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妻如玉》 第1节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 书名:守妻如玉 作者:赵岷 文案: 认识一段时间后,他说:我们在一起吧。 她:可是你的朋友都说跟我在一起是进火坑。 他:我怕冷,宁愿烫死,不愿意冻死。 别人都以为他救她于水火之中,只有他知道,她才是他的救赎。 注:本文架空小白别考据,剧情慢热,主线就是男女主感情线。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布衣生活 种田文 主角:杨小姣,云凤章 ┃ 配角: ┃ 其它:宠文,萌宠 ================== ☆、第一章 劫色可以 我不知道我究竟因何会爱上你,也许我的心上有一个缺口,寒风呼呼地往我的灵魂里灌着寒风。我迫切需要一个正好形状的来填上它。无论别人多完美的形状都填补不了,我需要的恰恰是你这个歪歪扭扭的形状。——题记 第一章劫色可以 算命先生说,杨小姣最近要时来运转了。 杨小姣深以为然,她觉得自己要交桃花运了。 因为,一连三天,街边都有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在含情脉脉地窥视着自己。她长这么大,只在饥饿的野狗眼中看到过这种灼热的目光。 不怪世人眼瞎,只怪她生得太丑。她爹说,她小时候生得可好看了,不知后来怎么长成了这个样子。 确如杨小姣所想,今天果然是不寻常的一天。她的事业也开始稳步上升——比平常多卖了五个烧饼。 杨小姣所在的桃花镇是附近有名的小镇。此地以美酒和美人闻名于世。镇上的少妇长女一个个水灵鲜嫩、身段优美。本地人看习惯了倒无所谓。外地的客商见了,每每都是瞠目结舌,纷纷摇头后悔自己成亲太早。不过,当他们看到杨小姣后,脸色不禁微变,不由得暗暗同情、叹息。 杨小姣当然也伤心过,后来便习惯了。长相是爹妈给的,她怨天尤人有用吗?还好,她四肢健全,这世上还有很多比自己还惨的呢。比如说那些聋的哑的瘸的,还有没生出来就去见阎王的。这么一想,她也就释然了。 跟往常一样,杨小姣摊子上的生意一般般。而对面的“烧饼西施”家的生意比她好多了。“烧饼西施”夫家姓王,人称王五嫂。王五嫂和她女儿王珠是附近有名的母女花。 王五嫂不但生得好看,嘴还甜。镇上的男人都喜欢往她摊前凑,就算不买东西也要凑个热闹。 王五嫂摊前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阿嫂,怎么不见阿珠姐出来了?”一个年轻小伙子出声问道。 王五嫂脆声笑道:“我家阿珠啊,在家做女红呢。十四岁的大姑娘,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抛头露面了。我们家可不像别人家,女孩儿怎么样都行。” 有人附和道:“是啊,这镇上谁不知道你家闺女是桃花镇上的一枝花。他们都说你家以后能攀上高亲呢。到时你们一家就可以享福了。” “哎哟,哪里哪里。”王五嫂嘴上谦虚,语调却十分欢快。显然,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 王五嫂咯咯笑了几声,突然提高嗓门招呼对面的杨小姣:“小姣啊,今天生意怎么样啊?” 杨小姣淡淡回答道:“还好。” 王五嫂继续关切地问道:“你爹的身体怎么样?最近天好,让他多下地走走好。小娟呢,这几天没犯病吧?” 王五嫂的话表面上句句是关心,实际上却是句句戳人痛处。 杨小姣扬起脸,爽朗一笑,不答反问:“五嫂,你们家最近怎么样?你们托五姑奶奶打听周家的亲事怎么样了?阿珠的奶什么时候来?你娘家兄弟的赌帐还完了吗?”要说糟心事,谁家没有点。杨小姣也就顺便问了几句。 “呵呵,你这小丫头知道得倒不少。”王五嫂脸色略变,干笑着岔开了话题,转脸跟别人说话去了。 杨小姣微微一笑,也没再穷追猛打。这世上是有像王五嫂那种人,但更多的是善良的好心人。他们时不时地伸出援手,帮着杨小姣照料家人。 这时,杨家隔壁的何大娘挎着菜篮子过来了。她靠近杨小姣,小声说道:“小姣啊,这几天我总觉得怪怪的,有人时不时地在你家附近徘徊。你小心些啊,有什么事记得大声喊人。” 杨小姣忙说道:“谢大娘提醒,我会小心的。”实际上,她心里倒不怎么在意。她家一贫如洗,爹瘫娘病,姐妹俩人一个丑,一个疯,就连家中的看门狗都瞎了一只眼。小偷从不光顾他们家,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东西值得旁人惦记? 何大娘离开后,何小姣继续做烧饼。客人断断续续的来,一得空,杨小姣就看几眼从旧书摊上淘来的《大周游记》,以便让自己暂时脱离这琐碎重复的现实生活。有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应该离开这里,走向更加广阔的世界。可是想归想,一看到双亲和妹妹,她又打消了念头。自从哥哥走失后,她是家中唯一的正常人,她责无旁贷地要担负起养家的重任。 杨小姣在看书,有人还在看她。还是街边的那个男人。任谁总被人盯着也会觉得不自在。杨小姣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她隔着一段距离再次打量着街边的那个人。此人身材高大,长相不错,衣料看上去也不错。他不像客商,也不像学子,更不是附近的村民,杨小姣一时拿不准对方的身份。 到了傍晚收摊时,杨小姣推着小推车,穿过巷子慢慢往家赶。她注意到,那个男人又跟上来了。 杨小姣将推车放到墙边,猛然回过头来,盯着身后的男人一字一句说道:“这位壮士,你劫色可以,劫财不行。” ☆、第二章 另有其人 “你劫色可以,劫财不行。”杨小姣一脸严肃地说道。 面前的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略略往下拉了拉斗笠,目光转向别处,淡淡说道:“姑娘别误会,在下的一个朋友曾经受过姑娘家的恩惠,特意托我照看姑娘。” “恩惠?”杨小姣抓破脑袋也想不出她家能给别人什么恩惠。不是她们一家不善良,而是他们自顾不暇,哪来的能力帮助别人? 对方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样,接着说道:“施恩与贫富无关。一饭一粥甚至一句话对些旁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恩惠。” 杨小姣思索片刻,脸上流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明白了,我曾经给过一个小乞丐两个烤糊了的烧饼,那小乞丐说,他将来一定要报答我。” 杨小姣慢慢想起了那个小乞丐的话,当时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烧饼一边说:“小姣姑娘,你长这样将来嫁人肯定困难,我要以身相许,等我长大了,带着五百个肉馅烧饼当聘礼来娶你。” 杨小姣瞧着面前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记得那年她才十一岁,她爹还没瘫,那个小乞丐略比大她大些。他若是还活着的话应该有十五六岁了。他这是来以身相许吗? “请问托你的人多大年纪?长相如何?有无婚配?” 男子愣怔片刻,正待回答。却听杨小姣又道:“其实,他要不方便报恩,你替代他也一样。” 男子再次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伸手接过杨小姣的手推车,说道:“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我叫云齐,这几日住在镇上的金氏客栈。至于报恩的事,我想姑娘见了托付我的人就明白了。在下跟他是云泥之别。” “好吧。”杨小姣不再逗他。 云齐把杨小姣送到杨家门口后,既没有立即离去也没有跟着进院。他站在那里默默打量着这栋破旧的院落,朽门旧屋,阴暗潮湿。门口横卧着一条瘦骨嶙峋的独眼黄狗。与院子相邻的是一间食肆的后厨,炊烟缭绕,阵阵香味随风飘散到院子,让人愈发饥肠辘辘。 云齐蹙着眉头看着前面的食肆,故作不经意地说道:“靠近厨房最易引起火灾。还望姑娘小心才是。” 杨小姣点头:“说的是。我会注意的。” 云齐看她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模样,也没再多说。他只是将自己看到的事情默默记下,准备回去一一禀报。 两人说话的声音引起了杨家几人的注意。杨小姣的母亲钱氏拄着拐杖慢慢摸索出来,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杨小姣的方向,温声问道:“小姣,是谁来了?是大刚吗?”钱氏口中的大刚就是隔壁的田刚,他跟杨小姣是青梅竹马。田刚一有空就帮着小姣推车挑水劈材。杨小姣人丑,田刚长得也不俊,两家又都一样穷,因此谁也不嫌谁。杨父和田刚的寡母早就心照不宣,只等儿女再大一些,家境好转些,两家就结亲。不过,小姣的母亲似乎不太满意田刚。 杨小姣回答钱氏:“不是的。大刚哥最近有点忙没来。”杨小姣已经有好几天没看到田刚了。 杨小姣把推车推进院里,再又上前扶住母亲,问她家里的情况怎样了。 钱氏的注意力仍在送小姣回来的男子身上,眼瞎的人听力特别敏锐,她早听清楚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钱氏扯起嘴角笑笑,絮絮叨叨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你家也是镇上的吗?我们家小姣长得可俊了。小时候带她出去逛街,买根糖葫芦人家都不要钱……” “娘……”饶是杨小姣脸皮够厚,听到这些话也有些尴尬。她娘在自己六岁时就瞎了。她记忆中的自己一直是六岁前的模样。所以她一直坚信自己的大女儿是最好看的孩子。虽然自己不止一次的提醒过她,她仍坚信不移。 每当这时,她就会说:“怎么可能会变丑?你的五官都摆在那儿,再丑也不会丑到哪里去。”杨小姣真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她自六岁时开始,脸上开始变得又黑又紫又坑坑洼洼的,后来镇上的大夫给她配了点药,看着还是丑,但不那么恐怖吓人了。除了变丑,杨小姣的脑子也出了点问题,她六岁之前的记忆全忘了。不过,这也无关紧要,一个六岁的孩子又能有多少记忆呢。 面对钱氏一连串的发问,云齐只是微微一笑,随意应付几句。 家里如此情形,杨小姣也不好让他进来做客。 云齐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最后又作罢。他看得出来,这家人虽穷但志气不短,他贸然施舍,说不定会引起他们的反感,云齐回过头来向杨小姣辞别。 他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的钱氏说道:“小姣,这个男人不错,比田刚好多了,那孩子太笨配不上你。” 云齐听罢,脚步不由得一顿。他觉得他有必要把这件事报上去。这种心意,他可承受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齐的缘故,自从那天后,她家的生意出人意料地好了起来。早饭和午饭时分尤其的忙,有时还有客人排队等候。来的客人大多是镇上两家客栈的客人。杨小姣一个人忙不过来,她妹妹小娟不犯病时也会来帮忙。街坊邻居闲时也会搭把手。何大娘今日也来了。 杨家的生意骤然变好,让“烧饼西施”十分地不高兴,这一上午,她一直没停止过指桑骂槐。 趁没有客人来时,何大娘意味深长地问道:“小姣啊,你田大哥这几日都没来吗?” 不出意外地,杨小姣在何大娘眼中捕捉到一抹同情和心疼。 何大娘的话音刚落,对面的王五嫂像是要故意要验证这种说法似的。她扯开嗓门喊道:“刚子啊,快些给我挑桶水来。” 王五嫂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镇上的年轻人帮着她家干活不稀奇,因为她有个好看的女儿嘛。但田刚帮她干活却让人惊诧。因为,王五嫂一直和田家不和,两家很少来往。而且杨小姣和田刚又是那种默认的关系……今日这唱的是哪出? 众人纷纷用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杨小姣。这姑娘真够可怜的。 田刚却迟迟没有出来,先出来的是光彩夺目的王珠,她犹如一颗瓦砾间的明珠一样夺人眼目。她身穿水红裙子,如风摆杨柳般地款款走出来。 她一出现,众人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杨小姣身边的何大娘低低骂了一句:“狐狸精,跟她娘年轻时一个徳性。” 说完,她又连忙安慰杨小姣:“好孩子,你别伤心了。” 第2节 杨小姣微微攥紧手中的锅铲:“我有什么好伤心的。” 何大娘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杨小姣没有抬头,她已经猜到了跟在王珠身边的人是谁。 田刚低着头挑着水桶走了出来。他沐浴在众人猜测、惊诧、羡慕妒忌的目光中,像是脚踩在棉花堆上一样,不由得有些飘飘然。没有一个男人不享受这种目光。而不像是他和杨小姣走在一起时,众人的那种同情和怜悯的目光。他在飘然的同时,又有些歉疚。田刚小心翼翼地侧头瞄向杨小姣。杨小姣一直在专注地看着滋滋冒着热气的烧饼。 她那当游方郎中的七舅姥爷说,这世上无论男人女人都靠不住,只有手艺靠得住。他说他的老婆跑了,儿子叫别人爹了,只有手艺还是自己的,一直陪着他到老死。 田刚甘之如饴地被王珠母女俩使唤着。杨小姣注意到田刚那不大的眼中闪烁着一抹奇异的亮光,脸上的笑容也一直没断过。这是跟自己在一起时所没有过的。其实自己对他也没有过这种笑容。田刚从来都不是那种让人眼红心跳的男子。 杨小娟眼里喷着火,冷冷地说道:“哼,比我抽疯时还傻,一看就知道那个女人是故意气你才给他好脸色的。” 何大娘也愤愤说道:“这个阿珠太可恶了,她有那么多男人可选,你就一个田刚,她还要来抢。” 杨小姣翻了一下烧饼,笑着说道:“其实我也有很多人可以选择。” “啊?”两人吃惊地望着杨小姣。 杨小姣不慌不忙地补充道:“至于那些人选不选我,那是他们的事情。” 两人均是哭笑不得。 这晚收摊时,杨小姣在那条必经之路上,又看到了田刚。 田刚局促地搓着双手,眼睛看着脚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杨小姣声音平淡无波,像往常一样叫了声:“田大哥。” 田刚略略抬起头,目光躲闪,飞快地说道:“那个小姣,你是个好姑娘,你能干、大方、开朗……” 杨小姣一直笑着,静静地听他往下说。 田刚鼓起勇气,接着说道:“可是小姣……我、我下辈子一定会娶你。” “停,停。”杨小姣无奈地摇摇头:“一个两个地都说下辈子要娶我,我下辈子的桃花运可太旺了,这可怎么了得。”杨小姣记得说这种话的还有一个是镇上的秀才丁玉,他们订过娃娃亲。 晚上,杨小姣躺在床上想,不知道托付云齐的是个什么样的男子。如果他真要以身相许她不会拒绝的。因为大周律定规定,除了尼姑道姑外,女子二十不嫁要课以重税、家人连坐,最后交给官媒婚配。律法坑她,她只能坑别人。 …… 庆阳城外,一处幽静的别院里。 皎洁的月光下,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背手而立,夜风吹起他的衣袂,更显飘逸出尘。 云齐恭敬地立在他身后。 男子问道:“她怎样了?” 云齐答道:“她处境很不好,但过得还不错。” 男子的声音带了丝笑意,“我知道,她无论在何种处境下都能过得不错。”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如此。 “为什么这么早回来?我不是让你中秋过后再回来吗?”他知道中秋那晚杨家会发生一件大事。 云齐默想片刻,斟酌道:“属下以为英雄救美这种事公子应该亲力亲为才好。属下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不必要的误会,我明白了。”守护她这种事我确实要亲力亲为。 ☆、第三章 能否再来一次 亲自守护她?一想到杨小姣,云凤章心底的某处便不由自主变的柔软起来,他的嘴角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静静伫立在原地,初秋的夜风轻轻掠过竹林,萧然作响。云凤章取出竹笛,笛声幽幽咽咽,如清泉在石上缓流,又如明月映照松间,婉转悠扬中蕴着一丝孤冷幽寂和淡淡的惆怅。他的技艺愈发精进,可惜那个自称通晓音律的知音却不在身边。 她的确算得上通晓音律,记得在一次聚会上,一位名扬洛城的才女故意刁难她,请她抚琴一曲。当时的她从容不迫地拿出一把唢呐,吹了一曲热闹的乡间俚曲,震惊四座。他当时就记住了她,也记住了她的模样。 而她,仅在初见他时略露惊讶之色,之后便对他视若无睹。多年以后,他们阴差阳差地成为了夫妻,他问她,为什么不像别的女人那样为自己倾倒。她说,像我这种公认的癞、蛤、蟆,找只肥肥笨笨的野鸭就行,你这种天鹅肉我不敢下嘴…… 云凤章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直到夜色深沉。 云齐不得不上前出声提醒:“公子,您的身体还没痊愈,该回房了。” “嗯。”云凤章蓦然回过神来,淡淡应了一声。他转过身来,缓缓往屋中走去。 屋内的灯光映照出他的容颜,那是一张让人无法不惊艳的脸。这张脸让无数男女张脸为之疯狂,也曾让朋友绝交、兄弟翻脸。他收获了数不清的赞美,也受到无数妒忌、诋毁还有莫名其妙的陷害。但让他欣慰的是,也是因为这张脸,他才会阴差阳错的和杨小姣绑在一起,最终收获了一段良缘。 那些人为了羞辱自己,给他和杨小姣下了药,他们以为以他的孤高出尘、眼高于顶,必定会以杨小姣为耻。 事后,他十分内疚地说道:“我毁了你的清白,你想要什么补偿云某都会尽力满足。” 当时的杨小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即答道:“能不能再来一次?这种感觉还不错。” 当时的他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两个原本风牛马不相及的人却因为这段因缘绑在了一起。 她原本要离开他,却因为身上毒发不得不留下来。她刚好些,他又被情敌暗杀受了重伤,她留下来照顾他。等他伤好后,她告辞离开,他十八里相送,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她说:“别送了,你也不要内疚,你毁了我的清白,我也毁了你的,咱们扯平了。” 然后她又得意地笑:“其实还是我赚了,我上哪找这么英俊的男人去。那些清倌人不如你百分之一,要价一万个烧饼。”换了别人拿他跟他清倌人相比,他早生气了。但是对她却不。 最终杨小姣也没有走成,因为他们中途遭到截杀。他们被人有预谋地逼进深山、掉落山崖。两人虽大难不死,却被困在崖底半年。杨小姣用她的聪明才智寻找食物,尽力照料他的病体,他们竟在崖底毫发无损地生活三个月之久。 三个月后,他们被人救出。他说,我又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你想要什么补偿? 杨小姣想了很久,最后才说,她很快就到二十岁了。不嫁人会被交给官媒胡乱婚配,所以她想要他的侍卫云齐。当时的他竟有些妒忌云齐。 他鬼设神使地说道:“云齐不足以表达我的谢意,不如换我吧。” 杨小姣只是怔了一下,便很快答道:“好啊。” 杨小姣成为了云夫人。这件事震惊了整个洛城的百姓。杨小姣被众人妒忌羡慕,当然也少不了讥讽和挑衅。不过,她似乎并不以为意。当他安慰她时,她却笑着说,你不懂,这种被人羡慕妒忌的滋味太好了,这一直是我想要的。 就这样,她将他从高高的云端拽下,让孤冷高傲的他跌落凡尘,成为凡夫俗子。她也让他认识到,他不是厌恶女子,他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她成为他的骨中骨,肉中肉。他们本以为这是一个结束。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成亲两年后,本来已放弃求医的她又开始四处寻医来治自己的奇毒。那时的她已是商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再加上云家的势力,各地的名医络绎不绝地前来应诊。最终,她恢复了容貌。然而,他们万万没料到,她中毒的背后还有如此让人震惊的隐情。 身世之谜的揭开,昔日仇敌的重现,他们身不由己地卷入巨大的漩涡…… ☆、第四章 再相见 杨小姣注意到那个一直窥视她的英俊男人消失了。他是突然消失的,跟他来时一样突然。 “本以为要交桃花运了,结果……唉。”杨小姣自嘲地笑了笑。 镇上本没有秘密可言,田刚移情镇花王珠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开来。人们叹息一声,议论几句也就完事。虽然田刚这么做对杨家不地道,但人们也能理解。毕竟,哪个男人不喜欢美丽的姑娘呢 消息传到杨家时,小姣的父亲杨成半晌没有说话。而钱氏则在旁边絮叨道:“都是咱们拖累了小姣,不然,就她凭她绝对能攀门好亲。你不知道她小时多有灵气,那双眼睛跟天上的星子似的亮晶晶的。抱到街上人人都争着抱,她哥哥整天拉着她不撒手,那时咱们还开玩笑说……” 钱氏一想到失踪的儿子,突然说不下去了。两行浑浊的眼泪自空洞的眼中无声流出。夫妻俩相对无言。 杨小姣推开房门时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她笑道:“爹,娘,刚刚周家送钱来了,爹雕刻的笔筒他家的客人十分喜欢。” 杨成和钱氏的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模样,齐声问道:“真的吗?”家里总算有一个好消息。 杨小姣把钱袋交给父母,两人摸了一遍,钱袋又重回到杨小姣手里。 钱氏说道:“这周家真不错。虽然富裕却从不鱼肉乡里。” “是呢。我当时的事也多亏了周老爷帮忙才拿到赔偿。” 夫妻俩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说起了周家,慢慢地冲淡了原先的伤感气氛。 周家是桃花镇上数得着的大户,他家和本镇以吝啬刻薄闻名的朱家刘家不同,对佃户佣人长工都十分和气大方。逢到灾年,佃户交不起租子,他们不但不催反而会借粮周济。杨小姣和周家的小女儿周玉音的交情不错。只不过是她整日忙于生计,而周玉音则在忙着学习女红和操持家务,两人的来往逐渐减少。 “只是可惜了,周家的三少爷……”钱氏用这一句惋惜的话作了收尾。周家三少爷周季明跟钱氏一样也是个瞎子,他不是天生瞎,他被人贩子带走时,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下来磕破了脑袋导致失明,一同被拐走的还有杨小姣的大哥杨小义。 大哥,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找到大哥?大哥已经失踪八年了,现在应该是十五岁的小伙子了。 这天晚上起了风,当天夜里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个不停,眼看是摆不成摊了。杨小姣就留在家里打扫院子,并学着做些针线。 难得不用出难,杨小姣中午便歇了个午觉。她睡得模模糊糊时听见有人敲门,听到小娟去了开门,她也就没起来。来她家的应该是串门的邻居。不过,过了一会儿,当她听到父母房中一声比一声高的争执时,就明白这肯定不是单纯的邻居串门。 她听到了王五嫂那尖细的嗓门。 “吓,我说杨大哥杨大嫂,我说句不好听的,就你们这家道,就你闺女这长相,你们还有资格嫌弃男方吗?有人要就该烧高香了。唉哟歪,连我家的阿珠我都不敢太挑……” 杨小姣皱了皱眉头,正推门出去。就听见妹妹小娟的声音响了起来:“呵,你远房侄子既然那么好,干吗不给阿珠姐留着?我看他俩般配得很。你赶紧滚吧,惹急了我就拿棍子收拾你,我打了你也是白打。” 王五嫂大概是被吓着了,一边往外跑一边说道:“你们不乐意正好,还省了我那大侄子进你家这火坑呢。” 小娟冷笑:“我家是火坑,谁拉着你侄子往里跳了。你家那个又蠢又懒的侄子留给你家闺女呢。头婚用不着,还有二婚,再不济当寡妇时用也行啊。” “你、你,活该你发疯,小姑娘家家的嘴这么毒。” …… 等到杨小姣打着呵欠出房门时,王五嫂已经走了。 小娟兀自愤愤不平,“什么玩意,那家那个侄子又瘸又懒,还好色。见了女人跟狗见了骨头似的。他也配得上我姐。” 王五嫂的侄子叫李俊,凡是名带俊、姣之类的人一般都长相欠佳。其实男人长得丑还好办些,关键是这李俊不但人丑,心也丑。品性极差,连狗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偏偏李俊还和王珠订了娃娃亲。王五嫂怕他纠缠王珠,就想祸水东移,想把这家伙入赘到杨家。因为李俊家兄弟俩房子少,又想着这家伙长这模样,后代也好不到哪儿去,入赘了也不亏。他们都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偏偏杨家还不愿意。王五嫂在堂哥堂嫂面前夸下海口,这次被打脸了。 杨小姣听罢小娟的诉说,走过去一脸平静地安慰妹妹:“多大点事,别生气了。跟这种人不值得,你中午想吃什么?” 小娟鼓着脸说:“我想吃面。” 这一场秋雨连下了三天方停。 第四日,雨过天晴。 杨小姣一大早就开始出摊,青石街道上湿漉漉的,天空被水洗了三日,显得格外明净。 杨小姣注意到来来往往的人们,似乎在奔走相告什么大喜事一样。 “你听说了吗?周家旁边的那栋宅院搬来了一个年轻公子,哎呀,那个长相哟,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俊俏的人。” “是啊是啊,周家大少爷请他到家中作客,结果丫头斟茶时看他入了迷,茶都忘了倒了。” “真的假的?” “不信你自个去瞧啊。” …… 杨小姣笑笑,继续翻她的烧饼。生意又和以前一样不好不坏。她得想想办法开拓点财路。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一冷,她爹的老寒疼又该犯,她娘的身体也不好,家里还得做几床厚被子,还有冬衣……杨小姣想想都头疼。不,不能再想了。她还有一个头疼的毛病,一疼起来就是天崩地裂的那种,有时还会涌出奇奇怪怪的记忆来。她爹带她去医馆看过,也请神婆看过,最后东街的那个算命先生说,她胃口太大了,孟婆汤没够喝,所以保留了一星点前世的记忆。她姑且信以为真吧。 杨小姣以为那位美男子引起的轰动很快很过,没想到却愈演愈烈。镇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没事就往周家门口走一遭,连何大娘买菜都要绕一大圈。东街的算命先生也去看了。 第3节 他经过小姣的摊子时,说了一句:“祸水啊。这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长得过份好看了都是祸。” 杨小姣忧伤地接道:“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祸水。另一个愿望就是在九十岁被男人争抢时被失手杀死。” 算命先生看着杨小姣的脸,轻轻摇摇头:“下辈子吧。” 很多人匆匆走过小姣的摊子,但没人停下来买烧饼。王珠也顾不上当小烧饼西施了。她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周家门首晃悠。 有时还会笑颜如花地对杨小姣说:“小姣啊,咱镇上就你没去了吧。也对,你这样的不去挺好。把人吓坏了可怎么办。咯咯,你继续忙啊,我走了。” 王珠不等杨小姣搭话,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杨小姣做梦也没想到,他很快就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男人。 那一天真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第五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上) 这一天,秋高气爽,金风细细。桃花镇上格外热闹,人群熙熙攘攘,推推搡搡。 杨小姣和妹妹小娟一起推着小推车,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 田刚磨磨蹭蹭地跟了上来,他低着头不敢看杨小姣,低声说道:“小姣妹妹,我来帮你推吧。” 杨小娟冷哼了一声,将脸扭向一边。杨小姣面带微笑地问道:“你今日怎么得空了?” 田刚尴尬地挠了挠头,最近王珠没空理她,他自然就清闲下来了。 杨小娟横眉冷对,“哟,人家没理你,所以你又来找我姐了?” 田刚的神色愈发尴尬。 杨小姣用眼神制止住小娟。他们又没定亲,无所谓背叛不背叛。其实以前,她也考虑过要不要将就一下,现在证明是自己想多了。在自嘲的同时,她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这样对大家最好。 田刚接过推车的车把默默地低头走着,走了一会儿,他偷眼打量了一眼小姣,半吐半露地说道:“小姣,我听说阿珠的娘去你家说亲了,那个李俊……不是个好东西,你要好好想一想。” 杨小姣依旧微笑:“放心,我没那么饥不择食。” 田刚翕动着嘴唇,心头涌起一丝内疚和怜悯。他知道自己不地道,他也知道小姣以后可能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的夫君了。可是娶妻是一辈子的大事,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杨小姣没空理会田刚在想什么,到了地方后,她就开始和小娟一样样地摆开要用的东西。今天赶集的人不少,生意应该不错吧。 炉子里的火苗燃了起来,黑色的平底锅滋滋地冒着热气,一团团大小均匀的面团放置在热锅中,空气中很快弥漫着一股好闻的焦香味。第一锅烧饼出锅后,杨小姣让站在一旁张望的田刚尝尝。田刚忙摇头拒绝,他的眼睛时不时地觑着对面的摊子。 杨小娟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出声讥讽道:“阿珠姐姐去周家看美男子去了,人家不稀罕你啦。” “嘿嘿。”田刚只是憨笑并不接话。旋即,他又没话找话,对杨小姣说道:“小姣,别人都去看了,你怎么没去?” 杨小姣笑笑,“其实我也想去看看,可是我要卖烧饼。”可别小看这桩小买卖,他们一家的生计都在里头呢。 田刚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她娘的话,她说,其实你不和小姣好也挺好,单不说她的模样,就说她的家境以后也是个负担。娘以前是怕你找不着媳妇,想着聊胜于无,凑和凑合就算了。现在你既然有本领攀个更好的,娘也支持你。大不了,咱以后有了钱多帮衬老杨一家。 田刚正这么想着,就看见王珠像一只花蝴蝶似地轻快地飞了回来。她隔老远就冲她娘喊道:“娘、娘,快快把咱家的摊子擦干净些。” 她娘有些不明所以,王珠用溢满得意和喜悦的声音喊道:“娘,你知不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又是谁和我说话了?” 王珠的娘也跟着激动起来:“那个云公子跟你说话了?他说什么了?” 王珠顿了一下,才道:“是他的侍卫,他问我镇上有没有卖烧饼的,云公子今日想吃烧饼。” “真的啊,你咋这么傻,你咋不说你给他送过去呢?”看王五嫂那神情就算把自己母女都送过去似乎也愿意。 王珠急不可耐地说:“我说了,人家说想亲自来尝一尝。” “我的老天爷!”王珠娘一拍大腿,简直想仰天大笑。 她风风火火地开始指挥王珠的爹干活,她自己又进去换了身干净体面的衣裳,将摊子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两家的摊子相隔不远,王珠母女俩又有意想让别人知道这个好消息,所以杨小姣和田刚听得清清楚楚。 田刚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和懊恼,他低声嘟囔道:“男人好不好看有什么要紧,又不是女人。” 杨小姣接道:“当然要紧,我们女人跟你们一样,也长着两只眼睛,也喜欢看好看的人和东西。” 田刚没接话,他继续伸长脖子看着王家那边,但今日的他注定是要被忽略的,这母女俩没一个人想起他来。 田刚走出几步又重新退了回来,继续干守在杨小姣摊前。 王珠家的烧饼摊子前此时已经围了一群人,他们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件事。 太阳越升越高,明亮的秋阳照耀着焕然一新的大地。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增多。篮子里的烧饼越摞越高,专等着买主上门。 杨小娟担忧地看了一眼,垂下眼皮说道:“姐,先别烙那么多。”她有些担忧卖不出去。杨小娟说着又恨恨地瞪了一眼对面的母女花,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小姣知道妹妹的性子容易偏激,连忙出声劝解:“小娟,别为这种人生气。咱们家穷也是暂时的,我们不会卖一辈子烧饼的。如果眼里只有他们这种人的话,会有碍咱们的格局。” “嗯嗯。”杨小姣也不知道妹妹有没有听进去。她知道生活在底层的人由于种种不易最容易沾染戾气和怨气,她一直在尽力避免让自己这种沾染上这种气息。生活已经够艰难了,何苦再给自己找不痛快?她更不想在人穷的同时,心也跟着穷了。 田刚在一旁似懂非懂地听着姐妹两人的对话,他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想不到她的心还挺大。他一直觉得自己跟小姣之间有种他说不出来的隔膜,他常常看不惯她的做法。比如,她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比如她明明很丑却又时不时流露出一副神气的模样,再比如说她宁愿省吃俭用也要买书看,一个女孩子家又不考功名,看书有什么用呢。 田刚还在这儿纠结,无意间一看到人群像潮水一样哗啦了一下散开来,然后又呼啦一下朝某个地方围过去。 这种情形只在某朝廷大员衣锦还乡时才有过一回。 王珠母女俩笑呵呵地嚷道:“哎呀,来了来了。你们都让一让,别挡着我家摊子。” 王珠在百忙之中还不忘嘱咐杨小姣一句:“小姣,你今天最好别烙那么多烧饼,省得卖不出去。” 王五嫂是脚下生风,她觉得自己家要交好运了。 人潮在快速向这边移动。杨小姣姐妹俩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伸长脖子往前张望。 可惜人太多,杨小姣的脖子都抻疼了也没见着那人的衣角。她干脆不看了,继续低头烙饼。 过了一会儿,杨小姣突然听得妹妹“啊”地一声发出惊呼,她的小推车被人潮挤了晃了几晃。 杨小姣猛然抬起头来,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男子。她看着他,这个人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光芒刺眼,不能久视,看多了还会眩晕。 他身着一件简单的玉色儒衫,头戴一根玉簪,简单至极的装束。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能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杨小娟怔怔地站在原地,田刚也有些发愣和不知所措。 杨小姣经过短暂的惊诧过后,很快便平静下来。她用竹木夹子夹起一个刚出锅的烧饼:“你要来一个烧饼吗?——不要钱。” ☆、第六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下) 杨小姣举着烧饼看着云凤章,众人怔怔地看着她,有的人在捂嘴轻笑,他们在等着看笑话。 云凤章静静地看着杨小姣,他的目光那么温柔,像春风一样地轻柔。 从她那浓黑的眉毛到明亮的双眼,再到脸颊的疤痕,他的目光不肯放过一个地方。她的身材还是跟前世一样苗条矫健,四肢修长灵活,一头如墨的黑发。一双眸子湛然有神。看到她脸上的伤疤时,他的心口不由得涌起一阵疼痛。他太清楚容貌对于一个女孩子的重要性。他要尽快找到前世那个医治好她的游医。至于毁掉她的那个人,尽管她很强大,但这一世绝不让她好过。 杨小姣也在打量着云凤章,她本来也想去瞧热闹的,现在人送到面前来了,不看白不看。 杨小姣自认为读书不少,可是她此时却寻找不出一个适合的字来形容这个男子。 她只是觉得他是如此地赏心悦目,她愿意奉献出最好吃的免费烧饼。 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仿佛大病初愈似的。最引杨小姣注意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流露出他的年纪不该有的沧桑、忧郁还有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情绪。 云凤章一直在极力控制住将她揽进怀中的冲动,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见面了。从醒来的那天,身体还极虚弱,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心腹云齐去保护小姣。在得知她的消息后,便拖着大病未愈的身躯来找她。 云凤章轻轻地唤了声:“小姣。”他的声音犹如睡梦中的呓语,带着微微的凄凉和酸楚。 杨小姣从没听到有人用这样的声音唤自己的名字,她的身体不由得 轻颤一下。 周围的人再次瞠目结舌。 杨小姣举烧饼的胳膊都发酸了,就在她准备收回时,一只白玉般的手伸了过来。 云凤章接过了烧饼,优雅地咬了一口,他的神情像是在品味世间最美的佳肴一般。 “啊——”周围的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这……”王珠母女两人一脸菜色,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幕。 王五嫂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不敢造次,最后她用眼神示意女儿,王珠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羞羞涩涩地说道:“云、云公子,对面才是我家的烧饼铺子。” “哦。”云凤章只是淡漠地回应了一句。他的目光继续锁定在杨小姣的身上。 杨家的烧饼摊前围着一堵又一堵的人墙,镇上的人还有十里八村来赶集的人都往这边挤。连狗和驴子也过来围观。 这是不同寻常的一天,因为,杨小姣比平常多卖了一百个烧饼。 “我要一、一个烧饼。”一个衣着艳俗的女人说道。 “我、我要十个。”一个体型富态、衣着鲜亮的年轻姑娘说道。 …… 杨小娟负责拿烧饼,杨小姣收钱。 篮子里高高地一摞一烧饼在快速的减少。 烧饼卖完了,杨小姣就现烙现卖,客人也不急,也不催。 云凤章一直站在那里,他手里的烧饼总也吃不完似的。他的目光偶尔掠过人群,但更多的是停留在杨小姣身上。人们看向杨小姣的目光开始带着疑问、迷惑和妒忌。若不是云凤章还在场,他们早就忍不住缠着杨小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最想问的还是她妹妹杨小娟。 杨小姣小声地对杨小娟说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敢确定,我以前绝对没见过他。”像他这样的人,若是见过绝对忘不了。 一个上午过去,杨小姣摊子上的烧饼早早地卖完,连面团也用完了。而王家的烧饼只卖掉了五个,王珠母女俩两个把铁锅敲得咣咣直响。杨小娟觉得终于出了口恶气,回家的路上都哼着小调。 杨小姣回到家时,钱氏正摸索着打扫院子。她们刚跨过院门,钱氏就激动地问道:“小姣小姣,听说那个什么第一美男吃咱家的烧饼了?” 杨小姣答道:“是的。” 钱氏笑了,然后又道:“镇上那么多卖烧饼的,为啥就单单吃咱家的呢。还不是因为我家小姣生得好看。” 杨小姣的脚步趔趄了一下。 钱氏又道:“他这是什么个意思呢。难道他就是我家小姣的桃花运。” 杨小姣再次一趔趄,这一次险些扭到脚。 杨小娟却接道:“娘,你管什么美男不美男,你又看不到?” 钱氏却一脸严肃地说道:“就算看不到,可是小姣若找了这样的夫婿,我说出去也有面子啊。” 第4节 杨小姣不忍心戳破钱氏的美梦。 吃过中午饭,杨小姣带着新活的面团又开始上工。 万万没想到,云凤章下午又来了。他还带来了一张桌子一凳子,带着一壶茶一书。 虽然不如上午轰动。但人们还是热情不减。 摊子前仍旧人山人海。 杨小姣一直在忙碌着,云凤章看一会儿书看一会儿她。 两个时辰过后,太阳西斜,人群陆续散去。逗留在原地的都是些本镇的闲人。 杨小姣终于得了闲,她挑眉问道: “看够了?” “呃。” “你不觉得这样的长久注视对我是一种残忍吗?” “不觉得。” 云凤章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还是那么动人心魄,但杨小姣已经不像初见时那样头晕目眩。 云凤章虽然只是在杨小姣摊前呆了一天,但他带来的影响却是极其深远的。 首先,杨小姣的生意莫名好了起来。 人们慕名而来,边走边吃边说:“真是名不虚传,好吃。” 杨小姣无言以对,这毕竟是好事对不? 其次,杨小姣觉得自己的人缘也莫名好了起来。 很多人,尤其是女人,一见到她热情地招呼道:“小姣妹子,你给说说那个云公子……” “小姣啊,听说云公子多看了你一眼?” 杨小姣淡淡道:“任谁见了我,都会多看两眼。” 这世上极美的和极丑的总是引人注目。 最后,杨小姣与对面王家的积怨更深了。王珠的娘每回路过她摊前,都会赠送一个白眼。杨小娟若在,便会回她两个白眼。 云凤章不仅美名远扬,还善名远播。 听说,镇东头的刘寡妇收到了他送的过冬的衣裳和棉被;听说镇西头的王瘸子收到他送的米面,听说…… 杨小姣闲下来时也会想,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她本以为他只是路经此地逗留几日,没想到他却有扎根长住的架式。 没几日,杨家也收到了救济品。杨家众人愣了一会儿,杨小姣决定送还回去。她家还没到这种地步。 杨小姣提着东西来到云凤章所在的院落,她没有受过任何刁难,她刚一到达,看门人问也不问就让她进去。 杨小姣不禁有些疑惑,云凤章是这么好见吗? 这是周家的别院,是镇上最好的房子之一。进门就是一道影壁,有两进院子,后院是个很大的花园。杨小姣小时候曾翻墙进来过,里面草木葱茏,秋天时树丛里有很多野果,还有个大好斗的蟋蟀。 来接她的人是云齐,杨小姣看着他,几天前,她还差点以为这人看上自己了。 云齐神色恭敬:“公子在后院凉亭中等着杨姑娘。” “好的。”杨小姣冲他点点头,抬步朝后院走去。 杨小姣刚走几步,就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笛声。她的脚步不由得为之一顿。这是一首简单明快的民间小调,换了别人倒没什么,但由云凤章吹奏,总觉得是那么地违和。而且明明很轻快地调子,他吹起来却有一种淡淡的忧伤,他像是在怀念什么人。 那么,他又在怀念谁? 他像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笛声戛然而止,他的声音清和温暖:“你来了” ☆、第八章 转变心态(修) 杨小姣一边聆听着这婉转的清音,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前走。她总觉得这调子莫名地耳熟,大概她以前听过吧。 她正走着,冷不防地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杨小姣回过神来,急忙道歉。 她撞的是一个十七六七岁的蓝衣少年,面前的人身材修长,面容清秀。 少年闻声站住了,他的嘴角逸出一缕清淡柔和的笑意,温声问道:“你是小姣?” 杨小姣的目光掠过他手中的竹仗,心中了然,反问道:“你是周三公子?” 少年点点头,再次笑了:“我是周季明,小时候我们见过的,你还抢过我的东西。” 杨小姣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小孩子之间没有什么地位穷富之分,镇上年纪差不多的孩子都凑一起玩。她和周玉音,哥哥和周季明他们都这样。只是,唉…… 短暂的沉默让周季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忙转移话题道:“我能认出你,是因为我记得你的声音。”杨小姣明白,眼睛不好的人通常听觉极好,比如她娘就是。 两人一边慢慢地往前走,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 杨小姣记得周季明从马车上坠落失明后,一直到处求医,前些年还去洛城的伯父家住了一阵,最近才回归故里。 两人正走着,前面正好有一个深坑,杨小姣出声提醒道:“你小心。”说着,她又伸手拉了一下周季明。 周季明道声谢,浅浅一笑道:“这里不常来,记不清地形了。” “你该多出来走走才是,老闷着也不好。” “说的是。” 凉亭就在前方,可是笛声却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周季明突然停住脚步,略带遗憾地道:“笛声怎么停了?我就是为此而来。” 他们两人又走了几步,凉亭赫然在前。亭中一人背对他们而立。轻风微微吹动他的衣袂,有种飘然欲仙的感觉。 云凤章听到他们的足音,缓缓转过身,朝周季明拱手道:“周三公子。” 周季明亦回礼道:“云公子,搅扰你的雅兴了。” 云凤章对着两人淡淡一笑:“无妨。我也在等人。” “等人?”周季明不自觉地转向身边的杨小姣。 杨小姣连忙接道:“我来找你没有别的事,只是想告诉你,别往我家送东西和药材了。我本是来找你的侍卫的,他说他做不了主,非让我来找你。” 云凤章的目光注视着杨小姣,问道:“镇上的其他人家都接受了,为什么你不接受?” 杨小姣扬起头,傲然说道:“因为我家还有我。” “接受别人的好意就那么难吗?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好强呢?” 云凤章款步走过来,澄澈的目光注在杨小姣的脸上,他的声音中带着配人的暖意还有一丝压抑的疼惜。他的声音和神情,能让最骄傲的女人缴械投降,别说是接触这区区帮助,哪怕为他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 一阵冷风吹来,杨小姣打了个寒颤,猛然清醒过来,这人的举止怎么那么奇怪呢。 杨小姣很快便恢复冷静道:“多谢云公子的好意,但我家不能接受。东西我已放在前厅,告辞。” 杨小姣说完便匆匆离开。 云凤章一脸怔然,她还是不接受自己的帮助吗?就算他拉上了镇上的其他人家也不行吗? 一时之间,他的心里颇不是滋味。他知道这样做太心急了些,可是他不忍心看着她为生计日日奔忙,他究竟要怎样做才可以让她甘心接受呢? “咳咳,云公子,在下能否说两句?”云凤章这才想起,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呢。 明知对方看不到,他还是立即恢复平静,“周三公子请讲。” 周季明的嘴角略略一弯,用平淡的声音说道:“可能你不太理解杨姑娘的做法,可是我能理解。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别人的同情和怜悯就像一件枷锁。”说到这里,他的脸上现出了凄凉的笑意:“你知道别人最让我舒服和坦然的做法是什么吗?” “——就是把我当成正常人看。” 周季明说完,略一福身,便点着竹杖慢慢地离开了。 周季明的话点开了云凤章心中的迷雾。是啊,现在的小姣跟他只不过是初见一面的陌生人而已。他太过于心急了。不过,他会想到办法帮住她的。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不打扰她的平静生活。然后等待契机和她熟识。 想通之后,云凤章一连几日都没再出现在杨小姣面前,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吓到她,实在想念得紧,他就在夜晚出门,站在她家的院门外听听她的声音。 他的门前仍是人来人往,但因为有门卫挡着,只有寥寥几人能进去一窥天姿。 来往较多的还是周家几兄弟,以及镇上有名望的人。 云凤章在杨家烧饼摊子前造成的影响仍在持续发挥作用。云家的侍卫每天早晚都会去杨小姣那里买烧饼。 杨小姣的生意一直很好。王珠母女俩气得摔盆踢锅。 因为每天都能见到云齐,杨小姣姐妹俩跟他更熟了。 有一次杨小姣忍不住问道:“你们家没有厨子吗?天天吃烧饼不烦吗?” 云齐认真地答道:“烦也没法。报账只报烧饼。” 杨小姣为他掬一把同情泪。看不出来,那样风华绝代的公子竟然对下人这么吝啬。 这天,杨小姣又像往常一样出摊,杨小娟今日情况还算稳定也跟了出来。 姐妹俩正在忙碌,却见一群不三不四,歪戴帽子斜穿衣的小混混嘻嘻哈哈地凑了上来。 为首一个长着大黑痣的年轻男子凑脸上来,猛吸了一口气,小三角眼色咪咪地盯着杨小娟道:“娟妹妹,你家的烧饼还没你香。你虽然疯了点,可是长得也不错嘛。” 旁边的人也起哄道:“可惜她那边那个就差远了。将来谁娶了她夜里还不做噩梦啊,哈哈。” 杨小娟冷冷地看着这帮人,突然一撸袖子,扑上去对准为首那人就打。 杨小姣暗叫不好,赶紧上前去打。 杨小娟像发了疯似的,红着眼睛,逮着那人又踢又打,那黑痣男子惨呼连连。 周围的人闻讯赶来。 云齐也在其中,其他人只是拉架劝架。而云齐则是二话不说,上去就开打。他这一打把众都惊呆了。 这些人都平头百姓,虽然也有会功夫的,但跟眼前的人没法比啊。 只见云齐踢那几个小混混简直跟踢毽子似的,还有一个被踢到了半空中,那人吓得面无人色,哭爹喊娘。 云齐看差不多了,才将人放下来,冷声说道:“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第5节 那帮人跪地磕头,抱头鼠窜。 杨小姣安抚好妹妹,忙上前向云齐道谢。 云齐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习武之人的职责。杨姑娘,给我来六个烧饼。” 经过刚才的事,杨小姣哪里肯收钱,云齐稍一推让就接受了。 云齐一战成名,再加上他整天没事就在镇上巡逻。镇上的小混混们闻风丧胆,只好流窜到外镇去了。从此桃花镇上愈发太平无事。 随着天气转凉,杨小姣的摊子前又加了一道小吃,那就是胡辣汤,烧饼配上胡辣汤,那简直是绝配。开业第一天,云凤章又来光顾了。这次引起的轰动跟上次差不多。 杨小姣当天准备的五十碗胡辣汤两个时辰就卖完了。 平淡琐碎的日子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过去。秋意渐深,转眼间就到了中秋节这天。 因为最近的生意一直不错,杨小姣手里终于有点余钱,一家人商量着好好过这个节日。 周家别院内。 云凤章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云齐领着两个五十来岁的老人进来,上前禀道:“少爷,人带来。”云凤章冲两人点点头,然后将图纸给他们。那是一张轮椅图,云凤章还不厌其烦地跟他们仔细解释了一遍。 “麻烦两位了。” “公子太客气了。”两人诚惶诚恐地答道。 云齐客气地送走两人,然后又折回来,说道:“公子,我和忠伯一直按您说的,轮流巡逻。客来居的管事也提醒过了,想必应该不会发生火灾。” “还是要注意,尤其是明晚更要注意。”云凤章如是说道。 “是。”云齐下去了。 云凤章走出书房,来到庭院。院中已是百花凋落,黄叶翩然,湛蓝的天宇下时而飞过一群大雁。不知不觉中,他来到桃花镇已经半个多月了。 还好,他赶在了八月十五前来到了她身边。这一世,她应该不会再发生失去双亲的惨剧了。 ☆、第八章 中秋做客 这一世,他绝不让她再次承受失去双亲的痛苦。云凤章如是想道。 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前世时,小姣曾经提起过这段往事,她深深地自责,如果不是她怕妹妹犯病时太闹腾而她绑在床上,如果不是因为她睡得太死,也许父母就不会死…… 云凤章在园中踽踽而行,从上午到一直到夕阳西下,秋风吹来,他不时轻咳一声。现在的他身体还是很羸弱。由于他的容貌太过于出色,每次出门都会引起围观以及好色之徒的觊觎,使得他愈发不愿意出门。而他本就先天不足,常常小病不断。直到和小姣成亲后,他才逐渐好转起来。她总是精力充沛,活力四射。天气晴好时,她缠着他到野外踏青,去游山玩水。即使在家中,她也有无穷的点子,折腾得他无当安静。 他起初是带着“舍命陪君子”的心态,后来才逐步喜欢上了这种生活。当他的身体愈来愈强壮时,小姣有一次喝醉酒说漏了嘴:“这样才好嘛,以前的你是中看不中用嘛。”他听后恼羞成怒,抱她入帐,好好“修理”了一番。 当时的她脸上泛着动人的光泽,红唇轻启,说出一句让他脸红心跳的话:“凤章,你好厉害,你让我合不拢腿……?” 次日清晨,她清醒过来时,又一本正经地他说道:“我本正经,都是酒和美色误我。” 当时的他大笑不已。 一思及往事,云凤章的脸上不觉流露出一丝笑意。 “公子。” 云齐已站立良久,发现自家公子仍对自己视若无睹,因此他不得不出声。 “哦,何事?”云凤章猛然回过神来,自重生以来,他着实太容易触景生情了。 “公子,忠伯让属下给您拿了件披风。”说着,云齐将一件宝蓝色的披风递上。他知道自家公子不喜别人靠近,当然不会替他披上。 云凤章披上披风,又问道:“东西备好了吗?” “早备好了。三十个大桶,水也打好了。” “巷子里的杂物清理了吗?” “清理干净了。” 云齐跟随云凤章最久,云凤章吩咐他的每一件事他都会认真去做,而且从来不问为什么。 “那就好,咱们今晚都别睡了,一起赏月。” “是,公子。” 云凤章不再说话,他在静静地欣赏天边的残阳。 云齐等了一会儿,忽又说道:“公子,属下后悔了,属下不该劝您亲自来这里。”此地地处北方边陲,入秋早,天气干冷,公子的身体根本吃不消。 云凤章微微一笑道:“你劝不劝我都要来,若非我当时不方便赶路,第一个见她的人应该是我。” 云齐沉默以对。他一直没想通公子为什么要对那个相貌丑陋的女子那样看重,不过,这种问题也不是他该问的。 中秋这天,杨小姣没有去卖烧饼。她一大早就去逛集市,买了一条鱼,给她爹打了半斤酒,他一年到头也喝不了几回。水果隔壁何大娘送来了一些,月饼她提前都做好了,有蛋黄馅和五仁馅还有水果馅。除了自己吃,杨小姣还给走得近的邻居,以及乡下的亲戚那里送了些。 杨小姣想了想,也送了一盒月饼到周家。 周玉音收到节礼十分高兴,便让人回送了一篮子时鲜果子。 杨小娟坐在院子里一边杀鱼一边对杨小姣说:“姐,你怎么不给云公子送一份?” 杨小姣摇摇头,“我跟他不熟。” 杨小娟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镇上多少女孩子妒忌你,你怎么除了第一天还算英勇外,后面都蔫了。” 杨小姣淡淡说道:“第一天是鬼使神差,色令智昏。我现在清醒过来了。” 杨小娟先是嗤笑一声,接着认真道:“姐,我总觉得你不该嫁田刚那样的人,也不该过这样的日子。你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杨小娟的话音刚落,忽听得父亲在屋里大吼一声:“小娟——”杨小娟唬了一跳,急忙丢下剪刀跑过去了。 杨小姣假装没听懂杨小娟的话。有些真相她不想去追究,她觉得目前的生活也挺好。如果手头再宽裕些,老天在她二十岁前再赐一个肯招赘的如意郎君就更好了。 杨小娟大概被父亲训了一顿,她倒不怎么在意,反而笑嘻嘻地出来了。 “爹说让你给云公子送一盒月饼去,多亏了他咱家的生意才这么好。还有他那个侍卫还帮过咱们。” 一向爽利的杨小姣此时却不爽利了,她略有些不安地说道:“小娟,这话我只跟你说,跟别人说人家会笑话的。我总觉得云凤章看我的目光不对劲,他似乎对我有企图……” “哈哈——”杨小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准笑!”杨小姣几乎有些恼羞成怒。 杨小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擦擦眼眶说一脸认真地道:“这不正好吗?他对你有企图,你对他有色心,刚好一拍即合。” 杨小姣对妹妹翻了个白眼,然后去找装月饼的盒子。 杨小姣没有见云凤章本人,只将月饼交给了看门人。 杨家众人万万没想到,中午饭前,云凤章的回礼就送来了,还是他本人送来的。 这下又轰动了四邻八舍,巷子口挤得人山人海,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人问:“这个云公子怎么回事啊?听说他连周家的回礼都是让管家去送的,怎么会亲自来老杨家了?” 有人道:“估计人家是心善,看这家人可怜呗。” 众人猜来猜去,也只想到这个合理的解释。 王珠的娘也在人群,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道:“依我看哪,肯定是这云公子受不了小姣的骚扰,来告诉她爹好让他管管。真是的,一个姑娘家家的,一点都不矜持。没事都往云府跑。要我家的丫头早打断她的腿了。” 其中有一人笑道:“王嫂子这话说的,你家阿珠又不是没跑过,只不过是人家云府的门卫压根就不让进嘛。还说什么要借东西,这借口找的,啧啧。” “哈哈……王嫂子,你家闺女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哦。听说你当初稀罕上一个唱戏的,把家里的鸡蛋都偷出来给他吃……” 王珠娘气得老脸通红,吐了那人一脸瓜子皮。两人险些没掐起来,还好被众人及时劝住了。 云凤章主仆两人,穿过曲里拐弯的巷子,拿着回礼就这么站在了杨家的门前。 杨小娟出来开的门,她一见来人,惊讶地张大嘴巴,来不及打招呼就转身回屋高喊:“爹、娘,是云公子来了。” 云凤章静静地站在院门口,一一打量着院中的摆设,这个小院十分狭小简陋,但收拾得十分干净利落,各种杂物摆放得井井有条。南边靠墙处还栽了几棵细弱的果树,缺了口的木盆中种着葱和蒜,乌黑的窗台上摆着一盆菊花,开得生机盎然。他前世的时候没来过这里,他和小姣认识时,这个家早已不复存在,它只留在了小姣的记忆里。 看着眼前的一切,云凤章倍感亲切。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缕温情的笑意。杨小姣走出厨房时,正好看到了他脸上没来及收回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杨小姣倒没有手足无措,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云凤章举举手中的篮子,微微一笑道:“我的家乡都有回礼的习惯,为了避免被人说不通礼节,所以我必须来。” 杨小姣还想说些什么,外面围观的群众不干了,他们纷纷说道:“小姣,你赶快让人进去啊。”有一部分人恨不得脸上写道:“你放了他,让他来我家。” “那你进来吧。——只是别嫌弃我家简陋。” 云凤章走了进来,后面的人迟疑了几下,也跟了进来。不过这院子委实太小,塞不下这么多人。因此,他们只好派了几个代表进来。 在人进来家,钱氏和杨小娟又将桌子和板凳重新擦拭了一遍。 杨成也换上了见客的衣服,靠着枕头坐起来。 云凤章十分自然地叫了一声杨叔杨婶,明明是初见,却给人一种认识很久的错觉。 杨成忙招呼他坐,云凤章坦然自若地坐了下来。外面围观的人这才意识到所谓的蓬荜生辉真的不只是一句客套话,它竟是真的。 杨小娟上了一壶茶水和一盘月饼,茶叶还是邻居主动借的。 杨小姣旁边站了一会儿,便又进厨房做饭去了。 众人围观了一阵,直到快吃午饭的时间才不舍地散去。 他们一走,杨小姣就赶紧关上了院门。 云凤章在和杨成亲切地谈话。这两人能谈什么呢云凤章在谈论怎么盖房子,因为杨成之前就是盖房子的。说到老本行,杨成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杨小娟频频朝云凤章张望,这种情景太诡异了。 话一投机,时间就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饭点。 杨成客气道:“都是粗茶淡饭,公子若不嫌弃,就将就用一些。” 云凤章一句推辞都没有,立即应下,“那就叨扰杨叔杨婶了。” 不过,云凤章的殷勤早已引起了杨成夫妻俩的警觉。 在他们说话时,钱氏冷不丁地问道:“不知云公子为了何事来桃花镇?” 云凤章似乎早有准备,他略一沉吟,脸上作出一副为难的神情道:“实不相瞒,晚辈确是为一件不太好启齿的私事而来?” “方便说说吗?也许我们能帮上忙。” “事情是这样的,”云凤章目光微闪,开始痛说家史:“我自出生以来疾病不断,我母亲带我去庙里祈福,其间有一高僧看到我说,我将来将会因为这张脸而招灾,婚事上必会风波不断。” 钱氏点头道:“这是肯定的。” 第6节 云凤章轻轻一笑,继续说道:“这位高僧当时给了我一个化解之法,他说,我此生必须要娶一位相貌奇特的女子,而且八字要硬。”说到这里,云凤章便顺口报出一个生辰八字。钱氏听得手一抖。她不动声色地问道:“还有呢?” “还有,那高僧给了我一个玉佩,他说,若能找到一块与此玉缺口契合的玉佩,那玉佩的主人便是我的命定之人。” 当钱氏的手触摸到那块玉佩的缺口时,脸色不由得一变。 ☆、第九章 被误解的美男计 云凤章的那块玉是他特意让人雕刻的。前世他们感情最浓烈时,两人同行同止,同食同宿,甚至连衣裳颜色也保持一致,他看到小姣身上的那块玉后,就专门找了玉匠雕刻了一块缺口好与她的那块吻合的玉佩。这一世,他不过是提前让人雕刻出来罢了。 原本,他只准备了方才那些让人云山雾罩的说辞。他知道人们就爱信这些“天定姻缘”之类的话,拿出玉佩不过是他灵光一闪的临时决定罢了。 可是他没料到这块玉佩的现身却在杨小姣父母二人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两人心头虽然震撼,表面却仍一派平静。 杨成嘱咐杨小娟:“你去温酒,我和云公子好好喝上几杯。” 云凤章素来不胜酒力,为了防止有人心怀不轨,他在外面从不喝酒。只有在家中面对小姣时,他才会偶尔放肆几回。 不过现在,未来的岳父大人盛情邀请,他自然不能拒绝。 杨成盯着云凤章的眼睛问道:“云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云凤章面不改色:“自然是真的。” 杨成还想再问下去,却被钱氏打断说:“他爹,准备吃饭吧。” 杨成只好打哈哈:“吃饭吃饭,请公子莫要嫌弃。” 杨小娟这边已上了酒,杨小姣也端上了几个家常菜。那条鱼因为要待客也提前做了,而且还是一鱼两用,做了红烧鱼块和鱼头豆腐汤。杨成被人扶着坐在床沿上。 杨小姣对云齐说道:“你也过来坐吧,我家只有一张桌子。”云齐看向云凤章,云凤章对他点了点头。云齐稍一迟疑便坐了过去。杨小姣将菜端上来后坦然自若地坐在钱氏身边、云凤章的对面。别的人家女人一般是不上桌的,杨家显然没有这习惯。 不过,云凤章这顿饭吃得十分辛苦,他既想讨二老的欢心,又要时刻注意自己吃饭的动作不要太过文雅。他在小心慎微地缩小与杨家的差距,甚至连服饰也选了最简单又不失礼的。 同时,他还要克制自己不要多看对面的杨小姣。她的每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会让他触景生情、浮想联翩。 她夹菜时,他会想起他们两人吃饭时,他总觉得她筷子上的菜会好吃,去抢她嘴里的食物……他们几乎将吃饭变成了好玩的游戏,而他的饭量也在不知不觉中见涨…… 云凤章自以为自己有所克制,但杨小姣还是觉得对方似乎在拿自己当下饭菜,因为他每吃几口饭就看一眼她。 因为有客人在场,杨小姣吃饭的速度慢了许多,但饭量丝毫没有减少。 云凤章见她只吃了些青菜和鱼汤,便随手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她碗里,温声说道:“你不是最爱吃鱼吗?是够不到吗?” 杨小姣惊讶地看着他:“……” 云凤章接着又问道:“是嫌刺多吗?要不要我帮你剔掉刺?” 杨家众人集体石化。 云凤章随即才发现自己有些造次,他又忘了,现在小姣还不是他的妻子,他们才相识不久。他正想解释几句,却见杨小姣抬头冲他笑笑,然后将鱼肉吃了才起身告辞离了饭桌。 杨成和钱氏二人的表情愈发凝重:“看来那个女人是下了血本,因为她连云凤章这样的绝色公子都能请来使美男计。” 饭后,云凤章本想继续跟杨成借着酒劲,想跟未来的岳父多多拉近关系,没想到钱氏却出声道:“孩子他爹,你是不是该换药了。” 云凤章心中明白,这是在下逐客令。他只好识趣地告退。 走到堂屋门口,云凤章看到正在井边洗碗的杨小姣,他定定地看着她,眸中满是眷恋不舍之意,又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等客人走后,杨小姣以水为镜看了看自己的容貌,还是原来那张脸,什么都没改变。为什么这个男人看她的目光像是看到仙女下凡一样?或者说他是有特殊爱好?她想不通,又不好直接问,生怕自己会错了意、自作多情。 云凤章主仆二人一离开。钱氏便让杨娟到院门外去看看,见无人逗留,才挥手让小娟出云,两人压低了声音嘀咕了好一阵。 等到杨小姣收拾完厨房后,便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小姣准备准备,咱们明天要搬家!” 杨小姣惊讶无比:“爹,娘,这是为什么?我们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 杨成叹息一声,神色严肃地说道:“小姣,你不要多问了,我和你娘都是为了你好,这个地方咱们住不得了。” 杨小娟问道:“可是爹,咱们要搬到哪里去呢?” 钱氏接过话道:“还是有地方可去的,咱们去投奔你乡下的八舅姥爷。” 杨小姣明白搬家的事应该是云凤章有关。这个男人究竟什么来头?难道他真的对自己另有目的?可是她又觉得不是,她虽然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可是她总觉得对方对她似乎并没有恶意,甚至还有一点克制压抑的爱意。 “爹娘,不管怎样,先过完这个节再说。再者,这房子或是出租或是卖,也需要些时日。哪能说走就走。” 杨成颓然地靠在墙上,默然不语。钱氏也没说话。 云凤章此时还不明白自己的造访所引起的风暴,他一路上都在苦思冥想,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小姣的家人对他的态度并不热络。 云齐于心不忍,只好出声道:“公子,以您的天人之姿,想要哪个姑娘都不在话下,公子何须如此费心劳力。” 云凤章摇头苦笑:“你不懂。” 云齐没再接话。 他们回府的时候,忠伯正在指挥一帮磁佣工开挖水池,并从墙后的小河边引出活水来。 云凤章看着这些人,温和地笑道:“辛苦大家了,今晚工钱加倍。”众人一阵欢呼。 因为要引屋外的河水,墙体被砸开一处。不过,云凤章早跟周家打好了招呼,说好过后会回复原状。 众人的喧扰和动作到底还是了引了周家人的注意,来了几个清闲的下人围观。周家小姐周玉音也带着丫环过来了。 这时,正好云凤章也巡视到此,周玉音大大方方地上前问是怎么回事。 云凤章看到周玉音,脸上不觉带了些笑意。前世,周玉音是杨小姣的好友。后来周玉音嫁到了洛城一户殷实人家,她婚后仍保持和小姣的密切来往。 “抱歉,打扰周姑娘的清静了。” 周玉音被他的笑容晃得有些失神,她微微低下头,声音也不由得变柔了些,“云公子客气了。你既然买下这处院子,自然有权决定怎么处置。我只是听见喧嚷声就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周玉音看了看四周,又问道:“云公子要将这里全部推平重建吗?” 云凤章道:“不,保持原样。荒地用来种菜和果树。” “哦?”周玉音有些惊讶,她原以为像他这种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公子一定会种些奇花异草之类。 云凤章本想说,这是按照云家女主人的口味改建的。他随即又想到,他和周玉音的交情还只是点头之交,此时不宜说些。便冲她点点头,借口有事,飘然离去。 周玉音却注意到了云凤章那欲说还休的神情,再想到他对自己的特殊对待,心头不由得涌起一丝甜意。 云凤章到杨家做客的事,一顿饭的功夫已经传得全镇皆知。 因为今天过节,大家难得清闲。吃完饭没事就凑一起闲聊。 有那好事的就上杨家来打探消息。 这些长舌妇们不停地审问杨小姣,那谁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对你啊。我家闺女长得那么好看,为啥不见他来找啊。 杨小姣被问得烦了,只好一脸认真地说道:“姓云的说了,算命先生说,他生得太好看,生怕被好色的女鬼被勾去了,他需要一个长相极丑的帮他驱邪。他要把我的画像贴在门上、床头,让女鬼都不敢进。你们谁家对他有意,先把脸毁了,比我还丑就行了。” “老天哎,原来如此。” “那谁干啊。” 众人摇头,纷纷离去。 于是上个消息刚传来,这一个新闻又补充上去了。 杨小姣难得清静半天,除了做饭,还得收拾行李。 她一边慢慢地收拾一边思索打消父母要搬家的念头。 她要摸清云凤章的底细,看看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企图,然后再说服什么。 下午的时候,杨家又来了一位贵客。来的人正是周玉音。 周玉音打扮得往日更加明丽动人。她身量适中,纤秾有度,鹅蛋脸面,一双眸子清澈明亮。 “小姣。你都不去看我。”周玉音娇声抱怨道。 “一直瞎忙,就今日没去出摊。” 周玉音笑道:“我知道你忙,所以就来看你了。” 其实周玉音也明白,她和杨小姣的友情变淡,跟他们之间的悬殊地位有关。 在她们小的时候,周家伯父还没升官,周家只是桃花镇上一个普通富户而已。那时的杨父有手艺,还识字,钱氏为人也豪爽大方人。杨家也算是个中等人家。只是后来,杨家发生巨变,周家飞黄腾达,两人的来往逐渐少了。也并非周家势力,周玉音对杨小姣仍是一如既往,但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了。毕竟,一个是整日为生计奔忙的市井女子,一个是有钱有闲的富家小姐,怎能指望她们有共同话题? 周玉音陪着杨小姣在院中坐了一会儿,两人也没多聊,话题很快就转到了云凤章身上。 周玉音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我听说他又来资助你家了?他还真是一个难得的善人。” 不知怎地,杨小姣听到这话隐约有些不舒服,她语气转淡,“不,他只是普通的回礼。” “哦,抱歉,是我唐突了。”周玉音连忙道歉。 杨小姣也没跟她计较,笑笑说没关系。 周玉音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杨小姣继续撸袖子准备晚上的饭菜。 这个中秋过得真是跌宕起伏、出人意料。 事实上,更出人意料的还在后面。 ☆、第十章 救火〔大修) 第十章救火 周玉音一离开,杨小姣的父母便开始催促她们姐妹两人收拾东西搬家。 杨小姣十分不情愿,她不想去投奔那个什么八舅姥爷,她就想在这里好好地卖烧饼,然后攒点钱开个铺子,如果有可能,她还想看好她娘的眼和自己的脸。 杨小娟也不想离开,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们离开了,哥哥回来找不着家怎么办?” 杨成和钱氏同时唉了一声,神情哀伤而萎顿。 良久之后,杨成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道:“没事,他真要回来了,也能打听我们搬到哪里去。” 杨小姣心说,既然如此,那个想找她的人能找不到他们吗?可是,她什么也没说。 太阳落山,新月东升。今晚的月亮并不十分明亮,像披了一层面纱的仕女似的,朦朦胧胧的。 晚饭后,杨小姣站在院中赏月,杨小娟也站在她身边抬头望着夜空。 第7节 两人谁也没说话。 钱氏和杨成变得十分警觉,特别是钱氏,她的听觉本就十分敏锐,今晚更是如此。就见她沉着脸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在院中转了一圈对杨小姣说道:“你去外面看看是不是有人,有人你就喊。” 杨小姣有些奇怪,钱氏再三要求,杨小姣只得出去看看。外面却是什么也没有。但没隔多久,钱氏又出来说有人在屋顶上。杨小姣只好向屋顶上扔了一块石头,结果砸到了一只猫。 如是三番后,钱氏才终于放心地回屋。杨小姣却被折腾得不轻。 她默默地收拾行李,家里其实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俗话说,破家值万贯。一个下午过去,她们姐妹俩已经打好了七八个包囊。 没想到当天晚上杨小娟又犯病了。她浑身抽搐,乱踢乱打,状似疯癫。杨小姣先是好声地哄劝,钱氏也哄,然而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两人合力将她摁在床上,好声安慰。杨小娟折腾了好一阵,钱氏也累了,她无奈地说道:“用绳子把她捆起来吧。你要小心些,这病犯得狠了会六亲不认的。” 杨小姣也是一脸疲惫,迟疑地点点头。等小娟安静下来,杨小姣开始熟练地用绳子将她捆绑起来,并固定上床板上。她没有回自己房间就在这里和衣躺下。可能因为太累了,她睡得又香又沉。她梦见自己在烤烧饼,炉子的火熊熊燃烧着,灼热的气息直喷到她的脸上,钻入她的鼻孔里,让她愈发昏沉。 不知道睡了多久,杨小姣猛然被一阵凄厉慌乱的声音惊醒了:“走水了,走水了——” 杨小姣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她每一个反应就是赤着脚跑到院子里大喊大叫:“爹、娘,你快醒醒,失火了!”说完,她又想起小娟还在屋里,便又飞奔进屋摸着黑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杨小娟像在发癔症似的,整个人仍是迷迷糊糊的。杨小姣管不了那么多,一把将她踹出去:“快醒醒,失火了。” 两人跑到院子里,他们这才发现,巷子上方的半边夜空被火焰映得通红。 周围一片兵慌马乱,大人的呼喊声,小孩的啼哭声,还有众狗惊慌失措的吠叫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愈发让人慌乱。 杨成和钱氏听到动静早已起来了,并且点了灯。他们不住地叮嘱两个女儿:“火势不大,不要慌不要乱。” 杨小姣跑到爹娘屋里,她先是从水缸里打水,把几人身上淋湿,然后又弄湿几件衣服,顶在头顶,挡住口鼻。 这时,外面的大火早已包围了整座院子,今夜风势不小,火借风势迅速蔓延。 杨小姣果断地将厨房的门板卸下来,用水浸湿了。再和妹妹把父亲抬到门板上,然后再用一根绳子捡到自己的腰上,绳子的另一头放到母亲手里。杨小娟在前,她在后,两人抬起门板就往前冲。眼睛逃命要紧,行李什么的她们也顾不上了。 两人刚出了院子,火势便已经蔓延过来,整个小院陷入了火海之中。 他们逃出院子容易,到了巷子口却卡住了。这条巷子本就十分狭窄,此时,人们扶老携幼乱作一团,更显拥挤。那些年轻力壮的,仗着力气大,拼命地往前挤,有人一不小心就倒下了,倒下也没人管,黑夜中又看不清楚,发生踩踏事件再寻常不过。 杨成看到这情景,嗓音都变了,他急声说道:“小娟小姣,快带着你娘逃命去吧,不用管我。” 两人哪里肯听得他的,杨小姣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喊道:“都别挤,都能逃出去的。”可惜人人只顾逃命,谁也顾不上。 后面的人越来越多,像粘了锅的饺子似的挤成一团,杨小姣姐妹俩抬着个门板愈发的碍眼,有的人还嫌她们挡道,故意用力地推挤,险些把杨成给推下来。 黑暗之中,杨小姣看不清那人,却狠声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要我爹推下来,我就拉着你一起烧死。” 那人当下便怂了。 这时,火势已经往他们这边蔓延,浓烟滚滚, 风吹到脸上身上灼热得拷人,噼里啪啦的声响,房屋轰然倒塌的声音,让人理智全失,除了无边无尽的恐惧和逃命的本能外再无他想。 姐妹两人被人群挤得站立不稳,杨成虽瘦,可到底是个成年男子,时间一长,杨小姣姐妹两人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杨成哑着嗓子大声命令:“放我下来,否则咱们全家一个都走不了!” 杨小姣不语,杨小娟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们像两头犟牛似的只顾闷头朝前冲,不到最后一刻最不放弃。 躺在门板上的杨成望着身后的冲天红光,突然用尽力气,往下一跃。她们不放弃,但他不能成为她们的毗赘。 “爹——” 杨小娟凄厉地叫道。 “孩子他爹,你——”钱氏心中虽然早有预料,可事到临头可是心痛不已。 杨成发出一声命令:“快逃——” 他没有机会说出太多的话,因为后面的人群已民经蜂拥而来,挡都挡不住。 杨小姣声嘶力竭:“别踩啊,我爹在地上!” 那些人像是集体耳聋似的,仍然不管不顾地往前拥。 就在杨家三人绝望之极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弯腰抱起了地上的杨成。 接着,有一个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杨小姣冰凉的手:“跟我走。” 杨小姣听出了来者是谁。 “云凤章。” 云凤章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温和又带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咱们快走吧。” “不,一点也不晚。”杨小姣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她没有挣脱他的手,手掌被包裹在他的掌心之中,让她冰凉的手心渐渐有了暖意,心也渐渐随之安定下来。 前面忠伯开道,云齐背着杨成在后,云凤章牵着杨小姣,杨小姣身后跟着母亲和妹妹,这一行人跟着人群有惊无险地出了巷子,到了开阔安全地带。 外面,很多人都在提着水桶泼水救火。 秋天的下半夜已是十分寒冷,不少人只顾逃命,只穿了单衣、里衣出来。人们像一群鹌鹑似的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次火灾殃及的都是东街的民居,西街的都安然无恙。不少西街的百姓也起来了,或是帮忙或是看热闹,也有的及时送来衣物被褥等等,还有的人把认识亲厚的邻居邀请到自己家。 周家的下人们都出来帮着扑火,丫环婆子们也送了不少衣物被子等。 云齐把杨家一家也安顿到了云府,忠伯也收拾了一些空房安置受灾的人家。 大火被军民合力扑灭,除了部分房屋倒塌,一些人被踩踏致伤致死外,基本没有太大损失。 ☆、第十一章 皎皎云间月 周家别院,不,现在应该叫云家别院了。云家别院跟上次比,已经大大变样。遍地丛生的野草已经被人清理干净,干涸的池塘也重新注入了清水。树木被修剪,一排排空房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那些灾民被安置在前院,女人一个院子,男人一个院子。忠伯让短工们送来了热水热汤。 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 “唉,这家都烧了,以后可咋活哟。” “人能活着就不错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是啊是啊,大不了,大家互相帮衬些,紧着腰带熬过去呗。” “这次多亏了云公子,要不是他家的短工都在,要不是他家刚修了水池,打水方便,大火也不会这么快就被扑灭。” 而女人这屋,议论的话题也是大同小异。 她们说着说着,就有人说道:“你不觉得云家缺点东西吗?” “缺什么哪?” “缺个女主人呀。” “对呀。也不是谁有福气当他家的女主人。” “反正我没有,嘻嘻。” 众人越说越兴奋,多少驱散了火灾造成的恐慌和不安。 杨家一家四口没和镇上的灾民挤在一起,他们被安排一个单独的院子。 他们不但有暖和干净的衣裳被褥,还有热水热汤热饭。 钱氏和杨成十分不安地道:“太谢谢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云凤章轻轻一笑道:“因寒舍暂时没有女主人料理家务,一切从简,怠慢之处还望包涵。” “云公子客气。”杨成和钱氏私下里捏了捏手,两人都有些心虚和疑惑,毕竟,白天的时候,他们还在怀疑人家对他家闺女心怀不轨。结果晚上人家又是相救又是雪中送炭的。 杨小娟和杨小姣此时是惊魂方定,姐妹两人并排躺在又软又滑的丝绸锦被中窃窃私语。 其实主要是杨小娟在说话。 “姐,你说那个谁到底对你什么意思呀?” 杨小姣一本正经地道:“他暗恋我。” “噗,我觉得是真的耶。” 杨小姣拉上被子蒙住脸,闷声说道:“睡吧,别打扰我做美梦。” “你随便做。” 杨小娟翻身睡去。 另一间屋子里,杨成和钱氏却无心睡眠。 钱氏小声说道:“孩子爹,你说咱们是不是想多了?” 杨成道:“我也弄不明白,你说他要没目的,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对咱家闺女那样上心?——若是他们的相貌掉个个儿,一切都说得通了。若是有目的,他犯得着这样救咱们吗?