高考,并且取得不错的成绩。“ 说着栗文涛难免露出得意的神色来,栗沄沄的成绩哪里是不错,是非常不错——榕城理科第三名。 虽然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成绩并不代表什么,但至少是一种值得炫耀的资本。 说完另一处暗处突然亮了起来,挽着穆思言的栗沄沄不慌不忙地举起手中的高脚杯,斜睨了周围人一眼,矜持地点点头。 有宾客注意到栗沄沄和穆思言之间的互动,小声朝身旁的人玩笑道:“听说栗家和穆家有婚约,栗文涛今天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自己的女儿宣誓主权呢。” 对方点点头,看了一眼正与宾客寒暄的栗文涛,意味不明地说:“老狐狸啊。” 也不知道是谁开了头,宾客们纷纷去和穆思言和栗沄沄搭话,顺便夸赞他们金童玉女、男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栗青就站在阴暗僻静的角落,冷静地看着,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无关。直到栗沄沄挽着穆思言的胳膊走到她面前,唇边露出一丝笑,带着少女特有的娇羞对他道:“思言,我们一起给堂姐敬杯酒吧。” 穆思言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然而终于还是道:“嗯。” 青冷冷地看面前的人。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怎么可能仍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栗青盯着穆思言,后者目光躲闪,栗青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即使她费尽心机勾、引穆思言,甚至背着栗文涛夫妻烧了那份合同又如何,他依旧同前世一样,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抛弃她。 只是前世他还能直接告诉她,而现在却让她陷入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栗青重生后是真心想和穆思言结婚的,她本以为经过上一次的约会和接触,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然而栗青觉得气愤的是,在场有那么多人明明都知道和穆思言有婚约的是她栗青而不是栗沄沄,但大家仿佛一夜之间失忆了一般,没有一个人提起。 难道就因为她无父无母、无所依靠,所有就应该被人如此看轻。 甚至没有郑重的退婚,而是直接忽视她。 慢慢松开紧握的拳,“恭喜你。”栗青优雅地拿起高脚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栗沄沄倨傲地朝她点点头:“谢谢。”她的成绩一直比栗青好,榕城理科第三名,她要让栗青永远都只能仰望她。 现在不连栗青未婚夫也变成了她的么。栗沄沄得意的想。 “失陪。”说完和穆思言转身去应酬其他客人了。 栗青微微颔首,露出一个体贴的笑容,转身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地朝主楼旁边走去。 “栗小姐。”身后传来急切的声音,栗青没回头,在栗家,小姐只有栗沄沄一个人。却没想到一个女人走到她面前,一脸惊喜的样子,微微喘着气道:“栗小姐,果然是你。” 栗青疑惑地看向她:“您是?” 对方朝她笑笑,语带感激地:“您忘了,上次在旋转餐厅,多亏你救了我儿子。” 栗青想了想,又看了看面前穿着优雅、妆容精致的女人,也不怪她没认出来,那天那位母亲哭得那样狼狈,栗青只记得她花掉的妆容。 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噢,是您啊。” 她朝栗青伸出手:“你好,我叫伍澜。” 说着她大概也想起自己上次的表现,表情有点尴尬:“上次太匆忙,没来得及和您道谢。” 栗青笑着摇摇头,说完想想又补充道:“没事的,不过举手之劳。” 伍澜闻言笑眯眯的,那天栗青也是这样说的,心下一计较对面前这个救了自己儿子的小姑娘好感大增。 她靠近栗青,拉起她的手,态度和善而亲切:“原来你是栗家的姑娘啊,难怪这么有气质。” “阿澜。”一个男人走到他们身边,柔声开口。 栗青看过去,栗文涛一副殷勤的样子站在他身边。“叔叔。”栗青朝男人身旁的栗文涛喊道。 栗文涛满脸慈爱地朝她点点头:“这是蔡氏的蔡总,这是他的夫人。” 栗青又朝他们微笑问好。 伍澜扭头看向自己丈夫,冲他眨眨眼:“然,你看这是谁。” 蔡然这时也朝栗青客气地点点头:“栗小姐。” 这一开口让栗文涛有些惊讶。 蔡家财大势大,蔡然又是出了名的为人高傲冷冽,想从他那儿得到好脸色堪比登天。 然而传闻中如此高不可攀的人此时却对自己默默无闻的侄女和颜悦色,他怎能不惊讶,于是当即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侄女。 只可惜视线被伍澜挡住了,她握着栗青的手朝他说:“哎呀,栗总,听说穆家公子和您大哥的遗孤有婚约,原来就是这一位么?” 她的话一开口,氛围一下子就变得诡异起来。 栗青微微瞪大眼睛,疑惑地看了看这位蔡夫人。 这事儿大家都心照不宣,开口提起的却只有她一个。 栗文涛有些尴尬,但不得不硬着头皮摇摇头解释:“蔡夫人大概是听岔了,和穆家有婚约的是我的小女儿沄沄。” 一般人这时也该懂得给人留台阶了,但伍澜却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看看栗青又看看不远处的穆思言和栗沄沄,扭头瞧着栗青,十分认真地说了一句:“也是,栗青值得更好的呢。”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站在她对面栗文涛听见。 ☆、第8章 状元和还行 “姐姐,刚才你手机响了。”正坐在桌后预习功课的栗乐今抬起头提醒刚洗完澡回来的栗青。 栗青点点头,一边擦头发一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穆思言。冷冷地勾了勾嘴角,栗青想穆思言这人还真是有意思。 把手机放下继续擦头发。 没多久手机又响了,栗青接了起来,她倒是想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艰涩的声音:“对不起。” 闻言栗青几乎要被气笑,她拿着手机走到角落才冷笑道:“穆思言,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可耻么?” 穆思言沉默,他知道自己实在伤她太深,只好叹了一口气:“我是有苦衷的。” 栗青冷笑,因为曾经对这个人有过期待,她现在才会如此失望。她以为穆思言至少能有担当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但是事到如今,他既然还痴想妄想得到她的原谅。 不过想求一个心安,让自己心理好过一些而已。 她偏不让他如愿:“穆思言,就算我无依无靠,但也是一个人。”她深吸一口气:“如果你是提前告知我想要退婚,我不会厚着脸皮不答应的。但是你却选择了这种几近羞辱的方式。” 电话那头的穆思言没说话。 栗家主动提议换人联姻,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母亲已经一口答应。 他对栗青这个未婚妻是满意的,甚至还有点喜欢。 然而他在穆家的状况让他别无选择。 父亲已逝妻子母家一直在施压,家族里也不少人以他私生子的身份来羞辱母亲。他如果想要走得更稳更远,就需要一个家世真正和穆家匹配的妻子。而不是栗青这样虚有其名的世家女。 在母亲的眼泪和哀求中,他终于还是妥协了。“对不起。”他执着地道歉,即使知道这样的自己实在太过虚伪,他是真的希望能得到栗青的谅解。 “好,”栗青平静地回答:“我原谅你了。”她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的牵扯,实在令人恶心。 电话那头的穆思言几乎是惊喜,小心翼翼地说:“谢谢你。晚安。” 挂了电话,栗青毫不犹豫地把电话里穆思言的电话删掉,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到一边。 不要为无谓的人和事多费心思,她告诉自己。今日所有欺辱过她的人,他日她必将一一偿还回去。 第二天栗青把栗乐今送到学校,正打算去找谭易,却接到班主任的电话,也没具体说怎么回事,就是惶急火燎地让她赶紧去一趟学校。 第9节 栗青猜想十有八九是成绩出来了。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像栗沄沄那样提前知道自己成绩的。 到了学校门口就见许久不见的班主任满脸笑容地朝她招手,身边还站着几个中年人,大概是学校领导,时隔多年她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不过他们见她也是一副笑眯眯十分亲切的样子。栗青礼貌地一一打了招呼。 一行人走到办公楼,进了开着空调的办公室,其中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才郑重地告诉栗青:“栗青同学,恭喜你成为这一届榕城的理科状元。” 栗青瞪大眼睛,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看向一旁的班主任:“真的?” 班主任快六十岁了,此时笑得满脸褶子,点点头道:“730分!比第二名多了50分呢!”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孩子就是太妄自菲薄了,平时就淡淡定定的,这一考试就显本事了。” 他对栗青这个学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成绩不错但并不拔尖。却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在班上几乎隐形的女孩子竟然一举拿下了理科状元,让他在同事领导面前好好长了一次脸。 他已经快退休,能在离开讲台之前教出一个这样的学生来,他的职业生涯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学校的校长、副校长和另外几个领导十分关心她如何填志愿,在他们看来栗青这个分数填哪儿都能上,重点在于要让学校在这件事中也得到一定的宣传。 最好是榕城b大,百年老校,顶尖学府。 “当然啦,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你。”校长笑眯眯地告诉栗青。 三中校长和他十分不对盘,这些年三中一直压着他们其他几所中学,每年高考的前五名基本上都出在他们学校,每次开会碰上他都只能铩羽而归。 然而就在昨天几个学校的校长去教育局开会,他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他们三中有第二名又怎么样?第一名的栗青的分数可是比他们的第二名多了50分! 想到老对头那泛绿的脸,他就觉得神清气爽,看眼前的栗青也越发顺眼:“你这一次表现十分优异,考虑到你家庭条件不太好,学校特地向教育局申请了奖学金。” 栗青在学校十分低调,总是埋着头做自己的事情,从不参加任何班级活动。虽然穿着打扮干净整洁,但换来换去都是那么几身衣服。甚至不止一次晚交学费。 这些都是她家庭条件不太好的证据。 虽然早已猜到会有一笔奖学金,栗青还是还是点点头,感激道:“谢谢您。” 从她重生在高考考场上,打定主意全力以赴开始,就是冲着这笔钱去的。现在几乎身无分文的她还指望着这些钱来当做启动资金呢。 几位领导轮番对她进行了一番表扬鼓励之后,嘱托班主任好生关注她填志愿的事情。比起领导们官方的关心,栗青班主任是实打实地希望她能走一个好学校。 同栗青一起走到校门口,老班主任语重心长地告诫栗青:“校长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一定要选一个自己真正想去的学校。”高一时学校做过家庭调查,他依稀记得她似乎父母双亡只有一个仍在念小学的弟弟。 栗青站定,看向他,认认真真地回答:“罗老师,我会的。”志愿她早已打算,前世她如愿去了b大医学院,今生这个想法也没变过。拿出全部实力,只不过是为了学校的高额奖励以及……给栗沄沄添堵。 扶了扶镜框,见她这样,班主任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从学校出来,栗青直接去了谭易那儿。开门的时候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半睁着眼打着呵欠抱怨:“老板,要不要这么早啊。” 栗青没搭理他,径自进去坐下。 屋里的摆设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其中一间卧室被他们改成诊室,用来接待病人。 “刘璐说她这个月底带人来。”谭易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之前栗青把他叫上同刘璐吃了一顿饭,两个人也算是认识了。长相美艳、脾气火爆的刘璐简直刷新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栗青点点头。当初给刘璐提让她带“福榕会”的小姐来免费做检查时,她几乎是立即就答应了。 “福榕会”虽然是高档俱乐部,对里面的特殊服务人员要求甚高,定期会给他们做检查。但同样也分等级的,一些接待的客户不是那么上档次的女孩子根本不可能享受到这样的“福利”。 刘璐身为他们的主管,知道其中不少女孩子都是迫不得已从事了这个行业,有机会也想多帮衬一二。 至于栗青打的主意她又怎么会不了解,但这是一件互惠互利双赢的事情。她乐得做这个人情。 “嗯,”学校承诺的奖学金到月底应该也到她手上了,正好可以用来添置一些简单的设备和药材器械。 谭易突然面色古怪地看着她:“今天是有什么喜事么?”栗青在他面前不大爱笑,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今天却是难得有了点花季少女的温柔模样。 “算是吧,”因为即将到手的钱,栗青确实心情不错:“这周五晚上你得出去呆几个小时了。” “为什么?”谭易不满地瞪大眼睛。 栗青于是把弟弟老师这周五晚上要来家访的事情说了,又给谭易解释了这样做的原因。谭易虽然不怎么乐意,但也还算有良心,也就答应了,但直到栗青走时都还扒着门强调:“诶,说好了的,两个小时啊。” 坐公交到离长安山不算远的地方下车,栗青检查了鞋带,小跑朝山顶跑去。这个点正好是栗家的佣人去山下采购回来的时间,对方见栗青一人便好心地问她要不要搭便车。 栗青笑着婉拒了。 去找谭易时在小县城发生的事情让栗青深刻意识到她有多需要加强锻炼,于是每日周一到周五送栗乐今去学校之后她就这么跑上山。 她底子不好,跑到半山腰就气喘吁吁,胸腔难受得紧。好在栗青也没想过一口吃成大胖子,累了就停下来歇歇。 花了两个小时终于还是到了栗家大门。和门口的保安打过招呼,正打算进去,身后却有人叫她的名字。栗青疑惑地扭过头,一个穿着白色衬衣卡其色休闲裤的男生冷冷地盯着自己。 “你在叫我么?”栗青指指自己,不太确定地问。面前这个人她并无印象,然而她又确实听到是“栗青”两个字。 那男孩子点点头,慢慢走过来,用一种挑剔的目光打量她:“你就是栗青?栗子的栗,青色的青?” 栗青十分茫然,但还是礼貌地回答:“嗯,是啊。” 闻言男孩子有点烦躁地拔了拔头发,打量她半晌之后“哼”了一声,昂着头仗着自己的身高居高临下朝栗青道:“我就是想看看把我挤到第二的人长什么样。” 栗青有些哭笑不得,反问道:“那你看好了么?” 男孩子骄矜地点点头:“还行。”说完转身进了隔壁别墅大门。 看着男孩子潇洒的背影,栗青觉得自己大概是老了,已经不能理解年轻人的想法了 ☆、第9章 戒指和打脸 接到珠宝店通知自己去取订婚戒指的时候,栗青这才想起穆思言和她之前一起去定了一对戒指,原本是准备订婚仪式上用的。是她重生之前的事情,不过现在想来也用不上了。 “我们打电话通知穆先生,对方的秘书说他没空让您来取。”电话那头的专柜经理十分客气地解释。 现在圈子里都默认和穆思言订婚的是栗沄沄,栗青想他大概是避嫌吧。不过她也不至于贪图这一对戒指,于是委婉地拒绝:“他总会有空去取的,你们先放着吧。” “栗小姐,这对戒指十分贵重,按规定我们是不能为您保存的。”对方有些为难的样子:“要不您什么时候有空抽空过来一趟,办个手续寄存在我们这里,您看这样成么?” 栗青觉得十分惊奇,问:“还要办手续?”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的,”大概是常和客人联系,电话那头女经理的声音甜美客气,很难令人不生出好感:“很简单的一个手续。” 栗青想了想,不过是一件小事,没必要为难别人。 “那好吧。”她想了想,和对方约在了下午。 挂了电话,栗青往学校走去。全国高考成绩昨日已经全部公布,栗青以有史以来最高分成为榕城理科状元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财大气粗的慈善家都向学校表示愿意为她提供各种名义的奖励。 当然,媒体拍照留念是不能少的。榕城有钱人多,人有钱就追求名,这很正常。 班主任罗老师是一个好老师,真心实意地为栗青选择了几家数目比较大又没什么过分要求的应下来,其他的比如提供免费旅游这类对栗青而言没什么实际用处的赞助就推掉了。 她今天去学校就是要去参加仪式拍照留念的。 栗青仍旧穿了白衬衣牛仔裤、旧运动鞋,长发梳了一个马尾,看起来干净整洁,阳光向上。 恰好符合媒体想要的好学生样子。 带着得体的微笑从金主们手中接过支票,握手、拍照,栗青游刃有余。前世栗青考贷款上大学,为了生活费和弟弟栗乐今的学费生活费,她争取了几乎所有能争取的奖学金、助学金。 最后在媒体的见证下,学校把十万块支票交到栗青手里。 仪式完了,有一家报纸的记者私下找到栗青,透露出想要单独采访她的意思。栗青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拒绝,一旁的罗老师就开口以她要填志愿婉拒了。 对方虽然有些遗憾,但也表示理解。毕竟对于栗青这样的寒门学子而言,人生才刚踏出第一步,学校和专业也是很重要的。 林林总总加起来,这一上午栗青就拿到了接近五十多万的支票。 还有一个企业答应会在她上大学后每个月汇两千块到她的户头当作生活费。 五十万在榕城这个繁华的大城市并不算什么,连稍好地段的小房子都买不了。但对现在几乎身无分文的栗青而言,这笔钱的用处就大了。 告别罗老师之后,栗青先到银行另外开了户头,兑了支票之后,在里面存了一笔二十万块的定期。这是她为乐今准备的学习储备金,不管将来如何栗青都要为弟弟考虑后路。 三十万存到她平时常用的卡里,剩下的几万块直接提现给谭易送了过去。 谭易正在吃午饭,面条刺溜刺溜糊了一嘴。当栗青从背包里拿出几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时,惊讶之后狐疑地打量栗青,严肃质问道:“你该不是去抢劫了吧?” 栗青噗嗤笑出声:“你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一点吧。”说完又把这些钱的来历给他简单提了一下,谭易看着那散发着诱人光芒的钞票摇头晃脑地说“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 从谭易那出来也快中午了,栗青找了一家小店喝了点粥。吃完午饭慢慢散步到东汇城,进了珠宝店报了名字,导购小姐很快就找来了客户经理接待她。一个十分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她先是十分客气地向栗青表示了歉意,然后领着她到了vip室。 只是那寄存手续十分奇特,居然让她再次确认无名指尺寸。栗青哪里知道这个,那客户经理殷勤体贴地给她重新量了一次。 “只是寄存还要重新量尺寸?”栗青狐疑地问。 女孩子言笑晏晏地解释:“是的,是为了对客人的信息做一个采集。” 栗青点点头没再说话。 榕城上流圈子里不少名媛贵妇都十分钟爱这个牌子的婚戒,只不过要是让他们的设计师私人订制的话,是需要预约排队的。时间不定。 穆思言定的那对订婚戒指是半年前预约的,十分漂亮,简洁优雅。栗青临走前妈客户经理不无遗憾地问她真的不带走,栗青朝她笑笑摇头。 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稀罕要。 从vip室出来,栗青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栗青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县城发生的事情让她太变得敏、感,产生了错觉。在那客户经理给她量无名指尺寸时,似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萦绕着她。 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 甩甩头,深吸一口气,栗青想,那大概是错觉吧。 下午接了栗乐今回到栗家,进了大门正好和栗沐林打了照面。不过凡事并非都是巧合,栗青见他盯着自己微笑就知道他是特意在这里等她。 栗沐林仍旧是谦谦君子模样,柔声道:“恭喜你,这是贺礼。”说着递给她一个十分精致的纸袋子,栗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选好学校了么?”他问。 他之前被派到国外出差,一回来就听说了父母在晚宴上擅自将同穆家联姻的人换成自家小妹的事情,对于家人这样的行为他觉得羞愧又无可奈何。 大概是前世他到最后也没能对她狠下心的缘故,栗青对这位大堂哥的心情十分复杂,只好淡淡道:“想好了。” 说完便不再说话,显然是不想同他继续交谈。 栗沐林有些尴尬,但又觉得能理解栗青的态度,于是道:“那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找我。” “嗯,那我们先回去了。” “大堂哥再见。”栗乐今十分乖巧地向他道再见。 栗沐林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们姐弟绕过主楼朝佣人房走去,面容竟带了些挣扎痛苦之色。 第10节 栗青成为榕城理科状元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到了栗家人耳中,并且引起了轩然大波。栗沄沄把梳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扫到地上,朝一旁的佣人大发脾气:“梳个头发都梳不好,你还会干什么!” 佣人站在那儿低着头默不作声,邹秀媛闻声上楼:“怎么了,宝贝儿” 栗沄沄指着地上被撕成碎片的报纸红着眼眶质问:“妈,你不是说让人看了栗青考得很一般么?” 邹秀媛看过去,知道女儿是知晓栗青成为理科状元的事情了,连忙过去安慰她:“是啊,可谁知道还有一个和栗青同名同姓的人呢。” 这种事情并不常见,她当时也没多问,只以为以栗青的本事考上一本已属不易。哪里会想到她的分数竟然比第三名的沄沄多了一百多分,成为榕城这一届的理科状元。 “都怪你不问清楚,现在要怎么办,我都成了一个笑话了!”栗沄沄几乎可以想象圈子里要如何说自己了,晚宴上她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恼怒。 她向来自恃清高,和圈子里那些蒙受父荫的同龄人不同,不管是学业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却没想到她前脚在众人面前抢了栗青的未婚夫,事隔不过一周,向来被她踩在脚底的栗青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这口气她无论如何咽不下。 “要不,我让你爸爸问问看这事儿有没有转圜的余地?”见栗沄沄这样伤心恼怒,邹秀媛小心翼翼地开口。 栗沄沄抹抹眼泪,问:“真的可以么?” “胡闹!”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听到争吵声的栗文涛上楼来看个究竟。却不想正巧听到妻女这样一番对话,忍不住动怒:“你还真以为我们栗家真有那么大能耐。” “那怎么办?”见希望落空,栗沄沄伏在梳妆台哭了起来。 栗文涛也不是不疼这个女儿,只是这件事已成定局。 今天一大早有交好的世交打来电话恭喜他,他才知道平素不声不响的栗青竟然考了第一名。他压下心中不甘和怒气感谢了对方的关心,挂了电话之后就让人去查了。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栗青以730分成为榕城的理科状元。 “老爷,”这时管家小心翼翼地递过电话:“族里长辈的电话。” 栗文涛皱皱眉,拿过来,语气恭敬的:“喂,叔伯,我是文涛。” 栗沄沄听到“叔伯”两字,也不哭了,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看着父亲。栗家是一个大家族,族里辈分森严,即使栗文涛已是族长,在族里的长辈面前也不得不恭谨有加。正因如此,栗沄沄和邹秀媛此时都有些紧张。 “嗯”栗文涛面色沉重地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事儿我会亲自操办的。” 挂了电话,栗文涛沉默着没有说话。 “爸……”见他面色不愉,栗沄沄忐忑地开口:“怎么了吗?” 栗文涛拧着眉,看了她一眼,深深叹了口气:“族里老人都知道这事儿了,说栗青这次给栗家长了脸,要给她庆祝庆祝。” ☆、第10章 穆家和旧人 空气中弥漫着花朵的香气,仪器平缓均匀的声音,温馨而安静的环境,全然没有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象牙白的床上躺着一个穿着病人服的男人,脸被白色的纱布裹得紧实,戴着呼吸机,看不出模样来。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帽子口罩的女孩子,那女孩子走到床边,掀开盖住床上的薄毯,开始给床上的人按摩。 她动作十分熟稔,用同往常一样的力度一下一下地按。 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她停下动作,从白大褂兜里掏出手机走到卫生间。 “喂,乐今,”她的声音很小,淡淡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嗯,我年后就回去了。” 没多久她从卫生间里出来,继续刚才的动作。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露出的脖颈上,白的透明。 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都按摩完了。女孩儿白大褂兜里的传呼机滴滴滴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看。导师呼她立即去1号手术室,应该是有手术。 起身离开之前她瞧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然后拿出一个小小的中国结放到他的枕边。这是她在唐人街买的,模样不太好看,但好歹看得出是中国结。 “新年快乐。” 她走出去,门被合上,再次恢复安静。 穆冬知醒来时有点不太舒服,但因着做了一个好久不曾有过的好梦心情不错,因此这点疼痛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他掀开被子起床。 “先生。”管家端着盘子进来,见他脸色有些惨白,担忧地问:“您还好么?” “暂时还死不了。”他淡淡道,随即把药品就着温水吃下。 老管家是传统的中国人,不赞同地皱眉:“先生,您别这样讲。” 穆冬知温和地笑笑不说话,他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佣人拿着准备好的外套过来,穆冬知展开手臂,眼睛盯着墙上挂着的偌大红色中国结,做工精致细腻,很漂亮。 只是和屋内的装饰风格及其不搭。 穆冬知闭了闭眼,好不容易得到的第二次机会,夙愿未成,他哪能轻易死掉。 用早餐时,坐在穆冬知对面的秘书田涛小心翼翼地开口:“穆成耀递了几次消息想见您都被挡回去了,说是独生子订婚典礼想邀请您赏光去坐一会。” 这样的话并不是谁都敢在穆冬知面前讲的,他仗着从小就跟在穆冬知身边这才斟酌着用词,小心地开了这个口。 好在穆成耀还有些分寸。 穆氏家族是最早移民夏威夷那一批华人,19世纪80年代穆氏先祖从夏威夷第一个华人百万富翁陈芳手里买下甘蔗农场,以此为开端,百年之后创建了庞大的商业帝国。 虽然夏威夷移民众多、人种混杂,不同人种之间通婚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但穆家始终坚持与华裔结亲,直到穆冬知的爷爷和一位英国贵族小姐一见钟情。之后,穆冬知的父亲娶了他奶奶家族一位远亲遗孤,同时也接手了穆冬知母亲家族的产业。 在特殊时期穆家先祖曾经变卖过祖产支持红色党派,这个传统沿袭至今,因此华国每一代当权者对穆氏家族都十分礼遇。 然而穆氏家族行事低调,在国内的影响力和积累百年的财富不足为外人道也。 穆成耀是穆家的旁支,掌管穆家国内的产业,说到底不过是依附着穆家而已。 家族庞大,谁都想在穆冬知面前多露脸,虽然只是一个订婚典礼,穆冬知就算只是去露了一个面,那也是天大的恩典了。 但这么多年他们为坚持落叶归根安葬在穆家祖地的先祖守墓、扫墓,穆冬知难得回来一次,见一面也合情理。 田涛偷偷打量穆冬知。 作为穆家这一带的掌门人,穆冬知对家族里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样,既不显得太冷漠也不会太亲近。尊荣的地位和良好而严格的教导使他的生活方式一成不变。 然而就是这样的穆冬知,一个月前丢下英国大堆等着他要处理的事物不管独自回华国。要知道自从很多年前他将穆老爷子的遗体送回这里来安葬之后,再没有回来过。 穆冬知没说话,优雅地用餐,直到面前的一小碗海鲜粥见了底,他才放下勺子,擦了擦嘴道:“我下午有时间。” 田涛瞪大眼睛,穆成耀找了他太多次,所以他也就提一提。这毕竟只是一个小辈的订婚典礼,他并没有想过穆冬知会应下来。“你说真的?”他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问。 穆冬知接过佣人递过来的水杯漱了漱口,看他:“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么?” 田涛有点愣,摇摇头,随即到一旁通知下去。 周五早上把栗乐今送去学校之后,栗青决定去一趟商场。晚上他的班主任要来家访,白衬衣牛仔裤虽然清爽干净,但作为一个监护人,这幅打扮实在不够沉稳。 还没到商场又接到伍澜的电话,问栗青有没有时间陪她去逛街,听栗青说她要为晚上的家访准备衣服,伍澜兴致勃勃地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自上次栗家晚宴之后,伍澜特意留了她的联系方式,不时会联络。之前知道栗青高考考了第一名,还特意打电话来恭喜,还说要在蔡家开个party为她庆祝一下。 被栗青婉拒了,原因有二。一是栗青觉得这事儿其实没什么好庆祝的,二是若真是蔡家为她办了宴会庆祝可就真打了栗文涛的脸了,为了这事儿栗沄沄整天明里暗里找栗青麻烦,但栗青暂时还不想和他们闹得太僵硬,也就忍了。 最后两个人也没去成商场,伍澜拉着栗青到东汇城直奔她平素常去的几家店,拿了一堆衣服让栗青试。栗青个子高,身材又标准,随便一件穿着都好看,伍澜看着镜子里穿着款式简单的大红色连衣裙的少女,有些羡慕地感叹:“年轻真是好。” 栗青有些哭笑不得:“伍澜姐,你别说得好像自己已经七老八十一样啊。”她也不过三十左右,大概生活美满幸福的缘故,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五六。 伍澜摇摇头,眼睛盯着栗青不放,片刻之后恍然大悟一般:“我就说差了点什么。”说着就让一旁殷勤的经理去取了一对钻石耳钉来给栗青搭配。 栗青皮肤均匀白皙,大红色的绸子更是衬得她肤如凝脂。伍澜站在她身边语气轻佻道:“真是一个美人儿。”栗青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伍澜的儿子奇奇已经六岁了,她还一副没长大的样子。 盯着落地镜里的自己看了看,栗青扭头:“伍澜姐,我觉得乐今的班主任可能不会欣赏这样的风格。”好看是好看,这裙子款式简洁大方,但重点在于实在太隆重了,这样的衣服只适合参加宴会,而不是接待来家访的老师。 她需要的是家居而不失庄重的衣服。 “真的么?”伍澜打量她半天,又问一旁的经理,后者只是微笑道:“这样的装扮很适合栗小姐。” 给了十分会看眼色的经理一个赏识的眼神,伍澜对栗青建议:“这样好了,这衣服先定下,我们再看看其他的。”栗青穿这身实在漂亮。 最后又给栗青选了一件嫩绿色的裙子,是时下女孩子中流行的款式,在夏日里清新大方。 付钱时伍澜执意要送栗青这两套衣服,不过栗青也很坚持,直接拿了卡给售货员。这里的衣服价格不便宜,但只是两套衣服而已,她现在还负担得起。 伍澜待她不错,不过她也没想过要以此来得到一些什么。 中午两个人在一家餐厅吃午饭,蔡然来的时候伍澜正巧在和栗青说起她高考夺冠的事情。见他来了,伍澜伸出手去拉了一拉他的手,蔡然顺势坐了下来,也执着她的手握了握,朝栗青道贺:“恭喜你。” 这样的事情对于蔡然这样的人物而言,其实是不值得拿出来提的,但他态度诚恳认真,毫无调侃之意,栗青也不扭捏,落落大方道:“谢谢。” 蔡然和伍澜是圈子里公认的金童玉女,栗青看他们执手相视微笑的样子,想起前世蔡氏掌门人妻子难产去世之后他多年不曾另娶妻的传言。 不想打扰他们,栗青找了借口去洗手间。出来时和一个年轻女孩儿擦肩而过。那女孩子着件时尚的雪纺长裙,碎钻高跟鞋,看起来年轻漂亮。她径自走到靠窗的位置,那里已经坐着一个打扮洋气的美貌贵妇,笑着为年轻女孩别过额前的碎发。 熟悉的脸,陌生的微笑。 指甲深入掌心,栗青却面无表情。她从未想过今生还能再次见到自己的生母,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那是贺家的千金。”伍澜顺着栗青的视线看过去,见她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开口解惑。随即又说:“旁边那个是她继母罗绮。” 栗青扯出一个微笑,点点头没说话。脸上的温度不受控制地褪去。 伍澜扭过头对一直沉默的丈夫蔡然说:“之前贺家送了邀请函过来,贺欣然十八岁生日宴会,你说送什么礼物才好呢?” 蔡然将切好的牛排放到妻子面前,看了一眼不远处朝他们走过来的人,淡淡道:“你看着办就好。” “蔡总,蔡夫人。”罗绮优雅得体地朝他们打招呼,视线落到栗青身上,发觉是不认识的人很快就又将视线移开。 伍澜也起身朝她打招呼:“贺夫人,贺小姐。” 罗绮脸上含蓄的笑容含着些得意,倒是她身旁的年轻女孩子有些不耐烦。于是简单地寒暄之后,母女俩就走了。 栗青从头到尾就坐在那儿,脸上的表情一直没变过。 短短几分钟,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前世自这之后,栗青再没有见过母亲罗绮,即使她后来曾为贺欣然的诊治也只是同他一个人接触。 栗青对她的唯一印象就是她那张美丽的脸。 罗绮当年在娱乐圈以貌美出名,那时她艳压群芳,是不少人心目中的女神。 然而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已,见过她在烟雾缭绕中叼着烟打牌、拿着电话和男人打情骂俏笑得花枝乱颤样子的栗青只觉得恶心。 罗绮离开时,乐今刚出生不久,她也不过10岁。 破旧楼房冰凉的石阶上,她微微蜷缩着身体坐在那儿,怀里仍旧是婴儿的弟弟睡得香甜。周围混乱而嘈杂,女人的高跟鞋敲打着油腻的石板路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传来车门声重重关上的声音。 引擎轰鸣、车子渐行渐远,这个骗了父亲一辈子又给了她生命的女人就这样走出了他们的生活。 第11节 ☆、第11章 争夺和交易 以为栗青庆祝为名举办的晚宴规模不大,栗家族里的老人虽说没有全都出席,但改送的礼物都送到了栗青手里。长辈们送的最多的是红包,还有一些珠宝首饰,不过最引人瞩目的是二爷爷送的礼物。 栗青挺直脊背端端正正地坐在屋子里,视线紧紧盯着面前的钥匙,不禁猜测起二爷爷送这礼物的意图。那是一间七十多个平方的公寓,不算大但两个人住绰绰有余。 按价值来说这间公寓甚至比不上邹秀媛送的一套首饰。但给一直住在栗家的她送房子,仿佛是在暗示她应该搬出去一般。 栗青相信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自己一个,因为栗文涛和邹秀媛在看到这件礼物时,脸上都笑出花来了。和那对夫妻以为的她想要赖在栗家不同,栗青其实非常想搬出去,但这不够,她要拿到弟弟的监护权才行。 “姐,给你看。”栗乐今不动声色地挪动,慢慢地就坐在了栗青身边,脸上的笑容带着点得意。 回过神的栗青从他手里接过来一张卷子,鲜红的笔勾画了不少笔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100分。栗青确实很惊喜,重生之后她对弟弟要求不再似前世那样严苛,只求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学业、钢琴都不在栗青的评估范围以内。 伸出手在乐今的头上重重地揉了揉,栗乐今脸上笑容的幅度越来越大,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头发被姐姐弄得乱七八糟。 “田老师在班上夸奖我了,说我进步很大。”栗乐今有点显摆地告诉她:“她还把的座位调到前面去了呢。” 田老师是他的班主任,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上次家访结束时,栗青随大流地送了她一件“小礼物。”栗青眯着眼睛想,她应该是很满意吧。 “啊,是那种成绩好的学生才能坐的位置哦。”栗乐今得意地补充。能得到班主任的夸奖,让他尾巴几乎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就像她什么都没做过一样,栗青好好夸奖了一番乐今的进步,最后许诺要是他期末考试也考得不错的话就带他去游乐园。 下午栗青去了一趟谭易那里,他现在没有资格证没办法从正规渠道买到药物和医疗器械,但他从前在医院上班时认识了不少人,他废了点功夫从其他渠道弄到了想要的东西。刘璐正好也过来看看,她知道谭易的事情,见他和栗青忙来忙去也挺专业的,越发觉得这事儿靠谱。三个人商量了一下,把“福榕会”的姑娘们休息时让她们过来做检查定了。 栗青送刘璐下楼时,她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问:“栗青,你一豪门千金,忙活这事儿难道纯粹是做公益?”栗青考虑到将来还有事情要同刘璐合作,一早就把自己的真实名字告诉了她。 她会问这话栗青也不觉得奇怪,她之前欲言又止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于是笑着对她说:“刘姐,我在栗家的处境怎么样你不会不清楚,至于我做这事自然是有我的打算。”千金?圈子里大概谁都晓得栗文涛夫妻不待见他们姐弟,想了想栗青又补充道:“不过你要当我就是做好事也可以。” 刘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的目的呢我也没兴趣知道,但这事儿确实是一件好事,我先替那些姑娘谢谢你。” “刘姐你也别这么客气。”栗青淡淡道。自己到底是动机不纯,担不起这一声谢谢的,栗青想。 刘璐却只当她谦虚,也不再多说,只是心里对这个年轻知进退的女孩子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栗青回去的时候在栗家大门口碰上穆思言,大概是来接栗沄沄出去。对于穆思言这个人,栗青觉得自己实在难以理解。上次庆祝宴会上栗青偶尔回头就能看到他用一副缱绻的目光盯着自己,把她给恶心透了。 又觉得自己当初实在眼瞎,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人。甚至还想着嫁给他。栗沄沄在高考成绩这事儿上被自己狠狠打了脸,总想着找她麻烦,她也不想再和穆思言有任何形式的接触,于是远远看见他,就绕了一圈从另一个门进去。 不过穆思言还是瞧见了她。 他久不见栗青,此时既欣喜又有些尴尬。上次宴会上他本来想找机会同她说话,只是栗沄沄看得太紧他才只得作罢。 看着面前越来越耀眼的前未婚妻,他有些后悔了,和骄纵不讲理的栗沄沄比起来,栗青除了家世不好之外几乎没有缺点。 他也知道自己当初做的太过分,栗青现在不想搭理他也是正常的。 “栗——” “思言。”甜美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穆思言扭头,栗沄沄正在朝他走过来。他只好放弃想要叫住栗青的想法,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栗沄沄挽住他的胳膊,狐疑地朝他刚才的视线方向看过去:“你刚才在看什么?” 穆思言神色已经恢复平静,摇摇头,替她拉开车门:“没什么,我们走吧。快迟到了。” 晚上栗青给罗老师通了一次电话,她的志愿已经报上去了,和前世一样——b大医学院。她的分数比前世多了一百多分,自然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填志愿前发生了一个小插曲。百年来和b大针锋相对、王不见王的a大招生办特意联系过栗青,表示只要栗青去他们学校,专业任选,还给提供奖学金和生活补助。他们说了很多,条件十分诱人。 大概是怕栗青动摇,紧接着b大招生办的老师也跑来找她,条件同a大差不多,甚至提出只要栗青报b大,他们可以破例让栗乐今去b大附小上学。 b大附小是榕城数一数二的小学,招生条件十分严苛,无数望子成龙的家长每年捧着大把钞票都拿不到名额。 栗青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情,两所大学的招生办老师有一次不小心碰上,两个人当着她的面就吵起来,把她吓了一跳。毕竟两边的老师看起来都文质彬彬的,没想到骂起来人也不含糊。 “a大文科见长,果然连吵架骂人都文绉绉的。”当时在现场观完全场的罗老师这样评价。 只是她是打定主意要去b大医学院的,能够让弟弟去b大附小上学更是意外之喜。礼貌客气地拒绝了a大招生办老师,对方走之前还表示若是她在填志愿之前要是后悔了可以随时联系她。 栗青点点头,表示了感谢。心里却知她不可能会后悔的。 晚上临睡前,栗青同往常一样,把脑海里已有的医学知识回忆了一遍。发现自己能够想起来的东西似乎越来越多了。 从上次她在旋转餐厅救了奇奇之后,再到她在县城避免了那位老人被骗,栗青可以清清楚楚地感知到脑海里空白的部分越来越少。 一开始她还有些不确定,直到她在谭易的诊所帮忙诊治了那个中毒性肺炎的孩子之后,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种充实的感觉让她逐渐确定了一件事。 栗青甚至猜测,如果不是她帮了那个老人一把,她后来不会有能力救治那个中毒性肺炎的孩子。 虽然现阶段栗青还有很多不明白、不确定的,但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似乎只要她做了好事,脑海里丢失的那些前世积累下的医术就会慢慢恢复。 同这件令人愉悦的事情比起来,栗青遭遇了另一件令她感到烦恼的事情。那天邹秀媛叫她打扮好了,跟着他们去赴了一次饭局。一开始栗青还有些茫然,坐在她对面的那位大腹便便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色眯眯的目光在她身上就没挪开过。 整个饭局就听见邹秀媛笑呵呵地夸赞对方年轻有为,场面还挺热络。 没多久栗青就看明白了,这男人是邹秀媛娘家的一位亲戚,似乎是能给她提供不小的帮助,邹秀媛就想用自己来使这样的合作关系更加牢固。 以前栗家顾忌穆家,虽然不待见自己但不曾对她动过别的心思。如今她是真正孤立无援,邹秀媛这是想把她作为筹码进行交易。 弄清楚这个事实的栗青出了一身冷汗,然而面上还得不动声色,保持得体的微笑。好在饭局上还有其他人,那男人也没机会对她动手动脚。 果然,结束饭局,邹秀媛说自己有事,让那男人送栗青回去。 “婶婶,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不用麻烦邹先生了。”栗青赶紧表示自己可以自己回去。然而邹秀媛瞪了她一眼,对面色有些不愉的中年男人笑道:“我们家栗青就是这么害羞。” 没想到中年男人看了一眼栗青,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婶婶,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的。”栗青再三强调,邹秀媛握住她的手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栗青垂下的双手紧握,一声不吭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那我先走了,你要好好照顾栗青啊。”说完这句话,邹秀媛带着得意的笑容踩着高跟鞋上了车。 栗青站在那儿看着渐渐融入黑夜中的车,海风拂过,心里一片苍凉。 邹秀媛说:“做事之前多想想乐今。” ☆、第12章 订婚和求婚 就像小孩子幼稚的示威一般,在栗青的庆祝宴会过去一周之后,栗沄沄和穆思言正式宣布订婚,然后就像赶时间一般有了今晚这个盛大的订婚宴会。 两个家族联姻本不该如此仓促,但栗沄沄实在栗青端着酒杯,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人群中央一脸幸福地接受众人道贺的堂妹栗沄沄。她今晚穿着一袭白裙,头上戴着小巧精致的王冠,仿若公主一般。 咽不下这口气,栗文涛和邹秀媛也认为夜长梦多,早日宣布这桩婚事才真正定下来。 “栗青,”身旁的伍澜轻轻地握着栗青的手,犹豫着开口:“你还好吧。” 栗青点点头,坦然地微笑:“还好。”说完又微微耸肩,朝伍澜眨眨眼,覆在她耳边小声道:“感谢渣男的不娶之恩。” 闻言伍澜噗嗤笑出声来,用一副你真行的眼神看着栗青。面前的少女一袭红裙,青涩中透露出些许妩媚 ,仿佛刚才安静得宛若一潭不起微澜的死水一般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栗小姐,又见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们身后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打招呼。栗青扭头,表情不变礼貌地颔首:“邹先生。” 邹大成笑眯眯地盯着面前的美丽少女,心里越发满意。上次饭局之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见过面,他觉得可以定下来了。于是对栗青说:“我先去找我表姐,等会再来找你聊。”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等他走远了,伍澜才收回惊讶的视线,疑惑地问栗青:“这是谁啊?”,不合身的西服都快被他的肚子撑破了,被发油固定得十分妥当的中分头,然而重点是他那种一副把栗青当做他私有物的态度让伍澜觉得很不爽。 栗青看着不远处和邹秀媛相谈甚欢的邹大成,面上看不出情绪来,只是淡淡道:“买主。” “啊?”被她的话弄得有些迷糊的伍澜打算问个清楚,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丈夫蔡然叫走。 栗青抿了一口香槟,思考该如何摆脱现在这种进退不能的困境。邹秀媛步步紧逼拿弟弟威胁,然而自己此时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虽说之前高考的事情让族里老人突然想起她这个人来,但栗青很清楚若是邹秀媛坚持将她嫁给邹大成,目前的自己是毫无抵抗之力的。 微微抿紧嘴唇,她绝不允许自己的计划就这样胎死腹中。 “你想要一个更盛大的订婚典礼么?”低哑暗沉的嗓音,语气并不随意,反而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认真与固执 栗青扭过头,那个救了她两次的男人就站在她身旁,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她:“哦,应该是结婚典礼才对。” 栗青愣住,眼睛都没眨一下,然后慢慢地咽了咽口水。 “穆先生,”她笑得有些尴尬,带了点不自知的愠怒:“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穆冬知一点也没有收回自己目光的意思,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你知道的,我不是在开玩笑。” 在前任未婚夫的订婚典礼上被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求婚怎么办? 栗青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行字来。然而瞬间又觉得好笑。 她有一张长得不错的脸,但栗青不认为这足够让穆冬知这样的人对自己一见钟情。即使她对他一无所知,也深知这个男人并不是普通人。 想到这一点,栗青心下释然,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问:“穆先生,我可以知道原因么?” “原因?”穆冬知反问,黝黑的眸子疑惑地看向她。栗青点点头,然后她就见穆冬知居然真的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的样子。 她有点意外,因为他此时的举动实在算不上绅士。和他们前两次相处时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个温和有礼却难以捉摸的穆冬知截然不同,面前这个穆冬知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很特别的气息。 栗青眯着眼睛打量面前他,毕竟斟酌着用什么词来形容她此时的感受。 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穆冬知有些苦恼,因为栗青的问题实在有些难以回答。 她长得很漂亮。 但他并不是一个肤浅的人,穆冬知白皙修长的手指摸着自己下巴想。 她很聪明。 但他也很聪明,并且不需要靠另一半的基因来改善下一代智商。 想了半天,穆冬知英俊挺拔的脸上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她前世默默暗恋自己十年所感动,于是这一世决定不再辜负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这一次换我喜欢你了。”他开心地对她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栗青觉得有点惊悚,即使穆冬知皮相非常不错,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五六的模样,但毕竟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快三十岁的成年男人,而不是十七八岁的懵懂少年。 她觉得有点冷,胳膊上起了无数小点点。 “开心吧?”穆冬知语气带着明显得意的味道。 栗青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呵呵……”面前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见她低头沉默不语,穆冬知想她大概是夙愿得偿不敢相信,于是伸出手去把她的手握住手中,认认真真地告诉她:“这是真的,不用怕,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第12节 一个男人用堪称虔诚的语气对你许下“我会保护你”这样的承诺,你会作何想法呢? 栗青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样,此时的她竟然有点……感动。甚至在某一刻她想要去相信面前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相信这个散发着甜美香气的承诺。 但只是一瞬间而已。 “小叔?”穆思言走过来,有点不可置信地开口,甚至忽视了站在穆冬知身旁的栗青。虽然传言穆冬知来华国了,但穆思言只几年前跟着父亲去英国时见过他,觉得他并不会出席自己这样的小辈的订婚典礼,因此一时不敢确定。 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穆思言会喊年龄相差并不是很大的穆冬知“小叔”,栗青挣扎着想要扯出自己的手,然而穆冬知却紧紧握着不放,眼见着穆思言越走越近,栗青恼怒地瞪着他:“放手!”然而回应她的只是穆冬知平静的目光:“不要害羞。”他微微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越发用力,仿佛是在安抚她一般。 栗青简直要抓狂了,他到底是怎么看出她在害羞的? 然而穆思言已经走近,早已确定面前这个人就是穆冬知的他脸上的表情古怪:“栗青,你怎么会……”他想问为什么她会同穆冬知在一起,然而穆冬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就忘了说话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栗青十分措手不及。 她就这样被穆冬知握着手半被迫地跟着他见了穆思言的父亲以及爷爷,然后又被拉着坐到了主桌的主位。桌上除了穆冬知,其余的都是一些辈分和地位都极高的老人,连穆思言父亲这样的人物都没只能坐到隔壁那桌。 栗青还发现几乎所有人对穆冬知的态度都很怪异,明明是想要讨好他的样子,但又因为畏惧而不敢有所行动。于是坐在他身旁的栗青收获了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其中也包括栗沄沄。 因为在穆思言的父亲把她喊来打算把她介绍给穆冬知时,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用一种堪称严厉的语气对穆思言的父亲说了一句:“你就给你儿子找了这样一个丑八怪?。” 场面当时就变得诡异起来,一向被捧在众人手心的栗沄沄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整个人都蒙了。大家都没说话,在栗青都以为穆思言那位一向高高在上的父亲要翻脸时,他竟然只是紧张地点点头。旁边回过神来的栗沄沄想要说什么,也被他叫人拉到了一旁。 明明那么任性的话,就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跋扈少年说出话一样,可是并没有谁质疑或者反对。 仿佛,这个人做什么都应该是对的一样的。 这实在太奇怪了。 ☆、第13章 酒精和太阳 咖啡厅内,栗青握着电话默不作声,面色犹豫,片刻才道:“不好意思,只是最近有些忙。”电话那头的邹大成语气不善,栗青已经推了他许多次,这一次他把邹秀媛搬了出来。 栗青握着电话的手微微收紧,目光隔着落地窗投向不远处的海面,平静地解释:“我没有您想的那个意思。”她其实知道总这样敷衍邹大成不是长久之计,只是现在她没有其他选择。 “哼,”邹大成的声音突然拔尖,用一种挑剔嫌恶的语气说:“这么惺惺作态,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传来“嘟嘟”的占线声。 栗青把电话放到一旁,面无表情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让她下意识皱了邹眉头。 “怎么了么?”伍澜随意地问,看得出栗青对电话另一头的人的态度很奇怪。她猜测道:“是那天那个中年男人?” 栗青不置可否,只是朝她抱歉的笑笑:“伍澜姐,我今天有点事就先走了。”被人当做货物摆放在货架上任人挑选,这样羞辱的事情她并不想让伍澜知晓。 明白她不想多谈,伍澜也不追问,点点头:“嗯,你先走吧。”一旁的奇奇含着吸管,听说栗青要走也抬起头来,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糯糯地向她道再见。栗青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奇奇再见。” 栗青刚回去就被邹秀媛叫了过去,她先是质问了栗青为什么拒绝邹大成的邀约,然后又用“循循善诱”地告诉栗青邹大成有多好,仿佛他能看上栗青是她高攀了一样。 栗青抿着嘴说话,心里不禁冷笑,邹秀媛这是把她当成傻子了啊。 邹秀媛见她沉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面上带了些得意的神色。沄沄订婚宴上发生的事情让她十分不安,她既嫉恨穆冬知当众羞辱自己女儿,又嫉妒他对栗青的另眼相待。 总之,趁热打铁把栗青嫁出去她才能安心。 第二日市教育局领导设了饭局,犒赏这一届榕城高考前三。考虑到栗沄沄也会去,栗青本想婉拒,但这样显得她太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只好收拾妥当准时赴约。 出门时栗青在大门碰上从外面回来的栗沐林,他看起来十分憔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想对她说些什么,只是等他们擦肩而过他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栗青到的时候前三甲除了她谁都没到,领导们也没来齐。栗青寻了边上的位置坐下,没一会包间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穿着白色衬衣、卡其色休闲裤的少年。 对上栗青意外的目光,对方只是朝她点点头便随意找位置坐下。然后两人便不再有交流,丝毫不见那日在栗家大门前的高傲。 栗青猜想他应该就是这一次的第二名——三中的乔立,也是榕城市长的公子。 领导们陆陆续续到齐了,场面也热络起来。这种场合是讨好上级的好机会,好几个官员一轮一轮地敬酒。本来开始时是没栗青他们什么事的,一来他们是学生,二来也没人敢为难乔立,于是她就和乔立坐在那儿喝果汁。 直到姗姗来迟的栗沄沄,巧笑嫣然地主动敬酒赔礼道歉,一桌子敬了一圈,领导们也笑呵呵地你言我一语开始夸赞起她来。 栗沄沄敬完酒扫了一圈最后在乔立身旁的座位坐下,坐定后她斜睨了栗青一眼,见她像木头一样呆呆坐在那儿只顾吃东西,嘴角不禁得意地微微上翘,心里不屑地想栗青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晦气鬼,上不了不台面的东西。 认定是栗青从中作祟,穆冬知才会在订婚宴上羞辱自己,栗沄沄现在对栗青的厌恶达到了一个顶点。不过想到母亲对她说过的话,栗沄沄的心情才好上一些。 栗青也不管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仍旧只是坐在那里当个隐形人,自顾自地吃东西喝果汁。却没想到栗沄沄朝她露出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嘲讽笑容之后,大方地提议他们三个人一起敬酒。 正在喝果汁的栗青觉得栗沄沄简直有病,自己要做人情当交际花还拉上别人。乔立到底是出身官家,从善如流地接过服务员递过的酒杯。按理说是应该一位一位地敬酒的,但乔立却是一杯酒一次敬了一桌。不过他身份在那儿,也没人敢为难他。 “栗青,轮到你了。”栗沄沄脸上带着笑,生怕别人把栗青落下,幸灾乐祸地把斟满的酒杯递给她。栗沄沄想栗青参加这种场合的机会不多,酒量必然不怎么样,她优哉游哉地等着栗青醉酒出丑。 酒杯里面是高纯度的白酒。