当时那场景,人人只顾自己逃命,有的亲爹妈都顾不上,谁有功夫管不相干的人?” “那咱们还搬不搬?” “再说吧。” 两人自以为说得很小声,不想却被东西的忠伯听个正着,他也不是故意偷听,实在是他的听力太好。 忠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云凤章。 云凤章一听,立即花容变色。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们要搬家?而且还怀疑我在用美男计?” 忠伯面无表情:“是的。没错。” 云凤章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停住问忠伯:“我的做法就那么可疑吗?竟然如引轻易地被人看出来?” “少爷,您的做法确实可疑,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我该怎么办?”云凤章简直有点病急乱投医。 忠伯摇头:“恕我帮不了少爷。我跟我那死去的老婆子的事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你去歇息吧。”云凤章摆摆手,一脸倦容地说道。 忠伯于心不忍,回头看了看云凤章。他无儿无女,又是从小看着云凤章长大,因此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 “少爷,您一定要娶小姣姑娘吗?” “一定。”云凤章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是她的容貌……”也不怪忠伯以貌取人,杨小姣的容貌实在太丑,两人之间是云泥之别。 第8节 云凤章微微一笑,眸子熠熠生辉:“忠伯,你知道的,当一个拥有什么,他便不在乎什么。就如富豪富到极致,财富于他犹如浮云。容貌于我就是这样。女人的美貌对我有什么意义呢?我看镜中的自己就够了。” 忠伯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怔。仔细一想,又觉得他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忠伯沉思片刻,缓缓道:“你从小到大都极有主意,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反对。既然你心意已定,那我就提点一句吧,你要记得两句话:欲速则不达,上杆子不是买卖,再好的货买主太急了,也会让人心生警惕。” 忠伯说完,难得一笑,转身离去。 云凤章在屋中默默揣摩这两句话,一直到天亮。 杨小姣早早就起床了。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所住的院落叫做皎云院。 杨小娟惊喜地叫道:“姐,你看跟你的名同音呐。” 杨小姣笑道:“说明我这名字好听,文人墨客都爱用。” 说完,两人一起去看爹娘睡得如何。 杨成和钱氏早起来了。 借住在云家的其他人也早早起来了,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看看自己家到底怎么样了。 杨小姣姐妹俩也回去看了一下。 别人家还好,可是她家离起火地点最近,烧得也最厉害。房屋倒塌,一片焦黑。虽然是料到哪此,但姐妹两人心情仍些沉重。 这盖房子需要一大笔钱,他们到哪里筹借去? 难道真要去投亲?可是这么狼狈地去投亲,结果可想而知。不到万不得已,杨小姣绝不想走这一步。 杨小姣坐在废墟上想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了什么,这火灾的起因已经查明了,是食肆老板管事的亲戚夜间做饭没关好火引起的。他们理当赔偿灾民的一部分损失。她要去召集受灾最严重的几家灾民去找食肆老板。 杨小姣这么想,其他人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些。 于是,众人一商量,就由受灾最重的田家,何家,王家带头去找食肆老板问赔偿的事。 那食肆老板在火灾刚发时就急得头如斗大,而那个管事和他亲戚见事不妙,天不亮就逃了。 食肆老板和他婆娘先是道歉然后就是哭穷,又说自家受灾也严重,又说那管事也逃了。等抓回来一定要让他赔偿大伙云云。 总而言之,概括成两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两条。 众人大怒,有人就嚷着要去砸了他家。 杨小姣急忙拦住那人,心平气和地说道:“砸了他家也于事无补,咱们去找官府说说,那管事不是逃了,让官府发个海捕文书捉拿回来。” “对对,找官府!”人们开始激动起来,人越聚越多,到最后那些受灾不严重的人家也加入进来。 众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官道,准备出发去县衙。 没想到事情却是峰回路转。 这帮人没走出多远,就见云府的侍卫云齐一手提溜着两个哆哆嗦嗦的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他用力将两人往地上一掼,大伙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人正是朱家食肆的那个肥白的管事和他的亲戚。 大伙又是啐又是骂又是打的,不过,谁也没敢大打出手,毕竟他们的主要目的是要钱。而且据他们所知,这个管事做了十年了,手头也有些钱。 好事还不止一件。接着,又有人得到最新消息说,云凤章带头捐了价值一百两银子的粮油米面以衣过冬的衣物被褥等,还放言可以借给有需要的人家银钱盖房,不要利息。在他的动员下,镇上的几家富户,像周家朱家等人家也纷纷捐钱捐物。其中,周家兄妹捐得最多,周家三公子周季明和妹妹周玉音共捐银二十两。不但如此,周玉音还专门来看杨小姣,给她带来了衣物和棉被。 两天后,杨家田家何家三家受灾最严重的住户得到了朱家管事和朱老板的赔偿金,每家二十两银子。其他人家也根据受灾程度得到了相应的赔偿。本来朱家是拖着不给的,好在有云周两家施压,他们才痛快的出了这个钱。 不过,经过这次火灾和赔偿,朱家元气大伤,食肆也经营不下去了。准备低价转让,可惜没人肯接手。 这两天,杨家、田家、王家就暂时借住在云府。 何大娘家投奔邻近的亲戚家去了,说等房子盖好再回来。而王家,也就是王珠家本来也有亲可投,可人家就赖在云府。不仅如此,王珠趁此机会对云凤章大献殷勤。 每天早上,她早早起就床,接了忠伯的班去做饭,午饭也抢着做。她时时刻刻紧盯着杨小姣姐妹俩,生怕两人跟自己争抢。 “云公子,饭菜可合口味吗?” “云大哥,你怎么又咳嗽了?” …… 每每这时,田刚的脸就由于变白,由白变红。 杨小姣姐妹俩静静地看着她卖力,谁也不争不抢。 这两天,杨家人也想出了对策。 事情是杨小姣先提出的。 “爹,我记得咱家在乡下不是有个二爷爷吗?” 杨成道:“是有个,可惜人已经不在了。” “可是他的房子和地还在,他死前不是留给你了吗?对了听说还有个鱼塘。” 杨成苦笑道:“是有房子,两间茅草房,东倒西歪的,也有个池塘,可惜听人说那里淹死过几个人,村里大人孩子都不敢靠近。” 一家人正在说话。 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清润好听的声音:“淹死人的池塘,请问是在离镇二十里的桃源村吗?” 杨家四人闻声均是一怔,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杨成愣了片刻,忙答道:“是的,云公子。” 云凤章款步上前,对杨成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听人说桃源村的水质极好,那里出产的鱼也极好吃。” 杨成道:“是好吃,云公子真是见多识广。” “不如,咱们一起去乡下转转吧?”云凤章笑着提议,说完,他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诚挚地看着三人,让人不想拒绝。 云凤章此时终于想到了一个帮助杨家的办法。桃源村的那口人人避讳的池塘里却有一箱可以改变杨家处境的宝物。前世的杨小姣因为双亲离世,便带着妹妹远离故乡,根本无暇顾忌乡下的田地和池塘。最后被别人抢了先。 ☆、第十二章 乱认亲 这些日子,云凤章一直在考虑,到底怎样才能在不伤害杨小姣自尊心的前提下帮助她。直接资助肯定不行,哪怕间接她也似乎不太想接受。 没想到,他正一筹莫展时,无意间听到她的话,其实也不是无意间的,因为他总是时不时地“不经意”地偶遇她。这是在云家,要想偶遇她真是太容易了。 云凤章一听到杨小姣提到桃源村的池塘时顿时眼前一亮。他前世就听说过这个地方,那里是杨小姣父亲的老家,他不仅听说过这些,杨小姣几乎所有的往事他都知道。当喜欢一个人时,就自然而然地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她小时候的事,她以前是怎么生活的,他甚至连她小时候尿布的颜色都想知道。 “那么,我们一起去桃源村吧。”云凤章流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再次提议道。 杨小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云凤章想起忠伯的话,遂将笑容变得淡些,眼中的期待也掩饰住,不让人察觉出异样。 杨成道:“好是好,只是我不太方便。要不……”他本想说让小姣跟着云凤章去,但觉得他们孤男寡女的又不太方便。 云凤章忙恳切地说道:“杨叔也有很久没有回去了吧,今日天气晴好,不如正好一起出去走走,杨婶也跟着去散散心,反正家里有马车。” 说完,不容杨成和钱氏拒绝,云凤章便吩咐云齐去套马车,接着又对忠伯说道:“忠伯,把你前些日子准备的轮椅借给杨叔用用吧。” 忠伯抬眼看了云凤章一眼,闷闷地说道:“公子请随意。”他没有瘫痪,以后也不打算瘫。 云凤章歉意地冲忠伯笑了笑。 杨小娟却奇怪地问道:“忠伯,你好好地准备什么轮椅啊?” 忠伯面无表情地答道:“连棺材都备好了,轮椅算什么。” 杨小娟一想也是,很多老年人都喜欢早早备好棺材寿衣什么的。因而也就笑笑没再说话。 云凤章要出游的事,王珠母女俩自然也知道了。她们立即跑过来凑热闹。 当王珠听说杨家一家可能要搬回乡下时,就有些不愿意,她忙劝道:“小姣,你傻啊,你亲戚家的房子好久没人住,肯定又潮又破,你爹娘身体又不好,到时冻坏怎么办?再说你家还要盖房子吧,到时你得盯着吧,这一来一回地多折腾啊。还不如就……就在镇上找房子先住下。” 王珠说这话并不是舍不得杨小姣,其实是因为现在大家都在云家借住,她家也不显突兀,若是杨家搬走了,田家再搬走,他们家也不好意思蹭住了。 云凤章本欲脱口而出附和王珠的话,但又怕自己显得太心急。 因此,他拿出平素常作的云淡风轻的款儿来,淡淡地、漫不经心地说道:“王珠姑娘说得有理,不过,一切端看杨叔杨婶的意愿。” 杨成还没回答,这时,正好忠伯把新打造好的轮椅搬来了。杨成扶着人小心地坐了上去。轮椅十分轻便合心,平整的路段自己就能推着轮子走。 杨小姣看到轮椅,心口突然生出一丝悸动。她默默地望了云凤章一眼。云凤章很想和她对视,但可怕被她看出端倪,因此只好看向别处。 马车套好了,杨成被人抬了上去,钱氏也被人扶了上去。王珠一脸殷切地望着云凤章,说道:“云大哥,马车上似乎还有空位呢,我也好久没出门了。” “嗯,你们也去吧。”云凤章思索片刻终于开了金口。 王珠眼中闪过一丝狂喜,王五嫂也是喜上眉梢。 云齐将王家母女和一名雇工安排在一辆马车上,忠伯赶车。他则去赶另一辆马车。 一辆马车能坐四个人,忠伯这辆还差一个人,云齐那辆则多出一人。 杨小姣刚要提步过来,杨小娟极有眼色地抢步过来,然后还回头冲姐姐吐吐舌头。 于是,云凤章终于如愿以偿地和杨小姣坐在了同一辆马车上。 他是满意了,王珠却是怅然若失,连带着看杨小娟不顺眼,她们俩本来也互看不顺眼。 王珠小声嘀咕道:“不该来的却来了。” 杨小姣毫不示弱地翻了个白眼:“对,我是不该回我老家。”到底是谁不该来? “我又没点名说你。” “那我回的是狗。” 王五嫂怕吵起来不好看,连忙劝道:“好啦好啦,你们姐俩别总一见面就吵。”王珠和杨小娟各扭过头,谁也不理谁。 另一辆马车里。 云凤章正襟危坐在杨成旁边、钱氏对面、杨小姣的斜对角。 此时的他略有些局促,一脸尊敬、虔诚地跟杨成说话。 他的局促也感染了杨成,杨成先是开口道:“云公子,真是太感谢你了,不但救我还好心收留我们,如今又大老远地带我们回乡……” 云凤章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 钱氏问道:“你在这里习惯吗?” “习惯,十分习惯。” 第9节 杨小姣发现云凤章的说话习惯十分让人奇怪,就仿佛她的父母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而云凤章则有求于他们一样,说话间不由自主地带上些讨好和虔诚。 云凤章很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立即恢复常态,为了掩饰自己,他还摇摇扇子扇了几下。 后半段路,云凤章话不多,总算勉强保持住了风范。 路有些颠簸,马车晃晃荡荡,车上的人不由自主地犯起困来。云凤章看他们都在闭眼小睡,他也就入乡随俗。 不过,他很快便醒了,趁着这功夫,他肆无忌惮地凝望着杨小姣。 她的头靠在车壁上假寐,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似地一点一点的。 有时还会被磕一下。她每磕一下,云凤章就随之皱一下眉,他多想她能靠在他的身上,或是躺在他的怀里。前世时,他们时常出游,为了减少旅途劳顿,他们一起研究、设计了减震加长版马车,里面有书架,茶几,还有卧榻,不过马车虽然宽敞,但杨小姣最常坐的还是他的大腿,最喜欢窝在他的怀里……云凤章一想起那些美好得不真实的日子,目光便不由得变得迷离恍惚起来。 半个时辰以后,桃源村就到了。 桃源村是个大村落,村口的打谷场上有不少人在忙碌,或是打豆子,或是磕芝麻,晒高粱,孩子们跑来跳去。 两辆马车一到村口就吸引了村民们的注意。一帮孩子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王珠和杨小娟她们先下来。有人认出了杨小娟,熟识的人上前招呼。 “小娟哪,你回来了?你爹娘怎样了?” “都好,在后面那辆车上呢。” 云齐停下马车后,一跃而下,上车连人带轮椅轻轻松松地把杨成搬了下来。 众人吸了一口气,然后惊呼:“大成子!” 紧接着钱氏被杨小姣扶着下来,众人再次招呼。 等到云凤章下车时。 众人暂时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才有个中年妇人反应过来,惊叹道:“小姣啊,你们家把画上的人儿给请下来了?” 杨小姣随口接道:“对,用半个猪头请的。”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了,云凤章也付之一笑。他一笑大伙又不笑了。 钱氏此时显得容光焕发,她跟那些妇人热火朝天地聊着。 有人问:“大嫂子,听说你家的房子烧了?” 钱氏豪迈地说道:“烧就烧了,正好盖新的。” 又有人压低声音问:“那个画上的人是你家什么人?” “恩人、邻居。” 接着是杨小姣姐妹俩推着父亲杨成过来。 村民们都围拢过来。 很快地,杨家本家的几个老者也闻讯过来了。 杨小姣姐妹俩挨个叫人。 什么二爷爷,三表叔,七伯伯地一通叫。 杨成也把云凤章引见给他们。 云凤章笑容可掬,毕恭毕敬地叫道:“二爷爷,三表叔……” 众人先是愕然,然后是哄然大笑。 就连云齐和忠伯这样面瘫的人也跟着微微扯了一下面皮。 杨成笑得一脸尴尬,忙解释道:“云公子不用跟着叫的。” 云凤章也有些窘迫,他、他错当成是新女婿上门认亲了。 众人一边大笑,一边用暧昧又怀疑的目光看着杨小姣和云凤章。 他们都不相信杨小姣这狗尾巴花能插到黄金台上,但瞧着两人又有点不一搬。不过,这个像画儿的男子眼神有问题吧。众人暗自猜测不已。 此时,被晾在一边的王珠气得牙疼肝疼,她默默地骂杨小姣太虚荣,太不要脸,竟然特意把云凤章拐骗过来给自己壮脸,而且还故意让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她真想当场上前揭穿她的伎俩。不过,她看看周围乌压压的人群,不管怎样,这是在她的老家,而且云凤章也在,她不敢太过份。 云凤章这时忙引开话题,对杨成道:“杨叔,咱们不是要去看你家的池塘吗?” ☆、第十三章 意外之财 云凤章复又提起池塘之事,杨成道:“也行,咱们去看看吧。”反正人多,又是大白天的,去看看也没什么。 众人听说他们要去杨老头的池塘,神色都不觉有些古怪色。谁不知道那个池塘挺吓人的,有的说曾听见有女人哭,有的又说里面无端飘起绣花鞋什么的,总之一般人都不往那边去。 云凤章也不介意别人说什么,抬步就去。走了几步,他又笑着问杨小姣:“是往哪个方向?” 杨小姣看了他一会,手指了方位。 指完,她又说道:“那塘里的淤泥很深,根本没鱼。”他真的很缺鱼吃吗? 云凤章不便透漏太多,只冲她一笑,走在她前面去了。 乡亲们有的推着杨成的轮椅,有的扶着钱氏,簇拥着他们朝池塘走去。 其间还有不少人好奇地摸摸轮椅,问杨成从哪来弄的。 中间路过杨二爷家的老房子时,杨小姣忍不住一阵失望。那是几间矮小的泥胚房,东倒西歪、摇摇欲坠,一副衰颓之相。屋顶上的茅草也不知是被风刮跑了,还是被人揭走了,总之屋顶上光秃秃的,根本没法住人。 云凤章看到这几间房子,心头涌上一丝窃喜:这样,小姣就不能回到乡下了。 杨小姣看到如此情形,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就到镇上去租房子住。 走了一会儿,众人便到了池塘边上。 这片池塘挺大,呈长条形,和远处的小河通连着。水面上覆盖着绿色的浮萍和水草。 池塘周围没有人家。大白天的却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喏,这就是杨二爷留给你的池塘。”人群中有人笑道。 云凤章望了一望,神色和悦地问周围的村民:“你们谁家有小船,、长竹竿,还有鱼网?方便借用一下吗?” “有的,有的。”有这几样东西的人家纷纷响应。仿佛云凤章能用他家东西是一种荣幸似的。 云凤章笑笑:“多谢。麻烦诸位了。” 不多时,就有几户人家拿来云凤章所需要的东西。小船是从前面的河边拖过来的。 云齐和忠伯不用人说,就自动自觉地跳上小船,撑起长长的竹竿划向池塘中心。 云齐划船,忠伯负责撒网。一网撒下去,捞上来的除了几条小鱼外还有大量的泥沙树叶树枝之类的。众人一看,不由得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杨成也不由得一笑,再次说道:“我说过真有没鱼的。” 云凤章只是笑笑,然后让人帮忙捡了些大石头放到网里再撒。众人见还有这样网鱼的,再次大笑。 不过,除了云凤章外,谁也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网到了几条四五斤重的大鱼,鱼们在网里挣扎跳跃。 众人一阵欢呼雀跃:“这样撒还真行!” 杨成也是又惊又喜,钱氏虽然看不见,但也听说了怎么回事。她显得更加神采飞扬,目光朝云凤章的方位多看了几眼。 杨小姣也看明白了,就帮着解释道:“这池塘里淤泥和水草太多,大鱼可能都沉在水底。” “对对,说得有理。” 忠伯一连撒了几网,每网都有鱼,还是大鱼。众村民看得眼红心痒。有人就主动提议说要帮着来撒网。 云凤章怕人多了,耽误他的本来计划。就在岸边指挥云齐往中间划。云齐只是隐隐知道,自家公子想在池塘里找一个什么箱子,因此,他自一上船便开始一点点用竹竿试探寻找。 忠伯已经连续撒了十几网,岸边的鱼越来越多,附近人家都回家拿了木桶来帮着装鱼,有的或是用树枝麻绳之类的穿起鱼。 就在众人欢呼着在岸边拾鱼时。就见忠伯这一网似乎有些不同,似乎很沉很吃力。等到鱼网拖到岸边来,大家不由得愣住了。 这次网里没有鱼,而是一只锈迹斑斑的乌黑箱子。 “这里面是什么?”众人一齐围拢上来,指着这只古怪的箱子议论纷纷。 有人试着去打开却徒劳无功,也有人主动回家拿来钳子刀之类的东西。 忠伯云齐两人蹲在地上,费了九牛二之力终于还是把密封的箱子给打开了。 里面亮光闪闪,这是一箱子金银珠宝。 “老天——” “娘哎——” 有人激动地大叫,有的跌坐在地。 钱氏看不见,忙捅捅丈夫紧张地问道:“当家的,里面是什么?是人头吗?” 杨小娟忙接道:“娘,这是财宝!” 说罢,她也不由得欢呼雀跃。但高兴完又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这么多财宝她家守得住吗? 与此同时,杨小姣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云凤章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样,慢慢靠近她,伸出手握握她的手,温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 其实云凤章也想到过悄悄地打捞起这箱宝贝,可转念一想,发现根本不大可能,村子里是没有秘密可言的,他们这一帮人的到来总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事情根本瞒不住,而且就算瞒得住,杨家突然有一笔无名巨财又如何对别人交待来源? 杨小姣感觉自己的手你被火撩了一下似的,浑身也随之一颤,她跟他还没那么熟吧? 杨小姣迅速抽开手去。云凤章这才猛地记起,她,现在还不是他的妻子。他一高兴就容易忘形。他也不觉尴尬,自然而然地抽回手。 幸亏周围的人都只顾高兴了,谁也没有注意他们的异样。只有目光一直在两人身上打转的王珠注意到了。她忿忿地抿着嘴,心头压着一股无名之火。 村民中也不乏跟王家母女一样心思的。他们看向杨小姣家的人目光都有些变了。 杨小姣自然敏锐地注意到了人们的眼神,情急之下,她正想找个借口。 就听见云凤章却慢悠悠地说道:“前几天杨二爷跟我托梦,让我注意池塘塘底。” “啊?真的假的?”村民半信半疑。 有的人还奇怪地问:“他怎么会跟你托梦呢?” 云凤章的神色很复杂,似乎有些羞涩又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大概是怜惜小姣一家吧。可惜他只能找我,我不能找他问。” 第10节 “哈哈,也是。”众人付之一笑,然后再次用暧昧又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和杨小姣,这难道说杨家阴间的亲戚都认可了这个女婿了? 接着又有人说起杨二爷的好来。杨二爷是杨成的堂叔,年轻时娶过一房媳妇,最后跟人跑了。他就一直没再找,一个孤零零地住在村子边缘。杨家还没衰败时,杨小姣他们会时不时地送些吃食衣裳之类的回来,杨成也承诺过将来会给养老。后来,杨家出事,杨二爷死活不再要他们接济,有时反而会送些粮食菜疏之类的。他死后,杨成和几个本家兄弟凑钱买了一副棺材将他草草下葬。杨二爷家的房子和池塘便留给了杨成,其他的两亩旱地留给了另外的侄子。 众人被这一箱宝物给镇住了,议论良久,热度仍未减少。 杨小姣看了看天色,觉得他们该回去了。 杨家四口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这打来的鱼分给村民。里正家,杨家本家的亲戚和借东西的人家每分三条,剩下的每家一条。 众人心里多少好受些,都挤过来等着分鱼。 云齐将借来的东西一一归还,然后才与众村民告辞。 那箱珠宝被珍而重之地抬上了马车。 杨成直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钱氏掐了他三次,他疼了三次才彻底相信事实。 他冷静下来,便试探着问道:“云公子,若不是你突然想打鱼,也捞不到这箱宝贝,依我看不如……” 云凤章知道他想说什么,忙打断他的话道:“若非杨叔尽着我胡闹就不会有这个机缘,这说明这箱财宝注定就是你家的,而且还是在你家的池塘打捞上来的,我哪能白白占去。” 杨成还想再说什么,云凤章连忙转移话题:“杨叔,这箱珠宝,你们最好快点脱手,卖的银子或是盖房子,或是卖铺子,花出去省得有人惦记。” 说到这个问题,杨成和钱氏也都有些担忧,他们夫妻两人这样,家里头又只有两个女儿,再加上这笔财宝,不正是头好宰的肥羊吗? 有时,真是世事难料,他们昨日还在为钱担忧,今日却在为钱太多而担忧。 不过,这次,杨成和钱氏却是万分感激云凤章,两人再没提起什么美男计的事。他若真有心害他们,何必多此一举地如此帮助他们? 云凤章早已察觉到准岳父岳母对自己的青睐,心中一阵激动。不过,他面上仍不显,却偷偷地觑着杨小姣。他在偷看她,杨小姣也在打量他,两人的目光在中途相遇。 云凤章微微一笑,他知道很少有女人能抵挡得住他的笑容。可惜的是,这种笑容对杨小姣的攻力已经大减。她此刻正用一种困惑的目光打量着云凤章。她总觉得今天的事好像早有预谋似的。她以后一定要抽个时间问个清楚。 杨家发了意外之财的事,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镇上的人看向杨家人的目光不再是同情怜悯轻视,而是羡慕妒忌谄媚。杨家莫名其妙的亲戚也多了起来,多少年不走动的远亲也来了。来看望慰问杨家的人家也多了起来。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一些梁上君子。幸亏他们现在借住在云府,云齐和忠伯的功夫都是深不可测,对付一般人更不在话下。现在看门狗大黄也忙了起来。以前的它根本派不上用场。如今的大黄被养得油黄发亮,一只独眼炯炯有神。它还特别喜欢云凤章,因为他总喂它骨头。 有了这笔钱,杨家无需再精打细算盖房子的钱了。他们打算盖好些,盖宽敞些。钱氏还打算再去请大夫治治小姣的脸。 云凤章借机向杨成建议道:“杨叔,您看,你们到外面租房子很不安全,不如就暂住在我家吧。你们若真过意不去,就给我交房租,一月二百文包食宿” 杨家一家:“……” 云凤章赶紧换了个说法:“不对,是你们管我吃饭。”这样,他更有借口接近小姣。 云凤章还故意对钱氏装可怜:“杨婶你看我也挺可怜的,孤身一人在外飘零,连个女厨子都不敢找,生怕生出事端,我上回特意了个年龄大的厨娘,结果没两天,那女人的丈夫便提着菜刀来找我,说他家娘子在梦里叫我的名字。” 钱氏扑哧一声笑了,脸上流露出慈祥的笑容:“你这孩子也真够可怜的,不过,我真想瞧瞧你到底什么样子。”云凤章听到这话不由得心中一软,也不知道云致找没找到那个孙大夫?到时正好连钱氏一起医治。 ☆、第十四章 全家沦陷 杨家人发完意外之财恍惚了一阵后,便渐渐平静下来,日子还是照旧过。但一切又都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杨成念起杨二爷的好,便出钱给他修了坟墓,又回去祭奠一番。 杨小姣则觉得有钱的感觉太好了,她可以给爹娘买暖和的新棉衣,可以给爹娘妹妹请最好的大夫看病,可以换着花样给他们做好吃的。她还准备盘下一个小铺子,准备开间食肆。 杨家的房子也开始准备动工。杨成正在找合适的人选。现在的杨成又从忠伯那儿“借”来一副合适的双拐,不想坐轮椅时,他就拄着拐杖慢慢地走。云府的后园足够大,地面又平整,他每天都可以在院里练习走路,忠伯有时也会提点他几句,有时还会帮他按摩活血。杨成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加上调理得当,身体也在逐步好转。 杨家人日子过好了,镇上大多人还是挺替他们高兴的,说他们是苦尽甘来。像何大娘他们,一有空就来看看钱氏,帮帮小忙。当然也有不少心里阴暗的人心生妒忌,说话夹枪带棒。像王珠母女俩就是这样。这两人最近日子过得很不顺心,之所以不顺心就是因为杨小姣一家太顺心了。 王珠除了面对云凤章时会笑笑,其他时间都阴沉着一张脸。田刚被她呵斥得跟孙子似的。 田母现在对王珠十分不满,有一天,她叫过儿子说道:“刚子啊,我也看透了,那个王珠对你根本没啥真心,一心想着攀高枝呢。你看她明明有亲戚可投,非要赖在云家。” 田刚虽然也对王珠心生不满,但听到母亲这样说她,仍赶紧为其辩解:“娘,她家住在云家也是掏房钱的,况且,小姣他们家不也住那里吗?” 田母撇撇嘴道:“小姣家跟王家哪能一样?她爹娘身子不方便,而且人家刚发了笔财,住云家也有个保障,王珠算啥事?依我看,你不如再去找小姣,你态度和软些,女人嘛总是心软的……” 田刚忙打断母亲的话:“娘,你说什么呢?人家刚发了财,咱就往上凑,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田母一句话回过去:“你现在倒在意旁人咋看了,你当初变心时咋没在意呢?” 田刚本想说那也经过你的同意,但又怕惹恼了母亲,因此只得硬忍住不说。 田母见儿子不吭声了,就以为他是被自已说动了,便继续絮絮叨叨道:“我听人说了,小姣的脸是可以治好的,现在她家有钱了,也能找到好大夫。若真能治好,她的底子可比王珠那个骚狐狸好看多了。若是等她治好你再后悔那就晚了。” …… 经过种种考虑,杨成和钱氏最终决定租了云家的房子住。镇上倒是不少邻居邀请他们一家过去住。但一是这些邻居自家住得就不宽敞,二是安全问题得不到保障。 “不过,如此一来,咱们欠云公子的人情又多了一笔。”杨成如是说道。 钱氏倒不怎么在乎:“反正欠得够多了,也不在乎这一回。人这一辈子长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还。”说到这里钱氏不由得笑了:“再说了,也有可能不用还呢。” 杨成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赶紧打住:“孩子娘,你可别这么想。实在是咱们两家差太多了。云公子那容貌,那家世,你说咱家小姣……” 好在,杨成的话并没有打消钱氏的念头。 又过了几天,桃花镇上又出现一则新闻。说是镇上来了一个从京城来的孙神医。他开的方子简直是药到病除。 镇上王寡妇的老寒腿,才吃了几副药就大有好转。 还有白老头的咳病,每年一入秋就犯,现在吃了几副药,基本根治。最主要的是这孙神医还有菩萨心肠,他明白小老百姓的艰难,开药方尽量拣便宜的开。有时看病的人实在太穷,他甚至免费为其医治。 孙神医现在就住在周家。 找孙神医看病还需要排队,杨小姣排了一上午才轮到她。 孙神医五十来岁,个头中等,不胖不瘦,红光满面。轮到杨小姣时,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她的脸看了一看,又号了号脉,问了几句,最后慢慢说道:“你这是中毒症状,非我擅长。” 杨小姣一听不觉有些失望,不过,孙神医很快又道:“我的师父应该能治。” “您的师父在哪里?” “他在洛城,不过,他已经九十多岁了,基本不大出诊。”要想寻他,只能去洛城了。 杨小姣点点头,默默记下。 孙大夫用探究的目光看了杨小姣一会儿,忽又拿出一只巴掌大的拿子道:“我这里有盒玉容膏,可以祛除你脸上的疤痕和毒素,但你是内里中毒,最好能彻底根除。” “一盒十两银子。”孙大夫又补充一句。 换做以前,杨小姣肯定不舍得拿出十两银子,现在,她毫不犹豫地将这盒玉容膏买了下来。 等她拿着药膏回到家时,杨家其他三人比她还激动。 杨小娟催促道:“姐,你快去洗脸抹上试试。” 当晚,杨小姣郑重地洗了脸,小心翼翼地将绿色的药膏涂到脸上。次日清晨,她一起床,杨小娟就跳过来看她的脸,看完又满院子地欢呼:“有用哎,真有用哎。疤痕淡了许多。” 喊得杨成和钱氏甚至大黄都来了。 杨成看了一眼也说淡了,钱氏用手摸摸说滑了平了。 杨小姣心中暗笑,他们家人也太心急了。其实照镜子时,发现还是原来那样,毕竟再神奇的药也不可能一夜就能治好她的脸。不过有希望就好,她也相信孙神医不会骗她。 云凤章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这欢呼雀跃的一家人。 没两天,杨家人发现云府又多了一个叫云致的侍卫。这侍卫生得高大威猛,也是话不多,走路目不斜视。 云凤章对众人解释道:“这是我的四大侍卫之一。” 杨小娟好奇道:“还有两个呢?” 云凤章答道:“一个留在洛城,一个外出办差了。以后你都会见到的。” 用了这盒玉容膏后,杨小姣的脸真的在好转。她看着自己脸上那些丑陋的疤痕一点点脱落,露出粉红色的新肉时,心里便一阵激动。这世上没谁会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容貌。这些年,她太清楚一个丑人,尤其是一个丑女所面临的种种恶意。 杨小姣的脸在好转,杨小娟的病情也得到了遏制,孙大夫说他只能减缓她的发病次数,但不能根治。这样,已经让杨家人无比满意了。至于杨成,就有些遗憾了,一是孙大夫不擅长这方面,二是耽搁时间太长,他只能维持原样了。倒是钱氏,经过孙大夫一段时间的针灸后,能朦胧视物了。跟她同样情况的还有周三公子周季明,他也能看清楚一些光亮。 孙神医只在镇上呆了十天便离开了,他离开那日,所有他治过的病人都来送行。众人有送鸡送鸭还有送吃的,孙大夫一点都婉言推辞,不过,他最后收了杨小姣送的干粮。他临走时还不忘嘱咐杨小姣说,他师父已经九十多岁了,有空还是尽快往洛城走一趟。 第一瓶玉容膏用完时,杨小姣脸上最外层的疤痕已脱落完毕,痕迹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淡了许多,也平整许多。若是再用脂粉遮瑕,会显得更淡。早上照镜子时,杨小姣会有一种陌生感。镜中的女孩两美弯弯,眼睛又圆又亮,鼻子挺俏秀气,脸颊也圆鼓鼓的,肌肤白嫩水灵。嘴唇丰润鲜红。她这种她长相也就是俗称的娃娃脸,属于清新甜美那一类型的。 杨小姣自从容貌恢复后,心情愈发开朗,也更喜欢出门。云凤章似乎比她还高兴。上一世的小姣直到二十二岁那年才完全恢复容貌。这一世早早提前了八年。或许他重生的意义就是替他遮风挡雨,让她像一个真正的豆蔻少女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再不用经历人生的坎坷艰难。 云凤章现在十分注意隐蔽自己的情绪和情感。因为小姣已经试探过几次,每一次都被他糊弄过去。不知怎地,后来她就不再问了。 云凤章的表现十分乖巧,他一有空就陪着钱氏闲唠几句,顺便装装可怜,大大激发了钱氏的母性,对他愈发温和。云凤章一天三顿都在杨家蹭饭,无论吃什么饭菜他都会大夸特夸上一番。 吃羊汤时,他一脸陶醉:“这汤喝完让人通身舒泰,心头温暖,久久不忘。” 吃烧饼时,他又说,这饼外酥里软,吃完让人一天精神十足。 吃面时,他说此面只有杨家有,别家哪得几回闻。 云齐和忠伯他们在场时,都会忍不住面皮抽搐。因为自家公子从来都听别人的逢迎拍马,何曾这么亲身上阵,大拍特拍? 好听话谁不爱听?钱氏每每都是笑容满面,直夸这孩子真懂事。 在这种攻势下,杨家除了杨小姣还稍稍清醒点,其他人基本沦陷。 没多久,他们连称呼也改了。 杨成称他为贤侄,钱氏叫他凤章,小娟叫他云大哥。 云凤章也是暗暗得意,表弟说得太对了,丈母娘比婆婆好讨好多了。 云凤章接着便主攻小姣一个人。每日的偶遇蹭饭是必做功课,甜言蜜语不断。 有一回,杨小姣端了一盆饭走过来,云凤章隔着老远就开夸:“小姣这次做的是什么?隔着这么远就能闻到香味。我迫不及待地想尝一口。” 杨小姣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确定想尝吗? ” 云凤章声音清亮,态度诚恳:“当然想。” 杨小姣慢悠悠地揭开谜底:“这是大黄的饭。” 云凤章:“……” 不过,云凤章说得虽然夸张,杨小姣也能看出他是真的很满意自己的厨艺,要不然,他怎么会变胖了呢。初来时,云凤章俊美归俊美却是一脸病容,苍白羸弱,让人感觉一推就能倒似的。 自从来到桃花镇,尤其是杨家住到云府之后,他的饭量猛然增大,气色迅速变好。肌肤如极品白玉一样散发着莹润动人的光泽,他每天跟大黄一样,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没事就在院子里转悠,体质也在逐渐变好。整日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大黄现在已经彻底变节了,以前她最喜欢的是杨小姣。现在换成云凤章了。跟云凤章在一起,大黄不但得到伙食上的改善,还破天荒地受到了人们的喜爱和夸奖。每回,云凤章带着它出门,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老大娘们都会没话找话说:“哎呀,你这狗可真可爱/真精神/好威风/一看就不是凡狗……”有时连狗都能分清话好话歹。杨小姣总莫名觉得大黄最近似乎自信许多,走路昂首挺胸,隐隐有一走领袖群狗的气度。 杨小姣郁闷地问杨小娟:“连狗都好色吗?” 杨小娟一脸认真地道:“肯定啊,大黄可是母狗哎。”杨小姣无言以对。 第11节 ☆、第十五章 投怀 云凤章现在过得如鱼得水,略有不足的是,他最想捉的那条小鱼却越来越狡猾。每每他以为自已已经靠近一步,她却哧溜一下溜开了,留下他颓然空叹。有时候,云凤章觉得自己像条鲜鱼,杨小姣则像只机警的小猫,她对鱼并非没有兴趣,似乎又担心鱼刺扎嘴,她偶尔对着鲜鱼双眼放光,并时不时地用小肉爪子按一按,但当鱼主动送上嘴时,她又慌忙跳开。 做为鱼不好太主动送上猫嘴,同样,他也不能着急,只能耐心地等待。 杨小姣的容貌逐渐恢复,她的性子本就开朗活泼,时时来句妙语,让人忍俊不禁。镇上那些年轻小伙子越来越喜欢跟她搭讪。 田刚本来挺抵触他母亲的话,如今他自己看小姣也是越看越顺眼。 人们对美人的容忍度总是很高,刁蛮任性都不要紧,更何况杨小姣还没有这些缺点。 相较于王珠的颐指气使、无理取闹,杨小姣显得是那么明理大度。 田刚出现在杨小姣面前的次数愈来愈多。 他有时还会旁敲侧击地劝慰她:“小姣啊,这世上英俊的男人多靠不住,过日子还是要找踏实些的。” 杨小姣笑着答道:“英俊的靠不住,丑的难道一定靠得住。” 杨小娟可就犀利多了,她冷笑一声道:“俊得也好丑得也好,都没我家大黄靠得住,我家再穷,我姐再丑,它也是不离不弃。” 田刚的黑脸微微变红,讪讪地干笑两声。 虽然被挤兑,田刚似乎并没有放弃,他有时会专挑杨小娟不在的时候来。 而备受冷落的王珠则得气得七窍生烟。她生气不是因为多在乎田刚,田刚对她来说就是一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眼看这根鸡肋有可能不归自己了,她立即就红眼了。 但她也不敢直接挑衅杨小姣,这姐妹俩一个绵里藏针,一个混不吝,都不好惹。而且人家现在也富了,底气更足。 王珠没胆子明着挑衅,就想暗里下绊子。 这日,她胳膊包着白布,龇牙咧嘴地来找杨小姣,可怜巴巴地说道:“小姣,你的玉容膏能不能借我用一点,我的胳膊被油烫伤了。”一边说一边直掉眼泪。 杨小姣忙说道:“严重吗?让我看看。” 杨小姣还没碰到王珠的手,她就哇哇大叫。 杨小姣笑了笑,说道:“行,我去给你拿。” “小姣你太好了。”王珠一脸感激。 杨小姣将玉容膏给了王珠,王珠迫不及待地拿着就走。 杨小娟回来时听说这事,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责怪姐姐:“你咋那么烂好心呐,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你等着吧,她肯定会糟蹋你的玉容膏,不行,我这就要回来。” 杨小姣一把扯住小娟,神秘一笑:“放心吧,我又不傻。”杨小娟一看姐姐这样子,就明白她是早有后手。 就在这时,王珠一脸哭相地跑过来了,“小姣,对不起,都怪我不好,我急着用,结果就把盒子打翻在灰堆里了。” 姐妹俩悄悄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杨小娟很是配合王珠,立即跳脚嚷道:“你说什么?打翻了,那可是十两银子买的。我姐的脸还没好利落呢。” 王珠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们的争论声正好引起了路经此地的云凤章的注意。 王珠一看到云凤章,愈发显得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这是怎么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珠抬脸一看,却发现云凤章正站在杨小姣身边询问。 杨小姣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并且大方地说道:“算了,反正也没剩多少,我也不要你赔了,只是以后再不敢借给你东西了。” 王珠还没开口说话,却听见云凤章又问:“玉容膏是吗?我这里还有一瓶一会儿给你。” 杨小姣忙说:“不,不用。” 云凤章很快就让云齐将东西送了过来。 王珠恨得咬牙切齿,她刚费尽心思毁掉一瓶玉容膏,没想到杨小姣又多了一瓶新的,而且还是云凤章送的。 时光飞逝,转眼间,杨家的房子已盖好大半,估计在入冬前应该可以搬回新房。 这段时间,杨小姣一直想盘个铺子,她本有心接手朱老板的铺子,也就是引起火灾的那家食肆。但价钱太贵,地方也大了些,爹娘也不大不赞成。 杨成和钱氏已经商量好,准备等开春后就让小姣云洛城找孙神医的师父去看病。这餐馆也先别开了。 杨小姣想着家里虽有些银钱,可总不能坐吃山空,于是她便和家人商量,先在当街开个杂货铺,卖些酱醋米面等日杂用品,她爹坐在店里看着就行。进项虽不多,够零花就行。 杨小姣忙着铺子的事,闲暇下来就做做家务,准备冬衣棉鞋之类的物事。 空闲时,周家兄妹也会来串串门。现在周季明的眼睛略恢复了一些,行动较以前方便多了。他有时会来和云凤章说几一会儿话,两人又都通晓音律,相处也算融洽。 每当这时周玉音就找杨小姣,两人谈天说地,但却极少谈论云凤章。她也不像王珠那样见着云凤章就往上凑,她对待云凤章一直是矜持有礼、周到和气。杨小姣也注意到云凤章对周玉音的优容,他对她态度温和,客气中带一丝熟稔,仿佛彼此早就熟识似的。 这一日,天气晴好。杨小姣和周玉音正在园中漫步,云凤章则和周季明坐在亭子里闲谈。 云凤章正在问周季明眼睛的事。 周季明笑道:“如此,我已经很满足了。本来以为我会一直失明下去。季明季明,‘季’字排行第三,合起来就是不甚明亮的意思,看来祖父真有先见之明。” 云凤章听罢也不由得笑了。同时,也不由得对周季明多了一丝激赏。他有眼疾但从不自怨自艾,而且性格温和平淡,从不敏感多疑,不像旁的身有缺陷的人那样总是忌讳多多。 周玉音看哥哥与云凤章谈笑风生,心中暗暗高兴。杨小姣望着云凤章,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对待外人时总是风度翩翩,谈吐优雅,怎么一到自己这儿,就、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杨小姣的目光停留的时间有些久,云凤章早察觉到她的注视,他表面上目不斜视、淡定从容,实际上已经开始不着痕迹地调整坐姿,同时将据说更优美的右脸对准她,以便她更好地看到。 杨小姣正看得入神,猛然听到周玉音在跟她说话。 她急忙回过神来,掩饰性地冲周玉音笑笑,反问道:“嗯,你刚才说什么?” 周玉音嘴角一弯,笑道:“我方才在说我三哥。” 杨小姣“哦”了一声。 周玉音继续说道:“我三个哥哥中,大哥太严肃,二哥太忙,我跟三哥感情最好。三哥的脾气最温和,干什么都让着我。我只希望他将来娶一个真心对待他的妻子。” 杨小姣接道:“放心吧,你们家在本地素有善名,你三哥为人又好,这个不是难事。” 周玉音略有些惆怅:“冲着我家的家世自然有人愿意嫁进来,可我明白三哥的心思,他想娶一个真正情投意合的女子。” 杨小姣又捡着顺耳地安慰了几句。她再一转眼,发现云凤章和周季明两人不见了。 周玉音也有些奇怪,不过她十分善解人意地道:“可能男人间有些话不太方便我们听到吧。” 不太方便的话?杨小姣能想到的就只能是嫖和黄腔了。她一时想像不出云凤章和周季明这样的人会说这种话。 事实上,云凤章确实有些话在问周季明。 两人坐在书房。 云凤章一脸端肃地问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可能会引起周三哥的不适。” 周季明道:“但讲无妨。” 云凤章斟酌了一下字句道:“我想请周三哥再说说你当年被人贩子拐走的细节。” 周季明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沉默片刻,方缓缓说道:“这倒没什么不适,这事我也说了好多遍,多讲一遍也无妨。” 周季明重新回忆了一遍,语速缓慢平静:“那天,我姨母家的表弟要来了,我带他出去转转,一起去玩的有田刚、王珠家的表哥、小姣的哥哥,表弟贪玩又不大认识路,没多久就和我们走散了。我们四个便分头去走,当时我和小姣的哥哥一路,我们没走多远,就发现有人在跟踪我们,我们就跑,最后被堵在一条无人的死巷里,被人捂着嘴绑上了马车。……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中间我寻找机会跳下了马车,头部磕伤,眼睛失明。” 云凤章歉疚地道:“很抱歉让你重想一遍,我想问的是,你当时有没有听到那些人在说什么?是否记得那些人的长相?是哪里的口音?” 周季明蹙着眉头思虑良久,最后仍一无所获。 难道一点线索都没有吗?云凤章心头沉重,目光深沉。 他记得前世时,杨小姣也曾寻找过哥哥的下落,但一直无所收获。最后一点线索是在小姣消失几年后,只可惜,当时的他因为思念小姣,对任何事都懒得过问,一切都交给下人去办。再后来,他听一个道士说他和小姣有三世姻缘,他兴奋之下酩酊大醉,结果一梦醒来人已在隔世。 那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猛然被翻出来,云凤章的心口像被人猛刺一刀似的,那种噬骨的思念,冰寒寒夜里的寂寞,他恨不得上天入地寻觅她的绝望……各种回忆纷至沓来。 “云公子,云公子……”周季明注意到云凤章的情绪不对,连声呼唤。 数声之后,云凤章仿佛大梦初醒似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抱歉,吓着你了。” “未能帮到公子,实在惭愧。” “不要这么说。” “你不要紧吧?” 云凤章摇头,两人客套几句,周季明便起身告辞。 送走周季明后,云凤章颓然坐下,他坐下复又站起,在书房快步走了几步,突然急声喊道:“云致,云致。”云致应声而来。 云凤章问他:“云伽什么时候回来?” 云致一脸迷惑:“云伽早在一个月前就被公子派出去办差了。属下不知他的行踪。” “嗯,我忘了这事,你下去吧。” 云致默然退下。云凤章不由得苦笑一声,是啊,云伽早已经被他派出去了,他让他去摧毁那个地方。尽管那个地方和这里远隔万里,小姣也好端端在他身边,可是他还是害怕。 就在云凤章心思极度紊乱时,门外响起了一阵略显迟疑的敲门声。 “谁?” “我。” 是她的声音。 云凤章迫不及待地上前开门,杨小姣本来正趴在门上倾听里面的动静,这样猝不及防一下,猛地就撞到了他的胸口。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云凤章想也没想便伸开双臂紧紧搂住她,声音里充满狂喜:“小姣小姣,你这一次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第十六章 搬家 杨小姣被云凤章抱在怀里,先是惊讶再是抗拒还有就是情不自禁的迷醉享受。这世上有一种男人,是被他看了一眼都恨不得洗上十遍,比如王珠表哥那样的。还有一种是明知道他不该碰你,明知道该挥巴掌怒斥几句,可根本不想扇。云凤章就是这后一种。 他的气息闻起来让人沉醉,低沉沙哑的声音听起来让人不由得为之心疼。 最终,杨小姣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用力将云凤章推开,圆睁杏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周季明说你不对劲让我来看看……”一上来就轻薄他,若不是看长得顺眼的份上,她早就扇巴掌了。 云凤章蓦地回神,目光从迷乱转为清醒,他微微喘息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杨小姣和他对视片刻,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开了。 途中,她撞上了杨小娟,小娟拉住她:“姐,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杨小姣说道:“有人勾、引我,不,是骚扰我。” 第12节 杨小娟一脸怒容:“哪个王八羔子,我拿刀砍他!” “云凤章。” “哦,是他啊,那我就不砍了,我还以为是李俊呢。” 从这天以后,杨小姣再见到云凤章就觉得莫名地别扭。云凤章似乎也不敢拿正眼看她。两人很少正面说话,有时候都是靠杨小娟和云齐来传话。 比如做饭时,杨小姣会让小娟问他想吃什么。 她要做什么也是让小娟去问。 传话传多了,杨小姣又觉得不妥,于是便拿出姐姐的款来,语重心长地对小娟说道:“小娟,你会不会对他生出什么心思吧?” 杨小娟明知故问:“他是谁啊?” 杨小姣两眼一瞪,杨小娟只好服软,并连忙坦白:“我不稀罕他这种的,其实我喜欢结实的,这样我犯起病来砍上几刀也没事。”杨小姣嗤之以鼻,但心里宽松多了。她们姐妹两人从小感情极好,她不希望因为一个男人而生嫌隙。 杨小娟嘻嘻一笑,意有所指地道:“这男人又不是烧饼,抢来吃掉就属于你了。他是会动的,抢来也不归你。” 杨小姣觉得妹妹虽然性格疯疯癫癫的,但说的话又总是一针见血。 …… 周家兄妹仍是时常来云府,有几次两人还留下来吃饭。 云凤章见小姣忙来忙去,心里颇不是滋味。也许,他家来该添几个丫环了。 云凤章刚生出这种心思,杨成却来告诉他,他们的房子已经盖好了,不几日就要搬回去。 云凤章顿时心情失落,吃饭也没有什么胃口,只勉强应付几句就回房去了。 次日饭桌上,杨家人仍在谈论搬家的事。 云凤章将自己昨晚想好的借口一一搬出来。 他说:“房子刚盖好,是不是得等几个月才能住?” 杨成答道:“我们这种人家可不像你们那么讲究,放几个几天就差不多了。” 云凤章仍不甘心就道:“可是杨叔在我家更方便些,园子够大,练习走路也方便。” 杨小姣看了他一眼,说道:“没关系,我爹可以在巷子里练习。” “那你们的安全问题……” 杨小姣道:“我们总要搬出云的,总不能一直靠你们。” 云凤章险些脱口而出:“当然可以一直。”最终他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杨家的新院子仍跟以前的格局一样,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一间厨房,院子四四方方,虽然小但看着十分规整。房子本来不能盖得这么快的,可能是因为杨家人缘不错,也有可能是发了财的缘故,镇上的很多邻居闲了都来帮忙。人多好干活,加上请的师傅尽心尽力,所以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盖好了。 不过新房子还是有些潮湿,于是小姣就让人弄来了石灰撒上,再加上已经开始烧炕,房间干燥得倒挺快。 此时已是十月中旬了。天气日渐寒冷,北风吹在脸上跟刀子似的。镇上的行人渐渐稀少。还好不用在外面卖烧饼了,杨小姣心里倒觉得十分满足。 杨小姣不由得感念起云凤章的好处,若不是他帮忙打捞那箱财宝,自己家的处境不会改善得这么快。 她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实际行动一样不少。 他发现他入冬时有些咳嗽,便炖了冰糖梨汤给他,隔两天还没见好,她做了香油煎鸡蛋给他,她们姐妹小时候一咳嗽,钱氏就做这个。 杨小娟一看这情形,就故意当着姐姐的面咳嗽几声。云凤章双眼带着笑意,得意洋洋地、慢慢地吃着鸡蛋。 她去粮店时,特意买了白米,他们家一向是不吃米饭的。一是太贵,二是不怎么习惯。但她知道云凤章喜欢吃米饭和清淡的菜品。 那天的中饭就是蒸白米饭加几个清淡的菜蔬,其中一个就是水煮白菜心,这道简单的菜,杨小姣却把它做得极为可口。 云凤章一看到这道菜,双眼发直,鼻头一酸,语声哽咽。 杨家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云凤章忙解释道:“让你们见笑了,这菜让我想起一个……故人,以前她总为我做。” 钱氏怜惜地叹息一声,安慰他几句。杨成也出声安慰。 杨小姣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她很想问那个人是谁,但看云凤章似乎不愿意多谈,她也就忍着没问。 搬家那天,不少人都来帮忙。田刚母子也来了,最近田母总时不时地来和钱氏套近乎,钱氏对她总是淡淡的。 杨家一搬走,王家也不好再赖下去,但王珠以新房子潮湿为借口硬要拖延一阵。 王珠也只拖延了几天而已,因为三天后,忠伯就很客气地告诉他们一家说自家府上要来一批客人,房子不够就不留他们了,为表歉意,房钱也没要他们的。 王珠表面不敢说什么,私下里却又羞又窘。因为她破釜沉舟来勾引云凤章失败了。 杨小姣一家走后,王珠觉得她可以独揽风头,再加上周玉音在一旁虎视眈眈,而她是近水楼台,机会难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她一咬牙一狠心,在北风呼啸的晚上,穿了一件极薄的裙子去送夜宵。然后她没见着正主,却被云齐客气地请了出来。第二天,她再去,这次被云致请了出来。一连两晚折腾,她不出意外地病了。云凤章对她的忍耐已到尽头,便让忠伯把他们一家请了出来。至于说为什么以前能忍现在不能忍,那是因为云凤章觉得小姣单独一家住这里会显得招眼,多一家人住,能稍稍遮挡一下他的司马昭之心。现在小姣走了,这个碍眼又招人烦的幌子也可以请出去了。本来他还有点愧疚觉得自己不地道,但后来王珠的行为,让他连那一点内疚也没了。 王珠染了风寒,在家躺了几天。她身体难受,心里更难受,一个是被拒绝的恼羞成怒,二又怕东窗事发,自己的名声就完了。 在这边陲之地,民风相对彪悍,人们对女孩子的要求也没那么严格,但名声坏掉的女孩子仍然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王珠一直担心着,时常让她娘打听外面的消息。但一连几天过去,什么消息也没传出来。她转念一想,此事只有云凤章和他的侍卫知道,云府连个丫头婆子都没有,他们三个大男人嘴又不碎,自然就没往外说。想明白后,王珠不但不高兴反而有些遗憾,如果真传出点什么,她是不是就可以赖上呢,不过,她又不敢赌。 杨家的日子现在过得蒸蒸日上,有滋有味。杨氏杂货铺已经开张了。一间临街的门面房,里面陈设着酱油醋、针脑线脑等各种日杂用品。 因为初次开张,他们就没敢多进货,没想到开张第一天,店内就让人搬空大半,买的人是忠伯。 杨小姣只好提醒他不用一次买这么多。 忠伯答道:“一次买齐了省得麻烦。” 杨小姣只好再去补了一次货。 镇上的人也颇给面子,远的近的都过来捧场。钱氏和杨成一起坐在店里,卖卖东西,跟来的熟客拉拉家常,显得满足得很。 两人生怕别人打他家的主意,有时也会叫几声穷。 “得的那点钱,这次盖房子买铺子全折腾完了。开春还要拿一大笔路费给小姣到洛城看病,等看好了,就轮到小娟了,还有我和孩子爹,我们家简直是个无底洞。” 众人一听这是,多少钱也不够这家人造的。他们再一看,杨家如今的吃穿用度也没什么大的改变,连新衣裳都没添几件。这么一想,这些人心里头就舒坦多了。 相较于杨家的热闹充实,云凤章这边则显得冷清多了。 其实忠伯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但云凤章却没什么胃口。他前段时间长的肉如今又还回去了。 二楼的房间打扫出来了,里面生了火,云凤章有时就坐在那里往外面看,街对面就是杨氏杂货铺。 两天后,从庆阳城转来两封信。 云凤章打开第一封,忍不住笑了笑。 打开第二张时,笑容渐渐僵在脸上。 第一封信是他表弟的。 第二封是他最好的朋友的,不过可能很快就不是了。 “忠伯,我回庆阳处理一些事情。你帮我照看一下这里和对面。”云凤章对忠伯说了一声,便带着云齐和云致出发了。 云凤章出门的事,杨小姣很快就听人说了。他来到这里这么久了,但一举一动仍很受人关注。 “听人说,云公子是去接人了,也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猜肯定是女的。” …… 杨小姣最近有些魂不守舍,比如吃饭时,她总多拿一副碗筷;比如,她路过云家时,总会忍不住往里面瞄一眼。 有时会碰见忠伯,他会眯着眼睛说道:“我家少爷还没回呢。” 杨小姣硬嘴回道:“我又没问他。” 忠伯眯着眼睛哼哼两声。 杨小姣本以为云凤章要隔段时日才会回来,或者他不回来了,但没料到,他们两人很快就见面了。 ☆、第十七章 马车上的问答 这日,天气晴朗,阳光温暖。 小娟和父亲的药吃完了,镇上的药店凑不齐全。杨小姣就决定到县城一趟。 镇上有一条官道直通到县城,往常这条路上会有不少牛车驴车经过,掏个一两文钱就能搭辆车。今天不知怎地,路上连条狗都没碰见。 这几里路对杨小姣来说也不算什么。她穿上厚厚的棉衣棉袍,外面再套件半旧的深蓝色披风,戴上帽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心情愉悦地沿着官道向县城进发。 杨小姣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县城,顺利地抓好药,将药包放下随身的褡裢里,一路跑跑跳跳地往家赶去。 冬日的道路又白又硬,路两边有时是一望无际的空旷田野,有时是枝干萧条的杂树林,风吹过树林,发出哗哗的响声。 杨小姣独行无聊,见路上无人,便放开嗓门唱起了乡间俚曲。 她越唱越起劲,从“门前有条大黄狗”直唱到“妹妹你哪里跑,让哥哥我好找。” 杨小姣正唱到酣畅处,似乎听见身后有马车驶来的声音。她连忙放低了声音哼唱。 若是牛车驴车之类的,杨小姣会考虑搭个便车,但马车她是从不拦的。一般家中有马的人家是不在乎这几个搭车钱的,二是马车是封闭的,若是有什么意外,跳都没法跳。 杨小姣没再看身后的马车,自顾自地且行且唱。 只听得“吁”地一声,马车在她身旁停下了。 车厢里传出一个熟悉而好听的声音:“小姣妹妹,你上来吧。”那声音里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杨小姣不由得一怔,随即停住了脚步。 车门打开,厚厚的车帘被一双修长的玉手掀开,云凤章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杨小姣问道。 “嗯,事情已经办完了。”云凤章温声作答。 “快上来吧,外面冷。”云凤章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要拉她上来。 杨小姣接受了他的邀请,但没有接受那只手,她身姿轻盈地跳上了马车。 车门被人重新关上,将寒冷阻隔在外。车里固定着一只铁架,上面生有一小盆炭火,里面温暖如春。 云凤章身上穿着一袭雪白的狐裘,显得愈发面如冠玉,让人不好直视。 杨小姣不好直视云凤章,对方同样也是,他怕自己的目光太过炽热露骨而吓到她。因此只得看向别处。 第13节 车轮辘辘而响,马儿时而嘶鸣一声。 车里的两人一直沉默着。 杨小姣觉得自己应该找点话说,于是就问道:“你的朋友没来吗?” “没有,他们还有事先走了。明年春天我们会再见到他们的。” 杨小姣觉得“我们”两个字听上去有些奇怪,他的朋友,跟她有什么关系? 杨小姣问完这个问题,云凤章似乎也找到了话题。 “你爹娘好吗?” “还好。” “你妹妹还好吗?” “正常。” “新房子住得习惯吗?” “习惯。” “……那大黄还好吗?” “……好,有时会到你家溜一圈。” “嗯,回去我让忠伯给它打个狗洞,方便它进出。” “你家有现成的狗洞,就在西北角那里,是我打的,——小时候和周玉音他们一起打的。” “你真厉害,连狗洞都会打。” 杨小姣:“……” 问完这些问题,杨小姣以为他该消停了。 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你冷吗?往这边坐坐。” 杨小姣摇头:“不冷。” 云凤章把狐裘脱下来递给她:“穿上这个。” 杨小姣再次摇头,车里这么热,她正要解下披风呢。 “你饿吗?这里有点心。”云凤章又问。 “不饿。” “渴吗?有茶水。” “不渴。” 杨小姣第一次发现云凤章竟有话唠的潜质。 接下来的路途里,他几乎没停过说话。 一般都是在他在问,她在答。到后来是他在自问自答。 “你喜欢狗还是猫?狗猫都喜欢对不对,你想养猫吗?一定很想养对不对?” “你还会经常头疼吗?睡觉还蹬被子、踹人吗?” 杨小姣怔怔地看着他,换了别人问,她肯定会以为他的脑壳坏掉了。 但下面的一个问题,最终证实了杨小姣的怀疑。 云凤章又问,你喜欢冬天还是夏天? “冬天对不对?” “冬日的早上,北风在屋外呼啸,有时下雪有时不下雪,温暖的被窝里两个人相拥而眠——” 如此暧昧的有暗示意味的话,却被他用光明正大而又一本正经地语调说出,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让人感觉不到猥琐和下流,但杨小姣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生气。 她适时断喝一声:“停车,我要下去!” 云凤章自知失言,急切之下,忙伸手拉住杨小姣:“你别下啊我只是想跟你聊聊而已。” 说完,他又开始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骂我几句解解气吧。” 杨小姣看着他那夸张的动作,不觉有些好笑。气也渐渐消了。 马车放慢了速度,然后又正常前行。 云凤章生怕自己再失言,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杨小姣,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什么都不问了。但你可以随便问我。” 杨小姣用报复的心态跟他说话。 她两眼看着别处,慢悠悠地问道:“你看过大夫吗?” 云凤章认真回答:“我身体不太好,经常看大夫。” “我是说脑子。” “……没有。” “你经常跟女孩子这么搭讪吗?” “从来没有!” “没人说你很奇怪吗?” “从来没有。” “为什么我看到的你总跟别人看到的不一样?” “我故意给你看的。” “为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 “以前谁跟你做过水煮菜心?” “小姣。” “小姣是谁?”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话题最后停留在此处。 杨小姣算着应该也快到家了。 她稍一酝酿,终于问出了一个直盘桓于脑中的大问题。 这一次,她勇敢地直视着云凤章的目光, “我一直有个大疑问,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云凤章看她的神情这么严肃,也随即端肃紧张起来。 “你问吧。” 杨小姣深吸一口气,徐徐问出这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车厢里一阵静默。 云凤章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他想了多久,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直到此时他还是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说真话。他对她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可他怕就算他说了,她也不会相信。 杨小姣静静地等着。 云凤章不由得松了松衣领,他觉得车里有些太热了。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深邃明亮的眸子专注地看着杨小姣。 他那平静的语调中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苦涩: “我说了怕你不信。” 此时的杨小姣像一个高明的审判官,步步诱供: “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会不信。” “那好,我说。”云凤章稍稍停顿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相信人死后会重生吗?也可以说一个人突然有了前世的记忆。” “嗯。” “如果我说,我们前世是夫妻,我记得我们的一切,我记得你的模样你的名字,我特意来找你再续前缘,你信吗?” 杨小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看他是不是说笑。但他的神色十分严肃,没有任何玩笑的迹象。 云凤章紧张而又期待地盯着杨小姣,他在等待一个答案,等待她的审判结果,只要她表示愿意相信,他就将一切合盘托出。那时,他再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地压抑自己的爱意,再也不用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地接近她,他们可以提前几年厮守…… ☆、第十八章 去洛城 云凤章紧张地等待着,杨小姣低头沉吟良久,最终做出了结论,她抬起头来,“你在逗我?” 云凤章一听这话,便明白她到底还是不信。他的心倏忽往下坠落,坠落到底,一抽一抽地钝痛。 他轻轻叹息一声,嘴角逸起一缕苦笑,他早该料到就算他说实话她也不信。 杨小姣看着她这样子,心口莫名其妙地一疼,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默默瞪视着。 云凤章慢慢回复平静,她不信,他就不能再纠缠下去,否则她可能逃得更远。其实这样也挺好,他重新享受了一下追妻的乐趣,不是吗? 让人头晕目眩的笑容又重返他的脸上,云凤章的声音轻柔得似耳语一般,带着某种蛊惑:“小姣,你不要去想为什么,只需知道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你只需用心感受……你的心最后会告诉你会做何种选择。” 这一番话,像一根羽毛似的,轻轻拨动杨小姣的心尖,又酥又痒,似乎有所触动但又说不清是什么。 杨小姣略显痴呆地坐在那儿,半晌没说话。 云凤章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他的眸中散发着自信明亮的光泽,前世的小姣爱上了自己,这一世,一定也会。他无需着急,让一切顺其自然,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桃花镇早到了,马车也早停了。但两人谁也没动,杨小姣是没发觉到了,云凤章是不想下车。 第14节 直到大黄发现马车,跑上来用爪子挠车门,杨小姣才如梦初醒。 她有些尴尬,匆忙地拉开车门,匆忙地跳下车,匆忙逃窜回家。 云凤章目送着她进了铺子才命车夫赶车回家。 杨小姣回到家后便开始跟往常一样,煎药熬夜做饭收拾家务。她的人在忙着,脑子也没闲着。她的心如一团乱麻,各种思绪纠缠不清。她急需找个人倾诉、商量。 妹妹杨小娟便成了她的狗头军师。 杨小姣不敢提名姓,说得含糊其辞,“小娟,你说若是有个人突然间跟你说,你们俩前世是夫妻,他有了前世的记忆专门来找你的。你会怎么办?” 杨小娟一边剁骨头,一边问道:“谁说的?算命的?” “不是算命的。” “那他就是跟我似的,”说着,她用左手指指自己的脑袋:“这儿不正常。” 杨小姣似乎在为云凤章开脱,又似在寻找证据:“可是你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过,我脑子里有时会涌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我也说过孟婆汤喝得少这样的话……” 杨小娟咯咯笑了起来:“姐,你还当真了,其实你的那些记忆,有可能是你六岁前的记忆啊。” “六岁的孩子真的会记起这些吗?” “你别小看小孩子好不好?有的孩子挺早慧的,神童从哪儿来的” “说得也是。”杨小姣舒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 云凤章的脑子不正常吗?不正常吗?杨小姣这几日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纠结烦了,她又拉着妹妹问:“你没有感觉到对面的云凤章有时有点神神叨叨的?” 杨小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说道:“他有没有我不知道,我倒发觉你最近有些神神叨叨的。” 杨小姣白了杨小娟一眼,懒得再跟她说话。 云凤章最近发现自己被人疏远了。具体表现在几个方面:他偶遇杨小姣时,杨小姣对他很客气疏远;他到店铺里买东西时,她跟别人有说有笑,对他还是疏离客气,有时甚至有意躲着他。 他猜测可能是上次在马车中的贸然坦白让她心生戒备。也有可能是她以为自己脑子有病。无论哪种可能,都让人十分沮丧。 云凤章思来想去,此事只能让忠伯出场了。他亲自去解释有可能会让事情更糟。 一个天气清寒的清晨,杨家店铺里没有客人,只有杨小姣一人在忙。 忠伯瞅准时机走了进去。 他眯着眼看着杨小姣,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 “忠伯,您有事?”杨小姣关切地问道。 “唉……”忠伯一副难以启齿、欲说还休的模样。 杨小姣心里不由得一咯噔,忙说:“是不是凤章出什么事了?你快说!” 忠伯看火候到了,就用沉重的语调缓缓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家公子有一种怪病,有时候爱对人胡说八道,偏偏他又心高气傲生怕人知道……” 杨小姣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事啊。她的猜测竟是真的! “这不是什么大事,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看我们家没一个正常的,不也活得开开心心?” 忠伯苦笑道:“我也没少劝他,可是你也知道,公子那样的人……” 杨小姣明白,他那样的人肯定对自己要求更高更,不能容忍一点瑕疵。 忠伯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杨姑娘,我听说,他那天犯了病……你能否保守这个秘密?” “当然能。”杨小姣不假思索地答道。 忠,伯如释重负:“那我就放心了。” 忠伯离开后,杨小姣也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不地道。云凤章对自己家做了那么多,他生这种病,已经够可怜了。她不但不安慰反而打击他。 就在杨小姣低头检讨时,云凤章出现在了店铺门口。 他的神色迟疑、胆怯,像一个无助的小男孩似的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她的恩准才能进店似的。 “你站在门口干什么,还不进来?” “好好,我这就进来。”云凤章奉旨进店。 “小姣,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正常所以不理我了?” 云凤章小心翼翼地求证道。 “没有,绝对没有。”杨小姣连忙回答,同时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她递过来一块糖:“给你,新进的,很好吃。”云凤章欢天喜地地接过糖,像接过一块珍宝似的,他没舍得吃掉,打算拿回去放书房里供每日瞻仰。 云凤章不像忠伯那样走运,他刚来,买东西的人也陆续上门。其中也有不少拿着针线筐串门的。冬日里镇上的人们都闲,在家也无事可做,串门是一大乐趣。况且杨家店铺宽敞明亮,里又生有火盆,镇上那些妇人姑娘们都喜欢往这跑。年长的找钱氏唠嗑,年轻的找小姣姐妹俩。云凤章一来,聚集的人就更多了。 杨小姣看着云凤章像猴子似的被众人围观,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同时,她又怕他的毛病重犯,他别又拉着其他姑娘说什么前世夫妻之类的,这个消息一定会传得满镇风雨。于是杨小姣便找了个机会悄悄问他:“你那毛病犯过几回?” 云凤章急忙摇头,就差指天发誓了:“只对你一个人讲过。” “嗯。”杨小姣似乎十分满意,然后又给了他一块糕点:“你回家去吧。” 云凤章像得了重大嘉奖似的,捧着一块糖一块糕点乐颠乐颠地回家去了。回去之后,他将糕点和糖包好放在书房的柜子里。 然而没两天,他就察觉,糕点被耗子偷吃了。云凤章一怒之下,决定败家一回,便将那块糖给吃了。小姣说得果然没错,这糖极好吃,于是他又让云齐云称了三斤。 杨家店铺生意越来越好,杨成夫妻俩一向厚道,杨小姣嘴甜会做生意,她家店铺从不缺斤短两,价钱也比别处低些许,进货时也是百般比较挑选。渐渐地,不但镇上的人来往他家的东西,就连邻镇的也来买。还有的人直接从他这儿批发货物。 杨小姣接着又说服父母拿钱在周家和云家的后面,也就是小河的对面买了一片荒地和一间小铺子出租用来收租金。至此,那箱从池塘打捞出来的财宝已经用了一半。剩下的钱氏再不准她动,说要给她当嫁妆。 新年过后不久,周玉音就来问杨小姣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洛城。 杨小姣先是惊讶,随即又想明白了,周季明要去看眼睛呢,听说周玉音的大伯好像给她寻了门亲事,这两样大事加一起,周家要去洛城再自然不过。 杨小姣稍一迟疑便答应了。本来她打算一个人去的,但爹娘妹妹都不放心,小娟自告奋勇要陪她去,但她不放心家里。和周家一起倒也便宜。反正只是结伴去,费用她自理。 周玉音听她答应了,也是十分高兴,拉着她的手说:“有你一起去太好了,从桃花镇到洛城,快则半月,慢则一个多月,路途无聊,咱们正好可以做个伴。” 事情一敲定,杨小姣也开始忙碌起来。家里的事情先得处理好,要一一拜访几家要好的邻居,拜托他们多照顾一二,有意外情况请他们帮忙请大夫等等。 一切准备就绪,即将出发时,忠伯过来告诉杨小姣,云凤章也要回洛城,问她愿不愿意结伴而行。 ☆、第十九章 旅途(上) 杨小姣想了想,只好如实回答,说她已经答应跟周家兄妹同行了。 云凤章倒也没感到意外,浅浅一笑道:“也好,我们再会吧。” 杨小姣看着他飘然离去的背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云凤章要离开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引得镇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的一阵伤心、难过。 关于他的消息一*地传来,想不听都不行。 有人亲眼看到他专门的打造那辆十分华丽的加长马车。 有人说他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他家的宅院里只留下了两个面容阴沉的老头看门。 大家趁空再去多看一眼,能多看一眼算一眼吧。连大黄都流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杨小姣骂大黄是白眼狗,因为它对自己都没这么上心。 云凤章带着忠伯云齐云致三人,在一个清晨悄悄离开了桃花镇。这么悄悄地离开,不知是不是怕被人围追堵截? 杨小姣得知后,心情愈发怅然,她真有些后悔早早答应了周玉音的邀请,要不然…… 但她随即又想到,他们孤男寡女一起上路,似乎也不大好,万一自己把持不住,万一有人因妒害她……这么一想,倒也释然了。 钱氏毕竟是过来人,似乎看出了女儿的心思,便安慰道:“周家兄妹为人谦和不爱惹事,又有家丁跟着, 你跟他们一起,我和你爹挺放心。” 杨小姣接道:“云凤章也不爱惹事呀。” 钱氏淡淡说道:“他还用得着惹吗?他那个人站在那儿就是招事的。你当别地的人也跟咱镇上的人这么朴实啊。” 杨小姣没再说话,她默默地收拾行装。家里给她新添了两件春衫,她带了些干粮,一些铜板碎银,还有两张银票贴身藏着以防万一,最后还有一封何大娘给她表姐王氏的家书。 钱氏不放心地叨唠道:“你路上一定要小心,用度不要太省,你何大娘给的地址一定要记住了,去了就去找你王姨,总比外人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两天的一个清晨,杨小姣和周家兄妹一起出发上路。周玉音带了一个贴身丫头小桃,周季明带了一个叫小叶的小厮,再加两个身强力壮的车夫,一共七个人,两辆马车。 周玉音拉着杨小姣的车上了前面那辆马车,笑着说道:“咱俩做伴真是太好了,我三哥是个闷葫芦,这一路还不得闷死。” 周季明好脾气地笑了笑,然后让小叶帮杨小姣把行李搬上车。 马车驶过空荡荡的云府前时,杨小姣不由得多看两眼,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周玉音也朝云府门口看了一眼,“我听大哥说,云公子在洛城城郊建了一栋园子,里面种着各种奇花异草,说不定他会好心邀请咱们去观赏观赏呢。” 杨小姣嗯了一声没接话。 周玉音又用略带伤感的语气说道:“也许他回到了繁华的洛城,早把咱们这些乡下的朋友给忘了。你记不记得,咱们小时交了一个好朋友?就是我姑姑邻居家的那个女孩。” 杨小姣点了点头,隐约还有些印象。 那个小女孩生得白嫩水灵,她特别喜欢跟杨小姣和周玉音玩,杨小姣带着她爬树摘果子,下河摸鱼钓虾,到处疯玩。有好几晚她还住在杨家。那女孩临走时又哭又闹还抓住杨小姣的手不放,最后她的家人没法只好带杨小姣和周玉音去她家玩几天。结果到了她家以后,那女孩子因为有了很多玩伴,很快就把她们两人抛到脑后。杨小姣受了冷落,气得当晚就要拉着周玉音回来。 周玉音笑道:“你的脾性比我大多了,我当时委屈得直哭也只好忍着。” 三人想起这段童年往事,不由得一齐笑了起来。 一行人一路早行夜宿,逢客栈就打尖歇息,顺便吃点简单饭菜补充点干粮。周家兄妹家境虽好,但为人并不奢侈张扬,投宿吃饭时都会尽量兼顾杨小姣。现在杨家家境好转,杨小姣也没太节省,住宿时她尽量选择中等价格的客房,吃饭时也是。 三人这一路相处得十分融洽合拍,有时路途无聊,周玉音和杨小姣就轮流读书给周季明听,她们读累了,就换周季明说书给两人听。路上遇到景致特别的地方,三人就下车赏玩一番再上路。 杨小姣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直到洛城。没想到,仅仅三天后,他们就在青林镇碰到了熟人。 那天傍晚,马车到达青林镇后,三人找了镇上最大的客栈歇宿,他们刚到店门口,就发现云凤章戴着一顶珠灰色斗笠正站在那儿,他看到杨小姣,掀起斗笠,脸上露出一丝惊讶,迎上来笑道:“真巧,你们也走这条路?” “是啊,你也住这里。”四个人寒暄着,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 就在这时,就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叫道:“凤章,你在那儿做什么?” 说话间,那个矫健灵活的身影已经闪到了四人面前。这是一个约有十六七岁、明锐英俊的青年男子。他身材高大挺拔,剑眉星目,腰间挎一把短剑。 云凤章笑着给双方引荐了一下。 “这是桃花镇上的周季明,这位是他妹妹,——这一位就是小姣。” “他是我表弟王一川。” 王一川先跟周家兄妹打了招呼,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杨小姣,意味深长地说道:“久仰久仰,久闻大名。” 第15节 杨小姣暗自好笑,她有什么名气能让人久仰? 有了王一川的加入,气氛顿时活跃许多。 他是个自来熟,跟谁都能说上几句。 他一会跟周季明谈谈读书心得,一会儿又跟杨小姣交流边地美食,还顺便告诉周玉音本镇上有家店铺卖的胭脂很有名。 五个人进了大堂,云凤章早就定好了饭菜,他们找了靠里的桌子坐下。就在这时,前面的人群不明原因地骚动起来。 王一川调侃道:“这又是谁,难道有姑娘发现本公子的行踪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前桌的两个年轻男子激动地议论道:“太、太美了,简直是天仙下凡。” “是啊,想不到这小镇上还有此殊色。” 原来是来了美人。 五个人都兴致缺缺,谁也没想上前多看一眼。杨小姣此时只想好好吃上一顿。 他们想清静,热闹却主动找了上来。 大堂里的人突然间像潮水似地往他们这桌涌来。 杨小姣看了看云凤章,他虽然摘了斗笠,可是背对着人群坐着,天色又有些晦暗,应该没人发现啊。 很快,她就发现,原来那些人不是冲他来的。 他们簇拥着一个光华夺目的美人而来。 对于那个美人,杨小姣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她就像一个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一样,骤然照亮了这间灰扑扑的客栈。她白衣飘飘,宛如仙女莅临凡间。周围众食客们饭都忘了吃,店小二手里的碗端倾了都没发现。 就连王一川也是惊讶地望着那个女子。 桌上最淡定的就数云凤章和周季明。 周季明是看不清,云凤章则连身子都没转,他的眉头轻蹙着,眉宇间似有一丝隐忧。 ☆、第二十章 旅途(下) 杨小姣心中奇怪,这个女人是谁?云凤章为什么会流露出那种神情? 难道是…… 杨小姣在猜测,周玉音也是一脸若有所思。 这时,王一川已经站起了身,开口寒暄,“谢姑娘,陆大哥,真是巧啊。” 杨小姣这才发现,那个女人的身后还立着一个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的灰衣男子。 云凤章有些不情愿地转过了身,淡声跟两人打了招呼。 那位艳惊四座的女子名叫谢静雅,灰衣男子是陆蕴,是云凤章的好友。 众人通了名姓,客气寒暄几句,便各自落座。 谢静雅和陆蕴两人坐在周玉音和王一川之间,也就是云凤章和杨小姣的对面。 谢静雅和云凤章有一点非常相似,那就是他们都能轻而易举地让身边的同性黯然失色,让异性紧张失措。周玉音和杨小姣很不幸地成为了她的陪衬,杨小姣还好,周玉音显得有些沉闷,笑容也有些僵硬。 陆蕴一坐下就关切地望向云凤章:“我们自庆阳一别已有半年没见了吧?你的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 云凤章点点头,淡淡道:“还好。”接着他又问道:“你们怎么走这条路?从江南到洛城走水路岂不更方便?” 陆蕴还没来回答,只见谢静雅微微一笑,清声说道:“我腻了坐船,就想看看陆路风光,蕴哥哥就带我走这条路了。”杨小姣只从说书的那里听说过什么声如黄莺出谷之类的,今日才算是亲耳听到。那声音软甜柔糯,听着让人发酥。 他们说话时,那些围观的人仍没有散净。 陆蕴担忧地看了一眼谢静雅,皱了皱眉头问小二有没有雅间。 小二结结巴巴地说没有。 陆蕴一挥手,外面立即进来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严严实实地挡在他们外面。 饭菜陆续上来,众人开始吃饭。 这顿饭吃得有些压抑,谢静雅像一个画中人似的端坐在那儿,只是偶尔用筷子拈点青菜,动作优雅轻柔。周玉音坐在她旁边有些缩手缩脚伸不开筷子似的。 云凤章吃得也很少,只有王一川和杨小姣两人没受影响。 杨小姣点了一碗鸡丝青菜面,店家也够实在,给她上了一海碗面。杨小姣早饿得前胸贴后背,面一端上来,她就开始优雅而凶猛地开吃。王一川看她吃得香,不由得问了一句:“很好吃吗?” 杨小姣连连点头说好吃,王一川也要了一碗跟她一样的。 云凤章看着杨小姣,脸上有了些许笑意,他将几个口味较重的菜移到她面前,温声嘱咐道:“别只吃面,尝尝这个。” “嗯嗯。你也吃。”杨小姣一边吃一边点头。 杨小姣注意到对面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是那个仙女似的谢静雅。从进来至今,她一直都没注意到杨小姣,当然杨小姣也不介意。 云凤章的青睐,使得杨小姣成为全场的瞩目点,连陆蕴也注意到她了,他扫了一眼杨小姣,用不确定的口吻问道:“凤章,这位是……” 云凤章似乎有些生气,安抚地望了望杨小姣,淡声说道:“她是我在桃花镇认识的朋友。” 陆蕴忙说了声抱歉,便没提此事。 这家客栈不但伙食有点差,住宿条件也很差,房子又老又潮,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不过,杨小姣到哪儿都能随遇而安,一夜无梦到天亮。 次日清晨,她精神抖擞地下去吃早饭,除了周季明外,其他人都有些精神不济,显然昨晚都没睡好。 陆蕴正一脸关切地问谢静雅:“你怎么样,头会不会痛?” 谢静雅轻轻摇了摇头。 陆蕴又温声道:“你看你,早就给你说了陆路太颠簸,你非不听,你这身子怎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他一直在说,谢静雅却很少回话,间或摇头或是点头,仿佛在省着气力似的。 杨小姣惊讶地看了一眼陆蕴,他这人看上去不苟言笑、一脸严肃,没想到温柔起来这么温柔。 杨小姣只是多看了一眼陆蕴,不想却引起了云凤章的注意,他的声音比陆蕴更温柔,“小姣,你早晚睡得好吗?早饭想吃什么?” 他一开口,杨小姣再次成功地引起众人的注意,特别是谢静雅的注意。她用那双清亮晶莹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杨小姣。杨小姣被看得有些发毛,谢静雅大概觉得自己注视的时间过久了些,便慷慨地给了杨小姣一个笑脸。若杨小姣是个男人一定会受宠若惊,她只是怔了一下,然后回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笑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静雅笑了,陆蕴对杨小姣的态度也好转许多,他神情和悦地说道:“杨姑娘,你为人性格开朗,有空多陪静雅说说话。” “嗯,好说好说。”杨小姣却在纳闷她们两人能说什么。 不想云凤章却接道:“让周姑娘多陪她便是,我还有一些事要请教小姣。”不知道是不是杨小姣的错觉,她觉得云凤章似乎不愿意自己按近谢静雅。这又是为什么?而且他们三人之间的气氛也很诡异。 杨小姣逮了个机会,找王一川问了个明白。 王一川性格随和风趣,又见多识广,跟谁都合得来。杨小姣也喜欢跟他说话。 杨小姣跟王一川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终于找机会拐到这个话题上。 “一川,那个谢静雅和陆蕴跟云大哥是什么关系啊?” 王一川用手捏着下巴,一双眼睛贼兮兮地打量着杨小姣,然后故意卖了个关子,慢慢说道:“他和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的家长都彼此有意,亲事基本已经内定……” 杨小姣的心窝像被人猛然打了一拳似的,又闷又痛。不过,她的神色仍十分镇定,继续问道:“哦,还有呢?” 王一川用探究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以上指的是陆蕴和谢静雅,凤章和陆蕴是好朋友。” “就这些?”杨小姣一脸疑惑。 王一川笑了起来,“不然,你以为呢?” “那谢静雅和云凤章——” “一川……”王一川刚要开口就被云凤章制止住了。 云凤章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警惕地盯着王一川。 王一川再次摸摸下巴,讪讪地说道:“你们聊,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王一川离开后,云凤章转过脸,双眸含笑,注视着杨小姣,柔声说道:“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吧?” 杨小姣假装抬头看天,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没什么好问的。” 云凤章无奈地笑了笑,“好,你不问,那我自己说。” 他也随她一起看着天空,用平淡的语调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是我好友的未婚妻,我和她只见过两面,总共只说了三句话,你不要瞎想。” 杨小姣觉得自己心跳莫名加快了一些,但仍嘴硬道:“谁瞎想了?” 云凤章低低笑了一声,宠溺地说道:“好,你没瞎想,瞎想的是我。” 笑毕,他又正色道:“小姣,那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杨小姣看他这么严肃,不禁有些好奇。 “不要和她接近,也不要相信她的话。” ☆、第二十一章 旅途趣闻 杨小姣觉得云凤章太多虑了。谢静雅说的话很少,周围侍女环绕,还有一个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准未婚夫,她哪有时间接近自己? 当天晚饭后,云凤章便对陆蕴说,谢静雅的身体不宜太过颠簸,而他有事需要加快行程,因此提议他们分头行动,到洛城再相聚。 陆蕴一听也觉得有理,他正沉吟考虑时,却见谢静雅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忧伤地望着他们,低声说道:“是我拖累了大家。你们既然着急就先走吧。” 陆蕴一看她这样,赶紧追上去好声安慰。 王一川也劝云凤章:“你之前不是说趁着春光正好,要沿途游览山河风光吗?怎么又说有急事?” 云凤章也觉察出自己是自相矛盾,只好胡乱敷衍了王一川几句。 两人说话间,陆蕴去而复返。周家兄妹也闻声赶了过来。 陆蕴一脸为难地看着众人,叹息一声缓缓开口道:“静雅刚经历丧亲之痛,她的身子一向纤弱又爱胡思乱想,我本来想带她散散心,这两天,她跟杨姑娘周姑娘一起,也开朗许多。不想,咱们刚聚一天又要面临分离……”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环视一圈众人,似在征询大家的意见似的。 云凤章没有说话,王一川正要表态,却听周玉音接道:“大家天涯相遇倒也是缘分,我们也没什么急事,只是不知道云公子和王公子……” 陆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云凤章,试探道:“凤章,若你有急事,我可以拨出几个侍卫快马先行帮你处理,你我已半年未见,多聚几日可好?” 云凤章低头默想片刻,又看了看杨小姣,脸上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也罢,就这样吧。” 第16节 结局是皆大欢喜,陆蕴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他朗声说道:“好,咱们明日早点出发,前方是一个大镇,到时我做东请大家吃饭。” 云凤章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次日清晨,杨小姣一下楼就见周玉音他们已经聚在大厅里,早饭已经端上桌,好像就等她了。 杨小姣笑着说道,“你们起得真早。” 谢静雅十分自然地接过话道:“这又是我的不是了,我一早咳醒了,索性下来看看,把他们都吵醒了。” 杨小姣随口说道:“是呢,咳嗽的人一般都这个时辰醒。” 周玉音也附和几句,三人似比昨日熟稔许多。 陆蕴见此情形,对杨小姣和周玉音越发和颜悦色。 寒暄完毕,众人开始吃饭。 早饭比杨小姣他们平常吃的精致许多,粥用浅口小碗盛着,小菜用小碟子装着,花卷馒头也是十分玲珑袖珍,看样子应该是从外面买来的。 杨小姣默默想着,她究竟要吃多少个才能饱。 杨小姣默默地吃着早饭,她刚喝掉一碗白粥,面前又推过来一碗皮蛋瘦肉粥,只听云凤章笑道:“小姣妹妹,为庆祝咱们他乡相遇,我敬你一碗粥。” 杨小姣看了他一眼,粥也能敬吗? 大家停下来看着她笑,杨小姣也没推辞,端过来喝掉,然后扬扬空碗:“我先干为敬,你随意。” 接着,云凤章又“敬”她半屉小龙包,王一川“敬”了她两个花卷,周玉音“敬”了她一个鸡蛋。当然,杨小姣也“回敬”了他们一下。饭桌上顿时热闹许多。 陆蕴看着有趣,也试探着“敬”了谢静雅一个包子,谢静雅十分难得的接受了他的敬意。陆蕴心情大好,席间气氛愈发融洽欢快。 早饭后,谢静雅趁机提议说,以后大家都在一处吃饭,分开付帐太麻烦,不如大伙按人出份钱,再出两个人管帐,以后旅途花费就从这里面支出,省得再为琐事操心。同时,她又让贴身丫环报出一个十分合理的价位。 众人对这个提议倒没什么异议。 王一川和周家兄妹率先表态说没有问题。 陆蕴看着云凤章和杨小姣两人:“你们二位觉得呢?” 杨小姣看得出来,这个价位是充分考虑了自己的境况做出的,既不低得明显像占便宜,又不高得难以接受。 “我也没问题。”说着,她又笑着补充一句:“不过,我饭量大,明显占了大伙的便宜。” 谢静雅却笑着接道:“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我看你吃饭,胃口也跟着变好了,这比吃多少补品都划算。” 陆蕴也附和着说是。大家又笑了起来。 大家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让周玉音的贴身丫头小桃和谢静雅的丫环麦冬共同管帐。 解决掉这些琐事后,众人便开始上路了。 早春二月,冰雪消融,柳芽初发,草地新绿,大地上一片勃勃生机。 他们越走天气越暖和,过了几日后,杨小姣已经不耐燥热,早早脱掉臃肿笨拙的冬衣,换上了轻盈的春装。她出门时,钱氏特意让人给她做了两套新衣,一套嫩绿,一套鹅黄,都是十分鲜嫩明亮的颜色。杨小姣脸上的疤痕已经消失平复,只留几条浅浅的痕迹,她的肌肤白里透红,身体纤侬合度,矫健轻盈。一换上合体的春装,整个人愈发显得容光焕发、活力四射,与周围明媚的□□相得益彰。 当杨小姣换完新衣出现在众人出前时,旁的人还好,云凤章则是一副略显痴呆的模样。 只见他双眼发直,双眸中闪烁着某种奇特的光芒。 这分明是登徒子专属的目光,众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王一川更是惊诧,原来眼高于顶的表哥好的是这口? “咳,咳。”王一川轻咳一声提醒云凤章。 云凤章恍然回神,讪讪地收回发直的目光。随即又开始像个老人家似的絮叨起来:“俗话说,春捂秋冻,你赶紧再披上一件披风,小心染了风寒。”接着,他不由分说地硬给杨小姣披上一件衣裳。 王一川在一旁挤眉弄眼,吃吃笑个不住。 众人:“……” 谢静雅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杨小姣也没跟他争执。 杨小姣开了个头后,周玉音和谢静雅也陆续换上了春装。 不出意料,谢静雅那楚楚动人的风姿,弱柳扶风的身姿,一换上轻薄的春装,立即惊艳了一干人。不过,云凤章仍是那个例外。 谢静雅孝服未服,她的衣裳多以白色为主,她也确实适合白色。她和云凤章一样,穿白衣的时候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杨小姣欣赏完谢静雅,又偷眼观瞧云凤章,他最近很少穿白衣,可能是为了赶路方便,他常穿蓝色褐色灰色之类的衣裳,好像里面的里衣是白色,里衣的里面…… 杨小姣的目光太具有穿透力,把云凤章看得浑身发热。 他发热的原因是,是因为他太熟悉她这种目光的深层含义,她说过她是在用眼睛扒光他,她能透过层层衣裳看到他的身体…… ☆、第二十二章 隔墙佳人(上) 杨小姣和云凤章两个人,一个自以为隐藏得很深,一早已堪破对方的“龌龊”心思。一个偷窥一个浅笑,他们这样的互动在外人眼里简直就是在眉目传情。 神思恍惚中,杨小姣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她急忙回神,一脸茫然地问道:“啊,谁在叫我?” 她抬头时,就见周玉音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桌上的其他人也在望着他们两人笑。 王一川清咳一声,笑道:“周姑娘方才问你要不要添饭?” “哦,不要了不要了。”杨小姣冲周玉音掩饰似的 笑笑。 杨小姣将碗里的饭菜吃完便停了筷子,王一川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某人秀色可餐,让你提前饱了。” 杨小姣一恢复过来,口齿也伶俐起来,她微微一笑,回敬道:“其实最秀色可餐的人是你,我每次都拿你当风干鸭下菜。” 众人闻言又笑起来,连谢静雅也掩口而笑。 王一川一脸不解,虚心求教:“我秀色可餐我是知道,但为什么是风干鸭呢?” 杨小姣一脸正色道:“以为你是吹风晾干的呀,所以才这么爱说风凉话呗。” 王一川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拱拱手:“受教了。” 众人不由得会心一笑,饭桌上的气氛格外融洽。 陆蕴看向杨小姣的目光也不由得带了一丝欣赏。起初,他很不理解云凤章的选择,杨小姣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都跟他相差太远。但对方根本就没打算征求他的意见,他也不好说什么。 这一路走来,他深入了解杨小姣的为人后,对她的排斥和抵触逐渐减少。她这么一个不亢不卑、落落大方又风趣开朗的人,确实讨人喜欢。以前的云凤章和谢静雅类似,都像是画中人似的,现在的云凤章身上多了一丝鲜活和烟火气。他从以前的孤傲清冷、寡言少语变得温暖熨帖、絮叨多话。这未尝不是一个极好的蜕变。 从这以后,陆蕴对杨小姣的态度愈发客气,不过鉴于两人的身份,他这种客气是还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疏离。 而王一川跟杨小姣混熟后,两人之间的话题也越来越多。两人俨然饭桌的一对活宝,说话时总是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他们往往又旗鼓相当,常常逗得众人会心一笑。他们两人若不在,气氛就会随之低落许多,有时甚至会冷场。 这天午饭时,小二上菜时,先端上一盘炙烤羊肉。王一川便不怀好意地道:“呀,小姣,你的本家来了。” 杨小姣白了他一眼,正好小二又陆续端上一盘猪肉,一盘凉拌三丝,再加一碟莴笋,杨小姣便一脸坏笑道:“咱们来玩个饭前游戏吧。” 王一川顿时来了兴趣:“好好,快说怎么玩。” 杨小姣拿起一根筷子,“咱们来玩绕口令,我点菜时你说名字。比如猪肉简称猪,三丝简称丝。” 两人兴致勃勃地开玩。大家也兴致勃勃地看。 杨小姣先点到莴笋,王一川就叫了声“莴”,然后点到凉拌三丝,他又说“丝”,最后是猪肉。 杨小姣越点越快,王一川叫得越来越快,到最后满大厅的人都听到他在不停地说:“莴丝猪,猪丝莴。”我是猪,猪是我。 “哈哈……”众人先是安静片刻,接着哄然大笑。 王一川自己也跟着哈哈大笑。 云凤章跟着笑了一会儿,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连一阵后,笑容便渐渐变淡。整下下午,他似乎都有些闷闷不乐。 王一川察觉到他的异样,便上前主动开导。 “谁惹你不高兴了,你说,我去找他算帐。” 云凤章扫他一眼,淡淡说道:“除了你还有谁。” 王一川一脸惊讶,用手指着自己,连连叫屈,“你说是我?天地良心,我费尽心思,豁出这张俊脸逗你家那位开心,我还做错了?” 云凤章冷哼一声,酸溜溜地说道:“你既然知道那位是我家的,就应该注意点分寸。” 王一川这回更惊诧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稍等片刻才反应过来,然后看着云凤章哈哈大笑起来:“我真是觉得荣幸之至,通常都是别人怕你抢他们家的那位,没想到我竟然让你怕了。”说完这句话,王一川一脸雀跃地走开了。留下云凤章在那儿哭笑不得。 从这以后,王一川倒也真注意些分寸。不过,他也没有明显冷淡远离杨小姣。只是在两人说话时会拉上云凤章,这让云凤章对他宽容许多。 俗话说,二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前两日还是风和日暖,转眼间便是浓云压城,寒风乍起,接着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杨小姣和周玉音谢静雅等人赶紧又换回冬衣。周玉音和谢静雅两人因此染了风寒,周玉音只是轻微的,谢静雅却有点惨淡,整日咳个不停,又是请大夫又是喝药。只有杨小姣安然无恙。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收获了一堆云凤章的唠叨。 大家赶路时都聚集一起坐在云凤章这辆宽敞加长版的马车中,他絮叨时,大伙都炯炯有神地盯着他,杨小姣也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云凤章说完也自觉失态,随即便闭口不言,脸上又恢复了往常那种高冷淡然的表情,跟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因为下雨,众人行程延迟,无法在天黑前到达下个大镇。最后,他们不得不在一个有些荒凉的小镇上歇宿。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虽然名字起得气派,叫什么万里大客栈,其实小气可怜。房间又破又潮,木板床一坐下去就咯咯吱吱地响,大白天走廊里就有老鼠打架。 云凤章看了一间房间,歉疚地对杨小姣说道:“你先委屈一晚吧。明天雨停了就离开。” 杨小姣奇怪地看着他,笑道:“我没有什么委屈的啊,只要你们习惯就好。” 云凤章张了张嘴,险些脱口而出:“只要与你同行,哪怕露宿街头也愿意。”话到嘴边,他急忙刹住,这话太不合时宜,攒着以后再说吧。 云凤章带着杨小姣上二楼去看房间,所谓最好的与最差的也没什么区别。他们几人各挑了一间,云凤章特意挑了杨小姣左边的那间。周玉音住在杨小姣右边,谢静雅又在周玉音隔壁。 赶了一天的路,众人都有些疲乏,晚饭随便吃几口便各自房歇息。 云凤章回到房间,看到床靠墙而放,不由得心中一动,因为他想到小姣房中的床也是这么放置的。如此说来,他们今晚可以同床共枕了,虽然中间还隔道墙,但这已足以让人热血沸腾了。 云凤章毫无形象地跳上木板床,右耳紧贴着墙壁偷听隔壁的动静。很快,他再次激动起来,因为他发现墙上还有一个洞。 ☆、第二十三章 隔墙佳人(下) 墙上的洞,应该是老鼠打的。云凤章贴上去查看,可惜的是洞被人用破布堵上了。他想捅开,又觉得不妥。 云凤章盯着墙洞看了良久才上床入睡。临睡前, 第17节 他还特意将床往墙边推了推直到顶着墙壁才罢休,枕头也往里推了一下,整个人紧贴着墙壁头朝里侧睡。隔壁小姣在翻身,床板咯咯吱吱地响动,这声音在云凤章听来却如天籁一般。 这一晚,他面朝里贴着墙睡得极香极沉。 翌日清晨,雨仍在下。 客栈里滞留了一众行人。这些人心情望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一脸忧愁烦闷。 陆谢两家的仆人们也在不停地忙碌着,他们有的冒雨去采买东西,有的在厨房里做饭。杨小姣这才得知,原来客人也可以用客栈的厨房做饭,食材自备,再稍稍给点钱就行。 过了一会儿,众人陆续梳洗完毕陆续下楼。 谢静雅的精神有些憔悴,脸色略显青白,这倒让她更显得我见犹怜。陆蕴一脸心疼地望着她,叹息道:“早知道就不该听你的,这才开始上路,你的身体便每况愈下,让我于心何安?” 谢静雅勉强一笑,柔声说道:“蕴哥哥,你别这样说。你这样一路护送我,我已是十分感激。我的身子一直都这样,不干你的事。” 陆蕴道:“咱们之间何须这么客套,只是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坚持绕路走这条路?”说着,他疑惑地瞥了一眼众人,目光朝楼上看了片刻又回转下来。 谢静雅神色微变,旋即便换上了副哀伤凄然的神色,柔媚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淡淡的感伤:“你不懂,我因为身体不好,很少出远门,每次听你们说起天南海北的趣闻,我都心生向往,又怕时间长了,连你的话都接不上,唉……” 陆蕴悚然动容,连声安慰道:“我懂得,我懂得。是我错了。” 他们说话间,王一川和云凤章正并肩下楼。王一川有些萎靡不振。云凤章却是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他一下楼就朗声说道:“还在下雨啊。”仿佛下雨是一件很让人愉悦的事情似的。 陆蕴无精打采地回了他一句。仆人们正在收拾桌子准备吃早饭。 昨天跟店家说好了,东南角那一处空了出来,专门留给他们。其他人都聚集大厅的另一侧。当然,这都是陆谢两家的管家前去交涉的。怕的是谢静雅受到其他客人的打扰和观看。 周玉音和杨小姣是从来都不避讳这些的。大周民风较为开化,女子的行动相对自由,路上的行人也有不少年轻女子。再加上出门在外更要从权,两人更没法讲究在意。不过,如今她们两人也因着谢静雅受到了贵女一般的待遇。 早饭端上来了,照例是精致的清粥小菜,还有各种杨小姣叫不上名字的好看糕点。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 王一川打趣道:“真是太丰盛了,谢姑娘,你再这样下去,可是要贴钱哪。” 谢静雅此时精神好了些许,听罢嫣然一笑,眸光在王一川和云凤章两人轻轻一流转,道:“哪里会贴钱,倒是我假公济私,这些饭菜都是我们南边人爱吃的,也不知道除了我和云大哥外,你们习不习惯?”说完,她自然而然地望向云凤章,似乎在等他接话。 云凤章一脸严肃,看也不看谢静雅,淡淡道:“我也不太习惯,我跟小姣一个口味。” 谢静雅脸上的笑意不变,轻声说道:“原来是这样。” 云凤章接着对陆蕴一笑道:“我再加两道菜吧。”说罢,他扬手叫过小二:“麻烦再给我这桌上一盆酸辣汤,十个烤饼,一碟咸蛋。” “好咧,客官。”小二爽快应答一声,转身去厨房了。 这时,周玉音忙道:“云大哥,不用麻烦了,桌上这些已经够了。” 云凤章对她倒是客气,神色缓和:“小姣早上不习惯吃甜食。” 杨小姣突然被点名,猛然抬头看着云凤章,连忙摆手:“没关系的,我什么都吃得下。” 云凤章温柔地望着她笑,以一种十分笃定地口吻说道:“你吃酸辣的胃口会更好。” 杨小姣真想告诉他,酸辣的本身就是开胃的,任谁吃都会胃口就好。 不过他这份好意,自己心领了。于是她便回他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贝齿,挠得云凤章的心里软软的痒痒的。 一旁的谢静雅像是打寒颤似的,身子连着轻颤几下。 陆蕴立即察觉,忙关切地问道:“静雅你怎么了?是不是冷?” 众人闻言也纷纷看向谢静雅,周玉音还建议她回房吃早饭。 “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上楼挺没意思的。”谢静雅笑得十分勉强。 “那就好。你快喝点热粥暖暖。” 陆蕴说话时看了云凤章一眼,隐隐有些责备的意思。 这时,云凤章点的酸辣汤和烤饼端上来了。 店家也够实在,这汤是满满一大盆,冒着腾腾地热气,矗立在周围一众精致玲珑的碗碟中间,显得格外醒目。 盆是大盆,用的碗自然也不小。烤饼烤得外皮焦黄,散发着很好闻的面香味。 云凤章毫不吝啬地赞道:“这饼烤得不错,仅次于你烤的。” “噗。”王一川显些喷饭。 “来,快吃吧,好暖暖身子。”云凤章十分熟练地给杨小姣盛汤,掰饼,一整套动作做下来如行云流水一般。 王一川静静地看着,然后默默地感叹,他的这位表哥在追求女人方面果然有天分,人家第一次做就这么熟练自然。按理,他这样的容貌风华,根本不需要求女天分,有的是女主往上贴。但人家如此美貌还如此有天分,看来是没他们这种人的活路了。怪不得他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王一川用钦佩的目光看着云凤章,其他人则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杨小姣。就连端饭的小二也忘了走,呆呆地站在那儿干看着。 云凤章掰完一块饼,一抬眼看到小二还呆站在那儿,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说道:“哦,我忘了打赏是吧。”说着便让旁边仆人桌上的忠伯给他五钱碎银。 “啊?”小二如梦初醒,继而目瞪口呆。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客、官,从来没人打赏的。”这时店老板那又圆又滚的身子像个石磙似的骨碌过来了,一下子挤开那个呆头呆脑的伙计,一脸谄媚地笑着,“这位公子真是大方。您吃得高兴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打赏。”他嘴里这么说上,一双胖手却早已伸了上去。 桌上众人看他这副滑稽模样,不由得暗暗发笑。 云凤章也是微微一笑,忠伯已把钱递了上来。 胖老板愈发笑容可鞠,他拖着球状身躯在昏暗的大厅里滚动,并且中气十足地向老板娘报账:“东南角一号桌有位官官,打赏五钱银子——” 众人用不解的目光看着云凤章。心说这人真是有钱没处使了。这种地方还有人打赏。 云凤章却觉得很值很值,因为这里的客房太好了,床的摆设好,墙上还有现成的洞。 外面虽然仍在下雨,但他的心里早出了太阳。 这一顿早饭,杨小姣喝了两碗酸辣汤吃了两张饼,她又怕谢静雅多想,还吃了几块点心。周玉音和周季明也吃了一些,剩下的被云凤章全吃了。 雨一直在下,众人间的气氛也不甚融洽。于是谢静雅早早吃口饭,便借口不舒服上楼去了。其他人在大厅里呆了一会也回房去了。杨小姣也准备回房看会书。 云凤章一看杨小姣回房,自然也跟着回去。他一直惦记着墙上的洞,这会儿,便趁着天光正好,好好探索一番。 他在床底下找了一根棍子,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捅开那层破布。 布团被捅掉了,他迫不及待地上前偷窥。 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两只充满好奇的黑葡萄似的眼睛。 接着,他便听到了从墙洞里传来的嬉笑声。 云凤章又羞又窘,羞恼之后,他开始倒打一耙:“我一直怀疑你偷窥我,果然不出所料。” “嘻嘻,我还以为是耗子在钻洞呢。” 两个人趴在墙洞两侧,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不亦乐乎。 刚吵了几句,杨小姣便离开了。 云凤章心里一阵失落,他敲敲洞口说道:“哎,你别离开啊,咱们还没说清楚呢。” 杨小姣很快又回来了,她塞过来一块用油纸包着的花生糖。 云凤章心中大喜过望,赶紧收藏起来。他翻了翻屋里,发现自己屋里根本没什么吃的可以回送。下一刻,他便飞一般地冲出房门,正要喊云齐帮忙,一转眼看到那个呆头呆脑的小二,便立即转变了主意,对他招手:“你去街上帮我买些糖和零嘴,记得要小的。”云凤章怕他不明白又用大拇指和食拽比划了一下大小。 “好咧,客官。”小二咧嘴一笑,飞一般地跑出去了。 云凤章没有等太久,那小二便回来了。云凤章高兴地赏了他几十文钱,小二顿时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接下来的时间,云凤章便有事可做了。 他先将干净的纸张卷成圆筒状,塞进墙洞里,以免吃食沾上灰,然后开始往隔壁运送东西。隔壁的杨小姣接到了糖、果脯,糖豆等等各式零嘴。她发现隔壁那人似乎送上瘾了。 ☆、第二十四章 小楼春雨(上) 这一上午,杨小姣床上堆满了小山一样的零食小吃。隔壁那人仍是意犹未尽。 运完东西,云凤章又趴在洞口没话找话说。 很快就到了中午,周玉音来叫杨小姣下去吃饭。 下楼时,周玉音笑着问道:“你在房里做什么呢?也不来找我。” 杨小姣面不改色地说道:“从隔壁窜过来一只耗子,我在一上午都在捉他。” 杨小姣话音刚落,就听见谢静雅在身后娇声接道:“小姣,你屋里也有耗子吗?我一会让人帮你清理一下吧。” 杨小姣回头冲她笑了一下,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会捉。” 王一川扑哧一声笑道:“哎呀,小姣原来你会捉耗子啊,不知跟猫儿相比如何?”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午饭仍是谢静雅安排的,有荤有素,甜辣皆备,并兼顾了众人的口味。谢静雅今日兴致颇高,与王一川和周玉音谈笑风生。陆蕴看她这样,心中也颇为高兴,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断过。 云凤章一直只顾和杨小姣说话,席间只有周季明孤零零地没人理会。杨小姣看着他,不觉有些于心不忍就顺口和他说了几句话,并帮他一点小忙。周季明感激地冲她笑笑。 吃过午饭,大家并没急着上楼。王一川提议下棋。他和云凤章对弈,陆蕴在一旁观看。 谢静雅也让丫头拿来针线,她和周玉音坐在一处绣花。杨小姣不怎么会做针线,她娘眼睛不好,没法教她们姐妹,她在家时也只会裁一些简单的衣裳。 众人各自有事情做,倒只剩下了杨小姣和周季明无事可做。周季明就和她谈论一些本地的民间传说。 “那座庙有个传说……” 他的声音平淡温和,说起各种典故来头头是道,娓娓动听。杨小姣听得入神,时不时会追问一句:“然后呢?还有呢?”这就逗引得周季明不停讲下去。 两人的说笑声引得云凤章频频张望。 这时就听见王一川大声嚷道:“啊哈,我赢了。”说完这句,他又故意冲杨小姣说道:“小姣姑娘,谢谢你啊。” 云凤章此时已无心下棋,便将位置让给陆蕴,他信步走过来坐在杨小姣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问道:“你们方才说什么这么高兴?” 杨小姣看着他,“我们没说什么呀。” 他们这番动静,自然也引起了谢静雅和周玉音两人的注意。 过了一会,王一川和陆蕴也收了棋凑了过来,谢静雅和周玉音也趁机过来,于是大家又重聚一起清谈。不多时,王一川便不雅地打了呵欠道:“你们聊,我上去午睡会儿,昨晚屋里有几只老鼠打架,吵得我没睡好。” 说罢,他又眨眨眼睛问云凤章:“你屋里没有吗?我怎么觉得你比我们都精神呢。” 云凤章莫名地有些心虚,他清清嗓子,说道:“应该也有,不过我觉沉,不像你那么挑剔。” 王一川露出一副“你逗我呢”的表情,哈哈两声甩着胳膊上楼去了。 第18节 杨小姣也觉得有些犯困,便跟大家打声招呼就要上楼。她前脚刚走,云凤章后脚就跟了上来,简直是如影随形。 两人还没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低低地笑声。杨小姣蓦地一回头,正好对上谢静雅那双冰冷而带着恨意的双眸,她大概没料到杨小姣会突然回头,遂赶紧临时补上一副笑容,但由于太仓促,显得十分僵硬勉强。杨小姣怔了一怔,回之一笑,转身上楼去了。 杨小姣觉得心里像蒙上一层雨布似的,总感觉有种难以名状的不爽快感。她关上房门,躺在床上,望着房梁发呆。 “咚咚”,云凤章敲着墙洞,趴在洞口温声问道:“你怎么了?” 杨小姣牵牵嘴角,闷声说道:“没怎么,我要午睡了。” “哦,那你睡吧。” 杨小姣刚闭上眼睛,只听隔壁又问道:“你头朝哪个方向睡?” 杨小姣觉得莫名其妙,她也没多想,便随口答道:“朝北。” “嗯,知道了,睡吧。” 她听见隔壁的床一阵响动,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此时的云凤章,刚把枕头从床南头挪到北头,同床共枕嘛,还是要一个方向才好。 “咚咚”杨小姣敲着墙壁,问道:“哎,你跟那个谢静雅真的只见过两面?” 云凤章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他连声说道:“我发誓,绝对只有两面。” 杨小姣撇撇嘴,“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发誓干什么。” “那好,我收回。”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她和陆蕴快定亲了,我一直远离她。……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加快行程把他们甩开吧。” 杨小姣想了想,她似乎听王一川说过,到洛城走这条路是最近也是最方便的。大家走同一条路,刻意甩开他们似乎不大可行,而且陆蕴还是云凤章的好朋友,更何况那个谢静雅目前也没做出什么事来。算了,一切静观其变吧。 杨小姣想着想着便进入了梦乡。云凤章听到隔壁安静下来,心也跟着静了。他依旧贴着墙壁面朝里,脸上挂着温存的笑意,沉沉地进入黑甜之乡。 杨小姣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雨好像停了。她匆匆洗把脸,梳了下头,便噔噔跑下楼去。她一醒,云凤章也随之醒了,他也跟着下楼。 杨小姣再看到谢静雅时,她对她仍一如既往地客气热情,仿佛中午那道目光是她的错觉一样。 接连下了两天雨,客栈里的客人们早憋坏了,全部涌到外面去透气。 太阳像个羞涩的大姑娘似的,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躲在厚厚的云层中。地上到处都是积水,踩踏下去,能没到脚踝。这种路况,步行骑马还能勉强可行,但马车驴车之类的还需再等两日,客人中有部分结帐离开的,也 有一部分留下来等路干些再走。 陆蕴正跟王一川他们商量到底要不要走。 王一川说他无所谓,反正没什么急事。 周家兄妹也说随意。 云凤章倒是有些迟疑不决,他一方面觉得这里条件太差,怕委屈了小姣;一方面又不舍得那间客房,那个墙洞,谁知道下家客栈还有没有这个便利条件? 他这么想着,眼睛便飘向杨小姣,他看一圈却没找到她的人。 “咦,小姣呢?” 王一川笑指一棵大柳树下面,她跟几个孩子一起折柳枝玩呢。 杨小姣听见有人叫她,便拖着一根带着雨水的柳枝跑了过来,她的脚步像猫儿一样轻盈,绿色的罗裙随风摆动,两眉弯似新月,脸上的笑容犹如这雨过天晴的太阳一样,看着让人从心底最深处升起一股暖意和满足。云凤章看得口干舌燥,很多时候,他都要费很大的气力才能勉强抑制住汹涌澎湃的爱意,免得他当场做出拉她入怀的惊人举动。 杨小姣为了避开水坑,几乎一步一跳地来到了云凤章和王一川面前,她笑着问:“你们谁叫我?” 王一川顺手扯起杨小姣手中的柳条,像个孩子似的左右上下挥动,软软湿湿的柳条刚好触碰到了云凤章的脸颊,云凤章一阵难耐的麻痒,此时的他仍在那片旖旎的遐想当中,突然被人轻柔地触摸,便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小姣,你又乱摸我。” 他这一句话当下引起了路边所有人的注意,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转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两人。 杨小姣虽然比别人皮厚,但此时也耐不住被人这么观看,脸上不由得发起烧来。 王一川则是半张着嘴,想笑又不敢笑。 杨小姣怔然片刻,终于清醒过来,气急败坏地叫道:“你看清楚了,我离你这么远,谁摸你了。” “啊——”云凤章如梦初醒一般,他傻傻地笑了笑,“我、我弄错了。”说罢,他落荒而逃。 杨小姣也拖着柳条离开了。 “哈哈……”众人在身后纵声大笑。 ☆、第二十五章 小楼春雨(下) 他们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因为天刚放晴一会儿,又起了小雨。 整个下午,杨小姣都在房中看书。 到了掌灯时分,她下楼去吃晚饭。 她感觉一路都有人在看着她笑,小二在笑,老板和老板娘也在笑。还有的人故意大声对邻座的人说道:“哎呀,你别乱摸我。” 杨小姣:“……”这些人也真够无聊的,估计是雨天憋坏了。 吃晚饭时,大家看向他们两人的目光都些暧昧复杂,尤其是王一川,脸上总带着讨打的笑容。谢静雅则是出奇的严肃。 云凤章做贼心虚,几乎不敢拿正眼看杨小姣。杨小姣倒是安之若素,镇定自若地吃饭并应付旁人的打趣。 当晚临睡时,云凤章怯怯地敲敲墙壁,向杨小姣道歉:“小姣,你别生气了。都怪我,你骂我吧。” 隔壁没有动静,他继续软语恳求:“那你打我吧。”还是没有动静。 云凤章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清清嗓子准备继续道歉 ,就见一根柳条从墙洞中伸了进来戳他。 她理自己了!哪怕是用东西戳他也是理会啊。 云凤章如蒙大赦,他伸手抓住柳条,两人隔着墙壁用柳条拔河。 突然之间,柳条一松,杨小姣那头猛地放手,把云凤章给闪了一下,云凤章故意“哎哟”一声,咚地一下倒在床上。 杨小姣不明真相,以为自己突然放手把他给闪到床下了,连忙敲墙问他怎么样了,隔壁却没有任何声响和动静。 杨小姣关心则乱,连忙下床穿鞋跑到云凤章的房前,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却发现房门虚掩着,她轻轻地推开门,屋里亮着灯,里面没有人。杨小姣心里正疑惑着,一转眼却看见云凤章正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骗子。”杨小姣低声骂道,然后转身就要离开。云凤章紧跟在她身后,“你气消了?” 杨小姣转身进屋,手扶着门回头说道:“谁跟你计较,你本来就爱胡言乱语。” 云凤章讪讪地笑了两声,他差点忘了自己撒过的慌了。 杨小姣见他还傻站在那儿,不由得发急, “你还杵在那儿干吗?想让全客栈的人都看见吗?” “我这就回房。”云凤章低声说道。杨小姣探头望望左右,还好大家都在自己房中。嗯,也不是,她看到了谢静雅的房门中漏出的灯光。 她摇摇头,关上门房,回去睡觉。 临睡前,她看到那个墙洞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她没找到堵洞的破布,便用自己脱下的袜子给塞上了。然后吹灯睡觉。 次日早上,杨小姣发现昨晚塞进洞里的袜子不见了。 她想了想,便敲敲墙壁:“哎,你看见我的袜子没有?”这话一说出口,杨小姣就觉得无比怪异。 “咳,袜子啊,没看见。”云凤章支支吾吾地说道。 杨小姣也没深究,反正她还有袜子。 杨小姣简单梳洗一下就下楼去了。云凤章听到声音,便将一样东西藏到枕头底下也跟着下楼去。 两人昨晚闹出那种动静,今早又一起下楼。大厅里的人纷纷又用打趣的目光望着他们。 男人看向云凤章的目光是不解和困惑,女人看向杨小姣的目光则带着深深的妒忌和羡慕。连老板娘也是如此,这两日她对杨小姣愈发客气。 那个呆头呆脑的小二给云凤章跑腿得了甜头,一看到他就憨憨地笑道:“这位客官,你有啥子要买的,尽管吩咐。” 云凤章和气地冲他笑了一下。 小二被这个笑容鼓励了,边说边比划:“无论你是要这么大的,还是要那么大的零嘴,我都能买到。” 他长得本就憨傻可笑,再加上滑稽的动作,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云凤章到杨小姣到场时,大家已经到齐了。 今日的早饭是混沌和小菜。 云凤章坐下,慢条斯理地尝了一个馄饨沌,十分自然地对杨小姣说道:“这馄饨比你做的差远了。” 杨小姣一脸疑惑:“你吃过我包的馄饨?” 云凤章一时语塞,随即补充道:“我猜的。” 王一川在旁边起哄道:“这小菜也比你做的差远了。啊,我猜的,哈哈。” 杨小姣懒得理会这俩人来疯。 吃过早饭,杨小姣听到客栈门前有人在叫卖荠菜。她跑到屋檐下招手叫那人过来。卖荠菜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荠菜像从田间地头刚摘来的,水灵鲜绿还带着雨水,看着十分可口。杨小姣花了十文钱将荠菜全买下,又向老板娘买了面,她准备借客栈的厨房包荠菜馅的饺子。 其他人也十分赞同这个提议。 接下来的时间,杨小姣便和周玉音的丫头小桃,谢家的丫环麦冬在厨房里择菜活面准备包饺子。过了一会儿,周玉音也过来帮忙了。到了最后,谢静雅也来凑热闹,只是她显得与厨房格格不入,杨小姣只好客气地以厨房大小转不开为由,谢绝了她的帮忙。 四人分工合作,小桃烧火,麦冬擀皮,杨小姣则在剁馅,周玉音打杂。没想到,不一会连云凤章也过来凑热闹兼捣乱。 他一来,大伙都不觉有些拘谨。 “我帮你吧,小姣,我会剁馅哎。” “你赶紧离开这吧,你在这里,我会剁到手的。” 杨小姣头也不抬地说道。 周玉音也好声相劝,云凤章看厨房里确实没地方可站,只好讪讪地离开了。 临走前,他又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家的厨房特别大,厨具齐全。” 众人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好。 四个人忙活了半个多时辰,白白胖胖的饺子终于出锅了。 众人十分期待地聚拢过来。 饺子分荤素两馅,皮薄馅多,鲜香可口,一上桌就受到众人的追捧和哄抢。其实抢的也就两个人——王一川和云凤章。王一川哄抢,大家毫不奇怪。但云凤章的加入却让人惊的下巴都掉下来了,关键是他抢起来,比王一川还厉害。 第19节 “这盘是我的。” “是我的,是小姣为我包的。” “多大脸,她说了是为大家包的。” “你少吃些好,最近好像又胖了。” “我这叫壮。” …… 最后一盘两人争执不下,只好请杨小姣仲裁。 两人各使手段,王一川套近乎拉交情,云凤章则是企图色、诱,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杨小姣要是意志薄弱些,别说是一盘饺子,恐怕连银票都愿意掏出来。 杨小姣无奈地看着两人,她觉得男人有时也挺幼稚的。 她停了片刻,最后撤出那盘饺子,放到一直微笑观战的周季明面前,说道:“你们两个一人吃了两盘,小心撑着,季明一盘都吃没到。” “唉……” 两人同时叹气。 王一川摊摊手道:“你看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周季明客气地让了一下两人,两人也没好意思再争,周季明面带微笑,慢吞吞地开始享用起饺子来。 王一川当下就释怀,继续吃别的菜去了。云凤章似乎心有不甘,向周季明望了两回。 周季明被他看得发毛,只好说道:“要不这半盘退还给你?” 云凤章故作大方地摆手拒绝。 他们这边热闹非凡,谢静雅那厢却是出奇的冷清。她一直在静静地旁观他们这边的闹剧,几乎没动筷子。 陆蕴一脸担忧,小声问道:“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吗?” 谢静雅连连摇头,轻声接道:“我是在想,小姣姑娘的厨艺真好,我是自愧弗如。” 陆蕴忙安慰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你亲自下厨,你想吃什么,自有下人去做,快别多想了,多想了,多吃些。”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小,但毕竟在一个饭桌上,大家多少也能听到些。 杨小姣倒没什么,云凤章听罢,顿时脸现怒容。 陆蕴自然失言,急忙圆场道歉:“小姣姑娘,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杨小姣淡淡说道:“我没误会,陆公子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你们这种人家确实是不需要亲自下厨的。” 谢静雅此时亦是一脸急切,自责道:“都是我不好……” 杨小姣豁达地笑笑:“行了,多大点事,值当你们这样小题大做。” 陆蕴见她的样子似乎真不介意,心里的自责不禁又多了一分,对他的好感也多了一分。 云凤章欣慰而又心疼地看着小姣,她一直都是这样让他喜爱又心疼。以前也是这样,她嫁给他以后,在受到众人艳羡的同时也受到很多讥讽和攻击。人们攻击她的出身和容貌,她很少有动怒的时候,一直坦然面对自己的出身。哪怕后来,洛城首富杨家要认她当义女,以便给她一个说得出口的出身时,她也没答应。其实,那些人哪里知道,她真正的出身比他们都高贵。 她当时笑着说:“你越在意什么,别人就越攻击你什么。我的出身没什么可耻的,我祖上又没偷没抢,没烧杀掳掠,清清白白的种地做小生意。只不过是穷些而已。至于容貌,只要你不介意,跟这些人有何相干。” 云凤章注视着杨小姣沉思半晌方回过神来。 经过这么一出,众人似乎也没什么胃口再吃下去了。麦冬上来问要不要收拾桌子。这时,云凤章看见杨小姣的盘子里还剩有几个饺子,便摆摆手道:“先不用。”说完,他顺手端过杨小姣面前的盘子,冲她温存一笑,“扔掉挺可惜的。我替你吃掉。” 杨小姣:“……”她不过是顾着说话忘了吃而已。 云凤章脸上带着笑意,一口一个,吃一个看一下她。目光深情款款,此时的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初两人情浓时,他说她是他的小饺子,想一口吞掉她…… ☆、第二十六章 上路 春雨连绵数日,客栈里的人除了云凤章外,无一不是哀声叹气,烦闷非常。 到了第三日,天终于放晴。 暖暖的春阳照耀大地,天空一碧如洗,路边的树叶绿得发亮。众人心情大好,连陌生人之间也和气许多。甚至有人跟杨小姣开玩笑,“小娘子,你祖上一定是烧了高香,才找到这么好的相公。” 众人这几日见云凤章对杨小姣无微不至地呵护,况且两人住在隔壁,每日同时上楼下楼,不明真相的都以为两人是夫妻。 杨小姣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他不是我相公。” 云凤章笑呵呵地主动接话:“目前还不是,快了快了。” “哦呵呵。肯定快了。” “一路顺风。” “一路平安。” 大伙互道平安,各自上路。 到结帐时,老板娘竟比别人少算许多房钱,这不觉又让人为之一乐。 大家在各自房里收拾行李。杨小姣的行李不多,简单一收拾就行了。她闲来无事,就把房间打扫干净,床铺整理好,好方便下一位客人。 她整理房间时,无意中瞥见墙洞上垂下一条带子,可能是腰带,杨小姣抿嘴一笑,心说隔壁这人怎么还没玩腻啊,又往这送东西。 笑毕,她再抬头一看,突然脸色大变。那不是腰带,那是一条蛇! 杨小姣只觉得全身冰冷,汗毛倒竖,她“啊”地一声失声尖叫。 云凤章此时正在屋里检查行李,猛然听到她的叫声,立即飞一般地撞进杨小姣的房中。 此时的杨小姣脸色惨白,双手抱头,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 云凤章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安抚,“你这是怎么了?快告诉我。” 大家闻声赶来,云齐和王一川迈步进屋连声问怎么了。 杨小姣颤抖着手指着墙壁。 众人这才发现墙洞里的那条蛇。云齐赶紧上前将其扔掉。 云凤章一看到蛇蓦地明白了,他的眸色一深,不由得想起了那些让他心如刀绞的前尘往事,还有那个害小姣至斯的蛇蝎毒妇。也许,他该提前动手了。 他情不自禁地将小姣楼得更紧,一手摸着她的头一手轻抚她的背部,像哄一个受惊的婴孩一样,软声哄道:“乖,不怕了,那东西被人赶走了。都怪我没注意。” 杨小姣将头埋在云凤章怀中,双肩仍在不停颤抖。 众人面面相觑,同时又有些不解。因为杨小姣平常不是个胆小的女孩子。她对老鼠癞、蛤、蟆之类的东西也不怎么怕。就算怕蛇,也不至于怕到这种地步啊。 周玉音在旁边小声解释道:“她从小就怕这东西,有次在我家园子里看到这东西也是这样,把我们都吓坏了。小姣的娘说,她小时候掉进过蛇窝所以才这样害怕……”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谢静雅的手指掐着门框,脸上露出深沉莫测的笑意,静静地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 过了好一会儿,杨小姣才渐渐平静下来。等平复过来,再面对大家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众人再次出声安慰。 云凤章用担忧心疼的目光望着她,想伸手再去抱她,却被杨小姣躲开了,“我没事了,麻烦你了。” 云凤章的胳膊僵停在半空中,他苦笑一下,名分束缚着他,以至于他都不能在她需要他时,光明正大的关心她陪伴她。他发觉自己越来越没有耐心了,看来,他应该加快追妻进程。 遭遇此事,众人对杨小姣愈发关心。陆蕴还让丫环特意送来装有驱蛇粉给她。 云凤章一路都在深深自责,他太疏忽了,竟然忘了这一条。 杨小姣见大伙如此劳师动众,愈发过意不去。 众人收拾妥当,仆人和车夫那边也已准备就绪。到登车上路时,忠伯说,天虽放晴,但道路仍然泥泞难行,恐怕马车会陷入泥中,因此建议,众人最好分散着坐。往常大家都喜欢聚集在云凤章那辆加长马车上,以便图个热闹。如今听忠伯这么一说,都只好分散开来,各坐各车。 杨小姣本来还想跟初时一样,打算跟周家兄妹同车。 不料,云凤章先一步邀请她道:“小姣,来我车上吧。” 杨小姣想到自己方才在众人面前失态地扑到他怀中,心中难免有些不自在,便想委婉拒绝。 周玉音却笑着走过来挽着杨小姣的手,说道:“盛情难却,你就去吧,我们那辆车正好跑得快些。” 云凤章见周玉音如此善解人意,对她态度愈发和煦,便顺口道:“玉音也来陪着她吧,让一川去跟季明做个伴。” 王一川见自己被表兄抛弃了,一脸的怨妇相,不禁摇头叹息:“人说小人见利忘义,我看某些人是为了美人抛兄弟。”说完,他拍拍周季明的肩膀,“咱们这两个可怜人就凑和坐一车吧。”周季明温和一笑。 陆蕴自然跟谢静雅一车,其他的仆从也各种分散开坐。一切准备停当,这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果如忠伯所言,路上十分泥泞难行,马车时不时陷入泥中,有几段路还要人推着才能行进。 云凤章和周玉音杨小姣三人坐在马车中,杨小姣的兴致不高,话也不如往常多。倒是周玉音有意逗她开心,一路不停地说话。 云凤章面带微笑着听着,时时观察着杨小姣的神情。时不时问她要不要喝水吃东西。过了一会,杨小姣的神色终于渐渐舒缓,也能和周玉音说笑了。 马车行得极慢,今天一整天只有平常的一半行程。 到傍晚时,忠伯说道:“今晚咱们是赶不到下个镇了。” 他们最终停在了靠近官道的一片草地上,仆人们或是生火,或是捡着干燥的地方搭帐篷。 周玉音和杨小姣也下了马车,她用石头围成灶台,用云凤章车里的碳生了火,拿出一只小铁锅开始煮肉汤。肉是从家里带的肉干,再往锅里扔些干香菇蘑菇,最后加点现采的野菜,闻上去倒也香味扑鼻。 王一川的鼻子像狗一样灵,一闻到味忙凑了上来。汤还没熬好,他就端着小碗在旁边等着了。 人多汤少,他们每人只分得半碗,然后再接着煮第二锅。 热汤就着烤饼,吃得众人热汗淋漓,大呼舒坦。 王一川一连喝汤一边问道:“小姣,你出门还带着锅啊?” 杨小姣笑笑:“我娘非让带,说这锅很轻也不占地方,若是一个人就就着锅吃,还能当碗使。” 王一川一看也是。云凤章却随口接道:“这锅两个人用刚好。” 王一川:“……”他怎么觉得这人话里有话呢。 天气渐暗,沉沉暮霭笼罩大地。 火堆燃起来了,帐篷也搭起来了。 众人围着火堆团团而坐,吃干粮,喝汤喝水,谈天说地。 他们这边说说笑笑十分热闹。谢静雅和陆蕴那里却有些冷清。虽然谢静雅极力想融入他们,没事也喜欢跟王一川开开玩笑,但是她和不说话时的云凤章一样,两人长相都属于艳不可近,纯不可渎的那种,高高在上,让人仰望。 周季明也好王一川也好,在她面前都难免有些放不开。说话从来都是和和气气,但要做到随心所欲开玩笑的地步,却有些勉为其难。 王一川似乎有些过意不去,适时地将他们拉进话谈圈子里。 第20节 王一川正手舞足蹈地讲他以前的游历经历。 “我跟你们说,我这人经历可称得精彩非凡,不止一次地遇上土匪,女匪一般都想抢我当压寨夫君,男匪想让我当他们的老大……” 他正讲到精彩处,却听见马群突然嘶鸣起来,接着周围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大声怪笑道:“兄弟们,给我上,这帮人不但有钱,还有一对绝色男女——” ☆、第二十七章 春夜反思 三十多个人高马大的匪人从四面包抄过来。陆蕴和王一川云凤章等人,纷纷指挥各自的侍卫反击。 谢陆王云四家的侍卫约有十几人,再加上几个车夫,人数并不显得太悬殊。 整个场面混乱不堪,马匹的嘶鸣声,厮杀声,兵器铿锵碰撞声,诸多响声混作一起。 云凤章在下令反击的同时,一只手飞快地捉过杨小姣的手,将她拉至自己身边。周玉音也是一脸紧张,紧紧贴着周季明的胳膊。 周季明温声安慰道:“别怕,我们没事的。”他说着这话,又朝小姣的方向看了看,知道云凤章在她身边便放了心。谢静雅那边,谢陆两家的家丁丫头把她团团围住,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 这些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中的部分人还会些功夫。不过,他们这边的侍卫的功夫明显更胜一筹。 杨小姣一直知道云齐武功不错,但直到今晚才算开了眼界。说他以一敌十还不算夸张。而忠伯的功夫也不比云齐弱。陆蕴和王一川则亲自参战,两人亦是从容不迫,毫不慌乱。不多时,匪人那方已呈败象。有几人被打伤,还有一些人准备撤退。 王一川大声吩咐侍卫:“拦住,别让他们跑了!” 说罢,他一马当先带人追了过去。陆蕴既想跟追过去,又不放心谢静雅。 就在他为难的当儿,突然听见利箭破空而来的响声。 那箭正朝着杨小姣的左侧射来。 “小姣——”云凤章惊呼一声,说话间身体已经挡在了她身后。 “凤章……”陆蕴也急声大喊,当下一跃而起,举剑去挡那支利箭,那支箭险险的擦着他的胳膊飞过,歪歪斜斜地落入不远处的草丛中去了。 匪人这一次是彻底惹火了众人,忠伯扬手飞起几支飞镖朝箭来的那个方位射去。 只听得“啊啊”几声惨叫,有声被射中了。 家丁侍卫们一涌而止,将那几人捆绑起来。 这时王一川也带人回来了,这帮匪人伤的伤,死的死,大部分都被活捉了绑成粽子样。云齐和忠伯他们过去审问,这才知道,原来这帮人早就盯上他们了。想来也是,云凤章和谢静雅生得那样招人,再加上他们一行人鲜衣怒马,仆从众多,怎能不引人注目? 处理完这帮土匪外,众人商量仍就地歇息,只等到天明好去附近官府报官。 危险已经过去,女眷们也渐渐活跃起来。 谢静雅白着一张脸,拨开人钔,整个人像朵白云似的飘移过来,她直奔到云凤章面前,抓着他的胳膊急声问道:“云大哥,我听人说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云凤章先是一怔,接着飞快地抽出了胳膊,客气而冷淡地说道:“我没受伤,是阿蕴救了我。”说着他看向了陆蕴。 陆蕴正站在谢静雅的身后,他像刚刚遭受重大打击似的,面无血色。 杨小姣眼尖,惊呼一声:“陆大哥,你的胳膊在流血!” 众人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云齐飞快去拿了药箱过来要给他包扎。 陆蕴的身子微微颤抖一下,他那双满含着痛苦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谢静雅,似乎想在她脸上寻找某种蛛丝马迹。 谢静雅自觉失态,随即补救似地抱着他的胳膊,一脸惶急而又自责地说道:“蕴哥哥,我真的没发觉你受伤了,你一向那么厉害,我以为你会没事的。” 云凤章走过去,接过云齐手中的药箱,说道:“阿蕴,先包扎下伤口吧。” 陆蕴转而盯着云凤章看,他仍旧没有说话,目光幽深得如同今晚的夜色一样。 谢静雅似乎有些慌了,她紧咬着唇,微微带着一丝哭腔道:“遭遇匪人袭击,主要责任在我。都怪我们这一路人行来太过招摇,若是你们因我受了重伤,我万死难辞其咎。” 说着,她又可怜兮兮地轻摇着陆蕴那只没受伤的胳膊,软声道:“蕴哥哥,我不是存心忽视你,实在是怕外人因我受了重伤而于心难安。”说完,她的目光停留在周家兄妹和杨小姣身上,道:“他们三个本可以一路平安无事到达洛城,是我喜欢他们,非要拉他们一起,他们若出了事,我们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还有云大哥,他是你的知交兄弟,又是个文弱书生,我怎能不替他操心?”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难为情,低着头,轻轻一顿足,娇嗔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爱怎样想就怎样想,随你。”说完,她径自回帐篷里去了。 众人仍是面面相觑,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杨小姣以为陆蕴会更生气,没想到他的脸色反而缓和许多,他朝众人勉强一笑:“我没事,让大伙见笑了。”说完,也不让人给他包扎,转身去追谢静雅去了。 “唉……”王一川神色复杂地叹息一声。 他似乎想缓和一下这紧张的气氛,故意打起杨小姣:“哎,小姣,你也过来关心一下我吧,我好像也受伤了。” 云凤章瞪了他一眼。王一川一脸无辜地笑了笑。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陆蕴和谢静雅便并肩出了帐篷。谢静雅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身边,他受伤的部位已经裹了白布。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接下来的时间,谢静雅似乎有意补偿陆蕴,一直缠着他说话,两人坐在离众人不远不近地一处火堆旁喁喁私语。 云凤章看着两人的背影,神色复杂,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众人经此大事,也无心睡眠。侍卫和车夫分为两班,一班看守土匪,一班在四周警惕的巡逻。 王一川仍坐在火堆旁讲故事。这次,他不敢说土匪的事了,在说些稀奇古怪的民间故事。周玉音和周季明两人在旁边听。 云凤章则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知何时,他悄悄离了人群,站在黑幽幽的树林边上,望着天上的一轮孤月静静发呆。 杨小姣看着他的孤独背影,心中不由得一痛,情不自禁地抬步跟了上去。 “你怎么了?”杨小姣走上前关切地问道。 云凤章冲她笑笑:“没事,我只是有件事想不通。” 他现在不知道拿什么态度对待陆蕴,他们相交数年,陆蕴数次帮他,这次又为救他受伤。他为人豪爽大方,光明磊落,为朋友两肋插刀。他唯一的错处就是喜欢上谢静雅这个女人。 而上辈子的谢静雅…… 他以兄弟之妻的态度对她,彬彬有礼而有分寸。她对他亦十分关心,起初他以为她这么做是因为他是陆蕴的兄弟。后来发现她的心思后便避而远之。她费尽心思,百般接近,求而不得后,便出言诋毁他。甚至不惜以清白为饵构陷他。他和陆蕴终于因此分道扬镳。 两人决裂时,陆蕴说了一句话伤他至深的话:“凤章,我与你相交时,曾有人劝我,一定要远离你。他们说哪个男人接近你,就会招祸上门,家宅不宁,连你的亲兄弟都逃脱不了,我当时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云凤章接连遭受两个打击,一个是他的亲哥哥,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而且都是因为女人,都是因为他的容貌惹的祸。从那以后,他便日渐心灰意冷,对女人一向避如蛇蝎。在此以后的数年里,他或是浪迹天涯,或是深居简出,不问尘事,不与人结交,唯一走得近的只有表弟王一川。 直到后来小姣出现,让他枯寂的人生才有了鲜活的生机。 这次三人再度相见,他的心绪极为复杂。陆蕴是他曾经的兄弟,哪怕两人后来决裂,他也不曾落井下石。当他和小姣陷入绝境时,他仍默默地帮了他们几回。而谢静雅,她是很可恶,但她又和伤害小姣的那个女人不一样。她可恶归可恶,但又不会让人生出预先除掉她的心思。何况,她前世因为心思过重,几年后灯尽油枯,从来不曾伤害过小姣。 云凤章心思千回百转,如一团乱麻,但又无人可诉。 他看了看小姣,试着用含蓄曲折的语言表达这种心境:“小姣,如果你有一个好朋友,生死之交的那种, 你知道——别管怎么知道的,反正你是知道了,知道你们之间将来可能会决裂,你会怎么办?” 杨小姣想了想,说道:“那就等他做出这种事再做决定吧。否则对他太不公平了。我们做人,有时宁愿别人先负我,不愿我先负别人。否则心里会过意不去。” 云凤章闻言不由得笑了。 是啊,陆蕴这辈子什么也还没做,不过谢静雅已经开始了。他有时也会幻想,她上辈子与自己相遇时,小姣还没出现,但今生他与小姣提前相遇,她看到自己心有所属会不会就此放手?如果她能放下执念,与陆蕴白头偕老,又何尝不是一件美事?只是她会放下执念吗? ☆、第二十八章 桃花山溪 夜风沁凉,虫声唧唧。云凤章和杨小姣两人背对着人群站在树林边说话。 这时,陆蕴向他们走了过来,对云凤章说道:“凤章,对不起,我刚才胡乱猜测,静雅纯粹是担心你,是我想多了。” 云凤章转过身,抬眼望着陆蕴,他不知道对方是真的这么想,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不过,如小姣所说,现在他们的关系还没到决裂的地步,那么他就再尽一把力又如何?他以后要尽力远离他们。等到他和小姣成亲,一切都成定局,谢静雅应该会歇了对他的心思。 云凤章的心结暂时打开,心情随之开朗起来,他微笑着看着小姣,语带调侃:“虽然如此,但为了避免你的误会,以后还是离你们远些吧。”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又道:“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我十分珍惜。我非常不希望咱们因为某些误会而疏远。” 陆蕴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一脸认真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对我们冷淡的,这一路上我一直在纳闷究竟何处得罪了你。” 云凤章笑了一下,没接话。 说到这里,陆蕴又一脸诚恳地对杨小姣拱手说道:“小姣姑娘,我的性子不如凤章细心周全,往日说话间无意刺伤你,还望你不要见怪,我今后一定会注意改正。” 杨小姣见他语气诚恳,再联想到他自上次失言后,便一直试图补救,平常说话也颇为注意,再加上他今晚因救云凤章而受伤,其实也是为救自己而受伤,心中对他的一点不满早已烟消云散,于是她便笑着说道:“陆大哥过虑了,我知道你是无心的。这一路多谢你的照料,你再这样客套就是见外了。” 陆蕴心情大好,爽朗地大笑两声。接着他又说道:“地上太湿,我已经让人在帐篷里搭了两张床,就让小姣和周姑娘跟静雅一起挤挤吧。我们这些人随便凑合一晚,明早好上路。” 云凤章忙说不用,他马车里可以住人。 陆蕴没再力邀,只好说道:“那你们别离火堆太远,这草里说不定有长虫,别再吓着小姣了。” 一听到长虫二字,云凤章比杨小姣还紧张,不由自主地将小姣往身边带了带。陆蕴笑笑,摇头离开了。 云凤章看着他的背影,心绪略微复杂。陆蕴心情大好,想必是谢静雅跟他说了不少好话吧。 他唯一的短处就是太爱谢静雅。谢静雅掌握着他的悲喜,控制着他的情绪。她聪明而有心计,懂得如何掌控男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能将陆蕴玩弄于手掌之间。但他又能怎样?陆蕴是心甘情愿被她俘虏,就像他自己心甘情愿被小姣俘虏一样。 杨小姣觉得云凤章的目光似乎别有意味,忙问道:“你怎么了?” 云凤章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在月光下特别好看。” 杨小姣摸摸脸嘻嘻笑道:“是吧,我也觉得我在月光下比在阳光下好看多了。” 云凤章一脸严肃地纠正她:“不对,你在哪种光下都好看。” “哼,油嘴滑舌。” 云凤章怕草丛里有蛇,便让忠伯在四周撒了不少驱蛇粉。又让云致将那辆马车用石头和木板固定下来,再将里面的软榻展开,被褥铺好,然后才带小姣进去,让她今晚就睡里面。又怕她怕黑,他甚至还让周玉音过来陪她。周玉音欣然从命。 周玉音回自家的马车去拿东西,杨小姣扒着车门问道:“哎,那你今晚住哪儿呀?” 云凤章温柔一笑:“我今晚不能陪你,让玉音和你做伴吧。” 杨小姣脸上发热,嗔怪道:“流氓,谁说让你陪了。” 云凤章夸张地鞠了个躬,“小生唐突,姑娘莫气。” “哼。”杨小姣啪地一下关上了车门。 刚关上,她又推开一条缝隙,调皮地问道:“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对别的女孩也这么流氓吗?” 云凤章轻笑出声,“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只对你一人流氓。” 杨小姣哼了一声,没理会他。云凤章语犹未尽,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见周玉音和她的丫头抱着东西走过来了。他赶紧闪身离开。 云凤章心里还惦记着客栈里小姣遇蛇的事。 他想了想,便招手让云齐过来。 第21节 云齐过来低声说道:“都问清楚了,那蛇应该是自己进来的。这几天下雨,河水暴涨,房子里又到处是墙洞。况且忠伯和属下都在公子隔壁,根本没人进公子的房间,也没人进小姣姑娘的房间。” “嗯,原来真是个意外。”云凤章点头,他还以为有谁故意放进来的。他随即又想道,他们这些人中除了周家兄妹和自己都不知道小姣怕蛇的事。周季明不可能,周玉音是小姣的朋友似乎也不大可能。而谢静雅她应该不知道这事。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他不能只顾自己防范谢静雅,还得要小姣注意些。前世的谢静雅只和小姣见过几面,也没对她做出什么事来。但今生谁知道呢? 想到这里,云凤章悄声吩咐云齐:“以后,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小姣,同时多注意谢家那边的动静。” 云齐一脸意外,但也没多问。 马车固定得很牢固,杨小姣和周玉音两人睡在里面,跟在屋子里似的。被褥松软暖和,车厢里散发着一丝淡淡的幽香。杨小姣拉上被子,鼻端萦绕着这种好闻的香味,似乎还有他的体香,这床被子会不会是他盖过的? 次日天刚蒙蒙亮,忠伯等人便押着这一帮土匪前去附近的官府报案。而他们一行人随便吃点干粮后便先上路了。反正忠伯他们是骑马,很快就能赶上他们。 一连几日都是晴空万里,道路越来越干燥,气候越来越温暖。路边柳芽初绿,野花灿烂,越往东南越是山明水秀。他们一路或是谈天说笑,笑笑闹闹,遇到风景名胜便停下来玩赏会日,众人的心情也是愈来愈好。 谢静雅自那晚以后,像换了个人似的,对陆蕴似乎越来越上心。陆蕴那张严肃的脸上一直没断过笑意。云凤章又疑惑又欣慰,同时也愈发注意自己的言行和分寸,不容她有丝毫误会。 几天以后,陆蕴前来辞行。因为他们要拐道到离此几十里外的平阳城去看望叔叔。 云凤章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便语调轻松地说道:“按理,我也该去探望陆叔的,只是咱们这阵仗太大,怕去了不太方便,你代我问个好,我改日再登门拜访。” 陆蕴笑道:“好是会带到的。”说完,他又看看了一旁的杨小姣,压低声音道:“你们什么时候成亲,一定得告诉我,一份大礼是少不了的。” 云凤章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小姣所在的方位瞄去,胸有成竹地说道:“应该快了,到时一定会告诉你。” 陆蕴又去跟王一川和周季明告辞。 这厢,谢静雅也在拉着周玉音和杨小姣依依不舍地道别。 临走前,陆蕴和谢静雅把路途上常用的东西都留下来给他们用。 众人在岔路口挥手告别。 陆蕴离开后,王一川打趣道:“看来,他也为他家那位担忧了。哎哟,将来我该怎么办?这世上有不被你魅力所惑的女人吗?” 云凤章勉强笑笑,没接话。他想陆蕴心里应该有所察觉了,这也是一件好事。不是他不愿意说明,若他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贸然说明,倒显得他自作多情和挑拨离间。再加上谢静雅的伶牙俐齿和陆蕴为情而困的昏聩,说与不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还是尽力远离吧。即便两人情谊不同往昔,也比形同陌路得好。 陆谢两人离开后,众人莫名轻松许多。五人都是随性之人,接下来的旅程十分令人难忘。 草长鹰飞,春光明媚。如花美人,常伴身边。 他们一路边走边玩,不知不觉间,离洛城越来越近。 某天,杨小姣穿上去年的春装后,发现衣服变瘦了。 人家出门在外,一般会消瘦些,她倒好,这一路因为伙食太好竟然变胖了。那件衣裳的腰部很紧,胸口那里更紧,像揣着两只呛面大馒头似的。她实在不好意思穿出去。还好做了两件新衣,可是新衣服也仅仅比去年的衣裳稍宽松一些,穿上还是紧。 杨小姣换上春装后,总觉得云凤章的目光时不时地在自己身上打转,当她有所察觉回看过去时,他立即又看向别处。杨小姣再次感慨男人的脸真的太重要了,若是别的男人这么看她,她不扇巴掌也要痛骂一顿。但是面对他,她就骂不出来。有时她还时不时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日他们一行人到了古竹镇。这儿山川秀美,镇上清溪环绕,溪边多桃林。每当桃花盛开时,满山红云,十里绯红,真个是美不胜收。此时,还没到花开盛期,但也有不少桃树绽放蓓蕾。 云凤章提议他们停留半日,去小溪对岸看看桃花。 众人欣然响应。他们将马车行李全留在客栈,忠伯他们留下看守。他们一行人轻装简从,步行去了溪边。 到了之后,他们才得知溪水上的木桥前些日子被冲走了。新桥来不及搭,行人直接是涉水而过,反正溪水不深。 王一川看看周玉音和杨小姣,问道:“那你们怎么办?要不要让人回客栈牵匹马来?” 云凤章瞪了他一眼,指指旁边的一对男女道:“你没看到吗?都是男子背着女子过。我倒不介意来当一回驼夫。”说着,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杨小姣。 杨小姣迟疑了一下道:“我可以自己过去。”反正水也不深也不很凉。 云凤章急忙道:“你不能自己过,女孩子是不能沾凉水的。”说着,他还特意找了个同盟,看向周玉音道:“周姑娘,你说是吧?” 周玉音低了头,脸现绯红,笑道:“是这样的。” 云凤章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望向杨小姣。 然后不等她犹豫,又跑到她面前,身子微微一弯,做出等待的姿势。 杨小姣看了看左右,周围好像的确不止他们一对这么做。而且她推算了日期,自己的月信也快来了,还是不沾凉水为好。 想到这里,大她也觉得似乎更心安理得了,便大大方方地伏在云凤章的背上。 王一川犹豫地看看周玉音,觉得自己提出背她似乎不妥当,但不背也似乎不妥。 还好周季明主动提出要背她过。 周玉音望着云凤章的身影,站着不动。 周季明走到她面前,意有所指地说道:“别等了,还是三哥背你过去吧。” 周玉音被说中心事,脸上一红,便乖乖地趴在哥哥的背上。 杨小姣伏在云凤章的背上,隔着两层衣裳,她都能感觉到他背上的热度,两人的肌肤之间像是放了一张出锅的烙饼似的。云凤章踏入溪水中时,由于脚步不稳,稍微趔趄了一下,杨小姣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整个前胸重重压在他的背上。 云凤章像被火烫了一下似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 杨小姣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是不是太重了?” 云凤章额上汗珠晶莹,声音沙哑:“不,你不重。”你是太软了。 ☆、第二十九章 镜湖风月(上) 软软的两团在不停地摩擦他的背部,云凤章觉得自己是头晕目眩,心口砰砰直跳。他的脚步打着颤悠,像喝醉了酒似的。 杨小姣见她这样,愈发不好意思,看来自己这些日子没少长肉,要不然,他不至于被压成这样。 于是她自责道:“早知道就让一川背我好了。”他力气比较大。 云凤章猛然醒神,急声说道:“不行!绝对不行!”除了他谁都不能背。 云凤章稳稳心神,一步一挪,走得极慢,最后连周季明都超过了他。 等到两人上岸时,杨小姣发现岸边的人都在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 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不怕生地说道:“这位姐姐,你一定很重吧,这位漂亮哥哥的脸都累红了,也累出汗了。” 杨小姣看着气喘吁吁的云凤章,不禁有些心虚,她真的那么重吗?她只是比别的女孩子瓷实一些而已。 云凤章面红耳赤地解释道,“不,她一点也不重,是我好久没背过人了。”他是空旷太久了,才被她的无心举动给撩拨成这样。 大伙听罢善意地哄笑几声,便渐渐散开赏花去了。 五个人说说笑笑,一起步入桃花林中。 地上碧草如茵,树上繁华如锦,耳边水声淙淙,笑声阵阵。 林间草地上,一只褐色母鸭领着一群刚出壳的、毛绒绒黄澄澄的小鸭们,一摇一摆地散步啄食。看得杨小姣的心都软化了,特别想上去摸一摸。 云凤章走过去,弯下腰,用手捧起一只小鸭献宝似的递到小姣面前,“你摸摸吧。” 小姣笑嘻嘻地摸了这毛绒绒的小东西一把,捏了捏它那扁扁的嘴,无意中还摸了云凤章的手指一下。 云凤章得了甜头,愈发起劲,放下这只,又捧起另一只给她摸。 周玉音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人。 王一川也有些蠢蠢欲动,不过,他盯上的是大鸭子。 杨小姣轻笑,“真软。”她说的是小鸭子。 云凤章答道,“是软。”他说的是她的手。 就在这时,从树林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吼声,“我说两位,这小鸭子摸多了会长不大的!” 说话的是一个黝黑健壮的妇人,长相看上去有点凶巴巴的。 “啊,这位大嫂,对不起啊。”杨小姣忙笑着道歉,并示意云凤章赶紧放下小鸭。 谁知等到那妇人到了跟前,看到云凤章时,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声音也不觉温柔许多。 “哦呵呵,其实摸两下也没事的。” 云凤章冲妇人笑了一下,把小鸭子轻放到地上。 那妇人瞟着云凤章又说了几句话,才赶着小鸭子离开,临走时还忍不住回了两次头。 杨小姣小声嘀咕道:“原来你张脸还有化解矛盾的作用。” 云凤章举步跟上去,笑得意味深长,“其实好处还多着呢,以后你就知晓了。”因为你说过,它让你停不下嘴、合不拢腿。 五个人在桃林中赏玩半日,兴尽方归。 当晚在镇上客栈中歇息一夜,次日清晨出发。 杨小姣注意到离洛城越近,人们的衣着越鲜亮,仪态也愈发轩昂,言语举止也跟桃花镇上的人不大一样。 王一川这会儿又充当起了向导:“……这洛城和都城盛京并称两都,它跟京城一样繁华,但因为不在天子脚下,又比京城自由,是天下文人富豪的聚集之地。每年三月都会举办牡丹花会,咱们刚好能赶上。” 王一川说罢,又小声在杨小姣耳边提醒:“看在咱俩交情这么近的份上,给你提个醒。——趁这个时机赶紧把某人拿下,到了洛城你就知道了,满城的姑娘涌上来跟你抢。” “咳。”云凤章一声清咳一声,王一川立即正襟危坐,假装看路边的风景。 云凤章在偷窥杨小姣,他也在琢磨怎样能把她尽快拿下。最好能三月定情,四月定亲,五月成亲。 杨小姣此时也陷入沉思中,竟然马上就到洛城了。 这趟旅程,从初春走到仲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看了不少风景,长了不少见识,身上也长了几斤肉,心中似乎也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没上路前,她心中忐忑紧张,总觉得桃花镇离洛城很遥远,觉得一个月太长,可现在看来,却又觉得路程又好短,时间过得太快。此时此刻,她竟生出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还有一种前途未卜的茫然。 云凤章往她这边看了又看,他很想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可是到头却总时不时地发现她性格中崭新的一面,让他诧异惊喜,她的性格和心灵就像一个巨大的宝矿,让人挖掘不尽。 前世,小姣和他相遇时已经十九岁了,那时的她,有一种历经风雨淬练后的成熟*,更加坚定冷静理智。不过,现在青涩调皮的小姣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前世他时常遗憾两人相逢太晚,今生倒是减轻了这种遗憾。可是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太晚,他恨不得在她一出生时,两人就相逢。云凤章想着想着,脸上便不由自主地挂上一抹温柔得令人沉醉的笑容。 云凤章频频打量小姣,而杨小姣却沉浸在思索之中没注意到他,他倒是与周玉音的目光相遇数回。 周玉音望着他,双眼晶亮,两眉弯弯,脸颊晕染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云凤章不由得一怔,这种女儿情态,他见得太多了。难道她也……他又怕自己想太多。毕竟周玉音不是谢静雅那种人,一路上十分安份守已。前世的她和自己一直以礼相待,并无逾矩行为。他想了想,便试探着问周季明:“玉音和陈家的婚事定了吗?这次去洛城是不是为成婚的事?” 周季明闻言不由得一愣,然后慢慢说道:“伯父和祖母还没拿定主意。”他心里奇怪的是,周家和陈家的亲事并未敲定,只有他们家自己人才知道,云凤章是如何得知的? 云凤章不由得苦笑,原来是还没敲定。他只记得小姣的事情,别人的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他忙解释道:“哦,我听说你大伯家与陈家走得近,陈家公子为人也不错,只是胡乱猜测,莫见怪。” 周季明温和地笑笑,连说没事。 周玉音一直低着头坐着不语。 第22节 杨小姣被他们的说话声拉回现实,话只听了半截,“季明,你们在说你的婚事吗?是哪家姑娘呀?” 周季明望着杨小姣,嘴边泛起一缕苦笑,“哪有姑娘家肯看上我这样的。” 杨小姣明白他的苦楚,两人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同病相怜,于是便恳切地安慰他:“你不必这样妄自菲薄,你很好的,会有慧眼识珠的姑娘发现你这颗明珠。” “借你吉言。” 王一川见他们三人说得热闹,不甘寂寞,当下便接过话道:“咳,你们说,什么时候才有姑娘识得我这棵硕大的明珠?” 云凤章犀利回复他:“你可以在头顶缀一颗夜明珠,这样对方一眼就能看到。” 众人闻言一齐笑了。 马车行了半日,云凤章往外看了看,突然出声道:“前面就是镜湖村了。我们在这儿逗留一日好不好?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众人问他有何大事,他看着小姣,笑而不语。 杨小姣心中也好奇他到底有什么大事。 ☆、第三十章 镜湖风月(下) 古竹镇的下一站就是镜湖村。 马车一到镜湖村地界,众人便觉得连空气似乎都湿润许多。 这一日天气晴好,惠风和畅,春光暖融。路上亦有不少外出踏青的游人。 马车行至湖边,杨小姣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朝外张望,却猝不及防地被满湖碎金晃晕了眼睛。 这是一个辽阔的大湖,足有她家的十万个池塘那么大。