栗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地接过,一桌□□个领导她都喝了个遍。 她一个年轻女孩子如此爽快,年纪都能当她父亲的领导们也不好扭捏,也都很给面子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桌下来,栗青一个人喝了小半瓶茅台。 只是出乎栗沄沄意外的是她面色如常,仿佛刚才喝的是白开水一样。再看看一旁脸色发红明显有点喝高的教育局领导,栗沄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 “呵呵,栗同学酒量不错啊。”开口的这位是教育局局长,五十多岁的样子,戴着金色边框眼镜,挺和气的。此时笑呵呵地看着栗青,他当年同栗文涛是同学,对于栗家那些事情也知晓几分。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栗青,她其实长得并不像他父亲,精致的面容像她那位影后母亲多一些。 栗青微微弯弯嘴角,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李局长说笑了,还好。”桌上有一位年纪偏大的领导酒量向来傲视众人,有想要讨好他的下属见气氛不错便提议两人比试一番。 十分钟过后,那位豪气冲天的领导面色赤红,大着舌头模糊不清地对栗青说:“你……你行!” 栗青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眯眯看着他:“我只是对酒精不太敏感而已。” …… “哈哈……”沉默之后,桌上笑成一片,连一直不苟言笑的乔立也露出了几分笑意。他看着喝了一大瓶茅台却面无异色、吐字清晰的栗青,她此时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而不自知。 毕竟还是喝酒了。 一席饭局宾主尽欢,几个人站在门口看着领导们被车接走。那位被栗青喝倒的中年大叔临走前拉着栗青说下次再喝,栗青忍着笑点点头。 栗家的车停到他们面前,栗沄沄面色阴沉地看了栗青一眼才上了车。 栗青像没看到一样,笑眯眯地转过身,背着包一个人慢悠悠地朝不远处的公车站台走去。 她心情难得愉悦,全然想不起想邹秀媛的步步紧逼,脑海里都是上次庆祝晚宴时收到的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和红包在闪闪发光,连走路都有种像踩在云端的感觉。 “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长大以后变成太阳……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她的声音清亮,语调柔和,任谁听都觉得好听,只是她说话时语气从来都是平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旁人听起来只觉得很舒服而已。 此时漫不经心地哼唱着儿歌,眼睛因为微笑而变得弯弯的。 “栗青。” “啊?”栗青扭头,乔立双手插在口袋栗,趋步走过来,此时夜幕已落,他的脸被掩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她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还没回去,也不明白他叫自己干什么。 他走到她面前,依旧仗着身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容严肃,片刻之后才弯着嘴角纠正:“你唱错了,是长大以后播种太阳。”大概是她正好站在路灯下的缘故,他走在她身后,黑夜里远远看见她就像太阳一样明亮。 虽然这样形容很奇怪,但他那一瞬间脑海里突然中就生出了这样的感觉来。 “唱错了么?”栗青疑惑地问,侧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随即又咧开嘴笑得开心:“没错啊,变成太阳,啦啦啦啦~”她又自顾自地哼唱起来,慢慢往前面的站台走去。 盯着完全无视自己的栗青步履稳健的背影,乔立的脸色很不好,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眼瞎了。 太阳?哼,酒鬼还差不多。 ☆、第14章 大礼和决定 栗青站在那儿,沉默不语地等着栗沐林把话说完。 他最近见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今天两个人又在大门遇上终于把她叫住。他依旧是温温和和的,说话的时候有点犹豫的样子:“阿青,你……是怎么认识穆先生的?” 栗沐林是唯一一个会喊她阿青的人,栗青觉得挺讽刺的,如此亲昵的称呼竟出自仇人之后。她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事情。应该说她那天参加了栗沄沄订婚宴的人对这个问题都很感兴趣,只是开口问她的也只有栗沐林一个人。就连栗文涛和邹秀媛后来都没问她。 “穆先生帮了我两次。”她回答得直接,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们之间的交集,仅限于此。 栗沐林闻言皱了皱眉,不太相信栗青的说辞,他所知道的穆冬知和堂妹口中的人不太一样。拥有那样权势地位的人,不可能简单。 其实这些栗青也都知道,事出有因,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做一件事。只是她不认为目前的自己有什么东西值得穆冬知那样的人物觊觎,欠他的情她牢牢记在心底,有一句话说的好,出来混总还是要还的。 话糙理不糙。 扫了一眼腕上的时间,栗青抬眼看他:“大堂哥,还有其他事情么?没有的话我该去接乐今了。”她不想让弟弟等太久。 栗沐林深深地看她一眼,摇摇头,斟酌了一下才说:“阿青,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帮忙的。” 栗青直直地看着他,她相信他这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但很多事情都不是他们可以控制的。前世他也曾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然而也是他眼睁睁看着栗石杨把乐今害死。 她点点头,本来打算朝大门走去,脑海里突然闪过订婚宴那日穆冬知的提议,于是不太确定地问:“你觉得穆先生这个人怎么样?” 栗青这个问题问得太突然,栗沐林细思片刻只说了四个字:“深不可测。” 直到晚上临睡前栗青还在想栗沐林对穆冬知的评价,有点怀疑她和他大概认识的并不是同一个穆冬知。 栗青顺利被b大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学校,保安室打电话让她去取。前几天刘璐已经开始带姑娘到谭易那儿检查,于是栗青拿了录取通知书顺道过去了一趟。她到的时候,客厅里面坐了好几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孩子在聊天,见她直接推门而入都用疑惑的目光盯着她。 “阿琴?”其中一个姑娘对一直在后厨打杂的栗青有点印象,又觉得不应该在这种地方看见她,于是不太确定地开口。 栗青和气地笑着点头:“黎黎姐。” 前世为了报仇她硬是把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用到了记人这方面,面前坐的这一排姑娘她都能叫出名字来。 那女孩子见自己没认错,也挺高兴的,又同她聊了一会。 “你来了?”谭易从里屋走出来,他今天穿着一身整洁白净的白大褂,头发也剪短了,整个人的面貌看起来和之前大不相同。 栗青走过去,坐在里面的刘璐微笑着朝她点头,栗青也笑笑:“刘姐。” 谭易扒拉了一下头发,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剪短,于是到一旁挤了洗手液到手上一边洗手一边问:“你过来帮我打下手?” 栗青看他,摇头否认:“当然不是,我就顺道过来看看。” 谭易把手上冲净,瞥了一眼内屋,压低声音感叹:“我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他这意思说得含糊,见栗青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才解释道:“这些姑娘都挺信任我的。”岂止是信任,她们看起来不太正经的样子,但即使知道他执照被吊销对他仍旧十分尊重。 栗青了然,现在不是患者拿着刀追着医生砍的十年后,且这群姑娘因为从事的职业特殊他们内心深处都很自卑,对于医生这样救死扶伤的职业自然充满了崇敬之意。 前世栗青因为复仇结识了不少这样的女孩子,。虽然不排除有的是为了满足自己对奢侈品的需求而自甘堕落,但大多数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说白了,谁不想过干干净净的日子。 没有在谭易那儿多呆,栗青和刘璐说了一会话就走了。出来后栗青一直想刚才刘璐给她说的事情。 栗石杨和他的一群狐朋狗友最近频繁出入“福榕会”,最开始只是玩女人,最近玩得越发过分竟然开始碰那玩意儿。刘璐无意间碰见过一次,她不了解栗家的情况,想着到底是栗青的堂弟,于是特意提醒她让栗石杨家里人多注意,不然早晚出事。 早晚出事啊…… 第13节 栗青勾勾嘴角冷笑,难怪最近都没在栗家见到栗石杨,连栗沄沄的订婚宴也不见踪影。原来如此。栗青自然不可能去提醒邹秀媛和栗文涛多注意他们那宝贝儿子,不过既然邹秀媛对她步步紧逼,她倒是可以送她一份大礼。 下午栗青去接乐今放学之前去西城找了一个人,那是榕城有名的贫民窟,而栗青要找的人是一个画着浓妆、穿着暴露艳俗的年轻女人。 栗青前世只是听说过她,那时栗文涛为了一个清纯的女大学生和邹秀媛闹翻,在圈子里弄得很难看。而那个女大学生就是面前这个抽着烟,站得东倒西歪的女人。 后来栗青去查了,发现这女人倒是上进,从不少老男人身上捞了一大笔钱之后花钱进了一个艺术学院,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出身不太好、积极上进的女大学生。后来她“意外”被栗文涛的车擦到,两个人一来二去也就勾搭上了。 “找我什么事?”抽着烟的女人不耐烦地问。 既然栗文涛前世能为她心动,栗青相信现在也不会例外。 栗青看着她,目光沉静:“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给了她三万块,将她带出贫民窟,住进普通小区。当那女人洗干净脸上的浓妆,换上一身白裙站在栗青面前时,她有点明白为什么栗文涛前世会不惜为这个叫陈颖的女人同邹秀媛闹僵了。 面前的女孩子长发飘飘,一条白裙更衬托出她白净柔美的脸庞,秀美的嘴唇微微张着,最妙的是那双眼睛,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如星星。 “你还没说到底要让我干嘛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陈颖有点别扭,心里有点不安。她很清楚自己拿了栗青的钱,自然是要为她做事情的。但栗青闭口不谈这事儿,却让她住进了干净整洁的房子,还给她买衣服,这实在太奇怪了。她可不信栗青只是想做好事。 栗青眯着眼睛打量她这张脸,意味深长地说:“做你最擅长的事情。” 然而栗青的“大礼”还没包装好,被栗青推了几次的邹大成就气冲冲地找到邹秀媛抱怨了一番。邹秀媛觉得栗青太不识好歹,正巧这时接到b大附小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她十分不客气地拒绝了对方的提议,并且放下话说栗乐今是绝对不会去b大附小的。 那人也只是根据规定通知监护人办一些手续,却没想到被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通。等终于联系到栗青的时候,语气便不太好,栗青好生赔了不是,对方才给她讲了怎么回事,还告诉她,如果监护人不同意孩子转学的话这事儿是成不了的,让她和监护人商量好。 挂了电话栗青整个人都有些懵,然后便想起她前世认识的一个表面风光的千金名媛。 那女孩子出身豪门留学国外,无奈家道中落,她那异母兄长拿她病重母亲威胁,将她作为挽救家族的筹码被送上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床。 后来那女孩子意外怀孕,栗青被请去为她秘密引产。 “医生,手术中意外死亡会不会坏你名医的名声呢。”躺在手术台上的漂亮女孩子笑着开玩笑,只是那语气却不像是玩笑。 将麻醉药剂注射入她体内,栗青平静道:“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那时的她咬着牙活下去,坚信不依靠任何人她也能为父亲和弟弟报仇。当然,她也没有人可以依靠。 重生后她以为天道轮回,才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然而此刻她才突然意识到前世她花了十年毁了整个栗家,今生她却没有那么时间了。对于目前的她而言,遑论复仇,她最迫切的事情就是想办法改变这种被人当做货物进行交易的困境。 哪种方式能够迅速带来改变,她就应该选择哪一种。 哪怕看不清前路。 栗青深吸一口气,神色平静地按下一个号码。电话接通,栗青眼神坚定,语气波澜无惊:“喂,是穆先生么?” ☆、第15章 交易和悸动(已修) 宽敞整洁的办公室,栗青坐在这把丝绒椅子上,有些坐立不安。 坐在她对面的穆冬知温和有礼,英俊非凡,全然和那日栗沄沄订婚宴上的任性骄矜不同。 几个小时前,她打电话给穆冬知,希望能和他见一面。那时她庆幸自己过目不忘,所以还能想起早已被她扔到垃圾桶的名片上的电话号码。 “穆先生,”栗青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他,开门见山:“您上次的提议还有效吗?”她只当他开玩笑,得了机会落荒而逃。想到自己当时态度坚决,现在又主动找上门,栗青觉得有些羞耻。 穆冬知微笑:“当然,”他看着她的目光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对你永远有效。”他十分清楚面前这个女孩子能主动开这个口有多不易,虽然其中也有他的推波助澜,所幸结果没有辜负他的煞费苦心“苦心”。 得到肯定的答复,栗青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她所需要的答案不仅于此。 “我可以签婚前协议,但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拿到我弟弟栗乐今的监护权?”这是她对这桩婚姻的唯一期许。 “可是你自己都还是未成年。”穆冬知微微蹙眉,假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其实他深知栗青为何如此着急。 栗青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她直直地看着他:“但我相信这对您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穆冬知盯着她没说话,沉默半晌,就在栗青忍不住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有诚意时,他终于点点头开口:“我可以帮忙。”穆冬知微笑着补充:“但穆家没有签婚前协议的传统,我的夫人自然也不需要。” 栗青有些意外,世家大族的婚姻若是门不当户不对,婚前协议这种东西是必不可少的。她想了想,十分坦诚地对穆冬知说:“穆先生,在这方面您不用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我会找您也是考虑过的。” 说完她更是坐立不安,为了缓解尴尬她捧起桌上的青瓷茶盏放到嘴边轻啜。瞥到用来垫着茶杯的垫子上漂亮的刺绣,不禁感叹感叹穆冬知的奢侈。 茶是好茶,重生后她虽已许久不曾享受过这样的上品,却是记得味道的。栗青眯着眼细细品着萦绕舌尖的茶香,却没注意到穆冬知伸出手慢慢地靠近她。 穆冬知面色一僵,漂亮的眸子盛满恼怒,艰难地抽回自己的手。 栗青将茶盏轻轻放回精致的茶垫上,抬头却见穆冬知神情古怪,脸颊发红,和适才沉稳淡定的模样不同,似乎是有些……焦躁? “穆先生,”她轻轻好心地唤他:“您还好么?” 他眉头紧蹙,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坐在她对面的穆冬知闻声却突然将视线移到她身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还好。”半晌穆冬知才回答,随即又建议道:“我还有一个会议,不如我明天再联系你?” 栗青点点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他事情也不急于今天。于是礼貌地同他告辞。觉得穆冬知的脸色实在难看,栗青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确认:“穆先生,您真的没事吗?” “嗯。”虽然脸色不佳,但他脸上的微笑自然,看起来似乎并无大碍,栗青如是想。想便推开门走了出去。其实若是细听,她便会发现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变调。 待栗青终于离开,穆冬知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无力地靠坐在沙发上。门被推开,跟随穆冬知多年的秘书田涛面带焦急地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杯温水,几步走到他面前,将另一只手里的药片递过去。 “把这个吃下去。”穆冬知额头上已有了薄薄的细汗。接过放入嘴中,又接过水喝了一口将其咽下。闭着眼睛,体内的药物发挥药效之前,他呼吸急促,眉头紧蹙。 田涛沉默地站在一旁,不时看一眼时间,等分针指到某一个数字时,他才略带犹豫地开口:“穆先生,还好么?” 穆冬知闭着眼点头,心脏猛烈地跳动着,气息依旧有些不稳。 “您刚才为什么不……?”在他看来栗青有求于自家老板,此时不管穆冬知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她都不可能会拒绝的。 穆冬知打断他的话:“不直接摸摸她?”他自嘲地勾勾嘴角,看向田涛:“连我心脏不好都没让她知道,你觉得我会想让她认为我还是个精神病?” 田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穆冬知,也不确定强大得无坚不摧的穆冬知是否需要自己的安慰。于是只好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你想出去吧。”穆冬知有些疲惫地挥挥手。 他的体内有一条虫。从他骤停的心脏再次开始跳动那一瞬间开始,这条虫经常跑出来作怪。他用尽方法想要将其压下去,但是现在看来是已经到极限了。 那晚世交为他在游轮上举办的接风宴,席间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闷,便一个人下了游轮到海边吹风。却没想到会看到那样一副情形,美丽的少女用双手支撑着身体趴在石板上大口喘气,被打湿的几缕长发贴在脸颊,仿若神话中从深海而来的美人鱼。 于是他朝她伸出手。 美丽的事物总是危险的。 很显然,他忘了这一点。并很快为此付出了代价。 穆冬知几乎继承了父母最优秀的基因,超高的智商和俊美的外表,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同时也继承了来自于母亲家族的心脏病。但他近几年越发注重养生,身体状况控制得不错。 但那晚回去他的心脏突然发生骤停陷入昏迷,等到他醒过来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几个小时。这是不常见的情况,他的私人医生检查后告诉他,他的心脏情况正在以不可估计的速度恶化,并且建议他进行手术。 穆冬知小时曾经进行过一次心脏手术,然而即使父母对参与手术的所有人员都进行了调查,那次手术仍旧出了“意外。”他的心脏病没有治愈反而留下了更加严重的损伤。 不过即便如此,这之后穆冬知再没有同意进行手术。一开始是因为有风险,后来却是因为他不信任任何人。 他身边的人都说穆先生是一个体贴、冷静自持的绅士,只有穆冬知自己知道在一次次的暗杀和陷害中早已面目全非。真正的他是一个为达目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 这个世界,他不信任任何人。 强硬地拒绝了私人医生手术的提议,穆冬知只带了少数随从人员去了一个在大多数地图上都会被省略掉的小县城。没有人知道原因,除了穆冬知本人。 穆冬知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昏迷时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很长的梦。 那是八年后,他所乘坐的车发生车祸爆炸,他的伤势十分严重,脸也被大火烧伤。 田涛封锁消息将昏迷不醒的他秘密安置在穆氏基金旗下的一家医院里,对外宣称38岁的穆先生只是太过操劳身体不适进行“休养。” 他在病床上毫无知觉地躺了一年,准确地说来其实并不是什么都感知不到。 躺在病床上的穆冬知能够模糊地感受到经常会有人来给他做按摩,也能不甚清晰地听到那个人用清亮好听的声音同他说话,。 躺在病床上的穆冬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他醒来后那个人已经无处可寻。 可是他现在知道了。 那个人是栗青。 他习惯把所有事情都掌控自己手里,因此很快的,栗青的资料被整理好呈递上来。他同时也派了人监视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世界的女孩子。 任何他预料之外的情况都不应该出现的。看着照片上抱着小男孩微笑的女孩子他想。 后来他陆陆续续又做了一些异常诡异的梦,这些梦都发生在未来几年。并且梦里的每一件事现在都有迹可循,他不得不信他或许预知了未来。 在他决定去小县城前一晚,他做了一个梦。那是他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二年,他的心脏情况已经非常不好,在他又一次心脏猝停陷入昏迷之后,穆家的情况变得很慌乱,田涛自作主张地让医生帮他动了手术。 出乎预料的,手术很成功,因为在梦里早已被断定活不过40岁的他又多活了6年。而那个熟稔地拿着手术刀为他手术的人,即使全副武装只露出了漂亮清澈的眼睛,他也认得。 在小县城里栗青问他去那里的理由时,他说是来寻故人。 其实并不是借口。 他想要活下去。 而栗青是那个可以帮他的人。 所以即使他体内那条虫子作祟,他会对她产生奇怪的念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无法控制自己的嘴、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他都愿意忍受。 想到“梦境”栗她面无表情地每日为他按摩时的样子,穆冬知勾勾嘴角想,或许他可以相信她。 ☆、第16章 消息和虚荣 穆冬知即将迎娶栗青的消息在圈子里很快传了个遍,几乎震惊了所有人。不过大多数人都抱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想,毕竟穆冬知身体有疾活不长久是总所周知的事情,这位穆夫人怕是得意不久。 这个消息传到栗文涛耳朵里时,他整个人都懵了。虽说上次沄沄订婚宴上穆冬知对栗青异常亲昵,甚至还为了她当面羞辱了沄沄,栗文涛只当他是一时兴起。 如今穆冬知要娶栗青的消息都已经传遍了整个榕城上流圈子,他就算再不甘愿也不得不相信。 虽然十分不满栗青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抱上了穆冬知的大腿,栗文涛毕竟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他不仅不会拒绝这桩婚事,还十分乐见其成。 栗文涛得意洋洋地盘算,穆冬知要娶栗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势必要来征求自己的同意。到时候他再假意表示不希望栗青太早嫁人,穆冬知肯定要讨好他。 最近他打算投资房地产,穆思言和他那个老奸巨猾的爹穆啸声虽然答应了合作,实施过程中却总是压他一头。现在就不同了,哼,他侄女是穆冬知夫人,他就不信穆啸声不会来讨好自己。 只是他这算盘打得好,这头难得一见的栗二爷却特意来了一趟,还带了一个差点让他自乱阵脚的消息。 第14节 偌大的客厅里,栗二爷坐在主位,手里握着拐杖,一派和气地告诉栗文涛:“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婚后栗乐今和栗青一起搬到穆家。”穆冬知亲自上门拜访,他们这把老骨头虽不至于受宠若惊,但到底还是满意的。 栗文涛一愣,他这儿还等着穆冬知上门呢,二叔却告诉他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还要把栗乐今带走。不过他敢怒不敢言,只好压下自己的怒气小心地问:“二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栗二爷眯了眯眼,斜睨了这个侄子一眼,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只是说:“栗青也该搬出栗家了。”这些年栗青姐弟在栗文涛这里过得怎么样,族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上次栗青的庆祝宴他送她一间公寓也就是表个态。只是没想到这栗文涛心还是太毒了。 栗文涛被他看得出了一身冷汗,心里不忿,肯定是穆冬知给了族里几个老东西好处。他想了想,道:“二叔,栗青这可还没有成年,怎么能嫁人呢,更何况……”他看了一眼栗二爷,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穆冬知身体有疾这不是个秘密。之前也传出过他突然发病被秘密送到医院的消息,只是没有人证实,大家也都只是猜测。且他也到了需要为家族诞下继承人的年纪了,娶一个能为穆家传承子嗣的女人是他的责任。 现在这样仓促地提出要娶栗青,难免不让人猜想他是不是因为身体缘故随便娶了一个妻子。 至少栗文涛就是这样想的,栗青不过长了一张漂亮的脸,穆冬知那样的人物能看上她什么呢?肯定是看上她无父无母,好拿捏,能老老实实为他生孩子。 越发觉得自己想的没错的栗文涛,有些得意于自己对局势和人心的准确把握。 栗二爷见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不耐地摆摆手,虽然人老了,可眼睛还没瞎,栗文涛在想什么他清楚得很,不由得哼了一声看向栗文涛:“他身体再不好,那也是穆冬知。” 栗文涛正沉浸于自己的想象之中,闻言不禁脸色一僵。是啊,那可是穆冬知,就算穆冬知明天就要死了,有的是大把的世家愿意把女儿送过去,何必上赶着娶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 “栗青未成年这事也不劳你操心,穆冬知会解决。”栗二爷不紧不慢地起身,栗文涛连忙上前来想要扶他,却被他挥开,自己拄着拐杖慢慢往外走。走之前还给栗文涛留了一句话:“婚后乐今的监护人就是穆冬知了,你到时候在手续上签个字。”说完也不顾栗文涛目瞪口呆,带着人径自离开了栗家。 栗青混在一群家长中站在大门外,她体质特殊,不怕热也不怕冷,在一群满头大汗的家长中显得很特殊。 栗乐今背着书包从教学楼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她,加快脚步出了大门走到栗青面前:“姐!”他仰着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 栗青朝他笑笑,从自己包里拿出水壶打开递给他:“赶紧喝点水。”今天是乐今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他们学校挺重视的,监考十分严格,连水壶都不许带。 灌了一大口水,栗乐今把水壶递到栗青手里:“姐,你也喝点儿,天热。”姐姐最近变化很大,常常对他笑。栗乐今在太阳底下眯眯眼,觉得这个世上,姐姐是笑得最好看的人了。 栗青摇摇头,把水壶放回包里,牵起他的手往不远处的公车站台走去。 “考得怎么样?”不想让弟弟有负担,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随意。 栗乐今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应该还不错。”他功课本来就不差,姐姐最近每天晚上都会给他辅导,老师都说他进步很大呢。 看着弟弟健健康康的样子,栗青本来阴郁的心情好了不少。出门之前栗文涛把她叫过去骂了一通,理由是她没把他放在眼里。她现在对栗文涛是生理性厌恶。 陈颖昨晚给栗青打了电话,她被栗青送到了一所艺术院校学舞蹈。在电话里陈颖告诉栗青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她甚至发了一张自己和栗文涛的合照过来,虽然并不是什么大尺度的照片,但从栗文涛脸上的笑容就知道他那时有多心猿意马。 栗青告诉陈颖让她自己见机行事。毕竟对于如何勾引男人,陈颖比她有经验得多。更何况前世她很容易就得手了。 也正因为此,早晨栗文涛义正言辞教训她时,,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让栗青恶心得不行。好不容易忍耐到栗文涛撒完气,刚走出主楼,一阵剧烈的酸楚从胃里袭上来,栗青捂着嘴跑进洗手间,吐得昏天地暗。 姐弟俩一人背一个包,并排站在公车站台。这会正好是旁边小学的放学时间,不少领着孩子的家长都这儿等车,栗乐今的新同桌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女孩也被她爷爷牵着站那儿,他兴奋地同她打招呼:“佳佳!” 栗青顺着弟弟的视线看过去,那女孩儿扎着一个马尾穿着白裙子,长得白白的,一双大眼睛十分灵动。只是这小姑娘脸色不太好看,瞥了栗乐今一眼,不太乐意地对他说:“栗乐今同学,我们又不熟,请叫我苏佳。” 说着苏佳又退了一步,精致小巧的脸上不掩嫌恶之色。栗乐今是班上有名的寒酸鬼,一年四季就那么几套衣服,也不知道洗没洗过。上次小考之后调座位,田老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让他和这样的人挨着坐,害得自己被班上的同学嘲笑。 “寒酸鬼。”苏佳小声说了一句。 栗乐今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这个长得像娃娃一样可爱的新同桌为什么会说他们不熟。可苏佳叫他寒酸鬼时他就明白过来了,小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低下头不说话。 栗青冷冷地看了那小女孩儿一眼,不着痕迹地把弟弟拉到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心里既气愤又心疼。 苏家的爷爷本来见栗乐今和栗青穿着打扮都挺寒酸的,也就没多搭理他们。孙女那样说他还自觉得意,此时见栗青面色不好,才假惺惺地教训苏佳:“佳佳,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的同学说话呢?” “本来就是嘛,我又没有说错。”苏佳佳瞪了栗乐今一眼,嘟着嘴反驳道。班上的同学都这么喊他,又不是自己胡说的。 她的声音尖锐,不少家长都已经扭头看他们。苏佳的爷爷见状拉着她,只好假意朝栗青道歉:“小孩子不懂事,小姑娘你多包涵。” 他本来以为自己一个长辈主动开口道歉,栗青再怎么也不会不给面子。却没想到栗青只是冷眼看向他,一声不吭,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栗青心里堵得慌,她的手握着乐今的手,微微汗湿。她低下头,他一副手上的样子:“栗乐今,抬起头来。”她的语气冷硬,全然不似平常那样柔和。 栗乐今一时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下才呆呆抬起头来看她:“姐姐……”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低下头。” 她的声音难得拔高,冷冷地看向那对爷孙,冷声道:“小孩子是不懂事,她懂的都是大人教的。” 她的话意有所指,那些偷偷围观的家长看苏佳爷孙俩的目光也变得不屑起来。那小姑娘看起来也八、九岁了,怎么也该有点礼貌吧。 苏佳的爷爷本来还想仗着自己年纪大,好好教训一下栗青,却没想到身边窃窃私语都在指责自己。只好不甘不愿和拉着脸的苏佳到另一头等车。 等人都散了,栗乐今小心翼翼地问一言不发的栗青:“姐姐,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栗青压下自己的心疼,蹲下去和他平视,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乐今,做错事的人才应该觉得丢脸。”她握着他的肩膀,目光沉静:“只要你是对的,就该昂首挺胸。” 虽然栗青看起来平静,但她心里是十分自责的。作为一个姐姐,她很难不责怪自己忽略了弟弟在学校的境况。她自以为已经做得很好,却没想到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虽然小孩子攀比穿着是不对的,但不可否认的,大多数人看人都是从外表开始。栗青孤独惯了,也很享受这种一个人独处的时光。然而她忽略了一点,她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并不代表乐今也一样。 说到底,她还是犯了想将自己的成长过程全套照搬到弟弟身上的错误。 栗乐今第一次见栗青用这样认真严肃的语气同他讲话。 苏佳那样说他的时候,他只觉得羞愧,甚至觉得自己确实如班上的同学所说的那样是个寒酸鬼。但现在想想,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他们虽然没有钱,穿不起那种很贵的衣服,但他的衣服鞋子永远都被姐姐洗得干干净净的。他对谁都很和气礼貌,从没有作弄过谁。 姐姐说得对,他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感到羞愧呢。于是点点头,挺起胸膛承诺道:“嗯!” “栗小姐。”一辆车黑色的车停在他们面前,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老人,他将车门拉开,微微微微躬腰,恭敬地对她说:“穆先生让我来接您。”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栗青姐弟。就算这所学校不少人家里条件都算不错,开私家车来接孩子回家的也不少,但面前几乎要闪光的车看起来明显跟那些周围的车不一样。 栗青自己也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位身板笔挺的陌生人。他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奇怪的是他这幅打扮在这样的天气,竟然也不显得怪异。 他脸上的笑容也特别和气。 周围的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们,连不远处的苏佳爷孙也偷偷探过头来打量这边的情况。栗青看都没看那对爷孙,昂首挺胸牵着弟弟在众目睽睽之下坐进了车子。 ☆、第17章 学业和戒指 穆冬知在榕城的住宅临近一片海滩。 在榕城所有的海滩归国有,所有的海边别墅的地界线必需距离海岸线二十公尺。这里也不例外。 然而没有任何一辆出租车会载你到这一片区域来,如果是旅客,热情的司机可能会推荐你去其他在游人中比较有名的沙滩。就算是自驾游旅客,一旦靠近这里也会被告知,这片沙滩是游客禁入的。 长达八公里的白色海滩,沙子非常细腻,全是自然的,而不像榕城大多数热闹的海滩一样是买来的。如果面对大海站立,背后是一片松林,视野所及景色及其开阔美丽。 刚才在车上栗青就注意到了,她在榕城出生长大,活了两辈子都不曾知道榕城还有这样漂亮的地方。 上次在县城也是如此。 栗青前世作为秘医是不少豪门世家的座上宾,其中有亿万富翁、社会名流、政界高官,听过看过的奢华不在少数。因此也只是感叹一句,有钱真好而已。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穆冬知,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面容严肃,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的屏幕,专注得上面开出了花一样。 栗青实在想不通他到30岁都单身的原因,就算只看那张脸也不至于啊。明明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有佳人相伴,结果第三次见面时他就向她求婚了。 他当时说的那个理由更是莫名其妙。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栗青忍不住猜测。 “好了,”打扮得中规中矩的设计师笑眯眯地宣布,从栗青身后绕到她跟前,讨好地说:“栗小姐,辛苦了。” 栗青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谢谢”。乐今被佣人领去偏厅吃东西了,她则留在这里量尺寸。不过其实自己也就站了几分钟,期间不时展开手臂而已,倒是这位设计师一直忙上忙下帮她量尺寸。 “栗小姐严重了。”设计师有些受宠若惊,一时没注意连兰花指都翘起来。 他是穆氏旗下一个奢侈品牌的负责人,这次也是通过了层层选拨才为准穆夫人设计婚纱。之前听闻穆先生同另一位世家千金吃了几次饭,所有人都在私下猜测她就要成为穆氏王国新一代的王后。然而这一切在穆先生宣布他即将举行婚礼结束了,准新娘出身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家族,她甚至未成年。 突然坐上高位的未成年少女,他来之前很是胆战心惊了一番,却没想到这位栗小姐温柔大方、待人温和有礼,倒不像是17岁的女孩子。 松了一口气,他从助理手中接过平板递给栗青,“栗小姐,这是一些设计稿,您先看看。”他尽量让自己说得随意,但话落想了想又连忙补充道:“您有任何想法都可以随时提出来。” 栗青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婚纱,洁白的婚纱设计简单大方、端庄典雅。 “都很漂亮。”她真诚地感叹,全副注意力都在婚纱上镶嵌的钻石和珍珠上面。 钱这种东西,她现在是真喜欢。 “您满意就好。”自己的设计得到夸赞,设计师顿时心花怒放,觉得比起那些难以伺候的豪门妇人、千金,这位栗小姐实在是太好说话了。他再一次为自己拼尽全力争取这个机会感到庆幸。 穆冬知推了推眼镜,冷眼看向有说有笑的两人,微微眯起眼。未婚妻从来这里开始除了最开始和他打招呼就没多看自己一眼,现在还故意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 穆冬知得意又有点烦恼地冷哼一声,不要以为他没有注意到刚才她有偷瞄他。 本来栗青以为设计师会让自己在其中选一条,她在心里犹豫再三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心仪那条无肩曳地婚纱,毕竟上面的钻石看起来比较多。 可对方却在同她打过招呼后,就带着助理离开了。 轻咳一声唤来栗青的注意,穆冬知望向她:“你过来。” 他的语气十分冷淡,有着明显的不悦,栗青一时莫名,但依旧朝她走过去。只是他没有另外的吩咐,她只好站在那儿等待下一个“指令。” 穆冬知看看愣愣地站着不动的未婚妻,有些不太高兴,真是不会看人眼色。面上却依旧一片冷清,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位置,淡淡道:“坐下。” “哦。”栗青赶紧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她觉得栗沐林对穆冬知的评价实在是准确又客观。 深不可测。 饶是她经过前世生寄人篱下的前半生,后半生迫不得已游走于豪门政客之中,自诩有几分看人的能耐,也看不透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栗青转念一想,她当初认定穆思言为人古板木讷没什么野心,却也是看走眼了。 把那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抛到脑后,栗青正襟危坐。 这几天穆冬知具体做了些什么她不甚清楚,但族里那些长辈已经答应让栗乐今同她一起搬进穆家。也答应在她18岁前,穆冬知将代替栗文涛成为乐今的监护人。穆冬知私下和她约定,一旦她年满18岁,就将乐今的监护人换成她。 在族里长辈得干预下,即使栗文涛再不甘愿,也只好在文件上签了字。 也就是说,面前这个男人既是她的未婚夫,也是她的监护人。 这时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她十分识时务地表现了自己的乖巧。 穆冬知抬眼,对面的小未婚妻眉眼弯弯地盯着自己,傍晚的晚霞从落地窗透进来,映在她皙的脸上,带着笑意的眸子泛起一层微不可查的水光,波光潋滟。 想到昨晚“梦境”里她拿着用温水浸泡过的帕子仔仔细细为他擦拭身体时的模样,唇角下意识地勾起,心里的满足感像是渐渐升起的火苗,噌噌地冒着烟。 果然还是在欲擒故纵。 “我听说你已经被b大录取了?”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其实心里早已有数。 “嗯。”她并不意外他会提起这件事,这个世上不会有免费的午餐,她很清楚得到了就要有付出,这只是迟早的问题。 不过她能主动找上穆冬知,应下这桩婚事,就是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的。她很清楚,作为穆冬知的妻子,自己是不可能按照原来的规划进b大医学院读大学的。 穆夫人有穆夫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她既然借了穆冬知的势,不会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第15节 不过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她的计划中上学深造并不是必须的。只不过如此一来,她想要重新获得前世十几年积累的那些东西,就必须多做一些好事了。 说到底,就算穆思言没有退婚,她按照计划嫁给他,一切也不一定都能如她所愿。 穆冬知见未婚妻像个被老师点名提问的学生一样乖巧,心里软成一片,只是面上还是不冷不淡的样子。想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将来她会有多喜欢他,穆冬知心里既得意又不甘。 不过他有足够的耐心,他会把她纳入自己的领地,然后慢慢等待。 “第一学期你可以先住校。”穆冬知压下自己的不情愿告诉对栗青说道。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有比自己小一轮的未婚妻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 虽然他觉得以栗青对他的爱慕程度不会多看其他人一眼,但防着不怀好意的人觊觎自己的未婚妻总是没错的。 本来以为穆冬知会提起让她不再继续上学的事情,这时听到他的话,栗青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她咽了咽口水,不太确定地反问:“穆先生,您刚才说了什么?” 以为她是在讨价还价,穆冬知蹙眉:“你……很想住在学校?”他不自觉地加重了“很想”这两个字的音调,因为她这样让他实在忍不住怀疑她想要以住在学校来逃避和自己相处,但又觉得她这样恋慕自己怎么会主动放弃同自己相处的机会。 他这边在心里纠结不已,栗青却出突然起身绕到他身旁坐下,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不,我一点不喜欢住校!”她生怕穆冬知改变主意,用力摇头以表衷心。能够继续上大学对她而言是意外之喜,至于住校这种小事根本不重要。 穆冬知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面前的未婚妻双眼扑闪扑闪地看着他,就像只扒着主人的小狗一样,他有点骄傲地想,她潜意识里果然很喜欢自己。 既然如此,他也就大人有大量地不计较她喊她“穆先生”这种事情好了。 穆冬知勾了勾嘴角,把笔记本放到一边,从衣服外套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捉过未婚妻的的左手牢牢地握在手里,他低头却愣住了。 突然被捉住手的栗青被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胆大妄为地抓着他的胳膊。以为穆冬知是想扯掉自己的手,栗青还有点尴尬,却没想到他只是握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 “穆先生?”栗青试着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然而这样做的结果是她的手被握得更紧。 栗青被他这样看得很不自在,喊他也没反应,她只好僵着身体坐在那儿。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她:“对不起。” 穆冬知觉得心脏仿佛被紧紧地勒紧一样难受。被他握在手里得手纤细修长,看得出来主人十分爱干净,没有丝毫修饰的指甲被修剪得又短又整齐。 他没有注意过别的女性的手,然而他知道正常的17岁女孩子的手绝不应是这样的。 粗糙,布满茧子。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她的所有,也知道她独自一人带着弟弟寄人篱下过得很辛苦,只是那些都是从别人口中了解到的,远不及此刻他亲眼所见对“辛苦”二字感受得那样深刻。 栗青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但想到在栗沄沄订婚宴上他也是说些奇怪奇怪的话,栗青决定自己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吧。 不过当穆冬知当着她的面将那个盒子打开时,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些什么。 “穆、穆先生?”她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只是当穆冬知仿若未闻一般,径自将戒指取出时,她突然有些惶恐。在他即将把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时,栗青心一横把手握成拳 穆冬知不明所以,皱着眉头疑惑地望向她。 栗青却突然冷静下来,她用一种认真而严肃的目光看着他:“穆先生,您逾矩了。”尽管她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对穆冬知而言到底有什么用处,他们之间的这桩婚姻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交易总归是不争的事实。既然是交易,就不该参杂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这是订婚戒指。”沉浸在自责和心疼中的穆冬知回过神来,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解释。尽管此时的栗青像只备战的刺猬一样有着很明显的攻击性,他也只觉得心疼。 长久以来一直一个人支撑着,栗青对谁都有很强的戒备心,那一叠被他放在笔记本里的现金就是一个证明。 闻言栗青一怔,想了想才意识到穆冬知大概只是不希望别人对他们这桩婚姻有什么奇怪的猜测。毕竟他们对外的说辞是他先先向她求过婚的,如果连戒指都没有确实引人怀疑。 这么想着,栗青慢慢地把蜷起的手松开,任他将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 只是见他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栗青还是忍不住开口喊他:“穆先生?” “怎么了?”他抬起头,有点不满自己自己的未婚妻一点都不懂浪漫。 栗青有点尴尬,但还是说:“订婚戒指应该戴在中指上吧。” 哪知穆冬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仍旧将戒指戴上了她的无名指。 “是么,在英国订婚戒指是戴在无名指的。” “这样啊。”栗青其实还是有些疑惑,她明明记得订婚戒指应该戴在左手中指的。但听他这样讲,她又不好继续问。只好默默地想,大概真的是风俗不同吧。 ☆、第18章 劝说和缱绻 暑假已至,游乐园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乐今期末考试成绩不错,今天栗青兑现承诺带他来游乐园玩儿。伍澜的儿子奇奇今年六岁知道这事儿闹着也要来,伍澜没办法就带他一起了。 俩孩子玩儿什么都能一起,也不用栗青和伍澜陪玩。栗乐今又极其懂事,十分照顾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于是两个家长拿着冰淇淋和伍澜并排坐在长椅上等他们。 伍澜朝不远处坐在旋转木马上欢快地向他们招手的奇奇和栗今笑笑,随即扭头看向身旁的栗青。 “栗青,你真的想好了?”栗青和穆冬知的婚事实在太仓促,她忍不住猜测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栗青舔了一口手中的冰淇淋,朝她笑笑:“伍澜姐,穆先生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伍澜皱皱眉头,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蔡然说穆冬知身体不太好,而且穆家的人似乎都很在意子嗣。” 她说得委婉,其实就是担心穆冬知只是想娶一个能为他生孩子的女人。在她看来栗青是一个好姑娘,值得更好的未来。 伍澜想了想,猜测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栗家的人如何对待栗青他们姐弟上次那个什么栗沄沄的庆祝宴会上她就看清楚了,所以她很自然地以为栗青是被栗家人威胁才不得不嫁,于是拉着她的保证::“不管你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和蔡然的。” 栗青算得上奇奇的救命恩人,若是她有难处他们一家定然是义不容辞。 栗青看着她正气凛然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她的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伍澜姐,你想太多了。”先不说栗文涛,邹秀媛最近也找她谈了一次,话里话外都是想让她将穆冬知介绍给栗沄沄,打得什么算盘一看便知。 “伍澜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栗青很清楚伍澜的担心,也十分感激她这样为自己着想。只是她同穆冬知之间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所以她想了想对她说:“穆先生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可是你还这么小。”伍澜有点着急:“说不定将来你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她是伍家独女,在家里时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婚后又有蔡然这样爱她的丈夫护着,所以固执地认为婚姻一定要以爱情为基础。 栗青没说话,默不作声地想想其实她这话说得并不对,因为前世直到死她也没有遇到这样人。不过她也不需要就是了。 弯弯嘴角,栗青直直地看着伍澜:“伍澜姐,或许我将来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可我再也不会遇到比穆先生更好的人了。” 伍澜一愣,以为栗青的意思是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如嫁给喜欢自己的人。她看了栗青半晌,想到丈夫曾经说过穆冬知这个人对人对事都很执着,既然他是真心喜欢栗青,她的选择也未必是错的,于是点点头不再劝说。 栗青见她一副了然的模样,猜想她大概又理解错了。其实栗青的话就是字面意思,要知道能够在财富、权势、地位上媲美穆冬知的人并不多,更何况他还有一张堪称杀器的脸。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消除了伍澜对她的担忧。 在游乐园和奇奇玩儿了一天,在出租车上栗乐今就有些犯困了。强撑着睁着眼睛,没一会儿眼皮子又慢慢搭下去。 “乐今,等会回去再睡。”她轻声喊他,他睁开眼,脸上露出点茫然的表情来,撑不过几秒眼睛又慢慢闭上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国他犯困时傻乎乎的样子了,眼睛里便露出些笑意来。 以前他们还在栗家远亲家里借住时的时候,每当夜晚来临他们住的小屋子门被从外面锁住之后,她便从他们唯一的行李箱里拿出父亲还在时给她买的医学图书,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轻声念出声来,手轻轻拍着不过两三岁的弟弟的背。 她不会唱摇篮曲,然而在她这样怪异的“摇篮曲”之下,栗乐今居然也睡得很香甜。 她摸摸乐今的头。很多事情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但现在想来她依旧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师傅,就在这儿停吧。”栗青看已经到栗家大门口了,便压低声音对出租车司机道。栗乐今睡着了,栗青拍拍他的肩膀:“乐今,我们要下车啦。”栗乐今大概累坏了,睡得挺沉,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揉了揉眼睛,迷迷蒙蒙的。 栗青把钱递给前面的司机,那司机大叔一边找钱一边不解地问:“姑娘,你住这样地方还打车,是体验生活吗?”他第一次载人到这长安山顶来,见这对姐弟让他停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别墅大门,更是觉得奇怪。 “来,找你的三十六块,你数数。” 栗青接过钱放进包里,闻言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们借住在亲戚家里。” 那司机大叔听了一副了然的样子,面上带了丝同情,他从摇下的车窗看到栗青背着包牵着栗青往里走,嘟哝了一句:“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他们刚进门,栗沐林就迎了上来:“阿青。” 栗青有点意外,以前他若是找她都是在拐角处等的。他站在流光溢彩的路灯下面,身着雅致的晚宴装,,大概是刚刚从某个宴会中脱身。 “大堂哥。”栗青喊他,栗乐今还没清醒过来,半睁着眼睛也跟着喊了一声。栗青把手里的气球递给弟弟,嘱咐他先回去。 “你真的要嫁给穆冬知?” 等栗乐今拿着气球走远,栗沐林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问,全然没有平素的清冷隽秀。上次栗青问他穆冬知是怎样的一个人时,他就隐隐感觉不对。不过那时他安慰自己,沄沄订婚宴上那只是巧合而已。阿青和穆冬知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却没想到短短数十日,穆冬知便已征得族里长辈的同意,求娶栗青。听父亲说穆冬知和族里的长辈甚至栗乐今的监护权也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之后,栗沐林猜想栗青如此仓促地决定嫁给穆冬知是因为栗乐今。 他太了解栗青了,她终有一日会后悔的。他不能让她走上这条毫无幸福可言的路。 栗青站在离他有段距离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望向他的目光意味不明。 前世乐今出车祸,栗沐林打电话通知她时,她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手套上满是鲜血,连手术服都没来记得脱。和恩师打了招呼,她连夜赶回国。 他领着她去停尸房,看到尸体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崩溃了。他拉过白色的布盖住乐今的尸体,将泣不成声的她抱在怀里,任她尽情发泄。 可也是他,眼睁睁看着栗石杨一步步将乐今推入死亡的深渊。 所以即使前世到最后他都对自己手下留情,甚至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还想着救她,栗青重生之后也始终无法释怀他那时的无动于衷。 栗沐林见她沉默不语,心里既心疼又着急:“可是我母亲她已经答应不再逼你嫁给邹大成了,你不用……” “大堂哥,”栗青打断他的话,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这是穆冬知向我求婚的时候替我戴上的,戒指的内侧刻有代表穆家的m标志和象征权力的王冠。” 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是最简单的款式,可在灯光下竟然让他有些不敢直视,她却只是说:“至少成为穆冬知的妻子是我自愿的。” “更何况,”他有些难受地看着她,她带着温柔的笑容,出口的话却如同尖锐的刀准确无比地刺入他的心脏:“我爱他。” 他站在那儿,像是被勒紧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父母做的那些事,很多都瞒着他。 今晚母亲不小心说漏嘴,他才知道她竟然想把栗青嫁给她娘家一个足以当她父亲的远亲。母亲十分固执,他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她今晚同她看中的一位千金相亲,她才同意放弃这个想法。 他以为只要母亲不再逼迫栗青,她就会放弃同穆冬知的这桩婚事。然而她却说,她是自愿的。 “我、我知道了。”栗沐林艰难地开口,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踉踉跄跄地往主楼走去。栗青站在那儿,脸上的笑容渐渐黯淡,捏得死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 既然他的为难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又何必让他愧疚呢。 “我就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穆冬知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将她圈进自己怀里。栗青一怔,诧异地想要回头,却被结实的臂弯限制了动作。 “不要回头。”他不满道,耳朵有点发烫。 她莫名胆战心惊,不知道刚才那些话他听到了多少。