水面浩瀚无边,无风时,湖平如镜,倒影着天空和云朵。微风过时,水面上犹如万点鱼鳞在跃动。湖的上空,沙鸥翔集,水鸟啁啾。湖中央还有一个绿蒙蒙的小岛。 杨小姣一脸兴奋,云凤章笑盈盈地看着她,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她从小生活在干燥的西北,对于江河湖海有种特殊的喜欢。 王一川看看湖面,又看看两人的神情,他总觉得自家表哥脸上的笑容有些居心叵测,他还是等着看好戏吧。 周玉音也很高兴,周季明也在用力睁着眼睛往外张望。 杨小姣看着不由得心生恻隐之心,便笑着建议道:“风景是可以用手脚触摸的,一会儿咱们到湖边濯足去。” 周玉音好声劝道:“你又忘了,女孩子的脚怎么能随意外露呢。” “嗯嗯。”杨小姣随意敷衍一句,显然没放在心上。 云凤章宠溺地笑道:“没事,一会儿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帮你……看着,你随便洗。”他们还曾经这里沐浴过呢。 因为还要安顿马车行李,云凤章便轻车熟路地指挥车夫往镜湖村中驶去。 到了村口,他们便看到了两栋竹楼在青青的竹林中若隐若现。 一群白鹅褐鸭,摇摇摆摆地走到湖边像下饺子似的扑通通跳下了湖。 门口两面幌子迎风招展,一面写着“酒”字,一面写着“客”字。 这是酒家,同时也是客栈。 杨小姣欢呼道:“咱们就住这家。” 云凤章笑道:“好,就住这家。” 他们先到前面那栋竹楼,马车停稳,云凤章扶着杨小姣刚跳下车,就看见楼前的酒客中站起一人,对着云凤章朗声大笑:“凤章,咱们真是心有灵犀啊。” 云凤章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便又了然。这人不是陆蕴又是谁。 陆蕴大步过来,跟几人一一打过招呼,接着说道:“你们要在这里歇宿吗?因为静雅怕吵,我就把后面的整栋竹楼包下了,正好能给匀出几间。” 云凤章正在迟疑间,却听周玉音惊喜道:“谢姑娘也在这里吗?真是天缘凑巧,我和小姣这几日正念叨她呢。” 陆蕴听她如此说,对她愈发和颜悦色道:“静雅也一直念叨你们两个,一路上抱怨我太闷,没人陪她说话。” 他们说话时,就听见一阵悦耳的环佩叮当声,谢静雅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她身着一袭质地精良,面料轻薄的淡紫衣裙,面上蒙上一层面纱,整个人就像从梦幻里走出来的一样,让人瞬间失神。 她一出现,立即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云凤章看也不看她,向陆蕴正色道:“谢姑娘怕吵,我们还是另寻住处吧。” 谢静雅款步而来,面带微笑向众人一一打了招呼。然后坦然看向云凤章,轻声说道:“云大哥终究还是对我们心生了芥蒂了是吗?我自问心无愧,你何必这样故意躲闪?” 云凤章不禁失笑,她这话说的他故意躲开,倒像是他问心有愧似的。 他刚要开口,就听杨小姣接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麻烦你们二位了。这对这里喜欢得紧。” 说罢,她仰脸看向云凤章,“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她反而很想看看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云凤章对她笑笑:“也好,就听你的。” 陆蕴微微笑着,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打转,谢静雅十分坦然镇定,云凤章冷淡平静。王一川似笑非笑,周季明仍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周玉音却是言笑宴宴,周旋在杨小姣和谢静雅两人之间。 他们一行人安顿好车马行李之后,杨小姣就和周玉音等人跑到湖边游览胜景。 云凤章也跟着他们玩了一会儿,中间还和云致等人出去了一趟,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杨小姣等人在湖边玩了半日,方回到竹楼。她的房间依旧在云凤章隔壁,云凤章房间的旁边还有一个宽阔的走廊,站在那里,可以远眺镜湖的景色。白日里,能望见片片船帆,夜晚,能看见点点渔火。 第一天,云凤章一直在神神秘秘地准备着什么,当天晚上,还抱回一大包东西。 杨小姣心生好奇,旁敲侧击了一番也没问出什么来。 这一天,杨小姣总觉得心头像压着什么东西似的。晚上入睡时,她依稀听见隔壁有人在说话。杨小姣一个激灵,跳下床贴着墙壁侧耳倾听,却又什么也听不见。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隔壁关门的声音,云凤章这是要出去了?她想跟出去看个究竟,又觉得不太好。 杨小姣在屋里走来走去,直到客栈老板的女儿提来一桶热水来,她顾着洗澡才没想隔壁那人。 杨小姣浸泡在热水中,心不在焉地洗着澡,接着,她听到隔壁的门响,他回来了。 夜很静,竹楼的墙壁很薄,云凤章能清晰地听见她淋水的声音,淙淙地,哗哗地,比世上最动听的乐声还好听。 他靠着墙壁聆听半晌,觉得浑身燥热,今年夏天来得真早。 云凤章心猿意马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到外面的走廊里透透气静静心。 不想走廊里已经有人了。谢静雅站在那里,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愈发纤长,夜风吹动她那飘逸的衣袂,整个人宛如月中仙子降临人间。 云凤章扭头便走。 却听身后的谢静雅幽幽说道:“你这样躲着我倒真显的我们有什么似的。” 云凤章心头微怒,也罢,今天他就趁此机会说清楚。 他停住脚步,站得远远的。声音冷淡平静,“谢姑娘无需拿这种话激我。我和陆蕴是兄弟,你是我兄弟的未婚妻。我将娶,卿将嫁,我只希望你记清这一点。” 谢静雅的声音轻柔得像春夜的风一样,带着一种难言的蛊惑:“只是因为你将娶,我将嫁,你才对我敬而远之吗?倘若我们挣脱了这层束缚呢?倘若我不是你兄弟的未婚妻呢?” 云凤章心中冷笑,这个女人跟前世一样无耻。 谢静雅款步向他走来,云凤章急忙后退一步,谢静雅又道:“如果你对杨姑娘负有某种责任,报答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大可不必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如果你不方便,我愿意帮你。”在谢静雅看来,云凤章一路上折节讨好杨小姣,肯定不是因为喜欢她,肯定是因为他对她负有某种责任和亏欠,至于是何种亏欠,她想她很快就知道。 云凤章的声音愈发清冷:“谢静雅,你太自以为是了,我要娶小姣,只是因为我心悦她。不论任何人,不论你是不是陆蕴的未婚妻都无法撼动这个事实,你明白吗?今晚的事我可以当作什么没有发生过,但请你不要再耍心机接近我,请你珍惜眼前人。言尽于此。” 谢静雅的身子摇摇欲坠,她挣扎着再问一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她?”我比她强千倍万倍。 云凤章猛地想起前世,他和小姣成婚后,病中的谢静雅问的那句话:“我比她强了不知多倍,为什么是她?” 他此时只想拿出那时的话来回她:“你是比她强很多,但你不是她。” 云凤章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他以后再不想见这个女人,无论她以何种借口。 谢静雅听罢,身子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最后手扶住身边的柱子才得以稳住身体。 周围万籁俱寂,月光皎洁却难掩冷清。她费尽心思,才得以让陆蕴和下人们安静沉睡,见缝插针找了这个机会来见他,鼓起巨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方才那番话,却被他如此拒绝。 她能听出他话中的冷淡和蔑视,是真的蔑视,而不是欲拒还迎。 做为一个众星捧月的女人,心爱男人的无视已足以让她发狂,而何况是蔑视?没有哪个女人能容忍这种蔑视,她谢静雅更不能。 …… 次日清晨,众人都到齐后,陆蕴和谢静雅才款款而来。 云凤章的目光极快地掠过谢静雅的面庞,她仍镇定如常,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陆蕴却笑着说道:“昨晚的酒后劲真大,我竟起得晚了。” 云凤章没有接话,后劲大吗?恐怕是有人加了料吧。 杨小姣接过话头道:“还好吧,不算很烈。” 谢静雅似乎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对了,你们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云凤章却难得的顺着她的话道:“我有安排,今天上午要为一个人庆生,画舫已经备好。” 谢静雅扯扯嘴角,目光缓缓略过杨小姣,问道:“是谁过生日啊?” 还有谁值得云凤章如此煞费苦心?大伙都心知肚明,但仍故意互相询问:“谁过生啊?是你吗?” 杨小姣怔了一会儿,才发现过来今天是自己的生辰。她这个人有个很奇怪的习惯,就是过生前总惦记着,真到了那一天反倒忘了。不过,她在家时也没怎么过过,一般都是她娘给她煮鸡蛋面就打发过去了。 一定是周玉音告诉云凤章的。杨小姣朝周玉音望去。周玉音早拿出一只盒子欢天喜地地递给杨小姣:“你这个坏家伙,过生也不告诉我,幸亏我早准备好了。” 周玉音开了个头,其他人也各有表示。周季明送的是一叠纸和一枝笔,王一川送的是书,他还特意交给云凤章转交,陆蕴和谢静雅也各有表示,随行的丫头们或是送个荷包或是帕子,就连云齐和忠伯他们也合伙送了份礼物。 杨小姣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礼物,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既惊喜又感动还有些发懵。 这时王一川起哄道:“哎,某人的礼物呢。快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云凤章笑得有些羞涩,他看看云齐,后者立即会意,捧着一只精致的竹箱上前来。 “哇,这么大,里面装的是什么好东西啊?”王一川两眼发亮。然后看向杨小姣:“介不介意我帮你打开?” 杨小姣晕晕乎乎地点了头,王一川迫不及待地掀开了竹箱。 ☆、第三十一章 试探表白(上) 这只箱子倒像只百宝箱似的,里头有许多小格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小泥人、陶俑、树根雕刻的笔筒、木头做的小猪储钱筐、布老虎、漂亮的木碗木勺等等,林林总二十多样。 杨小姣越看越觉得眼熟,仔细一想,才明白,这些东西都是她在途中逗留闲逛时看过问过的玩意儿。她当时或是因为价钱不合适或是觉得不方便带回家,往往都是拿起来看看摸摸就放下了。没想到,却都被他注意到了。这箱东西不贵重,却足够用心。杨小姣诧异地望向云凤章,云凤章竟有些手足无措。 大家善意地发出哄笑声。云凤章也跟着笑,他说道:“好了,礼物看过就收起来吧。咱们到船上去,还有好玩的呢。” 大家纷纷起身,说说笑笑,一齐朝船上走去。 第23节 这艘船很大,可以容纳几十个人。 四周摆着一圈桌椅,桌上摆满了各式点心果子,大厅中间空了出来,正中央有个高台。 众人起初还以为有歌舞奏乐。没想到,却是云凤章亲自登台。 大家一脸惊诧,纷纷正襟危坐,凝神聆听。 临登台前,云凤章还特意换了身衣服,白衣胜雪,玉冠束发,如一棵极品明珠灿然照亮整个画舫。 众人面面相觑,默然无声。 王一川惊讶地半张着嘴,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云凤章先以一首颇为喜庆的曲子开场,接着是自弹自唱,歌曰: 佳人美清夜,达曙酣且歌。 歌竟长太息,持此感人多。 皎皎云间月,灼灼月中华。 琴声清越动听,仿佛一股纯净的清流,能将人心中的俗尘喧嚣洗涤干净。歌声和琴声相得益彰,飘出画舫,回荡在湖面,余音袅袅。 座中诸人凝神倾听,不过却是神态各异。 谢静雅的脸上挂着谜一样的笑容,那笑容只是极浅地浮在面皮,仿佛风一吹就能散似的。 陆蕴看看谢静雅,又看看云凤章和杨小姣,神色极为复杂,欣慰、放松、释然、高兴诸多情愫搅合在一起,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但总体而言,云凤章能安定下来,让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周玉音紧紧握着紧杯,微微低垂着头,周季明的目光徒然地追逐着杨小姣,眸中隐藏着一缕极难觉察的伤感和失落。 他低声对妹妹说道:“玉音,我们必须要祝福他们。” 周玉音似听非听,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 杨小姣如在梦中一般,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她听着令她似懂非懂的曲子,略显痴呆地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男人。 附近的游船听到歌声立即向大船靠拢,周围船只越聚越多,歌声一停,众人纷纷站在船头拍手叫好。 “好好,再来一曲。” 云凤章听到人们的欢呼声,拨弄琴弦的手指不由得一顿,他再偷眼观瞧小姣,发现她一脸懵懂。于是淡淡一笑,又拿出一样乐器,那是一把唢呐。 王一川一个没忍住,当场喷茶。陆蕴也跟着喷了。 周玉音先是惊诧,旋即将手中杯子攥得更紧。谢静雅脸上的笑容像凝固了似的。 唢呐声起,云凤章吹的是一曲火辣辣的乡间俚曲,下里巴人们喜欢听和唱的。 这首曲子受到了舫外众人的赞同。方才那首他们只是觉得好听,但这首他们不但懂了还能跟着哼几句。 画舫内外,笑语喧哗,热闹非凡。有人兴致上来,献唱一曲渔歌子,那人开了头后,大伙也纷纷献唱,甚至还有男女对唱。云凤章心中高兴,便命人去各船送了些茶点果子,与众人同乐。 整个镜湖上热闹非凡,湖面上回荡着阵阵欢声笑语。 王一川也是个人来疯,他也拍着拍子,忘我地跟着歌唱,但他的嗓音实在令人难以恭维。王一川的歌声引起了围观者的善意哄笑。 云凤章悄悄走到杨小姣身边坐下,俯耳问道:“今天高兴吗?” 杨小姣缓缓回神,忙不迭地点头,“高兴,高兴。”此时的她像喝了一碗暖酒,心头暖意满满又带着微醺的醉意。 云凤章见她这样,满意地笑了,随即又柔声说道:“一会儿们去钓鱼,然后我还有一件大礼要送你。”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要。 热闹持续了半个时辰方散。 云凤章又兴致勃勃地拉着大伙要去湖边钓鱼,说今晚要吃全鱼宴。 下人们备好了钓鱼耳饵,又向客栈老板借了几个马扎,将东西搬到湖边。 午后阳光正烈,水面浮光跃金。柔风吹拂,岸边杨柳依依摇曳。 云凤章提着两根钓杆,带着杨小姣寻找合适的地方。 王一川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坐下了,陆蕴在他的左边,周季明在他的右边,周玉音跟周季明一起,谢静雅也依偎在陆蕴旁边。 杨小姣的本意是挨着周家兄妹就行。 云凤章却不大满意,理由是他觉得这儿鱼少。于是杨小姣只好跟着他换地方。两人走了一会儿,离王一川他们远了些,云凤章又借口说这儿的鱼太小,又接着往前走。 两人不知不觉中越走越远。 杨小姣回头看了看众人,说道:“别离他们太远。” 云凤章的脸上浮起狐狸一样的笑容,“钓鱼要安静,人太多会惊跑鱼儿的。” “是吗?” “是的。” 最后云凤章终于选定了一个好地方。那儿有两块巨石,中间是空的,能并排坐两人。他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然后将两根鱼线郑重其事地抛进水里。 两人并排坐着,两根鱼杆静静地趴在那里。他一会看看杨小姣一会儿望望水面。 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鱼杆仍是没有动静。 杨小姣怀疑地问道:“这里会有鱼吗?” “有,有。”云凤章擦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他在酝酿在打腹稿,接下来的话怎么说。 另一端,王一川突然拍着大腿狂笑起来。他的笑不仅把众人吓了一跳,还把咬钩的鱼儿吓跑一条。 陆蕴无奈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王一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凤章那个呆子忘了拿鱼饵了。我看他怎么钓鱼。” 陆蕴和周季明也跟着笑了。 陆蕴笑毕又道:“难道你没发现,他是打算以已为饵要钓大鱼吗?” 王一川恍然大悟,“对呀,原来如此。”他顿了顿,又道:“看样子,他今晚能马到成功。” “但愿如此。”陆蕴的声音异常清亮。 周季明手中的鱼杆蓦地一抖,惊跑了一条正在咬钩的鱼。周玉音看了两眼哥哥,机警地问道:“三哥,你怎么了?” 周季明苦笑一声,“没什么,手滑了。” 然而周玉音却不怎么相信这个说辞。 巨石旁边。杨小姣和云凤章已经枯坐了一个时辰,他们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杨小姣道:“咱们再换个地方,这里肯定没鱼。” “嗯。”云凤章心不在焉地应答道。 又半个时辰过去,太阳渐渐偏西,继而渐变成残阳,满湖的碎金也变成了半湖瑟瑟半湖金红。远处绿蒙蒙的群山变成了黛紫色的山影。 杨小姣被这壮美的景致震撼住了,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轻叹:“今天的夕阳真美。” 云凤章突然福至心灵,他不钓鱼了,索性拉着她一起看夕阳,并终于为自己的酝酿找了一个极好的开端: “你看那夕阳,像不像一颗大红豆,把相思写满了天。” ☆、第三十二章 试探表白(下) 云凤章说完这句,忐忑不安地偷瞄着杨小姣。她就像一只机警的猫儿,必须要小心谨慎、分寸得当才能取得她的信任。不然,按他的本意,他一醒来就想去杨家提亲。但他知道若真那样做了,肯定会把她吓到。他百般克制才忍到现在。 杨小姣低下头看着脚尖,心砰砰乱跳。席间被敬了几杯酒,弄得她头晕面热。她现在似乎还不太清醒。 杨小姣别过脸去,不敢看身边的人,轻轻说道:“咱们接着钓鱼吧。” “呃。”云凤章心里一阵失望,不过没关系,他还会再接再厉的。 杨小姣为了缓解这种局促,便去摸弄钓杆,直到这时,她才想起来,他们两人没有拿鱼饵,能钓到鱼才怪。 杨小姣扑哧一声笑了,然后又把这个发现告诉云凤章。 云凤章也跟着笑了。他一心想着钓小姣这只大鱼,竟把这种小事给忘了。 两人依旧并排而坐,一起望着浩淼的湖面。 “小姣……” “凤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 云凤章双眸含笑:“你先说。” 杨小姣依旧望着湖面,清了清嗓子,语带双关:“我是想说,我本想钓一条小鱼做汤,却意外地钓上来一条百斤重的大鱼,我既惊喜又不知所措,我怕钓杆经不住这条大鱼的重量……” 云凤章心中一阵窃喜,她终于愿意回答他的话,虽然是拐着弯儿回的。 他忙打断她的话道:“也许那条大鱼会自己跳上岸,不用你的钓杆。” 杨小姣想了想,又抛出一个问题:“可是我家的锅太小装不下大鱼。” 云凤章滞了一下,急中生智:“没关系,你可以把那鱼切成一块块的,分开下锅,想清炖清炖想红烧红烧。” 杨小姣:“……”我这是比喻啊,人也能分开用吗? 两人又同时静默下来。湖上起风了,洪波涌起,波浪啪啪地拍打着岸边。空气中时不时飘来一阵水草的淡腥味,画舫和渔船开始陆续返航。 杨小姣目不转睛地望着落日下的大湖,心头涌起一股言说的震撼。她心有感触地说道:“我以前觉得桃花镇的小河很宽,可是这一路走来,我看过不少大河大湖,才发现自己见识太少了。听说在更远的东方,还有大海,比河湖更广更宽,像天空一样没有边际。” 云凤章侧脸望着她,温声说道:“以后我带你去看。咱们、我家有一条大船,我们可以游遍天下的大江大湖,可以泛舟于五湖,再也没人来干扰我们。” 杨小姣突然话锋一转,直视他的目光问道:“你说人们见过更多的河湖之后还会喜欢那条小河吗?” 云凤章不由得再笑起来,他的小姣还是在换着法子试探他。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用坚定而温存的口吻说道:“我已经见过大江大河甚至大海,可是即便我看遍天下所有的水,仍然独爱那一条小河。那条小河是如此清澈欢畅,正是我梦寐以求的。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那条小河对我的意义,连那条小河自己都不知道。” 杨小姣的身子轻轻一颤,旋即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湖上的画舫渔船渐少,白日里有些喧闹的岸边也逐渐寂静下来。 杨小姣觉得两人躲在石头下面,似乎有些太近了。她钻了出去,轻轻一跳,便攀上了石头顶端,云凤章也跟着攀了上去。 两人站在石上迎风而立,云凤章的白色衣裳随风飘动,有种飘飘欲仙的飘逸感。 第24节 云凤章偷瞧着她,身子慢慢挪过去,紧擦着她的肩膀,他那柔软的发丝飘拂在她的脸庞,痒痒的麻麻的。她想伸手拂开,却又不想破坏这种气氛。 风越来越大,湖水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淡淡的暮霭笼罩着湖面,整个镜湖有一种烟波浩渺、苍茫无际的况味。湖边村落上空,炊烟袅袅,他们身边偶而经过一群嘎嘎欢叫的鸭子,整个氛围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温馨和宁静。 “你冷吗?”云凤章轻声问。 “不冷。” 两人又沉默了。 云凤章想了想又建议道:“你要不要转过身来看看西天的晚霞。”他又想好了一句话。 杨小姣没有转头,她迎着风,清声说道:“我有时觉得你像那天边的云,变化多端,在别人面前一个样,在我面前一个样,私下里说不定又是另一种样子。” 云凤章微微一笑,“人遇到不同的人,自然也不一样。比如说,有的人你看到她就想冷若冰霜退避三舍,而有的人你见了她就不由自主地犯贱犯二。” “嗯。”杨小姣不置可否。 云凤章鼓起勇气,接着说道:“你对我而言就是后者。”他的目光柔情似水,引得杨小姣浑身轻颤,她不敢正眼看他,生怕自己经不住诱惑。 黄昏已然将临,新月东升。清淡的月光洒落在他们身上。 良久之后,杨小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跟他说话:“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快乐很充实。” 云凤章忙从遐想中醒悟过来,说道:“你以后会比现在更快乐更充实。” 杨小姣飞快地看了一眼,云凤章来不及和她对视,她又飞快收回了目光。 “我从未被人如此珍视过,这一路上,我做为女孩子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想要不是我有分量,我早就飘起来了。” 云凤章先是忍俊不禁,继而又是一阵心酸,他动容地说道:“你以后就会知道,这根本不算什么,我——他现在给你的还不及他想给你的万分之一。”他中途用“他”代替“我”,莫名地减轻了不少羞窘,话语也更顺畅流利。 杨小姣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但她仍勉强维持着冷静。 她的语气中带有一丝疑惑,“可是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喜欢我呢?他明明有那么多选择。而我,是一个连乡野村夫都不愿将就的人。”这是她曾经的心病和伤痛,哪怕伤口愈合了结痂了,想起来仍会隐隐作痛。 云凤章听完这话,心中又是一阵抽痛。现在的小姣远没有几年后的自信坚定,她还没从偏远小镇走出来,还没机会见识人间百态,更还没机会展现自己的才华,现在的她就是一颗蒙尘的珍珠。 云凤章心头一阵激荡,他冲动地扳过她的身子,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姣,你知道吗?你本是一件外表有瑕却价值□□的古董,却被市井之人日复一日地挑剔没有瓦罐的完好与实用。到最后连你自己也差点相信了他们的论断。” 杨小姣错愕地看着他。云凤章顿了顿,抛开了所有的腹稿,他只想将心中想说的话一吐而净: “你身上的开朗风趣,你的聪敏灵秀,你无人可及的情趣,甚至可爱的怪癖,都无人欣赏。当然,这也不能怪你身边的男人,他们即便踮了脚也无力欣赏你。他们只适合跟他们一样凡庸踏实、只关心柴米油盐只在乎家长里短的女人。 小姣,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神奇魔力。” 杨小姣静静地注视着他,良久不语。两人四目相对。天地间一片静谧,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不了一样。杨小姣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灵魂深处某处一直束缚她的锁链已经悄然解开,紧接着脑中一阵轰鸣,就像封闭空旷许久的山谷蓦地有了回音一样,让人诧异、惊喜、激动。 她那平静死寂的心湖,蓦地起了风,一阵清风,湖中洪波涌起,惊涛拍岸。不管他们将来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忘记他今晚的话。 云凤章默默地看着她,他张了张嘴,其实他还有最重要的一句话没说出来。 ——你是天上皎洁的月光,只有天上的云才能萦绕在你身边。 “我想散散步。”杨小姣说道。她迫切地想动一动僵硬的身子。 云凤章温柔一笑,“好,我陪你。” 杨小姣轻盈地跃下石头,不辨方向,沿着湖岸快步朝前走,云凤章紧跟在她身后。两人也不说话,只是沿着岸一直走下去。湖边游人归家,渔歌唱晚,倦鸟归林,一切喧闹渐归于沉寂。 湖边一绿一白两个身影,时而靠近,时而分开,却又意外的和谐。 杨小姣越走越快,到了最后索性跑了起来,她在风里奔跑,衣带当风,像要飞起来一样。云凤章轻笑,也跟着她跑起来。两人的长发和衣摆被晚风吹拂,时而搅缠时而分离。 也不知跑了多远多久,两人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云凤章从怀中掏出帕子给她擦汗,杨小姣没有拒绝。 暮色愈浓,深蓝的苍穹中挂着几颗疏星,如水的月光倾洒在大地上,湖边的树林被夜风吹得飒飒作响。 天地、月光、湖水、春风和人融为了一体,令人浑然忘我而又心旷神怡。 云凤章的声音像醇酒一般动人,又轻梦呓一样轻柔,“小姣,我明白你的所有忧虑,一切都不是问题。我现在怎么说都没有意义,我只想你给我时间来证明这一切。” 杨小姣没有答话。云凤章一鼓作气,终于说出了那句他最想说的话:“我说过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我把我给你,你、你肯要吗?” “啊?”杨小姣如梦初醒。 云凤章勇敢地再问一句:“你真的不想要吗?” 他向她靠近一步,柔软的发丝拂在她的脸颊,他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端,月光如酒,他的声音如酒,杨小姣觉得整个人都被浸在一坛美酒中,迷迷糊糊,恍恍惚惚,醉意微醺。 此时,就仿佛一个人拿着香味扑鼻的烤肉诱惑嘴馋的她:“想吃吗?想吃吗?” 此时,理智冷静早已自己跑回家去了,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想要,想要。” ☆、第三十三章 满天星河 那句话自行从心底往嘴上溜去,没经过脑子,不受理智控制,“我想——” 就在这句话险些涌出口时,突然,身后的树林中,一只夜鸟“嘎嘎”尖叫两声。 杨小姣吓了一大跳,云凤章也是猛地被惊动,他连忙温声安抚小姣:“没事,是只夜鸟,不怕不怕。” 紧接着,树林中的鸟们像受了惊吓似的,纷纷鸣叫着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云凤章气闷地说道:“这些东西真烦人。走,我们换个地方继续。” 杨小姣经过这番打断,脑袋蓦地清明许多。 恰在这时,他们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喊声。 来者正是陆蕴和王一川。 陆蕴朝他们飞奔而来,远远地问道:“你们看到静雅了吗?” 云凤章怔了一下,摇头说没看到。 杨小姣看看四周,突然说道:“她应该就在附近,你们大声喊她试试。” 陆蕴抹了一把汗继续找人去了。 王一川一脸地无辜:“对不住啊,来的真不是时候。” 云凤章轻哼一声,没理他。 王一川奸笑两声:“要不你们换个地方继续。” 云凤章怒声质问:“什么,你竟然偷听?” 王一川急声辩解,“我说大哥,我跟陆蕴从那边来,我耳朵再好使你也听不着啊。”原来他是歪打正着。 他们正说着话,就见陆蕴搀扶着谢静雅走过来了。 陆蕴代替谢静雅解释道:“静雅说看钓鱼没意思,就跟丫头到湖边走走,结果两人在林子里迷路了。可真是急煞我了。” 云凤章冷笑一声,紧抿着唇没接话。 五个人各怀心思地往回走。 王一川频频朝两人脸上张望,大概是想看事情的进展如何。 他们回到客栈时,大厅里已经点上了灯,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果真如下午所说,摆的是全鱼宴。什么清蒸鲈鱼,红烧鲤鱼,鲫鱼汤,烤鱼等等是应有尽有。 周家兄妹看到他们忙站了起来,周季明笑道:“菜都上齐了,就等你们了。” 周玉音仔细探究着两人的神色,说道:“小姣,你们钓的鱼呢?这桌上的大部分鱼都是陆大哥他们钓的哦。” 王一川这时又想起鱼饵的事了,不由得又拿出来取笑云凤章。 云凤章讪讪地道:“忘了拿鱼饵了,一条鱼也没钓到。”不仅如此,还被这帮人给惊跑一条大鱼。 他们说话的时候,谢静雅一直默然不语,她面色潮红,娇喘微微,看上去十分疲倦。 陆蕴忙关切地问她哪里不舒服,谢静雅摇摇头:“可能是散步走远了,有点累,没事的。” 陆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开饭吧。今天还是小姣的生辰呢。” 众人再次举杯庆祝。 云凤章的目光一直逗留在杨小姣身上,杨小姣却自动远离了云凤章,坐在了周季明和王一川之间的位置。 云凤章的心情愈发低落。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躲着自己,明明方才在湖边,她差一点就答应自己了。 他哪里明白杨小姣的心结,两人在窗户纸尚未捅破时还能自然些,现在捅破了,但关系并没进入下一个层面,十分让人尴尬。远不得近不得,怎样都觉得不自在。 云凤章心头有事,干什么都是心不在焉。 众人这会儿也看出来了,云凤章肯定是没成功,要不然绝不会是眼前这副样子。 王一川十分好奇,杨小姣是如何抵挡得住表哥的攻势的?这定力真是非同一般,若她是个男子,一定是个能过美人关的英雄好汉。自己必须得跟她把子做兄弟。 周玉音也猜测出来了,她对小姣惋惜的同时又有些庆幸。周季明的神色比下午时轻松许多,他热情地照顾周玉音和小姣吃饭,对她们两人一视同仁。 云凤章看着心头起火,恨不得上前打落周季明的筷子。 云凤章一直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他被鱼刺卡住了,卡得还挺厉害。 大伙纷纷放下筷子来帮他,忠伯也从旁边的桌上过来查看。 老板闻讯立即端来一碗醋,先让他喝醋,然后再就着一大口馒头把鱼刺吞下去。 经过一番折腾后,鱼刺终于被他吞了下去。 众人这才重新落座。 杨小姣心疼地责怪道:“你就不能用点心吗?这么大了还被鱼刺卡。” 云凤章觉得有些丢脸,连连点头道:“是是,你说得对。” 方才喝醋喝得太猛,沾得脸上都是。于是,他一边看着斜对边的杨小姣,一边往怀里掏啊掏,最后掏出一片白色的东西,然后心不在焉地擦脸。 这时,客栈老板不放心又折了回来。结果,他一脸惊愕地站在那儿,脸皮抽搐着,像是在极力忍着什么。 陆蕴和谢静雅也发现了,两人一样错愕地望着云凤章。 云凤章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问道:“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东西?” 王一川瞪大眼睛望着云凤章,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云凤章愈发茫然,“到底怎么了?” 王一川指着他手中的“帕子”笑得说不出话来。 第25节 云凤章低头一看,糟了,他怎么把这个抽出来了? 此时的杨小姣也看到了,她的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这不是她丢在客栈墙洞里的袜子吗?洗得还挺干净,都能当手帕使了。没想到他还有这癖好? “哈哈……”王一川由小声笑变成纵声大笑。其他人见他开了头,也觉得不必再忍耐,便也跟着笑了起来。隔壁桌的仆人想笑不敢笑,纷纷低了头,肩膀一抽一抽地,都在忍笑。 杨小姣蹭蹭走过去,劈手夺过来袜子,落荒而逃。云凤章怔了片刻,赶紧追上去解释。 身后众人哄然大笑,大厅里洋溢着欢快的笑声。 杨小姣回了房,砰地一下撞上门。 云凤章在门外软声道歉恳求:“小姣,对不起,你骂我两句吧。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怪我今日心神不宁,错把袜子当手绢了。” 云凤章一直在门外道歉,过了一会儿,杨小姣的气渐渐消了,便开了门,不过仍旧淡着脸,对他说道:“算了,这次我不跟你计较,只是你下次不能这样了。” “我绝不这样了。”云凤章信誓旦旦地保证。 随即,他又呐呐说道:“那我们下去接着吃饭吧。” 杨小姣转身回了屋:“我饱了,你去吧。” 云凤章又劝了一会儿,见她执意不去,便让小二将饭菜热好,送到她房里来。 杨小姣今天有些累,吃过晚饭便早早上床睡了。只是她的脑子太过兴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差一点就答应云凤章了。被人猛然打断,她倒也不怎么惋惜。她现在需要冷静一下。 云凤章喜欢她,一门心思讨好她,这么一个被众人追捧喜欢的男人却一门心思喜欢自己,这对于很多女人来说是一种莫大荣耀。连她自己都快飘起来了。但是,她心底深处总有一丝怀疑。她总觉得他对她好得不真实。她需要时间,需要深入了解一下云凤章这个人再做决定。该怎么了解,也许到了洛城会有她想要的答案。毕竟,他在那里生活数年,留下的痕迹更多。 杨小姣睡不着,云凤章更是无心睡眠。于是他便把可怜的王一川给揪起来陪他下棋。 王一川起初很高兴,因为做为手下败将的他,今天是屡战屡胜,胜得他都没有成就感了。 但是时间一长,他也吃不消了。 下到二更天时,王一川已是哈欠连天。 他一语双关地说道:“我说表哥,这干什么都要心静,要稳住,关键时刻不能急。” 云凤章嗯了一声,随即又反讽道:“我一个过来人还用你教?” 王一川犀利反击:“你过来人又如何?还不是铩羽而归?” “你!” “嘿嘿,不要生气嘛。” 王一川用棋子敲敲脑袋,又道:“其实,据我观察,她已经动了心,只是还在负隅顽抗。你再加把劲,下一步就能攻克。” 说到这里,王一川感慨道:“这个小姣还真挺有定力的,换做别的女人,哪里需要你主动。就连谢……算了,不提这个人了。” 云凤章最终还是放过了王一川,回房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三更天左右,杨小姣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可恶的是,她刚闭上眼睛,就听见屋外的猫儿在叫、春。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凄厉,扰得她心烦意乱。 忍了一会儿,她跳下床,抄了根竹竿跑出去打猫。 窗台边有一只,走廊里也有一只,当杨小姣举着竹竿来到走廊时,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那儿,正在凭栏远眺。除了云凤章还能是谁? 杨小姣一时有些窘迫,又不知该说什么好,索性扭头就要离开。 云凤章一看到她,既惊又喜,忙追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不生气了?” “嗯,不气了。” “你快回房去吧。”杨小姣说完就要离开,云凤章大步一迈挡到她面前,“你别走啊。” “夜深露重,我嫌冷。” “没事,我衣裳脱给你。” 云凤章说着就去脱衣服。 杨小姣静静地看着他,她就看他怎么脱。 云凤章伸手去解衣带时,才想起来,他就穿一件睡袍。 他尴尬地笑笑,然后又说道:“你等着。”说完,像一阵风似地跑回屋里,接着又像风似的折回来。 他拿着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 “这回行了吧,反正你也睡不着,陪我说会话吧。” 杨小姣梗着脖子纠正道:“谁说我睡不着,我是被猫儿吵醒了。” “对对,我知道,我也被吵醒了。” 此时的月光已不甚明亮。深蓝的夜空中,闪烁着满天繁星。镜湖在星光下闪闪发着银光,四周万籁俱寂,轻柔的夜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云凤章的心情不由得大好,他指着不远处的大湖,轻声道:“满天星河压镜湖,你说下一句该接什么?”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因为他想起了小姣接的那句:“船压水,我压你。” 杨小姣气得一顿足,气呼呼地说道:“你真龌龊真下流。” 云凤章一脸无辜,他只在心里想,并没说出来啊。 杨小姣这才想到,他是没说什么,是自己一想到“压”字就往别处想了。 云凤章望着杨小姣,难道她也…… 想到这里,他愉悦地笑了起来。 “笑笑,你自己笑去吧。”杨小姣气鼓鼓地要走,她总觉得对方是察觉了她的心思,太令人尴尬了。 “哎,你不能走。” 云凤章见她这样,勇气再次被鼓动。 “你不能走,你还欠我一个答复。” ☆、第三十四章 答复 “你还欠我一个答复。”云凤章说道。 杨小姣的心又开始乱了。她用了一个很常用的借口,“我父母不在身边,不能擅作主张。” 云凤章不依不挠,“我知道你家是你当家,只要你答应了就行了。” 杨小姣默想一会儿,低声说:“你让我再想想。还有,别再诱惑我,我需要冷静一下。” 说完,她好像生怕云凤章再使出什么招数似的,匆匆回房去了。 云凤章站在原地,怅然而又失落地望着她的背影。他不禁又想起在桃花镇时,忠伯的忠告:欲速则不达。他是不是太心急了?可是明明这一路上两人的感情进展得很自然很顺利,小姣对他已有了感觉,就连表白,他也挑最佳时机最佳地点,但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心中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杨小姣回到房中,才想起自己还披着他的衣裳,可又觉得三更半夜的,又不方便去还他,最后决定明早再还他。 夜,重新陷入寂静,猫也没有再叫、春。杨小姣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她仿佛听见楼上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过,也不知道是谁?可能是他,也可能不是。她也懒得出门查看。 这天夜里,她梦到了镜湖,满天星河压镜湖,船压着水,她压着…… 杨小姣一早醒来甚觉羞窘。 云凤章一早醒来甚觉愉悦。 因为也他梦到同样的梦。 次日清晨,两人碰面都不觉有些尴尬。 王一川总觉得两人之间有猫腻,他研究了半晌,也没研究出什么来。 众人都陆续下楼来,陆蕴仍跟昨天一样起得很晚。 他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谢静雅生病了。 陆蕴忧心忡忡,“准是昨晚在湖边吹风的缘故。我得带她去看大夫。” 谢静雅确确实实地生病了。早饭后,杨小姣和周玉音还上去看了她。只见她面色潮红,神色憔悴,不停地咳嗽,看样子是着凉了。 众人吃过早饭,收拾停当,便开始准备上路。 因为谢静雅要去看大夫,陆蕴便让他们先走。 云凤章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他是迫不及待地要躲开谢静雅。 越近洛城,杨小姣就越忐忑。她拿着何大娘表姐家的地址,把上面的字几乎都背了下来。 “很快就要到了。”马车上,周季明出声随口叹了一句。 云凤章却是一脸不舍,这样的旅程他恨不得越长越好。除非是在旅途中,他和小姣平日里哪有这样的机会同食同宿?即便同宿时中间隔着道烦人的墙壁,他也能忍受。 不过,好在两人已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们马上就可以更进一步了。 这时,就听周玉音关切地问杨小姣:“小姣,你进城后打算住哪里?” 杨小姣道:“当然是客栈了。” 周玉音便开口邀请她跟他们同到伯父家,周季明也道:“伯父一向好客,大伯母人也挺好,每当有同乡来,必会热情招待。你一个女孩子在外怕不安全。” 云凤章硬□□他们的谈话:“小姣当然去我家。” 杨小姣避开云凤章的目光,道:“我谁家也不去,还是住客栈吧。” 接着她又说了理由:“我知道周大伯他们人热情厚道,但你们毕竟是做客的,再带上我终究不便,而且我不知道要呆多久,我找家信誉好些的客栈就好,不会有事的。” 至于云府,他们俩这种关系,她这时候上门,会让他家人和外人怎么看? 周玉音和周季明也没再强劝,只说等小姣安顿好后,他们会来看她,她有什么事也可以去周家找他们,并说了具体地址。 云凤章这时也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当下便改变了主意,他让云致骑马回城去安排一些琐事。 当天下午,马车便驶进了洛城。杨小姣初见之下,便被这座繁华的都城震撼了一下。街道宽阔洁净,两旁店铺林立,街上车水马龙,来往的行人衣着鲜亮,举止昂迈。连街上的狗都显得比别地丰腴神气许多。 马车刚驶进主街道,便堵塞住了。 接着,从前后左右涌来了潮水一样的人群,大多数还是女人,她们手拉着手挡住路,然后有人大声喊叫,还有很多人朝他们车上扔水果和鲜花。 杨小姣的头没来得及缩回去,被扔了一脸花瓣。她摸着脸感慨道:“这里的人就是热情,咱们一来就这么来迎接。” 周玉音的眸光在云凤章脸上略一流转,笑道:“哪里是迎接咱们,这是‘掷果盈车’。”杨小姣自然也听说过这个典故。她也不自觉地朝云凤章看过去。云凤章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一脸漠然。他朝小姣微微笑道:“没关系,一会儿他们自会散去。来,往里面坐坐。” 第26节 王一川向杨小姣做了个鬼脸,两手一摊,“你看吧,不听我的建议,你铁定会后悔的。” 然而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人群久久不散,马车被果子和鲜花砸得啪啪直响。杨小姣甚至徒手接了一串樱桃,她看了看,惊叹道:“竟然是新鲜的,这些人真是太大方了。” 然后,她向忠伯建议道:“忠伯,你们以后在马车外面安些筐子之类的,这么出门一趟,果子也够吃了。行情好些,说不定还能卖钱。” 忠伯抽抽嘴角,正色道:“我回去就按姑娘所说的办。” 云凤章双眼含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几个人在马车里说说笑笑,但是人群像扎了根似的,似乎不打算离开了。还有人高呼着什么,忠伯在前头说道:“公子,要不你下去一趟吧,不然我们到天黑也走不了,让她们看个够就好了。” “也罢。”云凤章轻叹一声,扶着杨小姣下车。 周玉音也搀着周季明下去。王一川无人可扶,率先跳下了马车。他刚下车就被一个东西砸了一下。 等到云凤章下车时,人群中呼声震天,扑天盖地的花瓣朝他扔来,空中还飘飞着五颜六色的手帕。 杨小姣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时就有些发懵。 云凤章生怕人们误伤她,赶紧用手护着她的头脸。 谁也没想到,事情突然急转直下。 这时就听见人群里有人愤怒高喊:“就是她,就是这个乡下来的丑女人赖上了云公子。” 接着,无数的果子、果皮、菜叶、菜帮子甚至还有瓦片和泥巴都向杨小姣身上砸来。 云凤章大声呼唤云齐和忠伯,两人飞身过来掩护杨小姣。但是,场面愈发失控,那些人像发了疯似的,专门攻击杨小姣。 周玉音几乎吓傻了,周季明和王一川很快反应过来。 周季明冲过去,硬扯过杨小姣,同时,他又极快地冲云凤章说道:“你离她远些就是保护她。” 云凤章虽然焦急难舍,但也明白他说的对。他越是护她,人们的攻击就越猛烈。纵然云齐和忠伯功夫再高,也挡不住人们这样起哄乱砸。 他用忧虑歉疚的目光望着杨小姣。 杨小姣惊魂刚定,若是早知道,她就穿层盔甲戴顶头盔再拿只筐子上街。 人群的攻势弱了许多,他们开始围观云凤章。这些人有男有女,多数还是女人,她们中有豆蔻少女,有中年妇人,甚至还有老年妇人。 人越聚越多,周季明拖着杨小姣在人墙里挤来挤去,云凤章被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那担忧内疚的目光一直追逐着杨小姣。杨小姣隔着人群,远远地望着他,望着这近乎疯狂的人们,一颗心不住地下沉…… 周玉音仔细地观察着杨小姣的神情,拉拉她的袖子,关切地说道:“你没受伤吧?” 杨小姣摇摇头,有忠伯和云齐护着,她并没有受伤。 周玉音状似无意地说道:“咱们仅仅是和他同行就受到这样的待遇,那么他的夫人该受到多少人的妒忌羡慕啊。” 光是妒忌羡慕吗?还有攻击和诋毁呢。杨小姣苦笑一声没接话。 三人站在街角僻静处等了两刻钟左右,忠伯和云齐他们终于挤了过来。王一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显然是被误伤了。云凤章还好,脸上没受伤,估计那些人也不舍得,只是头上落满了花瓣。 杨小姣问王一川要不要擦点药膏。 王一川一边擦脸一边对杨小姣说道:“没关系,反正我也习惯了。对了,我请你看场笑话,你看马车那人没?” 杨小姣随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就见对面驶来了辆敞蓬马车,车厢很大,四周还有围栏。中间端坐一人,只见那人五短身材,又黑又胖,长相实在不敢让人恭维,偏偏他的神情还得意洋洋,自以为风流倜傥地摇着一把扇子。 杨小姣见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一句什么话,王一川充当了传话的:“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妇人,就喜欢那种小白脸,本公子这么英俊潇洒都没人欣赏,哼。” 接下来的事情多少让杨小姣心里平衡许多。因为这个人也遭受了很激烈的围攻。人们向他扔的都是石头和土坷垃。云凤章是掷果盈车,他是掷石盈车。 王一川不厚道地在旁边哈哈大笑,笑完,他又指着那人道:“这人叫张美辰,是表哥的死对头之一。不过,他也没坏透彻,就是招人烦。” 王一川说完,便带着杨小姣去寻找合适的客栈。 云凤章却一直没有出现。 周家兄妹跟他们说了一会话便告辞离去。 王一川带杨小姣去的人家也是姓杨,他们的女儿远嫁,儿子在外地,家里只有老夫妻两个,刚好有空房租赁。 王一川解释道:“这家人我们都认得,人挺憨厚老实。这房子不错,离你要去的医馆也近。”接着他又说,医馆已提前预定好了,到时直接报上姓名就好。因为孙神医的师父年事已高,每日里接诊的病人都是有数的,其他的病患一般都要他的徒弟们代劳,想要他本人亲自看诊,就需要排队等候,人多时,等上半年几个月的都有可能。 王一川和云齐帮着小姣把行李提上去,小姣过去跟杨老头夫妻打了招呼,并议定了房钱,因为杨小姣不确定要呆多久,便十天一交。房钱每月三百文,杨小姣先交了一百文。杨老头的老伴白氏带小姣去看房间,她住的这间是杨家女儿出嫁前的闺房,房间在二楼,临街向阳,宽敞明亮,梳妆台脸盆架也各式用品一应俱全。杨小姣十分满意。 把行李放下,王一川要带她去吃饭,杨小姣借口有些累了就没去。王一川笑笑,又叮嘱了房东夫妇几句,便和云齐离开了。 杨小姣躺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 她觉得自从踏入这个繁华都城之后,她和云凤章之间的距离莫名其妙地远了。至于为什么远,她一时也说不清。 杨小姣正想得入神,就听见白氏在楼下叫她。她连忙应声。 白氏和蔼地说道:“你刚来,肯定还没吃饭,快下来尝尝我烙的锅贴。” 杨小姣忙客气地拒绝,谁知白氏却道:“哦,我忘了告诉你啦,你这房钱里是包带着伙食费的。” 杨小姣不觉有些惊讶,白氏忙解释道:“这房子本是自家住的,一般来住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带来的,不在乎钱多钱少,正好孩子们不在家,我们老两口也图个热闹。” 杨小姣笑了笑,稍收拾一下便下去了。 晚饭是锅贴和羊肉汤,热热地喝上一大碗羊肉汤,既舒服又饱腹。 吃过晚饭,杨小姣硬要帮着白氏收拾了桌椅碗筷才上楼歇息。 她刚上楼,就听见白氏又叫她说,她表哥来看她了,她哪里来的表哥?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云凤章在楼下客厅里等着她。白氏和杨老头很有眼色地去邻居家串门去了,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云凤章默默地看着杨小姣,半晌方道:“对不起,今天让你受惊了。” 杨小姣摇摇头,“我没事。” 云凤章顿了顿又认真道:“小姣,等你成为我名正言顺的——” 杨小姣急忙打断他,“按之前说好的,在我考虑期间,你不要再提此事,也不要诱惑我。我要好好想一想再答复你。” 云凤章讪讪地笑了笑,“好,我以后不提这事了。” 杨小姣觉得也没什么话说了,便起身道:“天晚了,你该回去了。我今天有些累。” 云凤章明显还没做好要分开的准备,一脸的意犹未尽。 他不情不愿地起身道:“那好,我明早陪你去看大夫。” “不,不用。我跟玉音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季明也要去看眼睛。” 云凤章一听到周季明的名字,心情就有些不悦。 他想了想,最终什么也没说,便告辞离开了。 杨小姣等她一离开,便关上了门,转身上了二楼。她在屋里呆坐片刻,又觉得屋里有些闷,便推开窗户往外望去,没想到云凤章竟然还没离开,仍站在街角处仰脸往上张望。 杨小姣看着他,心中不禁一软,有一刹那的冲动想跑下去再跟他说几句话,不过,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云凤章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杨小姣站在窗前,直到浓浓的夜色笼罩大地,街上一片漆黑,她才关上窗户。 次日早晨,她刚在楼下吃过早饭,周家兄妹就如约而来。他们坐着马车来,杨小姣带上要用的东西,上了马车,一起朝医馆而去。 一向沉稳寡言的周季明今日倒有些兴奋和聒噪,一路上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两人在听。 周玉音也接道:“三哥,这次有朱大夫出手,你的眼睛肯定能好。” 周季明似乎不敢抱太大希望,“我不敢指望全好,只求能恢复三成以上就好。” 杨小姣忙跟他打气:“我们两个都能好的。” 周玉音看了看杨小姣的脸,她脸上的疤痕越来越淡了。其实就算这样也无伤大雅。 她格格笑道:“小姣,其实你就算这样也挺好的,毕竟云公子一点都不介意。” 不料,周季明却一脸严肃地道:“别听她的,小姣最好还是能治好为佳。因为这种瑕疵会让人自卑、多疑,从而不敢追逐想要的东西。” 杨小姣不禁多看了周季明一眼。可能是两人有过相似的境遇,他很多时候总能准确无误地说出自己的心声。周玉音望望两人,抿着嘴笑了。 朱家医馆的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听口音五湖四海的都有,很多人是从外地慕名赶来求医。 杨小姣和周季明找到一个管登记的伙计,说明籍贯姓名,那伙计翻了翻名册,最后找到了他们。当下手一挥让他们进去。 杨小姣在伙计的指引下,来到了散发药香味的里间,见到到了传说中的朱大夫。传闻中已年愈九十的朱大夫却仍精神矍铄,眼神清亮。 他态度慈祥和蔼,说话慢声慢语,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进行一番望闻切问之后,他十分笃定地说道:“杨姑娘,我只能解掉你身中的一种毒,另一种毒恕我无能为力。” 杨小姣有些惊诧:“我身上有两种毒?” 朱大夫点头:“一种是忘尘散,顾名思义是让人忘记前尘往事。它对身体并没什么危害,只是会消除某些记忆。但是这种毒在十几前就消失了,自然也没有解药。” 忘掉前尘往事,她知道那些被消除的记忆肯定是极不愉快的。她曾经旁敲侧击地向爹娘打听过。当时爹娘的反应特别激烈,他们说,不要问太多,过去的永远过去了,再去纠缠这些,只会毁了她的生活。后来,她越长大越明白事理,索性就不再问了。 “至于另一种毒,”朱大夫顿了顿,继续说道:“那应该是一种用海中诸多毒物炼制而成的,它能毁掉人的容貌。非老夫自夸,天下能解这种毒的人极少,不过我出生于东海郡,对于这些略有涉猎。还好你来了,否则体内余毒不清,你即便用再好的玉容膏也是治表不治里,过不了多久,仍会回复原状。”杨小姣听完也是一阵庆幸。 接着,便是开药,针灸,十天为一个疗程,每日早晚来医馆针灸,药抓好后可以自己带回去煎熬,每三天一次药浴。 杨小姣先出来的,她和周玉音等了一会儿,周季明才出来。 周季明跟她差不多,仅仅是少了药浴这一项。 周季明看上去也十分高兴:“小姣,玉音,大夫说我至少可以恢复四成以上。” “真是太好了。”杨小姣也替他高兴。 周玉音今日也兴致颇高,她提议道:“我们去逛逛街市吧。我去买几件衣裳,再给三哥买些东西。” 杨小姣想到自己的衣裳也有些紧了。但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太多,她又不敢乱花。 周玉音鼓动她:“该买的东西还是要买的,你要是钱不够,我可以借你一些。我这次出来把私房钱都带上了。” 杨小姣忙摇头:“不用了,钱我够用。我们就随便逛逛吧。” 周季明把她们送到路口便先回去了。 两人边走边逛。 洛城不愧为天下富庶之地,这里的店铺装饰或华贵或富丽或清幽,争奇斗艳各具特色。里面摆设的的物品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那价钱也是让人咋舌。 逛了一圈下来,周玉音也不禁有些挫败。她家在桃花镇算是富户,可是到了这里,才发现她们家什么也不是。 她深有感触地说道:“其实我的那些堂姐妹约我出来逛街来着,但跟她们一起总觉得不自在,还是咱们一起舒坦,无拘无束的。”杨小姣自然理解她的心情。 两人路过一家成衣店时,杨小姣一眼就看上了墙上挂的那件湖蓝色的衣服,衣服样式简洁明丽,布料摸上去也极好。老板娘是个很有风情的中年妇人,为人十分和气热情。丝毫没因两人的衣着打扮而轻视她们。 第27节 她怂恿道:“这位姑娘,你先试试,不买也没关系。我一眼就觉得这件衣裳适合你。” 周玉音也怂恿她试一试。杨小姣心中特别喜欢,索性就去试了。 她换好衣服一出来,就听周玉音连声惊叹,老板娘一脸得意地笑:“看我说得没错吧。” 杨小姣在铜镜前转了几圈,这件衣服确实合身,恰到好处地显出她的腰身,衬得她的肌肤更白,头发更黑更亮。 不过,等到问价格时,她就有些窘迫了。 五十两银子,太贵了。 老板娘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件衣服布料极好,样式我保你几年内不会过时,这价钱听上去贵,可是一分摊到几年内也不贵啊。买东西宁可买一件贵的好的,也不要卖一堆便宜的。” 老板娘说得头头是道,杨小姣还是觉得肉疼。两人客气地道过谢,便携手离开了。 两人闲逛了一圈,周玉音买了一件成衣,扯了几尺布和一些零碎东西。杨小姣什么也没买,试过那件衣裳之后,旁的她都看不上了。 不想,当两人返回时经过那衣成衣店时,那位美貌老板娘正倚门等着她们。 “小妹儿,你今儿个真是走了好运。这件衣裳我八两银子卖你要不要?” 两人不禁一脸惊诧,从五十两到八两,这降得也太多了吧。 最后,老板娘也承认了那件衣裳有些瑕疵。刚刚有人试衣服发现的。杨小姣看了看衣裳是有些瑕疵,但修一修并不影响外观。 “我一看你就喜欢得紧,咱们也算结个善缘。以后再买衣裳记得来找我哈。” “一定一定。”杨小姣笑道。 用合适的价钱买了喜欢的衣裳,本是一件高兴事。随即杨小姣又有了新的烦恼,因为鞋子头饰跟衣裳根本不搭。于是,周玉音又陪着她逛了一圈,买到了一根仿玉簪子,一双绣花鞋。 两人满载而归,杨小姣突然觉得不对劲,对周玉音道:“我怎么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啊。” “没有吧。”周玉音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察觉出异样。 杨小姣看了看四周,摇摇头,也许是她的错觉吧。 两人逛了半日也累了,周玉音先回家去了。杨小姣本来也要回去,然后猛然想起还有一些必需品没买,便又折了回去。 她刚进入街市不久,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深蓝色的衣裳,头戴着斗笠,帽檐遮得低低的。即便如此,杨小姣也能认出他是谁。当然是云凤章那厮。 他身边没有带小厮和侍卫,看上去十分悠闲惬意,东看看西看看。 只见他先是买了一盒牡丹酥,又买了洛绣,还买了一根簪子,多半是些女人用的东西。 他提着这些东西,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拐进了一条巷子。杨小姣心中一紧,他这是要去会谁? 她的脚先替她的脑子做出了决定,脑子还没想清楚,脚步已经迈开跟上。 ☆、第三十五章 跟踪 杨小姣一路躲躲闪闪,像影子似地跟踪着云凤章。她一面唾弃自己的行径,一面又抵挡不住好奇心。 好在,云凤章走路目不斜视,也没回头看,所以一直没发现她。 这也让杨小姣的胆子大了许多。 云凤章先是拐入一个小巷,最后停在一户人家门前,杨小姣躲在墙角,探出半拉脑袋仔细观察着他。只见他站在院外,用温柔的声音呼唤道:“小仙,小仙。我来了。” 小仙,一听就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再想到他的温柔的声音,杨小姣心头一股邪火涌起,气得咬牙切齿,直想冲上去狠狠地质问这个花心大萝卜,为什么一边跟自己表白,一边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 杨小姣紧攥着拳头,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 她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院墙上一阵响动,这是谁家出墙的红杏,连正门都不走专门翻墙? 接着,她就听见一声“喵呜。”一只半大的虎斑猫从墙上窜下来跳到云凤章的怀里。 云凤章声音轻柔地说道:“小仙,有没有想我啊。” 杨小姣:“……”小仙竟是一只猫。 这时,门吱嘎一声开了,出来一个灰衣老者,他见了云凤章略一拱手,云凤章说道:“我给你带来一盒牡丹酥。” 老者看看四周,恭敬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云凤章抱着猫儿,进了院子。那老者关门时,突然警觉地朝墙角看了一眼,杨小姣心头一阵紧张,还好,他只是看了一眼便被人叫进去了。 云凤章并没有在里面呆多久便出来了。他出来后东西仍在手里提着,连牡丹酥也在,看得杨小姣一脸纳闷。 她继续跟踪,也不知是她技术太好,还是云凤章太笨,这么一路跟来,竟然没有发现她。 出了巷子后,刚好经过□□招,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青楼。杨小姣的怒火又重燃起来,他这是要去做什么?长成他那样,还用得着去嫖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想得太多出神了还是怎么的,反正一眨眼的功夫,云凤章就不见了。这是跟丢了? 杨小姣正在原地打转,就感觉有一只手在自己肩膀轻拍了一下。她吓了一大跳,侧头看去,就见云凤章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真巧啊,你也在这里?” 杨小姣没好气地道:“是巧,我刚好也来逛青楼。” 云凤章的双眼亮晶晶的,满眼满脸都是笑意,像是被金饼砸中了似的。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杨小姣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遂别过脸去看墙角的野草。 云凤章不说话,突然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他见杨小姣还愣在原地,只得提醒她:“怎么,你不跟了?我准备去见一个姑娘,你要一起来吗?” 杨小姣气呼呼地道:“你去就去呗。”说罢,她迈步朝老杨家走去,哪知,她是新来的,又这么七绕八绕的,竟然迷路了。 云凤章微笑地看着她原地打转,声音十分轻快:“不是往那边,来,继续跟踪我。” 杨小姣只好跟着他往前走,走了几步,他忽又回过头来,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东西,那动作十分自然,像接自家的东西一样,杨小姣怔了一下,也就顺从地将东西交到了他手上。 云凤章走得很慢,一边走还一边跟杨小姣说这条巷子的典故传说。 说完这些,他又提起自家的事:“东郊的园子,还差一点就完工了。等收拾干净,你去看一看满不满意,哪里还需要改。” 杨小姣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他家的园子怎么轮到她来改?她即便要去,也只是做为客人去参观。 他们一路走一路说话,绕了几个弯后,终于到了杨小姣住的地方。 杨老头和白氏正坐在门口跟一帮邻居拉家常。杨小姣不大想让云凤章进去,就站住说道:“你回去吧。我自己上去。” 云凤章仍跟昨晚的表情一样,没做好要分离的准备,巴巴地看着她。 杨小姣小声说道:“被那么多人看到,不太好的。” 云凤章一脸无奈,“那好吧。”说完,他将手中的东西一古脑地塞给她手里,包括他自己的那份。 杨小姣道:“你还我的那份就行了。” 云凤章不容她拒绝:“这是洛城的规矩,来了亲戚,东道主要送些本地的特产点心。你看我又没送你什么贵重的东西。” 杨小姣一看也确实是。她迟疑着收下了,又在想要不要回送他点什么。 云凤章像是猜出她的心事一样,说道:“按规矩你也可以回送点什么,比如绣品帕子之类的。”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小姣不太绣东西,于是急忙改口:“其他的也行,烧饼、馄饨、饺子、袜子——” 杨小姣不由得又想起袜子的事,一脸无语,“那行,我送你一堆袜子,满足你的癖好。”说完,她夺过东西,抱着上楼去了。 走到门口,那帮老太太们眼神犀利地扫视过来,杨小姣笑着跟她们打了招呼。其中有个老太太说道:“小姣是吧,方才巷口那个男人是你什么人啊?大春天的,还戴着斗笠,别不是什么坏人,你一个姑娘家一定得当心啊。” 杨小姣忙说:“哦,那人不是坏人,他是我表哥——的书童,帮我扛东西的,因为脸上有疤,所以戴帽子遮挡一下。” “哦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杨小姣笑了笑,抱着东西上楼去了。 当天下午,杨小姣哪儿也没去,帮着白氏干了点活,然后又将那件新衣裳洗干净,晾干后,又缝补了一下。她像白氏借针线时,衣服也被她看到了,白氏摸了摸手直呼这价钱太值了。她还好心地帮她在破口处绣了朵花,一点也看不出补过的痕迹。 忙完手中的事后,杨小姣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没做。那就是何大娘托她带的信和东西还没送过去。 她便拿出地址问白氏,白氏想了想,说道:“你说的地方在城北,不过,那里有些乱,是外地小商贩们聚集的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去时小心些,要不让你大爷陪你一起去?” 杨小姣忙说不用,她只是白天去应该没事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杨小姣换上那件新衣裳,拿着东西和何大娘的信,便向城北方向出发了。 杨小姣走过了三条街道,拐了四条巷子,问了好几个路人才算到了信上所说的地方。 这里叫牛羊巷,果然如白氏所说,又脏又乱,地上污水横流,在巷子里玩耍的孩子脏兮兮的,闲汉也多,看到她经过,还有人不怀好意地吹口哨。杨小姣也不理会,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她停留在扇残破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她加大了力度,还是没人应。 难道是搬走了?杨小姣正在疑惑间,忽然听见隔壁的门咣当一下开了,一个头发全白,没牙的老婆婆说道:“你找谁?” 杨小姣报了何大娘表家的名字,王玉花。那人似乎没听明白。杨小姣赶紧报上王娘丈夫的名字,老婆婆这才明白,“你说是大金啊,他们白天都不在家的,你去北市找他们,最北面第三家,李氏烧饼,一问就知道。” 杨小姣向老婆婆道了谢,便朝北市走去。 地方不太好找,这是个露天菜场,商贩众多,熙熙攘攘,十分拥挤。 杨小姣转了一大圈才找到李氏烧饼,这位置着实有些偏僻。 杨小姣没急着上前,而是站在不远处观察着他们。 守摊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的样子,头花半白,面容愁苦。男的腿有些不便,女的右手似乎不得力,旁边还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不过洗得很干净。男孩脸色青白消瘦,睁着一双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人群。 可能是杨小姣站得太久了,引起了两人的注意。那妇人抬起头,脸上挂着笑问道:“姑娘,你要买烧饼吗?” 杨小姣走过去,确认道:“请问您是王姨吗?我是玉西桃花镇的,我叫……” 她刚说出前半句,那个妇人就激动地用满是白面的手抓着杨小姣:“你是桃花镇的,你认识阿春是吗?”阿春是何大娘的闺名。 杨小姣点点头,王氏的丈夫李金也冲杨小姣笑了笑,然后一把拽过小男孩,让他把凳子让出来,请杨小姣坐。 杨小姣冲小男孩笑笑,并没有坐,只赶紧把信和东西拿出来。 王氏高兴地接过信,迫不及待地拆开,这才想起两人都不识字,她局促地冲杨小姣笑笑。 杨小姣接过信,对着他们读了起来。信中无非是说了何大娘家里的情况,儿女的情况,然后再问候几句之类。 夫妻两人听得十分仔细,听完信还不过瘾,又拉着杨小姣问了问何家的近况。 这一说就是半个时辰。 杨小姣说得口干舌燥,就在这时,小男孩子颤巍巍地走过来,手里举着一小碗水,怯生生地说道:“喝、喝水。” 杨小姣的心被软化了,弯腰捏捏小男孩的脸蛋。 王玉花一脸自责:“瞧我,光顾着和你说话,连水都没倒一碗。” 第28节 杨小姣连说没关系,她喝完水,李金便让王氏带小姣回家去。 王氏迟疑了一下,就去拿钥匙。 杨小姣看看天色,还不到中午,再想想他家的情况,连忙说道:“不用回了,在这里挺好,我又不是外人,你们不用跟我客气。” 夫妻俩坚持要带她回家。这时正好有人来买烧饼。夫妻两人忙去招待客人,暂时放下这事。 烧饼出锅,夫妻两人又招待小姣吃烧饼。杨小姣推却不过,便拿起一个烧饼尝了尝。这烧饼做得味道不怎么样。面有些酸和硬,烤得火候过了,有些糊。怪不得生意一般。她站在这里一个时辰也没几个人来。要知道这里可不比桃花镇,来往的客流这么多。 王氏也看出了点什么来了,便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们老两口以前都不做这个,我儿媳妇卖这个,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我们没办法就接过这个摊子。” 小男孩一听到娘亲,神色更加呆滞,断断续续地道:“娘亲,跑。爹也不回……” 王氏大声制止他,随即又不好意思地冲杨小姣笑笑。 杨小姣也没多问,她去洗了洗手,撸起袖子上去帮忙。 “我家也是卖烧饼的,我来帮你们一会儿。”两人先是推辞,后来见杨小姣坚持,又听说她家也卖这个,便同意了。 王氏赶紧将身上的花围裙脱下,系到杨小姣身上,“你这身衣裳可不便宜,可别弄脏了。”杨小姣也觉得穿这身衣裳卖烧饼有些不合时宜,不过,她事先又不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况。 杨小姣熟练地活面揉面,她看看案板还有些葱和碎肉,便切了一些,做了一种葱花饼和肉饼。 面还是那种面,但卖相却好了许多,外面烤得焦黄酥脆。烧饼摆出来后,就有人陆陆续续地来买。 葱花饼两文一个,肉馅的四文一个,比桃花镇刚好贵了一倍。 第一锅很快就卖完了,接着是第二锅,后来杨小姣做一锅就卖一锅。到晌午时,半盆面都用完了。 夫妻俩先是惊讶再就是狂喜,最后看面都没了,更是一脸不可思议。 “我们往常都要卖到天黑的,小姣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杨小姣笑笑,谦虚了一下。说她从小就跟她爹一起做烧饼。 李金又张罗着要回家,杨小姣说道:“李叔,你回去弄些面来吧,拿到这里活。咱们再卖一下午。”夫妻俩想了想,便依言而行。 面拿来后,杨小姣一边活面一边跟他们说了做烧饼的一些小窍门,面的软硬,火的大小控制等等。 两人一脸不好意思地道:“这哪好意思,你把吃饭的本领教给我们,你自家怎么办?” 杨小姣笑道:“我们离这么远,不干事的。再说这也不是什么看家本领。多揣摩就能领会的。” 新活的一盆面很快也卖完了。收摊时,夫妻俩脸上的愁苦一扫而光,满面喜色,对杨小姣愈发亲切热情。他们一定要让她去家里吃饭。 杨小姣看了看天色,王氏忙打消她的顾虑:“你不用担心,家里有住的地方,我家侄女在胡家做工,晚上就住我家,你们挤一挤不碍事的。” 杨小姣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李金和王氏推着东西,杨小姣牵着小男孩的手,四个人一路说着话往家走。 这顿晚饭吃得很简单,但也很温馨。李家夫妻俩对她极为热情周到。晚饭后,杨小姣也见到了王氏的侄女,名叫王双儿,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圆圆脸,面色有些发黄,十分爱笑,一笑起来就露出一对可爱的笑涡。两人倒是颇为投缘。杨小姣大她几个月,王双儿便叫她小姣姐姐。 吃过晚饭时,杨小姣便双儿来到她的房间,一看不由得失望,她的房间是一个小小的隔断间,里面只有一张窄窄的木板床。 就在这时,杨小姣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王玉花出去开门,然后又叫杨小姣出去,原来竟是杨大爷找来了。 杨老头看看小姣,长舒口气道:“你大娘见你久久不回,就有些担心。你人生地不熟的,生怕你出了事,刚好她记得地址,我就试着找来了。” 杨小姣既感动又自责,连忙向杨老头道歉:“是我不对,临走时也没说清楚。” 李金夫妻俩也颇为自责,说自己没想周全。 杨老头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要走,他看向小姣:“你是住这儿,还是跟我回去,我赶了驴车来的。” 杨小姣想想那张木板床,决定还是跟杨大爷回去。 第二天,从医馆回来后,杨小姣又去了北市。 夫妻俩看到她来自是高兴,两人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杨小姣便问他们有什么事。 王氏斟酌着说道:“小姣啊,我昨晚和你伯商量了一下,就想问你愿不愿意在我们这儿烙烧饼。当然,我们也知道你呆不长,没事的,你能来几天算几天,工钱嘛……” 杨小姣忙道:“不用提工钱了,我有空就来帮你们的忙。” 李金连连摇手,正色道:“你若不要工钱,我们也不好意思让你白干。只是俺们的生意你也知道,所以也开不了多少……” 杨小姣稍想了想,便道:“那这样吧,我先帮你们干着,等我临走时,你们看着给我拿点盘缠就行。”到时可以根据生意好坏给来工钱,这样更公平。而她除了看病外,也有大把时间,既挣了零花钱,又怕了李家的忙,一举两得的事。 夫妻俩对视一眼,也对小姣的这个提议十分满意。 从这日起,杨小姣就开始在李氏烧饼摊帮忙。 她越熟悉这里,就越觉得惊喜。这儿的客流太大了。在桃花镇时,除非逢集时客人才会多些,平常就那么一些镇上的熟客。任你翻出什么花样,也没多大用处。但在这里不同。杨小姣被激发出了野心和干劲。 李家烧饼从这日起开始花样翻新,不但有葱花饼、萝卜丝饼,白菜饼、鸡蛋饼、肉饼、野菜饼等等,还有各种果浆味的。饼一锅锅的出来,客人一波一波的来。从早到晚,三个人忙得团团转。王氏收钱收到手软。 没过两天,杨小姣观察到客人总是问能在哪儿喝水,还有人总抱怨逛得太累,没地方歇脚。她便说服李金烧了几桶开水,用最便宜的茶叶泡了,摆在摊子前,上面写着免费喝茶,反正也费不了什么钱。另外又设了几个凳子供行人歇脚。那些人逛累了,渴了,便坐下来歇歇脚,喝口水,当然了,他们不好意思白喝白歇,往往临走时都会买几个烧饼带走,这也使得李家的烧饼生意更加红火。 随着白日越来越长,洛城的夜市也开了。三个人一商量,便决定扩大摊位,白天卖烧饼,晚上卖面条和馄饨。因为人手不够用,王双儿也不去胡家帮工了,也来摊子上帮忙。 王双儿手脚勤快,又很灵活。什么东西一教就会,是杨小姣的得力助手。 杨小姣每日早出晚归,过得忙碌而充实。她有好几日没看见周玉音了。倒是有时会碰见周季明。 这天,杨小姣正在摊前忙碌,云凤章带着斗笠又出现了。 “一碗馄饨。”他温声说道。 杨小姣假装没认出他,不过,盛馄饨时多给了几个。 他吃完馄饨也不走,静静地看着杨小姣忙碌。 王双儿被他看得发毛,便悄悄对小姣说道:“小姣姐姐,那个人怎么那么像坏人,他该不会盯上你了吧。” 杨小姣笑着安抚她:“不会的。放心吧。” 以后的每晚,云凤章都会来摊子上吃面或是吃馄饨。等到收摊时,他便跟着杨小姣一起走回杨家。 两人迎着春风,踏着月色,不快不慢地走回去,到了老杨家,他也不上去,只是站在街角看着她进门。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下去,他没提答复的事,杨小姣也暂时不去想。 他们谁也没想到,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第三十六章 风起 事情的起因是这的:有一天晚上,云凤章跟往常一样来摊子吃馄饨。吃完了,他还故意去多加一碗汤,趁这个功夫,他悄声问道:“过几天咱们一起去花会吧?牡丹花开得极好。”杨小姣早就惦记着这事了。李金夫妻也让她去看看,毕竟来洛城一趟,不看花会等于白来似的。 可是跟他一起出行……杨小姣不由得想起上次被围攻的事了。 云凤章笑了笑,说道:“没事的,我有办法让人认不出我。” “好。”杨小姣爽快地答应了。 云凤章心满意足地回到坐位,慢条斯理地喝着汤,每喝两口就看一眼杨小姣。 突然,一个像公鸭一样难听的声音尖锐地响了起来:“嘎,这不是云凤章吗?你竟然在这里吃馄饨?” 杨小姣一看就认出了这人是那天街上被“掷石盈车”的张美辰。 张美辰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人,云凤章故意粗着嗓子说:“你认错人了。”但张美辰不依不挠,趁他不注意伸手掀开了他的斗笠。 这时,嘈杂喧闹的夜市猛然安静了下来。 李金和王玉花夫妻俩也呆住了。 王双儿更是愣在原地不动。 人群哗啦一下全围了上来,把李氏烧饼摊挤得水泄不通。 张美辰咋舌:“竟然真是你。” 随即他的利眼迅速扫过摊子的每一个人每一样东西,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这时张美辰身边的人有人惊讶叫道:“我认得那个穿绿衣服的姑娘,她就是那天跟云凤章一起下车的那个!” 张美辰的目光刷地一下转移到杨小姣脸上,盯着她看了片刻,嘿嘿怪笑两声。 然后,他凑到云凤章面前,贱贱地笑道:“原来你的眼光这么差,这样的姑娘本公子可瞧不上,我府上的丫头都比她——” 云凤章方才还是云淡风轻,听张美辰这么一说,立即勃然大怒,一拳挥过去,把张美辰打得趔趄了几步。 众人顿时傻眼,这么俊美的公子竟然在闹市公然打人。 张美辰也傻眼了,他捂着脸,张大嘴巴瞪着云凤章。 他们以前也有过数次冲突,但云凤章从来都不拿正眼瞧他。 他身后的家丁侍卫哗啦一下涌了上来,这时,忠伯和云齐也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面无惧色地挡在云凤章面前。双方静静地对峙着,气氛十分紧张,一触即发。 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但周围的小商贩们就有些慌了,生怕自己的摊子遭殃。李金夫妻俩更是一脸紧张,毕竟事情是在他们摊子上发生的。 杨小姣硬挤出来,对云凤章说道:“这里是闹市,不要闹得太厉害,会误伤旁人的。” 云凤章看了看小姣,又看了看周围,紧抿着嘴,拱拱手,对张美辰十分勉强地挤出一句:“抱歉,刚才手滑。” 众人低声窃笑。 杨小姣对张美辰道:“你嘴滑,他手滑,我看就此扯平了吧。你们做为洛城的两大俊美公子,是多少少女的梦中人。怎能做出当街打架这样有辱斯文的事来?” 众人哄然大笑。连张美辰身边的人也不禁跟着笑了。 张美辰眨巴着眼睛,惊诧地看着杨小姣,随即开怀大笑:“哈哈,想不到你还挺有眼光的。冲你这份眼光,我收回方才的话,你比我的丫头强多了。既然如此,我就原谅他了。”云凤章又要发怒,杨小姣急忙拉拉她的袖子。 云凤章侧脸看着杨小姣,只好按捺住怒气,硬邦邦地说道:“你记住了,她比你家所有的人都强。” 张美辰也不生气,只是贱兮兮地瞅着云凤章笑。 看热闹的人颇有些不过瘾,但旁边的小摊贩们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又用钦佩的目光看着杨小姣。 杨小姣惊诧的同时又不觉松了一口气。 张美辰不但没走,反而大模大样地坐下来吃了两碗馄饨。 其他人也纷纷点了馄饨或是面条。 杨小姣他们又重新忙碌起来。 围观的人还没散去,但场面平静许多。 这一场风波意外发生,意外消弭。 第29节 但杨小姣却是一夜成名。 毕竟那晚的事那么多亲眼目睹。 从第二天起,便很多人来围观她,好奇地打量、猜测她。就连王姨和王双儿也是如此。两人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天天带斗笠来吃馄饨的人竟然是云凤章,杨小姣竟然和他认识,而且交情不浅。 面对三人的疑问,杨小姣只好临时编了个借口:“其实我跟他只是认识。我家境况很不好,他为人慷慨大度,救济我们镇上的孤寡老人,我家也在其中,就那么认识了。后来来洛城,在路又碰见他,大家就一路同行,好歹有个照应。” 三人将信将疑,若只是认识,云凤章为何每晚都来?还用那种目光看着她?可是若是说有别的什么,看着又不像。杨小姣纵然容貌全部恢复,也只是比一般的姑娘好看些而已。 面对别人的猜测和疑惑,杨小姣只是付之一笑,什么也没有多说。 杨小姣也用这个借口应付那些围观好奇的人。 有的人就信了,还感动地说她就知道云凤章不但外貌美,心也美。这么善良这么大度。 还有些怀春少女拿着东西,来托杨小姣帮她们送去。 总而言之,李家烧饼摊前的人几乎没断过。他们来看人,顺便也买些东西。很快,他们四个人都忙不过来了。王姨又雇了三个妇人来帮忙。 半个月过后,李金夫妻俩一商量便先给杨小姣开了二千文的工钱。 但从那天以后,云凤章很少再来,因为他即便戴着斗笠也能被人认出来。 但他每晚都会在巷口等着小姣一起回去。 这天,杨小姣来上工时,王玉花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杨小姣笑道:“王姨,你有话就说吧。” 王玉花笑笑,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不拿你当外人,有话就直说了。小姣啊,你是个好姑娘好孩子,你家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你要当心些谨慎些。——当然,我不是说那个云公子是个坏人。可我就怕他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尝个新鲜。到时若有变故,男人抽身容易,但女方就耽搁了。” “嗯。”杨小姣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王玉花看了看杨小姣,又道:“你记得这条街上卖馒头的老周家的疯女儿吧。” “远远看到过。”那姑娘生得眉清目秀的,就是有些疯疯癫癫。 “那你知道她是怎么疯的吗?”杨小姣摇头。 “她啊,说来也是冤孽。几年前,云府要招一个做面食的师傅,老周就去了。后来他家闺女去云府找她爹,结果就撞见了云凤章,从那以后就得了相思病。