僵着身体,栗青十分忐忑:“穆先生?你知道什么?” 他慢慢地低下头,将脑袋搁在她的她的脖颈,哼了一声没说话。从脖颈传来声音,温热的气息扑在皮肤上,让她整个人忍不住颤栗起来。 ☆、第19章 讨好和酥麻 穆冬知的突然造访让栗文涛和邹秀媛十分意外,毕竟他都已经跳过他们直接同族里的长辈见过面达成协议了,他们实在想不通他到这里来的理由。 接到门口保安的电话时,栗文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让保安再三确认这才带着邹秀媛和栗沄沄赶出来。一看还真是穆冬知,只是再一看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栗青,邹秀媛满脸喜色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栗文涛毕竟要老谋深算一些,不像邹秀媛这样目光短浅,十分客气地打招呼:“穆先生。” 穆冬知对这个人并无好感,只是朝他点点头客气了一下:“打扰了。”说完便牵着栗青的手绕过他们朝佣人楼走去。这下不仅栗文涛他们三人,就连栗青也不得不扭头看他。 第16节 “穆先生。”栗文涛在身后喊,急急忙忙地跑上前不露痕迹地拦住他们的去路,笑眯眯地朝穆冬知道:“客厅在那边。” 穆冬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目是一片灯火通明。 “可是我没打算去你们家做客。”他的语气依旧平平淡淡的,可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客气。栗青看到栗文涛满脸堆笑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盯着穆冬知看了半晌,就在她以为他要破口大骂时,他却只是干笑了两声。 不远处的邹秀媛见状,朝身旁的栗沄沄使了使眼色,后者却像没看见一样站在那儿。本来上次订婚宴上,她见穆冬知长相俊美,又气度非凡,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哪知道他一来就羞辱了她一番,这口气她还没咽下去呢。让她去讨好他,做梦吧。 这么想着,胳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栗沄沄瞪大眼睛看向身旁的邹秀媛,怒气冲冲地质问:“妈,你干嘛掐我?” “我的祖宗诶,小声点儿,”邹秀媛恨不得捂紧她的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再这么看着,栗青就要成为穆夫人了!”一直被她踩在脚下的栗青突然攀上了穆冬知这样的高枝儿,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差点把牙齿都咬碎了。 栗青不过是和她那戏子母亲一样长了一张勾引男人的狐狸脸,论气质、内涵哪里比得上沄沄,邹秀媛认定穆冬知肯定是被先入为主的观念迷惑了,她坚信只要他多和自己女儿相处肯定会发现谁是沙子谁是真正的珍珠。 栗沄沄哼了一声,嘴角噙着冷笑不屑道:“我将来嫁给思言,一样是穆夫人。”虽然穆思言当了好些年的私生子,可穆叔叔原配死了那么多年,伯母也登堂入室成了名正言顺的穆太太,现在榕城上流圈子里谁还记得那些陈谷子烂芝麻? 邹秀媛简直都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女儿好了。最近栗文涛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看她越发不顺眼了,逮着一点小事儿都能把她骂得狗血淋头的。可大儿子胳膊肘总往外拐,小儿子一天到晚不见踪影总是惹是生非,她也就指着小女儿找个好归宿让她争口气,在丈夫面前也硬气一点。 可栗沄沄这样任性,向来宠着她的邹秀媛也忍不住骂她: “你当真以为嫁给穆思言和嫁给穆冬知是一样的么?” 邹秀媛愤恨地盯着穆冬知紧紧握着栗青的手,语气越发不好:“你还有没有点脑子,你以为那穆冬知是什么人?” “思言是穆家唯一的继承人,我这个穆夫人还比不过那个晦气鬼?”她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隐约觉得穆思言和穆冬知完全不是同一水平线上的人物。上次订婚宴上,就连穆叔叔那样的人物都对他很敬畏的样子。 可事到如今,要让她放下身段去跟栗青那个晦气鬼争,她还怕脏了自己的手。 邹秀媛对海外穆家不太了解,只是从栗文涛那儿大概知道穆思言将来继承的那个“穆家”,不过是海外穆家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旁支而已。但此时她也没法儿跟栗沄沄解释,见她这样软硬不吃,叹了一口气只好放弃,自己一个人跑了过去。 见邹秀媛踩着高跟鞋小跑过来,栗青都替她的生命安全担心。等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栗青就惊讶了,跟铁钉差不多粗细的似的鞋跟怕是有八厘米高吧,竟然没断。栗青默默地想,设计这鞋子的人还真是了不起。 “穆先生,先到客厅去坐坐吧,”丝毫不惧穆冬知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气息,邹秀媛热情地邀请:“我们沄沄特意为您做了点心,正好可以尝尝。”说着又看着不远处的栗沄沄说:“这不,我们沄沄害羞,不好意思过来了。” 栗青看着一向高高在上、自诩名门贵妇的邹秀媛现在这个样子,突然想起了前世她认识的那些拉皮条的老鸨。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栗青也就真的笑出声来了。 邹秀媛这里正想方设法地把她从穆冬知身边弄走,现在见她这个样子,更以为她是在羞辱自己。再看穆冬知握着栗青的手,连看都没看自己女儿一眼,邹秀媛气上心头,习惯性地瞪了她一眼,就开口教训她:“没家教的东西。” 她这么一说,向来在人前装得还算和气的穆冬知眼睛一下就变得危险起来:“你说什么?”敢在他面前放肆的人不多,而在他20岁那年掌管穆家之后,这为数不多的人也消失了。 栗青也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她这个当事人都还没怎么样呢,他却生这么大气。 本来邹秀媛再不识时务也不至于在穆冬知面前教训栗青,只是她平时习惯了,这时又在气头上,一时没管住嘴话就这么说出来。现在见穆冬知用像看死物一般的眼神盯着自己,心里一颤,下意识地往身旁的栗文涛身边靠了靠。 栗文涛瞥了一眼满脸脂粉的妻子,眼中闪过一丝嫌恶。脑海里闪过另一个美丽的影子,栗文涛看邹秀媛更是嫌弃。觉得自己当初果真是瞎了眼,看上这么一个愚蠢粗俗的女人。 栗文涛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想早已明白原因的栗青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想法,心里更是觉得恶心。 陈颖之前告诉她,看起来衣冠楚楚一派正经的栗文涛已经好几次对她动手动脚了,只是都被她技巧性地躲了过去。陈颖当时还问栗青,要不干脆从了他算了,她也省事儿。 栗青闻言忍不住冷笑,栗文涛这个人这些年装得人模人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的卑贱到底是改不掉的。 “不着急。”她这样回复陈颖,钓鱼就要有耐心,更何况这还是一只老奸巨猾的大鱼。 “穆先生多包涵,我妻子只是无心之失,并不是故意诋毁栗青的,”尽管他们现在还是夫妻夫妻,他只能帮忙补救。他听闻穆冬知这个人看起来极具绅士风度,私底下却心狠手辣,想到这里栗文涛看了一眼栗青,一些往事涌到脑海里,她莫名打了个寒颤。 邹秀媛不是个傻子,见状也连忙附和:“是啊,我不是有意的。” 这对夫妻的样子实在是让栗青倒足胃口,她知道穆冬知大概是想为自己出口气,但她不想再让他同这样肮脏虚伪的人多说一句话,于是用另外一只没有被他握住的手扯了扯他的一角,小声道:“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好不好?。” 原本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未婚妻突然扯着他的衣角,用可怜兮兮的语气央求自己,听得穆冬知心里酥麻麻的一片。身上的戾气也渐渐消散,瞥了面前像小丑一般的两人,穆冬知的语气缓和了一些:“那就不打扰了。” “无碍无碍。”栗文涛说完又对一直装木头的栗青道:“好好招待穆先生。”他这时倒是有些高高在上的样子了,只是在栗青看来越发可笑。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穆冬知牵着她的手,轻车熟路地朝佣人楼那边走。栗青被他牵在手里,突然生出一种自己牵着乐今时的感觉,只不过乐今的位置如今被她代替了。 等离栗文涛他们远了,穆冬知才硬邦邦地说了句:“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栗青那声“好不好”听著真像撒娇,听得他心里酥麻麻的一片,差点以为心脏又要发病了。他有些烦恼地想这可怎麽得了,自己现在连听句话都心麻得一塌糊涂,那脆弱的心脏怎么受得了。 栗青见他拧着眉,白皙的脸颊有着淡淡的红晕,似乎是在生气,于是她没吭声跟着他一路往前到了佣人房门口,这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穆先生?” “嗯?”他眉头紧蹙,目光坦然地打量面前这幢潮湿阴暗的楼房。和他在照片里看到的差不多,只是站在门口那种湿冷的气息就侵袭全身。穆冬知握着未婚的手紧了紧,沉默不语。 栗青生看他这个样子,更加确认他在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生怕触到他眉头成了炮灰,栗青深吸一口气,有点犹豫地说:“这里……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去其他地方吧。” 穆冬知却没回答,而是松开她的手,径自大步走了进去。栗青一愣,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这才赶忙趋步跟了上去。 ☆、第20章 谭易刚那里刚到了一批药物和医疗用品,栗青本来打算把乐今送到钢琴老师家里后就去过去看看。可现在她现在坐在车里,眼看离谭易住的地方越来越近,心里却愈发着急。 瞧了眼驾驶座上长相平平的年轻司机,栗青又一次对自己昨晚的一时走神感到悔不当初。 只是那时在她那狭小的屋子里,穆冬知一脸严肃地坐在凳子上四处打量,显得特别怪异。他的突然造访以及坚持要去她住的地方“参观”都让她十分困惑。 临走时她送他到大门,他突然这么问了一句,她也没多想就说了句还好。哪知道今早穆家的车就停在了栗家大门。 “栗小姐,”车旁年轻的司机客气地同她打招呼之后把车门拉开,问她:“您想去哪儿?” 栗青看看和气的司机,身后栗文涛的车子正在往大门这边来,犹豫了片刻她还走了过去。 “谢谢。” 虽说在根本没有出租车和公车可以搭的长安山顶,有车接送会很方便,但相比之下栗青更愿意搭厨房负责采购的王叔的顺风车到公车站牌。 穆家的车、穆家的司机,栗青不清楚穆冬知的用意何在,但她并不希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暴露在他面前。所有“穆冬知的妻子”应该尽的义务和责任她都会履行,只是他们之间并不是那种可以相互分享秘密的关系。 “在前面那个路口把我放下就可以了。”栗青看着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灵机一动。司机点点头,将车驶到她说的位置停下,然后下车替她把车门拉开。 嘱咐司机先去找个能停车的地方等她,栗青特意等车走远了,才在十字路口那儿拐了弯朝另一条街走去。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福榕会”那些姑娘里来谭易这里检查的人越来越多,她们互相介绍,听谭易说最近甚至来了几个6楼的姑娘。 “福榕会”作为一家富豪会所,是极其重视私密的。会所的十层楼分别是不同的会员设施和享乐空间,为了保证会员不会被骚扰到,每一层都有专门的人员提供各项服务。 6楼和9楼这两层所谓的贵宾独享领域是不对普通会员开放的,极其少数的会员可以凑够专门的电梯上去,由榕城顶尖的美人为他们提供服务。 “福榕会”本身是不允许工作人员和会员有任何牵扯的,不过在会所以外的地方就不在会所的管辖范围内了。不过6楼和9楼这两层楼的姑娘虽然接触到的都是榕城顶端圈子的人物,但越是如此她们要进出医院诊所更加谨慎。 不同楼层的姑娘们常常互通消息,这些姑娘渐渐也从其他楼层的同事那里知道了这个地方。不仅医生医术顶尖,只要提前预约就能只接待你一个人。当安全和私密性同时得到保证时,她们难免心动。 谭易现在每天只接到指定数量的病人,他又找了从前在医院工作时认识的一个比较可靠的护士帮忙,所以并不是很繁忙。只是栗青到底不好总是在那些姑娘面前露面,于是在谭易看诊间歇和他讨论了一些不常见的病例并且给点她的意见之后,没待多久就走了。 从楼道里碰到刘璐,见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盒栗青随口问了一句:“刘姐,你给谁送饭呢?”刘璐愣了愣才说:“空盒子,我等会拿回家的。”她的脸色不太自然,不过栗青也没点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何必自作聪明。 中午栗青去接弟弟,他的钢琴老师告诉她,最近有一个栗乐今可以参加的比赛,还挺有分量的,说到这里她看了栗青一眼:“这事儿我和乐今说过了,他说要先征求你的意见。” 其实这次的比赛是需要推荐的,她找了师兄走走关系才拿到这个名额。 栗乐今在她这儿学了两年,她也知道这对姐弟经济状况不是很好。但栗青从未有过一次拖欠栗乐今的学费,每次都用信封仔细装好早早地给她。 因此即使她有不少合适的学生,甚至有不少听到消息的家长私下找她她,她依旧把这个名额给了栗乐今。除了乐今确实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天才之外,还因为他有一个好姐姐。 她说的那个比赛栗青倒是有些印象,因为栗沄沄小时也参加过,拿了银等奖尾巴就翘到天上了,那段时间看谁都一副不屑的样子,后来在宴会上遇到另一个拿了金奖的世家千金才消停。 “谢谢老师能给乐今这样的机会,”她隐约记得这个比赛是需要推荐的,想必是老师想了办法,她一声感谢并不为过:“他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听栗青这样说,钢琴老师知道她是应下了,对她的态度也感到满意。想了想又嘱咐她:“他以后还会参加更多的比赛,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尽力就好。” 说完她进去把已经收拾好东西的栗乐今领出来,同她道别之后栗青领着弟弟下楼。 俩姐弟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被一个中年女人叫住:“姑娘,这10栋在哪儿啊,我这找了半天也没看见。” 栗青他们刚从10栋出来,就给她指了指方向:“那边,绕过那片小竹林就是了。”这个小区绿化做得比较好,不少林子。 中年女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疑惑地说:“不对啊,我刚过去看了,按了门铃也没人应。”她和栗青一前一后进的小区,这栗青都走了她还没找到地方,心里着急得不行。 栗青见她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虚汗,脚步也有些不稳,便道:“大姐,要不我带你过去吧。” “那就谢谢了啊。”中年女人挺感激的,连忙道谢。说罢又转身小跑到不远处的花坛,栗青和栗乐今这才看到那边还站在一个小姑娘。 那穿着白色蓬蓬裙的小姑娘戴着一顶漂亮的遮阳帽,看打扮也知道她母亲有多疼她。只是她似乎有些不高兴,朝她母亲吼了几句,栗青他们离得这么远都能听见。 “姐姐,”栗乐今扯扯她的手,仰着头看她:“我以后肯定不会像她那样吼你的。”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认真得不得了。 栗青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再看看那牵着女儿过来的中年女人顿时有些明白了。她既欣慰有些哭笑不得,摸摸他的头告诉他:“姐姐相信你。” “姑娘,这是我女儿,”中年女人乐呵呵地向栗青介绍:“我们走吧。” “苏佳?”栗乐今惊讶地出声。 刚才隔得远,那小女孩儿头上的遮阳帽把她大半张脸都遮住了,栗青和栗乐今都没注意,现在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苏佳。 苏佳也有些惊讶:“栗乐今?”上次在大庭广众下丢了人,她虽然年纪小,还是知道羞耻,这一次张了教训不再喊他的外号。 她跟着她妈来学钢琴,这找了半天都没找着地方,天气热她在那儿等了那么久,心里不高兴正耍小脾气呢。也没注意,却没想到妈妈说的好心人竟然是栗乐今和他姐姐。 其实也不怪她没认出来栗乐今。 最近一段时间栗青给弟弟买了不少衣服鞋子,贴身的衣服以舒服为主,外套和裤子、鞋子都是一些大众名牌。栗乐今身上穿着的那件白色短袖衬衫和休闲裤,看起来很是清爽阳光。 收回自己的视线,苏佳拉住她妈的手,不屑地说:“妈,咱别让他们带路了,谁知道有人是不是不安好心。” 她还记恨上次的事情,看栗青他们的眼神也带着明显的恶意。 她这么一说,苏母就有些尴尬,呵斥她:“胡说什么呢。”她看向栗青,脸上讪讪的:“姑娘,你别介意,她被家里惯坏了,没大没小的。”说完又瞪了苏佳一眼,让她闭嘴。 苏佳很少被她骂,委屈地瞪了栗青他们一眼。 栗青无所谓地笑笑,她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子见识,牵着栗乐今的手往前走。 栗乐今经过上次的事情,对苏佳的好感消失殆尽,忍不住想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她像故事里的公主呢,明明就是一个巫婆。 一路上苏佳的母亲絮絮叨叨,语气里有些得意:“我这女儿成绩好,这不暑假了吗,我让她学点东西。好不容易找了一个钢琴名师,今天第一天来学习。” 栗青听了什么都没说,带着栗乐今走在前面。等她炫耀得差不多也就到了十栋门口,栗青指指头上挂着的铭牌:“这就是十栋了。” “还真是啊,我刚才怎么就没看见呢。”苏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扭过头朝栗青道:“诶,谢谢你啊,姑娘。” “不谢。”栗青淡淡道,说牵着栗乐今的手转身朝准备朝大门走去。 苏母看着他们的背影,问:“佳佳,你认识刚才小男孩儿?”刚才苏佳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她本来还有些高兴的,没想到她下一句话就把气氛弄得那么尴尬。 “嗯,我一个同学。”苏佳有些不耐烦:“妈,我们赶紧上去吧,别让老师久等了。”她想学钢琴好久了,可一直没机会。一来学费太贵,二来没找到好的老师。今天这位老师是爷爷托了好多关系才找到的,她不想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苏母冷下脸教训她:“同学你还那么对人说话,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苏佳不高兴地嘟起嘴:“上次骂了爷爷的就是他们俩,我这么说怎么了,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她说着越发觉得气愤。 “可是你不是说上次那同学家里很穷吗?” 苏母并太相信女儿的话, 之前他们在大门口的时候,她明明看到栗青从一辆特别漂亮的车里下来,还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给她开门。看起来就像是个富豪千金。 第17节 而且那小男孩身上穿的那一身那件不是名牌,简简单单一身怕是要上千。 这样一对姐弟怎么可能是女儿口中连学费都交不起的人? 她想了想,觉得肯定是公公干得好事儿。 “又撒谎,你爷爷不讲理,你别跟他学坏了。”苏母教育女儿,决心以后一定要让佳佳跟公公保持距离,不然这孩子都要被他带废了。 苏佳一听眼睛都瞪大了,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认为自己在撒谎。可她第一次见她这么生气,不敢像平时那样顶嘴。只是在心里也忍不住有些疑惑,怎么没多久不见,栗乐今就变了样子呢。 ☆、第21章 夜晚的榕城,华灯初上,林立的高楼大厦让这个城市变得更加流光溢彩。然而流光之下也有一些灰暗而繁华的地方。 处处泛着喧闹和嘈杂的夜市,摆各色地摊小贩忙碌地向客人推销。路过卖冷饮的小摊,老板娘站在摊边热情地吆喝:“小姑娘,天热,来一碗银耳汤吧。” 栗青看了身边的陈颖一眼,见她略带嫌弃地摇摇头,便转身朝老板娘道:“谢谢,不用了。” 这里虽然嘈杂拥挤,可胜在人多不容易引人注意。 栗文涛那个人生性多疑,虽然现在陈颖已经渐渐获得他的信任,把他的胃口吊了起来,但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站在拥挤的人群中,空气中是混杂了各种气息的味道,这让一身白裙的陈颖有些烦躁。她偷偷看了一眼栗青,见她面色如常,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现在也知道栗青的身份了,不过她对栗青这样设计自己叔叔的目的没有丝毫兴趣,豪门是非多嘛。只是她实在不明白栗青明明也算得上是豪门千金,怎么不管穿着打扮还是行事比她都还“朴素”。 “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栗青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陈颖回过神来,看到那饱满的信封,连忙说:“栗小姐,”她没伸手去接,而是对栗青说:“太多了。” 她虽然爱钱,但也知道等价交换这个道理。 本来她一开始以为栗青是想让她陪栗文涛上、床,可这么久她也只是让自己陪栗文涛“谈恋爱”。按栗青的要求,到现在除了牵手、偶尔吻吻脸颊,她根本就没让栗文涛多碰过。 但越是这样她拿这钱拿得也就越心虚,毕竟她什么也没做。 栗青有些奇怪,之前陈颖可是跟她客气过,怎么现在突然这样矜持了。 但仔细想想也不太对,自己前世就调查过陈颖,之前也是对现在的她有过一番了解才找上她的。 陈颖见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怕栗青误会自己贪心嫌钱少,急急忙忙解释:“栗小姐,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也知道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末了又把自己的想法坦诚地给栗青讲了。 虽然陪一个男人和陪很多个男人上、床对她而言没什么区别,可陪的是什么人差别可是大了去了。 再说她现在已经习惯了穿漂亮的衣服、住宽敞干净的房子的生活,如果再让她回到以前那种像肮脏的老鼠一样鬼祟地偷偷游走于阴影处觅食的生活,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受不了的。 因此,她并不想惹栗青不快。 栗青听了觉得有些好笑,但她也能理解陈颖的担忧。直接把信封塞进她的小包里,栗青看着她问:“你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那我问你栗文涛是什么反应?” 陈颖想了想,有点困惑地说:“他……他好像反而更喜欢我了,几次带我出去都要给我买东西。”说到这里她看着栗青解释:“不过我听你的话,什么都没要。” 虽然栗文涛对她出手大方,可陈颖很清楚他对她的喜欢是建立在自己是一个清纯、不谙世事的穷学生的基础之上的。一旦她的真实身份被揭露,栗文涛怕是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所以相比之下,她还是老实点听栗青的吩咐行事比较好。 栗青忍不住笑出声,片刻才向一脸困惑不安的陈颖说了一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之前她一直把陈颖想成了前世那个把栗文涛勾得连脸面都不要了的女人,却忘了现在因为有她的介入,把陈颖和栗文涛的见面提前了好几年,而这时候的陈颖少了时间的历练,还没那么心眼儿呢。 陈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恍然大悟:“栗小姐,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话脱口而出,陈颖先被吓了一跳,这可不是什么恭维的话,于是慌乱地解释说:“栗小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本来只是在心里疑惑栗青一个大小姐,怎么会对如何勾、引男人了解得这么清楚。本来也没打算问出口,只是适才见栗青一脸温和的笑容,她一时就忘了分寸。 见陈颖脸色发白,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栗青无所谓地摆摆手:“没关系。”然而陈颖却只当她只是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恼怒,仍旧白着脸解释:“栗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栗青见她一脸哀求,竟然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而且很显然这是之前的陈颖所没有的气质,栗青在感叹环境果然能造就一个人的同时,也为陈颖感到有些悲哀。漂亮的女人,如果没有强大到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那么美貌只能是一种负担。 不过栗青并不认为自己是救世主,她就是一个自私的普通人。重活一世,她不过想护着弟弟平安长大,让仇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直到能够改变这个世界。 “我知道,”栗青安慰她:“没关系的。”见她还是不信想了想对她说道:“你会觉得奇怪是正常的,”她意味深长地朝她眨眨眼:“我会知道这些,不过是因为我见得多。” 陈颖一怔,越是有钱人心思越复杂,她以前遇到的那些男人不也是稍微有点钱也都背着家里的老婆出来拈花惹草,更别说栗文涛那样的人了。 这样一想,又看栗青依旧是温柔的样子,她才终于相信栗青不是说场面话。放下心来,她也终于有心思四处看看,眼睛一扫,疑惑道:“哎,那边怎么围着那么多人?” 栗青一看,前面确实围了不少人,原本就狭窄的过道被堵得水泄不通。不过她并没有过去看一眼的打算,因为热闹很多时候都意味着事端。她转过身正打算调个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却发现陈颖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人群外面了,还不停地往里挤。 栗青难得有点恼火,也赶紧跟了过去,想把她从人群中叫出来。 这里的状况已经不是“拥挤”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栗青好不容易到了陈颖身边,拉住她的手想把从人群中叫出来。 “栗小姐?”陈颖扭过头来才发现是栗青。 栗青一愣,因为面前的陈颖竟然满脸泪水,心下一凛,赶紧问她:“怎么了?” “栗小姐,我妈摔倒了,我求求你让我把她送到医院。”陈颖满脸焦急,一边哭一边对栗青说。她只是来看个热闹,却没想到却看到母亲瘫坐在路边,头上血流不止。 周围围观的人虽然多,可没有人伸出援手扶她一把。虽然有人打了电话,可也不知道救护车什么时候才来。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无父无母的陈颖,而不是不是那个住在贫民窟的女支女。可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母亲联系了,现在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伤不管。 栗青往里探了探头,果然看到一个满头是血的老人瘫坐在地上。 “我保证,把她送到医院之后我就离开,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是我送她去医院的……”陈颖哭着哀求,她再不孝也不至于看着母亲这样还无动于衷。她都想好了,要是栗青不同意的话,她就算违背协议也要把母亲送去医院。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栗青觉得或许她应该反省一下自己了,陈颖竟然会觉得自己会阻止她送她母亲去医院。 见陈颖仍旧情绪激动,身旁也有不少人已经注意到她们,栗青一把把她拉出人群冷下脸厉声道:“你别哭了。” 栗青向来都是温和的样子,陈颖冷不丁被她吼得一愣。 “你先回去,我把你母亲送去医院。”栗青把她往人群外推,见她一脸不信,停下来认真地向她保证道:“我说话算话。” 陈颖抹了把眼泪,盯着她看了看,最后终于道:“谢谢你,栗小姐。” “别废话了,赶紧走。”栗青瞪她,然后转身挤进人群,径自走到老人身边。 围观的人中有人好心劝栗青:“小姑娘,别多管闲事,已经有打120了,小心她说是你撞到的。” 栗青想,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管闲事的。但现在只能像没听到一样细细查看老人的伤口。只是流血太多她看不出具体情况,加上受伤部位特殊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从包里拿出纸巾来帮老人止血之后,将她慢慢扶起来。 搀扶着老人,栗青扫了一眼人群道:“有没有哪位能帮个忙把老人扶到那边去。”她指指不远处的路口。这里都是巷道,根本没有出租车,想必等会就算救护车到了也进不来。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刚才还挺热闹的人群突然间就沉默了。栗青其实也能理解他们的担忧,如果不是陈颖的嘱托,她也会是他们中的一个。所以也不在意,只是吃力地搀扶着老人独自往路口走去。 “我来帮你吧。”没走多远,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栗青扭头,一个黝黑的中年男字过来扶着老人的另一只胳膊,见她看他便朝她憨厚地笑笑。 ☆、第22章 陈母的伤势不重,就是因为中暑突然晕厥,倒下去的时候头又被石板给磕着了。栗青给她办住院手续的时候交了一万块钱,多退少补,栗青相信她出院的时候还能拿到一些钱。 刚从医院出来,栗青的电话就响了。 “栗小姐,您现在在哪儿,我来接您吧。”电话那头传来司机交集的声音,栗青这才响起她之前让他到别处等着,等她忙完了再让他过来接她。结果后来出了陈颖母亲的事她就给忘了。 抬头看了一眼医院大楼上的铭牌,栗青给他说了自己现在的位置。她今天确已经筋疲力尽了,只想早点回去休息。 挂了电话,栗青往外走,打算去找个能坐的地方等。结果,没走多远,绕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突然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栗青下意识地往后退,对方却突然伸出手搂住她的腰:“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 耳边传来略带嫌弃的抱怨,栗青抬起头,穆冬知一张俊逸的脸映入双眸:“穆先生,你怎么来了?” 还在为未婚妻的投怀送抱洋洋得意的穆冬知慢慢地放开她,英俊的面孔掠过尴尬的红泽。 “我到分公司视察正好路过附近。” 栗青本来想问这大晚上的他到哪儿去视察工作去了,但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于是点点头:“噢。” “车子停在前面,我们过去吧。”穆冬知说着,就去牵住栗青的手。偷偷观察栗青,发现她睁着大眼睛看他,穆冬知哼了一声想未婚妻果然还是在等待自己主动亲近她。 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的栗青,安慰自己穆冬知做事就是这样,自己也该习惯了。这样想着,也不问为什么把车停在那么远的地方了,自暴自弃地仍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 两个人没走多远,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势还挺大,两个人只好慌忙躲到屋檐下面避雨。 穆冬知看着这越下越大的雨,皱着眉一言不发。 栗青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起来,只好也沉默着站在他身边,祈祷雨能快些停。 等了好一会儿,雨却越下越大,穆冬知瞥了一眼栗青被屋檐下落下的水滴淋湿的肩膀,虽然很不爽但他还是决定放弃今晚的散步约会计划。 “我们……”他的话没说完,因为一对男女从他们面前跑过。男的举着西装外套堪堪遮住两个人,但穆冬知的关注在于,那样的姿势……如果是他的话,肯定能把栗青圈在怀里。 穆冬知默默地朝不远处正在朝他们靠近的车子打了个手势。然后看到那辆车就打了个头,慢慢地开走了。 假意地咳了一声,穆冬知一边脱外套一边说:“这雨看来短时间是不会停了,不如我们先过去吧。”然后在栗青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外套举过头顶将她一同遮住。 栗青睁大眼睛抬头看他,他别开脸,不太自然地说:“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虽然现在是夜晚,又下着雨,路灯下光线不太清楚,但栗青觉得自己肯定没看错。穆冬知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确是掠过了一抹狼狈的红痕。 她的心情莫名其妙就好了起来,弯了弯嘴角,往他怀里靠了靠。不料穆冬知却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瞪大眼睛质问:“你、你……干什么!” “这样我们才能让我们两个人都不会淋到雨啊。”栗青眨眨眼回答,内心其实因为他这个样子笑得不行。 说完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拉着他两个人往雨里跑去。 这样一弄,栗青回到栗家的时候都已经半夜了。 下车之后,栗青朝车里的穆冬知道再见并且感谢他今晚送自己回来。 正打算转身进去,却被他拉住手,栗青不解地望向他。 穆冬知看着面前的未婚妻,她今天穿了一条嫩绿色长裙,腰肢纤细,肤如凝脂,想到她这样精心打扮是为了自己,他的心就软成了一片。面前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淡淡道:“七夕快乐。”说完犹豫了一下,凑过去在栗青脸颊上啄了一下,别别扭扭地说:“七夕礼物。” 栗青猝不及防被亲了一下,瞪大眼睛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车飞驰而去。 七夕礼物…… ☆、第23章 第18节 这天早上,穆冬知比往常更晚一些下楼用早餐。坐在他对面的穆蔚然心不在焉地搅拌放在她面前的海鲜粥,不时地偷瞄他一眼。 等到他终于吃完,她满心期待地问:“哥,我的计划是不是很棒?” 穆冬知抬眼看邀功的妹妹,面无表情地反问:“你昨晚几点睡的?”司机打来电话说找不到栗青的时候,继母和蔚然刚从穆家的私机下来,十三岁的妹妹十分八卦地问东问西,得知他接下来的安排是和身在英国的穆氏财务长开视频会议,人小鬼大地告诉他:“哥哥,今天是七夕诶,”穆蔚然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你居然打算工作而不是和未来嫂子约会!” 穆家移民海外百年,但受家族教育影响,家族成员都十分重视华国传统节日。穆蔚然更是对七夕这种节日格外感兴趣,很容易就给哥哥策划了一场浪漫的约会。 “怎么啦?”穆蔚然皱眉,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他的问题:“十点。”她平时并不会这么早睡,但前一天晚上和好朋友们开party玩儿得太晚,实在有些精力不济。 “昨天下雨了。”穆冬知将擦过嘴的方巾放下,淡淡地补充:“倾盆大雨”。毫无预兆的大雨完全打乱他的计划,不过想到昨晚精心打扮过的未婚妻,他还是庆幸自己推迟了会议,不然她肯定会很难过的。 嗯,自己果然是个称职的未婚夫。 将来也肯定是个称职的丈夫。穆冬知满意地想。 穆蔚然的脸皱成了苦瓜脸,一想到哥哥和未来嫂子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成落汤鸡,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有些忐忑地拿眼睛偷瞄他,见他并没有生气的迹象,穆蔚然又兴致勃勃起来:“哥哥,你相信我,我还有更好的计划!” “好好吃饭,”穆蔚然的生母孙君梅柔声对她道:“不要烦扰你哥哥。”她是穆冬知的继母,出身书香世家,是一个很典型很传统的东方女性。嫁进穆家时,穆冬知已经快成年,她既不过多关心他这个继子也不会显得冷漠。 穆父去世之后,她带着年纪尚幼的穆蔚然在穆家安静地生活,大事小事都以穆冬知马首是瞻。 穆冬知十分欣赏她的识时务,也不介意在外人面前对她尊重些来抬高她在家族里的地位。 至于蔚然,穆冬知是真喜欢这个从小就爱粘着他的妹妹。即使他知道这其中少不了孙君梅的作用在。 很多事情说得太明白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没事,”穆冬知看向她,肯定了妹妹的功劳:“蔚然的策划很不错。” 穆蔚然听他这样一讲,立马得意起来,看了一眼她母亲道:“妈妈,我虽然没有哥哥那么聪明,eq还是很高的,”至少比哥哥高,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说完起身跑过去拉住已经走到楼梯口的穆冬知的胳膊央求:“那看在计划的面子上,我是不是能去见见未来嫂子呢?”她对这个成功pk掉无数名门千金的未来嫂子很感兴趣,甚至不惜放弃同朋友的旅行跟着母亲匆忙到华国。 “不行,”穆冬知毫不留情地拒绝,见她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摸摸她的头,承诺道:“你们很快就会见面的,也不必急于一时。”穆蔚然虽然觉得很可惜,但并没有再纠缠。哥哥虽然看起来温柔绅士,也对她很好,但却是整个穆家说一不二的存在。 栗青一大早接到陈颖电话的时候,她正在跑步,出了一身的汗。乐今今天不用去钢琴老师那儿,还在睡觉,栗青也就直接出来跑步了。 “栗小姐,”电话那头的陈颖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打扰了。”她也知道在凌晨六点打电话给别人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但她一夜没睡,好不容易等到天亮终于拨通了栗青的号码。 其实栗青正好想休息一下,并没有觉得被打扰,不过她觉得没有必要解释,于是一边慢慢调整呼吸一边直截了当地问她:“有什么事么?” “我母亲的事情谢谢您。”陈颖真诚地道谢,她昨晚和母亲通过电话。母亲已经出院了,在电话里头给她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还说幸好有好心人送她去医院还给垫付了医药费。就是有些不明白那个送她去医院的年轻姑娘怎么会一次*了那么多钱。 她本来担心医药费贵住不起院,感觉好了一点便匆匆办理出院手续,结果不仅被告知住院费已经有人付了,而且还退了她不少钱。拿着那么一叠钱,她心里还有些不安,问陈颖要不要到派出所报个警,看能不能找到那姑娘把钱还给人家。 陈颖既心酸又愧疚,劝说她把钱留着自己用,母亲好不容易才答应。挂了电话之后,陈颖难得地哭了。 她知道那钱是栗青故意留的。 可这也是她哭的原因,现在的生活太过舒适安逸,她几乎快要把自己贫民窟的母亲忘在脑后了。栗青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被她用来买了衣服鞋子和包包,她一分钱都没有给过母亲。 栗青会这样做是陈颖没有想到的,她一直以为栗青和那些自私自利的有钱人是一样。可昨天她躲在拐角,亲眼看到她搀扶着浑身脏兮兮的母亲一步一步往前走,甚至还细心地给她擦拭血迹。陈颖才意识到自己长那么大,也没如此温和地对待过辛苦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 “不用谢。”栗青淡淡道,猜想她是怕自己怪罪,于是又补充道:“你不用想太多,事出突然,你也没有预料到。”她不清楚陈颖和她母亲关系如何,胆如果昨天受伤的人是乐今的话,栗青想她也会不顾一切的。 陈颖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她哽咽着说:“我知道您不图我这声谢,但我还是想说,真的谢谢您,栗小姐。”陈颖抹了抹眼泪,再次道谢。 电话那头传来陈颖哽咽的声音,栗青一怔,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哭了起来。她不太会安慰人,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拧着眉想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有什么困难的话你可以跟我讲,嗯,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帮你的。” 末了想了想又补充道:“毕竟我们是合作关系。” 陈颖突然破涕而笑:“我没事,”栗青的语气有些别扭,和她平素表现出来的冷静理智大不相同,陈颖猜想她大概是不擅长说这种表达善意的话。明明是拉拢人心的好机会,她却特意强调她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易才帮自己的,陈颖第一次觉得栗青……有点可爱。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再次开口,陈颖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多了,栗青本来以为是和自己预料的情况不符,她母亲的情况恶化了。即使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人的机体是很复杂的,很多事情都无法预测。现在听她这么讲,不觉松了一口气。 “嗯。” 挂了电话,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栗青简单伸展身体打算继续跑步。她这样运动了一个月,身体素质比她刚重生的时候好了不少,整个人都精神很多。 正踏出一步,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自己身边跑过,栗青都不需要看就知道是住在栗家隔壁的乔立。自从上次教育局的饭局之后,她已经碰上他的几率突然就变得多了起来,尤其是晨跑。明明她之前跑步两个人从来没有碰到过的。 而且乔立每次看到她时表情都变得很奇怪,栗青很多次都想提醒对方,长得好看也不能这样糟践那张脸啊,扭曲得都不成样子了。 不过她只是想想而已,很多事情说出来并不一定是好事,更何况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 最重要的是,这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收回自己的视线,不再去想乔立那张被糟蹋的脸,栗青慢慢朝山顶跑去。乐今该起床了,她的电饭煲里还熬着粥呢。 俩姐弟吃过早饭没多久,栗青把栗乐今打发去后院收衣服了。栗沄沄却突然“登门造访”,硬是要搜她的房间,甚至连大多数时候都不见踪影的栗石杨也一起来了。 “那条项链是二爷爷送给我的毕业礼物,”栗沄沄昂着头,一脸不屑地看着栗青:“肯定是有人嫉妒,把项链偷走了。”栗青的毕业礼物是一间小公寓,自然是比不上她那条价值上千万的钻石项链的。 她的话意有所指,栗青歪着头想,自己是不是该对她为了找自己的麻烦居然“屈尊”光临佣人楼感到受宠若惊呢? 周围有几个佣人,听见栗沄沄的话也都觉得她不过是在无理取闹。谁不知道栗青连主楼都很少去,跟别说去二楼她的卧室偷东西。 她的意图很明显,但没有人开口,大家都低着头仿若未闻地坐做着自己的事情。虽然听闻栗青已经和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订婚了,可他们到底是栗家的佣人。 说完栗沄沄和栗石杨就向进屋,栗青把门拉上,往前一步:“要是在我这里搜到了项链就算了,该怎么惩罚我都没有怨言,可是要是没找到呢?我倒是是无所谓,可传出去穆冬知的未婚妻被人冤枉偷东西就不太好了。” 她的语气自然极了,一点威胁的意味都没有。但栗石杨和栗沄沄皆是一愣,他们本来是想趁着父母不在家,在栗青离开栗家之前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却忘了“穆冬知的未婚妻”到底有多分量。 栗沄沄有些犹豫,栗文涛和邹秀媛都分别警告过她别招惹栗青,可看看栗青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她实在是心有不甘。只是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栗石杨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反驳:“那怎么可能?”他得意地笑笑,胸有成竹地道:“肯定能搜到。” 栗青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谁知道呢。”她见他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那你想怎么样?”栗沄沄戒备地问,她今天是一定要搜的! 栗青低下头,有些苦恼的样子,思考片刻之后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这样好了,我可以让你搜,”闻言栗沄沄面上一喜,正打算进去,不料栗青又缓缓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如果在我这间屋子里搜到了你的项链,怎么惩罚我都毫无怨言,但要是没找到,你,”她指向栗沄沄,一字一句道:“就得给我下跪道歉。” 栗沄沄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尖锐的声音划破这个狭小的空间:“你痴想妄想!” 说罢就硬是要挤开栗青进去,栗青单手抓住她的胳膊,往后一拧,轻而易举地将她制住。被栗青制住的栗沄沄痛得嗷嗷直叫。一旁的栗石往后退了两步,看看脸色发白的栗沄沄又看看一脸风轻云淡的栗青,咬牙切齿地道:“我答应你。” 栗青笑笑,然后突然把手放开,栗沄沄一时失去重心,朝前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她被栗石杨抚着,恶狠狠地瞪着栗青。后者就像没看到一样,往旁边挪了挪位置,然后站在那儿看着栗石杨和栗沄沄两人像是疯了一样在屋子里翻东西。 片刻之后,栗青抱着胸笑着问:“找到了吗?”两人没说话,仍旧埋着头到处翻找,不过看他们满头大汗、脸也越来越红,栗青嘴角的幅度仍不住加大。 “你们在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栗沐林的声音,但并不似平常那样温润,而是充满了怒气。 栗青扭过头一看,一身西装的栗沐林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大堂哥。” “大哥。”栗沄沄和栗石杨听到他的声音也都停下手中的动作,两个并排站着,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的。 栗沐林扫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屋子,脸色一沉,冷声道:“滚出来!”栗沄沄和栗石杨很是忌惮他,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两个人乖乖听话出了屋子走到他面前。 “你们在干什么?”他质问。 栗沄沄和栗石杨对视一眼,低下头没说话。 栗沐林是真气坏了,他现在在公司做事,经常出差。这一次一回来就听佣人说了这事儿,惶急火燎地赶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转过身,满脸歉意:“阿青,是我没管教好他们,对不起。” 栗青却没看他,而是盯着栗沄沄:“找到了吗?” 栗沄沄抬头瞪着她,被栗沐林扫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他面容冷肃,冷冷地说:“回答她的问题。” “没……没有。”栗石杨小声地回答,整间屋子都翻遍了都没有项链的踪影。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栗青:“一定是她动了手脚,怎么可能没有,我明明、明明……”明明是他亲手把东西放进去的! “明明什么?”栗青不以为意地笑着问,栗石杨赤红着眼睛不吭声儿。 转向栗沄沄,褪去脸上的笑容,栗青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没搜到就跪下道歉,现在你是不是该履行承诺了?” “你、你得寸进尺!”栗沄沄大声反驳,眼眶都红了,一副柔弱惹人怜惜的样子。只可惜栗青却不会同情她,仍旧等着她履行承诺。 栗沐林何其聪明,一思量便猜到了大概。只是他见栗沄沄红着眼眶委屈地看着自己,硬着的心肠也忍不住有些软,况且让她一个女孩子下跪确实有些过分。 于是他斟酌了片刻柔声对栗青道:“阿青,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也是不懂事,道歉就好了,你就放过他们这一次吧?” “你说饶人处且饶人是吧?”栗青觉得实在太好笑了,心里憋了那么久的怨气突然就冒出来,她冷冷地看向栗沐林,用毫无温度的声音一字一句道:“那谁饶过我?” 栗沐林语塞,突然想起栗青刚回栗家那一年冬天落水的事情,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尽管此时栗青面无表情,然而他却觉得这怨气冲冲的句话像是从骨子里发出的悲鸣。他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竟然无法直视她清澈明亮的眼睛:“阿青……” “不要这么叫我!”栗青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她用一种近乎狠厉的眼神看着栗沄沄:“你跪不跪?” 栗沄沄梗着脖子看她,心底却有些害怕起这样子的栗青。从她栗家来那一天开始,栗青对她而言就是一个被她踩在脚底,随时都可以欺负的对象。然而现在她却用那种盯着猎物要将其撕碎的眼神盯着自己,栗沄沄不自觉打了个颤。 栗沐林面色惨淡,终于还是道:“跪下”。 栗沄沄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大哥,他也正看着她,说:“跪下。” ☆、第24章 黑色的车子在公路上飞驰,沿途经过海港附近,栗青手肘撑住车门支着脑袋,隔着车窗看热闹无比挤满了人的海边。脑子里突然想起那天穆家前面那一片干净的海域。 “栗小姐,等会我是等您一起去接乐今少爷呢,还是我先去把他接回去?”驾驶座的司机贴心地问问。 栗青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乐今确实快结束了,于是道:“等会麻烦你先去接他回栗家。” “好的。” 车子继续朝目的地——穆氏公司总部驶去,栗青却依旧对事情发展目前这个状况感到困惑不已。 昨晚她从外面回来在大门外碰上刚从车上下来的栗沄沄,一见她便阴阳怪气地讥讽她忘恩负义。 栗青很清楚栗沄沄不过对上次想要找她麻烦最后却不得不给自己下跪的事情记恨不已,但是出于种种原因又不敢对她有何动作,只好逞以逞嘴上之能。 她现在越发难以理解为什么从小被人吹捧为天才的栗沄沄智商怎么会这么低,上次丢项链的事情很明显是自己给她设的套,她竟然还不知好歹地来挑衅。 不过栗青也从她那些无谓的话中得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栗文涛已经在文件上签字,穆冬知正式自己和弟弟的监护人了。于是栗青只是冷冷地瞥了栗沄沄一眼就径自朝佣人楼那边走去,至于她后来如何在大门口泼妇骂街引来邻居侧目栗青也不得而知。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栗青想了半天还是拨通了穆冬知的电话,在栗青斟酌着用词表达自己的感谢之后,电话那头的人沉默半晌才说:“这是我该做的。” 栗青听得莫名其妙,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他接下来的话:“冷气开得太大,你把我那件西装送过来吧。”栗青一愣,这才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给她披上遮挡身体的西装。 可那件西装早就已经被自己当掉了。 她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话,结结巴巴半天也没找到好的借口,最后只好尴尬地说:“穆先生,那件西装吧……我还没来得及洗……” …… 在对方的沉默中败下阵来的栗青连忙提议自己现在马上去商场买一件给他送过去。 “我不穿外面的衣服。” 栗青不知道穆冬知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种任性的话来的,但鉴于他们彼此地位的差别,栗青只好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快给他送过去的。 第19节 惶急火燎地跑到制衣铺,说明了来意,老板喜笑颜开告诉她拿衣服还挂在里间呢。把衣服从里间拿出来,老板一边包衣服一边抱怨:“大多数客人对这衣服质料做工都很满意,可就是上面有‘m’标志,想来是哪家的定制。” 栗青凑过去,果然是和她戒指内侧的“m”标志一样的,她有些奇怪怎么会没有那个王冠标志。 “来,给你,”老板把袋子递给她,还不忘提醒道:“下次,可别再拿这种有标志的衣服来了。” 栗青当时只是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想她就是穷得叮当响也再不敢当穆冬知的衣服了啊。 “栗小姐,到了。”司机和气恭谨的声音响起,栗青回过神来往车窗外一看,气派的穆氏大楼就出现在面前。 即使隔了许多年,栗青对这栋大楼也并不陌生。只是那时的自己来这里时身份还是穆思言的未婚妻,现在却变成了穆冬知的未婚妻。果然世事弄人。 下车之前栗青突然想起一件事,随口问了一句:“穆家的家族标志不是m标志和皇冠么,为什么穆先生的衣服上只有m标志?” 司机闻言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王冠?” “是啊。”栗青点点头,以为自己的疑惑很快能得到解答。却没想到他神色犹豫,一脸“您别为难我”的表情:“我不太清楚,您还是直接问穆先生吧。” 栗青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为难他的心思,于是拎着袋子朝大楼走去。 走到前台,漂亮高挑的前台小姐面带微笑,十分客气地朝她道:“您好,请问有什么事么?” “请问穆先生在几楼?”不久前和穆冬知通话时,他特别强调让她快一点,因为等会儿还有一个会议。栗青不好打电话去打扰他,于是只好找个人问一下。 “穆先生?”对方顿了一顿,“请问您是?”前台小姐的口气仍然礼貌,却变得冷漠。 “我姓栗,是他的……未婚妻。”栗青有些别扭地说出同穆冬知的关系,把拎着的袋子提起来给她看:“我来给他送东西。” 画着淡妆的前台小姐先是一惊,随即怀疑地上下打量她好几回。 “栗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她并不太相信面前这个看起来就是未成年的少女是神秘低调的穆先生的未婚妻。穆副总的未婚妻倒是姓栗,她见过,并不是面前这位。 栗青摇摇头,并不在意对方突兀的语气和问话。她也能理解,毕竟自己重生前唯一一次来这里找穆思言也只是在大门外等他,并不曾进来过。更何况她这次的身份是“穆先生的未婚妻。” 无意让人家为难,栗青正打算到一边去给穆冬知打电话让他叫人下来拿时,从电梯里出来一个人,正朝这边走了过来。 “田秘书。”前台小姐有些讨好地同他问好。田涛只是微微点头,径自走到栗青面前,脸上带着一贯的和气笑容:“栗小姐,这么巧?” 想到自家老板明明是见未婚妻这么久还没到才让他下来接人,居然还让他故意伪装成巧遇。田涛就忍不住在心里想,呵,的确挺巧的。 栗青记性相当不错,一眼就认出他是那天在公车站牌那里来接她的人,于是礼貌地同他打招呼:“田先生。” “我来给穆先生送东西,”她看了看自己手中拎着的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但是不知道他在几楼。” “哦?”田涛闻言扶了抚金色的无框眼镜,笑眯眯地说:“正好我也要回去取一份文件,不如我们一起吧。” 栗青自然是乐意的:“谢谢。” 前台小姐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恐慌。虽说田秘名义上只是秘书,但在公司的地位就算是穆总和穆副总父子的地位怕也是比不上的。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也对这位栗小姐这样客气,想必她真的就是穆先生的未婚妻了。 想到这里,本来还沉浸在自己得罪了穆先生的未婚妻的担忧中的前台小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高冷得不似凡人的穆先生竟然……有未婚妻。 看着电梯里那个脸带微笑,一看就很温柔的少女,她不知道是该同情自己还是这位栗小姐了。 田涛把栗青领到穆冬知办公室,说穆冬知还在开会,很快就结束,让她先在这里等会儿。栗青都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把东西放下就好了,他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助理端着盘子进来,熟稔稳妥地将杯子放到她面前,朝她甜甜一笑:“栗小姐,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就给您泡了红茶。” “谢谢。”栗青礼貌地道谢,其实她平时都喝白开水的,虽然没什么味道,但胜在健康。这一世她想活得长长久久,至少要比仇人长命。 栗青捧着杯子抿了一小口,笑眯眯地对一旁的助理道:“很好喝。”助理受宠若惊:“您喜欢就好。” 助理带着笑容离开后,偌大的办公室就只有栗青一个人。她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打量这间宽敞的办公室。墙上挂了几幅画,栗青没什么艺术底蕴,只能看出它们价值几何。另一面墙上放了一整柜的书籍,摆放得很整齐。 栗青起身走过去看到一排精装版的世界名著时,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随便抽了一本书出来,栗青回到沙发上继续等待。 其实栗青实在是误会了。 虽然穆氏的势力范围主要是在美国和英国,但这些穆氏在其他国家的总公司都会有他的专门办公室,以便他视察时使用。 