她潜进府里跟着他,偷他用过的东西,后来被人发现了,人家云公子也没怎么着她,就是给了一笔钱把老周给辞了。老周回来继续干他的老本行。可他家闺女从那以后就疯了。一会儿说云凤章看上她了,一会儿要说去当她的妾。她的未婚夫一气之下也退婚了,好好的女孩就这么毁了。你连怨都怨不着。毕竟,人家也没对你怎么样。” 杨小姣竟不知还有这等事。一时间,她心中是五味杂陈。 隔天,她路过周家时,正好看见周家的疯姑娘坐在门口傻笑,心情愈发沉重复杂。 这天,王玉花不知怎地又偶然提起了另一桩事,突然说道道:“小姣,你听说昭华公子的事吗?” 杨小姣心口一跳,忙摇头说:“听说过一点。” 王玉花感慨道:“我年轻那会也特别痴迷他,打听着关于他的一切。”王玉花笑着,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少女的羞涩。 “当年的第一公子,完全不输于云凤章。最难得的是他对他妻子何氏也是情深意重,只是他们家家道中落,何氏也被情敌给算计死了,昭华公子伤心内疚之下也染病去世了,连唯一的女儿也下落不明……,” 杨小姣握着铲子的手一抖,险些烫到手。 王玉花见她心神不宁,就以为自己的话太重了,连忙说道:“好了好了,我什么也不说了。你今天早些回去吧。” “嗯。”杨小姣木木地点了点头,慢慢离开北市。 因为她回得比往常早,云凤章还没来。杨小姣心神恍惚地回到老杨家。一进门,白氏就跟她说谢府送来一张请帖,她拿过来一看,是谢静雅邀请她进府赏花。杨小姣没心情去,随手将请帖丢了。 次日清晨,杨小姣照例去医馆针灸。 她出来时,无意间撞了一个人,杨小姣连忙道歉。对方是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那妇人没跟她计较,只是矜持地点点头。就在两人擦身而过时,那妇人突然回头叫住杨小姣。 杨小姣停住脚步看着妇人,见这人生得雍容大气,年轻时肯定是个少有的美人。只是神情太过严肃,目光太过冷厉,大大破坏了原本的美丽。 “你叫什么名字?家乡何处?”妇人居高临下地问道。 杨小姣心中略为不爽,随口敷衍道:“张美玉,洛城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那道目光一直在盯着她,直到她消失到拐角处。 这件小事,杨小姣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一年一次的牡丹花会要开始了。 “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杨小姣身在其中,也体会到了这种疯狂。 这天,周家兄妹也应约而来,再加上王一川,五个人一起乘车朝花会走去。 云凤章所说的让人认不出来,就是乔装该扮。他将眉毛画粗,脸涂黑,而且还在上面加了个痣,尽管这么作践,但看上去仍不失英俊,但不像以前那样引人注目了。 花会上车马塞道,人山人海。云凤章紧紧护在杨小姣身旁,挡着不让行人冲撞到她。云齐和忠伯他们也改了妆容跟着他们。 满园的牡丹花开得轰轰烈烈,美得惊天动地。仿佛整个人间的□□都集中到这里来了。 杨小姣迷失在这一片姹紫嫣红中,贪婪地看着,有时还凑上去闻闻。 “好香。” 云凤章笑道:“牡丹花香味很淡的。” “可就是觉得它香。”杨小姣笑道。 花会上也有卖牡丹花的,很多女子头上都簪着各式各样的牡丹。云凤章给杨小姣挑了一枝红色的。周玉音也要了一枝淡黄色的,两人各顶一朵大花招摇过市。 五个人一边赏花一边说笑,十分轻松惬意。 就在这时,前方走过来一大群人。因为陆蕴身材高大,杨小姣一眼就先看到了他。云凤章也注意到他了,他毫不迟疑地牵着杨小姣,对王一川道:“我们先走一步。” 王一川道:“那就一起走吧。” 他们说走还没走,陆蕴却一眼看到了他们,连忙笑着招呼道:“凤章,一川,你们也来了。”这下他们也不好再走了。 陆蕴用力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身后的一帮人也跟着过来。随后,谢静雅领着一帮侍女丫头也跟了过来。 陆蕴看着云凤章不禁大笑:“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云凤章冲他拱拱手,又和他身后的那群人一一打过招呼,这些人多是陆蕴的朋友和亲戚,大多和云凤章认识。众人站在一旁说话寒暄。 杨小姣注意到这帮人中,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正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一会儿拨弄一下牡丹花瓣,一会伸手去抓蝴蝶,总没有安静的时候。这个人她总觉得有些面善。 她没来得及往深了想,谢静雅便款步走来跟周玉音和她打招呼。 她轻声嗔怪道:“小姣,前几日我给你下帖子,你竟不来,让我好等。” 杨小姣忙解释说,自己有些忙走不开。 谢静雅打量了一下杨小姣的装扮,不由得赞叹道:“这身衣裳是云大哥给你挑的吗?真适合你!” 她的声音不大,却立即把众人的目光吸引到杨小姣身上来了。 众人的目光刷地全集中到杨小姣身上,这群人大多跟云凤章很熟,当下就有人开起了玩笑:“凤章,我听人说,你前几日为了一个姑娘跟张美辰打架,是有这回事吗?” 还有人笑问:“这位姑娘真的是你未婚妻吗?你瞒得好紧。” 外围的人越聚越多,很快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有人小声议论:“那是云凤章吗?” “肯定是的,旁边那个是他表弟,他们总一起出来。” “他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怕人看呗。” “他身边的那个姑娘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听说是他未婚妻。” “不能吧,你肯定听错了?” ……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堵住道路,嗡嗡不绝的议论声响彻在杨小姣耳旁,成百上千道目光一起向她看来。杨小姣一直长在地广人稀的西北,根本不曾体验过种盛况。一时之间,不禁觉得有些气闷。 云凤章一看杨小姣的脸色似乎不对,不由得一阵紧张,便让大家让一让,他们要出去。 谁知,那帮人仍不依不挠:“凤章,你别急着走,这位姑娘到底是不是你的未婚妻?” 众人也想知道这个问题,嗡嗡哄哄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周围诡异地安静下来。 有的人在等答案,有的人等着看笑话,更多的人是想看热闹。 谢静雅目光含笑,静静地看着两人。 周玉音紧绷着脸,沉思地望着他们。 云凤章冷冷地看了一眼谢静雅,又扫了一眼人群,最后看向杨小姣。 他吐字清晰响亮,“她不是我未婚妻。” 众人呼了一口气,谢静雅得体而矜持地笑看着杨小姣,眸中隐有得色。周玉音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周季明却担忧地望向杨小姣。 杨小姣倒是淡定如常。她轻声说道:“那我们走吧。” 云凤章看着人群,仍站着不动,他用比方才更清晰响亮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她现在还不是,因为,她还没答应我的求亲。我正在尽力争取。” 此话一出,人群哗然大乱。 数千道目光一齐向杨小姣射过来,妒忌、羡慕、不解、不屑、钦佩等等各种都有。 谢静雅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淡,直至消失。 云凤章担忧地看着杨小姣,和气地对着人群说道:“麻烦各位让一让,她要晕倒了。” 众人硬是给让出一条小道来。路过陆蕴身边时,他低声说道:“阿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请务必好好约束一下她。”陆蕴的身子一晃,眼中流露出一抹极为深沉的痛苦。云凤章没理会他,拽着杨小姣的袖子飘然离去。 周家兄妹也随后跟上,王一川走在最后,他还故意说一句俏皮话:“云公子已经名花有主了,在场的姑娘们都别惦记了,但我,还是无主的,哈哈。”说完也跟着溜了。 云凤章牵着杨小姣挤出人群,来到了车马场上,他关切地问杨小姣:“好些没?” 杨小姣点头。 他注视着她,又歉声说道:“你怪我没跟你商量就这么说吗?” 杨小姣沉默了一会儿,摇头。云凤章放了心,炫目耀眼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 “这花会太挤,走,咱们回家去赏花。” ☆、第三十七章 酝酿决定 云凤章邀请周家兄妹一起去参观园子,他说:“本来打算后天下帖子邀请你们来的,不想今天发生了这事,择日不如撞日,你们今天就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第30节 周家兄妹也无异议。一行人便上了马车,逶迤朝城东而去。 路上,王一川看着杨小姣,调侃道:“小姣,你从今天起就扬名洛城了,以后走路小心些啊。” 云凤章脸色略变,不禁地担忧地看了一眼杨小姣。 出了城区以后,行人渐少,人也感觉舒爽许多。 云凤章看看小姣的脸色,便将腰间的荷包解下,递给她:“你闻闻。”杨小姣不解,不过仍接过来闻一闻,只觉冷香袭来,瞬间感觉清爽许多。 她闻过又还给了云凤章。 马车出城后便沿着一条幽静的林荫大道继续向东,道路宽阔平整,路两边树木笔直整齐,杂花生树。树林边,一条细细的小溪潺潺而过。 到了大路尽头,马车朝南一拐,开始上坡。云家的园子就建在一片高地上。 大门前,坚立着一块巨大的青石,石上刻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皎云山庄。 在桃花镇的云家,杨小姣也见过“皎云”二字,但她当时没有多想,如今却不容她不多想。 她不禁多看了一眼,周玉音也看了几眼。 马车刚一靠近大门,就见府里的下人们早就列成两队等候。 五人下了马车。这时就见一个白胖和气的中年妇人笑着走上来,恭恭敬敬地叫道:“公子,王公子。” 云凤章冲她笑笑:“白嫂,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们,你好好招待一下。” 说着,他又指指白嫂:“这是我的管家。”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杨小姣:“你认得吧?她是你房东……的同乡。” 杨小姣冲白嫂笑了笑,白嫂上前对三人福了福,便带他们进园。 云凤章带领他们一路逛下去,园中遍植林木,广种花草,亭台水榭,烟柳画桥,让人目不暇接。 “这园子既北方园林的大气疏朗,又有江南园林的小巧精致。真是独具匠心。”周季明如是评价道。 云凤章冲他笑笑:“因为要考虑两人的口味,便同时杂糅了南北风格。” 他们说着话,登上了一座亭子。亭子占据高地,站在上面俯瞰远眺四周。登高一望,但见楼阁参差,湖水盈盈,湖边杨柳依依,园中景致尽收眼底。 周玉音一脸神往地赞道:“若是夏天来此,四面来风,凉风送爽,当真快意之极。” 云凤章目不转晴地看着杨小姣道:“到时我让小姣邀请你们来小住几日。” 周玉音一听这话,神往之色淡了许多。周季明连连看了她两眼。 下了亭子后,他们踏上一条小路,向后园的树林走去。 一进入后园,人们顿觉凉意森森。这一带,林木蓊郁,左边是高大的梧桐白杨桂树银杏等树,右边则多是果树,李、梨、桃、杏、枣等凡是本地能种的果树是应有尽有。 树林的尽头,是一大片菜园。他们随意看了一眼菜园再折回来,便是府中最高楼阁——藏书楼。 周季明一看到藏书楼就有些兴奋,云凤章顺理成章地说道:“那一川你带他们去书楼看看。” 这是要单独溜开,王一川挤眉弄眼,不过最后还是带着两人离开了。周玉音似乎有些勉强,不过最后还是跟着他们走了。 三人一走,云凤章就开始原形毕露。他的肩膀离她越来越近,目光越来越肆无忌惮。 “我去三楼看看吧,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杨小姣一直沉默不语,默默地跟着他。这一路上,她一直在用眼睛看,却很少说话。 两人一起上了三楼楼顶,四面春风吹来,花香阵阵。云凤章走到护栏边,指着远处让她看。 围墙外面是田野。此时正值暮春时节,麦苗青青,菜花金黄。风吹过时,绿波翻滚,金浪涌动。花间,彩蝶翻飞。 “你看出来了吗?看看麦田和菜花像是什么?”云凤章期待地看着她,像一个邀功的大男孩。 杨小姣仔细看去,她看到油菜地被分戈成一个“小”字,而麦田则是“姣”字。不过后者没有前者清晰好辩而已。 看到这里,她只觉得脑中像钻入了一群蝴蝶似的,嗡嗡作响。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愫,说不清是震撼还是感动抑或是疑惑? 云凤章慢慢地贴近她,低下头,附耳说道:“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吗?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一个女主人。” 杨小姣脑中一激灵,猛然抬起眼,凝视着他,突然问道:“这座园子建了多久?” 云凤章一怔,旋即又觉得好笑,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合适吗? 不过,他还是认真回答:“从去年八月开始,共八个月的时间。”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其实有些仓促,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补建。” 杨小姣又问:“那大门前石头上字的四个字是建园子的时候就取好的吗?” 云凤章肯定地答道:“那是当然。确切说是建房前就取好了。” 杨小姣的身子轻轻颤抖一下,“建房前就取好了,是在中秋前节吧?” “嗯,是的。” “小姣,我们……”云凤章极力想扳回被她岔开的话题。但他几次努力都失败了,杨小姣似乎对园子的问题十分热衷,细细追问每一处细节。 云凤章耐着性子跟她讲解。 临下楼时,杨小姣又问道:“这里有人住过吗?” “没有,这是新建的。” 杨小姣自言自语道:“可是为什么,我总感觉这里面住着一个人。” 云凤章好笑地望着她。 云凤章本来还有意带她继续逛下去,不过看她脸色不是很好,就以为她是累了。便带她去藏书楼去找周家兄妹一起到前院去吃些点心。 白嫂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见五人进来就立即端上茶和点心,她还笑着问杨小姣:“杨姑娘,我专门让厨子按玉门那边的口味做的,您尝尝是否地道?” 云凤章微微蹙眉道:“小姣不是玉门的,是玉西的。” 白嫂神色局促。杨小姣忙说:“玉门和玉西差不多的,味道挺好,很纯正。” 白嫂感激地看了杨小姣一眼,笑道:“我这是没老都糊涂了。” 很快就到了中午,云凤章再三挽留他们留下吃午饭。 饭桌上时,他似乎十分高兴,破例饮了酒。只是他的酒量实在欠佳,稍饮则醉。而且这人酒品也不太好,他一喝醉便用垂涎的目光看着杨小姣,不停地说自己想吃饺子。弄得王一川只好临时让厨子包饺子。等到饺子端上来,他却醉得不省人事。 他一醉倒,忠伯和白嫂便过来招待客人。 王一川挥挥手:“你们都去忙吧,我们都不是外人。” 忠伯看了看杨小姣,说道:“也好,小姣姑娘,这园子里你们可以随意逛,不必拘礼。——这是公子早就吩咐的。”说完又追加一句:“任何时候都可以的。” 杨小姣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吃过午饭,她也没有叫上周玉音,而是一个人在园子里闲逛。 从花园到草地,从假山到亭子,再到果林菜园,她越逛越觉得这里有一个影子,一个女人的影子。等逛到藏书楼时,她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 她一间间地看下来,最后在三层的一间内室里,她看到了满室画作。画多半是云凤章自己画的,有山水风光,有花鸟虫鱼,甚至猫狗鹅鸭,最后几张引起了她的极大注意。 那画上画的是一个女子,女子容貌清丽,面带微笑,目光坚定平和。初看,觉得面熟,再一看才猛然发现,这个女子跟自己很像,至少有八分相像。不过,她比自己年长几岁,气度风采远超自己。 杨小姣的心中砰砰乱跳,她强自按捺住继续看下去。最终她在右下角找到了一条小字:吾妻小像,瑞宣三十年,八月初一于庆阳。 后面还有几幅画,她正要去看,却听到外面的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虽然忠伯说她可以随意逛,但杨小姣仍觉心虚,便侧身躲在了帘子后面。 她刚躲好,就有一个人进来了,外面好像还有一个人。 那人在擦桌子。另一人在走廊里喊道:“松烟,今天书房的门怎么都开着?” 屋里的人答道:“公子早吩咐了,今天有特殊客人来,全部打开,随便他们参观。” 外面的人忽而压低声音道:“哎,你听人说了,今天来的有咱们云府未来的当家主母,你猜是哪个?” “当然知道,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她没来之前我就知道她是什么样子?” “真的假的?” “你笨啊,这屋里有她的画像吗?” “哦哦,也不对,那画像我看过,长得不全一样。” “嘘,不准乱说。” 两人就此打住,转而说别的事了。 杨小姣一直呆到他们打扫完毕,离开画室,才从帘子后面走出来。 她回到前院花厅里时,云凤章已经醒了,并且去偏远会客了。 王一川陪三人在花厅闲坐喝茶,不大一会儿云凤章便出来了,他醉颜未消,面带酡红,一双眸子潋滟生波,看上去比平常更加动人。在这种情况下,杨小姣仍然看呆了。 他一进来,杨小姣就起身要告辞回去。 云凤章听到她要回去,仍跟以前一样,既意外又不舍,“这还早呢,就要回吗” 周季明忙说不早了,路上还要半个多时辰呢。 云凤章只得起身送他们出门。 杨小姣路过门口大青石旁边,看到那个龙飞凤舞的四个字,突然觉得十分刺眼。 杨小姣在路口与周家兄妹分别,然后回到老杨家。她借口不舒服,晚饭也没吃。 次日清晨,她仍跟往常一样去医馆针灸。但却被告知朱大夫今日临时有事,伙计偷偷告诉她,朱大夫是给京城来的一位贵人瞧病去了。杨小姣也没说什么,便径自回来了。 她继续到李家烧饼摊帮忙。然而,等她去了,她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成名了。牡丹花会上的事让她彻底扬名。很多人涌过来像看猴子似的看着她。还有不少女人出言讥讽,双儿气不过,跟人辩了几句,险些发生冲突。到最后生意都没法做了。不管是李家烧饼摊,就连附近的摊位也被殃及了。 杨小姣苦笑一声,只好跟王姨打声招呼提前回来。王姨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 杨小姣离开北市准备回去,她这一路上收获无数的注目礼,她所受到的注目比她从小到大加起来都多得多。 她正走着走着,突然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冲她跑过来。 杨小姣不禁一怔,周围的人也是惊呼一声,纷纷停下来看热闹。 直到那女子来到跟前,杨小姣才认出那是老周家的疯姑娘。 周家姑娘跑到杨小姣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众人一脸惊诧,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周家姑娘砰砰磕了几个头,泣声恳求道:“你是云公子的未婚妻对不对,我求你答应让我做她的妾吧,我很能干的,也不跟你争宠……” 杨小姣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31节 众人的议论声更大了,还有的起哄道:“是啊,你就答应了吧。” 好在这时,老周夫妻俩红着脸跑过来了,两人合伙把闺女拖走,周家姑娘死活不肯走,非要杨小姣同意她做云凤章的妾。 “我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我只求每天都看到他……” 杨小姣不知道是怎么挤出人群的,反正她是挤出来了。她身上出了一身大汗,脸色苍白。 从这天起,杨小姣便没有再去李家帮忙,她也懒得去逛,整日只窝在楼上,双儿抽空来看过她一次,周玉音也来看过她一次。云凤章通以她表哥的名义来。 这天双儿又来了,她一脸羞赧,最后半吞半吐地说出了来意,她想借杨小姣的那件蓝衣裳去走亲戚。 杨小姣揶揄她:“不是单纯地走亲戚吧?” 双儿两手捂脸,最后羞涩地告诉她,她是去参加舅舅的生辰,表哥当然也在。杨小姣自然明白了其中的内情。她没有丝毫迟疑将同意了。然后又将鞋子和簪子一起借她。双儿再三道谢,高高兴兴地接过衣裳,并承诺说后天洗干净后归还。 送走双儿,杨小姣的心情稍稍开朗许多。 第二天,杨小姣出门去了,她是戴着面纱和帽子出门的。还好没有人认出她。她一个悠闲自得的在大街小巷闲逛,去茶馆喝茶听评书,再顺便打探些消息。 她临上洛城时,她娘说了一句:“你去洛城应该没事,只是以后不要去京城。” 有些事爹娘不想告诉她,她在桃花镇上能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在洛城就不一样。这些事,根本不用费力就知道了。但是知道了又怎样,有时真不如不知道。 她知道了她一直想知道的事情:昭华公子秦昭有一个家族内定的未婚妻陈姝,就像陆蕴和谢静雅那种,虽没订亲,但也是两家心照不宣默认的。后来有一个前来投亲的孤女何清如闯了进来。两人历经种种艰难险阻结为夫妻,却导致两家反目,后来皇权争斗秦家覆灭。秦昭和何清如下落不明,有人说他们落入了陈家手里,也有人说是落入了其他情敌之手。 过程她打听不到,但结局她比谁都明白。 两代人演绎同样的故事,这是宿命还是巧合? 想到这里,杨小姣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尽管很艰难很不舍,但那个答复已有雏形了,只差最后定型。 到了第三日,云凤章又来见她。 杨小姣本能地不想见他,她怕他问她要答复,她想能拖一天算一天。 云凤章一见到杨小姣,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你怎么了?”杨小姣问道。 云凤章的目光一直粘在她身上,他沉吟片刻,方说道:“没什么,一些事情中途生变,我必须提前去处理。” 杨小姣听得云里雾里,云凤章嘴唇翕动着最后还是将话咽下了,然后直奔结果:“这几天我要出门,你好好呆在家里,有事就去找杨大爷,杨大爷解决不了就去找忠伯。云家你可以随意出入。” “嗯,好。”杨小姣简洁地答道。 云凤章低头凝视着她,仿佛在读一本深奥难懂的书,想要深深地记住她似的。 从窗外飘进来一阵清风,吹得屋内灯光摇曳。 “小姣,”他的声音含着淡淡的忧伤和不安,“你最近话越来越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我怎么感觉你离我越来越远了。”杨小姣被她感染得心情也忧伤起来。尽管决心已下了大半,可是不得不承认,她仍然贪恋这种片刻的温存。 两人相对沉默着,良久之后,云凤章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得走了,也许三天也许五天就会回来。” “嗯,你要小心。” “那么,我这次回来后,你会给我我想要的答复吗?”云凤章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杨小姣避开他的目光,字斟句酌地答道:“我会给你答复。” “好!”云凤章粲然一笑。 ☆、第三十八章 决裂 到了第三天傍晚,李金突然急色匆匆地找来了。 他一见面就问杨小姣:“小姣,双儿在你这不?” 杨小姣摇头说没在这儿。 杨小姣急忙问怎么回事。 李金气喘吁吁地说道:“双儿不见了。” 杨小姣心中一惊,连忙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李金说得又快又急:“她昨天早去她舅家一直到现在都没人影。你王姨去她舅家问说她吃过午饭就往回走了,可是到现在也没见人,我们到处找不见,还以为她上你这儿还衣服了。” 杨小姣说道:“走,咱们再去找找。” 杨大爷夫妻俩也认得双儿,一听说她不见了,二话不说便帮着一起寻找。 那边,王姨也收了摊子,把小孙子托付给邻居照管,也一起去找。众人一起出动,人多力量大,最后是天黑前找到人了。 但结果却十分不妙。 双儿背上被人砍了两刀,因失血过多,昏迷在一条死巷里。 杨小姣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浑身冰冷。 李伯一家与人为善,从未与人结仇,双儿更是如此。若是劫财,她身上带的十几文钱还在,劫色也不可能,衣服穿得好好的。 杨小姣想起那身衣裳,双儿是在代她受伤。 大夫很快就请来了。杨小姣和王姨一夜不曾合眼地照料她,到了次日上午,她终于悠悠醒转。 李金夫妇俩长松了口气。王姨抱着她大哭:“你这个妮子吓死我了,你哥刚去,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 双儿咧咧干燥的嘴唇,哑声说道:“我没事的。” 杨小姣一脸内疚地看着脸色蜡黄的双儿,只是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双儿,都是我连累了你。” 双儿摇摇头,道:“小姣姐姐,我不怪你,你也不想这样的。” 杨小姣心里愈发难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李金和众邻居一起报了官,忠伯闻讯也来了,并说会帮着追查这件事。 事情的结果很快就下来了。 雇凶伤人的正是云凤章的其中一个爱慕者,洛城中一个有钱人家的跋扈小姐。因为双儿那天借了杨小姣的衣裳,又刚好跟她年龄身量相仿,才导致凶手伤错人。 众人得知这个消息,神色极为复杂。 杨小姣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但当真相水落石出,她还是一阵呆滞。 她不确信地问道:“此事真与谢家没关系?” 忠伯肯定道:“没关系的,谢静雅不会用这种直白的手段。”是啊,她喜欢用阴谋诡计。直白的,耍心机,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未来还有多少呢? 这天晚上,双儿吃了点饭后便睡了过去。 王姨走到杨小姣面前坐下,她深深叹息一声,声音沙哑:“小姣,你别难过了。我们也没怪你。你也不愿意这样。” “我自己怪自己。”杨小姣声音哽咽。 “好了,别难过了。”王姨反过来劝她。 杨小姣渐渐平静下来,她决定以后要好好对待王双儿,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 王姨望着杨小姣,最后语重心地说道:“不是我非要拆散你们,你要好好想想,你们要真是在一起了,你爹娘妹妹怎么办,他们还都行动不便。这真是妨不胜妨,总算有人保护他们又怎样,百密总有一疏。女人的妒忌心有时特别可怕。” “那么多女人,各式各样的,狂蜂乱蝶似的,就算眼下挡住了,以后呢?你有操不完的心。你又没有嫁家支撑……” “你再想想那个什么昭华公子和何清如的事……” 杨小姣猛然打断她:“我已经想好了!” 三天后,双儿的病情稳定下来。王姨硬赶杨小姣回家休息。这几天,她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双儿,人瘦了不少。看她这样,王姨哪还有责怪她的心思。 双儿一醒来就劝她不要内疚,说自己身子强壮,这点伤根本没事。 杨小姣回去睡了一天一夜。次日上午才起来吃点东西。她去医馆针灸,朱大夫这次刚好在。针灸过后,朱大夫用慈悲深沉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了大夫?”杨小姣奇怪地问道。 朱大夫摇头,别有深意地说道:“记住,以后谁若问起你的毒,你就说小时候误食毒草所致。” 杨小姣心中一突,忙问道:“大夫,有人向你打听我是吗?” 朱大夫不置可否,然后盯着她的脸看了看,缓缓道:“我把药方给你,都是些常用的药,别地也能买到。你带着它回家乡去吧。” 杨小姣再问,朱大夫却闭口不言。 末了,他似是而非地说道:“医者的一大医德是保守病人的秘密,你的病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同样的,别人的事我也不能告诉你,望体谅。” 杨小姣再没有追问,她向朱大夫鞠躬道谢尔后告辞。 走出医馆时,她戴着帽子和面纱到茶馆坐了会儿。 听书前,却听到了近日发生的大事。 “哎,你们听说了吗?威远侯夫人前天回京城的途中被山匪杀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威远侯夫人连同她的心腹妈妈一起死的,被山上的大石头给砸得稀巴烂。” “老天,山匪怎么这么大胆,敢动威远侯府的人?” “哪止威远侯府,还有个陈家呢。” “哦对对。” “这世道怎么突然大乱了?咱们以后出门得小心些。” “世道倒不乱,附近极少有山贼,不知这次是怎么了?挺让人奇怪的。” …… 杨小姣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过还是以庆幸为主。 杨小姣闲逛了半日,眼看着天阴漠漠,怕是很快就要下雨。她赶紧加快脚步往杨家赶去。 她刚上楼不久,白氏就笑眯眯地上来说,她表哥来了。 算来,她已有四五天没看见云凤章了。 杨小姣下楼到客厅,跟往常一样,杨大爷和白氏又到邻家串门去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云凤章身着还穿上外出的衣裳,比之前略有些消瘦,但气色好像还不错,面色红润,像是擦了胭脂的那种红润。 “小姣。”云凤章的声音含着满满的柔情和思念。 第32节 “我们再没有后顾之忧了。”他又加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 他大步朝她走来,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她的脸:“你怎么瘦了?”说完,不等杨小姣回答,他自己便想起来了,“是因为双儿的事吗?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怪我没顾好你的身边的人。”他只吩咐人保护小姣的安全,却把旁人给忘了。 提到双儿的事,杨小姣那微微动摇的决心又重新坚定起来。这一次是双儿,下一次会不会是小娟,再下次会不会是她爹娘。她躲开他的手,神色冷淡疏离,客气地说道:“云公子旅程还顺利吧?” 云凤章听到她猛然又回到最初的称呼,不由得一怔,随即又笑道:“小姣,你这是怎么了?” 杨小姣咬咬牙,语气坚定地说道:“你临走前,我曾说过,等你回来我会给你答复。” “是的是的。”云凤章的双眼发亮,神色狂喜激动。 杨小姣心中一痛,突然不忍看着他的脸。 她趁着自己的决心还算坚定,飞快地说出了那句话:“对不起,云公子。我们、我们不合适。” 云凤章先是惊讶,再就是不敢置信,随即又不确定地问道:“小姣,你一向喜欢开玩笑,你是在逗我玩是不是?” 杨小姣正色道:“在这种事上,我不会开玩笑。” 云凤章脸上的狂喜一点点消退,他声音发颤:“能告诉我原因吗?你把所有的顾虑和疑惑都告诉我,全部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杨小姣低头想了想,突然抬头道:“也好,我们今日就说个明白吧。” “其实我只是某个人的影子和替身对吗?” 云凤章大吃一惊:“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是不是别人跟你说什么了?” 杨小姣苦笑道:“没有人跟我说什么,结论是我自己得出来的。 因为你看我时我总感觉到你在透过我看别人。你对我献起殷勤自然而然,一看就像是做过千百遍一样,我当时不想细想,因为我抱有幻想,但是现在我必须得清醒了。” 云凤章急切地解释道:“不是的小姣,我们中间没有任何人,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前世今生都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杨小姣脸色薄怒:“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是吗?” 云凤章一脸不知所措。 杨小姣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中隐藏已久的话,全部发泄而出: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对一个人好呢。你的爱意来得太突然,没有开始,没有酝酿,直接从天而降,它是无根的,像在空中漂浮着的,让我觉得很不真实……” 云凤章急忙出声解释,却被杨小姣抬手打断: “请听我把话说完,如果我拥有谢静雅那样的容貌和家世,或许我可以用一见倾心、一见钟情来解释,可是我没有。我那时还是一个连田刚那样的人都嫌弃的丑女。 你也可以说你爱上我的灵魂和内心,但是你第一眼不能看出我的灵魂和内心。你对我的感情,我一直觉得都不像真的,果然它就不是真的。” 云凤章牵牵嘴角,脸上逸出一丝苦笑: “小姣,你怎能无凭无据,光凭直觉就否定我对你的感情?我不是没有酝酿,我是酝酿了很久很久。”我经过了两世的酝酿还不够吗? 杨小姣见他死不承认,突然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她冷笑着说道:“你说我无凭无据,那我就拿出证据。” “我问你,皎云山庄是何时开建的?” 云凤章老实回答:“去年八月,你都知道了呀。” “你画室中像我的那幅画像是什么时候画的?” 云凤章一脸茫然:“你说的是哪幅?”原来还不止一幅是吗? 杨小姣冷声道:“那我来告诉你,那幅画上写的日期是瑞宣三十年八月初一,也就是去年的八月初一。” 云凤章点头承认:“是的,我想起来了。那又怎样?” 杨小姣的声音愈发冷硬:“所以,你在认识我几天就开始以我俩的名字做为山庄的名字是吗?你在还不认识我的时候,就能画出我的画像是吗?并且还能预测到我将嫁给你?你的‘吾妻’是谁?那个像我的女人是谁?白嫂无意间说漏嘴的那个玉门姑娘又是谁?你好多次说话都中途改变又是怎么回事?你还说我不是你找的替身?” 杨小姣缜密犀利,层层推进,步步逼问,让云凤章百口莫辩。 不,他也能解释的,但这个解释得有一个前提:她得相信自己是重生而来,相信他有前世的记忆。 云凤章的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激动和急切而发颤:“小姣,那个问题我再问你一遍。你信不信我有前世的记忆?信不信我们前世是夫妻?我今生就是为圆前世未尽的梦,我就是为你而来。你说我对你献殷勤那么自然熟练,那是因为我前世已经做过千百遍。皎云山庄就是用你和我的名字命名的,我们前世的家就叫这个名字,就建在那儿。那幅画就是五年后的你。” 他不管了,他一定要把心中的一切全部告诉她。告诉她他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她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 云凤章生怕被人打断了似的,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我知道你的爱好,你的口味,你的怪癖,你小时候的事,我甚至知道你身上的胎记……” 杨小姣脸色微红,扬手打断他:“你知道这一切又有什么稀奇,全洛城的女子还知道你的一切呢,你只要随便在桃花镇上一打探就能知道这些。你也别扯什么前世,连你自己和忠伯都承认了,你有胡说八道的毛病。” 云凤章凄然一笑,他有胡言乱语的毛病。他差点忘了自己撒的慌。他这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他费尽心思提前所做的一切如今成了她怀疑自己的切实证据,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情急之下,他双手扳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字地说道:“小姣,你一定要信我,我没有胡说八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前世我们——” 杨小姣冷冷地说道:“你放开。” 她眼中的冷漠和防备瞬间击中了他。云凤章缓缓地放开了双手。 他的眼中含着泪珠,将落未落,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杨小姣看着他的脸,心中莫名一软,世人都说他的笑能让人神魂颠倒,却不知道他的泪能让铁石心肠的女人瞬间心软。 她不由得又想起他对自己的好,想起那些如梦一样的美好日子。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被他细心呵护。那么多女子,美貌的有家世的,费尽心思、用尽手段只为博得他的青睐,而她不用费吹灰之力,便能享受他满满的爱意。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就像踩在云端上一样。 可她转念一想到他的这些好,皆是因为那个人,她只是一个替身,只是别人的影子,她的心就莫名地刺痛,痛至骨髓。 杨小姣极力控制住自己起伏的情绪:尽力用平淡冷漠的声音说道:“我祝云公子前程远大,觅得良缘。也多谢你这一路来的照顾和呵护。这一路就像一场美梦一样,现在我该梦醒了。还有请不要再打扰我。” 云凤章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小姣看,一滴泪终于落了下来,接着是第二滴,更多的眼泪纷纷落下,眼泪和着红色的胭脂,他急忙转过身去擦。 杨小姣背对着他说道:“天快下雨了,云公子早点回去吧。” ☆、第三十九章 结束 云凤章不知道自己是走出去的,他连斗笠都忘了拿,就那样直接走出了杨家。为了掩人耳目,他平常来的时候都是戴着斗笠的。 云凤章离开后,杨小姣埋着沉重的脚步缓缓上了楼。她在桌前呆坐良久,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与他摊牌时,竟没有提到她怕受牵连的事,这是她放弃的原因之一,但却不是她最在意的原因。 杨小姣坐立不安,她必须得找点事做。她一眼看到了云凤章送给他的礼物,在镜湖边送她的箱子。 她冲上去,哗啦一下掀开。看到这些东西,她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她知道,放弃他,自己此生可能再也找不到对她如此用心的男人了。 杨小姣翻箱倒柜找出云凤章送她的东西,除了一些已经吃掉的食物外,其他的一古脑塞进箱子里。她打算找个机会还他。既然要分,就要分得彻底。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天边乌云滚滚,雷声隐隐,应该快要下雨了。杨小姣去关窗时,发现他竟然还站在街角,头上什么也没戴,像座雕像似的立在那儿。街边围了不少人在那看热闹。云凤章像傻了一样,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杨小姣鼻头一酸,但又不好下去,她只盼着忠伯或是云齐来把他劝走。 她不忍再看,关上窗户。 房间里一下子暗下来,像是天黑了一样。 云凤章站在街角,对头顶的雷声置若罔闻,对围观的人群也是视若无睹。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他和小姣前世的姻缘是一场场阴差阳差造成的。 如果小姣的双亲没有在那次火灾中蒙难,她就不会离开桃花镇去外面闯荡,如果她不去洛城就不会认识自己,如果他们不被人下药,他们根本就不会有机会相处,更不会同时跌落山崖,如果没有跌落山崖,他们也不会有三个月的朝夕相处。而小姣的父母双亡也让她彻底没了牵挂,她可以毫无顾虑地与他一起面对风风雨雨。 但今生一切都变了。 事到如今,他已经明白,她从到洛城伊始就开始犹豫,闹市遭到围攻让她不知所措,但尚能承受,后来的一件件事让她的犹豫加深,然后就是怀疑自己是替身的事,而双儿的受伤则是最后一根压垮她的稻草。她担忧她的双亲和妹妹,觉得跟他在一起不安全。 他万万没料到,他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却是更远地把她推开。 他以为自己能预知一切,却忘了最不可预测的是人心。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有关联的,他改变了一件事,其他的也纷纷跟着改变。 原来当初命运的每一步安排都自有其深意,他们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件事都有恰到好处的用处。今生他干涉了事情的进展,强行扭转别人的命运,同时也扭转了他和小姣的命运。 有很多事情,他这一瞬间全想清楚了想明白了,但想得愈明白,他就越绝望。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吗?惩罚了他人为地干涉事情的进展? 如果他一直静观其变,什么也不要做,四年后小姣自会在洛城和她相遇,然后他们俩遭受张美辰等人的算计一度春霄,之后他被情敌追杀和她一起跌落悬崖,三个月后被人救起,一切顺理成章。 可是他能眼睁睁地看着杨家遭受火灾而不去提醒吗?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承受丧失双亲的痛苦吗?能看着别人伤害她而不去帮忙吗?不能,绝对不能! 雨珠落了下来,先细后大,先疏后密,一滴滴砸在他的头上脸上。把他脸上残余的脂粉冲淡了,显出了原来惨白的底色。 雨越下越大,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还有几个固执的人撑着伞远远地看着。 云凤章仍站在那儿,他心乱如麻,全身冰冷,身心的双重痛苦,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得眼前发黑 “他晕倒了!”有人在雨中呼喊。 杨小姣此时再顾不得什么,箭一样地冲下楼去。 等她冲下楼时,云凤章已经不在了。她问那个打伞看热闹的人,他说,他被他的侍卫扛走了。 杨小姣茫然地站在雨中。 那人一脸钦佩地说道:“杨姑娘,你真了不起,竟然能第一美男为你如此痴情……” 杨小姣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那人怔了一下,小声嘀咕道:“这么凶。云凤章这是什么眼光?” 杨小姣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云凤章到底怎样了。 傍晚时,雨停了。杨小姣托杨大爷去云府看看。 杨大爷爽快答应了。一个时辰后回来说,他见了云府的管家说他没事了。 杨小姣这才放心。 白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道:“小姣啊,你不亲自去看看吗?这吵架也是正常的,说开了就好了。” 杨小姣摇头,也不好跟白氏解释太多。只笼统地说她觉得自己配不起云凤章。 白氏翕动着嘴唇,最后无比惋惜地说道:“可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杨小姣苦笑不语。 她决定回家去,也许以后她会选择一个老实本份、不那么招蜂引蝶的男人共度一生,然后好好地照顾爹娘和妹妹,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回哥哥。 次日上午,杨小姣又去看双儿,她的精神不错,还坐起来跟她说了一会儿话。 双儿一看到她就抓着她的手说道:“小姣姐姐,听说你和云公子昨晚吵架了?” 杨小姣啼笑皆非,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 双儿两眼发光,一脸向往地说道:“姐姐,你跟他和好好不好,一想到洛城第一美男子是我的姐夫,我以后走出去都觉得有面子。” 杨小姣好笑地道:“你也有可能再挨两刀。” 双儿一想到这茬仍有些心有余悸,但很快,她又一脸无畏地说道:“以后我穿盔甲,没事的,值得。” 第33节 杨小姣心中一滞,其实跟很多人比,她挺懦弱的。即便没有影子和替身那件事,她也会犹豫迟疑。 杨小姣决定在临走前送双儿一身衣服。双儿家境十分困难,父亲已死,家中只有寡母和弟妹艰难度日。她从十三岁起就到处做工补贴家里,几乎没穿过新衣裳。 杨小姣想起了先前她买衣服的那件成衣店,便抽了空闲又去光顾。 她虽然戴着面纱去的,但老板娘仍然认出了她。 “你看我说得对吧,你一穿上我家的衣服,第一美男就拜倒在你的裙下。” 成衣店里正好有几个女人也在挑衣服,一听到老板的娘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 杨小姣以为自己又要遭到围攻,没想到那些女人只是好奇,反而对她十分热情,拉着她问长问短,有的还一脸钦佩,并求她说说心得体会。 杨小姣有些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老板娘给她解了围。 杨小姣忙说明来意,说想挑一件衣服送人。 老板娘问了情况,最后给她挑了一件质地不错的衣裳,要价十五两。 杨小姣道:“可我上次买那件才八两。” 老板看着她,叹了口气道:“反正你和他都好上了,我也不瞒你了。——那天你们俩刚离开,就进来了一个男人,不用说你就知道是谁,让我把衣裳划破,然后八两卖给你,剩下的钱他补上,并且再三叮嘱我不要告诉你。妹妹,这回可没人给你补上,我再这么卖要亏本的,你再看看我这店里的衣裳最便宜也没八两的。” 杨小姣的身体轻轻一颤。 是的,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么用心过。 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在她心头蔓延开来。 杨小姣最终还是买了那件衣服,老板娘给她便宜了三两。 她回去把所有的东西打包好,包括要退还云凤章的东西,轮到那件衣服时,她不禁迟疑了,拿进去又拿出来。最后还是决定拿出来。或许她以后不会再穿,但就算当个凭证吧。 她将东西打包好,请白大娘替她还回去。然后跟杨家结账,再去跟王姨和双儿告别。 双儿接到小姣的衣裳,推辞了一下,便高高兴兴地接受了。然后又一脸不舍地问她什么时候再来洛城。杨小姣怕她难受,只说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再见面的。双儿信以为真。 接着就是跟周家兄妹告别。 周玉音看着她,不确定地问道:“小姣,你真的要离开?” 杨小姣点头。 周玉音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些窃喜,但同时又有些内疚,她试探着问道:“你不要再想想吗?我怕你会后悔。” 杨小姣没有丝毫犹豫,“我不后悔。” 周玉音神色复杂,她深深地望着杨小姣,道:“小姣,没想到你还跟小时候一样,气性还是那么大。”杨小姣知道她指的是她们幼年那个朋友的事。 周玉音忽然又道:“我表妹来信说,咱们的那个伙伴要成亲了。” “哦。如果有机会会送份薄礼的。” 当周季明听说杨小姣要回家时,他想了想,说道:“真巧,刚好我们也打算回去。” 杨小姣忙道:“你们可别因为我改行程。我一个人回也可以的。” 周季明笑笑:“真的不是因为你,我也想家了。洛城虽乐,但到底不是家。”杨小姣也有此感。 周玉音慢慢说道:“我也想回,但是……伯父要我去看姑姑。” 周季明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是吗?” 周玉音肯定地说道:“是的。不信你去问问。” 周季明叹息一声:“也行,随你吧。” 周玉音说她陪他们到半路,然后拐道去姑姑家呆一阵。 三人商量好回程日期,便一起去买了些本城特产带回去。杨小姣也拣着买了一些,像是洛绣牡丹酥之类的带回去给亲戚邻居。 周季明买了很多宣纸和书籍。 如今他的眼睛已在逐渐恢复。近处的东西基本能看清楚。 三日后,杨小姣悄悄离开了洛城。云凤章果然说到做到,从那天后,一直没再打扰她。 周玉音陪着他们走了一段路,便带着丫头小桃拐道去了姑姑家。现在他们只剩下四个人,车夫、小厮再加上杨小姣和周季明。 两人自幼认识,相处一点也觉得尴尬。 周季明是一个很好的旅伴,他不像来时那样总是默不作声。而是和杨小姣有说有笑,或是说些书上的故事,或是说些民间故事,有时候也说他们小时候的事。 有一次,他说道:“小姣,你知道吗?我对你们家一直心存愧疚。” 杨小姣猜测可能是她哥哥的事。 周季明继续道:“其实那天,我们被带上马车后,我和他商量找机会一起跳车。当时他犹豫不决,可是马车很快就要驶出县城了,如果再不跳,我怕回不了家。于是我最后催他一次,他仍在犹豫,我便先跳了。 后来我安然回家就有些后悔,如果我再等他一会儿,也许我们就一起回来了,可是当我的眼睛瞎了以后,又想如果他也摔瞎了或是摔残了怎么办?” 杨小姣默然片刻,说道:“别多想,你那时也只是个孩子。” 周季明深深叹息一声,没再说话。 与来时不同,他们这一路十分平顺。但与来时的热闹喧哗相比,又显得有些冷清了。因为是同样的路,杨小姣总不免有些触景伤情。每当这时,周季明就千方百计地让杨小姣转移心思。 他们四人埋头赶路,行程比来时快了许多,只用了二十天左右就到家了。 杨家三人见着分别数月的杨小姣,自是无比欢喜。尤其是杨小娟,姐妹两人自从到大从没分开这么久。两人见了面有说不完的话。 杨小姣拿到带回来的洛城特产去探望几家邻居,感谢他们这几个月对杨家的照顾。同时,也给何大娘带来了她表姨的信以及东西。何大娘拉着小姣仔细问了表姐一家的境况。当得知表姐的儿子已死,儿媳妇改嫁的时候,不由得潸然泪下。不过后来听说他们家卖烧饼,境况好转又不禁高兴起来。 家中一切如旧。铺子里的生意已经稳定下来,每日的进项不多不少,反正够家里生活了。她爹如今弃了轮椅,改用拐仗了,比之前方便许多。小娟的病只犯过两回。 一切又恢复了原样,日子平静如水。 杨小姣按照朱大夫的嘱咐,抓了药,每日喝药,每七天一次药浴。 她的容貌恢复了八成,脸上只有两道极浅的疤痕。 她的容貌恢复,家境也有好转,如今媒婆也纷纷上门,说亲的人家也比之前好了许多。既有商贩人家的,也有本镇的殷实人家,还有附近的小地主家的儿子。虽然杨家的情况有些特殊,但小姣的容貌弥补了这些,那些人家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这么多媒婆登门,弄得钱氏应接不暇。 田刚的娘也托人来试探了一下,结果被钱氏冷淡地回绝了。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周家竟然也来提亲了。 媒人是为周家老三周季明提亲。 ☆、第四十章 豁然开朗 杨家夫妇先是惊诧,接着是了然。杨小姣从小就跟周家兄妹熟识,再加上此去洛城,他们又同去同回,彼此更深一步的了解,而且小姣的容貌也恢复了。世人虽讲究门当户对,但不得不说,女方的容貌和性情还是可以弥补一些家境和门第上的差距的。因此,周家来提亲,倒也不足为奇了。 钱氏和杨成关起门好好讨论了一阵,一致对周家最满意。这不光是他家家境好,而是周家虽是大户,洛城也有人做官,但他们从没做过欺压乡邻的事。相反,但凡乡里有些铺路架桥,赈灾救济的事,他们也总是慷慨解囊。乡民遇到不公之事,前去求助,他们也尽量相帮。 再加上周季明为人稳重谦和,和小姣又彼此熟识,原先还有眼瞎的顾虑,如今也已恢复三四成,基本不影响日常生活。 杨成和钱氏两人十分赞成,只要杨小姣一点头,这门亲事基本就算成了。 杨小姣先是吃惊再就是迟疑。她肯定是要在二十岁之前嫁人的,但她现在还没准备好。 她只好说道:“爹,娘,我想再等一等。” 杨成却道:“孩子,你现在也不小了,遇到合适的咱就定下吧。我和你娘也不求你大富大贵,只盼你遇到合心合意的,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行了。” 钱氏也说道:“小姣啊,你是不是也喜欢上那个云凤章了?我跟你说,你痴迷一陈,娘不反对,毕竟娘也年轻过。但你可别当真,痴迷完该嫁人嫁人。” 杨小姣苦笑一声,不知该如何回复爹娘。 小娟看看姐姐,说道:“爹、娘,你就让姐姐好好想想吧。” 两人也只好不再劝了。 次日中午,杨小姣来铺子里换小娟回家吃饭。她刚坐下不久,周季明竟来了。 两人平时相处挺自然的,但这次,却不约而同的有些尴尬。 “小姣。”他温声叫道。 “嗯。你来了。” 周季明看看四周没人,迟疑了一会儿,便慢慢解释道:“小姣,提亲的事是我家人自作主张……” 杨小姣打断他:“我明白。” 周季明停了一会儿,颇难为情地说道:“虽然我提前不知道,但、我心里还是愿意的。” 杨小姣愈发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周季明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这样做其实是有乘虚而入的嫌疑,可是有些话我还是想说,怕此时不说以后再没机会说了。其实,我早对你……不知从何发端,便肯定浓于去洛城的那趟旅程。其实,我的眼睛两个月后还要复诊的,但我不放心你,就跟你一起回来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别急着拒绝。——还有,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的。” 说完这番话,他面红耳赤,逃也似的离开了铺子。 杨小姣看着柜台直发呆。 周家提亲的事,已经传遍了镇上。邻居们有羡慕的,有看好的,也有说风凉话的。气得最狠还数王珠母女俩。先是云凤章再是周季明,凭什么好事都让杨小姣占全了?王珠看田刚越来越不顺眼,这次也不吊着他了,彻底把他蹬掉。田家母子彻底傻眼,这次真是鸡飞蛋打。杨小姣此时也没心情搭理他们。 她真的在考虑周季明的话。如果说云凤章的感情像烈酒一样浓烈,那么周季明的就像清茶一样平淡,但又十分让人舒坦。她和他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家知根知底,她也能就近照顾家里。况且,周家的人也不错。 周围的人都看好这门亲事,爹娘也赞成,她自己也没有不满,可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突然想起,在镜湖的那个晚上,她问云凤章的那段话,当你看过大江大湖后,还会喜欢那条小河吗?没想到这个问题现在摆在了她面前。 当她真的见识大江大河,尤其是合她心意的大江大河时,她面对其他的小溪河流再也起不了欢喜的波澜。 晚上,各家串门的邻居离开了,爹娘也回房去了。 杨小娟望着姐姐,突然问道:“姐,你在洛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小姣一脸诧异,那些经历她谁也没说,回家后神色也无异常,不知道如何被妹妹发现了? 杨小娟嗤笑道:“你还想瞒我,你分明是有心事。” 杨小姣不得不佩服妹妹的敏锐。 杨小娟缠着她:“姐,跟我说说呗。我帮你参详参详,你憋着也难受。” 杨小姣心中微动,在洛城发生的那些事,她无人可说。周玉音不合适,双儿也不行。不过对于妹妹,她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第34节 于是,她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包括在路上偶遇云凤章和谢静雅等人,然后众人一路同行,再到进城遭到围攻再到皎云山庄,以及两人最后的决裂,全部都说了。 杨小娟认真听完,沉思半晌,于是从头开始评判:“这哪是巧遇,这分明是故意的。” 杨小姣道:“我后来也明白了。” 她接着又道:“那个周玉音和谢静雅都对云大哥有心思。” 杨小姣道:“我也知道。” 杨小娟最后着重问起两人决裂的事。 “你说你是某个女人的替身和影子,那你见到那个跟你长得像的女人了吗?” 杨小姣摇头说没有。 杨小娟又问:“那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猜测和直觉。” “云大哥他怎么解释?” “他说他有前世的记忆,他说我们前世是夫妻,你觉得我能信他吗?” 杨小娟用力敲敲脑袋,道:“我脑子有点乱,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接着杨小娟像审案子似的开始盘问。 “他说他有前世的记忆,那他有什么具体证据吗? “他说我记得我的爱好,我的怪癖,我的……胎记。” 杨小娟点头:“前面的确一问邻居就能知道,但有一条,你身上的胎记只有我和娘知道。我们可没往外说。而且你小时候也不可能有人看过,因为咱们家来镇上时,我都五岁了。” 杨小姣脸上发热,她身上有两处胎记,一处在左胸,一处在臀部。他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杨小娟蹙着眉头思索。 杨小姣道:“算了,你别多想了,别一会又脑袋疼。” 杨小娟一挥手:“我快弄明白了。别打断我。” 杨小姣本想说,结果都这样了,明不明白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见杨小娟突然一拍大腿道:“这么说来,有些事情我也弄明白了。” 杨小姣惊讶:“什么事?” 杨小娟问道:“你记不记得去年中秋失火的事情?” “当然记得。” “那你记不记得,失火前那个云齐就曾经旁敲侧击地提醒过食肆后厨的事情?” 杨小姣依稀记得有这事,但后来被她忽略了。 杨小娟再接再厉:“你再想想,为什么云凤章早不修晚不修池塘,偏偏在那两天清理?为什么他家准备那么多木桶?如果不是他家准备齐全,这半条街都得烧光了。” 杨小姣当时没在意,现在一想确实如此。 “还有一件事,你再想想,就是咱家池塘里的财宝的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像是早就知道似的。你说一条烂泥塘有什么鱼好钓。那个云齐和忠伯不是在打鱼根本就是在捞东西。” 杨小姣当时就觉得好像有什么预谋,她有几次想问都云凤章岔过去了。 两人一开了头,很多事也跟着串起来了。 “还有孙大夫的事,我怎么觉得他是特意路过似的。你的脸以前又不是没看过大夫,都没办法。怎么就偏偏孙大夫能治,还跟你推荐他师父,而且他偏偏是在云凤章出现后来的……” 杨小姣心头震撼,她仔细想想他们一路上的事,云凤章真的对她的口味和习性了如指掌,她在客栈里遇到蛇的那天,他也是那么自然而然地抱着她哄她。还有就是园子的事,事后想想,如果她有一座园子,按照她的品味来说,她真会设计成那样。如果她真是谁的替身,容貌相像并不奇怪,可是难道脾性和口味也能那么像吗?这世上真有那么巧合的事吗? 她又想起那次马车上的问答,当时云凤章也是这么说,因为她不信,所以他才让忠伯告诉自己,他有胡说八道的毛病?可是她在洛城这么久,从没听说过他有这个毛病。那天争执时,她重又提起这个问题,他的反应是惊讶,好像他忘了这件事似的。 杨小姣喃喃问道:“可是一个人真的能记得前世的事情吗?” 杨小娟想了一会儿,道:“反正戏文里有这么说过,老人讲古时也听过,不过身边没见过。但大千世界无奇无有,谁能说得准呢。” 杨小姣心中猛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真如他说,他们前世是夫妻,他带着未尽的缘分来来寻她? 杨小姣又道:“可是我一直觉得不真实,不踏实。” 杨小娟嗤笑:“你有什么觉得不真实的,人家根本没必要骗你。因为他是云凤章。他有极多选择却选择你说明他是真的喜欢你。做人有时就要像大黄,有好骨头啃时就啃,想那么多干吗。” 杨小姣本来还有些郁郁不乐,此刻一听这话却被逗笑了。 杨小姣又提起了双儿的事:“可是我有那么多情敌,你和爹娘怎么办?这一次是双儿,下一个就可能是你我或是爹娘。” 杨小娟满不在乎地道:“谁想砍我就来呗,反正我不怕,看谁砍过谁。我砍了人,衙门都不带管的。再说了,到时咱家可以请护卫。没办法,你想得到更好的,就得付出点代价。你摘了最艳的花,还不让马蜂蛰你几下?你想想,咱们小时候摘果子,为啥你每次都摘得最大最多,因为你不怕扎,敢跑到荆棘丛中去摘。” 杨小姣再笑,不由得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比我清醒明白多了。” 杨小娟嘿嘿一笑:“我聪明呗,还有就是,因为我是旁观者,当然看得清楚。人们常说事后诸葛亮,其实也有个事外诸葛亮。” 第二天,杨小娟追问道:“姐,如今你也弄明白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杨小姣沉思不语。杨小娟顿足道:“我都替你着急,这样吧,你赶紧再去一趟洛城,不是我吓唬你,你这一离开,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试图乘虚而入。” 乘虚而入?她不由得想起了周玉音和谢静雅,这两位一定会这么做的。 杨小娟又替她加了一把火:“就算天下掉馅饼,你也得伸手去接啊。再是前世姻缘,你也需要配合啊。” 杨小姣不再迟疑,当下决定去找云凤章。 没想到,她还没启程,就听人说,云凤章又回桃花镇了。 ☆、第四十一章 追来 这天早晨,杨小姣吃过早饭后,正准备洗头发,就见杨小娟一阵风似地跑回来,没进院就开喊:“姐,他回来了。今日凌晨回来的。有人看见了,说是从马车上抬下来的。” 杨小姣的手一抖,披头散发地就往外跑。跑到半路又觉得不妥,于是又折回来,随便绾了头发才出门。 她去的急切,真到了云府门口却又停住了。 看门的人不是忠伯,她以前没见过。 那人面带怒容地看着她道:“你把我家公子害成这样,还不去看看。” 杨小姣转身进去了。 她快步穿过院落,直奔云凤章的房间。 云齐和忠伯在门口守着,一看到她,便冲她点头,请她进去。 杨小姣一步步走进去,云凤章身穿白色夏布衣裳,仰面躺在榻上。仅一眼,杨小姣就看出了他的身形比一个月前瘦了许多。他的面色苍白似纸,唇无血色,双眼紧闭。 杨小姣看着,心里一阵难过。 她在床前等了很久,他一直没醒。 杨小姣走出去问忠伯,他病了多久,看大夫了没有。 忠伯压低声音说道:“公子一个月前外出时受了重伤,他急着见你,只是简单包扎一下便要去找你,临走时,又担心脸色不好惹你担心,便用了女人用的胭脂和粉遮盖。” 杨小姣听罢既难受又愧疚,怪不得那天,她觉得他的脸色好得奇怪。他带着重伤,兴冲冲地来找她,她却兜头泼给他一盆冷水。 “后来,他又淋了雨支撑不住,昏了过去,我便和云齐将他抬回府中,他昏睡了几天,一醒来就要回桃花镇,我们没办法,只好带着他回来,只是他伤势未愈,天气还热,路上又颠簸,这下伤好得更慢了。一路上吃什么吐什么,我请杨姑娘行行好,等他醒来一定得劝他多吃些饭。” 忠伯叹口气,低声恳求道:“我不管你和公子之前发生什么,我请你看在他过去对你还算不错的份上,暂时别提那些……伤心事。” 杨小姣强忍眼泪,频频点头。“我不会提的。” 忠伯说着便端了一碗温热的粥递给杨小姣,杨小姣捧着碗走了进去。云凤章还没醒。 杨小姣见他嘴唇干裂,便用布巾浸了水,轻柔擦拭他的嘴唇。 杨小姣看着他的脸,手情不自禁地摸了上去。摸他的眉毛鼻子嘴唇。他的呼吸先是清浅平和,中间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梦呓似地喃喃轻语,“小姣,你要信我,要信我……”那声音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凄楚无助。 杨小姣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脸,动容地回答道:“我信你,我全信你。” 他说完那句话,仍继续昏睡。 杨小姣握着他的手,也不管他能否听到,一古脑地将自己的心里话全部倾吐出来: “……要放弃你时,我能为自己找到很多理由。不放弃你时,也能找到很多理由。 其实一直以来,症结都在我心里。我先有了退缩的念头,后面的每件事都成了佐证这个念头的理由。 我一直心里不安,我不相信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尽管我嘴上没说,但多年的丑女生涯,早已深深地烙在我里。我怕别人说我配不上你,我觉得自己配不上更好的东西更好的人。 我更怕将来引起的风风雨雨。我看似勇敢实际是很懦弱……” 她说着说着,就觉得手中握着的手轻轻一动,杨小姣惊喜地抬头看去,刚好对上了云凤章明如秋水的眸子。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一瞬也不肯移开目光。 两人四目相交良久,杨小姣刚要开口,云凤章却用嘶哑干涩的嗓音低声说道:“小姣,我想一直陪着你。如果不能做夫妻,做邻居也可以。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求你允许我在旁边陪着你,我不打扰你,只是默默地看着你,只要你幸福就好。前世那些美好的回忆已经够我度过余生。” 泪水夺眶而出,杨小姣坚决地说道:“不行,我不允许你做我的邻居。” 云凤章明亮的目光迅速暗淡下去,脸色愈发灰败。 连邻居都做不成了吗? 杨小姣话锋一转,嗔骂道:“你这个混蛋说话不算话,你一个月前还问我愿不愿意做皎云山庄的女主人呢。” 云凤章先是狂喜,然后是难以置信,他用了跟当时一样的口吻:“小姣,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杨小姣正色道:“在这种事上,我不会跟你开玩笑。” 云凤章慢慢地笑了,那种笑,像初夏的艳阳一样耀眼炫目。 他一脸恍惚地说道:“你掐掐我,看疼不疼。” 杨小姣抱着他的手指啃了一口。 云凤章满足地闭上眼睛,无赖地说道:“一点也不疼,再啃一下。” 杨小姣狠狠地咬了一口,这次他不得不承认确实疼了。 第35节 杨小姣突然想起忠伯的嘱咐,忙松开他的手,云凤章心中一阵紧张,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些,“你这就要走吗?” 杨小姣回头一笑:“我不走,只是你该吃饭了。” 他这才松开。 杨小姣端了粥过来,碗底还有些余温,正好喝。 她把粥端过来,让他喝。 云凤章看着她不动,又开始耍赖:“我的手被你咬伤了动不了。” 杨小姣也不揭穿他,笑着一勺勺喂他。 刚喂了他几勺,他又不吃了。又说一个人吃没意思。于是两个人你一勺我一勺地轮流吃。 吃了一碗,他觉得不够,杨小姣只得又向忠伯要了一碗,她觉得忠伯看着她的眼神比方才和气许多。 吃饭时,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过她的脸,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有几次,甚至咬到了勺子。 杨小姣不得不提醒他:“你专心些好不好。” 不知不觉中,第二碗粥也吃完了。 吃完饭,云凤章又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手,仿佛生怕她跑了似的。 “你肯信我了是吗?” 杨小姣点头:“我信了,我全信你。” 他心中又一阵狂喜,手上略一用力就把杨小姣拽倒在他胸前,杨小姣压在他身上,挣扎了几下无果,索性趴着不动了。 云凤章用手轻抚着她的头发,开始温柔地控诉她:“你就是老天派来克我的,全天下能让我主动追求的只有你,全天下能让我为之犯贱的也只有你。上一世你丢下我跑了,我从隔世来寻你,你竟然不肯认我。下一世,我要当失忆的那一方,让你苦苦地追我。我也对你置之不理。” 杨小姣乖乖服软:“我错了还不行吗?下一世还是你追我吧,我一个女孩子脸皮薄,容易放弃。” 云凤章低声笑了:“放心,我不会让你放弃的。” 过了一会儿,忠伯敲门,说药煎好了。杨小姣开门,把药端进来喂他喝了。 药一喝完,云凤章又把她拉到怀里。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 云凤章有些不耐烦道:“怎么又送饭来了?” 这次敲门的却是杨小娟,她忍着笑意道:“姐,娘让我来喊你吃饭。” 杨小姣道:“我早上吃得多还不饿。” 杨小娟轻飘飘地在门外说道:“我是喊你吃晚饭,天都快黑了。” 杨小姣心中惊讶,这都天黑了?明明她才刚来不久。云凤章也是同样的感觉。 “那我回去了。”杨小姣说道。 云凤章拉着她的手不放,巴巴地望着她,“吃过晚饭再走吧。” “不了,我明天还来。” 云凤章磨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开了她。 杨小姣出门时,杨小娟还没走,她一看到姐姐出来便揶揄道:“娘说让我一定把你叫回来,说怕你把持不住,晚上不回家。” 杨小姣佯怒道:“我是那种人吗?” 杨小娟两眼望天,不予回答。 他们的晚饭吃得早,夏日天长,铺子会等一会儿再关,因为晚饭后也会有不少人来买东西。 来买东西的人都用好奇揣测的目光打量着杨小姣。因为他们也听说云凤章竟然回来了,还听说杨小姣一大早就赶过去了。 这是锅里碗里都不拉啊。 杨小姣想起了上次跟周季明的对话,她还欠他一个答复。此事不能拖延了,她正在想怎么去找周季明。 不想他却自己来了。 那是在铺子快要关门时。 周季明站在门口,嘴角噙笑,默默地望着她。 杨小姣有些内疚和难为情,她正在寻找合适的词句。 却听周季明用苦涩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没有女人能抵挡得了云凤章的魅力,不是吗?” 杨小姣喉头堵塞,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半晌,她方道:“其实,我爱的不是他的容颜。” 周季明自嘲地笑笑:“我宁愿你说你爱上他的脸,这样我会好受些。” 杨小姣呐呐地说道:“对不起。” 周季明顿了一下,还要说什么,就听见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周贤弟,你也在啊。” 云凤章穿着一身白布夏衣,手里摇着一把扇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周季明。 ☆、第四十二章 夏夜私语 杨小姣瞪着他,这人怎么这么快就下床了? 云凤章冲杨小姣笑笑:“我挺好,晚饭吃了三大碗。”连汤药在内。 周季明笑着跟云凤章打了个招呼,说正打算去看他云云。两人表面上看仍跟以前一样客气,但杨小姣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周季明也没多呆,寒暄问候几句便离开了。 杨小姣上前扶着他,云凤章顺势倚靠在她身上,刷地一下把扇子一收,冷哼一声:“怪不得是兄妹,这种乘虚而入、见缝插针的秉性真是如出一辙。” 杨小姣听到这话并不意外:“这么说,周玉音后来去找你了?” 云凤章只好老实回答:“我只见了她一次。” 虽然那时他们俩已经分开,按理别人去争取也没什么不对,可她心里总有些不大舒服。毕竟在她心里,周玉音跟谢静雅是不一样的。况且一路上周玉音也没有什么过火的表示,而且她此去洛城是要去相看亲事的。她以为她已经放弃了,没想到是在等待机会呢。 杨小姣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女人的友情总是过不了男人这关吗?” 云凤章慢悠悠地道:“其实男人也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杨小姣莫名好受许多。 谁知云凤章还有下句在等着她:“比如说那个周季明,跟我平常也不错,结果还不是乘机撬我的墙角。” 杨小姣脸上讪讪地,她本想就此揭过这篇,但云凤章的醋劲仍没散去:“我听说周家上门提亲,你竟没有立即回绝。” 杨小姣道:“可我也没答应呀。” “哼,这帐咱们以后再算。” 杨小姣锁了店铺的门,带着云凤章往家走去。天虽然黑了,但由于是夏天,镇上的人都喜欢出来纳凉拉家常,有的人还拖了席子睡在路边。 两人一出来,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杨小姣道:“你伤还没好,赶紧回去吧。我明天再去看你。” “好,我听你的。”云凤章慢吞吞地往走。 杨小姣一到家就发现爹娘在等着她。 钱氏试探着问道:“周家的亲事你真不考虑了?” 杨小姣道:“我已经回绝周季明了。” 夫妻俩人对着叹息一声,默然无语。 杨成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小姣,云公子在洛城是不是个名人?一出门别人就能认出来?” 杨小姣点头,老实承认。 杨成神色有些激动:“那就是说你嫁了他,很多人也会认得你?” 杨小姣再次点头,现在已经是了,很多人都认识她了。她都没敢告诉她被围攻和双儿被砍的事,他们知道了,恐怕反对得更激烈。 钱氏也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严肃:“不行,我和你爹不同意这门亲事。” 杨小姣明白他们担忧什么,便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听说威远侯夫人被山贼砸死了。” “真的假的?”两人同时惊叫出声。 “是真的。” 两人脸上的紧张之色猛然散去,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钱氏忽又试探道:“小姣,那你都猜到了?” 杨小姣干脆回答,“猜到了。” 两人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默良久,杨成呐呐说道:“其实我们当初是你爹和你娘的……” 杨小姣连忙打断他:“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现在你们是我爹娘。你们放心,我根本不会想什么复仇的事,我只想守着你们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我想他们也希望我这样做。” 钱氏仍不太放心:“可是,可是你跟云凤章……” 杨小姣语气温和,但态度十分坚决:“没事的,这一次跟以前不一样的。”他们不会让悲剧重演的。 夫妻两人都知道她主意很正,既然如此说了,他们也不便多说。 晚上睡觉时,杨小娟犹豫良久,问出了那个疑问:“姐,你以后会回你以前的家吗?” 杨小姣笑笑:“人都死光了,回哪儿去?” “那你真的不想复仇吗?” 杨小姣想了半晌,缓缓说道:“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可能是我太冷血,太渴望现世的安稳,我竟然没什么刻骨铭心的仇恨。当然如果那个人没死,而我又有余力,肯定也会顺便报复一下,但要我放弃你们再搭上一生去报复,我真觉得不太划算。” 杨小娟道:“你不是冷血,是他们你离你太遥远了。” 两人一直闲聊,直到呵欠连连,困意袭来才不得不睡去。 第36节 第二天,杨小姣仍跟往常一样。起床吃早饭,开门招呼客人。 今日不是逢集日,人不是很多。铺子交给爹娘看管,杨小姣便早早回去做饭。因为爹娘想吃凉面,她就回去活面擀面。 又宽又薄的凉面条,配上切得细细的黄瓜丝,再拌上蒜泥和荆芥,滴几滴麻油,这是本地人夏日里最常吃的饭菜。 饭还没做好,云凤章却不请自来。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云凤章望着她:“你说你来看我,怎么没来?” 杨小姣真是无言以对,“我白天要忙啊,我是说晚上去看你。” 云凤章笑笑:“没关系,那我来看你。” 云凤章站在厨房门口跟杨小姣说话。 “你的病还没好,别到处乱走。” “大夫说我得的是相思病,吃一味叫杨坏皮的药就好了。” “大夫学艺不精,你明明得的是疯病。” …… 他一直赖着不走,直到杨成夫妻俩回来吃饭,他仍在。 杨成礼节性地留客:“别走了,就在这儿吃饭吧。” 云凤章连客套都没客套一下:“好啊。那就麻烦你们了。” 夫妻俩一起傻眼,他们本来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对方真的当真,这也没什么,他们这边人都挺好客,可关键是,他们没准备菜啊。 杨小娟抿嘴直笑,她赶紧说道:“没关系的爹,云大哥不是外人,就跟咱们一起吃面吧。” 钱氏到底还是让小姣加了两个菜。 云凤章看到盘里的蒜泥荆芥也有些傻眼,他一直不太习惯吃这种东西。 只是满桌子的人看着他,他只好挤出一丝笑容,大力赞扬:“这面好吃,我最爱吃了。” 杨小娟故意使坏,又特地给他加了一大勺蒜泥,“喜欢吃就多吃些。”这里有一个民俗,凡是新姑爷登门作客,女家的嫂子姐妹之类的都会想尽办法作难新人。比如做特别咸特别辣的饭菜之类的。 云凤章不好拒绝未来小姨子的美意,只好全吃了下去。 吃过午饭,他陪着杨成去店铺。果不其然,又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他客客气气地跟人寒暄打招呼,甚至还像模像样地跟人拉家常。 因为他在,店铺的生意也又好了许多。 晚饭时,他又来了,怀里还抱着个大西瓜。 钱氏正在摆桌子,他连忙上前帮忙:“娘,您放着我来吧。” 钱氏:“……”这声娘叫得太早也太顺口了吧。 就在这时,杨成刚好进院,云凤章一看到他顺口叫道:“爹,您回来了?” 杨成擦了把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晚饭后,云凤章一边跟杨成闲扯,一边拿眼睛瞟着小姣。 在杨成回屋拿东西时,杨小娟上前传话:“我姐说,你该回去了。” “哦,那她跟我一起吗?” “让你先走。镇上的人都看着呢。” 云凤章一直渴盼着两人独处,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遂赶紧起身告辞回家。 回到家后,他就一直在大门口转悠张望,但迟迟不见杨小姣的身影。 他转得忠伯都烦了,过了一会儿云齐提醒他说,小姣在后园等他。 云凤章快步朝后园走去。 杨小姣正站在池塘边等着他。 “小姣,你怎么进来的?从狗洞里钻进来的?” 杨小姣白他一眼,“我可是个文静的淑女,怎么会从狗洞里钻进来,——我是翻墙进来的。” 云凤章轻笑起来,“哦,原来如此。” 新月初升,凉风习习。 两人肩并肩,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了一会儿,云凤章蓦地停下来,十分自然地说道:“小姣,你想不想给小娟找个姐夫?” “嗯,你有推荐的人选?” “有,我毛遂自荐。” “贫嘴。” “我明天让人去提亲好吗?” 杨小姣沉默不语,云凤章以为她又犹豫了,不由得起急道:“你不会又变了吧?” 杨小姣忙说:“没有变,我只是在想,我们这时候定下是不是太早些?我总觉得我还不够成熟,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我想等我变得更好些,至少要像前世与你相遇时那样。” 云凤章扳过她的肩膀,动容地说道:“小姣,你知道前世的你经过多少苦难和风雨吗?你独在异乡闯荡,因为容貌去做工人家都不收你,你差点病死在赁来的房子里,还是白嫂,就是我现在的管家发现了你。你经过很多磨难才有后来那番成就。我后来一直遗憾我们相遇得太晚。我宁愿不要你成熟稳重,我只想把你宠得无法无天,飞扬跋扈,最好能返老还童。” 杨小姣吃吃笑起来。她倒想看看自己怎么返老还童。 “可是……” 云凤章再不容她有一丝退缩,遂又说道:“感情又不是做生意,没有什么匹配不匹配。我管不着外人怎么想,但你心里一定不能这么想。 你一定要记得,我选择你,就说明你身上有我最想要的东西,没有人会亏待自己,所以我娶你绝不会亏,反而是占便宜——不过,我不能和你说得太清楚,以免你觉得自己亏了。” 杨小姣听到这种闻所未闻的歪理邪说,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同时,心里也有一丝感动和甜蜜。 她低头玩弄着他的腰带小声说道:“我总觉得我什么都没做就得到这一切,有一种轻飘飘的不踏实感。” 云凤章连禅语都用上了:“有什么不踏实的,这是你前世修来的呀。前世的你没享受过多少平静的日子,一道风波接着一道,今生上天不忍心让你过那样的日子了。我以前不信这些的,如今却信了。” 杨小姣主动大大方方地搂住他的腰,仰起脸来,笑语如花,声音清晰坚定:“那好,我答应你。” 云凤章的心终于安稳落入肚中,他趁机要甜头: “在我脸上画下押吧,用唇。” “我够不着。” “踩我脚上。” ☆、第四十三章 定亲 要问桃花镇上最轰动的事是什么,当然数云凤章去杨家提亲的事了。 人们起初都不敢置信,后来证明确是真的。 众人又纷纷传说杨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镇上的朱家甚至来问杨成,桃源村的那块荒地和池塘卖不卖? 杨成万万没料到那块荒地也有人买,于是他跟妻女商量了一下,就以一个不低的价格给卖掉了。 朱家人如获至宝,并沾沾自喜,还将小女儿的名字改名为朱大姣。这也成为了桃花镇上一大笑谈。 云凤章和杨小姣定亲后,两家也发生了一些争执。 杨成夫妻俩的意思是让小姣跟云凤章一起回洛城成亲,他们一家三口留在镇上。三口人没一个健全的,杨小姣哪里放心,云凤章也不放心。他力劝全家一起跟们离开。 钱氏拉过小姣,语重心长地道:“你就放心嫁过去吧,我们不能给你撑腰就罢了,哪能再拖累你。我和你爹去了洛城能干什么?难道一直靠你补贴?” 杨小姣却是不依:“娘,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王姨家的事了。