而且这些办公室都有几个共同的特点,一是它们都在二十二层,二是装修十分简洁土豪。前者是穆冬知自己的要求,后者是各分部总公司高层的自作聪明。 这间办公室其实只能代表穆思言父亲的品味。 此时在离办公室不远的会议室里,穆冬知坐在大办公椅上,不时瞄一眼手腕上的时间。 他并不热衷于参与这种每月例行的会议,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对整个穆氏都了若指掌,在一堆数据中,他常能一眼看穿问题的所在。 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穆冬知虽然谈不上勤勉好学,但也熟读各类文件并不时向律师和会计师请教。不过他在商业上的手腕与其说是来自学习,倒不如说是源自天赋。 “好了,这就是我的收购计划的全部内容。”穆思言结束了长篇大论的讲解,他的父亲穆成理科带领众人鼓掌表示赞同。 穆冬知看了穆成一眼,特别淡定地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先不谈这个策划书,你们真的觉得收购一家经营不善、即将倒闭的公司是一个明智之举么?” 一句话顿时让在座的高层心虚起来。穆思言想要收购那家房地产公司他们也是有所耳闻的,比起给公司带来的利益,它先带来的是相当数额的负债。他们也不过是给穆成面子,被穆冬知这么一问,倒是有些犹豫起来。 再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亏心事儿,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见刚才还满脸赞同的叔伯此时都噤若寒蝉不吭声,他脸色有些难看地开口:“穆先生,虽然现在房地产市场越来越趋于饱和,可大城市房价还是居高不下,我相信它能为我们公司带来的利益远大于它现在的负债。” 穆成也开口附和道:“穆副总说的没错,房地产是永远都不会过时的。”他一副公事公办不徇私的口气,和他交好的几个高层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表示这个计划还是很可行的。 “收益大于负债?”穆冬知放下茶盏,冷淡地笑道。他扫了一眼刚才声音最大的几个高层,最后将视线定格在穆思言身上:“那这家公司为什么会濒临破产?” “那是因为财务携款潜逃……”穆思言反驳道。 穆冬知打断他的话:“那能麻烦穆副总告诉我,财务携款潜逃的金额么?” 穆思言脸色一白说不出话来,额头上也开始冒汗。他刚进公司不久,急切地想要做出一番事情来站稳脚跟,以至于忽略了能够被区区三千万拖垮,这家公司的账目数据定然是有问题的。 这时田涛进来走到穆冬知身边,俯身悄声朝他说了什么。 穆冬知脸色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穆思言面无表情地宣布:“这个计划暂时搁置。” ☆、第25章 栗青是在办公室坐着等待,她看书一目十行,一本书很快就被她翻得差不多。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只是来送衣服的,见不见衣服的主人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于是起身将书放回原位,把袋子放在沙发最醒目的地方,她打算先回去了。 和办公室外面正在清点文件的助理简单交代了一下,栗青径自朝电梯处走去。却不想没走几步就在走廊上和穆冬知打了个照面,见她正在朝外走,穆冬知面色不愉地问:“你去哪儿?” “啊?”栗青楞了一下才回答:“回去啊。”她拿不准穆冬知是本来就不高兴还是因为自己不高兴,因此打定主意要谨言慎行。 穆冬知穿着一件白色衬衣,衣袖挽到了手肘,拧着眉头看她。他径直走到她面前,像是有些不明白她的话:“回去?” 栗青点点头:“我把衣服给你放沙发上了,你等会赶紧穿上吧,你不是说冷吗。”其实她这话说得特别违心,因为她无法理解在这样温度适宜的环境里穆冬知居然会觉得冷,而且还非得穿这件浸泡过海水的外套……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穆冬知本来挺不高兴的,因为她那副匆匆忙忙的样子,好像……好像她不愿意待在这里一样。此时听到她脱口而出的话,脸色和缓了些,心里隐约又得意起来,她果然爱他爱得不可自拔。 “穆先生……”身后从会议室里追着穆冬知出来的穆思言真想开口叫住他,却在看到他们互相牵着手的背影时愣在原地。牵了她的手慢慢朝他的办公室走去。 穆冬知回过头,冷冷地看着他:“我说了,暂时搁置。”说完瞥见栗青的视线正朝身后看去,他地捉过她的手,身体不露痕迹地挡住了她的视线,硬邦邦地说:“等会我送你回去。” 自觉完全无法跟上他的节奏的栗青只好乖顺地被他牵着跟在他身后。 穆思言站在那儿,眼神定定看着他们的背影。 穆成不紧不慢地走到儿子身边,见他脸色晦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劝慰道:“栗青是个好姑娘,但你们不合适。”就算没有穆冬知他也是不能接受这样一个毫无依仗的儿媳妇的。 穆思言没说话,垂下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穆冬知的办公室里,他拿着那件不久前才被栗青赎回来的外套,用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最后扭头狐疑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栗青:“你怎么这么久才送过来?” 栗青到底是有些心虚,赶紧起身把衣服接过来,顾左而言他道:“这衣服洗了之后没有其他味道吧?”说完凑近衣服闻了闻,上面什么味道都没有。 穆冬知果然不再追问,只是扬着眉毛问:“你……洗的衣服?”他的语气深沉,像是压抑着什么一样。不过被他的问题吓了一跳的栗青没注意,犹豫会儿终于还是昧着良心点头。 他把外套穿上,别有深意地看了栗青一眼。栗青被他看得心虚不已,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前世游走于各色人群中,栗青也不是没说过谎,但还是第一次这样心虚。 “衣服洗得很干净。”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但语调微微上扬。 栗青有些尴尬地笑笑。当然干净,毕竟制衣铺老板是专业的。 穆冬知满意地看着因为羞赧而脸颊微红的未婚妻,越发觉得自己眼光不一般。娶妻当娶贤,而且她还那么喜欢自己。穆冬知想了想,纠结了一下还是凑了过去。 感觉到脸颊上转瞬即逝的温柔触感,栗青倏地瞪大眼睛抬起头惊讶地望向穆冬知:“穆先生?”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一般,但突然被亲,还是栗青整个人都僵住了。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蠢蠢欲动……想要扇他一巴掌的念头。 穆冬知别过脸,假意咳嗽了一声:“该下班了,我送你回去吧。”说完也不管栗青自己先大步走在了前面,走到门口见栗青迟迟没有跟上来,才扭过头来看她:“不走么?” 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栗青正色道:“穆先生,”她看着他:“你刚才为什么要亲我?”在栗青以为他们婚后的生活应该是相敬如宾的,嗯,好吧,大家都是成年人,夫妻生活或许也是会有的。 可穆冬知刚才的举动明显已经不在她对这桩婚姻的理解范围内了。 “那是……”穆冬知的话差点脱口而出,不太自然地反问她:“难道我不能亲吻自己的未婚妻么?”得了便宜还卖乖,穆冬知忿忿地想,果然还是不能太惯着她了。 栗青一愣,穆冬知的话好像也没错,不过她还是仔细思索为了繁衍后代的而进行的亲密举动和刚才他出其不意的亲吻之间有什么差别。 很快得出了结论的栗青点点头:“能,”她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但是穆先生,你下次能不能先提前通知我一声呢?我最近在学习格斗技巧,”她摸摸自己的脸,认真地告诉他:“我怕不小心伤到你。” 那些都是栗青前世在战地当志愿者时学到的,她智商比常人高出许多,学什么都很快,且为了保命,因此在短时间内积累了不少能力。现在因为这时身体素质不行,栗青只得一边锻炼身体一边慢慢将其拾起来。 虽然这样直接可能会得罪他,可和她下意识揍了他一顿之后的后果相比较起来,栗青觉得还是现在先提醒一下比较好。 只是穆冬知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勾勾嘴角,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没关系,我对格斗也略有了解。” “穆先生,”栗青眉头微蹙:“我是认真的。” 穆冬知点点头:“嗯,我知道,我也是认真的。”他走过来牵了她的手,温和地笑着问:“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直到被穆冬知牵着下了楼,上了车,栗青也想不通她很严肃地和他探讨这个问题的,最后在他眼里却演变成了自己在撒娇。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开始担忧起自己下一代的智商来。 车子朝长安山方向驶去,半路上穆冬知见未婚妻坐得离自己远远的,还一直看着窗外沉默不语,脑海里突然想起昨晚饭后蔚然无意间说起的一件事。 蔚然一个好朋友的姐姐因为婚期临近得了抑郁症,茶饭不思的,瘦了一整圈。小丫头不懂事,说完还揉着她肉嘟嘟的脸抱怨自己怎么不得抑郁症。 思索片刻,想到两个人的婚期将近,穆冬知假意地咳嗽了一声,成功唤回栗青的注意,她把视线从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挪回来。 “蜜月你想去哪里?”他不太自然地问她。 栗青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表情怪异,最后憋出两个字来:“蜜月?” 穆冬知点点头。 “可是,”说到这里栗青瞧了瞧他,见他一副鼓励的样子才道:“我要上学。”他们的婚期定在8月末,完了之后她就得准备去报道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度蜜月。更何况,栗青对蜜月这种事情真的一点期待都没有。 穆冬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栗青以为他想要反悔,想了想她故作坦然地打破了沉默:“其实,不去学校也没关系的……” 她做什么事都习惯先考虑到最坏的结果,一旦事情进行得不顺利或是出了意外不能成行,她提前预知到了坏结果也能给自己一个缓冲。本来穆冬知能答应让她继续念大学已经是意外之喜,所以现在下也不觉得失望。有所得必有所失。 第20节 “为什么不去?”穆冬知皱着眉头打断她的话,他靠近她,伸出手揉揉她的头,拿出些监护人的威严来教训她:“你那么聪明,要是放弃学医的话,将来不知道有多少病人会失去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他说得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栗青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即使她前世医术了得,挽救的生命也是极其有限的,她自认是拯救不了全世界的。她忍不住调侃道:“穆先生,你说得好像我能拯救全世界一样。” 哪知穆冬知竟然认真地点点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似乎正准备说些什么,只是这时静谧的空间里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手机铃声。 栗青朝穆冬知歉意地笑笑,见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就摁了接通键:“喂,您好,我是栗青。”她接电话时不管对谁都是一样的话,穆冬知听了却有些不高兴,谁准其他人和他享受一样的待遇了? 电话那头传来司机着急的声音:“栗小姐,我小区门口等了半个小时都没见小少爷出来,您能打个电话给老师问问么?”平时这个时候他早就已经接到他了,等了半天司机实在有些不放心,这才打了电话给栗青。 栗青听他这样一说,猜想是乐今最近要参加比赛,老师就留他多练一会儿了。于是宽慰道:“你先别急,我马上给老师打个电话问问。” “怎么了?”本来还在生气的穆冬知见她面带急色,不自觉放下自己的小心思关切地问。 只是栗青这时却没有空给他解释,简简单单地说了句:“司机没接到我弟弟”便不再搭理他。挂了电话栗青连忙拨通了钢琴老师的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只是钢琴老师听她说了之后,有些迷茫地告诉她:“乐今走了好一会儿了啊,你没接到他吗?” 栗青本来还以为乐今还没走,此时听她这样讲,整个人都懵了。脑海里不自觉地闪现前世最后见到弟弟时的样子,手指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连渗出血丝来她也没有注意。 只是历经两世,栗青再也不是那个遇事只会慌张无措的小姑娘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栗青看了看他们目前的位置扭头对穆冬知说:“你能不能送我到西港那边?”说完又补充道:“要是你有事的话,就在这里把我放下吧。” 穆冬知何其聪明,马上就猜到是栗乐今出了问题。 “你不要着急,”他握住她的手,缓缓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按捺下心疼,看着她掩不住惊慌的双眼一字一句承诺道:“我一定不会让乐今有事的。” ☆、第26章 失踪不满24小时,即便报警警方也会不予受理。但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是特殊的,穆冬知打了一通电话之后,榕城警方很快出动开始进行搜索。然而他并不能全部依仗这些人,他把穆家在榕城的所有能动用的人都派了出去,对整个榕城进行广撒网式地搜索。 尽管穆冬知一再强调,一旦有栗乐今的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她,但栗青根本无法安坐在那儿等消息,坚持要自己去找。穆冬知也没告诉她现在整个榕城有多少人在找栗乐今,只是沉默地跟着她一起把宜景小区附近找了个遍。 距离栗乐今失踪两个小时后,他的电话响起。 “嗯,好,”穆冬知神情肃穆,但又带了几分轻松,简单利落地吩咐:“就在那里等着。” 挂了电话,穆冬知快步上前拉住仍旧执着地搜寻着每一个角落的栗青,被突然抓住的栗青扭过头,面色不善地望着他。穆冬知靠近她,柔声道:“人找到了。” 栗青的表情褪去锐利的气息,再次确认:“找到了?” “嗯,”穆冬知点点头补充:“在栗家大门口找到他的。” 车子朝长安山顶飞驰而去,穆冬知有些无奈地看着身旁依旧坐得离他远远的栗青。如果不是被他紧紧握着的手传来的战栗,穆冬知几乎要以为栗青真的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 从接到栗乐今失踪的消息到接到消息说已经找到他,再到现在,除了一开始的慌乱,之后她表现得几乎不像一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失踪了的姐姐。 然而穆冬知却没有错过她一直都在颤抖的手,也忘不了得知找到人之后,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的模样。 更遑论他将栗青硬塞进车里之后,她就维持着一个姿势面无表情地盯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个小时,栗青想过无数种可能,直到安然无恙的弟弟抱在怀里时,感受到他的温度,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 “姐、姐……”栗乐今艰难地开口:“你的胳膊勒得我好疼……” 回过神来的栗青手足无措地把弟弟放下,蹲下去红着眼眶问他:“你到哪里去了?”她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害怕和前世一样,她见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太清楚状况的栗乐今偷偷看了眼周围穿着黑色西装、表情刻板的叔叔,再看看红了眼眶的姐姐,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闯大祸,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开口:“我跟妈妈去吃饭了……” “妈妈?”栗青皱着眉头反问,栗乐今点点头,毕竟年龄小,脸上的欢喜藏都不藏不住:“对啊,姐姐,我们也是有妈妈的!” “栗小姐,”一旁的田涛见状解释道:“贺夫人把小少爷接走了。” 栗青皱眉:“罗绮?” 田涛点点头,退到一旁不再多话。 上次在商场意外见面,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引起的蝴蝶效应。只是这次罗绮突然出现在乐今面前,不仅向他表明身份还擅自将他带走,实在太奇怪了。 栗青自然是不相信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能抛弃子女的女人会突然对他们感到愧疚,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穆冬知,他的目光中含了一些她无法理解的东西,再想到掌心仍旧残留着的他的温度,栗青心中一跳。 牵着弟弟的手走到穆冬知面前,栗青的语气客气而疏离:“穆先生,今天谢谢您了。”即使他在她面前只是通了几个简短的电话,但一路见到的巡查的jc和安保人员,栗青也能猜到今天为了找乐今他所动用的人力物力。 她是真的感谢他,感谢他愿意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娶她,感谢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紧紧握着她的手,感谢他帮她找到弟弟。 可是,这太危险了,栗青没有处理过这样的情况,只是本能地觉得危险。她已经欠他太多,多到栗青怕自己将来无力偿还。 穆冬知脸色倏地变得非常难看,他一言不发地看着特意和自己保持距离未婚妻。忙活了半天,不给个吻或者拥抱就算了,居然还用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胸膛快速地起伏,穆冬知抚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深呼吸。他上一次这样生气还是在她那次不辞而别之后,而那叠被她留下的现金被他报复性地夹在一本被放在最角落的书里。 但他总不能把栗青也放到书里藏起来…… 越想越生气,穆冬知只觉得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一旁的田涛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被他拂开,而是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在栗青的惊讶之中一把抱住了他。 “穆先生……”栗青瞪大眼睛,微微推拒靠在自己身上人,十分迷茫地想事情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发展成这个样子。 作为一个合格的秘书,田秘十分有眼色地将因为栗青松开手而获得自由的栗乐今牵到一边。 虽然小孩子想法单纯知道的也不多,但8岁的栗乐今第一次见有人同姐姐这样亲近,于是扑闪着天真的大眼睛悄悄问他:“田叔叔,那个叔叔是不是喜欢我姐姐?” 田秘扶了扶无框眼镜,思索片刻,笑眯眯地告诉他:“你记得下一次见面一定不要喊他叔叔,”他做出一个怪异的鬼脸:“不然他会把你丢到海里的。” 栗乐今看看想无尾熊一样紧紧抱着自己姐姐的叔叔,有点害怕,但还是鼓足勇气问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呀?”姐姐明明告诉他要礼貌,见到大人要问好的。 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脸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老板,示意下属让正在赶过来私人医疗团队不用来了。 “因为啊……”他故意拉长了声音:“他最讨厌人家喊他叔叔了。”“哦。”栗乐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认真地把他的话记在心里。 几乎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全部靠在她身上,穆冬知把头放在她的脖颈,闭上眼等待心脏恢复平静。几次深呼吸之后,穆冬知终于能开口说话之后有些抱怨地说:“你不要动。” 被他吼得一愣,栗青才发现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放到他的左前胸,片刻之后脸色一变,担忧地问:“穆先生,你还好吗?”即使大部分医术被锁住,即使前世后半生她都不算真正的心外科医生,但栗青还是从穆冬知异常的心跳频率知道他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健康。 因为没有更进一步的检查结果,栗青无法肯定自己的猜测,但她很清楚穆冬知心脏的状况绝对不容乐观。 “你、你……!”被未婚妻突然的亲昵吓了一跳的穆冬知连话都有些说不清了。放在他胸口的手感受到的突然变化心脏频率让栗青以为他心脏又不舒服了,扶住穆冬知,连忙扭头对田涛道:“赶紧救护车!” “我没事。”穆冬知得意地哼了一声,明明那么担心自己还要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未婚妻就是麻烦,比自己小那么多的未婚妻更是麻烦。 松了一口气的栗青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还好么?” 靠在她脖颈的头颅点点头。 “那就好,”确定他没有大碍,栗青终于可以说出一直憋着没说出口的话:“既然这样,穆先生,您能不能放开我了呢?” 沉浸终于可以抱抱自己的未婚妻的窃喜中的穆冬知听到她的话,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肯定是听错了,于是又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栗青很坦然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穆冬知觉得自己快要被她给气死了,忍不住对她吼了一句:“你是想当寡妇吗!” 被他吼得莫名其妙的栗青眨眨眼,有些为难,最后叹了口气道:“穆先生,您别这样诅咒自己。”其实她想说的是,就算有这种可能性,她也会湮灭得干干净净的。 不想让自己再被气到,穆冬知松开手推开她。到底是气难平,心中不快动作也难免粗暴,不过他正在气头上也不顾不得那么多了,沉着脸转身离开。 “穆先生,”还没走到车前,就听到未婚妻用好听的不得了的声音在背后唤他,而他又从中听出了几分忐忑和不安。 于是本来打定主意这一次一定要让她认清自己错误的穆冬知硬着心肠往前走了几步却还是停下来回过头去,正好望见她清澈柔和的眼神:“谢谢您。”栗青再次真诚地道谢。 穆冬知盯着她看了会儿,心里郁闷无比,默默叹了口气道:“早点休息,明天来接你去试婚纱。” 本来因为怕她难过故意而表现出自己没有在生气的样子,此时见她带着浅浅的微笑,没有一丝不安或者纠结的意思,他反而更加郁闷了。 算了。未婚妻没心没肺的,最后心疼的还不是自己。 穆冬知只能如此安慰自己,等以后她发现自己有多爱他……哼,她肯定会为今天的表现感到后悔的。 ☆、第27章 等穆冬知终于从设计师那儿得到满意的承诺,他扭过头,恰好对上栗青盯着他的目光。他心里高兴,但又要装出很冷淡的样子来,不免又开始有些起埋怨未婚妻实在太迟钝了。 “你喜欢珍珠还是钻石?”他走到她身边,突然问了一个在栗青看来莫名其妙的问题,不过她还是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下,钻石价值昂贵,珍珠非凡品也能卖个好价钱,真是鱼与熊掌都难以取舍。 穆冬知站在她右后方见镜子里面那个身着白色婚纱眸子如深嵌在白雪中的黑珍珠一样的女孩子,她眉头微蹙,似乎是有些苦恼的样子。他的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慢慢弯下腰来,在她的耳畔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也觉得钻石和珍珠都很衬你。” 然后在栗青还没反应过来,慢慢凑今她的脸颊。 “我想亲吻你。”就在快接近她的脸颊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想起栗青以前说过的话,于是十分守规矩地告诉她他接下来的举动。 温热的气息洒在脸颊,栗青全身僵硬,艰难地眨了眨,竭力控制住自己挥拳的欲、望。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镜子里表情严肃的男人的嘴唇慢慢贴上自己的脸,然后飞快地离开。 终于放松下来,栗青松了一口气。这次她感觉还好,没有第一次措手不及的尴尬,毕竟一回生两回熟。 试完婚纱,穆冬知送她回栗家,结果接到一个电话似乎是有急事的样子,栗青主动提出让司机送就好。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明天晚上带上你弟弟同我妹妹和她妈妈孙女士一起吃顿饭吧。” 栗青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虽然对他口中复杂的家庭关系有点疑惑,她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 定好他来到栗家接她的时间,栗青才上车离开。 车子驶到栗家,栗青下了车朝大门走去。 “栗青。”有人小声喊她的名字,栗青停下脚步疑惑地往声源处看去,看了好半天才看到站在茂密的灌木丛后面的穆思言。本来还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躲在那里,但又看到他鬼鬼祟祟四处张望的样子,栗青想穆思言大概是避嫌,怕人家发现他来找前未婚妻兼现任未婚妻的堂姐。 不过栗青只觉得可笑,他们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穆思言若有正事找她,他这么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好想他们之间有什么一样,也不知道他是真蠢还是有别的心思。这么一思量,栗青干脆没理睬他继续往前走。 穆思言没想到栗青这样无情,眼睁睁看着她走进大门,端正硬朗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恨。 回到小屋,她径自拿了衣服去洗澡。8月的榕城已然进入盛夏,即便栗青没在室外待多久,也觉得浑身不舒服。下午无事,她正好可以把自己弄得清清爽爽呆在小屋看书。 洗完澡回来,栗青沉默着拿出一本解剖书来看,看也不看犹犹豫豫地慢慢挪近自己的栗乐今。他伸出手碰了碰她,栗青依旧无动于衷,照旧盯着面前的解剖图谱看。 “姐姐……”栗乐今终于可怜兮兮地喊她:“这上面有花吗,你都不理我。”他伸出食指轻轻地戳戳图谱。姐姐现在完全不理他,再迟钝栗乐今也明白过来,栗青是在生气自己没有等司机叔叔来接而是先跟那个阿姨走。 栗青没理睬,仿若未闻地盯着图谱不放,脑海里迅速地回忆股静脉接下来的走向分布。 栗乐今仰着头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真的没有理睬他的样子,不觉红了眼眶。 “我错了,”他扯着她的衣角,眼泪汪汪地承认错误:“我不该跟那个阿姨走的。”怕她生气,栗乐今聪明地喊罗绮“阿姨”。但栗青却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她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把书合上:“乐今,你不用这样讨好我。” “贺夫人就是生下我们的人。”她不会否认这个事实,但有些事情她并不想对他隐瞒:“但她生下你之后就离开了,八年来毫无音讯。”至于罗绮是如何处心积虑地同他们父亲相识相恋最后达到不堪的目的的,栗青选择了沉默。 弟弟还太小,看事情难免太偏激,栗青不想让上一辈的恩怨影响他的成长。等到有一天他能独立地思考、正确地判断是否对错,届时栗青会把所有往事一一告诉他。 “妈妈说她一直想把我们接走,可是叔叔婶婶不让!”栗乐今下意识地为罗绮辩解,话脱口而出见姐姐沉默不语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栗青并没有生气,只是猜测他如此主动为罗绮辩解的原因,她看着他问:“她是这么告诉你的?”罗绮当年是最年轻的的大满贯影后,她的演技想要骗一个小孩子还是不在话下的,更何况乐今对她这个“母亲”充满了向往。 栗乐今点点头,告诉栗青:“她说她现在有能力把我们接过去一起生活了。”他拉住她的胳膊央求:“姐姐,我们跟妈妈一起住好不好?” 栗青看着模样越发像夫妻的弟弟,神情莫名。 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做得再好也无法替代“母亲”这个角色。但她没想过有一天罗绮会再次出现在弟弟面前。 第21节 栗青从未当过母亲,不知道是否是天下母亲都会把曾经是她身体一部分的子女当作宝贝,但她很清楚,罗绮绝对不是其中一个。 “姐姐……”见她沉默不语,栗乐今拉着她的衣角,红着眼睛继续哀求:“我不想当孤儿……”说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栗青这时也不顾不得其他了,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小时候他因为饿哭泣时那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哭声渐渐不再那么大声,他从她怀里离开,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看着她道:“姐姐不是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就算妈妈她曾经做了坏事,我们就原谅她这一次好不好?” 看着满脸泪痕的弟弟,栗青此刻突然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嗓子眼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声音也莫名的沙哑起来。 她无法告诉弟弟,是他眼里的好妈妈犯下的错间接害死了他们的父亲,也无法告诉他,她对他许下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只是想要……利用他。 桌上手机突然震动不已,发出明显的声音。 栗青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把手机拿起来,点开一看虽然是没有标注的号码,但她过目不忘一眼就看出这是穆思言的号码。犹豫了一下,她本来不想接他的电话的,但瞥到一旁的弟弟满眼希冀地看着自己,栗青又改变主意。 电话那头的穆思言本来都以为她不会接自己电话了,此时竟然有些受宠若惊:“栗青你终于接了。” 栗青拿着手机出了小屋一边朝佣人楼外走,一边不耐烦道:“穆副总,你有事就请直说,我很忙,没事的话我就挂了。”说着就要挂电话。她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不去面对弟弟,并不想和他过多纠缠。 穆思言连忙道:“你先别挂,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讲。” 栗青冷冷道:“我对你所谓的重要的事情没有兴趣。”他们之间联系不多,她不认为有这样的事情存在。 “罗绮。”就在栗青再度打算挂电话时,电话那头的穆思言突然轻飘飘吐出这个名字。栗青一愣,声音变得凌厉起来:“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虽然栗青的父亲栗文声和罗绮的事情当年轰动一时,现在在榕城上层圈子里也不是个秘密,可很少有人知晓现在的贺夫人就是当年那个勾得栗家大公子放弃所有的女人。 自觉终于扳回一城的穆思言有些得意:“这个你不管,”他故意停了很长时间才继续说:“她想和你见一面。” 栗青沉默片刻,她倒是没想到罗绮会主动要求和自己见面,不过罗绮的目的从她不知不觉地接近弟弟也不难猜测。她不过是从他下手接近自己,再接近穆冬知而已。 罗绮的如意算盘确实打得好,不过栗青并没有打算和她见面。前世直到她死两人也没有再见过面,彼此相安无事过了一辈子,说到底栗青不想有一天自己迫不得已要对罗绮动手。 正打算开口拒绝时,目光扫到楼道口那里扒着墙眼汪汪地看着自己的乐今,栗青看着他,神情莫测,半晌之后面无表情道:“好。” ☆、第28章 和穆思言约在临近海港的一家咖啡厅,栗青刚到就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穆思言和罗绮,他们俩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看到她便起身朝她招招手。 栗青走过去,同她擦肩而过的穆思言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她又回头看看一脸激动的罗绮,皱着眉头带着点劝诫意味对她说道:“栗青你别这样,罗阿姨是真心想弥补你们姐弟。” 瞥了他一眼,栗青径自走到桌边。 “栗青……”罗绮风姿不减当年,现在更是多了几分贵妇的优雅气质。此时眼眶微红,靠近栗青伸出手想要给她一个拥抱,被栗青微微侧身躲过了。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栗青抬头看向仍旧愣在原地的罗绮:“贺夫人,自重。” 罗绮脸色一僵,仿佛受了很重的打击一般,不可置信地看着栗青。而后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殷切地问她:“你想喝什么?”说完又掩着嘴,看着栗青轻轻笑了笑:“你看我,你小时候最喜欢喝奶茶的,每次出门都一定要喝一杯。” 栗青没看她,抬手招呼服务生过来:“给我来一杯白开水就行,谢谢。” 罗绮顺手捋了捋发鬓不存在的碎发,尴尬地笑笑:“果然还是长大了。” 她对栗青了解不多,查到的资料上也显示她几乎没有特别的喜好可言,她本想着打回忆牌,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贺夫人,我从来都不喜欢奶茶。”栗青面无表情地淡淡道。 那时父亲每天一大早出门上工,她被留在家里,罗绮每每出门都带着她走到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的小卖部,自作主张地买一杯用廉价奶精冲泡的奶茶给她,让她在那里坐着等她回来,一等就是一整天。 身为母亲的罗绮,甚至从没有注意到直到她回来时自己手里的奶茶都还是满满的没有动过。 罗绮一愣,当年的事情她恨不得藏在最阴暗的地方不让任何人知道,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只是随便一说,她没有料到的是栗青对她这个母亲会如此不留情面。 其实她这些年在贺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如外人想象的那样光鲜,她嫁入贺家时贺欣然已经10岁,即使自己百般讨好也不能换她一个笑脸,可丈夫贺成又顾虑贺欣然的心情不肯让她生孩子。 可以说她在贺家的地位也不过就是一个摆设。尤其是最近贺成脾气越来越差,总是拿她当年的荒唐婚姻来说事。 不过罗绮并不是普通的妇人,很快就打听到贺成是因为最近想通过穆冬知打入海外市场却屡屡碰壁而迁怒于她。 所以当她得知栗青即将要嫁给穆冬知时,心思立马就活络起来。她想如果她的女儿是穆夫人的话,那么贺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总得给自己几分面子。 就算此时她必须在自己曾经抛弃的女儿面前伏低做小,罗绮也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当做没有看到栗青的冷脸,她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道:“你这些年过得好么?” 栗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片刻端起桌上的白开水喝了一口,反问道:“你觉得呢?”这句话谁问出口都很正常,但唯独不能是罗绮。 将杯子放下,栗青开门见山:“你有什么目的我很清楚。”罗绮看着面前长相十分肖似年轻时的自己的女儿,她终于朝自己笑了笑,只是那冷若冰霜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可我不会帮你的。”栗青的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罗绮,透露出一股子恨来:“如果你没有自作聪明地想要利用乐今的话,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 看着罗绮的脸上闪过一丝后悔,栗青满意地勾勾嘴角。话虽如此,其实就算罗绮老老实实地什么小动作都没做,她也是不会帮忙的。不过只是一句话而已,既然能折磨到她,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栗青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听我一句劝,相安无事是我们最好的结局,不要妄想从我或者乐今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她俯下、身双手撑住桌子靠近罗绮,一字一句道:“不然我不介意让你丈夫知道你有多想把他的独女推入火坑。” 闻言罗绮面色一僵,瞪大眼睛看着栗青,眼里带了些惊恐,半天说不出话来。后母难做,贺欣然一直看她不顺眼,她就想给这个被宠坏了的小公主一点颜色看看,只是这计划还没来得及施行,栗青是怎么知道的? 栗青弯下腰将自己的包拎起来,被包挡住的那只手十分顺利地将一个很小的东西贴在了桌子下面。再起身,栗青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再也不看依旧沉浸在恐惧中的罗绮一眼,转身离开。 走到咖啡厅外面正好和迎面而来的穆思言碰上,他走到她面前,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和阿姨谈得怎么样了?”虽然那时栗青答应他们还能做朋友,可那之后她看他的目光隐隐带着鄙夷,这是穆思言所受不了的,心里也越发后悔当初因为母亲所做的妥协。 直到突然回国的小叔宣布要娶栗青,他才真的慌了,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栗青因为他而自暴自弃地嫁给她不爱的人。更何况小叔的身体一直不好,他绝对不能让她跳入火坑。 穆思言还记得在海港公园看烟火那晚,栗青站在烟火正中朝他微笑的模样,也还记得自己那时的……心动。 他想要和栗青好好谈谈,可自他从同栗沄沄订婚之后栗青见到他就躲,根本就没有机会两人独处。 罗绮找上他提出希望通过他和栗青见面时,他虽然也很奇怪她怎么不直接和栗青联系,但转念一想想栗青肯定想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而且说不定自己也能有机会和她谈谈,于是就答应了。 榕城上层圈子就那么大,栗青父母当年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大概是有什么隐情吧。他猜测。 栗青皱眉,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穆副总,”她看着他,礼貌地说:“麻烦您以后不要再管别人的闲事了。”穆思言的纠缠让她烦不胜烦,栗沄沄最近时常找她麻烦,虽然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情,但总还是让人不舒服。 穆思言怔住,他满心以为栗青会感激自己,没想到她一开口却说了这样的话,难免有些受伤。不过他并不觉得生气,只是看她的目光隐约有着愧疚:“你别这样,都是我的错,你不能因为我退婚受了打击就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 他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想要拉住栗青纤细的胳膊,她很快地挪开手臂。手落了空,穆思言有些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 “栗青你别这样,”他放柔了语气承诺道:“我会跟栗沄沄退婚,当初跟我订婚的人本来就是你,我们结婚吧。” 穆思言的话再次刷新了栗青对他的认识:“如果真是这样,当初在宴会上你怎么不说和你订婚的是我?”她冷冷地勾起嘴角:“穆思言,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 栗青毫不留情地打破他自以为是的幻想:“你退婚只让我觉得庆幸自己没有嫁给一个伪君子,何来打击之说?” “可我小叔他的身体……”穆思言不相信她的话,只以为是她强作坚强而已,于是反驳道:“难道你想嫁给一个活不长的男人吗?” 外面的人都只是猜测穆冬知身体有疾,身为穆家人,虽然是旁支,他却比旁人知晓得更多。穆冬知连百日都是在保温箱里度过的,若是其他人早就死了,只是因为他是穆冬知才能活到现在,这样的男人怎么能给她幸福? 她又能看上这样的穆冬知哪点呢? “谁说他活不长?”栗青反驳,“穆冬知会比你们谁都长命。” 栗青对他的说辞不屑一顾。谁都告诉她穆冬知绝非良人,嫁给他就要做寡妇,可她偏不信自己救不活他。 前世她曾经为一个神秘的大人物动过心脏手术,他的心脏情况和穆冬知很相似,只是那个人因为意外事故机体比较衰弱。 连那样濒死的人她都能救回来,更何况穆冬知现在情况比他好多了。 当然啦,她确实也不想当寡妇…… “你……!”穆思言几乎被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可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反驳栗青。她的固执和倔强,甚至不时的冷清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本以为她会同意嫁给小叔是因为外力的逼迫或者一时冲动,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栗青就站在那儿,大大方方地看着他,仿佛把他气成这样的人不是她一样。穆思言瞪大眼睛瞪了她半天,最后只能恼羞成怒地说:“我以为你是个单纯的好姑娘,却没想到你不过也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为了钱和权势可以出卖身体的女人!” 栗青不为所动,任他破口大骂,径自绕过他朝前走去。却没想到他很快追上来,抓住她的胳膊不松手,栗青恼怒地扭头:“穆思言,你有病吧!” 穆思言冷笑,口不择言道:“我有病,我是有病,要不怎么会同情你这种货色呢?”他恨不得把脑海中所有能想到的恶毒的词语都用到她身上,只是最后还是忍不住质问:“除了金钱和权势我哪样比不上穆冬知?”气到极致,他也不喊穆冬知小叔了,而是直呼其名。 栗青见他双眼赤红,情绪激动的样子,突然就有些疲惫,开始后悔起自己在这里和他扯了这么久,还想维持彼此之间表面上的和谐。现在看来根本没有必要。 “你问我原因,好,我告诉你。穆冬知他能为了我当众羞辱栗沄沄,也能为了我去和栗家长辈谈判争取乐今的抚养权,其他不说,就这两点,你自问能为我做到上面哪一样?” 穆思言几乎要站不住,栗青的话给他的打击远不如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未为她做过任何事情所带来的打击。 栗青继续说:“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喜欢你,还跑到我面前摆出一副痴情的模样?真是可笑。我幸不幸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就算穆冬知明天就活不了,我也愿意嫁给他!” 说完,栗青狠狠甩开他的手,径自离开。留下穆思言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栗青离开后不久,一辆黑色轿车停到路边,一个年轻男子上了车。细看就会发现他就是刚才两人争执时在不远处打电话的男子。 他举起刚才一直握在手里开着免提的手机,挂断了免提键后,对着话筒说:“穆先生,您听见了吗……” ☆、第29章 离开咖啡厅的栗青并没有立即回栗家,而是在附近的一家饮品店随便点了一杯果汁坐着等待。直到一个小男孩儿推开门进来,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个黑色的小物件:“姐姐,说好的大杯奶茶!”小男孩儿强调之前两个人的约定。 栗青接过来看看,确实是她不久前放到咖啡厅桌下的那个之后才放到包里。随即招呼兼职的服务生过来,给小男孩儿点了一份大杯奶茶。 回到栗家,栗乐今躺在床上睡觉,双眼紧闭像是睡得很沉。 轻手轻脚地把包放了,栗青拿了衣服去外面洗澡。 在楼道那儿碰到从外面回来的王婶,她好不容易见着个能说话的人,连忙叫住栗青。栗青也不急着去洗澡,便端着一个装了衣服的盆站那儿耐心听她讲。 “我给你说啊,这大小姐脾气是越来越差了,天天摔东西,今天也不知道发什么疯把先生才拍回来的一个瓶子给摔了,先生回来大发雷霆,差点给了她一巴掌。夫人护着她,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他们两夫妻大打出手了。”想到那个混乱的场景,王婶在栗家工作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 想着王婶就有点愁眉苦脸了:“哎,明天隔壁乔市长家的李大姐问我今天这声音是咋回事,我该怎么回答啊。哎。” 王婶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其他的事情,比如穆文涛和邹秀媛夫妻俩最近常常吵架,栗文涛已经睡了好多天书房;又比如比如栗石杨最近都没回来过,栗文涛夫妇忙着吵架也没空理他;还有栗沐林这段日子到处出差,像是在躲什么人一样。 栗青并没有说话,她只是像个局外人一样听王婶说隔壁主楼里那家人的事情。有时听到某些地方觉得甚是有趣,也跟着王婶笑笑。 栗文涛以为自己找到“真爱”,肯定不会待见满脸脂粉的邹秀媛,说不定连看到她都感到嫌恶。而邹秀媛自觉自己是为栗家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大功臣,加上娘家最近发展不错,她说话也有底气多了,和栗文涛吵起来也不足为奇。 陈颖很聪明,到现在也没有让栗文涛多碰她一根手指,也不要他买的任何一件东西,甚至连出去吃东西都坚持要和他aa。偶尔栗文涛抱怨家里的黄脸婆,陈颖还特别“贴心”地劝他多理解嫂子。 总之,把一个单纯无辜的忘年知己扮演得炉火纯青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肯定是要比早已看腻的妻子更得栗文涛喜欢的。 吵架只是一个借口,分居才是目的。 至于栗石杨,他染上那玩意儿,整天醉生梦死,说不定栗文涛他们下次听到他消息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死在哪儿的角落了。 想到这里,栗青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哎呀,”正说到栗文涛夫妻俩是如何打架的王婶突然拍了自己脑袋一下,着急道:“老爷让我去让司机准备好,他要出门,看我这记性,一聊就给忘了。” 说完急急忙忙朝外走,快走出佣人楼时又扭过头来,小声朝栗青道:“王婶说的你可别给别人讲啊。”爱说主人闲话的佣人会被辞退的,她就是讲到那儿了,栗青在这个家里又比较特殊,不然她平时也不给人讲这些。 栗青微笑地点头,有些事情知道就好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王婶这才去找不知在哪处睡觉的司机。 第22节 栗青洗了澡,拿过干净的衣服准备穿上,侧过身子却看到镜子里自己肩胛骨的地方有一个青绿色的印记,不大,也就一个硬币大小的样子。 顿了顿,栗青凑近镜子,仔细看看那印记,确定不是自己不小心磕着哪儿弄得淤青。但她很确定自己以前是没有这个印记的,嗯,应该说她前世是没有这个印记的。 慢吞吞地把衣服穿上,栗青思索肩胛骨突然出现奇怪印记的原因,想了半天也毫无头绪可言,只好到洗衣房把换下的脏衣服洗了晾好回小屋。 轻轻推开门,栗乐今已经醒了,呆呆地坐在小桌子面前,见她回来便呆呆地看着她。 栗青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依旧拿了解剖图谱出来看。 两个人这样相坐无言到晚上,栗青放下图谱准备去做晚饭,走到门口被栗乐今叫住。 “姐姐。”栗乐今有点委屈也有点惶恐,他已经很久没被姐姐这样冷落过了,可又怕自己惹她生气。他的眼睛因为哭得太久变得又红又肿,眼睛都快被挤得看不见了,但此刻还是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她脸上表情的变化:“为什么不能原谅妈妈呢?” 他执着地想要知道答案。 栗青看了他一眼,关上门转过身来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物件。她走到弟弟面前,有点冷漠地问他:“你真的想知道原因吗?” 栗乐今点点头,栗青垂下眼,沉默着按了一个键。把袖珍型的录音笔放到桌上,栗青转身推开门到院子里散步。 录音笔里的内容栗青已经听过了,是她走后罗绮同一个男人的对话,那男人似乎是她的某个情人。 罗绮抱怨他做事不干净,计划还没实行竟然就被栗青一个黄毛丫头知道了。还说了一些她的“真心话”,比如她有多想让栗青吹枕头风,再比如她说自己生了一儿一女,女儿是怪胎,儿子是傻子。 这些话对栗乐今而言或许太过沉重了,可至少会比亲生母亲处心积虑害死父亲更容易让他接受。 罗绮说她是怪物其实也没说错,栗青想,可她不想让弟弟也被阴暗的人性扭曲了。 在外面待了足够长时间栗青才回去,一推开门栗乐今就跑过来抱住她,一边抽泣一边说着夹杂着“我错了”、“为什么”这样词语的话,奇异的是栗青竟然听清楚了。 她拍着他的背,什么都没说。罗绮这样做的理由,录音笔里她说的一清二楚。她再解释一遍也没有意义,很多事情说多了反而会弄巧成拙。 栗乐今哭了一会就睡着了,栗青坐在床边看着他,连在梦里都翻来覆去睡得不安稳。 栗青有些不忍心地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她不想这样做的,可她现在不狠心,将来他又怎么面对那些更加残酷的事实呢。 她不求他有大出息,只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而已。即使将来他恨她,也无所谓。 ☆、第30章 第二天栗青依旧早起跑步锻炼身体,她起床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栗乐今下意识地扯住了她的衣角。栗青顿了顿,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床边,等到他睡熟才轻轻地把衣服从他手中扯出来。 白天栗青呆在屋子里看了一天的解剖图谱,栗乐今醒了看她在那儿坐在又闭上眼继续睡,这样反反复复睡到下午五点多,直到栗青把他喊醒。 栗乐今睡了一整天,虽然眼睛还是有点肿,不过已经比昨晚好太多。栗青也就打算按原计划带他一起去,她在这之前还没有正式和他说过穆冬知这个人,于是趁两个人出门前简单给他解释了一下他们姐弟和穆冬知的现在以及将来的关系。 “姐姐,”穆冬知眨了眨依旧微肿的眼睛,他刚睡醒,脑子还有点迷迷蒙蒙的,但那天晚上田涛说的那些话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于是有点疑惑地问栗青:“我该喊他‘叔叔’还是‘哥哥’呢?” 栗青不太自在地告诉他:“等我们结婚之后可以喊他姐夫。”这种话由她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儿奇怪。 得到答案的栗乐今停住脚步,仰起头问她:“那你们结婚以前呢?” “结婚以前……”栗青愣住,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有点纠结,按年龄来说栗今应该喊叔叔,可按辈分来似乎哥哥会比较合适一点,如果是其他人栗青会毫不犹豫地让弟弟随便选一个就可以了。可穆冬知那个人总是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生气,栗青实在拿不准他会比较喜欢被小孩子喊叔叔还是哥哥。 想了半天苦恼不已的栗青干脆自暴自弃地对弟弟说:“你还是不要喊了……” 栗乐今盯着她看了看,无所谓地点点头,然后任由姐姐牵着自己的手朝大门走去。 原本以为突然出现的温柔善良的母亲其实是一个虚伪又冷漠的人,这种冲击对只有8岁的栗乐今不可谓不大,只是他不像姐姐那样聪明并不意味着他是个没有智商的笨蛋,至少也从这个打击中明白了一点点道理。 原来在人与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其实并不意味着什么,有时候甚至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用来当做一种获得利益的筹码。他羡慕的是同学父母对他们的疼爱和关心,而不是所谓血缘上爸爸妈妈。 而这样的关心爱护并不是只有父母才能给予的,栗乐今看了一眼牵着自己的姐姐,慢慢垂下头,他有姐姐就够了。 俩姐弟走到栗家大门,司机早已在那儿等着,待他们上了车,车子朝城郊驶去。穆冬知和她提过,穆蔚然和她母亲回国后并不没有与他同住,而是住在穆家老宅,他们今晚就在那儿吃饭。 栗青刚下车,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就跑到跟前来,笑嘻嘻地问她:“你就是栗青姐姐吧?”栗青看着这个脸蛋圆圆,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的小女孩儿,冲她眨了眨眼笑着反问道:“那就是蔚然了吧?” 穆蔚然也俏皮地冲她眨眨眼,笑得咯咯的,又见她身旁站了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长得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儿便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我叫穆蔚然,我今年虚岁十四啦,你多大啊?”栗乐今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栗青,后者递给他一个安抚性的眼神。“我叫栗乐今,今年8岁……”他有些迟疑地伸出手,穆蔚然是个急性子,一把握住他的手,笑眯眯地说:“我比你大6岁,所以以后要记得叫我姐姐哦。” 栗乐今脸红红地点点头,他身边虽然也有比较乐观的女同学,可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像穆蔚然这样自来熟的。 “蔚然,不要胡闹,”从大厅里面走出一个身着一身朴实无华旗袍的妇人,她不过四十岁的样子,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只见她柳眉一挑,佯装生气地瞪了穆蔚然一眼之后,又微笑着对栗青说:“栗小姐,多包涵。” 栗青想她大概就是穆蔚然的亲生母亲了,看了看依旧眉眼弯弯的小姑娘,也笑着朝她摇摇头:“穆夫人严重了,蔚然她很可爱。” 孙君梅依旧微笑着,只是摇摇头对她说:“你叫我孙阿姨就好了。”她只是穆冬知父亲的妻子,并不是穆家的夫人。她见栗青有些茫然又解释道:“我是冬知父亲的继室,不能算穆家的夫人。” 栗青对她话中的逻辑关心仍旧感到困惑,但十分礼貌地并不再问。 “别在门外站着了,栗小姐,我们进去吧。”孙君梅一边说着一边朝客厅走,栗青带着弟弟和穆蔚然一起走在她身后。 客厅的茶几上早已摆放了切好摆成盘的水果和一些小点心,穆蔚然让佣人装了一些在盘子里,她端着水果点心邀请栗乐今一起打游戏,他没有怎么接触过游戏也有些好奇,又见栗青没有反对便跟着她一起上了楼。 客厅里留下栗青和孙君梅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她有些尴尬,便随便拿了一块点心放到嘴里,没想到味道出其得好,连一向不喜欢甜食的她也忍不住想再尝了一块儿。 孙君梅笑得很温柔:“很好吃吧,”她伸出手在盘子里拿了另外一种点心递给她:“尝尝这个,味道没那么甜。”栗青接过来尝了尝,确实甜味儿没那么重,但香味儿却不减。 “孙阿姨,这是什么糕点?”栗青忍不住问,水晶盘子里盛放的糕点模样并十分精致,味道却丝毫不逊色于“福榕会”里只为那两层特殊客户供应的糕点。 最重要的是这糕点香甜却不是甜腻,对于不喜欢甜食的栗青而言自然是再合适不过。即便栗青自认前世还是吃过不少好东西,也不曾遇见过这样美味合乎自己口味的糕点。 孙君梅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栗青才道:“冬知特别嘱咐我,你不爱吃甜食。”孙君梅并不再多言,白净修长的手指捻起一个放到嘴里慢慢品尝。有些事情点到即止才是最勾人的, 栗青微微一怔,只是笑笑。她并不太相信孙君梅的话,毕竟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曾在任何场合有过类似“挑食”这样的举动,穆冬知又从何得知的呢。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又拿了一块小巧精致的糕点放进自己嘴里。 穆冬知迟迟不到,等到茶几上的两盘糕点都见了底,也没见他的身影。身为主人的孙君梅或许是怕栗青无聊,便特意同她聊天。 只是两个人本没有什么共同爱好,话题大都是和她和穆冬知的婚礼有关的,内容简直事无巨细,她最后还问栗青:“对了,冬知说你不想邀请栗家的人,那你有没有其他想要邀请的对象呢?” 栗青愣住,当初她同穆冬知达成协议没几天他就把婚期定下了,在八月底,拿一个月的时间来筹备婚礼。至于如何筹备婚礼他却没有说,当时把这桩婚姻当做浮木抱住的栗青更没想到这个问题。 危机解除后她又忙着道谭易那里帮忙看诊,忙着设计栗文涛那家子,所以直到现在作为准新娘,自己除了试婚纱什么都没做过。 想到适才孙君梅对婚礼那样熟悉,这才意识到大概是她在帮忙筹备婚礼。栗青觉得很有些惭愧,虽说是协议婚姻,可孙君梅再怎么说都是长辈,她尴尬地摇摇头:“没有,”犹豫了片刻才说:“孙阿姨,辛苦你了。” 孙君梅正在考虑宾客的问题,没想到栗青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连忙笑着摆手:“这也算圆我一个梦吧,”那些曾经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如今回忆起来还是有些恍然:“我当年嫁给冬知的父亲时因为某些原因不能举行婚礼,”孙君梅回过神来,朝她笑笑:“如今能够亲手筹备一场婚礼,我求之不得。” 