我相信凭我的本事,肯定能养活你们的。再者我也想让朱大夫看看你的眼睛和小娟的病,能治成什么样是什么样。你们留在这里,我的心两下撕扯着,能过得好吗?” 杨成和钱氏经过一番思索,最终还是答应了。不过,他们也商量好了,提前说好,他们到洛城后,或是做小买卖或是找份工做,总之要自食其力,省得小姣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一家人商量完毕,就开始准备了。东西该卖的卖,房子或是出租或是请人看。铺子也要转让。 杨家在桃花镇上的房子也成了抢手货,但杨成不同意卖,他们总得留一份房产才踏实,以后说不定还回来呢。因此,他只同意租赁不同意卖。但这同样抢手,很快就以合适的价格租给了一家人,房子就交给何大娘代管,房钱寄到洛城。 云家的房子只留下一个老仆打理,其他人全部跟着他们一起去洛城。两家人一起,共有五辆马车。 最后一个小问题是大黄的归宿。杨家人虽然不舍得,但也不得不将它送人。 大黄也察觉出什么来,这几天一直可怜巴巴地围着主人转悠,尾巴都快摇断了。 云凤章看着于心不忍,说道:“把它也带上吧。反正马车宽敞。” 忠伯看了看说道:“就让它跟在马车后头就行。” 听说大黄也要去洛城,邻居们不由得感慨真是“一人得势,鸡犬升天”。还有人打趣杨成,问家里的老鼠带不带。 杨家一家要搬走,平常要好的亲戚邻居都来送行。不要好的也变得要好起来。 趁着杨成夫妻俩和人应酬,云凤章就见缝插针地和杨小姣腻在一起。 按他的本意,他想定完亲就立刻成亲,以免再生风波。但钱氏告诉他,本地风俗没有这样的,一般也得等个半年几个月,最快也得两个月,要是成亲太仓促,会让人怀疑女方肚子里有搁不住的东西。事已至此,云凤章也不好再勉强。 按照规矩,云凤章还要去里正家,周家,以及其他镇上有头脸的人家都去拜会一下。 杨小姣和杨小娟姐妹也跟平常往来的小姐妹道别,互送点小礼物。 这日杨小姣刚从何大娘家出来,正好撞上了在院外探头探脑的田刚。 杨小姣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心中已无一点波澜。 田刚目光复杂地看着杨小姣,仅仅才几个月而已,她的身上好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但是容貌变美了,就连举止气韵也跟以前大大不同。整个人像裹着某种光芒一样,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田刚被她的容光震慑,不觉有些手足无措,这是他一惯的毛病,即一看见美丽的姑娘就有些不缩手缩脚,以前对王珠如此,现在对小姣也是这样。他挠挠头,呐呐地叫了声:“小姣。” “田大哥。”杨小姣仍跟从前一样亲切和气。 田刚本来有些拘束,一看杨小姣对自己一如既往地和气,胆子便大了许多,话也流利起来。 他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恭喜你啊,攀上这门好亲。” 第37节 杨小姣嗯了一声, 便抬步要走,她以为他们打个招呼就行了。 不料田刚仍没眼色地继续攀谈下去。 “小姣,你别怪我说话直,我也是为你好。我总觉得、总觉得你们的事像戏文里的事似的。他那样的男子不知有多少姑娘惦记,他这种靠不住的,你娘家又没什么人,总之你要谨慎……” 这话换了别人说,杨小姣只会付之一笑,心情好些还会解释几句。但换了田刚说,她就莫名地觉得心头不悦。 因此她的话里也就带了点讥讽之意,“所以你想说的是,你觉得长得俊美的都靠不住,那长得丑就一定靠得住吗?你当初喜欢上王珠,也是因为你长得俊?” 田刚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他又窘又恼,急忙为自己辩解,“小姣,你也要体谅我,你当初、当初要是长成现在这样,我何至于如此?” 杨小姣微微一笑道:“可是云凤章就在我容貌没恢复时就喜欢我了呀。况且,若不是我长成那样,我又何至于要考虑你。” 田刚的呼吸陡地急促起来,半响接不上话。 杨小姣想着以后不会再见了,干脆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他跟你不同,他明明可以选择更美更好的女人,但偏偏选择我,就说明他是真的喜欢我。我不用担心他是在将就我。我们好歹是邻居,我也希望你和田大娘过得好。”说完这句,杨小姣飘然离开。田刚仍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发呆。 杨小姣一想到自己当初差一点就将就这个男人了,不禁有些鄙视自己的品味。俗语说,贫不择妻,她则是丑不择夫。真是幸亏他的中途背叛,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杨小姣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云凤章。他等着自己。 杨小姣的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脸上也情不自禁地漾出笑容。 云凤章说道:“早就看见你了,你再不过来,我便要过去了。” 杨小姣冲他调皮地笑笑。 云凤章瞥了一眼仍呆站着的田刚道:“他应该就是你提了两次的田刚。” 杨小姣怔然,她提了两次吗?反正自己记不清了。 云凤章对田刚倒没什么敌意,不像对周季明似的,两人如今一见面就是暗潮涌动,气氛诡异。 一切准备妥当,启程的日子也定下了。 杨成和钱氏既欢喜又隐隐有些不安,杨小娟则有些兴奋,临走时,她专门买了一把砍刀带着,说是准备到洛城砍人。杨小姣对她真是无言以对。 杨小娟一边擦刀一边说道:“姐,姐夫,你一进城就把我有疯病并且砍了人白砍的消息给放出去,震慑一下那帮狂蜂浪蝶,谁要敢打姐夫的主意,你把名单交给我,我一个个去砍。” 钱氏斥责道:“又在胡说八道了。你可别给你姐惹麻烦。”说完,她面带忧虑地叹息一声。 他们这三个人,一个残一个瞎再加一个间歇性抽疯,人们得用怎样的眼光看待小姣? 云凤章看出了岳母的心思,连忙笑着安慰道:“没事的,爹娘,你们什么也不用担心。” 钱氏想到这儿,又不放心地追问道:“凤章啊,你这定亲真的不用跟家里说一声吗?你哥嫂真不管吗?”云凤章一早就说明自己家中的情况,他父母早逝,家里只有兄嫂,两人都在江南老家。 云凤章提到兄嫂,脸上的神色不觉变得有些复杂,“他们不管的,我十五岁那年因为跟兄嫂发生点嫌隙,已经分家出来,婚姻诸事自已做主。” 钱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同情云凤章,“唉,你这孩子也真够可怜的,亲缘跟小姣一样薄。” 云凤章趁机撒娇,“是啊,所以你们二老就把我当儿子疼吧。” 钱氏慈祥地笑笑,“一定会的,我们家又没儿子,你以后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云凤章不由得又想起失踪的大舅子,心头一酸,连忙温声安慰钱氏:“娘请放心,关于大哥的事,我和小姣会一直访查的。我上次问过周季明,但没问出什么来。” 钱氏和杨成听罢,不由得一阵唏嘘感动,不管找没找得着,但他有这份心已经足够了。 两人对小姣的担忧不禁少了许多,对云凤章也更加喜欢。 他们出发那天,几乎全镇的人和狗都出来送行,当然狗是为大黄送行。 车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桃花镇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愈来愈遥远。 这次旅程跟以往都不太一样。 一路上,云凤章让人将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贴,用尽心思地讨好岳父岳母和小姨子,连大黄都顺带上。 大黄每日好吃好喝,上路时就乐颠颠地跟在车队后面,有时也会被叫到马车里呆会。 杨小姣在路上已经打算好了,她到洛城后还干老本行,去卖烧饼。但钱氏却不大赞成。 “虽然凤章不介意我们干什么,但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不能让他难堪。” “那我干什么呀?” 后来还是云凤章主动提道:“小姣,你开个书坊怎么样?”前世的杨小姣就是做这个起家的。她的书坊当时名噪一时,那些文人名流提起她既不以为然,但又不得不重视。因为她给著书人的润笔费很高,每推出一本书,都能造成轰动。所以那些人有重要的宴会都会邀请她去。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有机会在诗会上相遇。 “书坊?”杨小姣有些迟疑。 他耐心地一步步启发:“你想想,你逛书坊时有何观感?” 杨小姣说道道:“就是觉得太贵了,一般人家都买不起。” “还有呢。” “想蹭书看,但又不太好意思,怕伙计白眼,怕老板赶人。” “所以……” 杨小姣突然双眼放光:“我要有个书坊,我一定要专门设个房间,让人随便看,不过得收点钱,因为我也要吃饭,那就收少些,比如说看一上午一文钱,看一天两文钱,也可以按月算,按年算更便宜。也可以把书带回家看,但要交押金。我还可以在里面卖点心茶水之类的。” 杨小姣越说越兴奋:“我还要在书坊里多加些平民百姓爱看的书,烦死那些满口大道理的书了,整天板着脸教人怎么做人。” 云凤章双眸含笑,“比如说?” 杨小姣兴奋得手舞足蹈,“比如说话本啊,传奇故事啊,游记啊,教你怎么烙烧饼啊。”还有教你怎么入洞房之类的。 云凤章暗笑,其实他当年也很喜欢她书坊里出的书。 钱氏和杨成听罢也十分赞成,虽然同样是做买卖,但卖书听上去就是比卖烧饼有档次些。 这一趟旅程是顺风顺水,两人也算是故地重游。可喜的是,沿途的客栈老板伙计竟然还记得他们。不但房钱便宜许多,饭菜也往好的上。 路过上次他们雨天滞留的客栈时,老板和那个呆头呆脑的伙计也记得他们。 他们补充了了一点干粮,饮了马,歇了一会就离开了。云凤章临走时,打赏了那个呆伙计,他还问了他的名字,原来叫二呆。 若不是怕杨小姣对遇蛇事件有影响,云凤章真想再住一晚当初的房间,他喜欢极了那个墙洞以及床的摆设。这个秘密他一直憋着,这次终于忍不住偷偷和杨小姣分享了一下。 杨小姣无言以对。她猛地记起了那时,他特意问她睡哪头,她当时觉得莫名其妙,现在终于明白了。她这是找了个什么样的相公啊。表面一本正经,风度翩翩,私下里猥琐下流得别具一格,明显的卖相与实际不符。杨小姣气不过,寻个爹娘看不见的时候,狠狠地□□了云凤章一顿。 ☆、第四十四章 诱惑 此时正值夏天,他们一路早行晚宿,天热时就停下来打尖休息。 路过上次来时他们遇袭的地方时,杨小姣随口说道:“我和周季明回来时,总担心也会遇到土匪,没想到一点也没事。”毕竟,他们当时只有四个人。 云凤章却是微微一笑道:“不会有事的,云齐跟着你呢。” 杨小姣一惊:“云齐?” 云凤章这才意识说漏了嘴,心虚地看着一眼杨小姣只是笑,杨小姣望着他不再说话,只是悄悄从袖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云凤章被她撩得心神荡漾,但岳父岳母在旁边,又不敢轻举妄动,忍得甚是辛苦。 二十天后,他们顺利抵达洛城。 这一次,云凤章装了完全地准备,他们决定悄悄从城北绕回府。路过北市时,杨小姣便和云凤章商量一下,说她正好去看看王姨,再顺便把何大娘带的东西给捎过去。云凤章本也想跟着去,但杨小姣怕到时候又引起轰动,就没让他去。 杨小姣特意带了一顶好看的凉帽,遮住半边脸。钱氏和小娟也想跟着去看看,于是云凤章便将马车停在巷口,她们三人下车步行过去。 王姨和双儿此时正在烧饼摊前忙碌。先前雇的那几个妇人不见了,杨小姣估计是生意有所回落,但看两人忙碌的样子,生意应该也不会差。 杨小姣走过去,故意对双儿说道:“要三个烧饼。” 双儿起初没注意,听到小姣的笑声才看出来,她一脸惊喜地抓住杨小姣:“小姣姐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她后来听人说,小姣和云凤章闹翻了,洛城又有那么多女人虎视眈眈,她一直在替小姣遗憾惋惜。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姨也是一脸惊喜地过来拉着她问长问短。王姨的小孙子也过来跑着杨小姣的腿,小姣忙将母亲和妹妹叫过来,引荐给彼此认识。 王姨和钱氏虽是初见,但却一见如故。两人不多一会就熟悉起来。她非要收摊带三人回家,钱氏硬拉着不让,说是有人在巷口等着,她们呆一会儿就走。 当王姨听说小姣和云凤章已经定亲时,她不禁一阵惊诧,随即又想起自己先前的行事,不觉有些尴尬。 杨小姣却不怪她,她的顾忌也有一定道理,当时确实也为她着想。 钱氏看出了她的窘迫,主动替她开脱:“说起来,我和她爹起初也不同意,不过,两个孩子自己愿意,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棒打鸳鸯是不。” 杨小姣也道:“王姨,我挣扎许久,最终还是想明白了,我想和他在一起。以后有什么风雨我也不怕。因为他值得。” 王双儿也在一旁接道:“当然值得了,我早就跟你说了嘛。” “天呐,第一美男子就是我姐夫,说出去亲戚邻居得有多羡慕我。”双儿忍不住欢呼雀跃,全然忘了自己背上为此挨过两刀了。 杨小娟与双儿倒也脾气相投。 杨小娟仗义地说道:“如今我来了,便再没人砍你了。以后那些人由我来对付。” 双方闲叙了一阵,约好以后再见面,钱氏母女三人便离开了。 王姨把她们送到巷口才回去。 杨小姣一上马车,云凤章就不停地替她扇扇子,“热不热?”扇了一阵,他才想起岳母和妹妹还在跟前,赶紧去为钱氏扇风。钱氏忍着笑意说道:“我没事,不怕热。” 他们绕路回到东郊的云府。 一进了林荫路,杨小娟就大呼凉快。这里树林蓊郁,人烟稀少,车夫就把车窗全部打开,凉风从四面吹来,让人倍觉清爽。 马车驶进朱门的大门,白嫂早管着下人们立在两侧迎接。 钱氏悄悄拿出一打荷包,让杨小姣去打赏。 杨小姣会意,她都没想到这些。 云凤章一路将他们引到大厅里,杨成看到这副气象,多少有些拘束,钱氏倒是十分自在,一路谈笑自若。她眼睛看不清楚,就让两个闺女将景色说给她听。 众人到了客厅,先用些凉茶,接着吃午饭。不过天热,他们又奔波了一路,也没多少胃口。饭毕略坐一会儿,白嫂就领着他们去午休。 姐妹两人进了客房午睡时,杨小娟笑道:“怪不得你觉得这园子里有个影子,我也觉得有。想必姐夫当时是怀着深情建造这栋园林的。” 杨小娟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捅捅姐姐:“哎,我竟然忘了,姐夫都可以当算命先生了。他有没有说我前世的结局?” 杨小姣沉默了。 前世,她们的父母在那场火灾在丧生,而小娟也烧成了重伤,耽搁一阵后,便去了。 杨小娟一看这情形,赶紧打住不问,“前世的都过去了,管她干什么。不说了,嘻嘻。” 第38节 杨家一家人在云府住了两天后,钱氏便张罗着要去赁房子住,云凤章苦留不得,只好替他们去赁房子。最后赁的是白嫂家的房子,她是个无儿无女的寡妇,在城中有个小院子,她如今吃住在云府,正好可以将房子赁出去。 随后,钱氏只留下一点钱,便将家中的大部分钱财都交给了杨小姣,让她去忙活开书坊的事。 杨家虽然是悄悄进城的,但云凤章和杨小姣定亲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这自然又在洛城引起了一场热闹和猜测。 云凤章早做好了准备,又请了家丁侍卫去保护岳母一家,小姣身边也多了一个会功夫的丫头,名叫墨月。生得又黑又壮,样子还有些呆。但是对杨小姣倒是忠心不二。再加上妹妹杨小娟保驾护航,杨小姣倒也没出什么事。 如今那个砍人的富家姑娘如今正在牢里,她这辈子算是完了。有她这个前车之鉴,其他人也安份许多。而且杨小姣还发现,虽然讨厌她攻击她的人很多,但也有不少喜欢她拥护她的,仿佛觉得她代替她们达成一个心愿似的。同时,也有不少姑娘觉得,杨小姣都能找到云凤章这样的相公,她们不比她差,一定也会等到俊美不凡的公子来娶她们。 他们刚来没几日,周玉音就来探望他们。 钱氏热情地招待了她。 但她和杨小姣之间的友情已经无可避免的变淡,渐至于无话可说。 周玉音自然能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她只坐了一会儿便识趣地告辞,“钱婶小姣,我回去了,有机会再见面。” 但她们都知道以后可能会很少再见面了。 云凤章想到周玉音的事,不禁有些内疚,他说道:“前世直到你离开,你们一直是朋友。没想到今生因我而变了。”他忽略了前世他与小姣相识在四年后,那时的周玉音已经成亲并有一子,自然不会有旁的心思。但今生,他们提前几年认识,彼时男未婚,女未嫁,难保周玉音不会对他有意思。 杨小姣虽有些怅然,但也能坦然接受:“没关系的,我这人虽然毛病不少,但性子还算不错,以后应该会有新朋友的。” 云凤章笑道:“当然了,前世你的朋友挺多的,不但有江湖女侠,还有青楼名妓,而且大多都很值得结交。”当他们陷入绝境时,那些朋友纷纷为之奔走呼告,各尽其力。 杨小姣讶然:“什么,我竟然认识青楼名妓!”说完,她双眼圆睁,鼓着脸问道:“到底是你的朋友还是我的?” 云凤章觉得好笑,刮刮她的鼻子,“当然是你的。你别看不起名妓,人家也挺有道义的,可从没打过我的主意。算了,我不多说了,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杨小姣最近很忙,忙着寻找开书坊的房子,同时还要如饥似渴地读书,她既然要做这行,就要深入钻研一番,有时还写写画画。 因为要查阅大量的书,云凤章家的藏书楼就成了她常去的地方。云凤章十分高兴,因为能经常看到她。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杨小姣一旦看起书就忘了他。 她在那儿看书,他就坐在她对面。 半个时辰过去了,她还在埋头读书。 一个时辰过去了,她都没抬头看他一眼。 偶尔抬头看他,也是正色警告:“你怎么扭来扭去的?” 云凤章觉得自己的魅力第一次失效了。 杨小姣看了一上午书,匆匆吃过午饭,又继续时埋头苦读。 云凤章实在看不过去,伸手夺了她的书,“乖,这样看坏眼睛的,来,跟我出去走走。” 杨小姣不情不愿地放下书,陪他在园子里转悠。 看到园子,她又萌生一个想法。 “你说,咱们建一个书园怎么样,有藏书楼,有茶馆有评书,定期举办文会书会……” “听上去不错。” “可是费用太昂贵,这里的地价太贵,一个狗窝大的地方顶得上桃花镇的一间房子。还是以后再说吧。” 云凤章趁机道:“其实咱们家在城里还有几栋宅院的,你可以随便拿来用。” 杨小姣打断他:“不行,我要自己挣,我手里有钱,以后腰杆挺的直,跟你吵架也有底气。” 云凤章失笑,还没成亲就想着吵架了。 他一脸认真:“我不会和你吵的。”他疼她都来不及,吵什么架。 杨小姣道:“我若想和你吵,你不吵也不行。” 云凤章无言以对,这有这样的? 云凤章也不多干涉杨小姣,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关注着,一旦她需要自己就准备随时出手。他已经帮着钱氏和小娟约朱大夫,朱大夫不擅长小娟的病,又让她去找自己的同门师兄。不过,杨小娟的病还是只能减轻不能根治。钱氏略好些,朱大夫说,她右眼倒可以治好。这个结果已足够让人欣喜。 钱氏跟当时的周季明一样,也是针灸加吃药。钱氏也在医馆碰到了复诊的周季明。双方相见,是既亲切又尴尬。周季明待钱氏仍跟以前一样和气,但双方都自觉地回避杨小姣和云凤章两人的名字。 最后,杨小姣终于找到了一处合适的房子,那房子位于云裳轩成衣店的对面,也就是杨小姣买衣裳的那家店。 接下来,杨小姣更是忙得人仰马翻,要修葺房子,还要掌握行情,还要给自己造势。最后一点最容易,当然因为云凤章的名声。 杨小姣头一次觉得名声的好处。她的书坊还没开呢,很多人都知道了,这省了多少事啊。 再见面时,杨小姣诚心诚意地说道:“我第一次发现当你的未婚妻也是有很多好处的。” 云凤章像狼诱惑小羊一样,“现在是未婚妻,等你成为我的妻子以后,会发现更多的好处。” “哦。”杨小姣反应平淡。 云凤章倒没气馁,又道:“趁着高兴,咱们再去园子里逛一逛吧。你看看满意否。” 杨小姣便跟着她去看看新修饰的房间,花厅和书房。 不得不说,园子比几个月更完善也更有生机。 花草林木更加繁盛,湖水更清,湖上还有成片的荷叶,荷叶间游荡着各色小鱼。 云凤章居心不良地说道:“外面的可以随时来看,我带你去看看卧室。” 杨小姣道:“我去你的卧房不合适吧?” 云凤章悄声纠正道。“不是我的,是我们的。” 杨小姣的脸微微发热。她好像又想到不该想的地方了。 云凤章边走边说:“床是特地请人打造的,浴桶是双人的……” 由于杨小姣的心思飘在别处,进入房间时,她根本没怎么看。只觉得梳妆台很大,床很大,其他的没了。 她看到这张大床十分喜欢,忘情地过去试坐了坐,脱口而出道:“这床看上去很结实,怎么翻腾也不会塌。”话一出口,她就觉得屋里气氛不对,明明屋里很阴凉却却让人感觉莫名地燥热。云凤章似乎比她更热,她跳起来刚要离开,云凤章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她,越抱越紧,呼吸越来越急促。 ☆、第四十五章 温馨时光 云凤章紧紧地搂住杨小姣,他那灼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间、脖颈,像盛夏中午的一缕热风,烘烤得人全身发燥。他低头轻舔她的耳垂,杨小姣浑身颤栗,像中了暑气似的,头重脚轻,晕晕乎乎,不由得轻吟出声。 云凤章的声音压抑低沉,“小姣,我一天都不想等了怎么办?” “嗯。”杨小姣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身体已经瘫软在他怀里。云凤章扳过她的身子,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捧着她的头,两片火热纠缠在一起。 两人互相试探、辗转、啃咬,气息相杂,津、液相溶,像发了烧似的,浑身滚烫,相互紧拥着不约而同地向身后的大床上倒去。 云凤章喃喃低语:“小姣,我好热。” 杨小姣已经失了理智,顺口说道:“脱。” 说着她的手已经伸向他的腰间,她似乎对此颇有天赋,闭着眼单手解开了云凤章的衣带。 云凤章心头一阵狂喜,他正要更进一步……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过来,接着人是说话的声音:“咦,表哥哪里去了?书房没人啊。” 两人被倏然惊醒,蓦地分开。云凤章迅速起身,神色慌乱地整理被小姣扯乱的衣裳。杨小姣也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两人目光迷离,脸现红晕,身上微汗津津。他们相对喘息片刻,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云凤章扶着她的肩膀,轻飘飘地站起来,哑声说道:“我先出去看看。”他在心里暗骂王一川,每次都坏他的好事。 云凤章出去后,杨小姣又迷迷瞪瞪地在床上呆坐一会儿,才起身离开。差一点,差一点就把推倒了。怪不得她娘一再提醒她,成亲前千万不要和云凤章在内室独处,说太危险。她摸摸脸,感觉不那么烫了,才慢慢走出去。 王一川正站在树荫下和云凤章说话。 他的声音又清又亮:“表哥,我帮你办趟差回来,你竟然定亲了?我走的时候,你不是还不能起床吗?” “咳,请了医术高明的大夫,反正好了。” “高明的大夫,”王一川拖长声调:“肯定是姓杨吧。”说到这里,他装作才看到杨小姣:“哟,未来的嫂夫人,小弟这厢有礼了。” 杨小姣故作镇定地跟他打招呼,然后转身准备回书楼看书。云凤章却叫住了她,他脸上的红晕仍未褪尽,双眸异常湛亮,双唇微肿红润,整个人像一颗水润仙桃一样,想让人一口咬下。杨小姣轻咽口水,不行了,这种时刻,他们俩还是别凑一处了。 云凤章却仍不肯放她走:“来,跟我去杯凉茶再去书楼,你刚才出了那么多汗。”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有歧义啊。 王一川假装在看蚂蚁上树,假装听不懂这弦外之音。 杨小姣扭不过云凤章,还是跟他去了。 白嫂给她端来了一杯酸梅汤,他们两人喝的是凉茶。 王一川打量着表哥的巨大变化,再次感叹。天下最高明的神医也比不了这个,一瞬间妙手回春。 不但表哥的气色极好,连园子都变得生机勃勃,连蚂蚁都比他家的大。 王一川觉得自己被刺激了。 他突发感慨道:“看你这样,我也想成亲了。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像表嫂这样的姑娘就行。” 云凤章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要求还不高?只有我这样的才能配她那样的,像你这样的就甭想了。” 王一川:“……”这是什么话? 王一川受到打击,便不想再跟某人说话,他眨眨眼睛看看杨小姣:“嫂子,你家有没有跟你差不多的姐妹?”她的“医术”这么高,姐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杨小姣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正在迟疑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有啊,我这样的行吗?” 众人一齐转头。 就见杨小娟拉着畏畏缩缩的双儿朝他们大步走过来。 王一川没见过杨小娟,第一次见面就被人抓个现行,不觉一脸尴尬,嘿嘿笑了两声,赶紧自找台阶: “开个玩笑啊。我这人一向没正形。” 杨小娟瞥了他一眼,顺口接道:“看得出来。” 王一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云凤章见表弟被噎,突然觉得心情极好。 杨小姣笑着招呼两人:“你们怎么大中午的就跑过来了。” 双儿憨憨地笑道:“哪有,太阳都快落山了。” 杨小姣“哦”了一声。 双儿跟杨小姣说着话,偷偷拿眼瞟着云凤章,她看他时单纯地带着好奇和崇拜。 杨小娟道:“双儿今天过生,她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想亲自跟姐夫说几句话。我就带她来了。” 第39节 杨小姣道:“你以前跟他说过话的,你忘了他有段时间每晚去吃馄饨,还是你招待的。” 双儿摆摆手:“我那时不知道是他啊。” 云凤章微笑着看着双儿,态度和蔼地说道:“你今天过生日是吗?” 双儿一时不知回答,只是狂点头。 “那好,姐夫送你一份礼物。”他似乎特别喜欢“姐夫”二字。 双儿惊喜地瞪大眼睛,“真的吗?” 云凤章微笑在:“真的。” 杨小姣这才想起,她也得送份礼物,都怪云凤章,她的脑子都转得慢了。 云凤章送的是一幅画,他当场挥毫,为双儿画了一幅画像。用笔十分简洁但形象逼真,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胖乎乎的可爱少女形象。他还在画的右下角签上大名,这还不算,他还拉过杨小姣的手也签了她的名字。 看着两人的名字并肩而立,就像在客栈和小姣隔墙同床一样,心中异常满足。 双儿激动得话不成句,连声道谢:“谢谢姐夫,谢谢姐夫。”道谢完,她又加了一句:“我姐以后若是给你气受,我会站你这边的。” 云凤章十分受用最后一句,得意洋洋地看着杨小姣。 他拉过一个助手还不算,又看向杨小娟,“小娟,你生日时我也送你份礼物。” 杨小娟作出一副“富贵不能淫”的表情,“你送就送,不过我丑话说先头,我吃了人家也不嘴软,我永远站我姐这边。” 这回轮到杨小姣得意了。 云凤章碰壁而归,讪讪地笑了。王一川看着表哥碰壁,心情也异常地舒爽。看向杨小娟的神色不由得多了丝激赏。这姑娘的嘴只要别用到他身上,其实蛮好玩的。 杨小姣一脸感动:“到底是亲妹妹。” 双儿看着气氛如此轻松,又看着原本以为高不可攀的姐夫这么平易近人,不知不觉中也放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杨小娟看了看天色,说道:“姐,咱们该回去了。” 云凤章留他们吃晚饭,但杨小娟说她娘已经做好饭在等她们了。 他也没办法,只好让忠伯套车送她们回去,墨月也跟着一起。 一路上,双儿捧着画看个不够,一边看一边用神往的语气道:“我要是去拿回去,他们不得羡慕死我。”双儿后来拿回家到处显摆,就有人上门高价求画。 她既心动又不舍,最后来征求杨小姣的意见。云凤章得知后,又画了一幅给她。 杨小姣这才得知她未来夫君的画竟然这么值钱。 她一脸财迷,掰着手指算:“看来,你的用处还挺大嘛,既能用来白赚果子,也能卖画。” 云凤章的脸上泛着神秘的笑容:“我最大的用处你要等成亲后才会发现。”其实那天差一点就能发现了。 钱氏的右眼在渐渐恢复,现在她已能朦朦胧胧地看到大黄的毛色了。一家人自是无比欢喜。 杨小姣的书坊也即将开业,一切都按她先前的构想。这些日子,她乔装打扮混迹于各大茶楼书馆,跟街头的人闲扯闲叙,以此摸清这些人的口味。她发现洛城的文风果然鼎盛,这里广聚集天下文人墨客,那些退休官员也多居于此。市井百姓受此浸润,连说话都文绉绉的。 有民众根基,又有名声加持,再加上她的点子相对新颖。所以甫一开业,便受到众人的追捧。书坊取名为桃花坞,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以卖书为主,另一部分以租赁书籍为主,书坊还向外人收稿,并与印刷坊有合作。杨小姣为此还学会了修补书籍,怎样鉴别古书,还要苦练书法,因为以前家里无钱买笔墨,她没机会练字,字写得堪比狗爬。 与此同时,杨小姣也发现了自己的另一个天赋,她的口味跟广大民众的口味基本一致,她喜欢看的、认为好的,大家也多半喜欢。如此看来,当一个俗人也没什么不好。想到大家都跟她差不多俗,她再也不用为自己的低俗难为情了。 云凤章还专门为她刻了个章,图案是个可爱的猫头。杨小姣一看果然喜欢。 “那你的呢,是什么头?鹅头还是鸭头?” 云凤章拿给她看,原来是个狗头,有点像大黄,又比大黄威武。 “我们一个猫一个狗,真是太好玩了。” 杨小姣玩心大起,冲他叫了声:“喵喵。” 云凤章毫不迟疑地回叫了两声:“汪汪。” 杨小姣扑上去抱住他,两人笑作一团。 云凤章觉得自己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于是就趁着她高兴,赶紧提条件:“小姣,九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咱们那天成亲好不好?” ☆、第四十六章 变故 岳母大人说,至少要在定亲两三个月后才能成亲,这也不算过份。 云凤章期待而忐忑地望着小姣,生怕她再找什么借口推脱。没想到小姣这次痛快答应:“好。” 云凤章心头欢欣,他最爱听她说这个“好”字。 “那我明日就去跟爹娘商量。” “嗯。随你。” 云凤章抱着她感慨道:“小姣,你不知道,这种日子太难熬了。没成亲时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难熬,但是一旦成过亲,就再也忍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这叫由俭入奢易,内奢入俭难。 杨小姣不禁有些吃味:“我还没成过亲,你已经是成过婚的。” 云凤章不由得失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连自己的醋都吃。” 杨小姣笑嘻嘻地窝在云凤章怀里,又问了一个让人为难的问题:“现在的我和前世的我哪个好?你更喜欢哪一个?” 云凤章真给难住了,沉吟片刻,只好说道:“一样好,一样喜欢,不管哪个你,都是你啊。” 这个回答勉强算是过关。 隔天,云凤章提着礼品等门拜见岳父岳母,商量成亲事宜。 钱氏让小娟拿来黄历,想挑个黄道吉日。 幸亏黄历的字够大,钱氏举到跟前勉强能看到,她一边翻看一边说道:“九月有几个好日子,十月也有几个,年底也行。” 云凤章果断道:“就九月初六吧。这日子最好。——我请人看过。”其实是离得最近。 钱氏道:“你真请人算过?” 云凤章连忙点头。钱氏又和杨成商量了一下,最后又问小姣,小姣难得矜持一回,“我都听爹娘的。” “那行,就九月初六吧。”钱氏最后一锤定音。 云凤章高兴地直想当场欢呼。 不想,这时却听杨成沉吟道:“只是,嫁妆……”他们桃花镇上的人家嫁女儿无非是陪嫁些被子衣柜脸盆架桌子等东西,条件好点的人家还有田地铺子之类。但小姣嫁到云家,这些东西就没法出手了。他们来洛城后,也去围观过旁人家嫁女的盛况,那真是十里红妆,嫁妆都在百抬以上。而那家姑娘嫁的人家跟云家差远了。 云凤章心中一阵紧张,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生出什么岔子,要他说,他真想把自己的全部家产都拿给小姣陪嫁。可眼下,他即便这么说了,岳父岳母也不会同意。 钱氏慢慢说道:“嫁妆的话没关系,咱不能跟人家攀比。那个书坊就给小姣做嫁妆吧。” 杨成一想也只能这样了。他正要开口答应。 却听杨小姣道:“娘,不行的,家里还有小娟呢。”那个书坊几乎花光了家中所有的钱。卖地的钱,连同池塘里的那批财宝都用上了。这也没办法,洛城的地价太贵了,而书坊又不是杂货铺,装饰不能凑合,还要尽量在繁华地段。 杨小娟笑道:“姐,我这样的嫁给谁去?以后我就当你的保镖得了。将来到了年龄,官府爱把我配谁配谁,过得合心就过,过不合心,我就砍了那个家伙当寡妇。” 杨小姣听得又心酸又好笑。 钱氏也拉着杨小姣道:“行了,以后我们和小娟都靠你呢。你过得好了,小娟能会差?” 云凤章以目示意杨小姣,要她答应。将来他们一定不会亏待小娟的。云凤章好像记得官府好像有个规定,神志失常的女人是不在规定之列的。将来就算小娟不嫁人,他们夫妻也会照料她一辈子。他同时又觉得像小娟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一定会找到如意郎君的。真要喜欢了,抽疯也是可爱的,如果小姣有一天疯了,他也会天天陪着她抱着她,哪怕她拿刀砍他,他都觉得是夫妻情趣。 嫁妆的事终于尘埃落定。其他就没什么事了。 婚房已经定好。云家的本家亲戚多是江南老家,云凤章少年离家,也无意请他们来观礼,只是写了个封信象征性地告诉他们一声,并说成亲后会回老家祭祖。 两家人很低调,但两人的婚期仍然传得全城皆知。很多人都说杨小姣肯定心眼极多,不然不会把云凤章迷得这么神魂颠倒。还有人说她是狐狸精转世,在对付男人一事上颇有造诣。 杨小姣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自己这张脸也跟狐狸扯不上关系,她倒挺像猫的,还是只胖胖猫。最近心情好,伙食好,云凤章又总想法设法给她加餐的,她的衣服又瘦了。她在她喜动不喜静,本身又经得住胖,顶多显得圆润些而已,并没有有碍观瞻。 桃花坞书坊,杨小姣雇了一个伶牙俐齿的伙计,帐房就由她爹暂时兼任。生意经过前几天的红火过后,便回落下来。但每日人也不少。尤其是租赁书籍的人基本日日座满。不少人都站着看,或是坐在地上看。洛城富人多,穷人更多,外乡的游学士子也多。 一日,杨小姣处里完书坊的事正要离开,却被一个略有些眼熟的少年给拦住了。此人约有十五六岁,身材高大修长,浓眉大眼,英气勃勃。 少年眨巴着眼睛看着杨小姣:“小姣姐姐,你不认得我了?” 杨小姣左看右看,最后终于想起来了,她春天时在洛城花会上看到过一次,他好像当时是跟陆蕴他们一起来的。 少年赶紧自报家门:“我现在的大名叫陆蒙,陆蕴是我堂哥。” “哦,是你啊。”杨小姣语气平淡。 谁知,陆蒙的下一句话却把杨小姣给惊了一跳。 “小姣姐姐,你真不记得我了?我就是那个说要用五百个肉馅烧饼当聘礼娶你的人啊。当然,我现在比当时英俊不少,但我五官还是一样啊,你再仔细看看。” 杨小姣这才仔细看了看他,是的,现在的陆蒙比以前干净贵气不少,也长开了,但仔细看去,还能找出当年的影子。 “那你怎么……”虽然,她当时就觉得这乞丐跟别的乞丐不一样,不像别人那样卑微。但没料到他竟是陆家的人。 陆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简单地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杨小姣忍不住撇嘴,原来是这家伙自己作死,因为不爱读书不爱受人管束,跟家人生闲气离家出走,结果带的钱被偷,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于是只好流落异乡,后来终于被家人找到。 “小姣姐姐,我真笨,我当时听到人们说你的名字就该想到是你的,只是你脸上的疤痕好了,我一时没认出来。又想你家一直在桃花镇,怎么会出现在洛城,就没多想。直到前几天,我听人提到你的家乡籍贯和你家人的情况我也才确定是你,这不就找来了。” 他乡遇故知,杨小姣心里还是高兴的。于是便拿出姐姐的范,语重心长地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别再作了,好好读书。” 陆蒙嗯了一声,又眨巴着眼睛望着杨小姣:“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长大后要娶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云凤章冷冷道:“你来晚了一步,她是我的未婚妻。” 陆蒙看着云凤章嘿嘿干笑,“云大哥。” 云凤章重重地拍了一下陆蒙的肩膀,“你这毛都没长齐,就想来撬墙角。” 陆蒙起先有些心虚,但随即想到自己比云凤章更早认识杨小姣,便立即挺着胸脯,昂然说道:“云大哥,是你撬我的墙角才对,我五六年前就认识小姣姐姐了。” 云凤章淡淡回道:“那算什么,我上辈子就认识她了。” 陆蒙:“……” 两人还在争论,谁知店内又来了一人,使得云凤章立即丢下了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这人正是周季明。 周季明眼睛虽有恢复,但只能看清近处,所以他到跟前才看到云凤章。 他不由得怔了一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若不离开,三个相见势必尴尬,若离开,则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季明站住了,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神色十分平淡,“凤章兄,你也在这里,我听人说城内开了间很有童趣的书坊就来看看。” 第40节 云凤章心头千回百折,最终决定拿出胜利者的大度,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是小姣开的,她一个女儿家,我怕有不怀好意地人来,就来镇镇场子。” 周季明仿佛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点头道:“应该的。” 书坊里本就有不少客人,云凤章一来,他们就悄悄关注起来,如今一看两人这种暗潮涌动的情形,这些人就愈发来了兴致。 杨小姣怕在门口闹得不好,就招呼周季明进去。 周季明刚要答应,就听见周玉音叫道:“三哥三哥。” 杨小姣循声望去,就看见周玉音和两个身材高挑,容貌端丽的姑娘一起走了过来,看样子是应该是她的堂姐妹。 周玉音再见云凤章和杨小姣,不觉有些不自在,不快她很快就调整了表情,十分自然地打招呼,并且假意惊讶道:“小姣,原来这家书坊是你家开的,都不告诉我。” 小姣笑笑说,开着玩的,不知道能否支撑下去,就谁也没告诉。 两人客套完毕,也就没别的话说了。 周季明至此也不好再进店,又跟云凤章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便跟着自家姐妹一起离开了。 杨小姣看着周季明落寞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禁涌上一丝歉疚。其实他人挺不错的。回来的路上一直对她颇为照顾…… 云凤章看着杨小姣的神色,心情略有些不悦。他回头看陆蒙还在,便冷声道:“你还不走?” 陆蒙小声嘀咕一句,灰溜溜地离开了。 杨小姣一回过神,就意识云凤章又吃醋了。她只好小施手段哄了一哄。云凤章果然心情由阴转晴。 接下来的事情,杨小姣一边备嫁一边打量书坊。每日有两大保镖保护着,她再也没出什么安全事件。杨成和钱氏也一切安好。 杨小姣不禁松了一口气,事情并没有她之前想得那么糟糕。 婚期越来越近,转眼眼,夏去秋来。 云凤章几乎在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八月来了,中秋过了。很快就是九月了。 这些日子,整个云府的人忙得不可开交。云凤章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表弟王一川也被他指使得团团转。陆蕴也抽空过来问云凤章要不要帮忙,云凤章委婉谢绝。两人自从花会之后,便很少来往了。陆蕴苦笑一下,对他说,自己可能也快要定亲了,两家正在商量婚期。不过静雅的身体越来越不好。 钱氏建议两人成亲前最好不要见面,但云凤章总能找到机会去看小姣。 没过几天,杨小姣就察觉人们打量她的目光有些异样。一打听才知道,她和周季明的事被人挖出来了。而且传得面目全非。说她家先前贫困,她人又丑。但周季明身上镇上大户人家的公子,丝毫没有嫌弃她,并要娶她为妻,两人已经定亲。后来云凤章出现,杨小姣一见之后,便毅然抛掉周季明,另择高枝。说她为了勾、引云凤章,甚至不顾廉耻硬赖到他家,大冬天地穿着夏衣去给云凤章送夜宵,里面还了春、药。云凤章不幸中招,他又是个君子,为了负责,不得不娶了杨小姣。 这个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连部分细节都出来了。 人们谈论时脸上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怪不得云凤章非她不娶,怪不得成亲成得这么样,说不定…… 人们纷纷同情可怜云凤章,就这么被人算计了。一朵洁白的好花,就一头满肚坏水的羊给啃了。 洛城的部分姑娘十分后悔,早知道她们也去送夜宵了。她们根本忘了,即便她们想送,也没门路。 杨小娟听到人说姐姐的坏话,数次与人争论,但争论也没用,人们只愿意相信想相信的,即便当事人辩解人也没用。 钱氏得知后,对小姣说道:“不要着急,也别急着辩解。制造流言的人就是想让你自乱阵脚。” 杨小姣道:“我听娘的,就是不知道这流言是谁传开的,会是周玉音吗?” 钱氏摇头:“应该不是,因为流言一旦传出,咱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这姑娘性子稳,不会做出这事的。” 杨小姣经母亲一提醒觉得也是,周玉音的性子的确很稳,她很会挑时机,也同时会把自己摘清。 果然,没两日,周玉音就给杨小姣写了一封信来安慰杨小姣,并说这个流言不是自己传的,也不是周家人传的。至于是谁传的,他们家也在追查,请她放宽心云云。 云凤章一边安抚杨小姣一边让人追查流言的源头。然而流言如风,若想追查源头实在太难。 就在这时,周家来人说,周季明将在三日后洛城最大的文会上当场澄清,请他们不要担忧。 但是谁也没料到是,周家派人传话后的第二日,就发生了一件让人措手不及的事。周季明为情所困,醉后割腕自杀未遂,昏迷不醒。 ☆、第四十七章 真相浮出(上) 周季明割腕自尽,并昏迷不醒,云凤章和杨小姣闻讯后就去看望周季明。周家人悲痛欲绝,说他们不想看到杨小姣,最后只放云凤章一人进府。 周家咬定周季明确实是自尽,因为那晚府里并未进来外人,并且刀子就拿在他自己手里。 这个消息令全城哗然,人们对杨小姣的指责声一浪高过一浪。还有人要去砸了她的书坊,那些文人书生也纷纷表示再不进桃花坞,因为店主人道德太败坏。 本来红火的书坊生意一下子冷清下来。 议论声、指责声、骂声,一刻也没有断过。 嫌贫爱富,嫌丑爱美,始乱终弃、背信弃义等等类似词语都用到了杨小姣身上。 杨小娟整日刀不离身,时刻准备为姐姐拼命。云凤章又给小姣多加了几个会武功的侍卫,他虽然心中极为焦虑,但为了不让小姣担忧,只好佯装无事,好心安慰她。 周家云家请来数名医术高明的大夫,他们全都束手无策。 杨小姣心情抑郁彷徨,被人千夫所指,既担忧周季明又担心书坊的事。 杨小娟忧心忡忡地看着姐姐,叹息道:“你们不过是想成个亲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哪。姐你这时候千万不能倒下,那个背后的推手就等着你倒下呢,绝不能如她的意。” 云凤章每日都会来看她,此时的他比小姣好受不了多少,虽然人们多在指责小姣,但他宁愿别人都指责他。看着小姣难受比自己难受更痛苦。 云凤章抱着小姣安慰道:“不要担心,再大的风波我们也一起挺过去。” 杨小姣道:“不是我推脱责任,周季明对我是有情意不假,但绝没到离了我就活不下去的地步。而且他也不是这种性子的人,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两人正在说话,杨小娟又回来说娘叫他们过去。 两人赶紧过去。钱氏坐在桌前,神色十分凝重。杨成在旁边唉声叹气,现在书坊也关了,一家人成了过街老鼠,纵有侍卫保护,他们也无心出门。 钱氏看看两人,语气平静地说道:“你们两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点事算什么。”两人忙说是。 钱氏想了想,又缓缓说道:“这件事我们先从周家入手,小姣小娟还有你爹,咱们这就去周家,跟周家大伯好好谈谈。凤章你赶紧去外面查线索,不用担心小姣,她没那么脆弱,这点事她担得住。”云凤章连忙答应。 于是几人兵分两路。杨家一家去周家拜访,云凤章去外面调查线索。 周家人见杨家一家人来,仍是避而不见。 钱氏的硬脾气也上来了,对传话的人说道:“你去帮我传个话:即便是官府定案也允许犯人辩白,更何况如今还没定案。我们两家婚期推迟是小事,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才是大事。” 门房略有动容。杨小姣趁机塞了一个荷包到他手里,和颜悦色道:“请大爷帮我们传了这句话,至于周大老爷见不见就不干你的事了。” 那门房迟疑了一下便去传话了。四人等了一会儿,门房回来说大老爷让他们进去。 四人在仆人的引领下,穿过院子,来到了花厅。 厅中坐着一对面带愁容的中年夫妇。旁边立着几个家丫头婆子,厅内气氛压抑,静无人声。 杨小姣猜测这应该就是周家夫妇了。周家大伯长得跟周玉音的父亲有几分相像,儒雅严肃。他的妻子虽人到中年,但保养得宜,面容白净,恰到好处的富态。夫妇两人给人的观感还算不错。 四人进去后,略略寒暄后,周夫人就慢声说道:“季明出了这事,家中上下乱成一团,我们夫妻也没心情见客,怠慢之处还望谅解。” 钱氏道:“夫人的心情我能理解,别说是你,即便是我,也是心乱如麻。” 她顿了顿又道:“我们同邻十多年,季明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家儿子没失踪前,他们常在一处玩耍。” 周家夫妇自是知道杨家的这桩事,两人对望一眼,神色略有缓和。 钱氏接着又道:“季明这孩子跟他的几个哥哥一样,自幼饱读圣诗书,又养在老太爷跟前,性格沉稳大气。我觉得他不可能因为一时的失意就做出这种让亲人悲痛难堪的事情。 也非是我为我家女儿推脱责任,她没有貂蝉西施之貌,又没什么才华,季明对她有些情意不假,但绝对到这种地步。同居一城,想必你们也了解我家姑爷的情况,有多少人盼着这门亲事不成?我斗胆猜测,这件事是有幕后推手,季明不是自杀,而是被人自杀。目的就是阻止这门亲事。这时候我们两家就该放下嫌隙,一起查出真凶,也好对季明有个交待,也能对周老太爷一个交待。” 钱氏这一番话说下来,周老爷的脸色愈发缓和。他沉吟道:“说实话我起初也有怀疑,可是我们已详细问了那天的情形,下人说季明这孩子那几日确实郁郁不乐,一向不饮酒的他也开始借酒消愁,而且那晚,府中也没有外人进来。” 杨小姣道:“那府中的下人呢?凶手若真想下手,一般会找内应的。” 周老爷还没回答,周夫人看了小姣一眼道:“我们周家治家尚算严谨,府中从没出过这样的事。” 钱氏扯扯小姣,笑着对周夫人道:“孩子心急说错话,夫人不要介意。”周夫人笑了笑,说没事。 钱氏和杨成又跟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他们便提出告辞了。 就在这时,又听下人进来禀道,说云凤章前来拜见。 周老爷看看了杨家四人,就让下人去请云凤章进来。 不多一会儿,云凤章便进了花厅。 他一进来,屋里的压抑沉闷的气氛顿时流动了起来,丫头婆子们一起朝他看来。周夫人的面容也情不自禁地和蔼许多。 周老爷起身迎道:“云公子。” 云凤章先看了看杨小姣,冲她安抚地笑笑,又冲钱氏和杨成点头致意,然后才和周老爷寒暄问候。 寒暄完毕,云凤章便开门见山道:“我能否问一下,周贤弟出事前见的最后一人是谁?” 周家夫妇好像没考虑这个问题,正要去问服侍周季明的小厮,就听见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抢答道:“夫人,奴婢知道是谁,是五小姐。” 周夫人看了一眼这丫头,淡声道:“原来是玉音啊。” 云凤章又道:“我们能否见一见五小姐,在下有几句话想问她。” 周家夫妇迟疑片刻,便叫人去叫周玉音。 周玉音很快就进来了。 杨小姣一看到她不觉大吃一惊,面前的周玉音容颜惨淡,双眼红肿,显然这几天没少流泪。两人一起长大,以杨小姣对她的了解,她的性格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便是害怕伤心,也很有仪态。像这种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的情形极少见。 周玉音和杨家四人打了招呼。 云凤章和颜悦色地问道:“你还记得季明那晚对你对你说了什么吗?” 周玉音未语泪先流,声音哽咽道:“哥哥能说什么?他本就因为有眼疾而心存自卑,从不敢争取什么,这是他一次向人敞开心扉,没料到遭到这种结果,他朋友不多,无人可倾诉,偏偏我又粗心,没能及时注意他的情绪,我只怪自己没好好开导他。” 周玉音虽然没责怪杨小姣一句,但话里的含义一听便明白。她也认为周季明是因为想不开才自杀的。 云凤章又问了几句,杨小姣也跟着问了,周玉音回答得滴水不漏。 两人问完,云凤章便向周家夫妇告辞,众人一起离开。 一出了周家,杨小姣就悄悄对云凤章道:“我觉得周玉音有问题。她悲伤得有些过了,反而像是掩饰什么。” 云凤章也笑:“是的,她肯定知道些什么,因为她不敢看我的眼睛。” 杨小姣道:“我猜测,这件事不是周玉音做的,但她一定发现了什么,但是隐瞒不说,正好借机利用这件事。” 云凤章正在低头沉吟,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杨成突然说道:“凤章,你去让人查查周家的仆人,看看有没有爱赌的,有没有家中缺钱的。” 杨成的这段话,像一把钥匙似的,猛地打开了云凤章尘封的记忆。 他双眼一亮,激动地说道:“多谢爹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 第41节 ☆、第四十八章 真相浮出(下) 前世周玉音一直跟他们夫妻有来往,他偶尔听她说过,周家有个小厮为还赌债做出了背叛家主的事情。那件事情不大不小,但影响十分不好。云凤章记得那个仆人好像叫什么青行。 云凤章说道:“我就折回去跟周老爷说一声。” 杨小姣又拉住他道:“还有,周季明昏迷数日不醒,我怀疑他是中了毒,咱们请朱大夫来瞧瞧吧。” 云凤章道:“我去请了,朱大夫这几日不在,不过已找了别人。你们先回家,等我的消息。” 云凤章匆匆离去。 一家人心头有了希望,心情也不觉好了许多。 当天晚上,云凤章没有来,不过,让云齐过来捎了口信,说一切顺利,让他们无须担心。 第二天傍晚,云凤章神色疲惫地回来了。 他一进来,杨家四人便迎上去问怎么样。 杨小姣先给他倒了一杯水,云凤章抿了几口,方才给众人讲了这一夜一天查询的结果。 周家有个叫青行的仆人,前些日子被人下套欠了一大笔赌债。那人威胁他在周季明的茶里下药,并制造自杀的假象。但中途被周季明发觉,正好周玉音又来看哥哥,他匆忙逃走,之后的事他便不知道了。至于指使青行的人是谁,很快也会有眉目。 众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杨小姣又急切问道:“那周季明醒了吗?大夫怎么说?” 云凤章道:“还没有,但应该快了。” 一晃几天过去,他们的婚期已经过了。不过两人也不急,反正事情已有了眉目,查清楚再成亲也无所谓。到了九月初八这天,云凤章一脸喜色地说周季明已经醒了。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对人说他不是自杀,他是被人自杀。这下再没人怀疑。 杨小姣和云凤章又去看了他,周季明因失血过多,脸色十分苍白,但精神还不错。 他一看到两人就连声道歉:“对不起,我耽误了你们的婚期。” 杨小姣道:“是我们该说对不起才是,若非我们你也不会这样。” 周季明温和地笑笑:“这种时候我们就别互相道歉了,我这就去说明真相,也免得你再受无端的指责。” 周季明当日就拖着虚弱的身体,寻了个合适的机会将三人的纠葛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一遍。 那些义愤填膺的人这才知道真相。 原来杨小姣不是始乱终弃,人家也没有勾、引云凤章,人家是真的两情相悦。 原来他们被人利用了。 周季明甚至把自己乘虚而入的事情抖落了出来。 “……我本想趁他们吵架时撬了他的墙角,结局你们也看到了,我失败了。不过败给云凤章,我虽败犹荣。” 周季明这番自嘲地话,引起了人们善意的哄笑。同时,人们也被他的风度所折服。 几日之间,事情接连翻转。洛城的百姓过足了戏瘾。他们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不过演戏的人就没那么好过了。 周季明回到周家后,周家大伯笑着称赞他应对得体,不失周家风范。 周季明强撑身体应酬完众人,回房时,他路过周玉音跟前轻声说道:“玉音,你到我房中来一下。” 周季明靠床在榻上,神色严肃凝重。 周玉音心虚地垂首而站。 周季明的声音平淡而有威慑力:“玉音,你太令我失望了!” 周玉音面色灰败,低头不语。 周季明缓缓道:“你之前耍的那些小手段我就不再提了。可是这次你不该这样做,你明明知道我是被人害的,明明我昏迷前已经告诉你有人让我自杀,让你赶紧告诉伯父,可是你为什么不肯说明实情?” 周玉音苍白无力地辩解:“伯父请了高明的大夫来,并没有耽误三哥的病情。我想……” 周季明忽然叹息一声,放缓语调:“我们周家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但也是一方望族,一直在当地薄有善名,从未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我以前觉得你即便耍小手段小心机,但仍有底线。但我错了。 小姣是我们相识十几年的朋友,尽管她知道你对云凤章的心思,但仍一直真心待你,你怎能陷她于不义?你怎能故意耽搁她的婚期?你知不知道小姣忍受多大的压力?全城的人都在指责她背信弃义。幸亏是她,若换了别人早撑不住了。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这辈子能过得安心吗?” 周玉音紧攥着手,一直低头沉默不语,但当听到哥哥也这么袒护杨小姣时,她压抑多时的不满不忿终于爆发,忍不住辩解道:“她承受压力,那是她应得的,谁让她要嫁的人是云凤章呢。男未婚女未嫁,我争取一下,又有什么不对?哥你不也这样做了吗?” 周季明怒极反笑:“我跟你一样吗?那时小姣已和云凤章分道扬镳,我那时明知你的心思,我指责你了吗?可是他们如今明明已经定亲,而且婚期在即,你还在从中作梗!” 周玉音咬唇嗫嚅不语。 周季明继续道:“你以为没了她,云凤章就会娶你吗?别妄想了,你难道没发觉,他对你仅有的一点点善意全是因为你是小姣的朋友吗?咱俩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如果没有云凤章,小姣可能会选我。但即使没了小姣,云凤章也不会选择你。” 这一番话彻底击垮了周玉音,她一直抱着侥幸和希望,是因为她觉得云凤章对她总有一点点不同。至少比对谢静雅和气,她总想再努力一把试一试。 周季明厉声说道:“几个哥哥一向疼你,祖父也常夸你懂事稳重,可你……” 绝望、恐惧、愧疚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彻底击溃了周玉音,她扑通一声跪下,啜泣道:“三哥我错了。你骂我吧。但不要告诉祖父和爹娘他们,更不要告诉别人,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周季明本来满腔怒火,但看她这样不禁也心软了。周玉音是周家最小的女儿,上面三个哥哥都十分疼爱她,但她从不恃宠而骄,从小到大一直十分懂事。唯独在这件事犯了糊涂。告诉了别人,她的清名就完了,以小姣和云凤章的名声,这事肯定会传得人人皆知。到时 肯定会影响她的亲事。他无论多生气,但她毕竟是他亲妹妹。 周季明沉思半晌,方淡声说道:“也罢,我希望你记住今日的话。若再有类似的行为,我不会再认你这个妹妹。” 几日之间,杨小姣的处境翻转几回。那些先前攻击杨小姣的人,知道真相后,多少有些内疚。杨小姣的书坊一开门,这些人便涌进来,多少买点什么,即便不买,也捧个人场。杨小姣的名声竟比以前好了不少。就连周季明也是名声大噪。不少文会诗会都下帖子邀请他。杨家诸人的生活也逐步恢复正常。 两家重新议定婚期,也不挑什么黄道吉日了。就在九月十一成亲。 不过,在成亲前,他们还有一件事要了结。 云凤章和杨小姣一起来到陆家,将证据甩到陆蕴面前。 青行给周季明下的药是安神散加另外一味药。这种药能让人昏睡多日,而且无色无味,一般人察觉不出来。 而谢静雅久病成医,又因为时常失眠,对此颇有研究。再加上贿赂青行的人也查了出来,云凤章一步步抽丝剥茧,一层层查到了谢静雅这里。 尽管人证物证俱在,陆蕴仍是一脸难以置信。 云凤章再不他给留情面,将所有的真相全部揭发出来: “你难道不明白她为什么弃了舒服的水路也要绕路走旱路? 在镜湖村的客栈里,你为什么睡得那么沉,做为一个习武之人,连我到你的房里你都不曾发觉,难道你就不曾怀疑过? 那日你去湖边找她,她真的是迷路了吗?你还打算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 …… 陆蕴全身一震,面如土色,他何尝不曾怀疑?说到底他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云凤章声音冷冽:“我以为等事情成定局后,她就会死心。但是我错了。她怎么对我都行,但我不敢冒险,我怕她下一步再对小姣不利。因此这件事,我打算交给官府来处置。” 陆蕴的神色极为矛盾、痛楚。他颤抖着唇,挣扎了良久,最终还是艰难地出口求情:“凤章,我与你相交数年,从未求过你。我只求你这一次,所有的罪过,我愿意替她顶着。我求你放她一条生路,若将她交于官府,以静雅的气性和骄傲等于要了她的命,她可能本就时日不多了。从此以后,我会约束她,将她的下人心腹全部撤换,让她再也无力作恶。” 云凤章站着不动,良久他才低声道:“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不敢再冒险,我怕再有下次。” 陆蕴信誓旦旦:“不会再有下次!” 云凤章痛惜地望着他,深深叹息一声:“际蕴,你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昔日那个仗剑江湖,洒脱不羁的陆蕴哪里去了?你为什么非要吊死在谢静雅这个充满毒液的树上呢?” 陆蕴的神色立即萎顿下来,他沉默半晌,才用艰涩嘶哑的声音道:“我以为你该懂的,爱一个人决不会潇洒。我有时也恨自己,但还是情不由已。” 还没等云凤章回答,他又接着说道: “当你喜欢上一个女人时,即便她是无盐之貌,你也会认为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同样,即便她有最卑污的心灵,你也会认为她是世上最纯善之人。” 云凤章缓缓闭了眼睛,陆蕴的话尽管很不中听,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 陆蕴又道:“那我再问你一句,如果小姣是这样你将怎么办?” 云凤章斩钉截铁地道:“她不会做出这种事!” 陆蕴凄凉地笑了一下,紧追不舍道:“如果她是呢?” 云凤章一时语塞,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陆蕴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时含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连你自己都没法回答了不是吗?” “凤章,你只是比我幸运,你遇到的人刚好对你有情,刚好是个好女人。” 云凤章别过脸,不忍再看陆蕴:“我不但比你幸运,还比你眼光好。” 陆蕴没再和他争执这个问题,他重复道: “那么,人你放还是不放?” 云凤章挣扎片刻,慢慢答道:“不放——” 这时一直默默旁观的杨小姣走了过来,她拉着云凤章的手望着他道:“放了她吧。” 云凤章一脸诧异:“小姣——” 陆蕴也是一脸惊诧。 杨小姣转向陆蕴,用平淡温和地说道:“我这次放过谢静雅,不是因为我心软,而是看在你救过我们两个的面子上,同时也看在你是凤章多年朋友的面子上。不过请你好好看住她,再有下次,我想你也不好意思再来求情。” 陆蕴感激地望着小姣,抽抽嘴角,脸上流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用坚决的语气道:“若再有下次,我必先杀了她再自刎谢罪。” 事已至此,云凤章也不再说什么。他欠陆蕴的人情也算还完了。他们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欠。 两人无言地走出了陆家。 云凤章握住杨小姣的手:“其实你不必因我如此。” 杨小姣仰脸笑道:“我愿意这样。俗话说,人情债最难还。你正好趁以机会还了陆蕴的人情吧,以后相忘于江湖也好,绝交也好,落个一身自在。” 而且她了解谢静雅的为人,她心思极重,自尊心极强,就算放了她,她不会好过。就让她自生自灭自怨自艾去吧。 云凤章感动地望着杨小姣,同时又有些感触:他对谢静雅还是防范得不够,前世她没有伤害小姣,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那时她已经没有余力。世间的万事世物都在变化,人也随事随境而变。比如周玉音,比如谢静雅。他以后断不可以过度依赖前世的经验。 这场风波彻底平息。两人安心准备成亲的事。 ☆、第四十九章 成亲前夕 第42节 两人谁也没想到,陆蕴和谢静雅竟先他们一步成亲,陆谢两人的婚事办得极低调仓促。洛城中有就有议论说,谢静雅快不行了,陆蕴这是为她冲喜呢。人们纷纷感慨陆蕴真是个好男人,仅次于云凤章。 婚后如陆蕴所承诺的,他封了院子,将谢家所有的下人撤换,谢静雅根本没有行动自由。其实即便有,她也不大能动弹。这次阴谋败露,尽管云凤章和杨小姣没有明说。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有周家呢。 事后,陆谢两家亲自登门向周家道歉。不知用什么方法安抚了周家。他们答应不再追究。但谢静雅的名声算是毁了。她的毁和杨小姣的毁还不一样,因为谢静雅一向有美名,这次事情一经揭穿,她便从高高的云端跌落至污泥中。人们的愤怒和失望可想而知,纷纷对她口诛笔伐,说她心如毒蝎,没有廉耻。惦记丈夫的兄弟,坑害跟她无冤无仇的杨小姣不说,还玩弄人心,把众人当傻子耍。 一向骄傲的谢静雅如何承受这种落差?她的身体愈发每况愈下,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杨小姣有时也对谢静雅的作死和执着不解,她为什么执着于得不到的,却不知道珍惜自己拥有的?不过,她如今也没心思多想这个人,只要她别再来招惹自己就好。 杨小姣最近非常地忙,书坊她已经不常去。如今被她娘拘在家里,教她管家,做女红,再顺便教她怎么入洞房。前两项好说,后一项,钱氏教得十分不自在,说得语焉不详、支支吾吾。最后塞给她两本泛黄的书,“咳,差不多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你自己拿回去看,好好揣摩一下。” 杨小姣不好意思告诉她娘,这书她早就看过了。那时,她处在对书籍如饥似渴的年龄,将家里带字的都看完了。镇上能借的书也借来了。最后在爹娘房里找到了这两本,书被藏在衣柜里,还压着衣服。杨小姣偷偷看完又放了回去。 钱氏后来也发现书被动了,就以为是小娟看的,还训了她一顿,让她不要乱翻东西。她之所以没怀疑小姣,是因为小姣平常总是一副一本正经、对此不屑一顾的样子。小娟不一样,她的性格就是个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而小娟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替姐姐背了黑锅。 杨小姣整日在家准备嫁妆,做女红,她不会绣花,做的鞋也一般,倒是会裁衣裳。按照规矩,她要送云凤章一身衣裳或是鞋子之类的,也要给婆家准备礼物。好在她没有公婆,妯娌也不在本地,这倒可以免了。给云凤章的衣裳嘛,杨小姣早想好了。 钱氏规定两人成亲前两天不准见面。云凤章还是找准机会见了小姣一面。 杨小姣看着他那满面春风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欢喜。 “再过两天,你就是云夫人了。”云凤章十分向往地说道。 “我觉得亏了怎么办,我本来想招个上门女婿的。”杨小姣说道。 “那我就上门。” “得了吧你,真要你上门,那些人还不把我家的门给砸破。”她现在已经招了那么多嫉恨了。 云凤章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说道:“对了,小姣,有人给我提拱了一点线索,关于你哥哥的。” 杨小姣喜出望外,抓着他的胳膊激动地嚷道:“真的吗?你快说。” 云凤章爱怜地摸然她的脸:“先别太高兴,也别告诉爹娘,只是一点线索。” “嗯,你快说嘛,谁告诉你的?” 云凤章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是陆蕴,我之前委托过那些走南闯北的朋友帮我找人,还根据爹娘妹妹的长相以及周围人的描述,画了很多幅画像,让他们一旦发现有像的人就告诉我。陆蕴的朋友的朋友说他在岭南那边看到一个跟画像很像的男子,年龄也相当。我正托人寻找。” 杨小姣激动得想哭,“真是太好了。凤章你真好。” 杨小姣最终还是没忍住,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爹娘,全家都激动万分,又哭又笑的。本来钱氏和杨成已经不抱希望,但听到这个消息,又重新激起了找回儿子的念头。她甚至忘了不准两人婚前见面的戒律,让杨小姣去云府拿一幅画像回来看看像不像。杨小姣领命而去,小娟也跟着去了。 姐妹两人主动登门,让云凤章倍觉惊喜。听到岳母要画像,他立即回书房拿了三张出来,两人摊开画像仔细研究,觉得画上的人既熟悉又陌生。如果哥哥还在,现在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哥哥小时候就长得虎头虎脑的,特别可爱。要不然人贩子也不会选他和周季明,而弃了田刚和李俊,有时杨小姣宁愿哥哥长得丑些,这样就不会被拐走了。 杨小姣拿了画像就要离开,云凤章脸上流露出一副被遗弃的神情。杨小娟偷偷地笑,鉴于姐夫的良好表现,她决定给他点好处。于是,就主动说道:“姐,你在这儿多呆会,我先回家,爹娘还等着哪。” 云凤章代替小姣回答:“好的好的,那你先回吧,路上小心。” 小娟冲杨小姣做个鬼脸,一溜烟地跑开了。 云凤章看看杨小娟的背影,满意地赞道:“小娟真懂事。” 他的目光很快便收回来,杨小姣觉得他的目光像过年时吃的糖瓜似的,又粘又甜。 “小姣,房间又修了一下,你要不要再去看看。”杨小姣不由得想起上次的事,立即拒绝:“不看。” “那我带去摘果子吧。果园的果实都成熟了。一直想告诉你,这几日事太多,竟忘了。” “好啊。” 云凤章拉着她的手脚步轻快地向果园跑去。 果园里一派丰收景象,枝头果实累累,黄澄澄的梨,玛瑙似的枣子,还有黄灯笼似的柿子,红彤彤的山楂。 杨小姣看着这些果树,疑惑道:“你这园子不是刚建好吗?那这些果树怎么这么快就结果?” 云凤章揉揉她的脸:“笨蛋,你没发现这园子是依山而建吗?这些果林这些树本来就有啊,我把地买下来就地而建。” “嘻嘻,原来这样。” 杨小姣仰脸看着树上的枣子,雀跃道:“我想摘枣子。” 云凤章道:“我让人去搬梯子。”他刚要叫人,突然计上心头,对小姣道:“人梯你要不要?” “什么人梯?” 云凤章指指自己:“来,骑我脖子上。” 杨小姣惊讶了一下,随即双眼发亮,这是个好主意哎。 “我要我要。” 云凤章笑着在她面前蹲下,杨小姣从他后背爬上去,骑在他脖子上,云凤章用两手抓住她的小腿,慢慢地站起来。 “嗷嗷,太好了。我最喜欢骑着脖子了。” 云凤章一脸紧张:“你还骑过谁的?” 杨小姣对他飞个白眼,“还能有谁,当然是我爹啊。” “哦。” 杨小姣像个孩子似的欢呼雀跃,伸手摘了几颗枣子,随便在衣服上一蹭就给云凤章吃,他像得了奖赏似的,欢天喜地地接过来吃了。 “不愧你是摘的,又脆又甜。” 杨小姣欢欣地晃动着双腿。 他们就这么一路逛下去,摘了枣子梨子葡萄柿子。 云凤章听着杨小姣欢快的笑声,心中溢着满满的幸福。他望着远处斑斓的秋色,心中默默慨叹,从去年中秋到现在,竟然整整一年了。一有她在身边,他就觉得时光飞逝,而她不在的时候,每一日都长似一年。此时此刻,他突然想问,小姣,这一世你还会抛下我吗?但他听着她的欢声笑语,还是咬牙把这句话咽下了。 他不必顾虑太多,这一世该死的人都死了,前世的那些风波一定不会出现。可是他仍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其他的人与事也在改变。 两人说着话,云凤章突然沉默下来,杨小姣觉得有些奇怪,她吃味地问道:“你在想谁?” “除了想你还能想谁?”云凤章迅速回神。他想那么多干什么,过一日有一日的幸福和欢喜。 云凤章驼着杨小姣在果林里穿行,果林前面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杨小姣指定要在那儿玩会儿,云凤章就把她放了下来。 杨小姣体贴地给他擦汗:“累吗?” “不累,一直驼也不累。” 杨小姣躺靠在他身上,朝天空抛了一个枣核,她转过脸,转动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珠,笑嘻嘻地说道:“我想让陪我做一件好玩的事。” “嗯,好啊,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猜我想做什么” 云凤章既难为情又有些兴奋:“你想扒光我?” 杨小姣鄙视他,“你怎么这么流氓。” “我只是想你抱着你在草地上打个滚。” “来嘛。” 杨小姣笑着扑到他身上,紧紧地抱着他,两人从山坡上骨碌碌滚下去。 “哈哈,这样很好玩。” “那就再来。” 清脆愉悦的笑声穿过树林,传得很远很远。 两人抱着在草地滚了几滚。头上沾满了青草,相对着傻笑。 杨小姣脸贴着他的脸,说道:“我发现,我真的返老还童了怎么办?”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云凤章笑道,这说明小姣是真的全心接纳她了。因为一个人只有在深爱的、信赖的人面前才会安全放开,他们都是这样。 “小姣,再过两天,我的整个人都是你的了。” “嗯。”杨小姣一脸陶醉。 她闭上眼睛想了想,说道:“我把我的整个人,包括我的九百七十九个优点,二十一种缺点怪癖,都一起给你。” 云凤章大笑,“这么多优点?怎么找出来的?” 杨小姣一本正经道:“随便找找就这么多。” “哦,那缺点呢?才二十一个吗?” “目前为止就发现这么多。” “也是随便找的?” “当然不是,仔细找的。” 云凤章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吻了上去。一番辗转轻咬之后,他轻语道:“小姣,以后你的缺点会越来越多的,因为,我会把你宠得无法无天,让你除了我之外没有男人吃得消你。” ☆、第五十章 成亲(上) 九月十一那天到了。 云凤章被上次的事吓着了,事后立即雇了很多侍卫来保护杨家人和小姣,同时严加防范那些可疑的、有前科的人。 这一天,整个洛城都沸腾起来了。有不少赌坊私下里下注,赌婚礼那天,会不会有人来抢新郎;也有人赌那天会不会有人真自杀;还有的打赌说,那天肯定不会太平静。 杨小娟得知这些后,对姐姐说道:“就算那天真有人自杀,你们也别停下。我上去再扑一刀。真是受够了。” 杨小姣笑道:“你别跟惊弓之鸟似的,一次就够受了。” 那一天,万人空巷,盛况空前,人山人海。人们像过节一样,扶老携幼,倾巢而出上街观礼。 新郎身着大红吉服骑一匹极为神骏的高头大马,如美玉一般的脸上挂着令人心醉神迷的笑容,美得令人窒息。他甫一出现,顿时人潮涌动,欢呼雷动,云凤章笑着频频向人们招手致意。 无数的花瓣像雪片一样飘洒向云凤章,有的人是为祝福,有的人是在含泪告别,这也是最后一次撒了,因为过了今天,他就成了别人的新郎了。 还有几个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小女娃咬着手指头奶声奶气地说,她长大了也要嫁这样的新郎。 王姨一家今天也破例收了摊,全家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看完热闹,他们还要去吃喜酒。 双儿特别激动,跟前后左右不认识地人说:“你们知道吗?马上的人是我姐夫哎。” 有的人“哦”了一声。有的人笑笑,还有的人盯着双儿看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你就是那个替新娘挨了两刀的谁吧?” 双儿现在觉得那两刀挨得骄傲,连连点头:“对对,就是我。” 杨家租住的小院里,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流水席从巷头摆到了巷尾,这种盛况起初把夫妻俩吓了一大跳。他们刚来洛城,拢共也没认得几个人,所熟悉的无非就是老杨家夫妻,李金和王姨一家,再就是左右的邻居,他们本打算摆上一桌就好。没想到那天,门口呼啦啦来了很多不认识的人,说是来随份子。 第43节 站在门口迎客的杨成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我家不认得你们呀。”份子不是熟人才随的吗? 那些人满不在乎地说道:“虽然你不认得我们,可我们认得你们啊。随一回不就熟了?” 最后钱氏很有魄力地拍板,不管是谁,来了都是客,招待,全部招待。礼钱照收。她还从邻居里找来一个专门记帐的。又从酒楼食肆定了几十桌席面,就在巷子里摆桌。那些酒楼食肆闻风而动,承诺只收本钱,即便如此他们也觉得与有荣焉。 杨小姣身着大红嫁衣,披着盖头,端坐在花桥里,因为观者太多,花轿走得极慢,走一步停几步。耳边欢声雷动,语声嘈杂。 她不由得心神恍惚,命运有时真的太奇妙了。一年之前,她还在西北偏僻小镇上卖烧饼,还在为家中过冬的粮食衣物发愁,还在纠结要不要将就嫁邻家那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的男子。 没想到仅仅一年,命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从惊讶到怀疑到小心翼翼地靠近再到犹豫放弃,一直到最后的坚定执着。 云府此时更是高朋满座、人声鼎沸,云凤章的一些朋友,王一川的朋友,还有这些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全都蜂拥而来。 周家的人也来了,他们分成两路,杨家云家都去了人。周家夫妇、周家的几个儿女都趁机出来看热闹,顺便再认识些本城有头有脸的人。 周季明也来观礼,不过他是以新娘娘家兄弟的身份来的。云凤章对他终于释了怀。周玉音却没来,她病了,而且还是真病。跟她一样真病的,还有谢静雅。陆蕴送了一份厚礼,但人却没出现。他和云凤章共同的朋友见他没出席婚礼,只是默默地为两人叹息,也没再说什么。 平日两刻钟就能走完的路,新娘和新郎整整走了三个时辰。云凤章担忧小姣,特地让人送去点心和茶水,杨小姣虽然很饿可也不敢吃。 新郎新娘都乏了,马儿和轿夫也疲了,唯独围观的人群还是兴奋如初。 又挪了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到了云府门口。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新娘下桥,新郎新娘拜堂礼成,入洞房——那是不可能的,外面的宾客早就憋着一口气,要狠狠地灌新郎官。还好,关键时刻,王一川变得仗义了,挺身而出替表哥挡酒。这酒从中午喝到下午,再从傍晚喝到夜晚。云凤章中间偷偷溜走好几回去看新房中的小姣。不停地往房中送吃的喝的。陪伴小姣的是小娟和双儿。 两人一见到云凤章进来就赶紧很有眼色的退出去。云凤章十分满意两人的表现,手舞足蹈地说道:“一会儿给你们发个大红包。” 说完,他痴迷地望着杨小姣。今日的杨小姣也用心打扮了一回。眉毛更挺秀,双眸又黑又亮,肤色水嫩白腻,让他一看就想伸手抚摸,红润饱满的唇,让他一看就蠢蠢欲动。 “娘子,你别急,我一会就来。” “谁急了,你快去陪客。少喝点。” “嘿嘿,我才不喝。喝酒会耽误大事。” 杨小姣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有些醉了。 她上前扶住他柔声道:“你别空腹喝酒,来,先吃点东西。” 云凤章醉眼迷离,略显痴呆地望着杨小姣,垂涎地说道:“我想吃饺子。” 杨小姣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喝醉就想吃饺子,上次也是这样。难道饺子能解酒? 云凤章自己揭开了这个谜底:“娘子,你就是我的小饺子。” 杨小姣:“……” 云凤章胡搅蛮缠:“我是你的什么?快说一个。” 门外似乎有人在跟小娟说话,应该是在问新郎怎么还不出来。 杨小姣随口说道:“好了,你快去吧。——你是我的云片糕,云吞面,是龙肝凤髓,行了吧?” 云凤章这才心满意足地、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杨小姣和小娟双儿三人在房里吃了饭,夜色渐深,房内红烛高烧,前院仍是一派喧哗热闹,宾客仍未散去。 又等了一会儿,云凤章终于踉踉跄跄地进来了,是忠伯扶进来的。 忠伯把人交到杨小姣手里便退回去了。 夜已深,夜空一轮明月高挂,那些宾客大醉而归。客人散后,整个园子渐渐岑寂下来。 新房内,两人相对傻坐。 云凤章在傻乐,杨小姣是不知该干什么。 房内蜡烛高烧,烛光摇曳。 云凤章眸中春波荡漾,慢慢地凑上去,唇到中途,方发现自己酒气太重,于是,他摇摇摆摆地去洗漱。杨小姣趁此机会也脱掉嫁衣,坐在梳妆台前卸掉繁重的头钗。这些东西加在一起约有五斤重,她的脖子都快压断了。 杨小姣卸掉头饰,刚坐回床上,云凤章就回来了。 他痴笑着凑过去,用额头顶着杨小姣的额头。 他的声音低哑动听,“小姣,我终于等到今天了。” “嗯。”杨小姣轻轻应答一声。 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头,鼻尖轻轻刮蹭着她的鼻子、脸颊。他的唇急切地寻着她的唇,辗转轻舔,啃噬,一步步加深吮、吸的力度,几乎要将她的舌吃掉一般舔、舐着。杨小姣被他吻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 许久以后,他才恋恋不舍地暂时放开她,站起身来脱去自己的衣裳,他像是在故意诱惑杨小姣似的,一件件地脱下。 杨小姣看着他的衣裳一层层剥落下来,他那颀长优美的躯体一点点显露出来,肌肤着像上好的明珠美玉一样散发着莹润动人的光泽,如黑缎一样的头发散落在白玉般的脖颈上,他的眸中似有星辰闪烁。 他浅笑着,一步步向她走过来。像从月光中走过,又像从画中走下来。 杨小姣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心神荡漾、心驰神往、垂涎三尺。 他走到她面前,声音很轻,如清风拂过耳边:“别紧张,很好玩的,你以后会喜欢的。” 他动作轻柔地除去她的衣裳,修长的手指在她身上游走,像拨弄琴弦一样,每动一下,都让她愉悦地颤抖。 “小姣,你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我都喜欢。” 他的手指从上到下,从头发到脚趾,从不错过一处,动作轻柔温存,杨小姣渐渐放松下来。 用过手,再就是唇,湿润的唇,灵活柔软的舌头轻舔她,在脖颈胸前重点逗留用力。杨小姣轻吟出声,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觉袭击了她。 …… 长长久久的轻抚和吻之后,他的手分开了她的腿,杨小姣闭上眼睛,既紧张又期待地等着下一刻,可是很快她就有些失望,为什么跟书上写的不太一样? 她先是迷惑再是忍耐,最后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为什么这么短小,还分叉?” 云凤章的动作猛地一顿,然后又羞恼又好笑:“小傻瓜,这是我的两根手指。” “……哦。” 云凤章本想前戏久些,让她更舒服,此时被她一刺激,只好加快进程…… “乖,不要紧张,忍一忍就好。” 那一刻真来临时,杨小姣觉得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可怕,他的动作起初很轻很柔,生怕弄伤她他的,当发觉她已经准备好时,才渐渐用力。