说完孙君梅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不过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她的话题转得太快,不过栗青本着尊重长辈,还是很尊敬地说:“您请说。” “同样是嫁到穆家,嫁给穆思言和嫁给穆冬知却是完全不同的。 穆思言只是穆家旁支继承人,还是一个私生子。而穆冬知却是偌大穆家的掌权人,即便他并不常在国内活动,但他依旧是一句话就可以以让穆思言一无所有的穆冬知。穆冬知的妻子不仅仅意味着富贵和权势,还意味着更多的责任,”说到这里孙君梅看她的眼神也变得不似先前那样友好,而是带着挑剔:“你真的准备成为穆夫人了吗?” 栗青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片刻才忽道:“孙阿姨,所有妻子该为丈夫做的,我都能为他做。”她当初既然能主动找上穆冬知,也就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来面对穆冬知所带来的一切,不论好坏。 “包括生孩子?”孙君梅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被这个大胆而直接的问题惊呆了的栗青,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的孙君梅不再咄咄逼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突然朝她身后看去:“冬知,你回来了。” 栗青扭过头去,穆冬知站在客厅入口处,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乐来。 孙君梅起身先一步起身,笑着道:“既然冬知回来,咱们准备吃饭吧。”说完朝饭厅走去。 穆冬知慢慢走过来,腿长几步就走到了栗青面前,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提醒道:“吃饭了。”因为某种原因有些心虚的栗青这才急急忙忙地起身跟在他身后去饭厅。 穆蔚然是牵着栗乐今的手下楼的,吃饭的时候也坚持要和他挨着坐。孙君梅对这样的局面乐见其成,笑着给一桌子的人夹菜。 用过晚饭,栗青姐弟也就该离开了,城郊离长安山有段距离,太晚回去不大好。不过她本来想的是司机送他们回去就行了,没想到穆冬知竟然主动提出送他们。 栗青隐隐觉得穆冬知大概听到了她今晚和孙君梅的对话,并且不太满意自己的回答,于是直觉地就想要拒绝,只可惜最后的结局还是由他亲自驾车送他们回去。而且她想要和弟弟坐一起坐后座的要求都被毫不留情地驳回,栗青只好木着张脸坐到了副驾驶。 揣着颗忐忑的心,栗青好不容易挨到了栗家大门口,栗乐今先下车,栗青也在同他道再见之后匆匆地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还是被一只手给抓住了胳膊,想着自己干脆主动认错算了,栗青认命般扭过头,却不想一个温热的吻正好落到了她的额头上。 抬起头,穆冬知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红痕,眼神却恶狠狠地盯着她:“我比较喜欢女儿。” ☆、第31章 “我比较喜欢女儿。” 栗青脑海里不停地重复这句话。直到耳侧传来声响,她才扭过头,只见栗乐今站在车窗外,疑惑地看着她。他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下车只敲敲车窗提醒她。 栗青朝他点点头之后,又回头看着穆冬知,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里有着点点星光。 她现在肯定穆冬知是听到了自己和孙君梅的对话,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他似乎并没有不满意她的回答。 于是她认认真真从科学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之后,抬头回望他:“从生理和遗传角度来说,下一代的性别取决于父亲提供的是x染色体还是y染色体。” 其实压抑着某种情绪的穆冬知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了,不过想着未婚妻近来接二连三地间接向自己表白,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听着。 直到栗青顿了顿又总结道:“就是说,作为只能提供x染色体的母亲,我是没有办法决定孩子性别的。” 穆冬知整张脸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纠结,好看的眉毛拧得死紧,沉默片刻,望着她问:“你想说的……只有这个?” 栗青想也不想地点点头,穆冬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就把脸别开了。 下了车,栗青本来想感谢他送他们回来,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车子径自掉了头飞驰而去。望着那渐渐消失的车尾,栗青想了想,觉得他大概还是不满意自己的回答…… “姐姐,”栗乐今上前拉住她的手,望着同一个方向弱弱道:“我觉得我刚才是不是还是应该喊一声穆叔叔?” 俩姐弟如何猜测“圣意”,穆冬知自然是不知道的。 车子开得很快,一路飞驰往海港而去。 昨日在电话里听到穆思言提起他的身体状况时,他双手紧紧握成拳拽紧,生怕栗青会因此退缩。然而她却毫不犹豫地出言维护自己,还说……还说就算他活不久也愿意嫁他。 想到这里穆冬知耳朵微微发烫。 他那时是高兴的,甚至是得意的。 看吧,他的未婚妻这么喜欢他。 可高兴得意之后,转瞬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颓丧和愧疚。他的健康每况愈下,谁也不知道现在仍旧跳动的心脏说不定哪天就停止跳动了。栗青还什么都不晓得,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梦里”的穆冬知一眼等到栗青为他动手术那一天。 就像穆思言所说的一样,万一他突然哪天就死掉了呢。栗青这么爱他,她该怎么呢? 穆冬知想想了想,决定他还是不要让她那么喜欢自己好了。不然他死的时候,她该多难过啊。 今天下午他明明知道栗青已经到穆家,还故意在公司逗留许久迟迟不回去,就是像故意让她认为自己不重视她。 好不容易忍耐到可以回去,却听到那样子的对话。 她说,她愿意为他做所有妻子该做的事情,她说,她愿意为他生孩子。 明明他已经下定决心的,要让她不那么喜欢自己。可即使竭力控制自己,他的忍耐力还是在刚才告罄,忍不住就告诉了她,他想要一个女儿,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儿。 第23节 栗青的反应却很出乎他意料,既没有羞涩也没有尴尬,而是认真地和他讨论了他想要女儿这个愿望的可实现性。穆冬知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是还是忍不住觉得生气。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疼得厉害,没过多久只好把车停在了路边,人伏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气。 他后面的一辆黑色商务车也跟着停了下来,车子停好之后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迅速地跟随行的医生走到穆冬知车窗前:“穆先生?” 穆冬知抬眼看了一眼车窗外的人,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没事,等会就好了。” “穆先生,你这么硬撑着不是个办法,”已经为他诊治多年的医生见他脸色惨白痛苦的样子,忍不住又一次劝道:“还是尽早动手术吧。” 这个手术虽然风险比较高,可至少还是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照穆冬知这样拖下去,他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连手术也会变得更加凶险。 穆冬知没有回答,沉默地拒绝了医生的提议。 见无法撼动穆冬知的决定,已经一把年纪的老医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穆冬知并不是没动过手术。 八岁那年,父母请来世界范围内一流的医生为他手术,并且对整个手术进行了精密的监测,连辅助手术的护士的家长都控制住了,可就这样还是出了意外。他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他手里握着的财富和权势实在太诱惑人,有数不清的人盼着他死,他不能再冒险了。 以前在这个世界上,他谁都不信,现在他只信栗青。 他等她。 “回去吧。”穆冬知直起身体,淡淡吩咐道,疼痛终于褪去,他拉开车门绕到后座坐下。保镖迅捷地上车,启动车子朝前驶去。 这一晚,谁都没有睡好。 栗青早上是被冷醒的,仔细一看才发现杯子一半被弟弟紧紧抱着一半掉在床边。长安山地势高又靠海,晨间温度低,冷不丁了打了个喷嚏,意识到不对的栗青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有些烫。好在并不是很严重,头并不是十分沉,她也就下床穿了衣服,开始准备早餐。 吃过简单的早饭,俩姐弟一同出门。 栗青先送他去钢琴老师那儿之后,又去谭易那儿。 时间还早,栗青本来以为还担心谭易还在床上,结果到那儿一看他竟然在院子里跟着老太太老大爷一起慢悠悠地打太极。 见栗青瞪大眼睛一脸正经地看着自己,谭易难免有些尴尬,慢慢地停下动作,同他身边的老大爷打过招呼才朝她走过去。 两个人一路上楼,谭易状似无意地说:“闲着也是闲着,运动一下。”说着把门打开,让栗青进去,自己随后进去进了卧室。 栗青有点好笑地看他的背影一眼,其实他没有必要这样解释的,她刚才并不是在嘲笑他。 之前来的频繁也就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她这一次来和上一次隔了七八天,这才突然发觉这个穿着宽松白色太极服,看起来朝气蓬勃的谭易和一个多月前那个穿着沾了油渍的白大褂对着电脑一脸萎靡的失意医生实在相差太大了。 栗青在病人候诊的椅子上坐下,短短的时间内,这小小的空间渐渐被医学检查仪器填满,空气里都是她早已习惯了的消毒水的气味儿。 等谭易到卧室再出来时,身上已经换上了衬衣休闲裤,外面也套了一件白大褂。他拿着一叠病历走到栗青面前递给她:“这是这周还没有确诊的病人。” 现在来他这里看诊的病人已经不仅限于“福榕会”的姑娘了,一些同她们有联系的金主也成了他的病人,只不过这些人来之前都会通过电话先预约一个单独看诊的时间。 除了比较难以言说的性、病,这些富豪高官平时应酬多了,血糖血脂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偏高。谭易给他们开的那些药和嘱咐的注意事项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他这里能给病人提供的最吸引人的是对*的保护。 当然啦,也有一些症状太多难以确诊的病人,这些就需要他们两个人慢慢讨论了。 栗青手里拿着这一叠病历就是这样情况的病人,她慢慢地看,想到些什么就说出来同谭易讨论,谭易负责把讨论结果记下来,再将其在病人身上进行论证。 翻到最后一份病历,栗青的手突然顿了顿:“邹大成?” 谭易停下手中的笔,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着朝她道:“这个邹大成,特别财大气粗,连续来了三天,最后还给我不少小费。” 说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其实知道他并且来这里看病的富豪不在少数,但只有他这么张扬。如果不是太单纯的话,就只能是蠢了。 “诶,”他突然望着她问:“你那婶婶是不是也是邹家的啊?”榕城的上层圈子绕来绕去都是亲戚。 栗青没回答,只是把那份病历单独抽了出来,起身走到他面前放下,面无表情道:“如果这个人再来,你想怎么赚他的钱就怎么赚。” 谭易愣了愣,栗青出于某种考虑,对病人的收费是有严格的标准限制的,除非病人主动,否则他是不可以向病人狮子大开口的。 他本来想问栗青,这次怎么不按规定来了,可抬头看她面露冷色,想了想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讨论完病例,栗青和谭易对了一下账目,发现虽然接待的病人不多,但已经把前期购置各种简单的医疗设备的钱挣回来了。 考虑到即将开学会比较忙,暂时可能不能来,栗青和谭易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并且提醒他一些和那些人打交道要注意的事情。 谭易从前只顾嗑书本,对人际交往并不太擅长,如果不注意很可能会出问题。 从谭易那里出来,正好快到她和伍澜约好的时间,栗青就直接把请柬给她送了过去。 奇奇被他爷爷奶奶带着出国玩儿去了,伍澜闲得发慌,主动问栗青需不需要帮忙筹备婚礼。 说到这个,栗青有些尴尬。 之前她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总不好意思继续让孙君梅一个人忙上忙下,只是她一开口,孙君梅笑眯眯地表示,什么都已经准备好,就等她穿上婚纱了,让她惭愧不已。 这种事情栗青也不好跟其他人说,既然伍澜问起,她就提了一下。伍澜眨眨眼,颇为羡慕,虽然有父母公婆操心,当初她的婚礼也是把她累得够呛。 她顺便又给栗青普及了一通婚礼上新娘需要注意的事项,听得栗青一愣一愣的,她没想到其中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这还是我们,寻常人家的新娘需要注意的东西不比这个少。”伍澜笑着道。 栗青受教地点点头。 伍澜喝了一口果汁,垂眸笑笑不言。 栗青一定不知道穆冬知为她准备了一个怎样的婚礼,否则她不会这么淡定。 ☆、第32章 八月末婚期将至,有一天穆冬知突然问栗青,她想让谁牵着她走过红毯。栗青这时才想起来父亲已经去世,而自己并没有能够代替父亲的人选。至于栗文涛,呵,栗青根本没有考虑过,她是真的不想恶心自己。 大概是见她一脸苦恼纠结,穆冬知说:“我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谁?”栗青有些好奇。不过更加好奇的是穆冬知生气的理由。 自从那晚在穆家吃饭过后,他一句话都不曾对她说过,然而会用偷偷很奇怪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让她一瞬间汗毛都竖了起来。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栗青却直觉他在生气。好吧,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丝毫没有在生气的样子,除了不跟她说话却会偷偷看她。 此时穆冬知又用那种充满了不明含义的眼神看着她,不过这一次是光明正大。栗青差点没忍住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不过话到嘴边硬是咽了回去。 或许是察觉到什么,穆冬知随意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道:“栗二爷。” 栗青一愣。她其实也知道最合适的人是族里的长辈,可那都是人精,怕是不会有人愿意接下这明显打栗文涛脸的事儿,毕竟他现在还是族长。 摇摇头,栗青否定了这个提议。穆冬知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他却只是深深看了栗青一眼,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栗青送乐今去钢琴老师家里,他九月就要参加比赛,因此练习的频率比以往更高一些。和老师沟通了一下弟弟近来的状态,对方有些疑惑地问她:“最近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啊?”栗青怔住,还没来得及回答对面的老师又接着说:“以往乐今虽然也很勤奋,可却无法和最近几日的努力程度相提并论。”说到这里,老师看了栗青一眼:“虽然这是好事,我还是有些担心。” 她想要的不是短时间的暴发,而是一种稳定连续的上升,以栗乐今的天赋和基础,即使缓慢一些都没有关系。怕就怕他过了这段日子,突然就消沉下去。 终于明白老师在担忧什么的里青回答道:“家里是出了一点小事,”家丑不可外扬,她觉得这种事情没必要弄得谁都知道。 栗青朝老师笑了笑,肯定地对她说:“不过您不用担心。” 老师点点头:“那就好。” 从老师家里出来,栗青一边朝小区外走一边想,老师说的那些她何尝又没有发现呢。 自从听了录音笔里的内容之后,弟弟就不再执着于“母亲”这件事了,而罗绮再也没出现过这个事实,似乎又加重了对他的打击。整个人都变得沉默了不少,栗青一开始还有些担心,直到有一天终于忍不住曲折委婉地提了一下,得到的答案反而让栗青安心下来。 让栗青意外的是他没有直接辩解,而是很认真地反问她:“这些都是因为姐姐即将要嫁给穆叔叔吗?” 栗青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事实,是他可以知道的事实。 栗乐今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回答,点点头,然后告诉栗青:“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他沉默片刻突然释然地笑笑:“我就是想知道理由。” 其实这个理由他已经猜到,但此刻猜测被肯定,他竟然微微松了一口气。丝毫没有他以为会有的愤怒。 即使从前和姐姐过着贫穷清苦的生活,即使被同学嘲笑嫌弃,栗青也没有对金钱和权势有过任何想法。这是年少的他第一次真正了解到权势和金钱的威力。 这之后,栗青就再没提过这件事上。乐今仍旧执着于这个问题在她看来反而是一种好事,他并没有仅仅沉溺于被信任的人欺骗和利用的痛苦当中,而是思考这个原因。 虽然太过痛苦,这是他必须要经历的,这样才能长大,而不是永远都只能躲在她的羽翼之下。 慢慢地走出小区,家里的存粮没有了,栗青准备去超市买一些。结果刚出小区就被一个中年人叫住,他走到栗青面前,恭敬道:“小姐,二爷想和您谈谈。” 栗青愣了愣,面前的人她再熟悉不过了,熟悉到即便过了两辈子她也无法忘记。毕竟当年把她和仍旧在襁褓中的弟弟从贫民窟里接回栗家的就是他——沈誉,二爷爷的得力助手。 “沈叔好久不见,”栗青的嘴角慢慢地弯了起来,自嘲道:“沈叔你大概是栗家现在唯一还喊我小姐的人了吧。”她刚回栗家的时候,一些从前服侍父亲的人都这么叫她,后来渐渐这样叫她的人渐渐地就都不在栗家了。 沈誉不语,佯装没有听到身后的女孩儿带刺的话。他记忆中小女孩儿眼中的信任和懵懂已经被敌意和戒备所替代。 跟着沈誉走到一辆黑色轿车面前,他把车门拉开,栗青大方地上了车。 “二爷爷。”栗青礼貌地打招呼。小时父亲还没有去世的时候,他还带着栗青拜访过面前这位老人。 栗二爷慢慢地抬起眼,看了看她才说:“你父亲去世了,由我代替他牵着你走过红毯如何?” 栗青甚至做好了被责备的心理准备,事实却出乎预料。不过她还是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微笑着道谢:“谢谢二爷爷。”虽然到最后她说不定也能找到其他人,可毕竟不如二爷爷来得合适。 栗二爷摇摇头,道:“在我面前,你不用这么客套。”从栗青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她父亲的样貌来,只是那种固执的性格倒是十足的想象。想到已经去世多年的栗文涛,栗二爷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不过转瞬即逝,谁也没有捕捉到。 栗青沉默了一会儿,道:“二爷爷,要是没事我就先下去了。” “去吧。”栗二爷摆摆手淡淡道。 待栗青离开,车门被关上,栗二爷看向对坐在前面的沈誉:“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您也是不得已。”沈誉宽慰他。 不得已,不得已…… 喃喃重复这三个字,栗二爷突然有些疲惫。慢慢地将身体靠在在车座的椅背上,闭上眼不再言语。 婚期比栗青想象地更快来临。 尽管栗文涛极力反对,栗青还是在婚礼前一天搬出了栗家,和弟弟一起住到了穆家老宅。她很清楚,栗文涛不过是怕别人说他亏待无父无母的侄女,可她为什么要让他好过呢? 至于栗文涛气急败坏地扬言绝对不去参加婚礼,栗青想,他大概还不知道她根本就没想让他们一家参加吧。 栗家老宅大得离谱,英亩计的院子里甚至不少人造湖泊。栗青的行李被佣人拿到穆冬知在这里的卧室,拥有客厅、书房、衣帽间、浴室的起居室已经可以比拟一间设备齐全的豪华公寓。 从行李箱里找到自己平素穿的睡衣去浴室,洗了澡出来,栗青坐在床上有些恍然。呆坐了片刻,心中烦乱,又从行李箱里翻出解剖图谱,慢慢看了起来。 婚礼前夜,夜幕下的穆家老宅礼炮轰鸣,拉开了婚礼的序幕。成千束烟花以穆家为背景,把天空渲染得一片绚烂。 凌晨五点栗青就起了床,接着孙君梅带领一群人将她包围。她不喜欢浓妆,化妆师在她的授意下画了个再自然不过的妆容。 第24节 虽然天才刚露白,穆家已经有不少人了,听着窗外人群的喧嚣声,栗青感到突然有些恍然。 “栗青,”孙君梅自第一次见面后,就不再客套地喊她“栗小姐”而是直呼其名叫她栗青。她指着栗青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笑着道:“戒指先取下来。” 栗青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也是一愣。这戒指是她和穆冬知刚订婚不久时,他给她戴上的,说是订婚戒指。 把戒指取下递给孙君梅,栗青的右手下意识地摩挲手指上之前戴着戒指的位置,即将要套上婚戒的位置。 穆家行事向来低调,这次的婚礼也选在穆家老宅举行。受邀的宾客来自世界各地,以穆家为中心的一整片属于穆家的区域全部戒严。宾客的座驾全部要在戒严区外停下,再乘坐穆家的车到达目的地。 这让不少闻讯而来的传媒大失所望,不过能看看戒严区的车道停满的各式各样的豪华轿车也算是一饱眼福。 栗青原本以为这场是一场普通的婚礼,穆冬知也是这样给她说的。可头顶上盘旋的直升飞机和接踵而来的宾客让她意识到,或许穆冬知理解的“普通”并不是她所以为的普通。 眼前这一切甚至已经不能用隆重盛大来形容了。 不过这些其实都不怎么重要,因为新娘新郎未来的生活质量和婚礼的盛大与否并没有直接关系。 她起身走到窗前,朝窗外看了一眼。绿油油的草坪早已被主人精心装点过,宾客们怡然自得享受这里的好空气。到处都洋溢着一股愉悦的气息。 连栗青也莫名生出一种微妙的欢喜来。 她弯着嘴角想着,情绪果然是会互相感染的。 这会儿还不到举行仪式的时间,栗青只好坐回沙发上,继续发呆。没一会儿孙君梅端着一旁点心进来,她把盘子放下:“我让厨师少放了一点糖。”上次栗青吃了好几块,想来应该还算喜欢。 说完见栗青用疑惑的目光盯着自己,她又笑着解释:“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栗青了然:“谢谢孙阿姨。” 她深深受教了。原来新娘还是一项体力活。 “快吃吧,”孙君梅说完就离开了。 栗青捻起一个精致小巧的点心放到嘴里,味道还是那么好,因为味道没那么甜,更加合她的口味。几块下去整个人都满足了,饭饱思□□,再加上昨晚没睡好,吃完之后栗青居然有点昏昏欲睡起来。 直到听到有人小声喊她,栗青才清醒了些。她朝门口看去,穿着一袭白色小礼服,头上戴着花环的栗蔚然扒着门,朝四周看看之后,朝她小跑过来。 她盯着栗青看了半晌,道:“栗青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她一直以为新娘之所以漂亮是因为穿着漂亮的婚纱,可栗青此刻只是上了妆,也已经光彩照人。 栗青笑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来。 “啊,差点忘了,”穆蔚然捉住她的手,从身后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绑着蝴蝶结的盒子放到栗青手里,神神秘秘地对栗青道:“这是结婚礼物。” 说完穆蔚然放开栗青的手,快速地朝门口跑去,快到门口的时候踩到自己的裙摆差点摔了一跤,把栗青吓得不轻,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她稳稳地站住之后,又跑出了门。 因为哥哥宠她,家族里和她年龄相差不大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都有意无意地讨好自己,小时候觉得还好,越长大越觉得没意思。 可栗乐今不同,他是真把她当作姐姐一样的。 爱屋及乌,穆蔚然对栗青也生出了莫名的好感。 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穆蔚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哥哥肯定会感激自己的。 快到仪式时间,退出去的化妆师等一干人又重新涌了进来。最后栗青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装好婚纱,朝楼下走去。 栗二爷已经在楼下等着,见她下来愣了愣,脸上露出点欣慰来。栗青挽住他的胳膊,缓慢地走出去,向已经站在红毯另一头的穆冬知走去。 穆冬知站在那儿看着自己的新娘慢慢朝自己走过来,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却已经让他有种已经过了一整个世纪的错觉。 从红毯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功德圆满的栗二爷功成身退。栗青站在穆冬知面前,透过面纱望着他,然后缓缓地把手放到他的手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会觉得穆冬知的手心在微微出汗。 肯定是错觉吧…… 从头到尾穆冬知都表现得镇定,直到牧师对栗青问出那句经典的话来:“栗青小姐,你愿意嫁给穆冬知先生为妻吗?愿意照顾他,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你愿意吗?” 他的身体僵住,生怕她说出他不想听的话来。 然而他的新娘朝他露出一个笑容,用悦耳的声音说出这世上最动人的话来:“我愿意。” 这一刻,他镇定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裂痕来,心脏因为这样一句话突然猛烈跳动起来,身体也微微颤抖。 仿佛……这一生只是为了等待这样一句话。 ☆、第33章 淅淅沥沥的水洒在地上,整个浴室弥漫着热气。 穆冬知单手撑着墙,闭着眼慢慢地平复喘息,直到激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变得安静下来,他才终于睁开眼,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心脏负荷太重,他几乎要承受不了,只好在婚礼仪式结束之后匆匆带着栗青离开穆家老宅回了自己在海边的住宅,留下孙君梅和家族里一些长辈应酬客人。 浴室外面,栗青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虽然她今天甚至连伍澜口中最累人的应酬宾客都没有做,可还是觉得头有点重。加上她最近都是这个状况,栗青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可能有点感冒了。 不过感冒最好的治愈方式是等自身免疫系统慢慢发挥作用自然治愈,并不需要太过担忧。 坐了一会儿栗青觉得自己有点口渴,于是起身脚步虚浮地去拿水,正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浴室的门就打开了。 从里面出来的穆冬知赤、裸著上身,下面也只围著一条白色的大毛巾,头发湿漉漉的还滴著水。因为人难受,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穆冬知在浴室里呆了多长时间,此时也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喝水。 终于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之后,穆冬知才从浴室里出来,临出来前他想了想还是把已经穿上身的睡衣脱了,只在下身围了一条大毛巾。 可是……妻子竟然只是淡淡的一眼之后就再也没看他了! 穆冬知觉得不久之前才平复下来的心脏突然之间又激动起来,他难受地抚着自己的左胸口,大口的喘气。 栗青这时才发觉他的异常,连忙打起精神走到他身边,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说着把自己的手也放上他的胸膛,全然没有在意他赤、裸着上半身。 穆冬知的耳朵微微发烫。 刚洗完澡,皮肤上都是湿气,温热的触感仿佛透过皮肤直达心脏。 栗青拿回自己的手。 心脏跳动频率异常,可鉴于他一向的状况,她认为这并没有大碍。只是穆冬知仍旧白着脸没有回答,她又赶紧扶着他到床边坐下来,她弯着腰,眉头紧蹙,额头上微微汗湿。 “还是很不舒服么?”她说着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一些必备的抢救仪器。如果穆冬知的状况在短时间内没有明显好转的话,她就打算直接通知他的私人医疗团队来了。 而一直没说话的穆冬知却突然捉过她的手,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语气柔和道:“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本来打定主意要让她担心,要惩罚她的,可在意识到最后心疼的只能是自己之后,穆冬知自暴自弃地想来日方长,她只是害羞没有自信而已,以后就好了。 闻言栗青愣了愣,原本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了下来,头越发得沉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听到穆冬知在喊自己的名字,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应他了。 栗青睁开眼的时候,身上全是冷汗。她试图用手擦拭额头上的汗,却发现自己的手此时正被另一只大手紧紧的握着。 伴着窗边挥洒下来的几缕晨晖,她看见那手的主人脸色苍白,此时正用一双漂亮但略带疲惫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 栗青怔住,一时间无法弄清此时到底是什么情况,直到记忆慢慢回笼,她才回想起自己昨天发生的事情。然后突然就尴尬起来,明明生病难受的穆冬知,结果最后晕倒的却是她…… “你感觉好点了吗?”穆冬知问,他的嗓音因为一夜未眠而有些低沉。 昨晚栗青突然晕倒,幸好他的随行医疗团队就住在一楼,医生检查过后给她输了点液体,说让好好休息。他不放心别人,只好自己守在这里,握着她的手一夜无眠。 栗青点点头,她人已经清醒很多,只是喉咙不太舒服,出口的声音沙哑得不行:“嗯,”她偏过头,见他握着她的手似乎没有要放开的样子,栗青怔了怔,片刻之后又把视线挪到另一边,清晨的阳光从阳台撒到屋子里,栗青眯了眯眼,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大概是阳光太刺眼了,栗青想。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没说话,隔了一会儿,栗青终于忍不住扭过头去,却看见他伏在床边睡着了。他的双眼紧闭,即使睡着还是很英俊的样子。 栗青小心翼翼地挣脱他的手,掀开被子下床。她的行李箱还放在沙发旁边,从里面拿了干净舒适的衣服,栗青抱着衣服朝浴室走去。走到一半,她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床边睡得正熟的男人。 想了想她还是换了方向,转而朝衣帽间走去。 栗青打开衣橱,里面的外套整齐地挂着,似乎都是新做的。 栗青随便拿了一件外套栗青合上衣橱打算出去,目光所及却扫到衣橱角落里的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精致的玻璃盒子里面放着一件和衣橱里其他衣服哥格格不入的旧外套。 栗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拿过来,将里面的外套取了出来。她拿着外套仔细看了看,确定是她从当铺赎回来归还给穆冬知的那件外。 她有些疑惑,不懂穆冬知那么挑剔的人,为什么要将一件曾经浸泡过咸湿海水的外套单独放在一个精致漂亮的玻璃盒子里面。 看着手里的外套,栗青不自觉地拧起眉头,脑海里闪现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栗沄沄订婚宴上他微笑着对她说“这次换我喜欢你了”时的场景。 这些都让她如坠入迷雾中,困惑不解。 沉默地将衣服按原样放回盒子里面,栗青拿着最开始取出的那件外套走出衣帽间。 轻轻地将外套披在仍在沉睡中的穆冬知身上,栗青神情莫名地盯着他看了会儿,终于还是转身面无表情地朝浴室走去。 ☆、第34章 婚礼过后第二夜。 栗青洗完澡出来,穆冬知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似乎是已经睡着了。朝床边走过去,余光扫到不远处的沙发,栗青顿住。 沙发上面放着被子和枕头,俨然成了另一张床。 栗青站在原地,看了看床上的穆冬知又看看沙发,想了想最后还是朝沙发那边走了过去。 沙发很宽大也很软,栗青躺上去试了试,觉得还挺舒服,至少比她在穆家那张床要舒服得多。 月光从阳台洒进来,静谧的空间里微微能听到海浪起伏的声音,栗青闭上眼轻轻打了个呵欠,慢慢进入梦乡。 清晨栗青醒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人,栗青看了一眼,发现穆冬知已经不在屋里了。 把沙发上的薄被叠起放好,栗青转身去浴室。她洗漱完出来见床上的被子还没叠,便利落地收拾了一下。 从行李箱里拿了一件白衬衣和牛仔裤换上,栗青又把行李箱关上,拎着它朝门外走去。握住门把拉开门,却没想到差点和站在门外的人撞上,穆冬知诧异地看着她拎着的行李箱:“你要去哪儿?” 他的语气尖锐,目光也变得有些冷。 行李箱有点重,栗青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只是解释道:“今天该去学校报道了。”虽然报道的时间并不是今天截止,不过她还是早点去,之后还要在军训之前带乐今到附小报道。他转校的手续会比较复杂一点,时间充裕一些比较好。 穆冬知愣了愣,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有些复杂,硬生生把质问的话咽了下去。看了看她手里拎着的行李箱,穆冬知还是觉得不高兴:“这么多?” 栗青瞥了一眼行李箱,笑了笑:“不多啊,里面大部分都是书。”父亲在世时给她买的图谱都有好几本,自然比全装衣服要重。 穆冬知本来还想说什么,见她脸颊微红,他抿了抿嘴,哼了一声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径自下了楼。手里的重量突然消失,栗青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穆先生?” 穆冬知停住脚步,扭过头来,脸色不太好看:“快下楼去吃早餐。等会儿我送你去b大,正好顺路。” 栗青跟上去,有点疑惑地问:“穆氏不是正好在b大相反的方向吗?”怎么会顺路。 穆冬知没说话,栗青以为他有些为难,于是一边下楼一边继续说:“如果不方便的,我也可以自己去的。”其实就算她自己去,也有车可以送,栗青觉得差别不是很大啊。 “谁说我是去穆氏了?” 第25节 “可……”栗青还想说些什么,哪知穆冬知突然停住脚步,扭过头来皱着眉头看她,有些暴躁地打断她的话:“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说完不再理睬栗青,一个人下楼去了。 栗青站在楼梯上,看着前面穆冬知红红的耳朵,有些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生起气来。过了一会儿,她有些忧心地叹了口气,才慢慢下楼。 吃过早饭,俩人一同出门。 黑色的轿车沿着海岸线附近的公路飞驰,栗青坐在后座,隔着车窗欣赏这时海边的风景。看了一会儿觉得不满足,她扭头看坐在身旁的穆冬知想问能不能把车窗打开,但话还没出口只见他眉头紧蹙不高兴的样子看着自己,栗青只好悻悻地把话咽了回去。 或许是因为之前把他惹生气了,一路上穆冬知一句话都没跟她说。她还是不要做蠢事让他不高兴好了,他是病人,情绪不能激动。 穆冬知确实生气了。 难道一定要让他说出“我就是想送你”这样丢脸的话来,她才满意吗?明明是他见她那么喜欢自己才勉为其难地接受她的,居然还这么贪心,哼。 不过此时见新婚妻子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偷看自己,他还是忍不住嘴角不露痕迹地弯了弯,不过他很快地压下心里的喜悦,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自己大人有大量,看在她这么喜欢他的份儿上,穆冬知决定等会儿还是让司机把她送到b大门口好了。他愤愤地想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么喜欢他,他……一是一定定要把她扔在半路上的。 半个小时后,栗青实在不明白穆冬知为什么坚持要把她送到b大门口,完全不理会她想要在b大附近下车的意愿。 虽然b大身为百年名校,有不少新生都是自己开着车来报道,可正因如此,栗青才更不想让穆冬知送她到门口。榕城上层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穆冬知又实在太惹人垂涎,啊不,是他掌握的权势和财富太惹人垂涎。 总而言之,栗青不想有莫名其妙的麻烦出现,因为她没工夫处理那些。 前世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医术重生后被莫名其妙地锁住,需要做好事才能慢慢获取,可这个重新获取的速度太慢,她怕穆冬知的身体等不起。 想到这里,栗青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脸上越发阴霾的穆冬知。不管出于那种考虑,她都不想让他死。 她对穆思言说的那句“他会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长命”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其实栗青的坚持,穆冬知并不是没有感受到。但她越是如此,他越觉得她是想把自己藏起来,好在满是年轻人的大学校园里勾三搭四。 想到这里,他警惕的同时难免有些担忧。 栗青比他小十二岁呢,这个花花世界太多诱惑,他只是想让她不那么喜欢自己,并不是……希望他不再喜欢自己。 他垂下眼眸,比纯粹的东方人更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好。” 还在烦恼于如何劝说他的栗青听到他的话,因为太过意外而愣了愣,她看向说话的人,而他却别过脸去看着车窗,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栗青突然就冷静下来,她对司机说让他在前面的路口停车。 到了路口,司机帮她把行李箱拿下车,栗青拉着行李箱走到车窗前,对里面紧绷着脸的穆冬知道:“谢谢您送我。”即使两个人已经算是夫妻,栗青也依旧对他用尊称。无他,习惯了。 说完她不太好意思地笑笑,似乎是有点犹豫的样子,但穆冬知却没有丝毫不耐烦,他坐在车里仰着脸静静地等待,他有些郁卒地想,就算她再说了一些让自己生气的话,他就没听见好了。 栗青手里拎着行李箱,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问他:“晚上我想请您吃饭,不知道您有时间吗?” 闻言穆冬知的脸色变得柔和起来,他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装作有点为难的样子,最后状似随意地告诉她:“我七点有空。” 栗青一愣,脸色有点奇怪,不过还是说:“那到时候我在这里等您?” 穆冬知骄矜地点点头,随即让司机开车。 车子慢慢离开,栗青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直到轿车不见踪影,栗青脸上的忐忑和小心翼翼才褪去,面无表情地朝b大正校门走去。 她想了想,觉得穆冬知大概是因为自己违背他的意思所以才生气的,而对于他这种身居高位的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大概就是放低自己的位置。结果果然很成功。 至于请他吃晚饭,栗青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穆冬知从不吃外面的食物。可出乎她预料的是穆冬知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栗青拉着行李箱朝前走,些苦恼地思考晚上邀请穆冬知吃什么会比较好。想了半天都没拿定主意,栗青忍不住抱怨自己说话太不缜密,只是想到连语气都变得愉悦的穆冬知,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算了,他是病人。 ☆、第35章 上半年刚举行过建校一百周年庆典的b大,现在已经成为榕城地标之一。大多数第一次来榕城的旅客都能毫不费力地找到它。 不过对于有高达十个校门的b大而言,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顺利地找到它的正校门。 很显然显然,栗青并不是其中一员。b大每个校门外面的繁华程度不同,不少学生都会选择在最为繁华的校门外摆地摊,这样形成良性循环,时间一久大多数人所认知的b大校门反而不是相当气派的正校门了。 轻车熟路地找到正校门,进出的人还不是很多,只是门外有不少推销电话卡或其他东西的学生。栗青拉着行李箱站到微笑着无视所有意图向她推销任何东西的“学长学姐”,径自进了校门。 刚进校门处有一个很大的提示牌,告诉新生及其家长报到入学流程。 不过栗青只是瞥了一眼,便按照记忆中熟悉的路线直接朝体育馆走去。 因为每年新生人数众多,为了维持秩序避免混乱,b大每年都会在宽敞的体育馆内设立暂时的报到缴费点。 隔了两辈子,再次回到b大校园,栗青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找到每一个地方。虽然对这里的风景不熟悉,走过b大每一个角落的栗青闭上眼睛都能找到任意一个地方。 比如不远处那个亭台,那时前世文学系的一个男生向心仪的女生告白的地方;再比如她身旁不算茂密的小树林,里面有不少正好足够两个人同坐的长椅,这是b大的情侣们最爱的约会地点…… 这些地方在栗青记忆里唯一的区别,只有收费不同而已。前者因为女方人气比较高,收费相当不菲。后者因为只是帮无法及时赶到的情侣占位置而已,收费就比较大众一些了。 “学姐。”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把栗青从回忆中拉回,她扭过头,一个穿着淡黄色衬衣和不太合身的七分裤的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她背上背着一个胀鼓鼓的背包,手上还拖着一个硕大的红色编织袋。 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女孩儿礼貌地问栗青:“请问你知道教务处怎么走吗?” 栗青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她背上胀鼓鼓的背包上,猜想应该是这一届的新生,虽然不知道她去教务处干嘛,但还是善意地朝她笑笑,伸出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女孩儿望过去,随后感激地道谢:“谢谢学姐!” 闻言,栗青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但是,”在女孩儿愣愣的眼神中继续解释:“我不是学姐。” “啊,”女孩儿一愣,她只是见栗青悠闲地拉着行李箱朝某个地方走去,并不像其他一路东张西望人那样满脸迷茫,似乎十分熟悉环境就误会以为是返校的学生,再加上她问路时栗青不假思索地便给她指了地方,她便更加肯定栗青是学姐了。 没想到闹了个笑话,连忙脸红红地道歉。 栗青没想到她这样认真,摆摆手道:“不用道歉,没有关系的。你不是要去教务处吗,赶紧去吧。” 女孩儿看了她一眼,背着笨重的背包一脸感激地朝栗青所指的方向走去。 不紧不慢地走到体育馆,排队的人已经很多,不不过大部分都是家长。栗青走到最后,耐心地等着轮到自己。 这时的榕城已炎热非常,接近正中午,人越来越多的体育馆温度不断攀升。轮到栗青的时候,身边不少家长都热得满头大汗。 和前世从大学就开始一路贷款不同,这一次栗青报到注册之后直接把学费一起交了。倒不是认为用助学贷款丢人,栗青只是觉得这种国家扶持性项目本来就是为了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自己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连这点便宜都要占。 交钱的时候工作人员把钱放到机器过了一下,看了看上面的数字,不太高兴地问:“还有保险的钱呢?” 栗青看着他:“我只要大学生医疗保险。” “商业保险呢?”工作量大,天气热,人的火气也大,他的语气里带了些不耐烦:“快点,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呢。” “我不要那个,”栗青当做没看到对方不高兴的眼神坚持道,没等他继续问就开口问他:“商业保险是学校规定必须买的吗?”虽然这样问,栗青其实很清楚商业保险是自愿购买的,前世栗青因为没钱什么保险都没买,后来听说有同学打电话给那个商业保险公司想咨询一下,结果连客服电话都找不到,更别说其他了。 虽然钱不多,但现在的栗青和前世一样,依旧不想浪费哪怕是一分钱。 对方一愣,皱了皱眉头没说话,他旁边窗口正在忙碌的女同事见状扭过头来朝栗青笑道:“不是,过来拿收据吧。”随后朝栗青身后的队伍喊了一声:“下一个。” 栗青并不介意,笑着到另一个窗口领了票据。 离开体育馆的时候,栗青回头看了一眼仍旧在排队的满头大汗的家长,想了想转到一旁的管理室。等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中央空调已经开始为整个场馆供冷气。 并不是b大所有体育馆都有中央空调的,只是近些年来身为榕城乃至全国最好的大学,b大的名气越来越大,有不少企业都十分乐意为这所百年名校提供各种名目的赞助,其中就包括这座体育馆。而财大气粗的企业家自然不会吝啬于为一座体育馆安中央空调。 其实如果是平常日子栗青去说让开冷气,谁也不会搭理她的,可今天不同,今天是新生报到入学的日子,来自全国的新生和家长一睹b大风采的日子,谁也不想让他们对这所学校留校不好的印象。 不过要是换成其他日子,栗青也不会去多管闲事了。 栗青办了手续从体育馆出来,先在文化广场附近的新生接待处找到本负责临床医学专业接待的学长学姐,拿到了课程表和课本。 大一第一学期专业课不多,只有一本系统解剖学,其余全是公共课。不过这些书叠起来还是很有些重量,一个师兄见栗青还拎着行李箱,热情地帮她把行李箱拿到宿舍。 站在宿舍门口,栗青抬头看看门牌号,和前世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连分配到的宿舍都是一模一样的。 本来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宿舍的,结果栗青推开门发现宿舍干干净净,地上还有水渍,显然是有人刚刚拖过地。她四处看了看,并没有人在,只有靠窗的床位上放着一些行李。 鉴于地还没有干,看时间又已经快一点了,栗青便把行李放在最靠近门口的床位上,关了门打算去吃午饭。 料到这会儿食堂被新生和家长挤爆了,栗青绕过食堂去东侧们外面的小吃街点了一份炒饭。吃完在外面逛了逛,她生活简单,又不常在学校呆,因此只是买了几样必要的生活用品便回去了。 快走到宿舍楼下时,栗青被一个尖锐的女声叫住,站定扭过头,栗青的眉头下意识就拧了起来。 “栗青,”栗沄沄离得有点距离,不知是怕栗青跑掉还是怎么样,一路小跑到栗青跟前,忿忿不平地质问她:“婚礼那天你为什么让人拦住我们,让我们一家在那么多人出丑?” 栗青瞥了眼像只斗鸡一样瞪着眼的栗沄沄,她倒是真忘了栗沄沄也在b大,真是冤家路窄。 栗青嘲讽地弯了弯嘴角:“连请柬都没有,人家凭什么要让你进去?更何况,你觉得你们真的重要到让我费心费力地特意让人给你们难堪?” 说到最后,栗青总结:“你确定不是你们自己给自己难堪?” 她一直都没有给栗文涛一家婚礼的请柬,不知他们是碍于面子还是觉得自己是她的叔叔婶婶不用请柬也能去,反正她不给,他们也没有问。 结果婚礼那天却闹了大笑话。 “你、你……”栗沄沄被她的强词夺理气得脸都红了,瞪大眼睛看着她,半天突出才吐出几个字来:“忘恩负义!” 婚礼那天,他们一家人盛装打扮,结果因为没有请柬被拦在了警戒线以外。一开始栗文涛还没有当回事,得意洋洋地告诉工作人员,他们和新娘子的关系并且明里暗里表现出栗青和他们很亲近,没想到人家工作人员根本不买账。 这时候陆陆续续有宾客到达,有些恰好认得栗文涛一家,只是此时见到他们这副狼狈的样子,联想到圈子里传闻他们刻薄今天婚礼的新娘,便像不认识他们一般径自上了穆家的车离开。一些和他们一家有过节的人更是直接出言讽刺。 栗沄沄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婚礼那天那样难堪过,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异样的目光让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她恨恨地等着面前的栗青,都是这个贱人的错!一个寄人篱下的晦气鬼也敢对她! 想到这里,栗沄沄仿佛有了底气一般,理直气壮地质问:“这么多年你住在我们家,吃我们的住我们的,如果不是我们家,你们姐弟早饿死了,能活到现在?” 栗青抱着胸,靠着楼道的墙,好整以暇地看着栗沄沄。她的嘴角微微上翘成嘲讽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出闹剧。 栗沄沄见栗青没有反驳,以为她是心虚了,自觉找回在栗青面前高高在上的位置,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这时周围拖着行李路过的新生纷纷侧目,栗沄沄见状反而更加得意,得寸进尺地继续说:“你以为自己攀上高枝儿了是吧,其实还不是用那张脸蛋依靠男人而已。”她鄙夷地看着栗青,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 栗青轻笑出声,她盯着栗沄沄看了看,弯弯嘴角,真想剖开堂妹的头,看看她的大脑构造是不是跟正常人一样呢。 任何时候都能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还真是颇有几分她父亲栗文涛的“风范”。 “住你们家,这一点我承认,”栗青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暖意:“至于其他,你是在开玩笑么?” 她十岁那年和弟弟回到栗家,栗文涛一家子仿佛忘了隔壁佣人楼还有一对侄子侄女儿,栗青没有办法只能自食其力,一开始是在栗家厨房帮忙换一些食物和钱,后来年纪大一点便开始到外面打工。送报纸送牛奶,这些都是最简单最轻松的工作。 栗沄沄被她的目光吓得怔住,也有些心虚。只是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把栗青踩在脚下,此时回过神来不服输地继续嘴硬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只会靠男人的白眼狼!” 栗青闻言,脸上的表情贱贱变冷,放下手,面无表情地逼近栗沄沄,:“我是白眼狼,呵,你还真说得出口。”栗青说着打开钱包,看也不看地从里面拿出一叠钱来,狠狠地甩到栗沄沄的脸上:“这些是我的住宿费,多的算是我施舍给你的。” 被现金砸了了一脸的栗沄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栗青,伸手就要给栗青一巴掌。只是她刚扬起手,就被栗青一把抓住。 栗青的目光冷冷地盯着她:“不要以为你的智商永远都只有几岁,就认为别人也都和你一样,自不量力。”她狠狠地甩开栗沄沄的手,眯着眼睛打量栗沄沄那张脸,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说到靠男人,我怎么比得上圈子里有名的花蝴蝶呢?” 栗沄沄气得不行,只想给栗青一巴掌把她的嘴封起来,只是被栗青一瞪就蔫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上楼。 栗青慢慢上楼,走到一半又停下脚步,扭头一看正好对上栗沄沄阴狠的眼神。 “哦,我差点忘了给你讲,”栗青弯弯嘴角:“麻烦管好你的未婚夫,让他别来骚扰我。”说完甩甩手就上楼,留下栗沄沄羞愤交加地留在原地。 第26节 一直在周围假装坐着某事的学生,见主角之一已经离场,也都纷纷离开。只是能考上b大的智商都不低,猜到栗沄沄可能做过些什么事情之后,看她的眼神也变得鄙夷起来。 栗沄沄哪里受得了这个,没多久便流着眼泪跑开了。 栗青站在楼上窗户前,冷冷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栗沄沄,如果连这点羞辱都承受不了,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 ☆、第36章 邹秀媛自以为她将栗沄沄养成了名媛,实则圈子里私下里都嘲笑她把自己女儿养成了交际花。栗文涛还洋洋得意于穆成是因为想让他将栗沄沄嫁给穆思言,才能同栗氏合作的。也不想想穆成耀在商场这么多年,吃过谁的亏。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其他人都是傻子,而往往这类人下场是最为难看的。 收回目光,栗青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将行李箱拉过来。 他们这一届新生的宿舍是标准的六人间,上铺是床,下面是配套的桌子和柜子。栗青扫了一眼,除了右面靠窗的床位已经放了行李,其余床位都是空的,她把行李箱拖到左边靠窗的床位前停下。 这是她前世的床位。 栗青将床板和桌子、柜子仔细擦拭干净,等水渍干了之后,她才将行李箱打开,把衣服和拿出来挂在自己刚买的衣架子上之后放进了衣柜。 她的衣服本来就不多,全部挂上去之后柜子还是显得空荡荡的。于是栗青干脆把行李箱里的几本厚厚的解剖书拿出来一齐放到柜子里,最后用一个小锁把柜子给锁上了。 b大哪里都好,就是小偷多,栗青记得前世他们宿舍有一次就遭了贼,那次除了她本身就没什么贵重物品,其他几个室友或多或少都有些损失。 这几本解剖图谱虽然是多年前出版的,书页也都已经被她翻旧了,怕是连小偷也看不上。可那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对于栗青而言没有什么东西比这几本图谱更加贵重了。 重要的东西就该好好放好,重要的人也该好好保护好,不要等到失去才后悔莫及。 后悔,是这个世上最没有意义的事情。这是栗青用前世短暂的一辈子得出的结论。 门锁传来响动,栗青转过身,门打开进来一个女孩子。看清楚她的长相,栗青愣了愣。 “哎?”女生惊喜的出声,看着栗青开心道:“你不是上午那个同学么,原来我们住一个寝室啊。”这女生正是中午向栗青问路把她错认成学姐的新生,因为 栗青收敛了脸上的诧异,笑着地朝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新室友打招呼:“你好,我叫栗青。”前世她的室友中并没有这样一个女孩子。 栗青觉得有些困惑。 穆思言退婚转而同栗沄沄订婚、邹大成的出现都是因为她做了一些和前世不同的事情,扇动了蝴蝶翅膀,历史轨迹才有了变化。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以至于连室友都变了。明明宿舍还是同一个宿舍。 栗青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她突然有点不安起来,担心这个变化影响到自己计划中十分重要的一个环节。 “我叫许怡。”许怡对面前这个长得高挑漂亮的室友很有好感,撩起袖子走到栗青面前:“我帮你吧,还有什么没做的?” 栗青摆摆手:“谢谢你,不过我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许怡似乎不相信她的话,狐疑地用眼睛扫了一眼才发现栗青真的没什么好收拾了,她有点遗憾地对栗青说:“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就喊我啊。”她的话带着很浓重的方言味道,栗青听得不是很清楚,慢慢地想了想搞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笑着道谢。 许怡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观察栗青的一举一动,高兴的同时,心里也踏实了不少。榕城人排外她早有体会,可真正到了这座城市,切身体会到这种“排外”,许怡才知道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她的普通话不太好,为了到b大一路上费了不少力气,也遭受了不少白眼。 她是以县理科状元的身份被b大录取的,是乡亲口中的状元、天之骄子。可到了这里,她什么都不是。从天堂掉入云端的同时,她也第一次感受到大城市和家乡小县城的区别。 b大校园脚步匆匆的学生昂首挺胸,打扮入时,手里拉着漂亮的行李箱,许怡下意识地偷偷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编织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难堪。 她以为办助学贷款要去教务处,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想问路又不好意思。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问路。 她当时只看到栗青的背影,见这个女生穿着朴素才前询问的。哪知道一转过头来竟然是一个长得极其漂亮的女孩子,而且气质清冷似乎不太接近的样子,许怡当时心里就有些犹豫,忐忐忑忑地开口,却没想到栗青会成为她来这个城市之后第一个朝她微笑的人。 而且,她没有一点看不起自己的意思。 许怡跪在床上叠被子,回头了看了一眼已经收拾好正在翻看刚领回来的课本的栗青,回过头偷偷露出一个笑容,不自觉地哼起了家乡的歌谣来。 栗青闻声抬头看看背对着她跪在上铺收拾床的许怡,发现这个女孩子唱歌还挺好听的,虽然是没有听过的歌谣,但听着悦耳就足够了。 栗青坐在那儿快速地把唯一的专业课本——系统解剖学从头翻到尾之后,将课本合上,栗青闭上眼开始慢慢回忆刚才看过的内容。 大概是重生限制有关医术记忆的缘故,这本前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课本,现在居然有些模糊了。栗青最后把记得不太清楚的内容又重新看了一遍。 在她看书期间,成萌萌、代娟、郭嘉嘉先后到了宿舍。这三个人都是栗青所熟悉的,唯独差了她想见到的那个人。一间宿舍六个人,现在还剩一个人没到。栗青扫了一眼正在打扫阳台的许怡,焦灼的目光不时看向门口。 成萌萌话比较多,一边收拾东西还忍不住想找人聊天,只是大家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她又不好意思打扰别人,只好找唯一闲着的栗青搭话。 她经验丰富,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话题。 “栗青,你还用了蚊帐啊?”成萌萌兴致勃勃地开口。她看了看其他人的床,只有栗青一个人挂了蚊帐。 栗青点了点头说:“这样才不会被蚊子叮。” 她体质很奇怪,不怕热不怕冷,唯独怕痒,但不管她走到哪儿蚊子都特别喜欢——叮她。而且被蚊子只要轻轻一咬,她身上就会起一个小红点。 因为以前有过脖子上满是小红点被同学误会那种很尴尬的情况,栗青只好在这方面多注意一些。比如随身携带一小瓶花露水喷雾,至于蚊帐,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这里没有蚊子啊,”成萌萌还是继续说,不想这么简单地结束这个话题。栗青心里烦躁,不过还是简洁明了地给她解释:“我体质特殊。”说完余光突然扫到门口走进来一个看起来有点阴郁的女生时,栗青愣了愣,确定自己没看错人,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背着黑色背包的女孩子拉着行李慢慢地走进来,脚步很轻。把行李拉到唯一还空着的床位前,开始收拾东西。整个过程中,几乎没有一点声音,仿佛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而已。 “诶,你叫什么名字啊?”成萌萌是除栗青外,是第一个发现她的存在的人。以为自己发现了新的聊天对象的成萌萌,此时高高兴兴地朝她打招呼。 “苏微。”可惜对方只是飞快地吐出两个字,连看都没看她,便沉默着收拾东西。 这种近似敷衍的回答让成萌萌不高兴地瘪了瘪嘴,找不到人聊天,她只好苦着脸继续收拾东西。 和她的郁闷形成明显对比的是栗青微微上扬的嘴角。 这就是她在等的人。 苏微,贺欣然同父异母的妹妹。 贺成的妻子去世之后,他表面上悼念亡妻不愿再娶,最后是为了独女贺欣然才“迫不得已”把罗绮娶进门照顾已经十岁的贺欣然。也因此贺成在圈子里的名声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不过很可惜,所谓的“深情”不过是做戏而已。 当年贺成和贺欣然的母亲联姻结婚,婚后不久贺成就在外面有了情人,甚至还先正室一步怀上了孩子。 这个情人就是苏微的母亲苏丽。 贺成掩藏得很好,要不是前世他病重,栗青被贺欣然秘密请去为他诊治,她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他那时已经神志不清,又以为自己快死了,整天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语。 栗青一直都知道苏微为她母亲是小三而感到自卑,却没有想到自己和她之间竟然有着这样的联系。 栗青那时还不知道罗绮和父亲结婚的真相,震惊过后心里对罗绮抛弃他们最后落到这个下场有种报复的快感。 只是重活一世,栗青发现罗绮她其实也不是省油的灯,俩人半斤八两,说不定她早就知道,只是为了保全贺夫人的位置才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根据不久前栗青找人查到的资料来看,贺成曾经向苏丽许诺若是她生了一个男孩儿,就离婚将她扶正。那之后没多久贺欣然的母亲生产时因为难产去世,苏丽满心以为自己就要成为贺夫人了,哪知道最后生下个女孩儿。 没有如愿成为贺夫人,又不敢找贺成闹,苏丽只好把自己的不满和怨恨转移到刚出生的苏微身上。 栗青看着弯着腰收拾东西的苏微,神情莫测地弯了弯嘴角——罗绮和贺成狗咬狗的场面比任何一出大戏都要精彩。 ☆、第37章 等到了要等的人,一直有些不安的栗青也终于能放心地离开学校。 到穆家老宅接了栗乐今,车子一路驶向钢琴老师家。 路上栗乐今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目光也闪闪躲躲。即便是前世把他抚养长大的栗青也搞不清楚他在别扭什么,有过前世那样惨痛的教训,栗青也不敢再用前世的教育方式来猜测他的想法,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考虑自己要不要去找几本育儿的书籍来看。 于是栗青把栗乐今送到钢琴老师家之后,栗青让司机把她送到了最近的一家书店。这家店店面很小,几乎所有空间都被利用起来了,但却不会让人觉得杂乱。 走了进去栗青四处看了看,发现一个年轻女孩儿正在书架前忙碌。等会儿还要赶过去接栗乐今,没有时间自己慢慢挑选,栗青径直走过去打算咨询店员::“你好,能帮我推荐一些……苏微?” 栗青瞪大眼睛,面前这个抱着书一脸震惊看着自己的人,分明是苏微。 也怪不得栗青此时这样惊讶,毕竟前世两人做了好几年室友,她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苏薇竟然在这里兼职。 苏微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熟人,闻言转过头来看到栗青时,脸上原本充满朝气的笑容瞬间褪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从意外震惊中回过神来,栗青看看苏微脸上的表情,想到另外一些事情,顿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表现可能让对方觉得很舒服,于是收敛了自己的惊讶,面带微笑故作轻松地朝面前的苏微打招呼:“你在这里打工啊?” “嗯。”苏微淡淡地回应,把书放到一边之后,语气平淡地问:“你想要找什么类型的书?” 和迅速进入角色的苏微相比,栗青显然慢了一拍,她愣了愣才说:“就是和育儿有关的书,”说完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儿童心理方面的也可以。” “请稍等。”说完苏微到另一面书架前,微微踮着脚看了看,然后把旁边的木梯移过来爬上去,很迅速地就抽出几本书来。 栗青站在那儿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不自觉地看了看腕表,见现在才五点,不禁想苏微动作真是迅速。要知道她四点离开宿舍的时候苏微还在收拾东西,此时却出现在这个离b大不算近的书店里,如果不是她一路匆忙赶过来,根本不可能做到。 “你想看看这几本符不符合你的要求?”苏微把手中的书递给栗青,转身又过去把木梯挪动另一个地方,动作很熟练的样子。 栗青低头看看手里的手,简单翻了翻,又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站在木梯上直截了当地把书抽出来的苏微,栗青想她应该在这里做很久了。 不过栗青还是有些疑惑,而且这种疑惑下午见到苏薇时就有了。 前世一整个宿舍就栗青、苏微两个人平时穿得最简单,生活也最拮据。那时候栗青只以为苏微和自己情况类似,后来得知她和贺成的关系时,栗青又以为是贺成苛待他们母女所致。 可下午再次见到苏微时,栗青是真的不太明白了。 据她前不久得到的资料显示,虽然始终没有给苏丽名分,但每个月会给他们母女一笔不菲的生活费和抚养费,照理说苏微不至于生活艰难到需要在这样的小店里兼职吧,毕竟能得到的薪资实在太有限。 “有需要的吗?”苏微从木梯下来走到栗青面前,一边问一边把自己手中拿着的书递过去。 栗青掩下自己的疑惑,把书接了过来,心不在焉地翻看。 “你先看看,”苏微看了栗青一眼说:“选好了拿到柜台来就可以了。”说完自己进了柜台后面坐下。 栗青看书很快,又过目不忘,没多久便把苏微拿给她的书看了个大概,选出几本内容比较有参考价值的书拿到柜台。 熟稔地结账,苏微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数字,顺口道:“一共78元。”几乎是下意识地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纸币递过去,直到拎着一袋子书走出书店时,栗青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人在不同的环境真的会相差这么多吗? 刚才在书店的苏微表情虽然仍旧十分淡漠,可至少还有点朝气在,而且栗青想如果顾客不是自己的话,苏微脸上说不定会有笑容也不一定。这样的苏微实在和学校里那个年纪轻轻却死气沉沉的女孩子相差太多。 不知道为什么,栗青突然闪过一张带着担忧和犹豫的脸来。 前世贺成病重时,栗青常常去他疗养的别墅为他诊治,有一天她看完他的情况出来,透过车窗看到一个女孩子躲在别墅外面的灌木丛里,时隔多年,大家都已经不再是大学时的模样,栗青一时没认出来那是苏微。 此刻刚才的苏薇却和当时一脸担忧的苏微重叠在一起。 车就停在离书店不远的地方,栗青走过去上了车。车子经过书店门前时,栗青低头看了看手里装有书的袋子,忍不住透过车窗看了一眼,苏薇已经不在柜台,想必是去忙刚才被她打断的事情了。 第27节 栗青不觉地就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为她自己还是为苏薇。 到了老师楼下,栗青又在车里看了会儿书才上去接栗乐今。接了他从老师家里出来,下楼的时候迎面上来两个人,栗青便拉着弟弟在拐角的时候停住给对方让路。 “谢谢啊。”妇女连忙道谢,抬头一看脸色却突然变得难看。 栗青也才看清楚原来是苏佳和她母亲,当做没察觉到对方的尴尬,栗青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不用谢。” 苏母尴尬地笑笑,牵着苏佳快步和他们擦肩而过上楼。 她已经从女儿和公公嘴里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即便她再想巴结这对姐弟,也不好意思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厚着脸皮贴上去。 苏佳被她母亲牵着手,紧紧咬着唇,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们,直到栗青带着栗乐今下了楼,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她从来都不知道看起来那样穷酸的栗乐今竟然已经学了好几年钢琴了,而且老师还是爷爷千辛万苦找到的名师。也不知道成绩始终在中下游徘徊,曾经被老师称作吊车尾的栗乐今竟然是钢琴天才。 然而就是这些“不知道”在某一天让她的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变成了笑话。 “佳佳,上楼了。”扯了扯突然停下脚步的女儿,苏母焦急道:“别迟到了,罗老师不喜欢迟到的学生。” 回过神来,苏佳跟着母亲上楼。 罗老师是不喜欢迟到的学生,然而她很清楚即便她每次都提前到达,老师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第一次,苏佳突然能够体会当初栗乐今拼命努力考了九十多分老师却毫无表示时,他的心情。 九十多分又怎么样,又不是一百分。 再乖巧又如何,她没有天赋,再学也达不到栗乐今的高度。 栗青牵着栗乐今的手走到楼下,他突然停住脚步挣开她的手,栗青以为是和苏佳有关,还在想要如何开解他。却没想到他只是仰着头问:“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声音哽咽,既恐慌又委屈的样子。 可是栗青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她揉了揉他的头:“你在想什么啊?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栗乐今根本不相信她的话,摇着头质问她:“明明就有,不然你怎么会把我放到蔚然姐姐家呢?” 栗青简直哭笑不得,想了想给他解释:“那不仅仅是蔚然姐姐家,现在也是我们的家了。”栗青想这应该是罗绮事件留下的后遗症吧,她弯下腰和他对视:“是这样的,我和穆叔叔结婚了,我、你、穆叔叔、蔚然姐姐还有孙阿姨,我们都是一家人。” 栗乐今眼泪汪汪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可是我觉得……我和姐姐才是一家人……”虽然蔚然姐姐也很好,但朋友和家人是不一样的,亲人和家人也是不一样的。就像那位贺夫人虽然是生下他的妈妈,但并不是他和姐姐的家人一样。 他想了想又继续问:“而且如果是一家人的话,姐姐为什么不和我住在一起呢?” 栗青对他的想法感到意外,毕竟他看起来似乎很喜欢穆蔚然,但随即想到罗绮她又有些了然:“就算是我们现在这在一起,但你有没有想过将来等你长大了呢,将来你会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那时候我是不是也要担心我们不再是家人呢?” 栗乐今一愣,他还太小并没有想过这种事情。犹豫半天他才终于吞吞吐吐地说:“那你会不会经常来看我?” 栗青笑笑:“你看我现在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栗乐今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只是已经不再觉得委屈了。 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的栗青,有些无奈,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看一下刚买的几本书。前世她没怎么和乐今交流过,现在才发现弟弟不仅对很多事情敏、感,想象力更是异常丰富。一不小心就要钻牛角尖。 把他送回穆家老宅之后,栗青打算回学校。 半路上司机突然扭过头来表情怪异地对栗青说:“夫人,穆先生让我问问您,您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啊?”栗青还沉浸在某种无法言说的感伤中,闻言愣了一下看到他别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这才回过神来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上面果然有一个未接来电。她手机设置了静音震动,所以没有察觉到,不过真的只有一个未接来电而已。 栗青有点尴尬地朝司机笑笑,以为他们还在通话中,还没来得及伸出手让他把手机递给自己,对方就说:“穆先生已经挂了”大概是看出她的意图,司机又补充道:“穆先生说,让您亲自打电话给他。” 栗青更加尴尬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似乎特别加重了“亲自”两个字的读音,她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重新启动车子恢复成面瘫状态的司机,觉得说不定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呢…… 悻悻然地拨通穆冬知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栗青挂了电话等了一小会儿又拨过了过去,还是正在通话中。栗青有点奇怪,想了想还是冒着再次丢人的风险问专心致志地驾车的司机:“他真的已经挂电话了吗?” 司机没有回头,只是态度恭谨、口气平淡地回答她:“是的。”和很多为穆家服务的人一样,他从小就在穆家长大。 当年穆老先生突然去世,他亲眼见证了穆氏王国因为权利的接替而产生动乱,那时候他就意识到穆先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绅士温柔。想到这里,他不露痕迹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眉头微蹙的栗青,这位年轻的穆夫人大概永远都无法知晓她的丈夫对她有着多深的执念。 “真的么?” 栗青疑惑地看了司机一眼,觉得有些奇怪,明明穆冬知已经挂了电话,又嘱咐司机让她打电话过去,没道理总是不接啊。 猜想他或许有事情,栗青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打算先不着急给他打过去。没想到正打算把手机放进背包,手中却传来一阵震动,栗青不紧不慢地把手机接通拿到耳边:“喂,我是栗青,有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情……? 电话这头的穆冬知瞪大眼睛,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要被妻子气死。好不容易等情绪冷静下来,他才十分艰难地开口:“你……该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吧?” 本来他不到七点就已经迫不及待了,可是为了给妻子一点惩罚,硬生生地逼着自己继续在公司呆着。结果又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她打电话过来催他,穆冬知再也按耐不住先打了电话。 结果她居然没接电话! 想了半天,他虽然觉得生气但还是给栗青的司机打了电话,然后特意在栗青打来电话的时候故意不接,可是……电话响了两次过后就再也没有响起。 几分钟过后,穆冬知盯着毫无响动的手机想,自己作为丈夫是有责任包容妻子“小小”的错误的,于是又认命地拨通了栗青的电话。 此时穆冬知把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闭着眼睛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习惯就好了…… 栗青听到电话那头穆冬知的话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地回答:“没有!”她其实真的不知道穆冬知说的到底是什么约定,脑袋迅速地转动,栗青终于在穆冬知开始怀疑她的回答前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确是有约他今晚吃完饭来着。 低下头看了一眼腕表,栗青瞬间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想了想栗青老实地承认错误:“对不起,我没注意时间。” 穆冬知抚着自己的胸口,得意地想,妻子果然还是怕他生气不理她。他仗着栗青此时看不到自己,嘴角弯成一个夸张的幅度,语气却依旧平稳无波:“没关系,你在校门口等我,我现在过来接你吧。” 栗青整个人都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努力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好”字来。 挂了电话,在穆冬知得意洋洋地幻想电话那头的妻子会如何感动时,栗青默默地拿出自己的钱包看看,仔细数了数之后她眼皮一跳,强作镇定地问驾驶座上目不斜视的司机:“你有带现金么?” “啊?” 栗青看了有些迷茫的司机一眼,顿时觉得他很不可靠,到时候穆先生要是知道自己接司机的钱来请他吃饭肯定会生气的,于是自暴自弃道:“算了,没事儿。” 说完栗青呆呆地望着手里的一把零钱,仿佛这样它们就能生钱一样。她今天身上只带了一张卡,那张卡里面的钱早上就被她在b大附近的atm机里全部提出来,除了交学费那部分都塞到钱包里了。 而钱包里的大面额现金……嗯,大概都被她一把扔到栗沄沄脸上了。 不过其实好像之前买书的时候里面还有一张一百的来着,不过又好像被她用来买书了。 好像。 栗青想,她之前离开宿舍下楼没注意,也不知道现在回去捡还来不来得及? ☆、第39章 栗青觉得就自己钱包里的钱,就算是请穆先生吃b大东校门外的小吃一条街,肯定也是不够。在车上纠结了半天,直到接到成萌萌打来电话通知她回去领军训服,眉头紧锁的栗青才终于想到解决办法。 看了一眼时间,栗青下了车飞快地朝宿舍跑去,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打开门黑漆漆一片,只有成萌萌的床位上有一片刺眼的亮光。 “栗青?”从亮光出探出一个脑袋来,看着门口不太确定地问。栗青把灯打开,慢慢过过去,目光灼灼地抬头看着成萌萌:“你能不能借我五百块钱?” 成萌萌扶了扶滑到鼻端的眼镜,点点头:“可以啊,但是我身上只有两百块钱。”她是榕城本地人,天天都可以回家,身上的现金本来就不多,加上今天又买了不少日用品,现在也就只有这点现金了。 栗青闻言愣了一下,想了想还是道:“两百也行。” 从钱包里拿出两张纸钞递给栗青,成萌萌见栗青似乎急着离开的样子,于是赶紧提醒她:“被忘了去拿军训服,明天下午就要集合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栗青说了一声“知道了,谢谢”之后,把门关了风风火火地又跑下楼去。 成萌萌见状忍不住笑了笑,把视线挪到电脑屏幕上在跳出的弹框里输入一行字:哥,我的新室友中有一个像风一样的女子…… 拿到“救命钱”的栗青连脚步都轻松不少,仔仔细细把钱放到钱包里,再小心翼翼地把钱包放到了背包最下面的位置。 没办法,b大外面扒手太多,栗青不敢冒险,虽然穆先生生气并不太下人,可他毕竟是个心脏病人,还是不要刺激他好了。 这样想着,栗青快速地跑去领了军训服,又一路朝东校门跑去。此时此刻栗青无比庆幸自己这段日子一直在坚持跑步锻炼,不然早累趴下了。 穆冬知没有说是哪个校门,栗青自动自发地认定是正校门,结果等她到了的时候居然没见到人。正奇怪呢,背包里手机就响了起来,因为栗青吸取经验把音量调到了最大,此时声音特别大,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 栗青连忙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没想到接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的穆冬知就用不太高兴的语气问:“你怎么还没到?” 栗青一愣,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他的踪影,于是疑惑地问:“我已经到校门口了啊,你在哪儿?”说完栗青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你说的校门不是正校门么?”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片刻,否定了栗青的说法:“不是,是西校门。” “啊?”栗青下意识地出声,随即意识到说错话,连忙转移话题:“我马上就过来,你等我十分钟。”因为太过心急,栗青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没有对他用尊称。 挂了电话,穆冬知站在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校门口,一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恼怒,觉得妻子真是又蠢又没有情调! 他有一个助理是b大毕业的,离开公司之前他还特意问过对方b大附近哪里比较适合情侣吃饭,然后对方毫不犹豫地推荐了西校门。 “虽然东校门比较热闹,但日用品的小摊贩比较多。西校门就不一样了,一条街都是小吃不说,还有很多卖衣服、小饰品的摊子,很多情侣都喜欢去那边逛。” 女助理的话还在耳边回荡,穆冬知看看从他面前走过的一对又一对的情侣,再想想自己的妻子,脸色越来越难看。 栗青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时,首先看见的就是穆先生眉头紧蹙的一张脸,栗青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想,虽然皱着眉头,穆先生那张脸还是很好看啊。 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对。 栗青盯着穆冬知仔细看了看,终于发现端倪。大概是刚刚从公司里面出来的缘故,他依旧是衣服西装革履的样子,虽然这样的他英俊,但在这样的地方穿成这样是会被当成大熊猫的。 这样想着栗青上前开始解他的西装纽扣。 穆冬知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得不清,僵硬着身体,任由妻子将他的西装脱下,把他的领带扯下来。 把西装和领带塞到背包里之后,栗青皱着眉头盯着他看看之后,把他衬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给解开。 穆冬知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直到栗青给他挽衬衣衣袖时说了他一句“穆先生,你是不是很热啊,脸好红”,他突入像触电一般甩开她的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她居然……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 哼,别以为故意装作为他整理衣服,他就不知道了。看看,她脸上得意的笑容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心脏砰砰地跳,穆冬知压下心里的得意,故作冷淡地哼了一声。然后又下一秒却上前牵住她的手朝人群中走去。 正在满意地打量自己的“成果”的栗青突然被拉住,有些被动地跟在他身后,正想说些什么,一抬头却瞧见他不知何时染上红晕的耳朵。不知道为什么,栗青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虽然还有些不确定,但栗青觉得自己偶尔、有些时候似乎能够感受到穆冬知的情绪了。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大步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扭过头来,皱着眉头问她。然而握着她的手却依旧没有放开。 栗青被他问得一愣,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只好沉默。 果然,她还是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只是他到底是怎么察觉自己在看他呢,栗青盯着他后脑勺仔细看看,明明也没有多长眼睛。 本来栗青以为穆冬知只是拉着她没有目的地闲逛,却没想到他径自走到一个饮品店前停下,问店员要了一个冰淇淋之后,他扭过头来朝她摊开手。 栗青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是疑惑地看着他摊开的手掌心,等到她的视线终于挪到他脸上时,穆冬知好看的眉毛此时已经拧成了奇怪的弧度,薄唇优雅地吐出一个字:“钱。” “哦,”恍然大悟的栗青有点儿高兴地从背包里拿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十块的纸张放到他的手心,穆冬知随即把钱递给了店员。 第28节 但店员此时却只是愣在那里,不可思议的目光在面前英俊挺拔的男子和高挑漂亮的女孩子身上来回,最后定格在后者身上。 他这还是第一次见问女朋友要钱要得这样理直气壮的男人,更是第一次见到被男朋友这样对待还挺高兴的女女孩子。 两个人颜值都还不是一般的高,店员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难道果真是什么锅配什么样的盖吗? 穆冬知等了片刻,见他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十分光明正大地往前一步侧过身正好把栗青挡在身后,语气不善地提醒:“收钱。” “噢,好的。”终于回过神来的年轻店员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币,找了零钱给他。穆冬知接过之后,顺手就放到了栗青手上,而后者看了被塞到她手里的纸币之后面带微笑地问:“要不要再买一个?” 穆冬知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犹豫,看了看痴心妄想地觊觎自己妻子的年轻店员,终于还是冷冷地回答道:“吃不完。” 再次被惊呆的店员手一抖差点把冰淇淋弄成了一坨。 好不容易把冰淇淋递给了一直皱着眉头的英俊男子,店员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目光送走这对怪异的情侣。心里还是忍不住惋惜一对有病的父母生出来的孩子有病的机会还是很高的,就算颜值高也只能生出一股高颜值的神经病,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穆冬知拿着冰淇淋走在前面,走在后面的栗青把包挂在胸前,笑眯眯地想穆先生真是善解人意,知道她没钱特意选了小吃。看看依旧很丰厚的钱包,栗青高兴地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袖:“穆先生……” 被眼前突然放大的冰淇淋吓了一跳的栗青,下意识地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身高腿长的穆冬知已经走到很前面了。于是连忙追了上去。 “穆先生。”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穆冬知渐渐减慢自己的速度。可是他的心还是跳得很快,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手中已经被咬了一小口的冰淇淋,穆冬知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情侣必做的一百件事之一:同吃一份冰淇淋。 一边想穆冬知一边缓缓低下头,谨慎而庄重地在被咬过的地方轻轻地舔了一下,然后他有些惊奇地发现这种用廉价的材料做成的冰淇淋味道……竟然还不错。于是,他又舔了好多下,等栗青追上来时,他手里只剩下一个壳了。 “穆先生,”栗青喘着气说:“你走得好快。” 迅速地把壳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穆冬知拉住栗青的手往前面走去,直到两个人走到又一家饮品店时才停下。 这一次栗青还没等他开口就把钱递了过去,然后穆冬知手里又多了一个冰淇淋。 接下来的时间里,穆当知手里多了无数小吃,最后因为他自己实在拿不下了就塞到栗青手上。不过他也不是都吃,有些食物他只是闻了一下便扔到了垃圾桶,能留下来让他有兴致尝一尝的也就那么几样。 即便如此,等到穆冬知打算再买一个冰淇淋的时候,栗青说什么也不肯给钱了,硬生生地把他从饮品店里拖了出来。 他的身体不好,以前吃的都是特供的食物,随便乱吃东西肯定是要出事的。“你不能再吃冰淇淋了。”栗青口吻严肃地对他说。 穆冬知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目光继续在四处搜寻感兴趣的食物。栗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一个蛋糕店。脑海里有些东西突然就串成了线,栗青看看穆冬知手里的东西,又看看那个蛋糕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而丝毫没有察觉到的穆冬知兴致勃勃地拉住她朝那家看起来还不错的蛋糕店走去。 接下来两个人在不同的摊位或店铺来回,直到栗青的钱包终于见了底,穆冬知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钱包,也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没有了啊”。 栗青默默地把钱包放回背包里,很认真地问他:“穆先生,您是不是特别喜欢吃甜食?”她故意强调了“特别”两个字的读音。 正在吃最后一块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蛋糕的穆冬知动作瞬间僵住,片刻之后,他沉默地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前把刚咬了一口的蛋糕扔了进去,回过头来瞪着栗青语气不屑地说:“谁说我喜欢的,我最讨厌的就是甜食。” 见多了穆冬知一本正经的模样,此时见到穆冬知瞪着眼气呼呼的样子,栗青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然而穆冬知脸色突然之间就变得难看起来,手放在左胸,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晕过一般。栗青脸色一沉,赶紧过去扶着他,慌不择言道,“是我要吃的,你只是陪我吃。” 这本来是栗青为了安抚他随口说出来的话,却没想到穆冬知闻言却缓缓将她推开。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说完一股脑把自己手中的袋子塞到栗青手里,施施然走在前面。 留在栗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如果刚才他差点心脏病发不是她的幻觉的话,栗青简直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生了。 ☆、第40章 栗青起床时,穆冬知已经出门了,她还特意瞧了一眼他的床,被子已经叠好,看起来整整齐齐的。 疑惑地皱皱眉,栗青随即想到那个昨天从b大回来就不跟自己说话的男人。明明该生气的……是她这个被骗的人。 虽然反复告诉自己穆冬知是个病人,自己不该和他计较,可栗青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气不过,心里憋着一口气,栗青连早饭都没吃就出门了。 司机送她去穆家老宅接栗乐今,今天是他到b大附小报道的日子。 刚到穆家大门,远远地就看到孙君梅牵着栗乐今的手站在客厅外面,微笑地看着她来的方向。 栗青一下车,栗乐今就跑过来喊她,栗青蹲下去想把他抱起来,结果费了好大劲儿也没能起身,只好抱歉地摸摸弟弟的头作罢。栗乐今虽然有点失望,不过大概是之前的话起了作用,他并没有闹脾气。 “身体不舒服?”孙君梅察觉到她的异样,笑着问。 栗青有点尴尬地点点头,并没有过多解释。昨天为了赶时间突然间加大运动量跑了那么些路,晚上回去顾着和穆冬知生气也没有及时放松,刚才大腿一用力酸痛得厉害,她差点就直接跪了下去。 孙君梅不露痕迹地盯着栗青上上下下看了半天,视线最后定格在她平坦的腹部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孙君梅眼里突然闪现着莫名的光彩,亲昵地抚着栗青的胳膊叮嘱她:“你还年轻,要多注意身体。” “嗯,”栗青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仍旧笑着应下,她想了想又说:“麻烦您照顾我弟弟了。” 孙君梅摇摇头,伸出手摸摸栗乐今毛绒绒的脑袋:“蔚然回英国了,这么大屋子要我一个人待着还不知道怎么过呢,幸亏有乐今陪我。”说完她看了栗青一眼转身吩咐了下人几句之后又道:“我听乐今说他在学钢琴,你上学也方便,不如以后你有课的时候就我送他去吧。” 她原本是打算提议让老师来家里上课的,但以栗青的性格想必不会答应,这才如此提议。 栗青闻言正想婉拒,却没想到栗乐今却开口对她说:“嗯嗯,姐姐你好好上学,我会乖乖听孙阿姨的话的。” 诧异地低下头,弟弟的脸上挂着乖巧的微笑,栗青愣了一下,她本来该为弟弟的懂事感到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点难受。 孙君梅见她沉默,也笑着说:“乐今说的对,你念书已经很累了,生活节奏太快对……”说着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栗青的小腹:“对身体不好。” 栗青还沉浸在被弟弟抛弃的忧伤当中,没注意到她的异常,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去b大附小的路上,栗青也不知道是没吃早饭还是因为心里憋得难受,竟然晕车了。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栗青下去透了好一会儿气才缓过劲儿来。 好不容易把栗乐今送到b大附小,栗青排在人山人海的家长队伍中把学费给交了。终于拿到收据那一刻,栗青无比庆幸自己早早地就把转校的手续给弄好了,不然看今天这架势还指不定等到哪个时候呢。 缴了学费之后,栗青带着弟弟去和他们班上的班主任见了一面,班主任是个中年女老师,人挺和蔼的,拉着栗青聊了好久。 一开始栗青还有点愣,心里在想,这老师热情过度了吧。聊到一半才知道她有一个正在读高三的儿子,知道栗青是几年的理科状元就想问问她学习的诀窍。 回过神来的栗青言无不尽,最后还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她,说有其他问题还可以随时联系。 班主任感激得不行,其实能在b大附小当班主任,文化素质都挺高的,可家里那位想起来她就头疼。 此时见栗青如此礼貌客气,爱屋及乌,连带着对栗乐今这位插班生也好感倍增。尽管栗青一再提醒自己弟弟成绩只能算是一般,她也不介意。于是栗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正好这会儿开学日,她也忙,正好简单地和她说了一声带着弟弟走了。 b大附小就在b大附近,本来就有些不舒服的栗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头晕起来,于是让司机送栗乐今回去,自己则打了辆车回了学校。、这出租车司机有点不厚道,故意绕到比较远的正校门停下,不过栗青人不舒服也就没多说。 下了车摇摇晃晃地朝宿舍楼走,半路上栗青也不清楚自己只是怎么想的就穆冬知打了个电话。 只是没想到接电话的人却不是他。 电话那头田秘恭谨而疏离客套的声音传来:“夫人,有什么事么,先生正在开会。” 栗青的脚步顿住,这个号码是穆冬知当初给她的,她主动联系他的时候不多,此时看来这并不是他的私人电话才对。 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甚,栗青此时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到床上躺下好好休息。 正想挂电话又想起昨天穆冬知脸色惨白的样子,尽管心里有些不情愿,她还是说:“不可以让穆先生一个人独处。” 穆冬知那么要面子,肯定不乐意别人见到他虚弱的样子,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求助,还是让他身边的人以防万一的好。 电话那头的田秘沉默片刻,道:“好的,夫人。”虽然依旧刻板,语气却已经和缓了不少:“还有,谢谢您。” 栗青听到这话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什么,但那些片段只是一闪而过,她头昏昏沉沉的也没精力仔细去想。倒是挂了电话后她心里不知为何莫名松了口气,慢慢地朝宿舍走去。 田涛挂了电话,心里挺复杂的。对于这个年轻的穆夫人,他是戒备多于恭敬,然而就在刚才,他突然就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差点成为穆夫人的女孩儿。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老板的眼光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从卫生间里出来,医生正好给老板检查完,他想了想走过去把手机递给穆冬知:“刚才夫人来电话了。” 穆冬知正在穿外套,听到他的话动作顿了顿,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她说什么了?” “夫人说,不能让您一个人独处。”为了更好地传达栗青的意思,田涛原话转告。然而穆冬知听了这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很微妙,片刻之后才道:“真是麻烦。” 妻子就是麻烦,查岗还硬要找借口。 田涛眼角微抽,那种微微上扬的语气,明明就是炫耀好吗。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穆冬知微微瞥了自家秘书一眼,嘴角弯成一个奇妙的弧度。 田涛对他的话摸不着头脑,只是照实回答。 穆冬知听完后,他把外套穿好径自走出病房,站在原地依旧疑惑不已的田涛只看见他微微发红的耳朵。 这头栗青好不容易回了宿舍,因为下午要集合,除了苏微,所有人都在。栗青脱了鞋,简单洗漱了一下,爬上床闭上眼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她睡得很沉。 被许怡叫醒的时候,她背上都湿透了。 “栗青,你还好么?”许怡担忧地问,“你额头上都是汗。”已经进入九月了,天气渐渐变得凉爽下来,宿舍里的风扇也开着,栗青怎么也不至于热成这样。 栗青懵懵懂懂地伸出手抹了一把额头,手心里全是汗水,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任许怡怎么喊她也听不见。 栗青做了一个梦,不,那分明是前世发生的、被她忽略的事情。 那是她和栗沐林同归于尽前的事情,那时她已经是圈子里十分有名的秘医了。 有一天一个不知姓名的人打来电话请她去为一个病人诊治。 栗青简单了解了病情之后,没有犹豫地答应了,直到挂电话她也没问对方的名字——这是这一行的规矩。其实已经到栗青这个地位,那个人如果不是掌握了庞大的财富和权势是绝对无法知晓她的联系方式的。 这之后的整个过程,她都没有见过电话里那个人,就连为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做手术时,对方的脸都被遮得严严实实,整个手术室除了她这个主刀,其他人都是对方安排的人。 手术很凶险,患者本身心脏的情况就已经很不好了,又有外伤,栗青在手术台边站了十几个小时才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再晚一点,别说栗青,就算心脏移植也救不了他的命。 手术结束后,栗青被送回自己的住处,送她回来的司机离开时给了她一张卡。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然而令栗青没有想到的是当天晚上那个人又给她打来电话,然而他就说了一句话就挂了。 那句话让栗青当时就愣住了,自从成为秘医以来,不管是被她诊治的患者还是他们的家属都认为这是一桩交易,她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了。 “栗青!栗青!”成萌萌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栗青愣了很久才僵硬地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许怡喊了她好半天都没反应,成萌萌怕栗青出事也赶紧下床来爬上她的床铺,使劲儿拍她的脸之后好不容易才让她回过神来。 “你还好吗?”成萌萌大声问她,见栗青虽然只是木然地点点头,目光却比刚才有神多了,成萌萌又拿起床旁的手机递给她:“刚才有人打你电话,你赶紧看看。” 栗青动作僵硬地接过来,刚拿到手里手机就响了起来,栗青按了接通建,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声音:“夫人。” 栗青的眼睛倏地睁大,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 “穆先生让我告诉您,他最近几天要回英国。”田涛的声音带着某种说不清楚的意味。然而此刻的栗青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分析,她只是“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之后,栗青握着手机面无表情地抱膝坐了很久,脸上的神情莫测。 就是这个声音,那个时候电话那头的男人就是用这个声音说的那句“谢谢您。” 第29节 ☆、第41章 栗青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穆冬知会是自己前世遇到的无数病人之一,她甚至曾经剖开他的胸膛触摸过他的心脏。 而那些随着时间流逝而模糊的记忆,也因为这种刺激再次变得清晰起来。她甚至能够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整台手术,连那时躺在手术台上的人胸膛上已有的那处手术疤痕的长度、形状都一清二楚。 整个下午栗青都处于恍惚的状态中,心不在焉地跟着室友一起去集合,结束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拨通了穆冬知的号码。 幸而这一次接电话的并不是田秘。 她甚至没有给穆冬知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他:“你现在在哪儿?”因为有必须要确定的事情,栗青第一次如此着急地想要见到那个人。 电话这端的穆冬知噎了一下,愣了半天才回答道:“公司。” 说完他便意识到不对劲儿,正想问她,电话那头的栗青只说了一句:“我来找你,你别走。”然后电话一下子就挂断了。 留下穆冬知在给不给她打过去这个问题上纠结不已,他有点后悔又有点得意。后悔没有坚持住要在妻子面前树立一个冷静自持的形象,得意于妻子已经不满足于打电话查岗了。 哼,看来离妻子向自己告白的时候不会太久了。 栗青的速度很快,到了公司一楼大厅,上次把她拦下的前台小姐眼睛都亮了,连忙迎了上来:“夫人。”栗青对她还有点印象,点了点头直接朝电梯口走去。前台小姐快步走在她前面按下楼层数,直到栗青进了电梯都没有离开。 眼前的电梯门缓缓合上,前台小姐松了一大口气,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第一次由衷地感谢公司的入职培训,要不是如此上次她说不定会彻底得罪穆夫人。好在从刚才的情况来看,穆夫人并没有上次的事情而厌恶自己。 “晓丽,你在那儿干嘛,电话一直在响!”前台处的同事压低声音着急地喊着,她这才着急地过去:“来了。” 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栗青的记忆力非比寻常,很快就到了穆冬知的办公室门口。她站在那儿深呼吸,慢慢地平复心脏跳动的节律。连路过的助理恭敬地向她打招呼也没有注意,脑海里被前世那些画面充斥着,连一丝缝隙都不留。 过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之后,栗青终于敲了敲门。门被打开的速度很快,只穿着白衬衣的穆冬知突然出现在眼前。 然而他嘴角微微的笑意在栗青突然把他推进去又反手锁了门之后僵住,他看着此时额头还在冒汗的妻子,不太确定地问:“你……想做什么?” 栗青简洁明了地回答:“我想看看你的心。”说着手已经攀上他的胸膛,自顾自地解着他的衬衣扣子。穆冬知被自己眼前所见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想要伸出手推开她,却只是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办公室里很安静,心脏“砰砰”跳得飞快,仿佛要越出胸膛一般,穆冬知觉得自己似乎都能听到心跳声。 栗青抿着嘴,一声不吭,手却很执着地解着他的扣子,直到露出一大片白皙精瘦的胸膛。冷气突然袭来,毛孔突然收缩,穆冬知终于回过神来使劲儿推开她:“你干什么?” 他的声音已经带了些怒气,还有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得意。 被强硬推开的栗青丝毫不介意,只是仰起头用亮闪闪的眼睛茫然地看他。 穆冬知毫不示弱地瞪着她,直到片刻之后率先败下阵来的他把挡在胸前的胳膊拿开,自暴自弃地别开脸。 得胜的栗青也没有特别的表示,只是将手直接放到了他的左边胸膛上,胸骨左缘第五肋间锁骨中线内侧0.6cm的位置。 栗青闭着眼一动不动,并不十分强有力的心跳搏动透过胸膛从她湿润的掌心一直到她的脑海。 就是这个位置,就是这个跳动频率。栗青再次睁开眼时,看向穆冬知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 “咳——”穆冬知假意咳嗽一声,不太自然地把自己的扣子一一扣好。这次不仅耳朵,连脸颊都被热气染成了艳丽的红色。 栗青仰着头看他,又看看他已经被衬衣遮挡住的胸膛。 “打扰了,”栗青突如其来的话打破这个诡异的平静,说完就推开面前的穆冬知径自走了出去。 穆冬知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关上的大门,不明白刚刚还热情似火地粘着自己的妻子怎么突然甩门而去。 愣了半天,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不再挣扎地把最后一颗扣子系上之后,走到桌前打开电脑对远在太平洋彼岸的下属道:“我们继续刚才的会议。” 栗青回学校的路上想了很多,除了前世那台惊险万分的手术,还有之前穆冬知因为她的话而气的脸色发白的模样。 想了半天,公交车在学校东校门停下的时候,栗青终于下定决心——以后不管穆冬知有什么样的要求她都会顺着他,只要他的心脏好好跳动着等她。 如此决定之后,栗青突然轻松不少。 手术就是手术,不会因为知道了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穆冬知而有所改变,既然她前世能救他,今生也能。 栗青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b大偌大的招牌,想:只是在这之前,她需要把因为重生而丢失的那些东西都一一找回来。然后才能挽救穆冬知的心脏,也挽救她即将成为寡妇的命运…… 回到宿舍,栗青继续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直到邻床的成萌萌又一次用炙热的目光偷偷看她,栗青终于忍不住起身,一睁开眼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以及她举着的手机。 成萌萌愣了愣,手上拿着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她尴尬地笑笑,悻悻然把手垂下,默默地爬回床头距离栗青最远的地方。 栗青瞪大眼睛,完全不能相信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难怪她会觉得那种被人注视的目光简直无法忽视,想必任谁被这么近距离地“偷拍”都不会没有丝毫察觉的。 “成萌萌。”栗青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喊她。 成萌萌看了她一眼,见栗青坚持,只好拿着手机慢慢地爬过来,隔着床栏用扑闪的大眼睛瞅着栗青看。然而栗青仍旧没有开口,只是用一种平淡无波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好吧,”片刻之后栗青仍旧维持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成萌萌垂下头,不情不愿地把手机递给栗青:“喏,我都只拍了几张,而且我敢保证啊,外面影楼的摄影师都没我拍的好呢!” 栗青接过手机,翻看手机相册,成萌萌确实没拍几张,也确实拍的挺好看的。但这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你为什么要拍我?”栗青皱着眉头问。 成萌萌一听她问这个,眼睛刷得一下就亮了,赶紧爬到床头把电脑搬过来,往栗青跟前凑了凑:“你看这个,”她兴冲冲地给栗青解释:“b大的摄影大赛!” “所以呢?”栗青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这和你拍我有什么关系?” 成萌萌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呵呵一笑:“矮油,你不知道啦,想要拍出来的照片漂亮,技术好,风景也要美,当然啦,这个道理换成人物照也是一样的。” 这时网络词汇还没有那么流行,所以她的“矮油”俩字一出,宿舍里的其他人都看了她一眼。但栗青却已经在前世漫长的几年同寝生活中习惯了。 “不要这么冷漠嘛,你看这里,”成萌萌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屏幕上的某个位置:“奖金诶,一万块~”她的尾音微微上翘,饶是栗青也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成萌萌把电脑放下,把脸凑过来:“这样好不好,你给我当模特,我分你一半的奖金。”她说的很豪爽,好像那奖金已经是她的一般:“我的技术再加上你的美貌,这奖金简直就是如取囊中之物嘛,哈哈哈。” 栗青看了看手机里的照片,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矮油,那多不好意思啦,”成萌萌朝她抛了媚眼,正打算给栗青一个熊抱却被栗青硬生生推开:“我的意思是我六你四。” 伸出的双手瞬间僵在半空中,成萌萌不可置信地看了她半天,最后一扭头趴在了枕头上:“嘤嘤嘤,还以为你是个高傲的冰山美人,明明就是个财迷!” 宿舍里的人对她这样自来熟都感到很诧异,心里多少有点不耻成萌萌故意和栗青套近乎,其中代娟表现得最明显,她有点嫌弃地瞥了一眼之后,拿了钥匙出门去了,关门的时候弄出的声响怕是整层楼都听见了。 栗青就像没听到一样,仍旧笑眯眯地看着趴在枕头上假装伤心不已的成萌萌。 前世她来b大时并不是榕城的理科状元,整天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衣服,眼睛被长长的刘海遮住。 那时宿舍里谁都不乐意搭理这样的她,虽然栗青自己并不介意,但当成萌萌主动问能不能做她的模特参加摄影大赛时,栗青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触动。 栗青向来奉行的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她想的很简单:成萌萌曾经对她好过,那么现在她也应该对成萌萌好。 不过她还是坏心地等成萌萌的戏都快演不下去了,才悠悠然地说:“这期间我无条件配合你的拍摄要求,拿奖了奖金咱们四六分,要是你没拿奖,我就请你吃一顿大餐。” 成萌萌从枕头上爬起来,扭过头眯着眼睛看她:“你说真的?” 栗青点点头。 然后下一秒,成萌萌就已经爬到了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真是个好人,要我给你一个啵啵儿吗?~”说着已经嘟着嘴凑了过来。 栗青很自然地侧了侧身,十分顺利地躲开了:“谢谢,不需要。” 成萌萌有点失望,不过能够光明正大地拍栗青,还是让她倍感兴奋。栗青真的很上镜啊! “青青,你是哪个系的啊?” 成萌萌问完,自顾自地猜测:“肯定是学艺术的对不对?你这么漂亮,肯定不是学医的,学医的女生长得又矮又胖,还满脸痘痘。”她嫌弃地瘪瘪嘴。 他们的宿舍并不是按专业分的,有时候一间宿舍很可能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院系。 栗青没回答,她立马高兴地笑起来:“哈哈哈,我真是聪明。” 见她如此,栗青忍不住笑了笑,爬下床,问正在其他人:“我要出去吃饭了,要不要一起?” 除了已经离开的代娟和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的成萌萌,其他人都纷纷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直到出门的时候,成萌萌仍旧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我们去吃饭了,你不一起吗?”许怡有点疑惑地问她,成萌萌很肯定地回答:“不去了~” 许怡看了栗青一眼,没说话。 栗青径自走到成萌萌床下,告诉她事实:“我其实是医学院的,临床医学专业。和舞蹈没有半毛钱关系。哦对了,听说我们学校解剖楼特别漂亮,你想和我去看看吗?” ☆、第42章 今天是军训第一天。 烈日炎炎,一大群穿着迷彩服的大一新生咬着牙练站姿,人人心里都止不住抱怨这破军训,简直让人度日如年。 其实榕城到了九月,温度已经降了不少,只是每每新生军训这段日子每天都是烈日当头。 操场边上的一个排,栗青站在方队最中间的位置,迷彩服外套不是很透气,连她这种对温度不敏感的人都出了一身汗。 面容严肃的教官绕着方队走了一圈又回到最前面,用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站在方队最前面的两个标兵。见其中一个女生脸色苍白仿佛马上就要晕倒一般,他的眉头更是拧得死紧。 栗青也有点难受,不过仍在她的忍受范围内。因此只是默不作声地调整因为炎热而变得紊乱的呼吸。 等到连长吹哨休息时,一整个操场的人都直接瘫坐在地上了,抱怨声此起彼伏。栗青坐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地上,对旁边几个女生的抱怨声恍若未闻,慢慢地揉着自己的小腿做放松。 其实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抱怨的。 榕城地价金贵,大多数院校都没有足够的场地提供给所有的大一新生作为军训场所,只能让娇娇嫩嫩的学生苦哈哈地背着行囊到深山老林里去军训。 b大仗着自己地盘大,就把各个院系的新生分散在几个操场军训。和其他院校的学生在泥巴里摸爬滚打每天还只能啃馒头比起来,每天都有热水可以洗澡、有新鲜的蔬菜水果吃的他们真没什么好抱怨的。 休息得差不多,栗青起身到操场边儿上拿了自己的水壶灌了一口水,仰头的时候脸上的汗水倒流进了眼睛,有些刺痛。她眯了眯眼,待刺痛感消失又开始喝水,出了太多汗,现在口渴得不行。 “青青~”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栗青没搭话,仍旧喝着自己的水。 当成萌萌把相机拿到她面前,因为离得太近,栗青差点喷了她一脸。成萌萌适时地退了几步,堪堪避开之后她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栗青道:“青青,你这是趁机报复!要不是我机敏,我今天的活儿就不用干了。” 栗青嗤笑一声:“活儿?你四处看看,整个操场谁不是用嫉恶如仇的目光盯着你呢,还到处晃荡。” 这还真不是栗青胡说八道。 同级的新生大汗淋漓地被教官训的时候,成萌萌拿着相机大摇大摆地在操场上走来走去。人家还是有正事儿的,看看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小牌子就知道了——军训特约记者。 栗青盯着她那牌子看了看,也不知道她怎么勾搭上学生会的人给了她这么个任务。 