经过短暂不适的后,难以言说的舒服。她不由自主地扭动着身子想去迎合。 云凤章还记得刚才的耻辱,翻起了旧帐。 “这次还短吗?” “唔,还行。” “嗯哼?” “长、长。” …… 两人大汗淋漓,软作一处,杨小姣整个人仍像踩在白云上。他不停地亲她,安抚她,为她擦试身体。 “乖,过了今晚就好了。”他知道她过了生涩期后,会热情如火。 “嗯,我好渴。”云凤章下床端来水,一点点地喂她,先是用勺,后来是用嘴。 …… 次日清晨,杨小姣先醒来。身上有些酸痛,但尚能承受。 她侧头看着他的睡颜,心中溢满喜悦和幸福。她看着看着,目光不由得从脸上往下移动。 她只看过他的脸,但身体还没仔细看过。现在都是她的了,可以名正言顺地看了。她像一个新买了地的地主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视察自己的领地。 她不想惊动他,于是轻轻地揭开毯子,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睡袍,袍子意外地好脱,一扯就开。修长优美的脖颈,如白玉一样的胸膛,紧实平坦的腹部。再往下,就是那个昨晚让她感觉还不错的东西。他的侍卫和兄弟。看它的形状,比起他身上的其他部位来说,它似乎不怎么好看。 杨小姣重点研究它,她用手指虚扎了一下,量量长度,约有五寸多。她甚至还想掂掂重量,因为多年的烙烧饼经验,让她一拎起面就能猜测大概有多重。她正要下手时,侍卫突然昂头向她致意,把她吓了一跳。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惊讶地看着它的变化。 她自言自语道:“真的还会变?我还以为昨晚被我用小了呢。” 一直按兵不动、坚强忍耐的某人这会儿终于忍无可忍,愤然起身,一把拖过杨小姣,将她反压在床上,他咬牙说道:“本想放过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 ☆、第五十一章 成亲(下) 第五十一章成亲(下 杨小姣悲剧了,新婚第二天没能起床。早饭是端到房里,云凤章服侍她吃的。吃过早饭,她补了一觉,一觉醒来了天都黑了。晚饭也是在房中吃的。 府中的下人在新房门口放了张桌子,就把饭菜放在桌上,然后轻轻扣几下门,再匆匆离去。 吃饭,洗漱,沐浴,接着躺回去…… 两人每天乐此不疲的重复着上述的事。 两人并排躺着,云凤章贼心不死地蛊惑杨小姣:“你不要再探索一下吗?” 杨小姣坚决不上当,好奇害死猫,昨天好奇害死了她。 云凤章轻笑着,把她揽到自己胸前。杨小姣乖乖地伏在云凤章身上,手里还不安份玩弄着他的一绺青丝。 云凤章出神地凝视着怀中的人儿,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内心好色流氓,偏偏表面还装得一本正经,让人看着不由得发笑。 原来,天真青涩时期的小姣这么可爱,现在的她不是日后那个毁誉参半,充满传奇的杨老板,她的喜怒哀乐全都表现在脸上,那些小心思小心眼也让人不由得会心一笑。上一世的小姣,让自己体验了不一样的生命,这一世又何尝不是? 云凤章动容地说道:“小姣,咱们下一世还做夫妻好吗?” 杨小姣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我想换一种口味。我不能总吃一个味道的烧饼……” 云凤章的声音变了调,“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 杨小姣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现在这个人,一生气一不高兴就“惩罚”她,她只好暂时服软:“好吧,不换了。总吃一个味道也不错。” 云凤章勉强满意这个回答,狠狠地亲了一下做为报偿。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尽管杨小姣小心翼翼尽量不刺激云凤章,但饿狼想吃羊总能找到理由的。她碰他一下,他说她在勾、引他,她看他一眼,他说她是暗示他,哪怕她睡着不动,他也说她的睡姿让他蠢蠢欲动。 杨小姣道:“不行,不能再这样了,我娘再三嘱咐让我节制。” 云凤章从背后抱着她:“没关系,娘不知道的。” 杨小姣暗哼,这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了,她娘肯定也会知道的。 “好了,这次说话算话,不动你了。”这是云凤章第八次如是下保证。 刚下完保证,他的手又不安份了,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第44节 他的声音暗哑深沉,像久未调弦的琴声一样,“小姣,你每次一离开我的身体,我的胸口就开始空虚,它需要你来填满。” 杨小姣的手按在他的胸口,在他怀中调整了一下姿势,舒服地躺着,小声说道:“你这里是空的,其实我有一个地方也是空的,等着你来填满。” 云凤章笑问:“也是胸口吗?”真好,原来她跟自己是一样的感觉。 杨小姣用手捂着脸,说道:“笨蛋,我的胸口那么鼓怎么可能是空的?是胸口下面的下面。 云凤章:“……” 他的不由自主地发热发燥,呐呐地说道:“小姣,你真是个……” 云凤章发现,每次,他们进行精神上的深入交流,下一步必然会转到身体交流,而且往往都是小姣引起的,果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在这方面的天赋总是那么独树一帜。 到了第四天,两人还是没出新房。 这天早上,忠伯照旧把饭菜放到门口的桌子上,轻扣三下文就匆匆离开了。云凤章脚步虚浮地下床去端饭菜。 两人喝粥吃花卷,结果发现盘子里有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道:“娘让你们节制些,该回门了。” 这是…… 小姣一眼就认出了是小娟的字迹。 两人窘得满脸通红。 杨小姣问道:“是婚后三天回门吗?” 云凤章一脸茫然:“好像是吧,咱们上次没回门,我也忘了。”他 第三天回门,今天都第四天了,她娘肯定左等右等他们不来,才让小娟来看看。 两人什么也不说了,赶紧下床沐浴梳妆打扮。杨小姣本想唤白嫂进来为自己梳一个妇人发髻。没想到云凤章自告奋勇要帮她,没想到梳得挺像模像样的。 收拾妥当,两人并肩出了新房。太阳像红了脸似的红彤彤的,刺得两人双目灼痛。 园子里的下人见了他们全都面带笑容,嘴里说着吉祥话,但一个个溜得贼快,仿佛狗在后面追赶似的。 云凤章轻咳一声解释道:“我早嘱咐他们了,让他们离咱们远些。免得……” 杨小姣自然他指的是什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接着,白嫂忠伯他们就来了,恭恭敬敬地称呼杨小姣为夫人,还向她请示府中的事。 杨小姣先是有些发懵,接着镇定地说,府中的事仍跟以前一样,不必事事请示。随后又让墨月准备红包打赏。墨月却来告诉她,早打赏过了,是公子吩咐的。 接下来就是回门的事。 一应礼品忠伯和白嫂早已备好,他们直接上马车回去就行。 杨小姣问忠伯她妹妹什么走的。 忠伯淡定如常地回答:“娟姑娘,早上来的,呆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到了杨家所在的巷口,他们才发现,道路两旁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有的人还好心地问他们怎么来得这么晚。 云凤章微红着脸,为自己找借口说:“咳咳,第一次成亲没经验,忘了。” 众人哈哈大笑。没经验的人笑新郎粗心大意,有经验的人则是意味深长地笑,他们能猜到什么回事。 挤过道道人墙,他们终于艰难地到了杨家。 钱氏和杨成早就等着了。 钱氏满脸笑意地看着两人,她现在有一只眼睛可恢复了,这已经让人十分惊喜了。钱氏终于看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俊美女婿。 她怔怔地望云凤章发呆,然后神色极其复杂地喃喃叹道:“还真有点像,这真是天意。” 说着,她又忍不住捅捅杨成:“孩子爹,你看像不像?” 杨成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说什么,忙点头:“嗯,是有点像。” 今日是好日子,两人对着叹息一声便没再提此事。 中午的时候,钱氏和小娟下厨做菜,杨小姣此次是作为客人回来的,自然不能再上她下厨。至于杨小姣,成了亲回自己家就是客人了,这一点让她有点不适应。 五个人欢欢喜喜地吃饭闲叙家常,饭后,杨成陪云凤章聊天,小姣则被她娘拉到屋里说悄悄话,小娟也跟着过去,钱氏先问了一些日常问题,到了后来,她频频向小娟使眼色,小娟只好出去。 钱氏拉着小姣,小声问道:“你跟姑爷那什么还顺当吗?” 杨小姣低着头,一本正经地答道:“还行。” 钱氏不禁又想到这两人几天没出门的事,委婉道:“你们小年轻感情好归好,也要注意身体,这样下去会吃不消的。” 杨小姣低头看着脚尖,答道:“其实也没关系,补一觉就恢复了。” 钱氏不觉红了脸,看了小姣一眼,道:“你是没事,我说的是姑爷。他本身就是个文弱书生……” 杨小姣:“……嗯嗯。” 客厅里,杨成也在和新姑爷聊天。 “我家小姣从小在家当家做主惯了,其他还好,就是有些倔,你让着她点。有什么不对的,你尽管告诉我和你娘。” 云凤章忙答:“她什么都好,我十分满意。” 杨成:“我们生长在西北小镇,我和你娘能教她的也不多,不能跟那些名门仕女相比……” 云凤章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不不,爹和娘教得极好,我找了两辈子才找到她这样的。” 杨成:“……”这个女婿真够花言巧语的。 起初还好,后来云凤章多时不见小姣,便有些走神,眼睛频频朝门口张望。 午饭后,两人在杨家坐了一个时辰左右才离开。 两人回到家,又开始继续过没羞没耻的生活。 他们每日同食同坐同行同宿,几乎形影不离。亲戚朋友也都识趣地没来打扰,连王一川都硬忍着没来。 两人都像返老还童似的,瞬间从大人变成小孩子。云凤章一有空就偷袭小姣,或是偷亲她,或是偷抱她。杨小姣经过初时的生涩和拘谨后,慢慢放开,开始逐渐显露本性。 湖边、假山中、树林里、草地上,到处都是两人的身影,欢快清脆的笑声时不时响起来。仆人们这些日子不敢乱走,不敢乱看,因为一不小心就长针眼。在园子能随意闲逛的也只有大黄和小仙,一狗一猫。 两人玩累了,也会一起在书房看会书。 云凤章终于知道,前世为什么有人评价杨小姣看书的眼光独到了。的确够独到的,她的眼睛总能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 比如说,她看《易经》时,里面有一句:君子藏器于身,以待其时。 杨小姣便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君子身上藏着某个器具专门等到成亲时才能用吗? 云凤章:“……” ☆、第五十二章 婚后趣事 两人的新婚岁月就像蜜里调油一样。 每一天都是那么新鲜有趣,让人充满期待。 清晨,窗外,朝阳跃动,鸟语啁啾。 杨小姣在云凤章在怀中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笑脸。 “夫君,早上好。” “娘子昨晚可觉得满意?” 杨小姣:“……” 这一大早的,能找个比自己还流氓的夫君真的很容易。 床下垫子上的小仙听到动静,“喵”了一声,嗖地一下跳上床,钻入被窝。 杨小姣晚上想抱着它睡,但云凤章不让,所以小仙晚上只能在垫子上睡,早上才被准许钻被窝。杨小姣伸出胳膊抱住小仙,又摸又揉的。 二人抱着猫在被窝中腻歪了好一会才起床。杨小姣一边伸懒腰一边说道:“我越来越懒了,以前鸡一叫就起床了,这里也听不到鸡叫了。” 云凤章道:“谁说没鸡叫,你等会儿。”说完,他“喔喔”叫了两声。 杨小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云凤章谦虚地道:“我只会学公鸡打鸣。” 杨小姣问:“难道母鸡会打鸣?” 云凤章一想也是,不由得跟着笑了。 杨小姣接着好奇地问道:“我小时候很好奇,问人为什么只有公鸡会打鸣。他们都回答不出来。” 云凤章得意地道:“我知道,因为公鸡昨晚过得很高兴,一早起来就叫几声。母鸡因为太累,还没起来。” 两人一起大笑,笑着笑,人杨小姣又忍不住扑了上来。云凤章早就盼着这样,顺势倒在床上,杨小姣玩弄着他的头发,问道:“你以前也是这样的吗?”到洛城后,杨小姣听到关于他的种种传闻,总觉得传闻中的人跟自己的夫君不是一个人。 云凤章望着她,正色道:“不是的,遇到你之后才这样的。” 杨小姣不信:“真的?” 云凤章蹭蹭她的脸,“当然是真的。” “以后你把我们前世的故事全讲给我听。” “嗯,可以,不过我每天晚上只讲一点,还要看你热不热情。” “混蛋。” 云凤章本来以为还有后续,但杨小姣坚决不受诱惑。她记住了娘的话,男人是牛,女人是田,田地耕不坏,但牛会累坏的。她就只有一头牛,得节省着用。以后还要用几十年呢。 这本来是母女俩的悄悄话。但狡猾的云凤章察觉了杨小姣态度的转变,用美男计套出了她的话,气得他直哼哼,但又不好非议岳母大人。只好忿忿说道:“我一定要文武双全,变成、变成一头铁牛。” 杨小姣当时是抱着枕头大笑。 云凤章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从这天起,就开始跟着云齐和忠伯练武,不过,他起步太晚,练得再勤也只能起个强身健体的作用。 杨小姣看过他练剑,不,那应该叫舞剑。一招一式极为优美,像天鹅翩飞,又像白鹤起舞,让人看得心荡神迷。他若是个剑客,杀人也会方便得多,因为他太容易让人失神。 杨小姣说道:“你下次穿身白衣舞剑,就那件白绸的,最好在有风的时候,飘逸如仙。” 云凤章遵从她的命令,一身白衣,在有风的早晨,开始一招一式地舞剑。 杨小姣捧着脸坐在草地上观看,看到激动处还叫几声好。 第45节 云凤章在舞剑,大黄在远处打滚,小仙在追自己的尾巴玩。 杨小姣嘴里叼根狗尾巴草,像个小混混似的,招招手:“你过来让我靠一下。”云凤章练完剑,刚喘口气,又跑到她身后让她靠着。 杨小姣半靠在云凤章身上,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中,仰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满足地叹了口气。她用脑袋磕了一下他的脑门,调皮地问道:“哎,你说我这会儿想干什么?” “抱着我打滚儿?” 杨小姣又磕了他一下,“真笨,我想扒光你。” 云凤章既兴奋又难为情地道,“请娘子不要客气。” “不过,”杨小姣话锋一转,“我又怕你着凉。” 云凤章脸现红晕,“没事的,我怕热不怕冷。” 杨小姣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我怎么记得你说你怕冷?” 云凤章有些心虚,“说过吗?”一般而言真话他都记得,谎话都记不清了。 杨小姣肯定道,“当然说过。” 云凤章蓦地想起来,那是他们还没成亲时,杨小姣有次突发感慨说,她家就是个火坑。他当即就说道,我怕冷,宁愿烫死不愿意冻死。当时杨小姣受到了深深地感动,于是,她咬了他一口,在他脖子上留了个牙印。 云凤章摸着被她咬过的地方,灵活改口:“其实,我既怕热又怕冷。一切随你的口味而变。” 杨小姣又磕了一下他的头,不过,动作温柔了许多。 她此时是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她刚伸出手又突然停下:“要是有人来怎么办?” 云凤章恨不得她赶紧动手:“除了大黄和小仙,不会有人来的。” 杨小姣这才放心地去解他的腰带。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表哥,表哥——” 这个王一川又来了。 杨小姣赶紧住手,就地正坐,一脸坦然自若,仿佛她刚才在是为云凤章整理衣襟似的。 云凤章没好气地瞪了王一川一眼,“你怎么这么个时候来了?” 王一川一脸无辜:“表哥大人,这都几天了,我有事要向你禀报啊。你把所有的俗事烦事都推给我了,自己快活似神仙。” 云凤章一想起他这最近过得也挺累,脸色不觉好了许多。 “行吧,咱们到书房去。” 云凤章站起身,对杨小姣温柔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 王一川笑嘻嘻地道:“扰了表嫂的雅兴,惭愧惭愧。” 云凤章只跟王一川在书房呆了半个时辰就来找小姣。 杨小姣道:“你怎么没留一川吃饭?” 云凤章道:“忘了,说完事就来找你了。” 杨小姣嗔怪道:“这些日子他忙前忙后的,你对人家和气些嘛。” 云凤章正色道:“娘子说得是,明日再请他。” “嗯,行。” 云凤章牵着小姣的手进了书房,家□□有两间相邻的书房,两人一人一间,中间墙上开了一扇门,可以方便出入。 云凤章把帐本房契地契库房的钥匙,全交给杨小姣。 “你以后就是云家的当家主母,这些全归你管。” 杨小姣没有接,“我还有书坊的事要做。” 云凤章微微一笑,“没关系,你只管钱,杂事我来做。” 杨小姣想了一会儿,娘告诉她说,女人不能不管钱,但也不能管得太死。那她就管一半留一半吧。 云凤章在处理一些事务,杨小姣也在看书。新婚过了,她也该收收心,好好打理书坊了。 她规定自己每天必须要读两个时辰的书。上午下午各一个时辰,这期间,云凤章也没来打扰她。 杨小姣把那些该看的书看完,又审了一本书稿,便决定放松一会儿。 云凤章像掐准了点,她刚放下书稿,他就在隔壁叫她。 “娘子快过来。” 杨小姣伸着懒腰,十分自然地坐在了他腿上。 “你刚才在干什么?” “重温《论语》。” 杨小姣凑上去看,书页正好翻到“君子不器”。 杨小姣歪头看了看他,一脸鄙夷地说道:“你真不正经,大白天地就揣摩这个。” 云凤章虽然知道自己不太正经,但这次真觉得冤枉。 杨小姣指着字认真解释道:“君子不器,就是指男人不能光靠一种器具,还要用嘴和手,你说是不是?” 云凤章张目结舌,他真的是对自家娘子甘拜下风。 “那咱们不读书了,来,咱们一起画画。”再读下去,书房又要变成卧房了。 杨小姣拍手,“好啊,好啊,我最喜欢画画了。” 云凤章摊开宣纸,润好画笔,一手抱着杨小姣一手画画。 当然这时候,他也画不出什么好画来。 他先画了大黄,他画狗头狗身,杨小姣添加了一条尾巴,她只会画尾巴。 画完大黄,又画小仙,杨小姣还是只画尾巴。 “我们来画你吧。” 杨小姣下意识地接道:“好啊,我还画尾巴。” 杨小姣说完才觉得不对,不停地捶打云凤章:“你肯定是故意的。” 云凤章笑得停不下来,为了补偿她,他低头亲她一下:“娘子别生气,那来画我,你来画尾巴好不好?” 杨小姣转气为笑,“好哇好哇。” 云凤章画了自己的画像,白衣翩然,风流倜傥。 杨小姣又要求他画了一个背影。 云凤章依言而行。 杨小姣笑嘻嘻地在他身后画了一条又粗又黑的尾巴,比大黄的还粗还长。 云凤章看着这条尾巴苦笑不得,这画要是流传出去,他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光了。 “娘子,这尾巴是不是太粗了?” 杨小姣两眼发亮,意味深长地说道:“男人嘛,还是粗点好。” 云凤章:“……”紧接着“啪嗒”一声,画笔落在了桌子上。书不能读,连画也不能好好画了。 ☆、第五十三章 恣意日常 两人整日腻在一起,有说不完的情话俏皮话甚至废话。那些在正常时期说起来听起来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现在他们却说得滔滔不绝、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神智恢复正常时,也会觉得难为情,但下一次仍照说不误。 他们两人窝进园子成一统,不管春夏与秋冬。但外面的人早对这对夫妻好奇之极,特别是对杨小姣生出了各式各样的传闻和猜测。据传她天赋异禀,床技高超,所以才会让云凤章那么欲罢不能。不少人想一窥究竟,于是各种诗会文会宴会的帖子像雪片一下纷至沓来。不过,很多请帖都被云凤章丢了。 这一天,夫妻两人难得抽出空来,准备设宴款待王一川。不想,这厮说漏了嘴,云凤章的那些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纷纷不请自来。本来打算宴请一人,结果来了一整桌,但人来了也不能往外轰是不。于是两人索性决定就一起宴请。 这是杨小姣第一次做为云夫人在云凤章的朋友面前正式亮相,钱氏倍加重视,亲自赶来帮忙助阵。 钱氏对女儿耳提面命,“一定不能让姑爷在朋友面前丢面子。” 小姣有白嫂和钱氏这两人帮忙,再有云凤章在旁边打点,事情倒是处理得井井有条。 众朋友到齐,云凤章得意地带着盛装打扮的小姣亮相,杨小姣跟众人打过招呼,应酬几句,便退了出去。 这些人见她应答得体,落落大方,众人纷纷出声称赞。 “传言不可信嘛,嫂夫人分明就是个清丽佳人。” “是啊是啊,云贤弟眼光不错。” …… 云凤章听到众人夸小姣,比夸他自己还高兴。 他嘴上谦虚,面上却是掩饰不住地得意,“谬赞谬赞,在洛城也就排个前几吧。” 众人:“……” 众人抹了把汗,不夸容貌了,转而夸厨艺。 “这道菜是出自嫂夫人的妙手吧,这味道真绝了,堪比本城第一名厨的水准。” 云凤章正色道:“坦率地说,第一名厨的手艺我也尝过,跟我家夫人比差得远了。” 众人一齐沉默,暗暗为第一名厨默哀,不知他知道后作何感想。 云凤章中途离席时,这些朋友悄悄咬耳朵引论:“你们说,成亲真的会让人由聪明变蠢吗?由谦虚变自大吗?” 有的道:“也不一定,有的人从由蠢变聪明,比如那谁,成亲前笨得很,如今偷情时比谁都精明。” 王一川在一旁偷偷地乐呵。 两个时辰后,朋友们酒足饭饱,带着满腹笑料而归。此后,云凤章也参加过几次宴会,每次一提起新婚妻子时都是这副架式。到最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云凤章的新癖好,愈发顺着他的话说。他独自前去时还好说,要是杨小姣同去,她往往会觉得有些羞窘难当。 回来的路上,她不得不委婉提醒他:“凤章,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哪能这样自卖自夸。” 云凤章一脸无辜,“我就是觉得你好啊,那只是我的看法,他们不赞同那是他们的事。我评价自己的夫人,难道还需要旁人的同意?” 第46节 “你再这样,我以后就没脸跟你出门了。” 云凤章怕她真不跟自己出门,连忙反省:“我就听夫人的,以后谦虚些便是。” 杨小姣这才满意地笑了。 马车驶出主街道,拐入了一条热闹的巷子,杨小姣一眼就看到了□□招的大招牌,里面传来阵阵悦耳的丝竹声和喧闹声。 杨小姣突然想起云凤章讲过自己前世的好友李天香就在这里,不禁好奇地问道:“她现在就在这里吗?” 云凤章略想了想,摇头:“应该还没来。她也是一个苦命的女孩子,是被继母卖到这里的。” 杨小姣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如果可以,我倒想拉她一把,就算是为了前世的情份吧。这个青楼名妓不当也罢。” 云凤章倒不反对,不过,他想起了因为自己的干涉最终导致变故的事情,提醒她道:“你可想好了,你的提前介入可能会改变一些事情,结果可能不是你想要的。比如那个周玉音,如果不是我,你们可能还会和前世一样是好朋友。” 杨小姣笑了笑,“你的介入固然有不好的一面,可也有好的呀,比如我父母和小娟的三条人命。”如果不是他,以当时的情形极有可能会重复前世的悲剧。 一想到这,杨小姣的心就不由得一阵后怕,同时,对云凤章也更加感激,她情不自禁地朝他靠了靠。云凤章紧紧搂住她轻抚她的背部,轻声安慰。 杨小姣窝在他怀里,平复下来后,接着思量他有前世记忆这件事,继而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利用这些记忆弥补前世的遗憾,或是做一番大事?” 云凤章低头凝视着她,目光深沉,“我前世最大、唯一的遗憾就是你。”说到这里,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心头一抽,浑身颤抖,蓦地搂紧她,越搂越紧,像是要把她融进身体似的。 杨小姣隔着衣裳也能感觉到他的胸腔在剧烈起伏,她轻拍他的背部,“凤章,不要再想那些了,我们今生一定会白头到老的,我一定一定不会离开你的。” “嗯。” 两人紧紧相拥,云凤章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里,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许久之后,他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 “小姣,你相信吗?我其实是个很淡泊的人。” “嗯。我相信。” 云凤章继续道:“我一出生就拥有了很多人想要的一切,财富、美貌、名声,我那时根本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杨小姣笑嘻嘻地道:“我想要的倒挺多,以前想要财富和容貌,现在想要财富和美色。” 云凤章被她的坦率逗笑了,捏着她的脸,把她的嘴挤成了小鱼嘴,“把我弄到手,不都两样都有了?” 她口齿不清地说道,“你真聪明,连我的想法都能猜到。” 云凤章看着她这模样,再次被撩动,又想去亲她,被杨小姣拦住了。 “不能这样了,一亲就铩不住,忠伯和云齐的耳力太好了……”杨小姣想想前几次的事都有些不好意思。 云凤章也想起了那时的窘况,只好妥协,“那好吧。” 两人只好拥抱着继续交谈。 回到家里,两人各自回书房处理一些正事。 接下来便是两人的悠闲时光,或是一起读书或是作画,在继尾巴之后,杨小姣又找到了擅长的一条,那就是画角。大黄小仙还有云凤章头上都加了角。云凤章将这幅连同那幅带尾巴的,全都藏得好好的,万一哪天被外人看到,他的脸也丢光了。 俗语说,欢娱易过。转眼间,两人已经成亲两月。 这两个月中,桃花坞书坊站稳了脚跟。每月盈余让人十分满意。 十一月的时候,周玉音定亲了,定的人家姓陈。因为云家和杨家还和周家有来往,做为同乡,钱氏和杨成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周季明的眼睛也恢复到了五成左右。他虽然与仕途无缘,但之前一举成名,在文人中的名声还算不错。云凤章终于对他释了怀,两人偶有往来,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杨小姣几乎没碰见过他一回。 这期间,杨小姣也辗转得知了谢静雅的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就算放过她,她也是自己作死。听人说,她的身子愈发虚弱,一入冬就开始咳血。陆蕴为其遍请名医仍不见好转。杨小姣没有幸灾乐祸但也不同情,只当个陌生人看待,只要她别再来招惹自己就好。 十月底的时候,洛城有一场盛大的庙会。庙会不但有大戏可看,还有百戏杂技以及各种小吃。杨小姣自然不会错过。 逢会那日,杨小姣早早起来,装满荷包,空着肚子去赶庙会。两人为了玩个痛快,都在面容上作了一些改动。云凤章将脸涂黑,还贴了一撮小胡子,看上云特别滑稽。杨小姣则将眉毛画粗,嘴唇画红。两人画完,互相指着对方的脸大笑。 虽则如此,两人仍然觉得不放心。于是云凤章便提议他们买一副面具戴上。 两人手牵着手,挤进人群,去买面具。忠伯云齐他们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面对各式各样的面具,杨小姣挑花了眼。 云凤章看她犹豫,就说道:“一样买一个轮着戴。” 杨小姣摇头,“不要,一人一个就好。” 最后她挑了一个猫头面具, 云凤章顺手就拿了一个老虎的。 杨小姣笑道:“据说猫和老虎还是亲戚呢。” 云凤章一听这话,赶紧换了一个,杨小姣不解地看着他。 “我不想和你做亲戚,只想和你做夫妻。” 杨小姣吃吃地笑着,最后自作主张给他挑个老鼠的。“嘻嘻,你是我的口中物。” 云凤章欣然接受,悄悄附耳说道,“一直就是啊。” 杨小姣嘟着嘴,瞪他一眼,“青天白日的,你别总挑逗我。” 两人戴上面具,再无顾忌,昂然在人群中穿行。 云凤章还好,杨小姣就被挤在人墙中,抬头只看到很多人的后脑勺。 云凤章找了人少的地方轻轻蹲下,诱惑道:“人梯你要吗?” 杨小姣有些犹豫,“这可不是在家中。” 云凤章鼓励道:“那又怎样,反正谁也不认识咱们。你看很多女孩子都被男人驮着哎。” “驮就驮。”杨小姣放下了迟疑,兴高采烈地爬上了他的脖子。 果然,一坐在他的脖子,她的视野开阔许多,一览众人矮的感觉。 云凤章比杨小姣更高兴,无视路人的目光,驼着她神气活现地走过人群。 这时,有一个骑在父亲脖子的三四岁的小女孩侧头看了看杨小姣,对父亲说道:“爹爹,你看那个姐姐那么大了也让人驮。” 杨小姣这才弄明白,云凤章所谓的很多女孩子都被男人驼着,大概指的就是被父亲驮着的小女孩。 两人一路嬉闹着,看看杂技,看看耍猴,买买东西。 两人兴致正酣时,却听到有人在身后试探道:“云贤弟。” 这是遇到熟人了,云凤章略显僵硬地转过身。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两个…… 他们碰到了一溜熟人。 这些人目瞪口呆地仰视着高高在上的杨小姣。 杨小姣俯视着他们,她同时还看到了两个不想看到的人,谢静雅和陆蕴。 ☆、第五十四章 庙会 杨小姣顶着众人含义复杂的目光,忍不住在心里狂吼:为什么戴上面具也被人认出来?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被认出来,而且熟人还不止一个。 早知道她就不该受云凤章蛊惑。 气氛诡异地静默着,周围的路人也纷纷停下看热闹。 杨小姣悄悄晃动双腿,示意云凤章把她放下来。 不想,云凤章却将她的小腿抓得更紧,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挠了她两下,引得她浑身颤栗。 沉默半晌之后,云凤章坦然自若地跟众人打了个招呼:“真巧啊,你们也出来闲逛啊。” 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招呼道:“竟真是贤弟,头顶这位是、是弟妹吧?” 云凤章道:“当然是。” 众目睽睽之下,杨小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悄悄俯耳说道:“你再不放我下来,晚上就让你睡书房。”这个威胁起到了效果,云凤章终于把她放了下来。 杨小姣真的有些佩服自己,这种情况下还能若无其事地跟众人寒暄客套,仿佛她不是从某人脖子上下来,而是从椅子上下来似的。 有些人背过脸偷笑,忍功强些只在心里偷笑。不过,他们知道,眼前这对伉俪肯定又得出一回名。 众人笑道:“既然遇到了,那就一起逛逛吧。” 云凤章还未开口,就见一直沉默不语的陆蕴慢慢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神色复杂地看着云凤章,说道:“凤章,你最近可好?” 陆蕴的出场立即冲淡了刚才的欢乐气氛。 云凤章面色平静,朝他略一点头,“挺好。”他本想敷衍一句问他可好,但一看陆蕴萎顿的神色,就打住没问。 他和陆蕴年龄相当,两人当初都是一样的意气风发。虽然陆蕴容貌不及云凤章,但也自有一番风华。如今的他,却是面容沉郁,意气消沉,与容光焕发的云凤章一比,更令人唏嘘感慨。 两人泛泛寒暄数句,便再无话说。 这些熟人多半都是两人共同的朋友,此时心情更是复杂难言。 陆蕴在和云凤章寒暄,谢静雅也在用那幽深如寒潭一样的眸子静静地打量杨小姣。 杨小姣注意到谢静雅身边的侍女全都是生面孔。 如今的她则像是一朵经了严寒风霜的娇花一样,比之前更加弱不禁风,更加苍白纤弱。 谢静雅轻咳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她落落大方地跟杨小姣打了招呼,仿佛她们之间从没发生过那件事似的。 杨小姣也大度地冲她笑笑。这些人自然是知道那些过往,多少都怕两人当场冲突,还好,双方都挺沉得气。杨小姣除了起初有些心塞外,也并未被两人影响太久。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凭什么要她不高兴?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云凤章索性就把那张滑稽可笑的老鼠面具收起来不戴了,杨小姣的也拿了下来。 云凤章一边跟众朋友闲叙一边照料杨小姣。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小姣你不能吃那种油炸物,你的嗓子不好。” “……嗯,最近一直没出门,不是不愿意出,夫人缠得太紧,你们没成亲自然不了解女人……” …… 陆蕴和谢静雅默默地走在人群最后。陆蕴用羡慕的目光望着前面的云凤章和杨小姣,低声说道:“静雅,你看他们真的已经原谅你了,我也原谅你了,我们能不能也像他们这样……” 谢静雅的脸上挂着谜一样的微笑,似在嘲讽,又似在冷笑,她顺势接道:“是啊,事已至此,我又何必再自寻烦恼。” 第47节 陆蕴紧紧地盯着谢静雅,谢静雅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 “静雅,你真的……” 谢静雅突然嫣然一笑,伸手为他整整衣襟,娇嗔道,“你的朋友们都在呢,别让他们笑话,我可不像前面那位什么都不怕。” 陆蕴看了看杨小姣的方向,不由得笑了。 他们说话间已经进入了庙会最热闹的地方,有唱戏的,有耍杂,也有卖艺的。 杨小姣很快就被一个卖艺的给吸引住了。 人群当中的空地上,一个身材健壮结实的男人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这人也不怕冷,大冬天的光着膀子,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杨小姣看得双眼发亮,也跟着人叫好,还大方地扔了赏钱。 谁知,云凤章却莫名地生气了,拉着她就要走。 “怎么了,还没看完呢?” “不看了,谁让你盯着那个男人看的。” 杨小姣只好见目光收回来,讨好地说道:“我没看他,我在看他胸口的石头。我只喜欢你这样的。” 云凤章面色少霁,“那还差不多,你再看会儿吧。” 两人看完杂技,继续往前逛。 这条街上的小摊贩们今日简直太高兴了。 好久没见过这么大方爽快地买主了。只要是杨小姣看两眼以上的东西,云凤章全部在后面买下来,而且从不讲价。 按照杨小姣的习惯,她是想讲价的,但现在大伙都认出她了,她也不好意思再讲价了。不过,也有例外,如果摊主是个女的,她们会先看一眼杨小姣,然后再看她身后的人,啧啧称赞:“夫人你可真有福气,嫁了这么俊的夫君。” 杨小姣就顺势道:“我相公俊吧,——大娘,你就饶我一个呗。”一般情况下,摊主都很会大方。 当然也有些倒霉的摊主,一看到“盛名在外”的杨小姣,不禁一脸失望,这、这真的是本城前几的美人吗?本村本镇前几他不反对,但本城…… 摊主脸上的失望表情立即被云凤章捕捉到了,他拉着杨小姣便走:“不在他家买,人都没眼光,东西也好不到哪儿去。” 摊主真是欲哭无泪,丢了生意不说,还被同行嘲笑。 他们没走多远,云凤章手里提着,怀里抱着很多东西,他拿不了就让旁边的朋友帮着拿。 身边的朋友俱是一脸为难。他们一个个都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这会儿竟然拿着小泥人、拨浪鼓、小喇叭之类的东西,在大街上行走,真是有辱斯文。还好忠伯和云齐及时出来解了围。 云凤章看着这些东西,突然问道:“对了,小姣,上回你过生日时我送你的那些东西怎么不见了?你不会送人了吧?” 杨小姣心中一突,随即便明白了,当时,他受伤又生病,她退还东西时,忠伯肯定不忍让他再受打击,于是就没告诉他。 既然他不知道,那就一直不让他知道好了。杨小姣的目光不由得有些躲闪,“带来的东西太多,肯定就在家里,等我回去找找。” 可惜,她的神色已经引起了云凤章的怀疑,于是他漫不经心地道:“嗯,我猜也是,你回去问问忠伯就找到了。” 杨小姣忙点头:“对对,那咱们再看看别的。” 她一回头,就看见云凤章的脸色冷了下来,还是被他猜到了。 杨小姣赶紧服软,“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等回家让你给我画条尾巴。” 云凤章本打算多生气一会的,结果却被她逗笑了。 “两次。”他莫名其妙地说道。 杨小姣一头雾水,“什么两次三次的?” 云凤章一脸高深莫测,“那就三次,回去你就知道了。” 杨小姣根据这人的德性已经多少明白了,她一咬牙一跺脚,“三次就三次,你以为我怕你。”反正出力的不是她。 云凤章自以为占了便宜,脸色由微阴转为大晴。 他一高兴,买东西买得更欢,前面的摊主不由得笑逐颜开。 这一天逛下来,杨小姣的腿酸了,肚子饱了,云凤章是全身都酸,因为,他不但要走路,还要提着各种东西,而且荷包干瘪,到最后连喝茶都是朋友请的。 杨小姣带着小山样的东西回了家。两人吃过晚饭后,累得都不想起身。 云凤章却仍惦记着下午的事,“三次,先欠着,下次一起还。” 他说着话,用脚从小山般的零碎东西中勾出一个木头雕刻的小猪,拿给杨小姣。 “这个给你。你觉得能用它做什么?” 杨小姣捧着小猪,看了看,“可以当储钱罐。我家都用坛子,没这个好看。” 云凤章一语双关地提点她:“以前有个小坏蛋给我说过,他们家乡成了亲的女人床头都会放一个罐子,男人挣的工钱都放里面。咳咳,是晚上挣的。” 杨小姣很快就想明白了,她心里暗暗发笑。脸上一本正经地道:“要是靠这个生活,天底下的男人大多都得饿死,有的一个月也就两三文钱,像你一个月顶多也就有二三十文钱,还是别挣了。” 云凤章觉得自己有必要为男人讨回点公道,杨小姣很快就被人扔到了床上,云凤章气哼哼地吼道:“你怎么就这么吝啬?一次才一文钱!” ☆、第五十五章 生辰风波(上) 云凤章控诉杨小姣这个奸商和吝啬鬼。 杨小姣说他小气计较,一文半文地都这么计较。 最后,杨小姣在云凤章的淫威下,被迫提价,从一文钱涨到两文钱。 这一晚,云凤章辛辛苦苦地赚了四文钱。他郑重其事地将钱放到了床头的储钱罐里。 云凤章抱怨道:“到码头扛麻袋也不止这点钱。” 杨小姣道:“扛麻袋哪有这种乐趣。” 杨小姣说完躲在被窝里格格地笑个不住。 云凤章仍有些不满,“像我这种品质的,至少值万两一次。” 杨小姣拉开被子笑道:“包年的当然要便宜些啊。” “哼,不愧是奸商。” 云凤章又想惩罚她,可惜他今日实在太累,心有余而力不足。 次日上午,他正好有正事要去会见城中几位有生意往来的朋友。 那些人见他精神萎靡不振,颇为关切地问他可又是哪里不妥。 云凤章道:“没事没事,不过是赶夜工赶的。” 有人不解:“云公子家大业大,诸事都有管事下人打理,怎么还要赶夜工?” 云凤章笑得意味深长,“有的事,绝对不能靠别人打理。一家有一家的难处,成了亲的男人难处更多。” 那些人一听这个也颇有感触,就此交谈几句便开始转到正事上。 杨小姣今日处理完书坊中的事,跟帐房盘好帐,便回了娘家。 书坊的生意越来越好,最近几个月每月都有几十两的赚头。杨小姣将银子留下一部分,剩下的交给钱氏。 “娘,咱家总赁房子住也不是办法,我想给你们买栋小宅院。” 钱氏想了想,道:“也好,不过,咱们先说好,买完宅院后,你就不能再往家大笔贴钱了。如今你爹也有薪水赚,我和小娟也做些女红拿出卖,家里够花了。你多留些钱在身边也有底气。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都不能省钱。人情往来,打赏下人也要用钱。” 杨小姣不由得笑了,她如今家里的衣裳穿不完,首饰每天不重样也得戴半年。今天她还带了好多衣裳给小娟和双儿呢。云凤章还是那种德性,只要她看两眼的东西他就买下来,他自己看上眼的也会买下来。人情往来,打赏下人更不用她操心。 钱氏听到女儿这么说,不由得叹道:“小姣,你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啊。”杨小姣再笑,她娘真是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关于云凤章有前世记忆的事,杨小姣只跟小娟说了,她怕娘不信,而且,她觉得这种事知道得人越少越好。小娟虽然疯癫,但嘴紧。况且还有最后一条,即便她无意中说漏了嘴,大家也未必信她。 钱氏再次感叹,“总算有个好结局了。” 杨小姣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她本想问问自己的爹娘葬在哪里,可又不好开口。她也向别人打听过,没人知道。 钱氏犹豫良久,最后低声说道:“你爹藏在蛟龙山,你娘……丧身大海,那个女人让他们死不能同穴。但是他们不让你去那个地方。” 杨小姣点点头,没接话。蛟龙山,好像是东海中的一座山吧。 钱氏生怕杨小姣再生出什么心思,连忙又劝:“小姣,过去的都已过去了,那个女人痛苦半生,又死于非命,他们的冤孽已经了结,你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对你爹娘最大的孝顺。否则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 杨小姣再次点头。 杨小姣在娘家坐了一会儿,跟母亲和妹妹说了会儿话便告辞离开。 走到半路,云凤章就来接了。 “你怎么不等我一起回去?” “我这不就回来了?” 两人说着话,手挽着手上了马车。 云凤章仔细打量着杨小姣的神色,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 杨小姣摇头,强颜一笑,“真的没什么。” 云凤章仍有些不放心。杨小姣想了想,试探道:“凤章,你听说过蛟龙山这个地方吗?” 云凤章闻言,容颜惨变,他激动地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地方?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杨小姣的手被他攥得生疼,奇怪地问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这是怎么了?” 云凤章不说话,双眼流露出极度的痛楚和绝望,嘴唇簌簌发抖。 杨小姣一阵心疼,将他的头抱在怀里,温柔安抚。 许久之后,云凤章方用低沉哀戚的声音道:“小姣,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去那个地方。不,你去不了的,那个地方早被云伽铲平了。” 杨小姣连声答应:“我不去那里,不去那里。”她已经猜测到,那个地方肯定跟她前世的失踪有关。这是云凤章最害怕的事,害怕到他不愿提起。他跟她说起两人的前世时,总是津津乐道、不厌其烦地提起那些欢乐幸福的时光,有的地方,总是被他刻意忽略。 云凤章到家后才慢慢平复下来。 杨小姣此后再没提及此事。两人仍像以往一样,每日里嬉笑打闹,顺便没羞没臊。 杨小姣想起云凤章的生辰快到了,她去诚恳请教忠伯,并顺便把上次退回的礼物要回来。 忠伯想了想说道:“公子以前喜静不喜闹,生辰也不怎么过,一般都是跟表少爷和陆公子私下里小酌一番即可。”杨小姣听完也不由得心生感慨,王一川倒好说,如今他们和陆蕴闹成这样,自然不可能去请他。那她就准备一桌酒菜,请王一川过来吧,再送些礼物就行。 云凤章生辰这日,杨小姣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王一川也提着家乡的米酒和送给云凤章的礼物,早早地来了。 王一川一进屋就夸张地吸吸鼻子:“真香,表嫂好手艺。” 第48节 云凤章酒量虽浅,但难得今日高兴,又是在自己家,便和王一川放心地开怀痛饮。 钱氏得知女婿过生,也送来了一份礼物。让人意外的是陆家也送来了一份礼物。 云凤章看着那只精致的乌木盒子,脸上不觉流露出一丝落寞:“难为他还惦记着我。” 但杨小姣总感觉这份礼物不是陆蕴送的,很有可能是谢静雅送的,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肯定,这纯属于女人的直觉。一想到这个女人还不死心,她就不觉有些愤怒。 杨小姣正在房里生闷气,云凤章醉醺醺地进来了,他凑上来从背后抱着她,轻声问:“谁又惹你了?小嘴撅得能挂酒壶了。” 杨小姣转过身去,对他又掐又咬:“还不是你,还有女人惦记着你。” 云凤章闭上眼享受着这种特别的亲热,“惦记又有什么用,我反正是你一个人的。” 说到这里,他的酒意醒了一点,问道:“到底是谁啊。” 杨小姣便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云凤章一想也有可能。 两人商量了一下,礼物既已送来,退回去不太好说,毕竟就算是谢静雅送的,也是代表陆家送的。 云凤章决定给陆蕴写封信,明着感谢,实则提醒他。杨小姣也不装大度了,她特意给谢静雅回送了一口锅和一只木碗,含义不言而喻:就别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信和礼物都送过去,但陆家并无任何反应。 过后不久,就听说谢静雅身体愈发不好。两人见她已经如此,想必没有精力再顾及他们,便再将她放在心上。 事后,两人都无比后悔今日的疏忽大意。 ☆、第五十六章 生辰风波(中)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 寒冷的清晨,杨小姣像只懒猫一样,蜷在云凤章的怀里。 云凤章本来习惯早起,但为了迁就杨小姣这个懒虫,只好一再推迟起床时间。 她呼呼睡着,他醒着陪着她。 他闲极无聊,就用手指转她的头发玩。 杨小姣轻哼一声,人醒了,眼睛却不愿意睁开。 “醒了?”云凤章在耳边轻问,温热的呼吸刺得她耳垂发痒。 杨小姣扁着嘴慵懒地说道:“其他没醒,只有肚子醒了。” 云凤章不由得被她逗笑。 “那你接着睡,我下床给你端水漱口,早饭你就在床上吃。” 杨小姣伸开两条白嫩的手臂,闭着眼圈住云凤章的脖子,用甜腻的声音说道:“相公你真好,是整个大周最好的,好得空前绝后。” 云凤章掩饰住得意,故作淡然地说道:“娘子谬赞,只能说空前,不算绝后,以后我还会更好的。” 杨小姣嘻嘻笑着,松开了手。 云凤章起床端来水杯帮她漱口,又用脸帕蘸了温水给她擦脸,顺便再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才去端来早饭,一口口喂她吃。吃饱喝足,杨小姣又接着钻回被窝大睡。云凤章坐在床边看书,不过,他还是看她的时候居多。 杨小姣睡了一个回笼觉,精神许多,便缩在被子里和云凤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相公,你给我说说洛城这几日的新闻呗。特别是关于那些文人的。”做为书坊老板,她是必须要时时跟近这些消息的。 云凤章道:“近日没什么新闻,有也是关于咱俩的。” 杨小姣有些纳闷,“咱俩最近没传出新闻啊,我都好久没上街了,也好久没让你当街驮我了。” 说起来真让人尴尬,他们在庙会上的事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每次聚会时,都有熟人调侃两人。好在杨小姣皮厚,也不怕调侃。云凤章比她皮更厚,还说人家是妒忌。 云凤章清咳一声,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有人说你色艺双绝。” “色艺双绝吗?这些人太有眼光了。”杨小姣一脸兴奋,她终于得到人们的承认了吗?她自恋地摸摸自己愈发滑腻的脸蛋,自己最近好像比以前还漂亮些。 杨小姣两眉一弯,接着又问道:“是说我美色和厨艺双绝吗?” 云凤章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是说你擅长以色勾人,还有……床技好。” 杨小姣:“……” 云凤章怕她伤心,连忙安慰道:“不生气,不生气,我要查出谁传的,一定不会放过他。” 杨小姣用被子盖住脸,闷声说道:“我也知道我的床技好,但被人传出去怪不好意思的。” 这次轮到云凤章无言了。 …… 光阴飞逝,转眼就到了年底。 杨小姣在云凤章的帮助下,终于帮家人买了一栋小而方便的宅院,也在东城,离云府不远。 搬家那天,钱氏宴请了李金夫妻,杨老头一家还有左右的邻居。杨小姣和云凤章自然也回去了。 席间,有人提及小娟的婚事。小娟虽然有病,但日常生活并无大碍,况且她身材高挑,长相也不错,再加上有云凤章这位姐夫,洛城内愿意结亲的人家还是有的。 等到众人散去,钱氏和杨成就和两人商量小娟的婚事。 钱氏说道:“来说亲的倒有几家人还不错。你们俩认识的人多,就帮忙参详参详。第一个姓方,家住城南……” 云凤章立即否定道:“这人我知道,人不太好,整天阴沉着脸,唉声叹气的。” 钱氏又道:“还有一个邓的书生,城东的,说跟你还认识呢。” 云凤章又否掉,“这人也不行,眼高手低,故作清高,在宴会上,一边看不起歌伎一边拿眼偷瞄。” 钱氏说一个,他否一个。到最后是一个不剩。 杨成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道:“姑爷,我们都知道你是为小娟好,不过啊,小娟的条件你也知道,咱也不能要求太高。” 云凤章正色道:“小娟虽然比不上她姐姐,但人也是不错的。” 杨小姣频频以目示意,这是人说的话吗?他是想纯粹挑拨两人的关系吗? 云凤章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说道:“我说错了,她们两人一样好。”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小娟的声音:“得啦,你不用解释了,谁不知道我姐在你眼中是天仙。” 众人:“……” 钱氏斥道:“你又在外面偷听!” 小娟见行藏暴露,索性大大方方地推门进来。 “爹娘,姐姐,姐夫,这是我要定亲哎,你们都不问我的意见?” 杨小姣忙道:“娘不正跟我们商量吗?最后肯定要问你的意思的。” 云凤章说人坏话被逮个正着,心中颇有些不好意思,忙补救道:“其实我有个人选,不知道小娟乐不乐意。” 钱氏和杨成忙问是谁。 云凤章道:“我表弟王一川。” 包括小娟在内,在座的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惊。 钱氏忙摆手:“不行,一川那孩子挺不错,咱不能坑了人家。” 杨成也是这个意思。 杨小姣倒没想起这家伙,说实话,王一川为人不错,风趣而不油滑,人品也不错,长相更是不用说。但他和小娟……两人虽有接触,但好像都没那种意思,而且好像不对盘似的,小娟总拿话刺他。 杨小娟主动说道,“姐夫,你家的那个侍卫云齐还不错。” “什么?”云凤章惊讶地看着小娟。 杨小娟重复道:“我觉得他还行,武功挺高,身体也健壮。我跟我姐都喜欢这种的。” 云凤章的脸不禁一黑,钱氏轻咳几声提醒小娟。 小娟一脸无辜,她又没说错话。 云凤章此时非常生气,他想起前世时,杨小姣最初向他要的人也是云齐,她怎么就不先要自己呢?怪不得她盯着那个胸口碎大石的男子看,原来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哼。 杨小姣知道自己相公的毛病又犯了,赶紧用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并示意他要注意在父母跟前的形象。 云凤章勉强保持风度,给小娟丢下一句话:“这事以后再说吧。” 两人又坐了一会才告辞出门。路上杨小姣又哄了他一会儿才算完事。 回到家里,杨小姣让忠伯试探云齐,结果云齐说他喜欢温柔些的女孩子,比喻少夫人这样的。杨小姣只好暂时作罢。 云凤章得知后,对云齐甩了几天冷脸,弄得云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新年很快到了。这是杨小姣嫁到云家的第一个新年。她天□□折腾,一到年底,府里的下人被她支指得团团转,整个云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下人们即便忙些,心里也高兴,他们府里往年都十分冷清,难得这么热闹,况且赏钱比往常丰厚许多。 新年这天,祭拜完天地和祖宗以后,杨小姣就趁势问云凤章,“咱们什么时候回南方老家祭拜父母,我要好好感谢公公婆婆给我一个这么好的相公。” 云凤章笑着捏她的脸,“这小嘴真甜,等你过完生日咱们就去,这次是坐船去。一边走一边看风景。” 杨小姣一脸兴奋,“我还没做过大船呐。” 云凤章笑道,“这次让你坐个够。” …… 又是一年春来到。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三月中旬是杨小姣的生日,云凤章提前半月就开始筹备。杨小姣本想跟云凤章一样,摆一桌酒席请亲人朋友就行。但云凤章不同意。 “这是你嫁给我的第一个生日,一定要好好过。我提前跟人下好帖子了。”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热闹吗?” “谁说不喜欢,成亲那天我多高兴,这样的热闹天天有才好。” “又胡说了,谁能天天成亲啊。” 杨小姣生日这天,盛况仅次于他们成亲那日。高朋满座,宾客云集。云凤章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们都来了。还有杨家的新旧邻居,以及邻居的邻居。 李金王姨双儿他们自然也要来。双儿早早地就备好了给杨小姣的礼物。上次姐夫送她那么好的礼物,那幅画卖出去后,大大改善了自己家的状况。而且小姣姐姐还送她和表弟各种礼物,他们一家人提起她就不住地感激夸赞。 这一天,他们一家盛装打扮,还特意雇了马车。双儿小心翼翼地抱着盒子,生怕磕坏了似的。不成想,马车行到十字路口时,却突然和另一辆马车相撞。车里的四人多少都受了轻重不同的伤,双儿怀中的盒子也滚落到外面。那辆马车的车夫再三道歉,并大方爽快地赔了一笔钱,王姨一家急着去参加云府的宴会,随便收了点钱便离开了。 由于这次耽搁,双儿一家还是迟到了。 第49节 他们到的时候,宾客大多已入席。 不过,因为他们是杨小姣的亲戚,所以下人直接将他们带到了里院,钱氏和小娟那桌。 王姨连声道歉,并简单说明了路上的事。 钱氏关切地问了几句,见他们并无大碍才放心。 双儿见到杨小姣先是说了一通吉祥话,然后满心欢喜地将礼物呈上。 杨小姣高兴地说道:“多谢双儿,我现在就想打开看看。” 她正要打开盒子,就听见云凤章在前面叫她过去,她冲众人笑了笑,抱着盒子就过去了。 云凤章满面春风地迎上来,他看了看杨小姣手中的盒子,问道:“谁送你的,这么宝贝?” 杨小姣举过来给他看,“双儿送的。” 她说着就去打开盒子,盒子里装子的是一件白色绣金线的衣服,杨小姣伸手去摸衣服,云凤章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大喝一声,“别动——” ☆、第五十七章 生辰风波(下) 杨小姣的手伸向衣服时,云凤章猛然察觉到不对劲,衣服里似乎有东西在动!他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他不及细想,大喊出声的同时,伸手去打掉盒子。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杨小姣的手已经伸了过去。 衣服里的那条青蛇迅如闪电一般探出了头,对准杨小姣的就是一口。杨小姣生平最怕的就是蛇,吓得浑身颤抖,尖叫出声。云凤章情急之下,顾不得危险,徒手就去抓蛇。云齐离他们最近,一发现异样,一个箭步冲上来,立即抽出短剑,手起剑落,一剑斩掉了蛇头。忠伯立即让人去请大夫。 大厅里的宾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 王一川和杨小娟听到动静,立即挤了过来。 云凤章一脸惶急,一边安慰杨小姣,一边颤抖着手撕掉衣带,飞快地缠在杨小姣受伤的那只手腕上,被咬的那根手指上有丝丝黑血渗出。云凤章毫不迟疑地低头去为她吸去毒血。 有的人反应过来,上前查看怎么回事。 他们一看到地上断成两截的蛇便大体明白了怎么回事。 钱氏和杨成也惨白着脸从后院赶过来了。云凤章一句话也没顾上得说,只是一脸紧张地吮、吸着杨小姣那根受伤的手指,杨小姣慢慢从巨大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她急忙抽回手,急声道:“不行,你也会中毒的。” 云凤章攥着她的手腕不让动,忠伯在旁边冷静劝道:“少夫人不要乱动,少爷专门向大夫请教过,毒血只要及时吐出就没事。” 杨小姣没敢乱动,钱氏和小娟也赶到杨小姣身边,将她扶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好声安慰。 大厅里的宾客们议论纷纷,有人在问这礼物是谁送的,有的人猜测到底是谁下的毒手,有人在为杨小姣担忧,有的害怕还会不会有人放蛇。 站在人群中的双儿吓得不知所措。王姨也跟她差不多,两人紧张而担忧地望着杨小姣。 云凤章将杨小姣手上的黑血吸净,直到伤口处涌出的是鲜红的血时才微微放心。忠伯及时递上一杯水,让他漱口,吐出嘴里的毒血。这时,云凤章恍然记起,自己房中还有各种治蛇毒的药,忙让云齐去取来,再给杨小姣的伤口处涂上药膏。 这时,大夫才匆匆赶来。众人这才算大松了一口气,想必应该没事了。 大夫看了看地上的死蛇,说这是产自南方山中的一种毒蛇,中了这种蛇毒,重者立时毙命,轻者昏迷数日不醒。他仔细查看了杨小姣的伤口、唇色和眼睛,笃定地说道:“幸好处理得及时,少夫人并无大碍。” 杨小姣急切地嚷道,“大夫,你看看我相公。他吸了毒血。” 云凤章紧紧攥着杨小姣的手,强颜笑道,“放心,我没事。” 大夫也道:“只要口内没有创口,毒血又及时吐出,事后及时净口,应该是没事的。”杨小姣听到大夫这么说才放了心。 云凤章见杨小姣无事,才算彻底放心。 他要处理另一件事了。 “这件礼物是送的?”他看看众人,沉声问道。 吓得呆若木鸡的双儿被王姨推着走过来。 双儿迎着云凤章冷冽的目光,猛然回神,她扑通一声跪下,断断续续地说道:“姐、姐夫,是我送的,但我发誓,这事不是我干的。” 杨小娟也走了过来,问双儿:“那你仔细想想,这个盒子有没有经过旁人的手。” 双儿和王姨一起回忆说,他们提前三天就在街上买好了这件衣服,还请他们巷子里针线活最好的绣娘绣上了花,之后衣服一直放在家中,并无任何异样。 “今早来出门时,我又叠了一下,里面什么也没有。”双儿带着哭腔说道,王姨也在一旁佐证。 杨小姣轻轻拽了云凤章的衣裳,她不相信是双儿做的,至于是谁,她已经猜到了。 她正要开口,忽听李金说道:“我想起了,我们路上被人撞了,盒子掉了出去,当时怕耽误了宴席,我们拿起来也没细看,就一路赶了过来。” 钱氏和杨小娟经他一提醒,也想起了他们一家迟到并受伤的事。 这一下,线索就明朗起来了。 双儿所坐的马车是在闹市被撞,肯定有人目睹此事。只要查清那辆马车,事情就好办多了。而且,他们也不是漫无目的地查。 云凤章低声下令,“给我好好查查陆谢两家,特别是谢静雅。” 忠伯带着领命而去。 云凤章心疼杨小姣好端端地一场生日宴会被搅和,有心继续下去,但气氛已经被冲坏,好在众人有心补偿,故意大声说笑、碰杯,现场倒是及时恢复了方才的喧闹气氛。 钱氏和杨小娟一直陪在小姣身边。云凤章时而去招待宾客,时而回到杨小姣身边,只是他再不准她私自拆礼物。 双儿也渐渐恢复正常,她只是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杨小姣勉强笑笑安慰她:“好了,这也不是你愿意的。就跟我当初害你被砍一样。这也真是命中注定,上次是因为衣服,这次又是衣服。” 双儿和王姨听她这么一说,心中多少好受些,同时也对杨小姣愈发感激。 杨小姣拣些其他的话说,尽量冲淡方才的影响。 一直到傍晚,众宾客才陆续散去。钱氏一家就没回去,双儿他们一家也留了下来,一是方便当人证,二是害怕凶□□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 安顿好亲戚之后,杨小姣才扶着喝得醉醺醺的云凤章回房。 云凤章半靠在床上,一脸心疼和愧疚,“小姣,对不起,我总是给你带来灾祸。” 杨小姣倚在他怀里,温声说道:“我这不是没事吗?我摘了最艳的花,马蜂能不蛰我吗?” 云凤章想笑,但却笑不出来。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疲倦和眩晕。 他虚弱地说道:“小姣,我有点困,今晚不陪你了。” 杨小姣道:“好的,我也累了,我们一起睡吧。” “嗯。”两人相拥睡去。 次日清晨,杨小姣醒来时,云凤章仍在昏睡。 她以为他昨晚喝多了就没有多想,但她当的目光扫过他的脸颊时,立即脸色大变,不由得惊叫出声,“来人来人哪,忠伯云齐——” 白嫂最先听到喊声,赶紧跑进来,接着是忠伯。 杨小姣指着云凤章发黑的唇色,浑身发抖,“他、他这是怎么了?” 忠伯亦是大惊失色,他赶紧上前,用力掰开云凤章的嘴唇,仔细查看了一番,用复杂的神色看着杨小姣道:“夫人,公子的嘴唇被咬破了两处,所以毒血渗了进去。”杨小姣悔恨无比,瘫软在床边。 …… 案子已有了进展,忠伯等人顺藤摸瓜,查到了马车的主人,再进一步查下去,果然所有证据都指向陆家。 而云府这边,好几名大夫都来过了。云凤章仍是昏迷不醒。 云杨两家人忧心如焚。 杨小姣更是处于崩溃边缘,她恨自己嘴贱,咬伤了云凤章,更恨自己粗心大意,直到次日清晨才发现他的异样,但她最恨的还是那个下毒的人。 “这一次,我一定要让她偿命!”杨小姣恨恨地对忠伯说道。 云凤章昏迷不醒,王一川和他的朋友们几乎每日都来探望,或是帮着请大夫或是帮着查案。 真凶很快便浮出水面,证据环环相扣,对方没有抵赖的可能。 在云凤章昏迷的第五天,陆蕴带着谢静雅上门了。他是来负荆请罪的。 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洛城。这一日,云家的大厅里,站满了陆蕴和云凤章共同的朋友旧交。 陆蕴一手提剑一手提着奄奄一息的谢静雅,站在大厅里,才短短数日不见,他仿佛老了十岁似的,面容憔悴沧桑。 他的声音沉郁、决绝,一字一顿地说道,“当日,我曾说过,若再有下次我必杀了她再自杀。今日我来实践昔日的诺言。” ☆、第五十八章 了结 陆蕴悲痛欲绝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令听者震撼唏嘘。 竟然真的是谢静雅所为,这些人没想到她病成这样还有余力对付云杨夫妻二人。 这些人虽是二人共同的朋友,但谁也没有出声帮谢静雅求情,杨小姣侥幸无事,云凤章仍在昏迷,况且谢静雅这是再犯,他们谁也没脸帮着求情。 谢静雅依旧一身白衣,身上被绳索捆着,即便如此,她脸上的神情仍是从容娴雅,那姿态不像是来请罪倒像是来赴宴的,自始自终,她的脸上都挂着浅浅的笑意,让人看了心中发毛。 陆蕴对着众人拱手,沉声说道:“诸位朋友兄弟,你们大多是我和凤章的朋友,我陆蕴与各位相交数年,自问从没做过伤害背叛朋友之事,不想,这个女人竟两次加害凤章夫妻,我陆蕴再没脸面苟活,今日就践了当日的诺言,我先杀了这个毒妇!” 陆蕴说完,刷地一下抽出腰间的长剑。 众人摇头叹息,有的想说话,但又不知说什么,大部分还是看向杨小姣。云凤章仍在昏迷,大厅里只有杨小姣,她娘钱氏和妹妹杨小娟在身边陪着她。王一川面色沉重地站在一旁。 陆蕴手中的剑还没架到谢静雅脖子上便开始剧烈的颤抖,这些年来,他走南闯北,杀过不少山贼大盗,但面对心爱的女人时,手不可遏止地抖了。 谢静雅气定神闲地望着他,陆蕴又羞惭又愤怒,他一把抓起谢静雅往前拽了几步,大声命令道:“跪下,先向弟妹道歉。” 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纷纷将目光聚集在杨小姣身上。此时的她,面色冷峻,从陆蕴进厅,她一直未发不言,只是冷冷地看着谢静雅。她身边的杨小娟更是眼冒怒火,若不是钱氏拦着,她早冲上去代替陆蕴宰了她。 杨小姣还没发话,杨小娟则是十分不耐烦地嚷道:“道什么歉,我们要的不是歉意,而是公道,要杀快杀,少罗嗦。” 众人哗然,他们早听说过杨小姣的妹妹脾气火爆,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陆蕴没看杨小娟,只拿眼望着杨小姣,缓缓道:“人我一定会杀的,但道歉也是必须的。我和她都欠弟妹一个正面的道歉。” 说完,他再次命令谢静雅。谢静雅慢慢抬起头来,向前走了几步。死死地盯着杨小姣,眼中迸射出仇恨、憎恶的光芒,她冷笑一声,语速飞快地说道,“道歉?凭你也配?你连我的丫头都不如。你凭什么得到他的万般宠爱,凭什么——” 谢静雅的话没说完,就听得“啪啪”两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原来杨小娟已经冲过去了。 她的动作快得连陆蕴都没拦住,杨小娟用比她更响亮的声音道反击道:“你瞧瞧你这个样子,还有脸辱骂我姐,你简直就像一条疯狗,说你是疯狗简直是侮辱狗。你说我姐不如你家的丫头,我看你还不如我家的大黄。整天就跟没见过男人似的,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见不得别人好,心眼比针尖还小,全天下就数你高贵美丽,男人就得围着你转。人家看不上你也是错,你以为你谁啊。” 杨小娟骂得痛快淋漓,犀利无比。 谢静雅被气得满脸通红,咳个不停。 第50节 杨小娟喘口气,还要接着再骂。陆蕴也要开口阻止,就听见里面有人喊道:“公子醒了!” 大厅里顿时热闹起来,杨小姣又惊又喜,暂时顾不上陆蕴和谢静雅两人,转身就往屋里跑去。杨小娟临走又甩了谢静雅一巴掌,然后也跟着跑进屋去。 还没等他们进去,云凤章已经扶着忠伯慢慢走了出来,他的脸色青中带白,唇上的黑气已经散去,但仍血色。杨小姣一阵心疼,快步上前扶住他。云凤章冲她安抚地笑笑,身体自然而然地倚在了她身上。 接着王一川和朋友们也纷纷问候,云凤章仍有些虚弱,跟众人微笑着打了招呼。 杨小姣搀扶着云凤章和众人一起返回客厅。 杨小姣让人搬来一张椅子让云凤章坐下,她就靠在椅子边上。 陆蕴看到云凤章清醒,既高兴激动又有些羞惭,他望着云凤章,嘴唇动了几次,才哑声说道,“凤章你醒了就好。” 云凤章冲他点点头,语声缓慢,“什么也别说了,把她交给官府处置吧。我后悔上次放了她。” 陆蕴神色复杂地望着云凤章,又将初进来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凤章你放心,这一次我再没脸求情,我说到做到。” 说完,他转脸看着谢静雅。谢静雅此时却用放肆而痴迷的目光紧盯着云凤章看。众人不由得瞠目结舌。她这是疯了吗? 陆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方才举剑时抖得还厉害。 他的眼里闪烁着愤怒、疯狂的火光,突然,他举起巴掌,“啪”地一声扇过去,厉声骂道:“你这个贱人!” 谢静雅的身子趔趄一下,又站稳了,继续盯着云凤章看,她擦擦嘴角的血迹,望着云凤章奇怪地笑了几下,说道:“我已经受够了,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今日我索性就说个痛快。——明明我们才是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明明我跟你才最相配。你为什么要选择她?你到底做了什么亏欠她的事,让你如此这般牺牲作践自己?败在她手,我倍感耻辱!” 云凤章的目光扫过谢静雅的脸,他紧握着杨小姣的手,刚要开口说话,杨小姣便以目示意,让他不要说话,他刚刚苏醒,身体十分虚弱,不宜多言。 云凤章乖乖地闭了嘴。 杨小姣清朗明快的声音响在大厅中:“你根本不必感到耻辱,因为我从没拿你当过我的对手,不曾交战,何言成败?他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他都没拿正眼看过你。所以,你安心平静地上路吧,下辈子记得心胸宽广点,若你还能当人的话。” 彼此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云凤章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杨小娟冷哼一声,正欲开口催促陆蕴。 就见陆蕴突然怆然而疯狂地笑了起来,然后,他慢慢举起手中的剑。众人屏息凝气,有的闭上了眼,有的别过脸去人,都不忍再看下去。 谢静雅突然身子一软,慢慢地倒了下去。她的嘴角渗出缕缕鲜血。 陆蕴心中大惊,扔掉长剑,蹲下身抱着她,惶急地问道:“静雅,静雅你怎么了?” 谢静雅面带微笑,她伸出手摸着陆蕴的脸,慢慢说道,“我不用你动手,我知道你下不了手。从我下毒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准备。” 陆蕴的眼中流露出极度痛楚的表情: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说过你已经放下了,庙会那日,你也说过我们可以像他们那样恩爱。” 谢静雅怜悯一笑,“我那是骗你的。”不骗他不麻痹他,她又怎能有这次机会? 她一直在笑,笑容渐渐转至凄绝,她似在看云凤章和杨小姣,又似乎没看两人,“我怎么能放下?全城的人都在传扬他们夫妻的事,所有的朋友都来告诉我,她杨小姣有多幸运多受宠,他们夫妻有多恩爱,每一次都是对我的凌迟和嘲弄。” 谢静雅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接着,她用软糯娇柔的吴音唱起了云凤章曾唱过的那首曲子: 日暮天无云,春风扇微和。 佳人美清夜,达曙酣且歌。 歌竟长太息,持此感人多。 皎皎云间月,灼灼月中华。 岂无一时好,不久当如何。 “凤章哥哥,我一直想告诉你,你漏掉了最后两句,哈哈。” 谢静雅说完这句话,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陆蕴抱着谢静雅的尸身嚎啕大哭,有跟陆蕴交好的人,试图上前劝慰,但他谁也不理不踩。他先是哭,哭够了又笑,似疯似颠。 众人无可奈何地看着陆蕴,都有些不知所措。 杨小姣扶着云凤章道:“咱们回房吧,你不能久坐。” 云凤章缓缓点头。 他刚站起身来,就听见陆蕴突然停下了笑和哭。 他一步步走到云凤章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用怨恨疯狂的声音道,“云凤章,以前与你相交时,就与人劝过我,要我远离你,因为凡是接近你的人必会家宅不宁,我当时不信,我现在信了。但愿我从未认识过你。” 云凤章的身形不禁一晃,脸上现出一丝苦笑,他到底还是说出了这番伤他至深的话。 杨小姣心疼地看了看云凤章,突然大喝一声,“陆蕴,你给我站住!” 陆蕴的脚步一顿,果然站住了。 杨小姣冷冷说道:“我知道你此时心情悲痛欲绝,可你别忘了,我也险些经历丧夫之痛。她谢静雅是罪有应得。但我和凤章呢我们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凤章自始至终不曾撩拨过谢静雅,你有什么资格什么脸面说这种话?其实我们也但愿从未认识过你们两个!” 说完,她看都不看陆蕴,搀着云凤章慢慢离开了客厅。 ☆、第五十九章 苦后甜点 谢静雅的死,像一阵风似地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议论、鄙夷、惋惜、叹息。 他们鄙夷谢静雅这么美的面孔却有这么毒辣的心肠,先是千方百计阻挠两人的婚事,如今又在人家生辰时放毒蛇; 他们又叹息谢静雅有陆蕴这么痴情的夫君却不知道珍惜。 他们还惋惜谢静雅大好年华就这么死去了,不管怎样,美人总是值得惋惜的。 至于陆蕴,据说从那以后似疯似癫,人们再没见过他,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人们现在对于杨小姣的妒忌羡慕也减少了许多,看来云凤章的妻子果然不好当,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哪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他们家那位虽然不俊不美,但至少没人放毒蛇咬她们,这么一想,不少女人心中莫名平衡许多。 云凤章清醒后,身体在渐渐好转。大夫说他身体余毒已经肃清,但他精神仍不见好,饮食日少,寡言少语。 杨小姣不觉有些着急,想尽办法让他好起来。 慢慢地,杨小姣就觉察出云凤章似乎有心事。 这天晚上,杨小姣像往常一样窝在他怀里,撒娇耍赖全用上,最后还使出了美人计,才套出他的一点话。 云凤章敞开了一点心扉,“没事的,我只是有些悒郁,过几日就好。” “到底为什么抑郁,你一定要告诉我,是因为我吗?” 云凤章忙道:“不是,不要瞎想。” 杨小姣继续死缠烂打,“你不说清楚,我肯定会瞎想。” 云凤章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叹息一声,缓缓说道:“这些日子我忍不住在想,这些年我无意中伤害过的那些女子和男人,周家的姑娘疯了,谢静雅死了,还有我家乡的那些姑娘,还有陆蕴,我的亲哥哥,到最后不但连累了旁人还伤害了你……” 杨小姣数次听他提到自己的哥哥,她本想顺着问下去,想了想还是没问。 她眼下先解开他的心结才是重中之重。 杨小姣无言地抱着他,思索良久,轻声道:“凤章,你见过飞蛾扑火吗?” 云凤章轻笑,“当然见过。” 杨小姣循循善诱,“那你说,这是飞蛾的错呢,还是火的错?” 云凤章一时答不上来。 杨小姣接着开导:“火自在那儿燃烧着,它发光发热是它与生俱来的天性,因为它不发光不发热就不是火了。但它又不曾故意诱惑撩拨飞蛾。飞蛾丧身火海固然让人叹息,但火不能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凤章,我家乡有位老人说过,不是你的就不要去拿。这里面包括财富名誉,也包括责任和罪过。属于我们的责任我们担下,不属于我们的,哪怕全天下都指责我们,也决不承认。” 云凤章一直沉默不语,他搂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 半晌之后,他方用低哑动听的声音动情地说道:“小姣,遇到你真是我的幸运。”无论前世今生都是。 杨小姣笑道:“你能想通就好,我可是绞尽脑汁把我压箱底的话都拿出来安慰你了。” 云凤章在杨小姣的开导下,心结一点点解开,心情便渐渐开朗起来。 杨小姣又让人给老周家送了一笔钱并请大夫给那个姑娘看病。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老周夫妻说,等他们闺女病有起色了,就回家乡去,过个两年,让闺女嫁人生子,也许一切都好了。 处理完这件事,杨小姣狡猾地问道:“你当初没想到要纳那位周姑娘为妾吗?” 云凤章微笑,“有很多这么劝过,朋友也劝,但我不想。我无法想像跟不熟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情形。但我又会内疚会矛盾。” 杨小姣先表扬再教育:“你这么做是对的。以后只要你没主动招惹人家,连内疚都不要用,内疚多了也容易出事。” 云凤章从善如流:“娘子说得是。” 两人都察觉出了,自谢静雅之事后,他们的关系似乎又向前飞跃了一步,确切地说,他们之间是心与心的碰撞,身与心的完全融合。 云凤章也惊喜地感到杨小姣在日新月异地进步着,她极快地适应了自己的两大新身份:书坊老板和云夫人。并且两样都做得极好。 他本以为今生的小姣因为没有前世的那番经历,肯定会天真青涩许多,而他也极愿意呵护她的天真。但没有料到,她就是她。无论有没有那些经历,她都会在适合的时间蜕变升华。她的机智、锋芒,坦率、俏皮,让她也收获一帮追随者。这帮追随者有男有女,通常杨小姣推出什么书,他们就读什么书,她读什么书,他们也跟读。 女子倒还罢了,云凤章随时注意那些男子。看他们并无别的动作,他才渐渐关心。 杨小姣为了彻底驱赶谢静雅之死带来的阴霾,整天不让云凤章闲着,以免他胡思乱想。两人早上看朝阳,上午赏花,下午画画,傍晚时看夕阳。 杨小姣此时也不像冬天时那样慵懒了,每天陪着云凤章早早起来。 起初,两人是携手而来,云凤章身体一恢复,便用披风裹着她抱着过来。 春天的早晨,园中鲜花上露珠滚动,朝阳一出,映得满园光华。风带着花香和草木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睡意全消。 中午时,阳光正暖,两人半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大黄也卧在他们身边,小仙则窝在小姣的怀里。 一起画画仍是云凤章最爱做的事。这么长时间了,杨小姣的画技也有所进步,她画的尾巴越来越好了。云凤章现在有了十几幅带尾巴的画像,粗的细的,长的短的都有。这些画像以后都价值连城,当然这是后话。 杨小姣继尾巴和角之后,又在练习一项新技能。她在偷偷地练习,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没想到还是被云凤章发现了。 这一天,云凤章翻出了她画的那张半果体画。 杨小姣此时还没修炼成刀枪不入的厚脸皮,不自觉地有些窘迫。 云凤章拿着画,认真地鉴赏点评:“笔法有些稚嫩,但,观察力很敏锐……” “嗯嗯。”杨小姣不知怎么回答好。 云凤章顿了一下又道:“这样下去,你倒可以开宗立派。” 杨小姣眼睛一亮,那一点羞窘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忙问道:“那我是什么派?天才派还是性灵派?” 云凤章一本正经地道:“流氓好色派。” 杨小姣扑上去又咬又啃又蹂、躏。 她刚咬了几口,突然又想起什么,赶紧黯然停下。 第51节 云凤章不解地道:“怎么了不咬了?” 杨小姣神情低落:“你中毒那天,我发誓以后再不咬你了。” 云凤章微微一笑,用脸蹭着她的脸颊说道:“那次只是个意外嘛,总不能因噎废食。你不咬我,我心情会很不好。” 杨小姣噗嗤一声笑了,凑上去接着咬,动作很轻很轻。 云凤章因为身体原因克制很久,这次终于顺势开了戒…… 两人躺在书房里的软榻上,两人四肢交缠在一起,杨小姣趴在云凤章的胸膛下,小声说道:“我好像又饿了。” 云凤章柔声道:“不是刚吃饱了怎么又饿了?” 杨小姣指指耳朵,“这里饿了。” 这是明显地想听好听的话。 云凤章刮刮她的鼻子,曼声为她念了一首自己做的诗。 杨小姣听得似懂非懂。 听罢,她略有些不满地道:“你们这些文人也真是的,说什么话都讲究委婉。” 云凤章想起前世时,她做的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所谓诗歌,便诱导她道:“娘子就做一首不委婉的让为夫听听。” 杨小姣大言不惭地道:“我其实也做了一首,不过还没改好。” 云凤章迫不及待地道:“娘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区区一首诗哪里用得着改。” 杨小姣受了他的怂恿,便信心满满地念出了自己做的那首诗: 你是春雨,我一见你就润了。 你是夏夜的闪电,我一见你就抖, 你是秋天的果树,我一见你就想猴上去。 你是冬天的火炉,我一见你就想往前依偎。 …… 饶是云凤章比前世脸皮厚了许多,一听到这种大胆直白而又火辣辣的词句仍不免面酣耳热。 杨小姣仍在清声朗诵: 你胜过月色超过雪色。 是我心中不可替代的人间绝色。 云凤章被此诗震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清咳一声,道,“倒数第二句极好,堪称本诗的诗眼。” 杨小姣道:“这句应该是借来的,忘了出处了。” “娘子这句借得好,借得妙。” 杨小姣被夸得通体舒泰,她面带笑容,“其实还有最后一句没好意思说。” 云凤章虽然更加面红耳热,但心里仍是无比期待,“你说出来我听听,若是好了,我今日任你差遣。” 杨小姣略一酝酿,终于说出了那句让人羞耻的话: “哪怕你身上最重要的部位没用了,我也一样想和你困觉。” ☆、第六十章 闹剧 第六十章闹剧 云凤章的身体和精神一恢复,两人又过上了和以前一样没脸没皮,无忧无虑的日子。 杨小姣用书坊所得的盈利,为父母开了一座不大的茶楼,一是为她爹和小娟找点事做,二来也是他们日后的生活来源。杨成行动不便,主要是由杨小娟打理。杨小娟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少,她清醒时脑子也颇为好使,将茶楼打理得井井有条。 杨小姣起初担心有街痞流氓去找碴,就托忠伯和云齐时不时过去照应一下。没想到,这些根本不需她操心。 谁若敢出言不逊,杨小娟就举着从家乡带来的大刀能追着对方跑两条街。几次之后,那些地痞流氓们见着杨家茶楼便绕着走。与此同时,杨小娟彪悍泼辣的名声也彻底传开了。 杨小娟的名声也间接影响了杨小姣,人们纷纷猜测,既然妹妹这么彪悍,那同一个爹妈生的,想必姐姐也温柔不到哪里去。有的人说,杨小姣看似温和,实则十分泼辣,她婚前的温柔是装出来的,现在已经原形毕露了。 人们纷纷传言,杨小姣在家里都是骑在云凤章脖子上(有人亲眼在庙会看到过),还不准他出门应酬(云凤章亲自透露的),不准女人靠近他(有人亲眼看到过),不准他斜眼看美女(怪不得云凤章走路总是目不斜视),云凤章走哪她跟哪儿(全城的人都知道),还有最后一条,云凤章晚间必须得“上工”(听说她用串钱记事)。 人们不禁呜呼哀哉,可怜的云凤章,一朵娇花被羊给啃成这样。怪不得人们常说,拙夫常伴巧妻眠,美男常被悍妻压。一想到此,很多不如他俊不如他有才华的男人陡然而生出一股优越感和自豪感,他们虽然很多地方比不上他,但过得比他强多了。他们在家里说一不二,想去哪儿就去哪,想看谁就看谁。 云凤章传说中的处境,平抚了大多数男人的心情。 不过也有的人偏不属于这些人中的一员。这人就是张美辰。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看云凤章莫名其妙地不顺眼。其实云凤章从来没得罪过他。但张美辰总觉得云凤章抢了他的风头,只要一有机会他就找他的碴。 这一次,张美辰聪明了一回,他没有明着找茬,而是跟几个呼朋唤友合计之后,想出了一个损招。 杨家茶楼开张后,云凤章又多了一个去处。有时去跟朋友聚聚,有时去听听评书。