好在成萌萌也不蠢,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立即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哎呀,我这还真是拉仇恨,”成萌萌压低声音对栗青说:“不行,我得去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呆着,万一晚上被人套麻袋就不好玩儿了~” 举起相机对着栗青的脸很快地闪了了几张,成萌萌走的时候还不停提醒向栗青抱怨:“你们教官眼瞎么,选的那两个标兵哪个有你好看,真是浪费我的胶卷。” 说完成萌萌朝操场外走去,一边走还忍不住想,栗青被夹在方队正中,自己身高又不够,根本拍不到她的脸。真是太可惜了。 栗青把水壶拧紧放好,笑着看了一眼不远处抱着相机蹦蹦跳跳的成萌萌,她本来个子就娇小,今天又穿了一条背带裤,背影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学生。 想到昨晚告诉她自己是学医时成萌萌苦瓜一样的脸。人真是很矛盾的个体,就像她一样,明明胆子特别小,却又偏偏特别喜欢听一些比较灵异的故事。 第30节 见她走远,栗青也收回自己的目光朝方队走去。 没多久连长又开始吹哨,新一轮的训练开始,这一次是走正步。教官要求每一下都实打实地踩在地上。 只是他们都穿得帆布鞋,这么来来回回几次,脚掌就已经开始发麻了。 如果怨气能够实体化,那么皱着眉头一副不满意模样的教官肯定会被这怨气勒死的。栗青默默地想象那个画面,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 “你!出来“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得的栗青回过神来才发现教官的手指着自己的方向,虽然不太明白他的用意,栗青仍旧老实照做。 走出方队到教官面前,栗青习惯性地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看着他。 和其他排年纪说不定比他们新生还小的教官不同,栗青他们的教官看起来沉稳许多,目光也让人更有压力。 只是栗青经历许多,还不至于在这样的目光下露怯。 教官盯着栗青看了会儿,又扭过头看那个脸色苍白的标兵:“你去休息,让她替你。”他指指栗青道。 原本那俩女孩儿都是自荐当了标兵,可是他没想到这么不禁练,这才第一天都撑不住了。倒是面前这女生,原本看她长得漂亮以为是个娇弱病美人,却没想到她背随时随地都挺得笔直笔直的,休息的时候也没软趴趴东倒西歪。 那女孩儿闻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一早就打听好了,能在军训的时候当标兵争取个露脸的机会,等到军训结束后竞选班干部也容易些。可教官的话就是命令,更何况她身体也确实不太舒服,勉强撑下去估计也只是做无用功,还不如顺着台阶下。想通之后,她大声应道:“是!” 栗青其实不太乐意当标兵,标兵就俩人,算是整个方队的代表,一举一动都被教官盯着,稍有差错都得被训得狗血淋头。 不愿归不愿,时势所迫,栗青还是老实地填了那女孩儿的缺,只不过心里想着等对方好了自己也就解放了。 下午匆匆吃过晚饭又开始训练,直到晚上九点才结束。栗青拿着自己的水壶慢慢地走出操场,结果刚到体育馆门口成萌萌就突然跳出来。 借着昏黄的灯光,成萌萌见栗青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脸瞬间就耷拉下来:“你也太没情趣了……好歹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啊,这样子我们以后怎么愉快地玩耍?” 栗青没说话,只是拿着水壶径自走在前面。成萌萌就是那种典型的给了阳光就灿烂的人,b大的热水虽然是不限量供应,可却是限时供应的,再磨蹭自己今晚就只能带着一身臭汗睡觉了。 成萌萌见栗青不搭理她,这才急急忙忙地跟上来,邀功似把相机递过去:“这是我今天抓拍的,很帅气吧?” 本来她都以为今天没戏了,却没想到去学校超市买了瓶水回来就看到栗青站在了方队的最前面,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 栗青把视线落到上面,那是她和另外一个女生领着方队一起走正步时的画面,虽然有一缕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耳边,人看起来却特别精神。 “很精神。”栗青老实说,好就是好,没必要为了打击人家的自信心说反话。成萌萌大多数时候还是比较靠谱的。 把相机递回给她,栗青狐疑地问:“你确定拍这样的照片能得奖?真的不用拍点风景什么的?”在她看来,b大风景如画,随便一拍都比拍她好吧。 “当然啦,”成萌萌十分有自信,拿着相机盯着上面的照片欣赏:“我都打听过了,这一次不少参赛的人都选择了拍风景,我再拍就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拍点不一样的。”说着成萌萌撩起了栗青耳边那缕发丝,笑得十分得意:“更何况,你的美貌可是我们的一大利器。” 栗青瞥了她一眼,觉得成萌萌果然还是跟前世一样,任何时候都想太多。 半路上成萌萌闹着要吃烤肠,栗青拗不过被她拖着去了最近的西校门逛了一圈儿,等她买了烤肠和冰淇淋磨磨蹭蹭回到宿舍,其他人都已经洗完澡躺上床了。 栗青利落地收拾了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她匆匆地出门的时候,成萌萌还舔着冰淇淋问她要不要吃一口,栗青又气又好笑。 澡堂的热水只供应到十点,栗青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匆匆洗了澡洗了头,栗青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 回了宿舍,栗青把头发吹干爬上床,见成萌萌吃饱了正在挺尸中,笑了笑就拿着自己的解剖图谱继续看。 心脏是一个特别复杂又特别重要的脏器,它一旦停止泵血,其他脏器得不到充足的血液灌注很快就会衰竭。如果回血太多,它本身又会衰竭。 虽然现在心脏移植已经不算新鲜事,但栗青始终认为身体的任何组织或器官都还是“原装”的好。 更何况穆冬知的身体本来不好,免疫抑制剂用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做好事来恢复前世所有医术就像是个没有尽头的寻宝之路,栗青无法预估所需的时间,心里又着急,于是只能先从基础的东西看起。并且决定等到后面大二的开始上解剖课,她就去蹭课。 她说会救他,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第43章 军训刚开始第三天,许怡特意寻了个机会问栗青:“我想卖点小东西给新生,你觉得我卖什么好呢?”自从报名那日之后,她对栗青就有着莫名的好感和信任。好比现在,她其实心里已有打算,但依旧想听听栗青的意见。 栗青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许怡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正在纠结于这件事,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说:“电插板应该都挺好卖的吧。”宿舍的插头不多,根本无法满足所有人的用电需求,那么电插板就显得十分必要了。 “防晒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栗青补充。 这会儿正当军训,她可是不止一两次听到身边的女孩子抱怨皮肤被晒黑了。先不论防晒霜到底能不能有效地阻止皮肤被晒黑,但目前b大肯定是有这个市场的。 许怡有些意外,因为栗青的回答和她的打算相差甚远。她都已经想好了,学校超市的生活用品又贵又不好用,她可以去批发市场买一些毛巾牙刷来卖。投资小,利润还高。 可栗青却建议她卖电插板和防晒霜,许怡突然就有点犹豫:“这样的话,成本就大了,风险会不会太大了?”她其实还是挺心动的,只是没有那没钱去进货。 栗青闻言一怔,这才考虑到成本这个问题。许怡的家庭条件不太好,自然没有过多的余钱来当做本钱,于是栗青思索片刻又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卖毛巾吧,牙刷就算了。” 毛巾还有样式可以选择,牙刷哪里买都没区别,他们肯定还是会选择品质相对更有保障的超市。 许怡拧紧了眉,低下头不吭声儿,栗青也不催促她,只是说:“你好好考虑一下。” “栗青,”许怡欲言又止,见栗青目光清澈地看着自己,干脆一咬牙开口道:“你能不能借我一千块钱当本钱,等我回本了立马就还给你。” 一千块钱,栗青并不是没有,借给她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许怡的话却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倒不是担心许怡亏本还不了这钱,而是选择孤注一掷地硬要冒这个风险的人是许怡自己,可她那句“等我回本了”却让栗青瞬间有了一种她把这种风险强加到自己身上了的感觉。 于是栗青说:“刚开学,花销大,我现在身上也只有这个月的生活费了。” 许怡脸上的微笑僵住,一脸的不相信。在她心目中,栗青是一个好人,而一个善良的好人是不会拒绝她的要求的。 可刚才栗青的话分明就是拒绝。 “我真的会尽快还给你的。”许怡再开口脸色已不似之前,语气也有点生硬,她催促的模样仿佛栗青就该借钱她一般。 栗青看着她:“可是我真的没有多余的钱了。”对许怡硬要弄得大家都不好看的话有些不耐。 虽然这样做有些残忍,可她不是许怡的什么人,就算这一次她借钱给她帮了这忙,可是下一次呢?栗青很确定自己并不是上帝,也没有要做任何人的后备钱库的打算。 许怡的眼睛微微睁大,直直地看着栗青片刻,然后说了一句“算了”甩头离开回到自己的方队。 看着许怡气冲冲的背影,栗青能理解她的生气,任何人被拒绝都不会高兴的。 但另一方面栗青又为自己刚才的决定感到庆幸,一开始就让她意识到自己没有帮她的义务这种做法是正确的。栗青并不想让自己当初的举手之劳招来麻烦。 至于后来许怡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栗青不得而知,因为从她拒绝借钱之后,许怡就不曾同她讲过一句话。 时间过得很快,栗青无暇顾及她碎了一地的玻璃心,因为转眼军训就到了最后的阅兵环节。 b大的医学院是几年前裁军时才从部队划分到地方的,因此连军训后的阅兵仪式都弄得有模有样、气势宏大,当将军级别的老人坐着车阅兵时,大多数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瞬间就沸腾了。 当然,这种激动只是在眼神里,并没有表现在肢体动作上。 最后一天,所有人都咬着牙攒着劲儿想要做到最好,即便是已经经历过一次的栗青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抬头挺胸地指挥着方队朝前走去。 “同志们好!” “首长好!” “同志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声嘶力竭地回答完之后,栗青想很多年后就算她已经对今天这场阅兵仪式毫无印象了,也还会记得这两段对话。 阅兵仪式结束,教官和自己负责的方队道别。大概离别总是煽情的,之前对教官的严苛抱怨不已的新生们突然对那群身着军装一丝不苟的军人产生了依依不舍的情绪。 栗青他们方队的教官上车前朝他们庄严地敬礼,一瞬间好多人都红了眼眶。和其他人一样,栗青无声地回礼,目送他离开。 车子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期半个月的军训也就此落下帷幕。 当天晚上,在宿舍最擅长交际的郭嘉嘉的牵头下,栗青整个宿舍的人一起去外面吃了顿饭。连向来不合群的苏微也一起去了。 大学生聚餐最喜欢是自助火锅或者自助烧烤,尤其是学校周边那些深谙学生们口味的小店更得他们的青睐。 栗青他们就选了西校门外小吃街的一家火锅店。 店是成萌萌推荐的,据说是学长学姐聚餐首选之地。 不过几个人尝了之后发现她终于靠谱一次,这味道确实不错,就连栗青这种不怎爱吃辣的人也一边喝水一边吃了不少。 虽然期间因为许怡不时阴阳怪气地嘲讽栗青有点煞风景,总体来说这顿饭还是吃的很高兴的。 因为晚饭吃得太辣,回去洗完澡躺在床上谁也睡不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着聊着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小三”这个话题上。 代娟的态度很明确也很极端:“小三和私生子都该死。” 她咬牙切齿的模样着实让其他人吓了一跳,栗青想到苏微,不露痕迹地引开话题:“你们听说过我们学校一个流传很久的故事吗?” 成萌萌好奇心重,立马就问:“什么故事?” 她的配合让栗青很顺利地把话题移开:“听说前几年我们医学院有一个临床医学的师姐,她啊,胆子特别小,上解剖课的时候看也不敢看尸体一眼。可她是医学生啊,他们老师一连逮着她骂了好几次,后面估计觉得她确实不适合这条路就劝她换专业,但这师姐特别犟,死活不干。就这样,后来这师姐开始失眠做恶梦……” 说到这儿栗青故意停下了。 没有学医的人对涉及到这方面的事情总会觉得特别神秘,于是此时整个宿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的同时,也在心里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进行各种各样的猜测。 见气氛差不多了,栗青才开口继续说:“她总是梦到自己一个人在解剖楼看尸体认肌肉神经之类的。你们想啊,她本来胆子就小,醒来过后朦朦胧胧记得自己的梦,更是吓得不行。这样恶性循环,她连解剖课都不敢去上了。直到有一天晚上,和她同寝室的一个女生半夜起来上厕所回来,正好看到她从宿舍出来,一个人朝外走。室友以为她是出去和男生私会,便喊醒了同宿舍的另一个女生,两个人商量了一番跟在了她身后。只是没想到她一路走到了解剖楼,那两个室友都不是学医的,这时也有些害怕了,可好奇心又实在是重便相互怂恿继续跟了上去,好不容易循着奇怪的声音找到了女生所在的教室,两个室友见状也明白她其实是来看尸体的了,便想同她打声招呼,于是打开手电筒照了过去,那女生缓缓转过头来,他们这时才看清她正抓着尸体的胳膊放在嘴边啃食。那俩女生被吓得魂都丢了,连声尖叫,那师姐闻声如梦突醒一一般,垂下眼正好看到自己嘴边的尸体胳膊,尖叫一声就晕倒在地。” “后来呢……”成萌萌躲在被窝里,如同鬼魅一般传来细小的声音。 栗青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回答她:“当场死亡。” 满意地听到安静的空间里传来成萌萌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栗青说:“不过这也只是个故事,你们都不要当真啊。” “这种故事谁会当真啊,又不是傻子。”代娟哼了一声,翻了个声打算睡觉。 许怡大概是对栗青不满到了极点,也跟着附和:“就是,睡觉吧。”说着就去把灯关了。 没有光线,宿舍变得更加安静。 成功达到目的的栗青这时也有了些睡意,就当她快完全进入梦乡时,听到有人小声喊她的名字。 栗青睁开眼,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床上的成萌萌蜷缩在床角,看起来怪可怜的,栗青揉了揉眼睛问她:“你怎么了?” 成萌萌把自己藏到杯子里,慢慢地朝栗青挪动,直到完全靠近她才抽了抽鼻子回答:“我想尿尿/(tot)/~~” ☆、第44章 栗青本来以为自己讲故事时平铺直叙的,应该不是很吓人,但她还是低估了成萌萌的胆小程度。不仅半夜上厕所硬是把她拖着一起,后半夜更是直接跑到她床上挤着一起睡。 虽然不太舒服,但比起前世栗青在战地时睡沙地随时担心会被偷袭好太多,所以也就由着成萌萌去了。 第31节 清晨,当栗青和往常一样醒来时,成萌萌还睡得很沉,连栗青出门时发出的声响也没惊动她。 栗青到离宿舍楼最近的操场跑了几圈之后,才慢悠悠地到食堂吃早饭。刚刚吃完就接到陈颖的电话,她不常和栗青联系,这么早打过来肯定是有急事。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陈颖告诉了栗青:“栗文涛已经不止一次承诺过要离婚和我在一起了,还向我要承诺,”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问:“我该怎么做?” 陈颖并没有因此觉得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碰过她的栗文涛是个什么正人君子,她很清楚若不是自己一直吊着他胃口,栗文涛早就抛弃她了,她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男人。 栗青倒是没想到栗文涛那样的人能和陈颖玩你追我赶的游戏玩儿这么久,走出食堂的同时仔细地想了想之后告诉陈颖:“你隐晦地提醒栗文涛,你最近总感觉有人跟着你。” 陈颖何其聪明,礼貌就猜到她的意图:“你想让我故意诬陷他老婆?”丈夫出轨,妻子找人偷偷跟踪他和小三,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栗青望了一眼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勾了勾嘴角别有深意地说:“怎么能说是诬陷呢?” 到现在邹秀媛还没什么动作那是因为对自己太过自信,又没有察觉到栗文涛的异常,一旦她回过神来,比跟踪丈夫情人这种事情更加疯狂的事情她也做得出来。 比如前世邹秀媛曾经做过的□□。 她的娘家不过是经营着一家小公司,离了栗家她什么都不是,自然会使劲儿抓紧栗文涛。其实那时若不是邹秀媛做得太绝一点情面都不给栗文涛留,两个人的关系也不会演变到连仇人都不如。 既然如此,栗青完全可以在这件事上加一把火。 “那最多算是‘报恩。’”栗青的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冰凉一片。 挂了电话,栗青又给谭易发了条短信。 她忍了那么久,精心编织的大网也该圈着鱼了。 第二天新生入学典礼上,栗青代表这一届的新生作发言。站在台上面对整个礼堂的人,栗青突然觉得命运真的很奇妙。 她还记得前世刚入学时作自我介绍的时候,自己不善言辞的尴尬模样,也记得那时为了争取到各种各样的机会豁出去地自我推销。而到了现在,她已经能够镇定自若地站在众人目光的中央。 这是一份平淡无奇的演讲稿,虽不至于死气沉沉,但毫无新意可言。 “最后,希望大家不要辜负这好时光,留下遗憾。” 说完这一句话,栗青将演讲稿放下,微微倾斜身体朝台下鞠躬致意。 完成一项任务终究是轻松的,接下来整个过程也就不显得难熬了。等典礼结束,栗青和成萌萌一起走出礼堂时,似乎听见有人在身后喊栗青的名字。 可当她回过头又只看到从礼堂里涌出来的人群,而不是某个特定的人。直到对方微笑着朝她走来的同时,高高举起的手摇晃着向她打招呼。 “青青,你认识他吗?”成萌萌疑惑地看着慢慢朝她们走近的穿着白衬衣的年轻男人,转过头问栗青。却发现对方正站在那儿,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 “丫头,好久不见。”许墨走过来,随意轻松地朝栗青伸出手。就像很多年前她带着弟弟去他们家时他微笑着朝她伸出手一样。 良久栗青才抬起头望向他,终于伸出手来握住对方白皙修长的手:“好久不见,许墨哥哥。” 栗青原本以为自己会尴尬,然而,就在刚才她握住许墨的手的那一瞬间,从前的那些愉快的、不愉快的仿佛突然就烟消云散了一般,让她能够带着微笑和他打招呼。 成萌萌十分有眼力见,随便找了个借口先走,留给栗青和许墨单独相处的机会。 b大风景如画,然而此时和许墨并排走在湖边,栗青却无心欣赏。想到成萌萌离开时对她挤眉弄眼的样子,栗青却笑不出来。 许墨算是栗家远亲,栗青十岁那年就是被栗文涛送到他家寄养。那时他15岁,他弟弟许承11岁。 前者是第一个对她微笑伸出手的人,后者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利用的人。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总是板着脸。”许墨突然开口说道:“大概也就只有许承那小子能让你生气了吧。”他脸上带着笑容,语气轻松。 栗青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许承,想到那些早已被她扔掉的信,她看向远方仍旧翠绿的垂柳,那些话终究还是没有将问出口。 许墨的父母并不欢迎她和弟弟,只是迫于无奈才作出这样的决定。但要让他们对这对姐弟有多好就太不现实了。 在许家,栗青和弟弟住在一间没有灯光的小房间里,每顿饭只有少少的一点。在那里,除了许墨根本没有人对他们表示过一点点的关心。而许承,他一开始似乎并不喜欢她,一见她就冷嘲热讽,栗青怕他告状也不和他吵,每次都躲着他。可那次她被班上的不良学生堵在小巷子里,却是他把她救了。 从那以后,他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十分奇怪。不仅在早上出门前,偷偷把许母给他带的零食塞进她书包里,甚至会把他的零用钱分给她。而她没有拒绝,她需要钱。 那时弟弟还小,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长得跟只瘦猴子一样。她需要这些钱让他吃饱。所以即便后来她知道他对她的暧昧情愫,依旧装作什么都晓得一样,接受他对她的好。 “不过,”许墨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有些严肃地问她:“我不是让你等我回来吗,怎么突然就搬回栗家了呢?”他那年20岁,正好得到学校保送国外留学的机会,那是他非常心仪的大学,时间紧迫他也走得匆忙,可他明明有再三叮嘱她的。 栗青闻言,回过神来,偏着头看他。 许墨比那时高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却更加干净了。 他和弟弟许承并不是很像,他是水,许承是火。 垂下眼,栗青一句话把这件事带过,“我叔叔婶婶说想我和弟弟了。” “真的?你没骗我?”许墨明显不相信她的话,狐疑地打量她,想从她的目光中寻找到蛛丝马迹。但他不知道,撒谎对于栗青来说早已成为家常便饭了。 所以此时面对他质疑的眼神,她并不闪躲,而是仰起头直直地看着他,嘴角弯成自然的弧度。 最后还是许墨先败下阵来,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揉揉她的头,却被栗青躲过了,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点尴尬,但还是笑着说:“好了,相信你。” 说完手机铃声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许墨歉意地朝栗青笑笑,随即接通了电话。等他挂了电话,脸上歉意更甚:“有点急事,本来还想请你吃饭的。” 不过他向来只想好的事情,随即释然地笑笑:“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晚上再联系我吧。”就像是早已准备好的一样,说着把一张写着他电话号码的小纸条放到她手里,郑重其事地叮嘱她:“一定要打给我。” 栗青点头:“好,那,再见。”说着转过身朝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沿着湖边没走多久,栗青突然停下脚步,她转过身看着远处许墨的背影。 这样看着,栗青突然就想起他出国前她去机场送他时的情景。 然而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仍旧是那个许墨,但她不再是那个栗青了。 许墨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时突如其来的机会并不是偶然。 许承塞钱给她意外被他母亲发现了,在她的逼问下,许承说出了“我就是喜欢她”这样的话来。 许母并不是一个普通妇人,听了这样的话,震惊过后也没骂也没打。每天的日子照常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终究还是有变化的。 作为家里唯一一个维护她的人,许墨突然得到保送国外的机会出国并不让人意外。之后不久许承又被送进寄宿学校,而她也休学和弟弟一起被锁在小屋子里。 那晚许家突然起火,滚滚的浓烟弥漫了整个空间,那时候如果不是徐承突然出现,她或许早就死在了没有知晓的清晨。 第二天栗家的车是在医院把她和弟弟接走的。栗青还记得那时许承拎着保温盒追着车子跑了一路,然而她从没有把他那句“阿青,我会来接你的”的承诺当真。 许墨的背影渐渐消失,栗青收回自己的视线,低下头看手掌心的小纸条。 只是那上面的字迹却不是许墨的字迹,那个人或许忘了,她过目不忘,更何况从那些信件上他的签名就知道他的字这么多年来都没什么进步。 栗青不晓得如果那时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最后她和许承会如何。可许承的母亲说得很对,至少那时她只是一心想要利用他,当面临选择时她肯定是不会选择他的。 那些半年一次的信件从未断过,然而她却从未打开。他曾经为她做过那么多,甚至把她和弟弟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到如今,她能为他做的只有一件事。 放弃。 定定地站了片刻,栗青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旁,伸出手将手里的纸条扔了进去。 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第45章 番外 在美国市政厅礼堂举行过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之后,穆冬知按照穆氏家族的传统——落叶归根,秘密将父亲的骨灰运回华国葬到穆氏家族在华国榕城的墓地。 天下着蒙蒙细雨,穆冬知捧着骨灰盒从车里下来时,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墓园坐落在城郊僻静的山腰,就在前一天晚上,墓园周遭种植了十几颗松树和一大片盛开的茉莉花。 都是穆老爷子生前最喜爱的植物。 直到将骨灰盒下葬,整个仪式完毕,穆冬知始终都是面无表情。 下山时,穆父忠实的下属lousi来电,在电话里他忧心忡忡地提醒穆冬知尽快回美国处理事务。 财富和权利的交接并不平静,家族里不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突然没了主人的偌大王国,然而对于lousi来说,穆氏王国的新主人只有一个。 挂了电话,穆冬知看向车窗外,淡淡道:“停车。” 坐在副驾驶的秘书田涛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于还是闭上嘴保持沉默。 细雨蒙蒙,穆冬知下了车站在路边眺望海岸,脸上的表情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静静地待了会儿,他开始沿着盘山公路朝山下走。 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没走多久,穆冬知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他停了下来,向往常一样慢慢等心跳恢复正常。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心跳却始终没有平复下来的迹象,这一认知让穆冬知瞬间紧蹙眉头。 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车子此时停得离他有些距离。 周围的环境很安静,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大对,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 直到一个穿着不合身的校服的小女孩儿从山上下来,穆冬知才终于发觉哪里不对。 因为他的心脏突然安静下来。 ☆、第46章 回忆终究是回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许墨的出现并没有给栗青的生活带来变化。她和过去之间的联系在那天就已经被她扔进了垃圾桶。 倒是成萌萌,她似乎对许墨十分感兴趣,毫不遮掩地向栗青打探他的讯息。栗青的回答只有那么几句,不是她不想帮成萌萌,而隔了两世,现在的许墨对她而言,已经太过陌生了。 如果不是许承那张绿色的纸条提醒她,栗青自己都快忘了她曾经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绿色。 更遑论有关许墨的事情。 好在成萌萌并没有强求,只是趴在床头,睁着大眼睛不怀好意地问她:“你真的没有喜欢过他吗?” 栗青笑着摇头,很肯定地回答她的问题:“没有,从来没有。”许墨对她而言只是哥哥一样的人物,只是如今的她已经面目全非,既然如此又何必要破坏他单纯美好的记忆呢。 成萌萌眨眨眼,笑眯眯地问:“那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很帅的哟~”她那副模样像极了拉皮条的,偏偏又生了一张娃娃脸,栗青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已经有……”说到这里栗青顿了顿,好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男朋友了。” 成萌萌瞥了她一眼,翻过身在床上滚了两圈嘟囔道:“有男朋友的人才不会像你这样的呢,这都开学两周一次都没来接过你,也没见你煲电话粥。男朋友啊,空气么~╮(╯▽╰)╭” 说完成萌萌滚到床头,打开笔记本,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又开始敲敲打打,很忙的样子。 栗青见状摇摇头没说法,她能说的就这么多,不管成萌萌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不过成萌萌的话倒是提醒了栗青一件事,自从上次在公司见面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穆冬知了。 当然这并不稀奇,奇怪的是他这段时间连电话都没有一通。 第32节 想到这里,栗青放在图谱上正准备翻页的手突然顿了顿,眉头微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穆冬知和她并不是那种需要经常和对方联系的关系,目前这样才最正常不过。或许这只是种习惯,只要改掉这个不好的习惯就可以了,这样想栗青脸上紧皱的眉头才松开,手也翻开下一页继续看。 到了晚上十点半,刚当选的班长来查寝,进来一看大家都在,除了代娟。班长脸色不好看:“代娟又没在?”她正打算发作,门却突然开了,代娟走进来把包放下,从头到尾都没搭理她。 班长瞪着她看了好几眼,一声不吭气哄哄地走了,关门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声响,连向来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成萌萌都被吓了一跳,捂住嘴小声问栗青发生什么事了。 栗青抬起头把视线从图谱转移到她身上,淡淡道:“没什么事。” “哦。”成萌萌不疑有他,又专心致志地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栗青也合上图谱,就像没有听到代娟和许怡两个人兴致勃勃说班长坏话一样,径自合上有些酸涩的眼休息。 代娟这种自以为是的“报复”在栗青看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十分幼稚的。 当时代娟也竞选了班长,只可惜最后只落到一个可有可无的生活委员,甚至还不如郭嘉嘉的教务代表呢。她自己觉得是班长私下讨好辅导员自己才落选,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是能给新班长添麻烦的事情,她都乐此不疲。 这也包括故意在她查寝之前离开,踩着她来宿舍时才推门而入,把对方气得半死。 每到这种时候,栗青都会庆幸自己当初拒绝了辅导员想让她当班长的提议。重活一世,她要做的事情很多,最急迫的就是为穆冬知动手术这件事。 半夜,宿舍里静悄悄的,连最近被栗青那个故事吓得不行的成萌萌也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栗青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最后干脆睁开眼,轻手轻脚地起来打开门到走廊尽头。 握着电话,栗青有点忐忑,她只是担心自己在毫无察觉的时候就变成了寡妇而已,这样想着栗青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很久都没有人接起来,栗青挂了电话,盯着手机不自觉叹了口气。她明明该松了口气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把手放到左边胸口揉了揉,栗青慢慢走回宿舍,爬上床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住。这种情绪实在太过复杂,栗青索性不再想,闭上眼开始数人体那206块骨骼。 在学校的日子简单充实,很快就到了国庆。 宿舍里除了许怡家在外地,其他人都收拾东西打算回家或者找同学玩儿。栗青坐在凳子上看书,表面上看起来十分淡定,其实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 本来开学之前,穆冬知说等到国庆的时候跟他回英国注册结婚,可他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联系过她了,栗青在想,他或许后悔娶她了也不一定。 心脏有些难受,但栗青想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她不用再担心会变成寡妇了。大概还好。 室友先后离开,连最墨迹的成萌萌也走了,唯一留校的许怡去了图书馆,栗青看看突然间安静下来的宿舍,片刻之后终于还是起身收拾了一套衣服放进背包里也出门。 走到b大西校门在公交站牌那儿等车的时候,穆冬知的电话却突然打了过来,栗青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愣了愣才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穆冬知压抑着某种情绪,冷静平淡地问她在哪儿。 “b大西校门。”栗青本来想告诉他这里就是上次他们一起逛过的地方,但想了想她还是没把话说出口。他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说这样的话只会让他为难吧。 电话那端的穆冬知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语气平静地说:“那你……”“ 身后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喊她的名字,栗青扭过头,站在她身后的人,竟然是许承。握着手机,栗青站在那儿愣愣地看着他。 许承的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此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和栗青记忆里那个总是一副臭脸的少年完全不一样。 “栗青?”耳畔传来电话那头穆冬知的声音,栗青回过神来朝许承点点头示意他等等之后,才问手机那头的穆冬知:“不好意思,穆先生,您刚才想说什么?” 另一端的人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才说:“没事,我要开会了。”穆冬知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没什么起伏,但栗青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只是她还想说些什么时他却已经挂了电话。 怀着莫名的担忧,栗青把手机放回包里,看向面前已经不再熟悉的许承:“好久不见。”她主动和他打招呼,意外地发现自己虽然还是对他觉得愧疚,但心里却很平静,甚至没有她以为的难受。 许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半晌才微笑着道:“是啊,好久不见。” 见他如此,栗青想,到如今或许并没有人还在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了。 “要不要去对面的咖啡店坐一坐。”许承笑着地提议,仿佛他们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再见。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如果那时的他们那种畸形的关系算得上“朋友”的话。 不得不说,许承和栗青印象中对谁都没有好脸色的少年实在相差太远了。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既然大家都已经释怀,她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那么纠结了。想到刚才那通突然挂掉的电话,栗青垂下眸,反正现在也没有事情做。 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穆冬知隔着车窗,看着栗青面带微笑跟着一个年轻男人进了街对面的咖啡馆。也看到她脸上温柔的笑容。 穆冬知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坐在副驾驶的田秘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脸色苍白,眼神阴鸷地盯着不远处,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提醒他:“穆先生,医生说您最好控制一下情绪。” 穆冬知没说话,目光仍旧牢牢地盯着栗青。 因为之前堆积的事物太多,他这一整个月都待在英国总部。栗青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因为突然发病在抢救中,醒来过后田涛第一时间就告诉他栗青曾经主动打来过电话,和这个消息一起给他的还有记录着栗青这一个月生活日常的文件。 所以在他还沉浸在“妻子主动打来电话查岗”的得意中,猝不及防被文件中那张照片打击得差点再次发病。 照片中栗青站在湖边,她的目光却注视着不远处某个男人的背影。摄影师的技术非常的好,以至于穆冬知只看那张照片,都能感受到栗青心里得那种舍不得。 妻子红杏出墙,丈夫的反应该是什么? 穆冬知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做的,他用最快的时间把事情处理好,赶在国庆前回国,并且在第一时间到了栗青学校门口。 他答应过她的,国庆就带她去英国注册结婚。 穆冬知固执地想,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他才是最新的那个,比起多年不见的青梅竹马,妻子肯定还是更喜欢自己。 可就在刚才,穆冬知意志坚定不移的想法突然出现了裂痕,因为栗青从来没有对他那样笑过。 收回目光,穆冬知闭上眼,疲惫地吩咐:“走吧。” 车子启动,平稳地驶向另外的目的地。 坐在咖啡馆靠落地窗位置的栗青突然皱了皱眉头,目光看向某个方向。 “怎么了吗?”许承问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 栗青摇摇头,微笑道:“没事。” 肯定是她看错了,那辆车怎么会是穆冬知的车呢。 彼此都不是话多的人,没聊多久就把该问的问了,栗青很惊讶许承居然也是b大的学生,只不过他大二,而她是新生。 “你在什么专业,”栗青猜测道:“是艺术系么?”她对艺术系不熟悉,不晓得绘画有没有再细分成几个专业,只好笼统地问。 许承慢条斯理地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咖啡,笑着回答:“经融管理。”他的回答简洁明了,语气平淡,仿佛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回答,只是栗青听了却有些意外。 “怎么去学经融管理了,你那个时候不是天天嚷着要出国进修绘画吗?”栗青笑着问,她记得许承明明很讨厌商人的。 许父本来想让两个儿子都从商,以后好接他的班,只可惜每到周末他叫俩兄弟一起去公司的时候,许承就赖在床上不起来。 有一次被许墨从被子里捉出来,口不择言地骂他和许父一身铜臭味。最后挨了许父好一顿揍。 尽管栗青记忆中那个对谁都凶巴巴的少年有些中二病,也不似现在的许承一副谦谦君子模样,没有半点儿艺术家的气质,可他确实有天赋。学校里不少老师曾经这样评价过他:和许承的人比起来,他的画明显要招人喜欢得多。 “不为什么,”许承慢慢地将杯子放下,朝栗青似笑非笑地说:“只是突然觉得比起画画,接手家里的事业更有前途。” 栗青愣一下,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她记忆中,许承和许墨的关系明明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大概人总是会变的,栗青想。 她收敛了脸上的意外,笑着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现在时间不早,不如我请你吃晚饭吧,就在不远处有一家烤鱼还不错。” 许承对此似乎并介意,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好。” ☆、第47章 栗青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穆冬知会是自己前世遇到的无数病人之一,她甚至曾经剖开他的胸膛触摸过他的心脏。 而那些随着时间流逝而模糊的记忆,也因为这种刺激再次变得清晰起来。她甚至能够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整台手术,连那时躺在手术台上的人胸膛上已有的那处手术疤痕的长度、形状都一清二楚。 整个下午栗青都处于恍惚的状态中,心不在焉地跟着室友一起去集合,结束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拨通了穆冬知的号码。 幸而这一次接电话的并不是田秘。 她甚至没有给穆冬知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他:“你现在在哪儿?”因为有必须要确定的事情,栗青第一次如此着急地想要见到那个人。 电话这端的穆冬知噎了一下,愣了半天才回答道:“公司。” 说完他便意识到不对劲儿,正想问她,电话那头的栗青只说了一句:“我来找你,你别走。”然后电话一下子就挂断了。 留下穆冬知在给不给她打过去这个问题上纠结不已,他有点后悔又有点得意。后悔没有坚持住要在妻子面前树立一个冷静自持的形象,得意于妻子已经不满足于打电话查岗了。 哼,看来离妻子向自己告白的时候不会太久了。 栗青的速度很快,到了公司一楼大厅,上次把她拦下的前台小姐眼睛都亮了,连忙迎了上来:“夫人。”栗青对她还有点印象,点了点头直接朝电梯口走去。前台小姐快步走在她前面按下楼层数,直到栗青进了电梯都没有离开。 眼前的电梯门缓缓合上,前台小姐松了一大口气,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第一次由衷地感谢公司的入职培训,要不是如此上次她说不定会彻底得罪穆夫人。好在从刚才的情况来看,穆夫人并没有上次的事情而厌恶自己。 “晓丽,你在那儿干嘛,电话一直在响!”前台处的同事压低声音着急地喊着,她这才着急地过去:“来了。” 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栗青的记忆力非比寻常,很快就到了穆冬知的办公室门口。她站在那儿深呼吸,慢慢地平复心脏跳动的节律。连路过的助理恭敬地向她打招呼也没有注意,脑海里被前世那些画面充斥着,连一丝缝隙都不留。 过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之后,栗青终于敲了敲门。门被打开的速度很快,只穿着白衬衣的穆冬知突然出现在眼前。 然而他嘴角微微的笑意在栗青突然把他推进去又反手锁了门之后僵住,他看着此时额头还在冒汗的妻子,不太确定地问:“你……想做什么?” 栗青简洁明了地回答:“我想看看你的心。”说着手已经攀上他的胸膛,自顾自地解着他的衬衣扣子。穆冬知被自己眼前所见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想要伸出手推开她,却只是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办公室里很安静,心脏“砰砰”跳得飞快,仿佛要越出胸膛一般,穆冬知觉得自己似乎都能听到心跳声。 栗青抿着嘴,一声不吭,手却很执着地解着他的扣子,直到露出一大片白皙精瘦的胸膛。冷气突然袭来,毛孔突然收缩,穆冬知终于回过神来使劲儿推开她:“你干什么?” 他的声音已经带了些怒气,还有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得意。 被强硬推开的栗青丝毫不介意,只是仰起头用亮闪闪的眼睛茫然地看他。 穆冬知毫不示弱地瞪着她,直到片刻之后率先败下阵来的他把挡在胸前的胳膊拿开,自暴自弃地别开脸。 得胜的栗青也没有特别的表示,只是将手直接放到了他的左边胸膛上,胸骨左缘第五肋间锁骨中线内侧的位置。 栗青闭着眼一动不动,并不十分强有力的心跳搏动透过胸膛从她湿润的掌心一直到她的脑海。 就是这个位置,就是这个跳动频率。栗青再次睁开眼时,看向穆冬知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 “咳——”穆冬知假意咳嗽一声,不太自然地把自己的扣子一一扣好。这次不仅耳朵,连脸颊都被热气染成了艳丽的红色。 栗青仰着头看他,又看看他已经被衬衣遮挡住的胸膛。 “打扰了,”栗青突如其来的话打破这个诡异的平静,说完就推开面前的穆冬知径自走了出去。 穆冬知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关上的大门,不明白刚刚还热情似火地粘着自己的妻子怎么突然甩门而去。 愣了半天,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不再挣扎地把最后一颗扣子系上之后,走到桌前打开电脑对远在太平洋彼岸的下属道:“我们继续刚才的会议。” 栗青回学校的路上想了很多,除了前世那台惊险万分的手术,还有之前穆冬知因为她的话而气的脸色发白的模样。 想了半天,公交车在学校东校门停下的时候,栗青终于下定决心——以后不管穆冬知有什么样的要求她都会顺着他,只要他的心脏好好跳动着等她。 如此决定之后,栗青突然轻松不少。 手术就是手术,不会因为知道了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穆冬知而有所改变,既然她前世能救他,今生也能。 栗青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b大偌大的招牌,想:只是在这之前,她需要把因为重生而丢失的那些东西都一一找回来。然后才能挽救穆冬知的心脏,也挽救她即将成为寡妇的命运…… 回到宿舍,栗青继续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直到邻床的成萌萌又一次用炙热的目光偷偷看她,栗青终于忍不住起身,一睁开眼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以及她举着的手机。 第33节 成萌萌愣了愣,手上拿着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她尴尬地笑笑,悻悻然把手垂下,默默地爬回床头距离栗青最远的地方。 栗青瞪大眼睛,完全不能相信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难怪她会觉得那种被人注视的目光简直无法忽视,想必任谁被这么近距离地“偷拍”都不会没有丝毫察觉的。 “成萌萌。”栗青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喊她。 成萌萌看了她一眼,见栗青坚持,只好拿着手机慢慢地爬过来,隔着床栏用扑闪的大眼睛瞅着栗青看。然而栗青仍旧没有开口,只是用一种平淡无波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好吧,”片刻之后栗青仍旧维持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成萌萌垂下头,不情不愿地把手机递给栗青:“喏,我都只拍了几张,而且我敢保证啊,外面影楼的摄影师都没我拍的好呢!” 栗青接过手机,翻看手机相册,成萌萌确实没拍几张,也确实拍的挺好看的。但这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你为什么要拍我?”栗青皱着眉头问。 成萌萌一听她问这个,眼睛刷得一下就亮了,赶紧爬到床头把电脑搬过来,往栗青跟前凑了凑:“你看这个,”她兴冲冲地给栗青解释:“b大的摄影大赛!” “所以呢?”栗青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这和你拍我有什么关系?” 成萌萌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呵呵一笑:“矮油,你不知道啦,想要拍出来的照片漂亮,技术好,风景也要美,当然啦,这个道理换成人物照也是一样的。” 这时网络词汇还没有那么流行,所以她的“矮油”俩字一出,宿舍里的其他人都看了她一眼。但栗青却已经在前世漫长的几年同寝生活中习惯了。 “不要这么冷漠嘛,你看这里,”成萌萌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屏幕上的某个位置:“奖金诶,一万块~”她的尾音微微上翘,饶是栗青也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成萌萌把电脑放下,把脸凑过来:“这样好不好,你给我当模特,我分你一半的奖金。”她说的很豪爽,好像那奖金已经是她的一般:“我的技术再加上你的美貌,这奖金简直就是如取囊中之物嘛,哈哈哈。” 栗青看了看手机里的照片,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矮油,那多不好意思啦,”成萌萌朝她抛了媚眼,正打算给栗青一个熊抱却被栗青硬生生推开:“我的意思是我六你四。” 伸出的双手瞬间僵在半空中,成萌萌不可置信地看了她半天,最后一扭头趴在了枕头上:“嘤嘤嘤,还以为你是个高傲的冰山美人,明明就是个财迷!” 宿舍里的人对她这样自来熟都感到很诧异,心里多少有点不耻成萌萌故意和栗青套近乎,其中代娟表现得最明显,她有点嫌弃地瞥了一眼之后,拿了钥匙出门去了,关门的时候弄出的声响怕是整层楼都听见了。 栗青就像没听到一样,仍旧笑眯眯地看着趴在枕头上假装伤心不已的成萌萌。 前世她来b大时并不是榕城的理科状元,整天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衣服,眼睛被长长的刘海遮住。 那时宿舍里谁都不乐意搭理这样的她,虽然栗青自己并不介意,但当成萌萌主动问能不能做她的模特参加摄影大赛时,栗青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触动。 栗青向来奉行的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她想的很简单:成萌萌曾经对她好过,那么现在她也应该对成萌萌好。 不过她还是坏心地等成萌萌的戏都快演不下去了,才悠悠然地说:“这期间我无条件配合你的拍摄要求,拿奖了奖金咱们四六分,要是你没拿奖,我就请你吃一顿大餐。” 成萌萌从枕头上爬起来,扭过头眯着眼睛看她:“你说真的?” 栗青点点头。 然后下一秒,成萌萌就已经爬到了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真是个好人,要我给你一个啵啵儿吗?~”说着已经嘟着嘴凑了过来。 栗青很自然地侧了侧身,十分顺利地躲开了:“谢谢,不需要。” 成萌萌有点失望,不过能够光明正大地拍栗青,还是让她倍感兴奋。栗青真的很上镜啊! “青青,你是哪个系的啊?” 成萌萌问完,自顾自地猜测:“肯定是学艺术的对不对?你这么漂亮,肯定不是学医的,学医的女生长得又矮又胖,还满脸痘痘。”她嫌弃地瘪瘪嘴。 他们的宿舍并不是按专业分的,有时候一间宿舍很可能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院系。 栗青没回答,她立马高兴地笑起来:“哈哈哈,我真是聪明。” 见她如此,栗青忍不住笑了笑,爬下床,问正在其他人:“我要出去吃饭了,要不要一起?” 除了已经离开的代娟和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的成萌萌,其他人都纷纷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直到出门的时候,成萌萌仍旧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我们去吃饭了,你不一起吗?”许怡有点疑惑地问她,成萌萌很肯定地回答:“不去了~” 许怡看了栗青一眼,没说话。 栗青径自走到成萌萌床下,告诉她事实:“我其实是医学院的,临床医学专业。和舞蹈没有半毛钱关系。哦对了,听说我们学校解剖楼特别漂亮,你想和我去看看吗?” ☆、第48章 今天是军训第一天。 烈日炎炎,一大群穿着迷彩服的大一新生咬着牙练站姿,人人心里都止不住抱怨这破军训,简直让人度日如年。 其实榕城到了九月,温度已经降了不少,只是每每新生军训这段日子每天都是烈日当头。 操场边上的一个排,栗青站在方队最中间的位置,迷彩服外套不是很透气,连她这种对温度不敏感的人都出了一身汗。 面容严肃的教官绕着方队走了一圈又回到最前面,用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站在方队最前面的两个标兵。见其中一个女生脸色苍白仿佛马上就要晕倒一般,他的眉头更是拧得死紧。 栗青也有点难受,不过仍在她的忍受范围内。因此只是默不作声地调整因为炎热而变得紊乱的呼吸。 等到连长吹哨休息时,一整个操场的人都直接瘫坐在地上了,抱怨声此起彼伏。栗青坐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地上,对旁边几个女生的抱怨声恍若未闻,慢慢地揉着自己的小腿做放松。 其实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抱怨的。 榕城地价金贵,大多数院校都没有足够的场地提供给所有的大一新生作为军训场所,只能让娇娇嫩嫩的学生苦哈哈地背着行囊到深山老林里去军训。 b大仗着自己地盘大,就把各个院系的新生分散在几个操场军训。和其他院校的学生在泥巴里摸爬滚打每天还只能啃馒头比起来,每天都有热水可以洗澡、有新鲜的蔬菜水果吃的他们真没什么好抱怨的。 休息得差不多,栗青起身到操场边儿上拿了自己的水壶灌了一口水,仰头的时候脸上的汗水倒流进了眼睛,有些刺痛。她眯了眯眼,待刺痛感消失又开始喝水,出了太多汗,现在口渴得不行。 “青青~”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栗青没搭话,仍旧喝着自己的水。 当成萌萌把相机拿到她面前,因为离得太近,栗青差点喷了她一脸。成萌萌适时地退了几步,堪堪避开之后她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栗青道:“青青,你这是趁机报复!要不是我机敏,我今天的活儿就不用干了。” 栗青嗤笑一声:“活儿?你四处看看,整个操场谁不是用嫉恶如仇的目光盯着你呢,还到处晃荡。” 这还真不是栗青胡说八道。 同级的新生大汗淋漓地被教官训的时候,成萌萌拿着相机大摇大摆地在操场上走来走去。人家还是有正事儿的,看看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小牌子就知道了——军训特约记者。 栗青盯着她那牌子看了看,也不知道她怎么勾搭上学生会的人给了她这么个任务。 好在成萌萌也不蠢,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立即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哎呀,我这还真是拉仇恨,”成萌萌压低声音对栗青说:“不行,我得去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呆着,万一晚上被人套麻袋就不好玩儿了~” 举起相机对着栗青的脸很快地闪了了几张,成萌萌走的时候还不停提醒向栗青抱怨:“你们教官眼瞎么,选的那两个标兵哪个有你好看,真是浪费我的胶卷。” 说完成萌萌朝操场外走去,一边走还忍不住想,栗青被夹在方队正中,自己身高又不够,根本拍不到她的脸。真是太可惜了。 栗青把水壶拧紧放好,笑着看了一眼不远处抱着相机蹦蹦跳跳的成萌萌,她本来个子就娇小,今天又穿了一条背带裤,背影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学生。 想到昨晚告诉她自己是学医时成萌萌苦瓜一样的脸。人真是很矛盾的个体,就像她一样,明明胆子特别小,却又偏偏特别喜欢听一些比较灵异的故事。 见她走远,栗青也收回自己的目光朝方队走去。 没多久连长又开始吹哨,新一轮的训练开始,这一次是走正步。教官要求每一下都实打实地踩在地上。 只是他们都穿得帆布鞋,这么来来回回几次,脚掌就已经开始发麻了。 如果怨气能够实体化,那么皱着眉头一副不满意模样的教官肯定会被这怨气勒死的。栗青默默地想象那个画面,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 “你!出来“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得的栗青回过神来才发现教官的手指着自己的方向,虽然不太明白他的用意,栗青仍旧老实照做。 走出方队到教官面前,栗青习惯性地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看着他。 和其他排年纪说不定比他们新生还小的教官不同,栗青他们的教官看起来沉稳许多,目光也让人更有压力。 只是栗青经历许多,还不至于在这样的目光下露怯。 教官盯着栗青看了会儿,又扭过头看那个脸色苍白的标兵:“你去休息,让她替你。”他指指栗青道。 原本那俩女孩儿都是自荐当了标兵,可是他没想到这么不禁练,这才第一天都撑不住了。倒是面前这女生,原本看她长得漂亮以为是个娇弱病美人,却没想到她背随时随地都挺得笔直笔直的,休息的时候也没软趴趴东倒西歪。 那女孩儿闻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一早就打听好了,能在军训的时候当标兵争取个露脸的机会,等到军训结束后竞选班干部也容易些。可教官的话就是命令,更何况她身体也确实不太舒服,勉强撑下去估计也只是做无用功,还不如顺着台阶下。想通之后,她大声应道:“是!” 栗青其实不太乐意当标兵,标兵就俩人,算是整个方队的代表,一举一动都被教官盯着,稍有差错都得被训得狗血淋头。 不愿归不愿,时势所迫,栗青还是老实地填了那女孩儿的缺,只不过心里想着等对方好了自己也就解放了。 下午匆匆吃过晚饭又开始训练,直到晚上九点才结束。栗青拿着自己的水壶慢慢地走出操场,结果刚到体育馆门口成萌萌就突然跳出来。 借着昏黄的灯光,成萌萌见栗青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脸瞬间就耷拉下来:“你也太没情趣了……好歹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啊,这样子我们以后怎么愉快地玩耍?” 栗青没说话,只是拿着水壶径自走在前面。成萌萌就是那种典型的给了阳光就灿烂的人,b大的热水虽然是不限量供应,可却是限时供应的,再磨蹭自己今晚就只能带着一身臭汗睡觉了。 成萌萌见栗青不搭理她,这才急急忙忙地跟上来,邀功似把相机递过去:“这是我今天抓拍的,很帅气吧?” 本来她都以为今天没戏了,却没想到去学校超市买了瓶水回来就看到栗青站在了方队的最前面,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 栗青把视线落到上面,那是她和另外一个女生领着方队一起走正步时的画面,虽然有一缕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耳边,人看起来却特别精神。 “很精神。”栗青老实说,好就是好,没必要为了打击人家的自信心说反话。成萌萌大多数时候还是比较靠谱的。 把相机递回给她,栗青狐疑地问:“你确定拍这样的照片能得奖?真的不用拍点风景什么的?”在她看来,b大风景如画,随便一拍都比拍她好吧。 “当然啦,”成萌萌十分有自信,拿着相机盯着上面的照片欣赏:“我都打听过了,这一次不少参赛的人都选择了拍风景,我再拍就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拍点不一样的。”说着成萌萌撩起了栗青耳边那缕发丝,笑得十分得意:“更何况,你的美貌可是我们的一大利器。” 栗青瞥了她一眼,觉得成萌萌果然还是跟前世一样,任何时候都想太多。 半路上成萌萌闹着要吃烤肠,栗青拗不过被她拖着去了最近的西校门逛了一圈儿,等她买了烤肠和冰淇淋磨磨蹭蹭回到宿舍,其他人都已经洗完澡躺上床了。 栗青利落地收拾了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她匆匆地出门的时候,成萌萌还舔着冰淇淋问她要不要吃一口,栗青又气又好笑。 澡堂的热水只供应到十点,栗青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匆匆洗了澡洗了头,栗青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 回了宿舍,栗青把头发吹干爬上床,见成萌萌吃饱了正在挺尸中,笑了笑就拿着自己的解剖图谱继续看。 心脏是一个特别复杂又特别重要的脏器,它一旦停止泵血,其他脏器得不到充足的血液灌注很快就会衰竭。如果回血太多,它本身又会衰竭。 虽然现在心脏移植已经不算新鲜事,但栗青始终认为身体的任何组织或器官都还是“原装”的好。 更何况穆冬知的身体本来不好,免疫抑制剂用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做好事来恢复前世所有医术就像是个没有尽头的寻宝之路,栗青无法预估所需的时间,心里又着急,于是只能先从基础的东西看起。并且决定等到后面大二的开始上解剖课,她就去蹭课。 她说会救他,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第49章 大一专业课不多,唯一算得上重要的只有解剖。可惜也只是理论课,栗青自己对课本和图谱已经熟悉到可以倒背如流的地步了,正好这会儿大二的学生已经开始在上解剖实验课,为了方便他们解剖楼的门大部分时候都开着,于是栗青干脆天天泡在解剖楼。 第34节 位于b大校园最边上的解剖楼远远看去就像是几栋漂亮的小洋楼,楼房前面是一片死水,据说是镇阴湖。周围都是小树林,风景倒是不错,栗青还记得前世刚来b大的时候,不少新生都猜测这是领导的办公楼。 栗青穿着白大褂从里面走出来,快走到体育馆的时候她把白大褂脱下来仔细地裹起来。回到宿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盆里倒了一点点消毒液之后把白大褂放进里面,又到走廊尽头的水槽接了水泡了起来。 把盆放到角落,栗青才回宿舍。 虽然她很谨慎小心,但最外面的白大褂难免有时会碰到尸体,而且解剖楼到处弥漫着混着尸腐味的福尔马林味道,注意点对自己对周围的人都是件好事。 “青青,你手机是不是放桌上了,之前好像在震动。”成萌萌睡眼惺忪地从床上探出头来,大一不管哪个专业课都不多,可这个点宿舍其他人都出去了,就留下她一个人宅在宿舍。 栗青走到桌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有一个未接来电。她拿着手机往门口走,出门前提醒道:“我出去打电话了,你也赶紧起床收拾一下出去吃午饭了。” 说完也不管成萌听到没,拉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电话是孙君梅打来的,栗青回过去,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孙君梅态度和蔼:“我听乐今说,下周三是你生日,在家里给你办个生日宴会吧,”孙君梅对谁说话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只是这时却没了平素的生疏感,话里话外都是把栗青当穆家人的样子:“正好也可以介绍一些人给你认识。” 栗青本身不怎么喜欢热闹,对自己的生日宴会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听她这么讲,也知道生日只是一个借口,重点在于“认识人”上,于是道:“好,那就麻烦孙阿姨了。” “不麻烦、不麻烦。”孙君梅笑呵呵地说,随即又严肃地叮嘱她:“你自己可得担心身体。” 栗青觉得有点囧,她现在的生理年龄还不到十八岁,居然被一个长辈提醒注意身体,不过长辈毕竟是长辈,栗青还是礼貌客气地答道:“我会的,谢谢孙阿姨。” 本来栗青以为她们的对话也就到此结束了,没想到另一端的孙君梅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种关心是在太热情,栗青完全应对不了,好不容易挂了电话额头上都冒冷汗了。 栗青隐约觉得孙君梅好像有什么误会,但她握着电话站在走廊里想了半天也没结果,这是宿舍门打开成萌萌走出来,大概还没完全从睡梦中醒来的缘故,她半睁着眼迷迷蒙蒙地看向栗青的方向问:“走了么?” “嗯,走吧。”想不出来结果栗青也就不去想了,看孙君梅的样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嗯,至少不是特别坏的事情。 离栗青他们那栋宿舍楼最近的是第二食堂,成萌萌不太喜欢这里的菜,觉得肉太少。今天她们来得晚了点,更是没什么菜了,她在窗口旁溜达了一圈儿,最后跑到小窗口炒了两个荤菜端过来,特别豪气地对栗青说:“来,今天这顿本大爷请了。” 栗青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赶紧吃饭吧,你下午不是有课么?” 说到这个,成萌萌一下子就焉了,赶紧做下来吃饭。 吃完饭成萌萌又回宿舍睡午觉去了,栗青习惯饭后散会儿步,就一个人沿着不远处的湖边慢慢走。 想了想栗青还是给穆冬知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孙君梅的打算。穆冬知只说让她不用想太多,其他的也没多说。 不过栗青难得地注意到他的声音有些疲惫,正打算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就在她犹豫的间隙,穆冬知就说:“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这边有点忙。” 栗青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只好有点尴尬地说:“嗯,那你忙吧。” 挂了电话之后,栗青想到穆冬知的身体还是有点担忧,想到昨晚收到的短信,走了一会儿就回宿舍跟成萌萌借了白大褂朝西校门走去。 之前学校社团招新的时候,栗青被成萌萌拉着凑热闹也报了一个急救协会。医学专业的学生不像其他专业那么活跃,和社交沟通能力比较起来他们更加注重专业知识,就这个社团都还是当年医学院还没有被划归到b大时创立的,一直保留至今。 到了西校门,已经有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男生女生站在那儿了,不过看白大褂的干净程度,大部分应该都是新生。 人群里看起来最稳重的一个男生远远地看见栗青朝他招手,示意她过去。 “会长。”栗青走过去,笑着朝他打招呼。 这男生就是急救协会现任的会长,临床医学系大三的学生。很好相处的一个男生,对谁都挺和气的,并不像有些人一样仗着自己是会长就以一副前辈的姿态对新生呼来喝去。 昨晚发短信给栗青的就是他,通知成员今天有活动——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区进行急救知识讲解,想要参加的话一点半带上白大褂在西校门集合。 老实说,以栗青此时的真实年龄,这样的活动对她而言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一样,可她最后还是来了。 这样的活动不管怎么说都能算在“帮助”的范围内,尽管栗青不确定做这样的事情是否有助于自己找回前世的医术,但试试总归还是好的。 清点了人数,会长把人召集到一起,道:“好了,等会儿大家跟在我身后,到了那边就各就各位,不允许任何人私自活动,大家自己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预定的时间是一点半出发,但除了新生,大二大三的都是些老油条了,最后一行人等到一点四十几分才出发,就这样都还少了两个人。 好在他们担任的并不是很重要的工作,会长就让栗青和另一个女生等会儿顶替他们的位置做事。 小区就b大附近,很快就到了。 会长提前和小区居委会联系过,预先确定好了地点,于是带着他们直接到了那儿,开始拉横幅。 栗青和大一的新生帮着把横幅和器材模型弄好,大二大三的几个人在一旁计划分配等会儿各自的任务。 没过多久小区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都是些脚步匆忙的上班族,对栗青他们这个宣教活动并不怎么感兴趣。那几个大二大三的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有几个带着孙子孙女儿的爷爷奶奶过来问他们这是做什么,也没人搭理他们。 新生倒是有心想回答,但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害羞紧张是难免,又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红着脸不说话。 那几个爷爷奶奶本来也是闲着无事,眼睛扫了一圈最后走到栗青面前,笑着问她:“哎,小姑娘,你们这是干嘛啊?”漂亮有很多种,但能让人一眼看过去就心生好感的面孔却不仅仅是漂亮。 虽然人心隔肚皮,但老人们都很相信人的长相气质会被他/她的想法、知识、经历等各方面的因素所改变,也就是所谓“相由心生。” 如果是前世这个年纪的栗青,就算她没有故意丑化自己,这些爷爷奶奶也不会主动向她搭话,因为看起来就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现在的栗青却不同,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重生,带来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的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比如她不再执着于让弟弟成为人中龙凤,又比如她重生之后常常会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帮助别人,虽然动机不纯,不过从最终结果来看依旧她是做好事。 以上这些因素所带来的改变悄无声息,就算身边的人都发现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本人却没有任何察觉。 所以此时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会问自己的栗青,听到声音后愣了愣才回答他们的问题。然而更让她意外地是得到解释的老人家也没走,而是抱着孩子站在那儿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自己聊天。 栗青一边同她说话,一边想到前世自己在医院实习轮转到内分泌科的时候,那时候科室里一大半病人都是中老年糖尿病患者,栗青第一次知道自己没有老人缘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只是没想到现在居然会有老人家主动同她搭话,栗青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这感觉还不错。 和几位老人家聊天的同时,栗青也不露痕迹地向他们提一些生活习惯上的建议,人体机能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一点点小毛病都会被无限放大,等到感到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往往都来不及了,早预防早治疗才是最好的对策。 就在栗青和他们聊天的间隙,偶尔有路过的年轻人主动来询问,会长就亲自上阵用模型对其进行心肺复苏演示。虽然是在模型上演示,他倒是挺认真的,一次两次还好,多演示几次就有些费体力了。 栗青瞥了一眼大汗淋漓的会长,之间跟着来的大一新生围了一圈盯着他,其他几个大二大三的仍旧趴在桌子上睡觉。 微微皱了皱眉头,栗青收回目光对面前的爷爷奶奶打了声招呼朝他们走了过去。 “会长,”栗青拍拍他的肩膀:“我来替你,你去休息一会儿。” 会长扭过头,透过被热气覆盖的镜片好不容易看清楚,见是她,不赞同地摇摇头道:“还是我来吧。” 栗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着道:“我高中的时候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学过心肺复苏。” 他还是有点犹豫,但栗青表现得很自信的样子,而且他确实是太累了,最后终于还是点点头,不过起身到一旁之前他还是小声叮嘱栗青:“有问题就叫我过来。” 栗青笑着朝他点点头:“好。”说完便蹲下去跪坐在模型身旁,一边用手演示,一边解释动作。 中途会长又来替了一次栗青,两个人轮换着竟然也撑了一下午。收拾东西的时候栗青见和她同届的几个新生围着模型兴高采烈地练习。 其实心肺复苏远不像电视电影里那样有“奇效”,先不谈临床实践中它的成功率有多低,在老人或者儿童身上操作时很容易就把他们脆弱的肋骨压断刺破胸膜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不过栗青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慢慢收拾东西。 人微言轻,很多事情不是你说了就会有人信,栗青奉行的准则是任何时候都不给自己找麻烦。更何况,多掌握一点技能总还是好的,何必去打击人家的积极性。 ☆、第50章(修) 栗青吃完午饭回去把泡了好一会儿的白大褂洗了晾起来,收拾好东西出门赴约。伍澜昨晚打电话过来,约她今天一起逛街。栗青从孙君梅那里要来一张邀请函,正好可以给她。 到了约定的地方,栗青让司机先去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和伍澜一起逛街一时半会肯定是结束不了的。 “来了。”十一月的榕城并是特别冷,但今天伍澜却穿得格外厚实,这今天的穿着和她一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打扮截然不同。 栗青在她对面坐下,“嗯,怎么来这么早?”她把外套脱下放到一边,笑着问。自己已经是提早到了,伍澜却一改她往常拖拖拉拉的作风,比她还先到。 伍澜冲她眨眨眼,但笑不语。 栗青径自招来服务生要了一杯热茶,注意到伍澜面前放了一个透明玻璃杯,栗青笑着问:“怎么改喝白开水了?”往常两人出来逛街,伍澜从来都是喝咖啡的。 “我怀孕了。”伍澜满脸喜悦地告诉栗青。她没什么知心朋友,倒是跟年纪比她小不少的栗青比较谈得来,第一时间就想着要和她分享这件高兴的事情。 栗青着实有点意外,但也真心为她感到高兴:“恭喜你。” 伍澜脸上洋溢着笑容,用手轻轻抚、摸仍旧平坦的小腹:“谢谢,已经一个多月了,医生说情况不错。”说完她又想起什么,一脸严肃地问栗青:“你和穆冬知怎么样了?” 她的话题转得太快,栗青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伍澜恨铁不成钢地提醒她:“孩子,你们不打算要孩子吗?” 栗青回过神来,笑笑:“暂时没这个打算。” 伍澜盯着她看半天,没说话。 当初穆冬知和栗青的婚事一传出去,外界都盛传穆冬知匆匆娶栗青这种孤女是因为身体不好急着要孩子,可后来伍澜就想通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穆冬知根本不可能让栗青继续上学。 “暂时没这个打算,是穆冬知没这个打算,还是你自己没这个打算?” 栗青抬眼,微笑不变:“我们都没这个打算。”其实她这话说得自己心里也没底,结婚以来,不管是穆冬知还是她自己都十分有默契地没有提过这件事,不过从他一开始就主动和自己分床睡的举动来看,他应该也没有要这个打算。 “你应该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伍澜纵容被保护得很好,可有些事情她还是很清楚的,“穆家不少人都蠢蠢欲动,现在还好,可万一……”她顿了顿,看了眼栗青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继续道:“万一穆冬知有个三长两短,你要如何自处?” 她这话说得有点狠了,可栗青由始至终都是一副随波逐流顺其自然的态度,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吃亏的。 栗青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所以只是说:“没有万一,穆冬知不会有事的。”前世积累的那些东西她已经找回一大半了,最迟明年,就有把握给穆冬知动手术。 伍澜皱皱眉头,对栗青对穆冬知这种盲目的信任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果然,不管最开始是如何开始的,先陷进去的肯定是女方。 这种事情毕竟是家务事,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道:“上次李家的宴会你没去,栗文涛和邹秀媛差点当场动了手。” 栗青笑了笑,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怎么会这样,他们俩不是最在意面子吗?” 说到这种话题,伍澜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此时见栗青似乎也有些兴趣,于是饶有兴致地对栗青描述那天的情景。 “栗文涛那天本来是一个人出席的,只是半途邹秀媛又一个人来了,看得出她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栗文涛在场,突然就怒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突然就吵开了。” 伍澜想到那天的混乱场面都觉得好笑:“也不知道栗文涛夫妻俩突然抽了什么风,李夫人肯定特别后悔邀请了他们。” 栗青闻言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言。 伍澜不知道他们夫妻俩抽了什么风,栗青却是再清楚不过。 陈颖故意在栗文涛面前提起自己被跟踪,栗文涛为人谨慎多疑,自然不会因为她这么一说就信了,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只要有心人再施加点儿“养料”,很快就能长成参天大树,更何况栗文涛和邹秀媛夫妻俩本身就没什么信任可言。 身边有陈颖这样一朵纯洁的解语花,栗文涛自然不乐意带年老色衰又咄咄逼人的邹秀媛出席宴会。 其实若是之前,栗文涛可能还会顾忌邹秀媛几分,可他觉得自己和陈颖之间是真爱,毕竟现在为止一点过分的身体接触都没有,邹秀媛就算知道也没办法。 退一万步来说,邹秀媛能主动提出离婚最好,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让她占了便宜去。 栗文涛的想法栗青一清二楚,因为前世他和陈颖在一起之后就狠狠摆了邹秀媛一道,如果不是栗沐林和栗石杨在其中缓和,邹秀媛最后只怕是要净身出户。 可现在不同,栗文涛夫妻俩斗得火热,根本没注意到栗石杨染上了那玩意儿,至于栗沐林……他们之间注定是敌对的,这一点从前世到今生,从未改变过。 大概是怀孕的缘故,伍澜说了没一会儿就有些困倦,恰好蔡然在附近开会便过来接她回去。 栗青目送他们离开之后,看时间还早,打算一个人逛逛,正好可以给栗乐今买几套冬衣。现在谁家的小孩儿都金贵,衣服的价格也比成人的高不少,不过料子倒是真的不错,栗青在同一家店里选了三套衣服,付账的时候正打算拿出自己的卡,目光却扫到钱包里另外一张卡。 这张附属卡穆冬知之前给她的,栗青一直没用,倒不是有特别的原因,而是她自己并不缺钱花。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鬼使神差地就把手里的□□放了回去,把那张一直没用过的卡拿出来递了过去。 第35节 拎着袋子从店里出来,栗青想了想打算给穆冬知打个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饭。找了个饮品店,把东西放下,刚拿出手机就响了起来。栗青一眼扫到来电显示,心猛地一跳,居然就是穆冬知的电话。 急忙喝了一口水,栗青才把电话接了起来,电话那头的穆冬知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一扫前几天两个人通话时的疲惫,精神抖擞地问:“你明天晚上有没有安排?” “啊”栗青一愣,没有直接回答穆冬知的话,面容严肃地反问道:“那穆先生,您今晚有没有安排?”因为紧张,她的手微微有些抖,幸好穆冬知不在场看不见。其实穆冬知一开口,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可明天晚上是班上第一次聚餐她不参加不太好。 她不想穆冬知失望,于是干脆改了时间主动约他。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穆冬知会失望,栗青自己也不知道。 “没有。” 栗青看了一眼时间:“那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您今晚共进晚餐呢?”这话说得十分绅士,当然,如果栗青是个男士的话就更好了。 穆冬知握着电话,表情十分复杂,心里头纠结万分,要知道上次栗青说要请他吃饭他西装革履地打扮了一番赴约,结果最后在b大校门外吃小吃,嗯,虽然那个冰淇淋味道还不错……不过冰淇淋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次回来过后,他衬衣都湿透了,头发也乱糟糟的。 穆冬知一想到那天晚上回去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那副衣冠不整的模样就觉得后悔万分,虽然妻子那么喜欢自己一定不会嫌弃自己那个样子,但是这种情形一定不能发生了第二次了! “喂,穆先生,您还在么?”电话那头一直没声音,栗青只好出声问道。“咳咳。”穆冬知假意咳嗽,清理清嗓子正准备回答,耳边传来栗青的声音:“如果您没空也没关……” “谁说我没空的!”穆冬知急急忙忙地打断她的话,栗青被他突如其来的回答吓了一跳,握着电话没出声。 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的穆冬知突然收了声,可电话那端的沉默更让他心慌,不太自然地解释道:“本来是没空的,不过刚才助理告诉我今天晚上的安排取消了。”他漂亮的眸子闪了闪:“总而言之,今天晚上我有空。” 本来紧张万分的栗青听到他的话,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嗯,好的,晚上七点我在学校西校门等你。” 确认妻子没有生气,穆冬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好。” 不过他的烦恼还是没有解决,到底是穿得正式点好呢,还是休闲随意比较讨妻子喜欢。田涛进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自家老板拧着眉头盯着电话不放,好像和它有仇一样。 穆冬知抬头看他,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生病了么?” 田涛面无表情地把文件放到桌上,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很健康。”这样随便诅咒得力助手真的好么?田涛有点忧伤地想,要不是我,你哪来那么多时间和夫人谈情说爱…… “没生病就好,”穆冬知点点头,“对了,今天的视频会议改时间,我有事。” 闻言田涛的表情更是纠结:“我能要求涨工资么?” 穆冬知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扭过头表情真诚地看着他:“约会,正装还是休闲装,猜对了涨工资。” 田涛:…… 和穆冬知的复杂心情相比,挂了电话的栗青心情十分好,愉悦地拎着东西去接乐今放学,愉悦地送他回穆家老宅,甚至愉悦地喝下了一大碗孙君梅弄来的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熬的“补药”。 这种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她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喂,”多年不曾听闻的熟悉声音在耳畔响起,栗青身体一僵,那个称呼脱口而出:“许夫人。”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应答,一如多年前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想和你见一面,你什么时候有空?” ☆、第51章 面前高高在上的贵妇喋喋不休,然而栗青却心不在焉地想,若是此时头顶的吊灯突然落下正好砸在自己身上会发生些什么,待她的思绪已经飞到了许承知道这些事情后的场景时,对面的贵妇突然停下,瞪着眼睛看她。 “我说的,你听到没有。”许母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气,她是大学教授,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 栗青含笑看着面前的人:“许夫人,你凭什么认定是我纠缠你儿子,而不是你儿子纠缠我呢?” 很多年前第一次见面,栗青抱着弟弟怯懦地喊她“许阿姨”时,面前这个人只是瞥了她一眼后淡淡道:“请叫我许夫人。” 许母有些动气,并没有回答栗青的问题,哼了一声,鄙夷道:“当年我们夫妇好心收留你们姐弟,供你们吃穿,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哦,是吗?”栗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手无意识地摩挲茶杯:“既然如此,那当年我二爷爷给你的那张支票又是什么呢?” “你、你!”许母显然没有料到栗青会知道这件事,毕竟连她丈夫都不曾知晓:“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栗青嘴角弯成一个讽刺地弧度:“难道我不该知道吗?” 当年栗青和弟弟一住进去,许母就辞退了原先的保姆,理由是家里多了两口人要节省开支,然后趁着家里其他人不在的时候让她做各种各样的家务。 那个时候的栗青感激许家收留她和弟弟,许母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即便她不被允许与许家人同桌吃饭,即便她和弟弟甚至都吃不饱,栗青也依旧觉得感激。 直到有一天,她亲眼看见许母满脸笑容地从二爷爷手里接过一张支票。 “当年我二爷爷给你支票时嘱咐你什么你还记得吗?”栗青咄咄逼人地开口:“他说麻烦你好好照顾我和乐今,可是你却狠心到想要把我烧死!”栗青双眼冷清一片,“当年那场火到底是不是意外,你自己心里清楚。” 许母颤抖着伸出手去拿杯子,像喝口水冷静一下,却发现自己连杯子都没有力气端起来,尝试了几次才勉强端到嘴边,匆匆抿了一口之后颤抖着手将杯子放下,茶水从杯中溅出撒到桌上。 许母四处看看,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反驳:“我只是想吓吓你,让你滚出我们家,而且如果不是你先勾引小承,我怎么会那么做?” 栗青冷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眼神却冷冷地望着面前义正言辞的“长辈”,:“吓吓我?”那场大火,如果不是许承把她背出去,她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栗青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苍白的许母:“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对许承有愧,你以为我会故意隐瞒你是凶手的事实,让你至今逍遥法外?” 许母不可置信地等着她,仿佛这样栗青就能消失在这人世间一样。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纠缠许承,以前和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抬起左手,栗青笑了笑补充道:“忘了告诉你,我已经结婚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许母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刚才栗青无名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十分耀眼,刺得她双眼生疼。 那分明就是枚婚戒。 栗青走出去,夜幕已经渐渐落下,街上行人脚步匆匆,她松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早已被汗水濡湿,她的身体也因为生气而战栗不已。 那些话是她迄今为止第一次说出口,那些早已被埋在黑暗最深处的记忆一一被抠出来,鲜血淋漓。 许承和许墨都继承了许伯父的善良,即便他对她向来都是恶语相向,栗青也知道,他是好人。如果那天她没有看见他母亲从二爷爷手里接过那张支票没有听到那些话,她后来或许不会一时冲动改变注意,明明不喜欢许承却看着他为她做许多事一声不吭。 不过,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如果的。 因为和穆冬知约好,栗青只得重新收拾了一下心情回学校。回到宿舍,成萌萌坐在床上,腿上放了一台笔记本,正在敲敲打打,看起来精神异常亢奋的样子。 栗青的情绪多少受到之前许母的影响,坐了会儿起身出门,打算到图书馆去逛逛,找点闲书来看。上次穆冬知那几本英文原版小说她早已看完,想要看看图书馆有没有同类书籍可以借阅。 “栗青。”下了楼,栗青还没走几步就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这声音太熟悉,栗青皱了皱眉却没有停下脚步,熟知身后的人跟得很紧,没多久就追了上来。 许承拉住栗青的胳膊,有点生气地质问:“你干嘛躲着我?” 眼看着走不掉了,栗青也不跑了,她摇摇头回答:“我没有躲着你。” “那你跑什么?”许承显然不相信她的话,“还特意换了号码不让我知道,难道这样都还不算是在躲着我吗?” 栗青此时听他说起电话的事情,想到自己换手机之后也换了号码,而许承并不知道这件事。不过她并没有解释,而是仰着头直直地看着他:“所以呢?” 许承正在气头上,冷不丁被她这样一问,愣了愣才踌躇地说:“所以……所以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他这个样子和再遇后在栗青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个成熟稳重的人相差太大,栗青看着眼前的人,恍惚看到了五年前的许承。 这些日子两个人的相处让栗青以为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许承也走了出来,可他此时此刻的反应却告诉她,事实和她以为的正好相反。 “因为我不喜欢你。”栗青冷冰冰地开口。这是她五年前没有说出口的话,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许承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抓住栗青胳膊的手也无意识地用力:“你别这样,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会改的。” 五年前他眼睁睁看着栗青被突然送走,那是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懦弱和渺小,那之后他放下画笔,老实地跟着父亲去公司实习,甚至选择了和他的喜好丝毫不沾边的专业。 他能为了她收敛了自己的冲动和锐气,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人,也能为她做更多,只要她喜欢他。 栗青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拉下来,他抓得太紧,栗青废了好大力气才成功:“你很好,可是我不喜欢你。”栗青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伤人,可这才是真的为他好。 “为什么?”许承执着地想要一个理由。 但栗青也只是一再重复那句“我不喜欢你。” 面对许承崩溃的样子,栗青握紧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脑子里太过的画面一闪而过。 许承偷偷把自己的饭盒塞到她的书包里,自己却啃冷冰冰的面包;她被同学堵在巷子里打,他把她背回家;他冲进来,把她带出大火。 “对不起。”栗青硬着心肠转身,不管当初起因如何,隔了两世,栗青只想对这件事做一个了断。 “我知道,”许承再次拉住她的手,他红着眼睛看着她:“你为了报复我妈才故意吊着我,那场大火是她故意纵火造成的,还有,你其实一直不喜欢我……” 许承抹了把眼睛:“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喜欢你。”栗青来他们家的第一天他就开始喜欢她了,但她却更喜欢哥哥。所以他故意凶她,希望能得到她的注意力。 栗青眼睛发酸,然而她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自己的左手,让他能够看清楚无名指上的婚戒:“许承,我结婚了。” 许承盯着那戒指,眼中不甘,握着栗青的手却慢慢松开:“你爱他吗?” 栗青没有犹豫地点头:“我很爱我的丈夫。” 闻言,许承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将一个盒子递到栗青面前:“生日快乐,祝你幸福。”说完转身一步一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栗青拿起盒子,低头看了看,却发现双眼一片模糊。 “你还好吗?”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栗青慌张地抹了抹眼睛,抬起头,穆冬知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眸子里却星光闪闪。 点点头,栗青艰难地开口:“嗯。”她别过头不想他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却出乎意料地被拥入温暖的怀抱中。 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打湿穆冬知精心挑选的西装,然而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用手轻轻拍着妻子的背。 ☆、第52章 栗青终究是栗青,没过多久当她推开穆冬知和他面对面时,只有脸上不甚明显的泪痕和红红的眼睛提醒着不久前她的失态。 “不好意思,”栗青笑笑,眼睛特别不舒服,应该是有些肿,“看来今天是没办法请您吃晚饭了。”她实在太累了,甚至没力气去猜测穆冬知刚才到底听到了些什么,此时此刻她只想回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穆冬知万万没想到,上次好歹还有小吃,这次自己充当人型抱枕后直接被打发回家了。 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他向来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更何况不久前听到那些话已经让他今晚不虚此行了,于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道:“嗯,那你回宿舍好好休息。” 真是十分具有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的风范。 栗青点点头,转身朝宿舍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穆先生,”她突然转过身来喊他。 穆冬知站在原地打算目送她离开,闻言嘴角含笑,看起来十分温柔:“嗯?”虽然没有任何计划和准备,但穆冬知觉得自己今晚的表现很值得妻子投怀送抱。于是好心情地等待妻子朝自己飞奔过来。 然而事实却是栗青表情复杂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片刻后才对他说:“谢谢您。” 穆冬知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点僵硬,他勉强维持住微笑,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回答她:“应该的。”他是她的丈夫,安慰受伤失落的妻子是他的责任。 尽管她伤心的原因不是他。穆冬知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迸发出新的光亮——妻子那么喜欢自己,只要他再努力一点,总有一天她的眼里只有他的。 眼前的人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影。 穆冬知叹了口气,打算转身离开,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地上包装精美的盒子。他弯下腰把盒子拾起来端详片刻,确定这就是之前那个男生送给栗青的那个盒子之后,犹豫片刻他沉默不语地拿着盒子离开。 回到宿舍,栗青简单洗漱之后就上了床。 栗青一直都以为许承和许墨一样,从头到尾都被瞒在鼓里,从没想过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真相。当许承说他什么都知道,但还是喜欢她的时候,栗青有过一瞬间的动摇。不过这种动摇转瞬而逝,或许她曾经心动过,但她和许承都不再是记忆里的他们,何必再执着于曾经。 第36节 她已经结婚了,她的丈夫是穆冬知。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长,但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热气腾腾的毛巾覆盖在脸上的时候,栗青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坠海时的情景。把毛巾拿下放回水盆里,栗青展开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沾了点水,晶莹剔透十分漂亮。 这并不是婚戒,而是她和穆冬知的订婚戒指,昨天接到许母电话后她来不及回海边别墅拿婚戒,只好匆匆回宿舍戴了订婚戒指去赴约。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这样的决定是十分正确的。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某个人、某件事而停止运转,即便下一刻便是世界末日,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今天依旧没有专业课,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东西,栗青和往常一样带着白大褂去解剖楼。 这段时间栗青不是泡在解剖楼就是跟着急救协会的人一起到处跑,虽然人累得半死,但幸好付出还是有些收获的,人体解剖生理这一块的记忆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剩下得就是实际手术操作。 当然,栗青并没有自己亲自动手解剖活人这样变态的想法,她只是想观摩手术过程。按照学校的安排,大一的学生并没有见习机会,即便有也是去医院打酱油,这和栗青想要的观摩手术机会差之千里。而谭易那儿目前也只负责看诊,并没有为哪位病人动过手术,这样想着栗青就有些苦恼起来。 大概因为心中有事,栗青十一点就离开解剖楼回了宿舍,把白大褂泡在水里之后,栗青坐下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有一条来自陌生人的短信,点开一看,内容竟然是告诉她老师要点名,让她赶紧去教室。 栗青眉头微蹙,拿了手机和桌上的纸笔就出了门朝教学楼赶过去。半路上一辆自行车从她身旁飞驰而过,卷起一阵风。b大虽然只有这一个校区,但占地相当宽广,为了活动方便不少学生都有自行车,但鲜少有人像这辆车的主人这样骑这么快。 不过栗青还没来得及皱眉头,那自行车的主人突然急刹车停下来,扭过头看着她:“老师要点名了,我带你过去吧。”说着指指自行车后座。 栗青拧着眉有点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乔立,先不说他们根本不太熟,况且开学两个多月,虽然栗青按课表去教室上课的时间屈指可数,可班级毕竟还是前世那个班级,她并不记得乔立和自己是同班同学。 栗青想了想开口问道:“你和我一个班?” “果然是逃课逃得那么欢快,连自己班上的同学都不认识。”乔立讥讽地说,他似乎没什么耐心,此时见栗青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这么想被老师抓到么?” 栗青反射性地摇摇头,很快消化了乔立突然成为自己同班同学这种事情。不过她和乔立就见过几次面,感觉他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更何况他们并不熟啊……自己为什么要坐他的车? “谢谢,不过我可以自己走过去。”事实上,栗青觉得自己完全能够赶过去,完全不需要他的帮助。 乔立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来,像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她被拒绝,瞪大眼睛怒视她。栗青径直走过去,见他还愣在原地提醒他:“你不走吗,老师应该已经开始点名了。” 老师那儿的名单都是按学号排的,她记得自己的学号在中间,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太快到她。当然啦,万一没赶上,她有许多经过前世多次“试用”的方法能让老师不记她的名字。 但乔立显然不像栗青这么淡定,听到她的话脸色一变,自行车骑得飞快。 栗青跑得快,加上步行可以抄小路,她就比骑自行车的乔立晚到了一点点。她没记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大口呼吸,等到呼吸平复地差不多了之后,趁讲台上老师背过身去写东西的时候,神情自若地从后门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仍旧站在门口的乔立有样学样,找了个位置坐下之后,不时看栗青一眼。他虽然常常逃课,但也没像栗青这样肆无忌惮,最神奇的是她竟然一次都没有被抓到过,一看就十分有经验。 但据他所知,栗青高中那会儿可是低调又乖巧的好学生,被说逃课了,连迟到记录都没有。 点完名没多久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栗青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拿了手机就起身离开。 乔立在教室门外等着栗青出来,正想开口说话,她抓在手里的手机响了,他只好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打算下一次有机会再问。 手机响个不停,栗青看来电显示是乐今钢琴老师的号码,于是赶紧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儿把电话接了起来。刚把手机放到耳边,栗青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对方高兴的声音:“乐今姐姐,我刚得到通知,乐今在初赛中拿了第一名!” ☆、第53章 虽然初赛第一名不止一个,作为栗乐今的姐姐栗青依旧觉得很自豪。和她一样,孙君梅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十分高兴,特意让厨房做了一桌菜让栗青晚上回去吃饭。 下午栗青到b大附小把栗乐今接了才一起回穆家老宅。作为当事人,栗乐今脸上并没有栗青想象中的开心,一路上眉头紧皱一声不吭。 栗青本来想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考虑了一下她还是压下这个想法。她总想什么都为他考虑好,可总有些事情她是无法代替他来完成的。 到了穆家穆冬知还没回来,栗青本来想着等他一起用晚饭,没想到没过一会儿田秘就打来电话说他今晚有点事就不回来了。 栗青有点想知道穆冬知到底有点什么事,可又不好直接问他,等吃过晚饭回去的路上她拨通穆冬知的私人电话,电话那头有节奏的嘟嘟声传来,栗青的心也砰砰地跳。 “夫人,您有什么事吗?”接电话的人还是田秘。 栗青的心突然就安静下来,犹豫了一下,终于只是回答道:“没什么事。” 挂了电话,栗青透过车窗看被昏黄的路灯渲染得更加苍凉的风景,把自己这种举动归结为作为一个妻子的责任使然。 司机把栗青送到学校西校门附近,一下车冷风袭来,栗青下意识地拉紧外套。快进校门的时候和一对情侣擦肩而过,栗青的视线落到女孩子手里的冰淇淋上时,脚步顿了顿之后又转身朝方向走去。 没一会儿,当栗青再次朝宿舍楼走去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冰淇淋了。心不在焉地舔冰淇淋,栗青频频蹙眉,也不晓得穆冬知上次为什么一连吃了好几个,这实在是太甜腻了。 栗青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她抿了抿嘴唇,把冰淇淋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径直朝宿舍楼走去。 回了宿舍栗青去打了点热水洗漱,她正洗脸时代娟他们班的班长来查寝,代娟又玩儿之前那种幼稚的把戏,结果两个人吵着吵着就干脆撕破脸动起手来。 栗青帕子还在脸上,也被吓了一跳,这时宿舍只有她和代娟,这时再无奈也只得连忙把帕子放一边过去劝架。只可惜两个人积怨已久,饶是有点底子的栗青都拉不住。 因为宿舍门没关,很快有其他宿舍的人跑来帮着劝架,栗青见事情越闹越大赶紧拿了电话到外面打给辅导员。大概是怕出事儿,辅导员很快就到了,不过令栗青诧异的是和他一起来的许墨。 许墨似乎也很意外见到栗青,愣了愣之后朝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栗青也勉强笑了笑。 虽然这辅导员是栗青他们系的,不过不管是代娟还是他们班的班长都还只是大一新生,对老师还抱有很深的敬畏,因此很快就消停下来。辅导员稳定了局面,没多久代娟他们系的辅导员赶过来,面色十分难看地把两个人都叫了出去。 匆匆忙忙被叫过来给同事处理烂摊子,栗青的辅导员也有些上火,但他毕竟也是辅导员之一,只好跟这样一起出去。 围观的同学都散得差不多的时候,被留在栗青宿舍的许墨问了栗青一个问题。他问栗青为什么要拒绝许承。 栗青告诉他,“因为我真的不喜欢他了。”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栗青突然觉得很轻松,或许曾经是喜欢的,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执念,“我们都应该往前看朝前走,你说对不对,许墨哥哥?” 许墨盯着她看了会儿才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心结突然被解开,晚上栗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一咬牙还是拿起手机躲进被子里,娴熟地拨通一个号码,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就连田秘的声音也没有传来。 大概是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一次栗青竟然没有觉得失望。她只是挂了电话,然后给穆冬知发了一条短信问他“我生日那天你会回来吗?”结果显而易见的,一直到栗青迷迷糊糊睡着也没有回复。 直到下午栗青才收到她一直在等待的那条短信,穆冬知的回复言简意赅,就只有一个“会”字。但栗青把手机收好,心里有某些东西就快要溢出来。 此时正躺在穆氏旗下医院的病床上的穆冬知有些艰难地把手机递给田秘。 “你何必呢?”田秘不赞同地皱着眉头,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老板坚持要自己回复短信,更不清楚那只有一个字的短信到底比让他代为回复电话好在哪里。 穆冬知戴着氧气罩,虚弱地摇了摇头。他不想他和妻子之间隔着其他人,任何时候都不行。 田秘对老板从昏迷中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夫人回复短信而不是让医生过来检查的行为感到无可奈何,只好叹了口气走到门口让人去把待命的医生叫过来。 老板的回复答应得爽快,可他那身体哪里还禁得住在飞机上来回折腾。田秘越想眉头皱得越紧,不过想到老板终于决定不久之后动手术,他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一点老板在这件事情上的固执。 栗青每天过得忙碌充实,对她而言时间过得飞快。她提前了一天回了穆家老宅做准备。 孙君梅提前挑了几套适合明天那样的场合的晚礼服,栗青试过之后选了一件红色的曳地晚装。大红色容易让人显得老气,这晚装的设计却十分特别,穿在栗青身上既清新俏皮又不会有失稳重——明天的宴会上先是“穆夫人”才是栗青。 确定好明天的生日宴会上的妆容、发型和服饰之后,吃过晚饭栗青陪着孙君梅到花园里走了走。 余晖洒在眼前,耳边是栗乐今的琴声,栗青心情很放松,因此当孙君梅猝不及防提起孩子时,栗青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见她愣在那里不说话,孙君梅停下脚步看着她,叹了口气道:“不是我老古董,但穆家需要一个继承人。”上次看栗青的反应,她还以为自己已经不用再担心这个问题,没想到只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回过神来的栗青有点不自在:“嗯。”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种事情总给她讲也没用啊,穆冬知现在的健康状况根本不适合要孩子,她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生得出来…… 孙君梅瞧她眼神飘忽不定,脸颊微红,于是笑着过去拉住她的手:“你也不用害羞,每个女孩子都有成为母亲那一天,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栗青只能尴尬地点点头,孙君梅想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没有再多言。 第二天早上栗青陪孙君梅在厨房待了一上午,试吃了不少大厨的新菜式。下午孙君梅筹备晚宴的各种事宜,栗青也跟在她身后学习。这样忙碌到下午三四点栗青才终于能够回房休息一会儿。 简单洗了个澡,栗青窝在沙发上看书。 穆冬知书柜里那些原文小说都很有意思,栗青看得入神,猛然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她心头一跳,随即连忙把书放下去开门。在看清楚门口笑得眉眼弯弯的人之后,栗青嘴角的弧度微微下降了那么一点点。 “嫂子。”穆蔚然不知道她此时的心理变化,依旧笑眯眯地把手里的盒子递过来,“生日快乐!” 栗青把盒子接过来,真诚道谢:“谢谢。”这是她今年生日收到的第一份……栗青皱皱眉头,突然记起那天晚上许承好像也给了她一个盒子,说是她的生日礼物。当时她的情绪不太好也没多注意,现在想来那份生日礼物哪里去了呢? “嫂子?”穆蔚然见栗青愣在那里,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关心地问她:“有什么事情吗?” 栗青回过神,摇摇头笑道:“没有,谢谢你的礼物。”看向自己手里抱着的盒子,栗青问道:“我现在可以拆开吗?” 穆蔚然重重地点头:“当然啦。“这份礼物可是她精心挑选的,肯定比古板又没情调的哥哥准备的东西更讨嫂子喜欢,穆蔚然得意洋洋地想。 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个非常可爱的小瓶子,尽管栗青自己不怎么用香水,但她打开盒子的一瞬间还是一眼就识出这是某个奢侈品牌今年刚出的限量版,要知道多年后这款瓶体设计独特的香水千金难求,前世栗青为了讨好某位重要人物还特意花重金买来送给对方的妻子。 “怎么样?”穆蔚然凑到跟前,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栗青对这份礼物的评价,“是不是很棒?”很显然她真正想听的是栗青对她眼光的称赞。 栗青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了笑,对她的话表示赞同。不论这份礼物的价值和实用性,但不管是她特意回国为自己庆生还是花费心思挑选礼物这份心意足以让栗青感到暖心。 送完礼物,穆蔚然高高兴兴地去找在琴房练琴的栗乐今,栗青把盒子收好之后回到沙发上盯着安静的手机发了会儿呆。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那个人发个短信,虽然他答应了今天会回来,万一他忘记了呢。可是她昨天才打过电话,现在又打感觉是有点不大好。 栗青越想越觉得纠结,当她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想把手机拿过来时,却被一声“你在干嘛”给吓了一跳。 栗青抬起头,穆冬知就那样站在门口,和以往随时随地都一丝不苟的样子大不相同,他穿着黑色风衣,头发有点凌乱。但脸上温和的表情依旧是栗青所熟悉的。 “穆先生,你回来了。”带着一点莫名的心虚,栗青起身朝他走过去。 穆冬知把风衣脱下,随手递到身旁,栗青看着眼前还散着冷气的风衣顿时就愣住了。 见栗青愣在那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穆冬知也瞬间僵住,平时都有佣人接下风衣挂起来,所以他刚才只是习惯性地把风衣往旁边一递,根本没想到此时身边只有栗青在。 “咳咳。”穆冬知有些尴尬,打算还是自己拿过去挂起来好了。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胳膊,风衣却突然被栗青拿过去。微微瞪大眼睛看着迅速把衣服挂好之后踩着棉拖蹭蹭跑回来的妻子,穆冬知的心突然砰砰跳得飞快。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穆冬知连这种事情都要让自己做,但栗青还是十分高兴能为他做事情,哪怕只是挂衣服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穆先生,还有什么……”突然被揽入怀中,因为太过意外和惊讶,栗青嘴里的话都没能说完。 穆冬知修长有力的手臂环住她,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脖颈。妻子对他的喜欢藏得很深,只能从她下意识的反应和一些微小的细节中窥之一二。 不过没关系,穆冬知想,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一生的时间来发掘她对他的喜欢。 皮肤接触到温热的气息,大概是因为周围太过安静,栗青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频率。这种感觉很奇怪,但第一次,栗青没有下意识地反击这种过度亲密的肢体行为,而是安静地站在那儿。良久,直到栗青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她才开口喊他:“穆先生……” “嗯?”穆冬知发出模糊的音节,却没有放开他的手。 栗青迫不得已提醒他:“我要去准备了。”女士要参加宴会要准备的事项远比男士多得多,这一点栗青早已深有体会。 闻言穆冬知终于放开她,只是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好。 “你先洗个澡吧,”栗青贴心地建议,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洗个澡会舒服很多的,“我先出去了。” 穆冬知点点头。 虽然妻子的提醒有点煞风景,但毕竟妻子难得这么乖巧柔顺一次,这么想着,看着妻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穆冬知心里不免又一次感到遗憾。 第5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