杨小姣有空就陪着去,没空就放他一个人活动。 这天,云凤章跟王一川约好在茶楼会面,王一川有事耽搁了一会,他就先点了一壶清茶一些茶点等他。 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说,王一川在会宾楼等他。云凤章不疑有他,就跟着过去了。 不多时,杨小姣办完事情路经此地,她一进门,就见小娟风风火火跑出来说道:“姐夫被人算计了,咱们快去!” 杨小姣听罢心中不由得起急,赶紧问怎么回事。杨小娟飞快地简述了一下事情经过。茶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客人剩下的点心和茶水一般都会赏给负责那桌的伙计,刚刚有个伙计吃了云凤章那桌剩下的点心,身上像火烧了一样,看着灶房烧火的五十岁大娘两眼发直…… 杨小姣的心一咯噔,她蓦地想起了两人前世的相遇。要是云凤章和别人…… 杨小姣的火爆脾气蹭地一下上来了,她咬牙切齿地对杨小娟说道:“赶紧地,把你的刀带上,我要去砍人。” 杨小娟怔了一下,依言而行。 杨小姣带着妹妹和一帮侍卫气势汹汹地从会宾楼后面的小巷子里抄过来,她一上来就抓住一个后厨的伙计问道:“云凤章在哪间房?” 伙计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大概在、在天字一号房。”杨小姣像一阵风似地冲了上去,杨小娟也跟着上去。 来到房门前,两人隐隐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杨小姣不及细听,一脚踹开了房门。 屋里面站着一个五大三粗,黑肤小眼龅牙的女人。女子正站在床前发呆,她双眼迷离,神情恍惚,不过身上衣服还是完好的,看样子刚进来不久。 云凤章像蚕宝宝裹着茧一样紧裹着被子熟睡。 杨小娟看了看那女人,一记手刀将女人敲晕,拖走,临走时对姐姐说道:“姐,我把她带走,你自己上。” 说完,她便拖着人离开了房间。 杨小姣松了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终于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她既心疼又埋怨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已经中过一次招,就不知道防着点吗?” 她刚说完,就听见云凤章喃喃道:“娘子,我好难受。” 杨小姣掀开他的被子,他早已迫不及待地伸手抱住了她。 杨小姣没好气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招的头牌。” 云凤章闭着眼睛笑道:“我知道,你是我的娘子。我闭着眼睛也摸得出来。” 他说着,又情不自禁地吟出声来。杨小姣看着心疼,便不再折磨他,掀开被角钻了进去,紧紧抱住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的缘故,反正他今日挺勇猛的。 “小姣,我这回中用吗?” 杨小姣:“……够用。” 云凤章不满地哼了一声。 杨小姣忙说:“用不完用不完。”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 ……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两人筋疲力尽地抱在一起,云凤章两眼清明,笑意盈盈地看着杨小姣,说道:“娘子,其实在外面也挺有意思的,是不是?” 杨小姣心头的气仍没消透,“你就不会小心点吗?幸亏是我赶来了,要不然……” 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差点被别的女人碰了,她的心头就憋着一股邪火。 云凤章的手在她光溜溜的脊背上游走,轻笑道:“傻瓜,在半路我就发觉了,我随身带着解药的。那药还是你以前给我配的,就怕我再中招。” 杨小姣后知知觉,她这是被他耍了?亏她还在为他担心焦急。 她在被窝里对他又踢又打又啃又咬,云凤章双亮灿亮,笑呵呵地享受着她的热情。 两人腻歪够了,才猛然想起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围观呢。 杨小姣一想起那个可恶的始作俑者,就恨得牙痒痒。 两人穿衣起床。他们下楼时,杨小娟和云齐和忠伯他们都在等着他们。大门已关,几个伙计战战兢兢地垂首站在那儿,杨小娟正在训斥责骂他们。 他们一下来,大家的目光刷地一下聚集到两人身上。 云齐愣头愣脑地问了一句:“公子身上的药性可解了?” 杨小姣面上不由得一热,云凤章跟他也差不多。两人悄悄对视一笑,很快恢复正常。云凤章面色如常,声音平静地答道:“已经被夫人解了。” 云齐突然想起什么,脸上不由一红,低着头再没说话。 其他人都在极力忍笑。 大门打开,外面的人和阳光一起涌了进来。 张美辰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夫妻两人。 “这、这……哈哈,嫂夫人来得可真及时。” “去你娘的及时!” 杨小姣和云凤章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杨小娟一声怒吼,提刀就去砍张美辰,张美辰大叫一声,拔腿便跑。 他的侍卫和狗腿也跟着追上去。 这时,正好王一川闻讯赶到。云凤章笑道:“一川,你跟上去看看。” 王一川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笑了笑,转身追了过去。 第52节 会宾楼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人群。结果他们没看到云凤章的热闹,反而观看了一出张美辰被人当街追杀的场景。 据说那一天,张美辰被杨小娟打了个半死。 大伙都在那儿纷纷叫好,没人上前劝,也没人拉架。 他的侍卫和狗腿子倒是想上前帮忙,但杨小娟带来的也有人。 于是他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张美辰被痛揍。 王一川和云齐他们就那么像看戏似的看着张美辰被揍。 这边,杨小姣和云凤章上了马车准备回家。 路上,云凤章又耍起赖,“娘子,我总觉得我余毒未清怎么办?” 杨小姣嗤之以鼻:“回去我用拳头帮你解。” 云凤章不依不挠,“娘子先用嘴帮我解吧。” ☆、第六十一章 家人(上) 杨小姣最终还是为云凤章解了余毒。 不过这是在马车上,两人到底还是不敢太放肆,只敢过过嘴瘾。 杨小姣直到这时想起此事还是生气,她跨坐在云凤章腿上对他又掐又拧,严加审问,“如果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云凤章轻笑,“你再不来,我就起来自己走掉。” 杨小姣哼了一声,“那个女人五大三粗的,万一强来呢?”她可忘不了那个女人那种心荡神迷的神情。 云凤章苦笑,“我可是个男人哎。” “那又怎样,你前世还不是被我放倒了。”杨小姣一想起这事就挺得意的。 “嗯哼,我那时是被下药了,要不然怎么便宜了你。”云凤章说着,不停地吻她以示安慰。 “哼。”杨小姣即便吃了他也不会嘴软,到最后仍然冷哼连连。 两人小吵之后,杨小姣又对那种药起了好奇心,“你说这种药滋味究竟如何?药效如何?” 云凤章无奈地望着她,用手指点着她的红唇,戏谑道:“我们还用得着吃那种药吗?你不是一看我就……嗯……懂?” 杨小姣埋首在他的胸前格格笑起来。 这件事后,张美辰成了过街老鼠,受到人们的唾弃不说,杨小娟是见一回打他一回。每次围观者都是拍手叫好。 但是谁也没料到的是,这个张美辰没多久就托人向杨家提亲。 杨小姣听到这个消息,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这世上真有人会挨打成瘾的吗? 云凤章倒不显惊诧,他淡淡道:“这个张美辰就是个欠打的料。”他一辈子的妻子是城中有名的悍妇,经常提着菜刀追杀到青楼。当时的张美辰还拿此事跟云凤章套近乎说,“你看咱俩是同病相怜,人在龙凤,却娶了这么个悍妇。” 云凤章当时对他是嗤之以鼻,“你拿我跟你相提并论就罢了,能不能别作践我的夫人,她跟你妻子不是一路人。” 这话传到张夫人耳朵里,气哼哼地来找云凤章算帐,最后还是小姣出面摆平了她。也不知道小姣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反正从那以后张夫人对她是心服口服。 张美辰向杨家提亲的事成了一桩笑谈。 有人打趣杨成说,他家真和张家成了,他家里可就热闹了。家里的水果和砖头都不用买了。大女婿是掷果盈车,二女婿是掷石盈车。 这张美辰对这门亲事还挺上心,甚至专门来找云凤章和杨小姣两人。 他摇摇扇子,洋洋自得地对杨小姣说道:“云夫人,你们姐妹俩真是交了好运,有幸被本城的两大公子看上,这下不知该有多少姑娘为此伤心难过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怒吼,“姓张的,你有完没完。” 就见杨小娟又怒容满面地冲过来了。 张美辰见状仍是拔腿就跑。 云凤章苦笑一下,又让人去跟上。 杨家到底还是没答应张家的提亲。 杨小娟的拒绝理由很简单:“他不但人丑,还丑得没自知之明。” 据说张美辰气得险些晕倒。 杨小娟的名声又盛了一层。 但她的婚事仍悬而未决,杨小姣就劝爹娘让一切顺其自然,该来的缘分自然会来到。 过了几日,杨小姣就发现府里又多了两个生人。云凤章笑着让人两人上来拜见夫人,原来他们两个就是云府的另外两个侍卫,云伽和云过。 云凤章对云过说道:“云过,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云过说道:“属下中途接到公子的书信和画像一直在闽越之地访查,最后在一位过路客商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他说他见过画中的人,那人是一位客商的养子,如今回东海老家奔丧去了。属下又赶了过去,那人与画像确有几分相像,属下又问他幼年的事,他说他记不清楚了,只仿佛记得自己有两个妹妹,有一个非常好看。属下本想带他回来,可惜他生了重病,实在无法成行。属下将留下些钱财他托付给邻居照料,这才赶过来,想请夫人派个可靠的人去认一认。” 杨小姣又惊又喜,几欲喜极而泣。 她又问了云过关于那个男子的其他事情,年龄相貌各种都符合,那个男子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哥哥了。杨小姣急欲和家人分享这个消息,当下就让人回杨家报信。同时也做好打算,要带着她娘亲自去认一认。 杨小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等她再注意到云凤章时,就发现他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 “你怎么了?”杨小姣不解地问道。 云凤章勉强一笑,突然问道:“小姣,你真的要去东海吗?” 杨小姣理所当然地道:“自然要去,小娟还要照顾爹和打量茶楼,娘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云凤章脸色发白,他试探着商量道:“我派人去不行吗?或者我跟着去也行。” 杨小姣怔怔地看着云凤章,起初不理解,他为什么对自己要去东海有那么大的反应,仔细一想,继而明白了什么。 她一脸心疼地将他搂在怀里,温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但这一次跟上次不一样了。有些事我们必须要面对,该来的是躲不过的。” 云凤章紧紧地回抱着她,喘息道:“小姣,我怕……” 次日,杨小姣就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家人,全家自是喜出望外。 杨成的腿脚不方便,自然是要钱氏前去认亲。杨小姣和云凤章陪着她去。 事情已经确定下来,但无论杨小姣怎么安慰云凤章,他仍是忧心忡忡,抑郁不乐。 晚上的时候,杨小姣窝在他的怀里好声安抚,“陈姝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别担心了,就算有意外,我也一定会回来,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嗯。”云凤章紧紧地抱住她,恨不能和她融为一体。 黑暗中,他的唇寻到她的唇,发了疯似地辗转轻咬深吻,一次又一次,杨小姣被他亲得喘息连连,浑身发软。他亲够了,又要挣工钱,这次挣得最多,共得了十文钱。 次日清晨,两人自然而然地起晚了。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懒地起床。 他们刚起床,忠伯就来禀报说,云家大哥和大嫂来洛城了,此刻正在前厅等着。 ☆、第六十二章 家人(下) 两人闻言不由同时一怔。云凤章的神色更是变得古怪而复杂。 忠伯动了动唇,语气谨慎地劝道:“二公子,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大公子和大少夫人远道而来……” 云凤章沉吟半晌,浅浅一笑,道:“忠伯,我明白。” 忠伯略略松了口气。 等忠伯离开后,云凤章轻轻握了杨小姣的手,温声说道:“小姣,走,咱们去见见大哥大嫂。” 他似乎想跟她说些什么,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杨小姣笑笑,也没有多问。她换了身正式点的衣服,化了淡淡的妆。平常的时候,云凤章肯定会凑到镜前兴味昂然地看她梳妆打扮,顺便捣捣乱。今日的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杨小姣此时倒是对外面的那对夫妻充满了好奇。也许看到了他们,有些事情就有答案了。 两人并肩走出房间,来到客厅。 忠伯正跟一个中年男子说话,旁边坐着一个身着玫红色衣裳的妇人。 “大哥……大嫂。”云凤章慢慢走过去,叫了一声。 客厅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四人彼此互相打量着。 云凤章的大哥名叫云鹏举,年纪约有四十上下,身材胖瘦合宜,面容端严,他的长相在普通中人算得上英俊,但和云凤章一比,顿显平庸无奇。 而他身旁的金氏则显得十分引人注目,她看上去约有三十出头,身量微丰,五官明艳俏丽,一双桃花眼含情带嗔,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她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 杨小姣上前叫了声大哥大嫂。 云鹏举略略打量了一下杨小姣,冲她点点头,叫了声弟妹。尽管他掩饰得极好,但杨小姣还是他的眼中捕捉了一丝诧异和失望。 云大嫂金氏则放肆得多,她看着杨小姣时,一双妙目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和挑剔。 金氏爽脆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讽刺,“哟,这就是弟妹呀,没想到二弟千挑万选竟挑了个这样的。” 云凤章的眼睛停留在杨小姣身上,微微一笑道:“我从来不曾挑选,而是一直在等着她出现。” 金氏干笑一声,没话找话似地接道:“哦,是吗?二弟离年几年嘴头倒变甜了。” 这时,云鹏举接过话头跟云凤章攀谈起来,两人无非是说些家乡的事,族中的事。两人一点也没有多年不见的亲人重逢时的那种激动和喜悦,却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疏远和尴尬。 末了,他用略带复杂的声音道:“前些日子,我突然梦见了爹娘……唉,你抽空带上弟妹回乡祭拜一下爹娘吧。” 云凤章道:“本来要带小姣回去的,不料中途出了点意外。” 看样子,云鹏举也听说了,他望着弟弟,叹息道:“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总是招蜂引蝶。好在,你也成亲了,心也该定下来了。” 杨小姣敏锐的注意到云凤章的身子不禁微微一僵,她连忙接道:“大哥初来洛城,可能不太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事情是这样的……所以,这不是凤章的错,凤章从来不曾招惹那个谢静雅,我们两个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金氏十分先是认真地聆听着,一双眼睛是不时在云凤章身上时不时流转。 当听到谢静雅服毒自尽时,她不禁“啊”了一声,“二弟,这么说,又有一个女人为你而死了。哎呀,真是造孽。” 云凤章脸色略变,他的目光倏忽变冷,随即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杨小姣。 第53节 云鹏举也是一脸紧张,不住地向金氏使眼色。金氏却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继续谈笑。 杨小姣担心地看了一眼云凤章,一语双关地问道:“凤章,你要不要紧,要不要回房休息会?” 云凤章勉强一笑,轻轻摇摇头。 杨小姣看着两人,继续劝道:“没事,你回房吧,大哥大嫂不是外人,不会介意的。” 云鹏举也劝云凤章回房休息,同时,他也起身告辞。 杨小姣倒是热情留客。 金氏似乎有意留下,但云鹏举却借口与朋友有约,坚持要走。 云凤章倒没有特意挽留,两人一起将客人送出了门。 金氏慢慢腾腾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园子,漫不经心地道:“这园子大体建造得不错,就是有些地方破坏了整体和谐。”杨小姣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她淡然说道:“自家住的园子,又不是给外人看的,当然是按照自己的口味来。” “那倒是。”金氏笑呵呵地敷衍了一句。 四人边走边说话,云凤章跟他大哥倒还好,虽然疏离客气但还算和谐。 杨小姣跟金氏简直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有含义或者都有陷阱,好在杨小姣并不上她的当,她也懒得跟她纠缠。云凤章有时也会适时插几句嘴,但云凤章一插嘴,金氏就会愈发来劲。 杨小姣和云凤章终于把两人送上了马车,目送他们拐过弯后,才同时叹了口气,相视苦笑一下,携手回家。 “辛苦了你,小姣。我大嫂那人有些难缠。” 杨小姣笑道:“没关系,偶尔一回倒能吃得消。”幸亏分了家,不然有这么个妯娌他们肯定彼此都得少活几年。 云凤章牵着杨小姣的手,默默地往回走,他在考虑、思索着什么。杨小姣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说,她也不催不急,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园中百花竞艳,彩蝶翩飞。阳光洒在园中的鲜花和草木上,满眼的明艳在光芒闪烁,扰得人眼花缭乱,不知该看向何处。 两人慢慢踱步,一直走到了草地上。那是他们最喜欢的地方。 云凤章走到坡顶坐上,杨小姣跟往常一样,走过去坐到他腿上。 云凤章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我家乡的那个女孩,我跟她什么也没有,只是路过她家时渴了敲门要了一碗水喝。半年以后,听说她病死了,他家里人在她房中发现了我的画像,非说是我害死的。” 云凤章有些紧张地问道:“小姣,你信吗?” 杨小姣柔声道:“我当然信,你说的一切我都信。”云凤章心口松了口气。 下面的话,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云凤章酝酿良久方才开口,“下面的是关于我大嫂的。” “嗯,你说,我在听。” 云凤章声音低沉缓慢,“我是父母的老来子,他们生我时年纪很大,我八岁时他们先后离世,我一直跟着大我十八岁的哥哥生活。大哥在成亲前其实挺好的,成亲后有好几年也很不错。” 云凤章说到这里,不由得停顿一下,声音里也夹杂了一些苦涩,“大嫂初进门那几年,对我特别尽心。我也一直敬她如母。只是后来、后来大哥因为要打理家业,时不时外出,我十五岁那年……”云凤章说到这里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杨小姣其实早已猜到结果了。他大嫂长那样一看就像不安于室的样子,而且他大哥长年在外,她的夫君又如此招人,种种因由加在一起,出了那种事也就不足为奇。 云凤章咬着唇,挣扎半晌,最后咬牙说出了真相:“那天,她故意遣走家仆,借着酒意挑拨我。我当时的心情真的难以形容,既震惊又恶心又不知所措。我思量良久,决定告诉大哥,没想到,没想到她竟恶人先告状,说我喝醉了调戏她。” 时隔多年,云凤章说到此事仍是怒意难减。 杨小姣抱着,轻拍了他几下以示安慰。 云凤章平复一下心情,飞快地把剩下的事情说完,“最可悲的是大哥相信了她。骂我不知羞耻,然后请族长来分家……就是这些事,我都说完了。” 杨小姣拍着他的背部,安抚了好一阵子,等他心情完全平复下来,才说出自己的想法,“其实你大哥跟陆蕴一样,他们明知道真相是什么,但他们都选择了自欺欺人。我猜大哥对大嫂的情份一定非同一般吧?” 云凤章点头:“大嫂年轻时是我们那里远近闻名的美人,大哥费了一番心思才娶到她。” 杨小姣笑道:“所以你看明白了,若是你大哥选择相信你,那么他的那个家就散了,还被人耻笑。为了维持那个家,为了挽救自己的自尊心,他一定不能相信你。不是你不好,也不是你不值得他信任,而是这样做更符合他的利益。” 云凤章静静地看着杨小姣,凝视着她那双闪烁着*光芒的眸子,心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又不知该说那句话好。 杨小姣望着他,继续说道:“凤章,你现在抛掉过往的一切,原谅他们。” 云凤章有些意外地望着她。 杨小姣狡黠一笑,“有时原谅别人不是我们因为我们大度,而是要放过自己。放下这些事,它们就再也伤害不了你了。陆蕴的话为什么能伤你至深?就是因为你还没彻底放下那些事。” 想到陆蕴,想到那番话,云凤章不由得再次苦笑。 “其实,你看大哥大嫂过得也并不开心,一个守着躯壳过日子,一个求而不得心有不甘。一对可怜人而已。咱们原谅他们,但从此不再相见。这样就行了。” “这样就行了。”云凤章缓缓重复着这句话,心头不由得莫名一松。 这一晚,杨小姣为了安慰云凤章,使出了浑身解数。 事后,她又有些不安地问道:“你会不会因为从前的事情而抵触欢风情万种的女人?我是不是有时太荡了?” 云凤章忍俊不禁,“你哪里算得上风情万种?” 杨小姣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和挑衅,最后她直取黄龙,但是宣而不战,云凤章他被她折腾得浑身难受,最终只得承认错误。 “娘子,你是风情万万种。” ☆、第六十三章 蛟龙山 云鹏举和金氏只是路经洛城,并未久留。 期间,云凤章和杨小姣招待两人在家中吃了一顿饭,气氛仍有些尴尬怪异。私下里相处时,金氏总忍不住拿话刺杨小姣。每当这时,杨小姣总是绵里藏针,巧妙还击,既让对方落不着便宜,又不至于当场翻脸。如是几回之后,金氏见她不好招惹,倒也安份了起来。最后两天,气氛比之前融洽了许多。 金氏一反常态,弟妹长弟妹短的,接着又以一副过来的姿态,语重心长地劝道:“弟妹啊,你还年轻,不懂男人的心思。这男人啊,没一个不花心的,尤其是二弟长成那样,这以后……唉,我劝你早做打算,在身边收几个得力的姐妹笼络住他的人和心,省得他把外面那些香的臭的都往家里扒拉。我娘家有个小表妹……” 杨小姣笑道:“大嫂家中事忙,顾好自己家就行了。不必替我们操心。实话告诉大嫂,相公仅够我一个人用的,实在没法分给别人。” 金氏撇撇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杨小姣再不容她转回这个话题,一通话把她绕得头昏脑胀,她也只好将话硬憋了回去。 还好这夫妻俩只呆了几天,中间还要抽空去走访同乡。四人相处时间并不长。云凤章答应说处理完家中的事后,就回乡祭拜父母。 送走大哥大嫂后,两人便开始着手准备去东海的事。 云凤章为此做了周全准备,侍卫随从增加了二十多人。这阵仗把钱氏吓了一跳,他们只是去认个人而已,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但看女婿坚持如此,她也不再说什么。 杨小娟看姐夫如此紧张这次行程,便自告奋勇道:“姐,其实我去也一样的。” 杨小姣却有别的思量,其实她也想弄清上一世自己为什么会失踪。她问了云凤章,云凤章说他当初用了酷刑审问陈姝什么也没问出什么来,反正她就是在姣龙山上一个电闪雷鸣之夜无端消失,他动用了所有的人力寻找数年,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前世如此,那今生呢?这件事不彻底解决,始终会像悬挂在他们夫妻头顶上的利剑。与其躲避,不如迎面直上,查清楚原因,毕竟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解决了它,便也解决了云凤章的一块心病。 尽管,他极力隐藏,但她还是能感觉他心中巨大的不安全感。或是午夜梦回时,或是清晨初醒,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总是习惯性地先摸摸身边,再叫一声她的名字,听到她的应答,他才放心地抱着她继续睡去。有时两人身处情潮巅峰,快乐到极致时,他也会怀疑这不是真的,是在梦中,他让她咬他作记。每到这时,杨小姣先是好笑,继而便是鼻头发酸。 一切准备妥当,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云府的四个侍卫和忠伯都带上了。 这次大黄还想跟着去,却被关在了家里。 马车上,钱氏掩饰不住激动和兴奋,拉着杨小姣不停地说她哥小时候的事。 云凤章也跟着听,只是他的神色十分严肃,整个人绷得紧紧的。杨小姣时不时地从袖子里握着他的手安抚他。 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东海边上的一个小渔村里。村民多以打鱼和经商为生。那个疑似哥哥的人现在名叫王海生,是本村一个老夫妻的养子。 虽然那人各方面都很符合哥哥的情况,但是越近渔村,钱氏和杨小姣就越紧张担忧,生怕到头来是一场空欢喜。 他们这一行人的到来,在安静的小渔村格外引人注目。不少人都跑过来看热闹。 杨小姣和云凤章一人搀扶一边,钱氏颤颤巍巍地下了马车。 村中的巷子很窄,过不下马车,他们三人在前,一路走着过去,后面的人也跟着过去。那些村民大多数也跟过来看热闹。 他们走了一会,最后停在了一栋青石宅院前。 这就是王海生的家。 钱氏愈发紧张,敲门的手都抖了。 她敲了好几声,才听得屋里有个微弱的声音传来:“谁啊,门没关,进来吧。” 杨小姣推开院门,钱氏一马当先,快步直往屋里冲去。 杨小姣和云凤章紧跟在她身后。 屋中的一张小床上,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他头发蓬乱,面容瘦削,脸色青白,眼睛大而无神。 他看到家中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不禁一愣。 这时云过走出来,冲他点点头道:“王兄弟,还记得我吗?” 王海生一看到云过,顿时心安不少,连忙说道:“记得记得。” 他又看看其他人,困惑地道:“这是……” 钱氏自从进屋后,就一直不错眼地盯着面前的人。 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是那么熟悉。 她突然大喊一声,“我的儿啊。” 接着便抱着王海生放声大哭,众人吓了一跳,王海生被一个陌生妇人抱着大哭也颇有些不知所措。 杨小姣伸手去拉她娘,好容易将她劝得平静下来。 云凤章这时正在跟王海生说明来意,王海生仍是一脸懵懂,说他只记得自己似乎有两个妹妹,家乡有条小河,其他的都印象了。 钱氏擦着眼泪,急切地帮他回忆:“你再好好想想,你姓杨,名字叫小义,咱们家在桃花镇。你爹叫杨成……” 但无论她怎么提醒,王海生仍是一脸懵懂。 最后还是云凤章让人命出一轴画像。 画像有五尺多长,二尺来宽。 上面画的正是桃花镇,上面的街道、房屋、店铺,还有满街跑的孩子和狗,画面栩栩如生。 王海生瞪大眼睛看着。 许久之后,他突然两眼一亮,指着周家旁边的一处园子叫道:“这里是不是个废园,里面有棵大枣树,西北角有个狗洞。” 杨小姣激动地答道:“对对,那狗洞是我们一起挖的。” 王海生看了一眼杨小姣,接着又看了第二眼。 开了这个头后,一切都顺理成章地想起来了。 第54节 钱氏再次抱着儿子痛哭。其他的人也不由得唏嘘感慨,场面十分感人。 两人哭够之后,渐渐平静下来,钱氏拉着他认妹妹妹夫。当他得知面前如画中人一般的公子竟是自己的妹夫,也不由得呆了片刻。 王海生也就是杨小义,简单地跟亲人说了自己的一些经历。他来王家之前还有过一番曲折的经历,听王老头说,他中间逃跑过一回被发现了,被抓了回来打人半死,后来往南边来,因为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大病,那人贩子就将他扔在路边,险些死掉,正好被路过的王老头捡了回来,用土方子竟治好了。他记不得自己的家在何处,又无处可去,刚好王老头的儿子赶海被淹死了,家中无儿无女,于是他就留了下来,并被取名为王海生。平常就贩卖些海货,做点生意。前些日子,王老头夫妻俩病逝,他来回奔忙,安葬好二老后,他自己也病倒了。 他讲得简单,但听者却是心惊肉跳,钱氏又抱着他哭了一回,杨小姣也跟着掉眼泪。 一家人终于团聚。云凤章带来的人中正好有大夫,正好帮杨小义治病。由于他病得太严重,一时不能上路,一行人决定逗留几日,等他病情好转再上路。 他们就在村中找了些空房安顿下来。一家人好容易团聚,钱氏每日都拉着儿子有说不完的话。可能是血缘天性使在然,杨小义起初还跟钱氏有些陌生拘束,没几日便渐渐熟稔起来。 杨小姣打量着面前的哥哥,他被王老头夫妻养得挺好,善良正直,踏实能干,有些小商人的精明但又不油滑轻浮。 哥哥的病情在渐渐好转。云凤章暂时放下了这件事,转而心系于另一件事。 有一天,他突然问道:“此地离蛟龙山有多远?” 有个村民答道:“不远不远,也就十几里地,不过,那地方挺荒凉可怕的,没什么好玩的,先前还有个道观,前些日子不知怎地被烧了个干净。” 云凤章默然不语,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宿命?怎么偏偏就离得那么近? 他不由得想起前世,小姣失踪后,有一个道士说,小姣的名字与蛟龙山暗合,蛟龙入海,一去不返。她一定要避开这里。但是如今他们却主动来了。 ☆、第六十四章 回程 五天后,杨小义的身体已好了大半。他本就年轻力壮,身子底子好,再加上医术高明的大夫调理和亲人的细心照料,病情痊愈得比预想中快了许多。 杨小义忙着处理家中的事情,祭拜养父母,告别当地的亲友。 杨小姣提出想去蛟龙山父亲的墓地前看一看。 钱氏默然片刻,点头答应了。 杨小义也特意抽出一天空闲陪着他们同去。 云凤章将所有的侍卫全部带上。一路上,即便当着岳母和哥哥的面,他也一直没松开小姣的手,仿佛生怕她突然消失似的。 钱氏担忧地看了看两人,杨小义不知就里,以为妹妹和妹夫是新婚恩爱,只是暗自偷笑和高兴。 蛟龙山,以其形命名。此山远远望去正像一条蛟龙横卧在碧波之上。龙头昂在海里,龙尾接地。中间有几座高低不等的山峰。最高的一座是在龙头上,那是一座孤峰,只有一架晃晃悠悠的铁索木板桥与其他山峰相连,脚下便是滚滚的海涛,看着让人心惊胆战,极少有人走过这座桥。 山上杂木丛生,乱石遍地。山的正中间,原来有一座道观,是道姑清修的地方。去年被大火烧了,里面的十几名道姑分散到别处去了。如今山上空无一人,显得愈发荒凉。 离道观远不远处,有一处孤零零的坟茔。 这便是杨小姣的生父,当年名扬京洛的昭华公子的坟墓。 一行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坟前。 墓碑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写。 奇怪的是,坟头的青草不知被谁修剪得整整齐齐,坟前还有一株桃树。 钱氏抚着墓碑无声泪流。 杨小姣望着这座孤坟,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怅。 云凤章脸色发白,一直紧攥着杨小姣的手不放。 钱氏拭拭眼泪,让两人对着坟墓跪下,磕了头。然后大家默默地烧了带来的纸钱,供上祭品。 烧完纸,钱氏又让两人对着大海的方向跪下磕头,她将一盘供品和纸灰撒向了大海,这期间,她的眼泪一直没断过。 太阳不知何时隐入了云间,天空阴沉沉的,突然起了风,风起浪涌,一层层雪白的浪花,疯狂地撞击着青黑的山岩,仿佛要将整座蛟龙山席卷入海中似的,令听者心惊肉跳。 “咱们走吧。”好久之后,钱氏才拭着眼泪说道。 杨小姣和云凤章都没有说话,默默地牵着手往山下走去。路过破败的道观时,杨小姣猛地停住脚步。 “娘,我以前来过这里吗?”杨小姣问道。 钱氏避开她的眼睛道:“没有,你没来过。” 杨小姣快步朝前走去,云凤章紧跟不舍。 杨小姣在道观前转圈,道观虽然被烧毁,但仍残留一些顽强不倒的房屋。其中有一处烧得焦黑的青石房间,杨小姣大步走进去,这间屋子特别古怪,里面阴森森的,屋子中央有一根柱子,柱子前面有一处深坑。杨小姣无意间往深坑里一看,顿时毛孔倒竖,浑身冰凉,“啊”的转身抱住了云凤章。 云凤章紧紧地搂住她,安抚着,将她抱出了屋外。 杨小姣浑身颤抖,她的脑中像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似有无数的东西要争先恐后地往外涌。但中间总被什么卡住似的,那些东西怎么也涌不出来。 “小姣,我们回去,回去。”云凤章脸色惨白,神色慌张。 杨小姣出了那间石屋后,身体渐渐回暖。道观的前方,在靠近大海的最边上,有一座八角亭,不过,亭子也毁得厉害,只能凭借残留的几样物事,判定这里曾经是一座亭子。 杨小姣抬步就要上前,却被云凤章拖了回来。 她只好停住脚步,但她觉得身子脖子上的那块玉佩却意外地发烫,她一时也没有多想。 杨小姣心中已经断定,这个地方她一定来过,这里肯定跟她的那些被强行抹去的记忆有关。 “咱们下山吧。”云凤章的手心汗津津的,声音微微发颤。 “好,我们回去。”杨小姣用力捏捏他的掌心,两人对视一眼,转身慢慢往山下走去。 杨小义扶着钱氏,云凤章仍旧牵着杨小姣的手,忠伯云齐他们跟在后面,众人一起下了蛟龙山。 到了山下,云凤章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靠在杨小姣身上。 杨小姣扶着他说道:“我早说了,肯定没事的。” 云凤章勉强冲她一笑。 他们正要上马车,突听杨小义大声嚷道:“你们快听,山上有人在弹琴。我听人说,路过的人时常听到三更半夜有人弹琴,还有人说是女鬼……” 云凤章一脸紧张,赶紧让云齐快去看个究竟,云齐飞身上了山,不多时又下来说,没有见到人。 云凤章仍不放心,他自己又带人去查探了一番,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最后,钱氏说道:“这道观里原本住着道姑,说不定是有人回来看看。” “既然如此,为何怕人发现呢?”云凤章疑惑地说道。 忠伯建议说,他留下来看个究竟,让他们一行先回去。 云凤章想了想,只好同意了。 众人闷闷地下了山。 忠伯当天晚上,直到半夜才回渔村。他说他确实等到了一个中年道姑,她先前就在山上的道观修行,后来道观被毁,她不得不另投别处,如今旧地重游,心中伤感,便弹琴消遣,之前见有人上前查探,怕那人有不轨之心就躲了起来。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但云凤章心中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这种不安直到他们离开东海郡时才渐渐变淡。 杨小义将家中一切安排好后,便跟着妹妹和母亲回洛城。 钱氏一路上跟儿子说个不停:“你爹你小妹正在家中等着咱们呢,你大妹妹帮着咱家开了一间茶楼,生意不错。你还没有媳妇,我回去得跟你张罗张罗。” 回来的路上倒比去时轻松许多。 云凤章一直紧绷的心也慢慢松弛下来。他和杨小义虽不是一路人,但两人都是年轻人,倒也能说得上话。 而且,杨小义对这个妹夫一直心怀感激,云凤章则是把他当兄弟看待,两人相处得倒是十分融洽。 杨小姣笑吟吟地看着哥哥,他的身体一恢复,容貌比先前更出众英俊,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依稀能看出幼年的轮廓。哥哥一回来,爹娘的心病算彻底好了。她和小娟也多了一份依靠。哥哥能找回来,靠的就是云凤章。杨小姣心中对他愈发感念和依恋。云凤章也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两人四目相对,情意暗暗涌动。 云凤章喉头滚动,眸光深沉,他极小声地说道:“今晚给我准备十文钱。” 杨小姣抿嘴轻笑。 杨小义耳朵尖,立即接道:“妹夫,你要十文钱做什么?我这有。” 杨小姣轻笑出声。 云凤章面色尴尬,支支吾吾道:“不用不用,我们在、在对帐。” “哦,对帐啊。嗯嗯,居家过日子是得精细点。” 晚上,他们宿在一家小客栈。 云凤章他们先到的,忠伯定了三间上房,钱氏和杨小义每人一间,他们夫妻一间。仆人和侍卫住在中房,几间大通铺即可。 他们吃晚饭时,店小二一脸为难地来跟他们商量,问钱氏那间是否愿意加进来三个女孩子。 “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这一车多是女孩子,也不方便睡大厅,你们看行不行?房钱什么地好说。” 云凤章征求了岳母的同意,就答应了。 他们刚吃过晚饭,就见一个打扮得十分爽利的中年妇人带着三个年轻姑娘走了过来。 中年妇人口齿伶俐,应答如流。没多久就跟钱氏熟稔了。 等到三个女孩子抬起头来时,云凤章不觉一惊。 “李天香。”他失声叫道。 其中一个女孩子猛然抬起头来望着云凤章。那个中年妇人也是一脸惊讶,她忙笑道:“这个女孩叫李香。李天香,国色天香,这名字改得好,改得好,这位公子果然有大才。” 杨小姣也赶紧朝那个女孩子看上去,她约有十五六岁,身材高挑挺秀,容貌清艳,虽然身着粗衣旧服,但仍不掩国色。 这就是云凤章跟她说过的她前世的好朋友,青楼名妓李天香。不过,她现在还不是。 杨小姣这次也弄清这个中年妇人是做什么的了,原来是个牙婆,怪不得口齿如此伶俐。 云凤章看着杨小姣,杨小姣会意,便故作漫不经心地道:“大娘,我家中正好缺个丫头,您这可有合适的人选?” 牙婆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这对夫妻,男的长的惊为天人,女的倒也生得清丽动人。但跟男的一比,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她买回去一个容貌如此出挑的丫头不是给自己找事做吗? 当然,这话她不好直说,她拿眼觑着钱氏。果然钱氏也有些不赞同。特别是刚才姑爷那种神情更让她心头难安。 但无奈杨小姣坚持要买。牙婆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委婉说明了,这批姑娘不同于别的,是打算要卖到洛城某处的。以李香这种姿色,肯定是要卖高价的。 这时,一直低头不语的李香,突然抬起头说道:“刘妈妈,您当初买我时只花了二十多两银子,除去这一路的吃用,您赚上一倍也足够了。若妈妈打定主意将我卖到青楼,我万一想不开,中途寻死,妈妈岂不是人财两空。这位公子和夫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妈妈将我卖于他们,也算结个善缘。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岂不更好?” 一众人均是诧异地看着这个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姑娘。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刘牙婆格格笑道:“你们瞧瞧,这还没到你家呢,就开始向着主家,将来肯定是个忠心的。罢了,老身我结个善缘,就八十两银子,你们也别讲价了,我这一路的车马吃喝住店哪样不得花钱?你们总得让我有点赚头。” 杨小姣倒也没讲价,痛快地答应了。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刘牙婆将李香的卖身契给了杨小姣。 钱氏仍是一脸担忧。但闺女坚持要买,她也没再阻拦。 第55节 当晚,这三个姑娘跟钱氏挤在一屋。 另外两个姑娘见李香被买,又见云凤章如此容貌人才,也纷纷心动,便想从钱氏身上打开缺口。无奈钱氏一概不理。 次日清早,他们一行人继续赶路。 钱氏冷观旁观李香,见她容貌美艳但却不轻浮。尽心尽力地服侍她,粗活细活都能做得。平常目不斜视,暂时倒没生出旁的心思。 到了洛城,杨小姣就将李香的卖身契还给她了。李香吃了一惊,不解地问道:“夫人这是何意?” 杨小姣笑道:“你的亲生母亲是不是江南人士?” 李香忙说是。 “那就对了,因为你的相貌肖母,所以我夫君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家跟你外祖家有一点亲戚。” 李香倒也信了。不然这夫妻俩跟她无亲无故的,何苦要帮她? 李香很快就找到了一份糊口的活计,并且在钱氏的帮助下租了一间房子。她心中感念杨家的帮忙,时常来杨家帮钱氏干干活,做做针线,陪她说说话。钱氏这才彻底放了心。李香时常出入杨家,一来而去就跟杨小义混熟了。杨小姣万没料到,自己救下的前世朋友竟成了今生的大嫂。 云凤章和杨小姣完成这件大事后,便准备启程回江南老家去祭拜父母,再把小姣的名字写入他家族谱。 因为他们这次要出门好久,杨小姣就跟云凤章商量,想回娘家跟父母多住几天。 云凤章自然同意,但忍受不了独居生活,白天同意,晚上便反悔也跟着去了岳家。此事被李香和杨小义偷偷取笑。 杨小姣陪着妹妹和李香闲逛,云凤章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跟去,只好在家干等。 这天,杨小姣和小娟李香三人跟往常一样出门采买东西。 一个时辰后,李香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不好了,小姣不见了!” ☆、第六十五章 结局(上) 小姣失踪了。 云凤章一听到这个消息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晕倒。他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听到这个消息,杨小义心中也着急,但尚算冷静。他扶着云凤章急声劝道:“妹夫,你一定得挺住,咱们找人才最要紧。” 云凤章强自抑制住,勉力冷静下来,便让云齐和忠伯过来。 不多一会儿,两人就匆匆赶到。 云凤章惨白着脸色吩咐道:“立即动用所有的关系堵住各城城门,先在城里找人。” 接着他又问李香杨小姣究竟是在哪里走丢的。 李香道:“是在菜市口走丢的。当时我们提了不少东西,小姣还买了鱼,回来说做鱼吃,然后出来时,正好撞上一帮耍蛇的,然后不知怎么一回事,那蛇突然不受耍蛇人控制,在群中乱窜。小姣怕那东西,就吓得到处乱跑。我们就走散了。我和小娟就在菜市的路口等着她跟我们汇合,等了半个时辰都没见到人,我们俩才觉得不对劲,我和小娟就分头找,怎么也找不着人,小娟自己去找,让我先回来报信。” 这时钱氏和杨成听到消息也回来了。众人商量了一下,便赶紧分头去找,邻居们听到消息,也纷纷出门帮着寻找。 云凤章在极短时间内,把所有能派的人都派了出去,官府衙门也打了招呼。 然后他像疯了一样,自己跑到菜场门口,亲自向路人打听上午的事情。杨小姣和他一样都是本城名人,很多人都认得。 他的功夫并没有白费,很快就有一个卖鱼的大娘说,杨小姣在她这买鱼时,身后不远处好像还跟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身穿黑衣服,戴着斗笠,也不知道是不是云家的下人。 当时在场围观耍蛇的人说,那蛇本来好好的,一个道姑吹了声笛子,那蛇就突然发起疯了乱窜,幸亏那蛇是拔了牙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 事情问到此处,云凤章已经明白了大半。 他骤然想起了昭华公子坟头上那被修建得整整齐齐的青草,还有他们下山时古怪的琴声,以及忠伯所见到的那个中年道姑。这一切必有关联。他恨自己当时不什么不追查个彻底? 蛟龙山!他们还是终究没有逃过这一劫难。 只是那个道姑是谁?陈姝已经死了,他前世并没有听说还有别的什么仇人,也许是他漏掉了也不一定。当下云凤章发动云府的所有人分三路去蛟龙山。 …… 杨小姣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昏昏沉沉。她不但被捆绑得结结实实,还被人下了软骨散,全身发软无力,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她只知道自己睡在一辆四周封闭的马车里,她不知道绑架她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马车将往何处去。 她只知道绑她的是个功夫很高的中年女子。 马车日夜兼程,从不在客栈歇宿,杨小姣被颠簸得几欲呕吐。 几天后,马车突然停了。她被人提了下去。 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突然被阳光一照,刺得几乎睁不开眼来。她停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 面前竟是蛟龙山,她又回到这里来了!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蒙着黑面纱的女人。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杨小姣,看她站稳了,便一路拖着她上山。 由于软骨散的药力还没散尽,杨小姣走路仍有些发软。那个女人不耐烦等她,干脆夹持着她走。 杨小姣用干涩地声音试探道:“这位姐姐,请问你为何掳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闭嘴!”女人的声音干哑难听。 杨小姣怕激怒对方,赶紧闭嘴不言。 上山的路她熟悉,前些日子刚走过。 目的地她更熟,竟是她爹的坟茔。 那个蒙面女人将杨小姣扔到一边,自己去搬动墓碑。杨小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那墓碑竟是活动的,下面是一个地道的出口。 杨小姣心中突突直跳,任谁也没想到墓碑底下会别有洞天。即便云凤章找来,也一时想不到。 她必须得做点什么印记。可是她双手被捆,根本没法做任何小动作,倒是脚能活动。 她很不雅观地坐在地上,用裙子遮住脚,双脚对擦,将脚上的一只袜子脱掉,她刚脱掉袜子,那个女人便朝她看了一眼,她生怕对方发现,赶紧用脚勾过几块石头盖住袜子。 杨小姣并没有太多时间,那个女人掀开墓碑后,立即过来将她提溜了过去。杨小姣来不及做其他记号,临下去,用力揪了一把坟头的青草。 地穴里面黑暗阴冷,一股潮腐之气扑面而来。 那个女人走惯了,提溜着她阔步而行。 走了一会儿,杨小姣看到了几点烛光。 一个身穿纯白道袍的道姑站在那里,用黑幽幽地目光望着她。 她一步步向她走来。 杨小姣一点点看清了面前的人。 她约有四十来岁,面容清瘦,脸色像死鱼肚那种的白,一双眼睛又黑又深,她注视她时,就像深渊,让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冷意。 看着她的面孔时,杨小姣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你长得果然很像何清如那个死贱人。”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的命真够大的,被陈姝丢进蛇窟里竟然都没死。” 她那两只黑洞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杨小姣,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仿佛刚从冰窟里捞出来的一样,带着一股彻骨的冷意。 杨小姣不说话也不动,她静静地观察着面前的这个人,从她的神色来看,这个人已经疯了,不过,她即便疯也是个审慎的疯子。她什么也不说,生怕刺激得她突然发狂。 即便杨小姣一句话没说,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个道姑突然抽出腰间的笛子,悠然吹了起来。几声笛响过后,杨小姣突然听到四处传来某种动物擦地爬来的消息,浑浊湿冷的空气中多了一丝腥味,突然间,她全身冰冷,周身的血液顿时凝固,脑中一片空白,耳朵里轰鸣直响。 她闭上眼睛不敢看,她能感觉得脚边已经有冰凉的东西在徘徊试探。 这种凉凉可怕的触感,从脚底直窜入脑海,她脑中的混沌像被巨斧突然劈开了似的。 那些封存的往事纷纷涌现出来。 十二年前,也是在蛟龙山上。她母亲已经病死,她父亲秦昭被绑在道观里那间石屋里的柱子上,陈姝当着她爹的面将五岁的她丢进了蛇窟。 惨绝人寰的叫声撕裂了夜空,也撕裂了她爹的心。 他恳求陈姝放过他的女儿,他无论什么要求都答应。 奄奄一息的她被捞了上来,当夜她便发起了高烧,胡言乱语。就在这时,一缕来自异世的魂魄来到了这具身体上。她叫杨娇娇,一个十八岁的即将升入大学的孤女,暑假做兼职时出了车祸而成为了植物人,好在那个肇事者没有逃跑,将她送进了医院,孤儿院的院长时常去看她。 她来到这个小女孩的身体后一直陷入昏迷当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她爹的声音:“宝宝,不要怪爹懦弱,爹活着只会给你带来灾祸,你会成为他们的人质。……你以后姓杨,叫小姣,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要复仇,爹只愿你平平安安地长大。” 她记起来了,什么都记起来了。忘尘散让她忘记了这里的惨痛记忆,也同时让她忘了前世的记忆。但她的思维和性格却在无意中影响着她的生活和决定。 前世今生,前尘往事,各种记忆纷至沓来。让她的脑袋剧痛无比,她昏倒在地。 想像中万蛇撕咬的场面并没有发生。那些蛇只在她身边徘徊却不进攻,杨小姣蓦地想起了云凤章找高人给她配的有驱蛇粉。一想起他,她的心中就升起强烈的期盼。 凤章,凤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 ☆、第六十六章 结局(中) 杨小姣陷入昏迷前,她听到了那个蒙面女人的声音焦急的声音,“小姐,外面来人了。” 一定是云凤章找来了。 杨小姣彻底放下了心防,意识没入了黑暗之中。 …… 杨小姣是被波涛的轰鸣声惊醒的。 她此刻所在的地方就是蛟龙山顶端的那座孤峰,她被绑在石柱上,铁索木桥已经被人斩断。那个道姑就站在她身边,蒙面女人却不知在何处。 云齐和忠伯站在孤峰的这端,正在想法设法接上铁索。云凤章乘着一艘船泊在孤峰下。 他高声喊道:“何道长,只要你放了她,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杨小姣听到何道长三个字,心头不由得一震,怪不得她觉得面前的人那么眼熟,原来她也姓何。 杨小姣很快便记起了关于她的传说,她就是何清悠,她母亲的族姐。当年京中有名的才女,风头不亚于陈姝,同时也是陈姝的劲敌。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消失,万万没料到,她竟会出家当了道姑还隐藏在这里。 “哈哈,放了她……”何清悠纵声狂笑。 笑着笑着,她突然转过脸来,神态转为狰狞癫狂:“你这个小贱人!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好心怜悯你,带你出席诗会,你竟敢打他的主意,就凭你也配!” 第56节 她一步步向她走来,目光如刀,咬牙切齿道:“我要把你扔到大海葬身鱼腹,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尸!”杨小姣不寒而栗。 何清悠解开铁索,手抓着她背后的绳子,将她悬空在崖壁上,她的脚下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只要何清悠一松手,她整个人便会坠落下去。 云凤章嘶声大喊:“小姣,小姣——” 忠伯和云齐他们在紧张万分地接铁索架桥。 何清悠的耐心已尽,她厉声喝道:“你这个贱人去死!” 杨小姣看着脚下的波涛,惊惧异常。但脑子还算清楚,她知道何清悠本已半疯,她有时会把她当成她娘。突然,她想起,钱氏说,云凤章长得跟她爹有一点相像。顿时,她脑中灵光一闪。 突然间,她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把何清悠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一顿。 杨小姣冲何清悠扬起脸,得意洋洋地说道:“何清悠,你赶紧放我下去,我要去找昭华公子,我要永远和他在一起,你看他就在船上。” 杨小姣说着,远远地望向船上的云凤章。 他此时正焦急万分,船工早已打准备好绳索,木桶,一旦杨小姣落水,他们就赶紧下去打捞。 何清悠果然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云凤章站在船上,初夏的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他的全身似乎笼罩着一种耀目的光华。 杨小姣继续蛊惑道:“你看,阳光照在他身上,那种光华多么耀眼,怪不得世人称他为昭华公子。他就像太阳一样地光芒万丈,他这么好却是我的,他是我的丈夫,我女儿的爹。我要下去找他。何清悠,你给我滚开,别不要脸地挡在我们中间。你永远都争不过我。” 何清悠回过头望着她,突然冷冷一笑,咬牙切齿道,“何清如,你做梦!” 她说着猛地把绳索往上一拉,将杨小姣甩到上边,突然兴奋而癫狂地冲着大船喊道:“昭华,昭华,我来了,我来了——” 她喊着笑着,突然纵身一跳,洁白宽大的道袍迎着海风展开,像一只蝴蝶一样翩翩落下,落到翻滚咆哮的波涛之中,顷刻间便被吞没了。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天地间一片寂静,惟有浪涛仍在轰鸣咆哮。 杨小姣疲倦至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一切都结束了。 “小姣,小姣,你等着我。”云凤章先是惊诧,接着是兴奋地喊道叫。忠伯他们已经接好了铁索。 在杨小姣第二次昏迷前,她以为自己醒来看到的一定是云凤章。她以为一切劫难都结束了。 可是她错了。她没料到,自己的灵魂竟慢慢地飘离了躯壳,被吸入了一个悠长如隧道般的黑洞。 她回到了那个自己曾经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飘荡在那个城市的上空。她原来的躯体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当她看到自己的躯体时,一股巨大的引力险些将她吸进去,杨小姣用强烈的意念稳住,来回挣扎撕扯。 她不要留在这里。她想云凤章,想她的家人。她在那里做为一个小女孩重新度过了一生,她早已与那个世界血肉相融。 杨小姣不知飘荡了多久,她不想回到原身,但又找不到回去的路。她焦急万分,她想起云凤章,想起那些快乐得像梦一样的日子,想起他们在洛城的园子里留下的每个足迹,想起他巨大的不安,想起他两世的守候。难道这一世还要他落空吗? 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 洛城,皎云山庄。 又是一年秋天。 秋风起,黄叶纷纷飘落。 整个园子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凄凉萧瑟。 寂寥的大门外,杨小娟正抱着砍刀坐在右侧发呆,王一川一脸颓废地走出来,习惯性地在左侧的石头上坐下。 两人相对默然。 “姐夫还是那样吗?”杨小娟闷声问道。 “还是那样。”王一川颓然答道。 这时,门前的小路上传来马车的辘辘声,接着从车上下来两个穿红挂绿的中年妇人。其中一人正是买李香的那个刘牙婆。 杨小娟抱着砍刀霍然站起来,那妇人远远地高声喊道:“小娟姑娘,你可别砍我,我不是来给你姐夫做媒的,我是帮你姐招魂的。” 杨小娟这才放下砍刀。 屋里,云凤章像一年多来的每一天那样,为床上人事不省的杨小姣擦脸喂饭,按摩全身,弹琴,陪她说话。 当杨小娟和王一川带着两个婆子进来时,云凤章淡扫一眼两人,冷冷说道:“她们来干什么,给我出去!” 自他的妻子陷入昏迷,并且许多大夫宣布药石无效后,便有很多不长眼的媒婆上门提亲,他当时大发雷霆,杨小娟听说后更是直接抱着砍刀在门口等媒婆,来一个砍一个。云凤章见两人进来,便以为她们是漏网之鱼,因此对她们毫不客气。 刘牙婆忙笑道:“云公子误会了,老身一向最喜欢云夫人,如今心疼她都来不及,哪里肯做出这等事。老身是来替她招魂的。”云凤章脸色稍缓。 陪同刘牙婆同来的那个婆子,在屋里一通扭动后,进行了一声抑扬顿挫地嘶喊招魂。 半个时辰过去了,床上的人儿仍安静地睡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仍是毫无动静。 云凤章承受着第二百零七次的失望。 两个婆子安慰了他一通,连赏钱都没要,便告辞出来了。 两人一离开,云凤章便又复躺在杨小姣身边,轻轻地抱着她,喃喃低语着。 “小姣,你还不回来吗?园里的果子熟了,我一直留着,等你回来摘。我还要你骑在我的脖子上摘枣子,摘梨子;草坡上的草也黄了,你再不回来,就没法再抱着我打滚了;还有冬月里的庙会,这次,我不戴面具了,驮着你满城跑都愿意……” 他就这样一样直说,从中午说到晚上,放到外面桌上的饭菜凉了热,热了又凉。府里的所有下人都愁容满面。 天黑了,他点上灯,继续抱着她说话。 下雨了,他伴着嘀嘀哒哒的雨声说。 “小姣,其实我比前世幸运多了。至少你留给我一具摸得着看得见的躯体。 我再也不用在清晨醒来去摸空荡荡的身边,再也不用寒夜里抱着你的衣服你的枕头辗转反侧,再也不会在路过假山树丛时总觉得你在里面跟我躲猫猫,再也不用满园子都是你的身影和脚步声。” ☆、第六十七章 结局(下) 窗外冷雨淅淅,室内一灯如豆。 睡前,他会摸一摸她的身体,确定是温的,心里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探探她的鼻息,那微弱清浅的气息让他感激涕零。 小仙仍像以前那样,每天早晨都会从猫窝里出来钻到被窝里,蹭到女主人身边,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打呼噜。 每隔两天,钱氏便带着李香和杨小义夫妻俩来看一看大女儿。李香如今已经成了杨家媳妇。 钱氏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杨小姣,除了叹息还是叹息。叹息完毕,她忧心忡忡地说道:“好孩子,你赶紧醒来吧。再这样下去,姑爷怕是也要跟着你去了。” 杨小义却在旁边接道:“大妹,你若再不醒来,我恐怕妹夫快守不住了。” 李香瞪了丈夫一眼,“你说什么呢。” 杨小义没吱声。 三人退到屋外时,杨小义却对钱氏道:“娘,我看不如再在云家办场喜事冲冲喜吧。” 钱氏怒道:“办什么喜事?难道你也像旁人那样要张罗给你妹夫续弦纳妾,你妹妹还活着呢。” 杨小义讪讪地道:“小姣是我妹子,我哪能这么做?我是说,咱们可以办小娟的喜事,就在云府办,可以借着喜事冲一冲,说不定会有用。” 钱氏没说话,倒是有些心动了。如今他们遍请名医,甚至连神婆和道士都请了,还是没用。他们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无论什么偏方土方只要有希望都想拿来试一试。 “只是小娟夫婿的人选还没定呢。” 杨小义狡猾地笑道:“已经有现成的人选了。” 钱氏这才明白儿子说的是谁。 先前,王一川和小娟两人互相看不顺眼,最近府里出了这事,云府和书坊就靠两人打理,一来二去的,感情倒比以前好了许多。 杨小义道:“我去让人探一探一川的意思。”杨小义以前跟着养父外出做生意,也算走南闯北,见识不少,他跟王一川性情更为相近,比跟云凤章处得更和谐,如今两人已成了朋友。 杨小义试探得很顺利,王一川想了想道:“只要小娟同意,我就同意。” 钱氏又问小娟,杨小娟满不在乎地道:“我无所谓,只要我姐能好,别说跟他拜堂,就是跟公鸡拜堂我也愿意。” 两家一拍即合。 日子就选在九月十二,比杨小姣和云凤章的当初的婚期仅错一天。 喜事就在云府办。云凤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现在除了杨小姣,其他的一切俗事琐事都推给了管家和下人,怎么样都无所谓。 冷清了一年多的云府终于重新喧闹起来。府里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云凤章无论多伤心颓废,表弟和妻妹的婚宴总要出席。只不过是这眼前似曾相识的场景愈发让他伤感。 临去前,他吩咐侍卫和侍女严守门禁,除了他们自家人外,闲杂人等一律不让进屋。 云府高朋满座,宾客如云,笑语喧哗。 杨小义在开宴前仍不忘进去刺激一下妹妹,“小姣,你看你总不醒来,妹夫要娶亲了。” 说罢,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出门去。 外面鞭炮声噼啪作响。 杨小义走出门时,并没有察觉杨小姣的手指动了一下。 杨小姣终于穿过了那个隧道一样的长长的黑洞,重回到她同样生活了十八年的大周。 她觉得她的精气神似乎已经用尽了,已经濒临在魂飞魄散的边缘,她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微弱的听觉。 她凭着感觉摸索到云府时,她听到了人们的高谈阔论声,议论一对新人的话语,听见喜娘高呼新郎新娘拜堂的声音。她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云凤章,他真的是等不及了吗?他真的要另娶新人了?或许真有可能,她知道两边的时间点是不一样的,她在那边一年相当于这边的十几年,她不知道她飘荡了多久,但肯定时间不短,也许他真的守不住了。 尽管伤心悲愤,但她还是想看个究竟,哪怕是再残酷的真相她也要弄个清楚明白。 一股强烈的意念让她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终于,她的魂魄和躯体融合了。因为用力太过,她很快又陷入了昏睡。 夜晚来临,浓浓的夜色笼罩着大地。府内的宾客已经散尽,狼籍的杯盘已经悉数撤去。 一轮清冷的秋月照在云府。 云凤章喝得醉醺醺的被架着回房。 云凤章借着一豆灯光,静静地打量着床上的杨小姣。 第57节 他的目光似水一般温柔,声音像醇酒一样低沉动听,“小姣,我们今晚再洞房一回好不好?” 他慢慢地俯下身,伸出手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吻着她那平滑的额头,接着是眉毛,滑过她紧闭的双眼,轻点过她那挺俏的鼻头,在脸颊上轻轻摩擦。最后是唇,她的唇不像往常那样紧闭,他只轻轻一撬,便伸了进去。他的舌在她口中搅扰很久方才依依不舍地退出来,接着继续一路向下。 他将她从头到脚吻了一遍。然后又抓着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慢慢滑动,先是放到胸口,“小姣,我这里想你,很想很想。”接着放到腹部,“这里也想。”最后再往下,他浑身颤栗了一下,哑声说道:“这里最想最想你。” 他握着她的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中的小姣仍是那么调皮,她用手在摸他。 次日清晨,云凤章醒来的第一件事仍跟往常一样,先是探她的鼻息。 “小姣,你昨晚到我的梦里来了。” 他没料到,自己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眼睛。 “小、小姣。”云凤章激动得语不成句。 他摇摇头,揉揉眼睛再看,那双眼睛还在睁着,还在看着他笑。 他呆呆地凝视着她,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这副景象又倏忽消失。 杨小姣艰难地抬起手,手在他的脸上轻轻移动,颤声道:“你怎么瘦那么多?” 云凤章激动地抖着唇,杨小姣又将手移到他的头发上,“怎么竟然变白了?” 云凤章用颤抖的手捉住她的手,终于能说出了完整的句子,“瘦些好,省得压着你。白了也好,老了会少很多麻烦。” 两人四目相望,泪光莹然,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门外响起了小心翼翼地敲门声,白嫂在外面轻声说道:“公子,夫人的早饭准备好了。” 云凤章如梦方醒,他跳下床去,走了几步,又回头望着小姣。 杨小姣冲他笑笑,示意他赶紧过去。 云凤章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先是端起一碗温热的羊奶,一勺勺地喂她。她的嘴角沾了一圈奶渍,他凑上前轻轻舔干净。 “要再吃些迷糊吗?”他轻问。 杨小姣摇头,“我浑身难受,想洗漱。” “好,我来帮你。” 他刚要起身去准备热水,杨小姣又叫住他:“你去让人告诉爹娘他们吧。对了,是谁在咱们家娶亲?” 想到昨晚她悲愤地回来,结果半夜醒来,却看到云凤章好端端地睡在自己身边,这才明白自己是误会他了。 云凤章粲然一笑:“是小娟和一川,原来冲喜真有用,我要去告诉他们。” 杨小姣嗔怪道:“这么一大早,你去叫他们干吗?你先派人去告诉爹娘就好。” 云凤章一想也是,不禁又笑了。 府里的下人很快就知道他们的夫人醒了。众人奔走相告,喜气洋洋。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这些日子他们战战兢兢,愁云惨淡,真是苦得没边。 杨家一家得到喜报,也是喜不自禁,当下便跟着来了。 杨小娟和王一川也得了消息,杨小娟激动地踹了新郎一脚,兴奋地嚷道:“跟你成亲还真有用,早知道咱们去年就成亲了。” 王一川咧着嘴道:“是啊是啊,早知道早成亲了。” 热气氤氲的浴室内,云凤章正在专心致志地替杨小姣洗头发。 杨小姣闭着双眼,一脸享受,“相公,你的手法真舒服。” 云凤章得意地笑着。将她全身洗干净用布巾擦干,用毯子裹着抱出去,再一件件替她穿上衣服。一会儿,爹娘他们该来了。 两人直到现在,仍有些精神恍惚。 常常默默地对望着不说话。 杨小姣盯着云凤章的脸看了一会儿,道:“凤章,你还是胖点好。”其实他无论胖瘦都好看,胖点时叫丰神俊朗,瘦的时候,却莫名有一种孤清飘逸的感觉。前者接地气,后者更有仙气。 “你想让我胖我就胖,想让我瘦我就瘦。” “嗯。” 他的精神一恢复,本性又开始流露。 “你说让粗就粗,说让细就细。” “混蛋。” 杨小姣扑到他怀里轻轻撕咬。 云凤章伸开双臂紧紧地箍住她的腰。 杨小姣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感慨万端:“我曾经犹豫过,怕跟你在一起历经磨难和风雨。没想到到头来反而让你陪我我经历这么多的风雨和磨难。” 云凤章摩挲着她的背说道:“这次怪我,我以为解决一个陈姝便万事大劫,没想到还有一个何清悠。” 杨小姣安慰道:“不怪你,凤章。哪怕你有前世的记忆也不是万能的,一切都随你的改变而变。”其实不难理解,前世她的身世暴露是在几年以后,可能那时候,何清悠已经不在人世。按照墓穴的生存状况和她本人的身体来说,是极有可能的。 云凤章想了想又说道:“她的那个蒙面侍女被忠伯杀了。咱们是祭拜父亲时被她发现了,随后她们一路跟踪咱们到洛城,路上因为防守太严没有下手。可恨,我竟没有察觉。” “凤章,别自责了。我命中该有一劫,这样也好,所有的磨难都经过了,以后我们就是顺顺当当的。” 云凤章突然想起了什么,将她扳离他的怀抱,双眼紧张地盯着杨小姣:“这次,你是永远留下来了是吗?” 杨小姣坚决地点头:“是的。” 云凤章先是微笑,然后是大笑,接着横抱着她在屋里转圈圈,把小仙吓了一大跳,睁圆眼睛瞪着他们。 他抱着转完还不算,又背着她在屋里到处乱走。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杨小义在门外说道:“那个妹夫,我知道你高兴,可你也得让我们看一眼大妹啊。” 云凤章蓦地想起岳母他们该到了,不由得脸一红,赶紧放下小姣。 杨小姣在床在躺得太久,腿脚还是有些发软。 云凤章索性抱着她出门。 大厅里,全家人已等候多时。 两人一进来,大家一起朝他们涌来。 杨小姣被云凤章抱着,颇有些不好意思。云凤章敢接解释道:“她腿脚发软不方便走路。” 杨小娟却道:“不用解释,你平常抱着我们也没说什么。” 云凤章讪讪地笑了。他将小姣放到椅子上。 大伙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候说话。 “可有什么不适吗?” “饿吗?” “手脚能动吗?” …… 接着大夫来了,仔细查看一番,说只需好生调养便可。 杨小姣见自己一醒来,就多了一个嫂子和妹夫,自是十分高兴。 接着,杨小义又适时宣布另一件喜事,李香有喜了。大家更是高兴异常,纷纷恭贺打趣两人。 杨小姣的身体恢复得极快,没多久便恢复了正常。 杨小姣的身体一恢复,钱氏就提出让她陪云凤章回趟南方老家。本来早就该回的,结果一直耽搁到现在。 两人也正有此意。 杨小义笑道:“你们先回南方,等香儿生完孩子,我们全家一起回西北老家祭祖。” 王一川也凑上来说他也想去,杨小娟白他一眼:“还用说吗?我们全家当然包括你。” 众人一齐笑王一川。 三日后的一个清晨,晨光熹微中,一队车马缓缓向南而行。 马车里,杨小姣坐在云凤章的腿上。 云凤章正一脸向往地说道:“我们先走陆路,再转水路,慢慢地走,慢慢地看。我要你你走一走我走过的所有的桥,去看我看过的所有的小河,牵着你的手漫步在江南烟雨中,带你在深巷里喝暖暖的甜酒吃白白的汤圆。” 杨小姣玩弄着他的衣领,说道:“好啊,然后我带你回西北,吹最大的风,看最壮丽的夕阳,喝最烈的酒,吃最好吃的羊蝎子,最后睡最美的你。” 云凤章低头看着她笑,“无论多诗情画意也终究不掩流氓本色。” 杨小姣嘻嘻笑道:“夫有所好,妻必甚焉。” 正文完结。 ☆、第68章 番外1 假如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和一个男人共度良霄怎么办? 此刻,杨小姣就在思索这个问题。 她身上有些酸痛,有不太严重的伤痕,让她心里稍感安慰的是,对方似乎比她更严重。 床上的男子还未清醒,他面朝里侧躺着,亮黑如缎的青丝倾泻下来遮住了他的脸,杨小姣虽看不清他的脸,但从他那颀长优美的身形、光滑细腻的肌肤能猜测出,这是一个长相不错的年轻男子。 杨小姣正在思考这个重大问题时,床上的那个男子终于悠悠醒转。 他拥被坐起,一脸茫然地打量着四周,杨小姣则在用犀利的目光打量他。 她认得这个人,倒没料竟会是他。云凤章——洛城闺中少女的梦中人,当然他也曾经出现在过她的春梦中。 杨小姣在没见过云凤章前,从来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什么芝兰玉树,琳琅珠玉,恍若神仙中人,所有的词语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总之,于她而言,他就是极品的天鹅肉。而她,则是人们心目中的癞蛤、蟆。其实若说丑,她当然不是最丑的,但谁让她有名气呢?于是她便成了本城公认的丑女。她和他,本来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人,如今却意外地被凑在了一起。 杨小姣很快就想通了事情的关键。 都说女人的美貌遭来妒忌和祸害,男人又何尝不是?云凤章容貌极美,但为人冷清孤傲,目下无尘。女人爱慕他这种风度,男人们则是万分不屑。尤其是那个长相很丑却又喜欢自命风流的张美辰,一直喜欢找他的麻烦。前些日子,她无意中得罪了张美辰。他肯定是突发奇想,弄这么一出,同时报复两人。 他想必以为,以云凤章的性子肯定会视自己为奇耻大辱。而她,则成了全城女人的敌人,声名愈发狼籍。 第58节 云凤章这时也看到了杨小姣,他先是诧异然后是窘迫,不自觉地拉紧胸前的薄被,嘴唇微动,挣扎半晌,方呐呐说道:“杨、杨老板,昨晚,我们……” 杨小姣微微一笑道,“如你所见所想,张美辰的蠢计得逞了。” 云凤章脸现绯红,几乎不敢拿正眼看杨小姣。 杨小姣倒是比他镇定多了,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好像撕破了,不过,她不想承认是自己干的。 她将衣服递过去道:“外面应该围了不少人,你要现在出去吗?” 云凤章低头接过衣服,默默摇头,表示不想出去。 “杨姑娘,你能否转过身去。”云凤章一脸窘迫地道。 “哦,好的。”杨小姣淡定转身,云凤章手忙脚乱地穿上了衣服,衣服的带子被扯断了,领口被撕烂了。 杨小姣倒了两杯水,自己喝了一杯,走过去递过云凤章一杯:“你现在肯定很渴。” 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但云凤章的脸仍不由自主的红了。 他默默地接过来喝了,然后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暗暗打量着她。她出奇的镇定,没有歇斯底里,大吵大闹,也没有寻死觅活。虽然,因着本朝开国之君具有胡人血统,民风较之前朝开化许多,对于女子的清白也不再那么苛刻。但是仍有很多人十分注重这些。不管怎样,他毁了她的清白。如果她要…… 云凤章正在挣扎,却听杨小姣清声说道:“云公子,我有事想跟你说明一下。” 云凤章停止挣扎,故作淡定,“杨姑娘请讲。” 杨小姣微笑着望着他,清晰地说道:“云公子,此事是个意外,你应该不会要我对你负责吧?” 云凤章惊诧地看着她,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生出了巨大的歉疚。 杨小姣像是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一样,又缓缓道:“云公子艳动天下,才华横溢,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情郎,公子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但却一直孤身独守。我斗胆猜测,公子是个宁缺毋滥、不肯将近的人。我怎能因一场意外,毁了你的坚守,同时也毁了你未来妻子的幸福?公子不必愧疚,告辞。”说完,她就要离开。 云凤章没料到,她的洞察力竟是如此犀利。她看穿了自己的犹豫和歉疚,也洞穿了自己的内心。 杨小姣已经走到了门边,正要推门,云凤章急忙回神,叫道:“杨姑娘请等等。”杨小姣站住了。 “杨姑娘,”云凤章顿了一下,又道:“不管怎么说,是我毁了你的清白,你想要什么补偿云某都会尽力满足。” 杨小姣轻轻地笑了,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即答道:“那能不能再来一次?这种感觉还不错。” 云凤章:“……” 他表面平静无波,心内却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杨小姣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愉悦,戏谑道:“这个要求公子很为难吧。那我没别的要求了。再会。” 她说完,推开门,飘然离去。 门外聚集了很多人,都是张美辰张罗来的。 众人都在等着看笑话,等着云凤章恼羞成怒,等着杨小姣寻死觅活。 但他们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杨小姣出了那间房,像走出客栈一样轻松自在。 张美辰大张着嘴,龇着大板牙,滚到杨小姣面前,嬉皮笑脸地问道:“杨老板,昨晚感觉如何?” 众人目光炯炯,幸灾乐祸地盯着杨小姣,等着她出洋相。 杨小姣仍是一脸镇定,还轻轻摸摸了张美辰的头人,“乖孙子,回家问你爹娘当初怎么把你造出来的,奶奶今日没空。” 说完,她扬长而去。 留下张美辰在原地发愣。 “哈哈……” 众人放声大笑,笑声震动屋宇。 云凤章在屋里也听到了杨小姣的话,他不禁一笑。随即他又想到自己做为一个男人还躲在屋里,又觉得不齿。他立即整理仪容,表面镇定实则忐忑地走出了房间。 张美辰看云凤章出来,立即抖擞精神,又滚过来,阴阳怪气地问云凤章同样的问题。 云凤章不恼不怒,学着杨小姣的口吻道:“回家问你爹娘去,爷爷没空。” “噗哈哈……” 众人再次大笑,笑完,他们又觉得不对劲,云凤章怎么一夜之间改了风格了? 69.番外2 杨小姣和云凤章的这件风流韵事传得人尽皆知。有人羡慕,有人讽刺,有人安慰。 杨小姣尽量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要说完全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人在俗世中,又有几人能完全不在乎别人看法的? 好在,杨小姣前些日子因为书坊的事,一直在奔波忙碌,她正打算休息一下。于是,她将两间书坊的事打理好,其他的交给书坊管事,她要在家修整数日,然后再去北边的秦城准备开分坊的事宜。 杨小姣还未成行,她的那些朋友得知这件事后,纷纷前来安慰。 周家的周玉音,红袖招的头牌李天香,其他形形色色的朋友也都陆续来访。 李天香见了她,嫣然一笑,捶了她一拳,道:“好妹妹,还是你厉害,全城女人的梦中情郎被你给办了。给姐说说,感觉如何?” 杨小姣一本正经道:“感觉还不错,挺值的。” 李天香笑得花枝乱颤。 轮到周玉音时,又是另一番轮调,她先是不确定地问道:“小姣,这事……” 杨小姣坦然回答是真的。 周玉音一听是真的,急忙问道 : “那他说会娶你吗?他毕竟毁了你的清白,而且你明年春上就二十岁了,你只要抓住这事不放,听说云凤章也算是个君子,应该会娶你的。” 杨小姣看着她笑,“然后呢?他不情不愿地娶我,我们相看两相厌?” “可是你……”后半句,周玉音怕刺伤好朋友,不忍再说。若说杨小姣如今有两间书坊,一间茶楼,还在寸土寸金的洛城有几栋宅子,只要她愿意还是有男人肯意的。可她偏偏要求又高又奇怪。周玉音时常替她着急。她只比她大一岁,如今她的儿子都会跑了。她还是小姑独处,怎能不令人着急? 杨小姣安慰周玉音:“玉音没事的,明年三月前我会给自己一个安排的。”到期限前,如果还没有合意的人选,她就随便嫁一个老实好拿捏的,看情形不对,婚后给对方一笔钱合离。朝廷对于嫁过一次人的女人,要求就宽松多了,这倒是一个空子。 “那好吧。”周玉音并不像杨小姣那么乐观,十九年了,都没碰到合意的人选,又怎能在最后几个月内碰到合适的? 跟朋友们告别后,杨小姣悄悄回到位于西城的家中。意料之中的,邻居们对她指指点点。 杨小姣仍跟往常一样,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她回到家里, 把家事交给管家白嫂,当晚打包了行李,抱着她的猫儿小仙,悄悄离开了西城的住宅,来到了东城一处新买的宅院内。东城较之西城幽静许多,且林木繁盛,是夏日消暑的好去处。 杨小姣新买的这栋宅院,以前住的是一个富商的外室。后来,正室夫人发觉了,来大闹一场,赶走了那位外室。这位夫人看那位外室所有的一切都不顺眼,便将宅院便宜出手,杨小姣在市井中朋友众多,消息灵通,果断出手将宅子买了下来,倒是捡了个大便宜。 宅院小巧精致,只有两进,但布局合理,花园假山水池一样不少。杨小姣一买下来宅子就在里面开了个菜园。一天的劳累之后,种种菜,锄锄地倒也是一种休憩。 杨小姣之所以选择这里的原因还有就是,这里跟西城不同,这里的邻里关系冷淡而有分寸,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她来过好几回,却很少看见左右邻居出入。她只隐隐听到过东邻有人在弹琴。 杨小姣每日变着花样做菜,吃完饭便抱着猫儿在树荫下的躺椅上看书。看书看烦了,还会哼哼歌儿,用树叶吹几声口哨,日子过得惬意而充实。 这一天,她意外地又听到东邻有人在弹琴。琴声若有若无的飘来,仿佛夏日里的一股清泉,莫名地让人心灵澄净。 杨小姣信步走过去,靠着院墙聆听,渐渐地,她从琴声里听到了隐隐的落寞和孤独。这应该是个经过长久寂寞的、又有些孤芳自赏的才女。杨小姣如是下结论。 欣赏归欣赏,她倒没有结交之意。毕竟,她来这里就是图个清静,估计对方也是。何必扰了彼此的清静? 杨小姣没带一个丫头,也没雇请佣人。一切事务都自己打理,反正这对她并不是难事,之前数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杨小姣难得清闲,每日里煎炒烹炸,变着花样做吃的。小仙爱吃鱼,她每隔一两天便做一顿鱼,红烧清蒸油炸,每回都不重复。浓郁的香味随风飘出了院子,有时还会飘到邻家的院子里。 云家的院子里。 这一天,云凤章的表弟王一川来看望表哥。 他一进门就忍不住吸吸鼻子道:“你家西邻到底住的是什么人?每天换着花样做好吃的。” 云凤章漫不经心地道:“大概是位厨子吧。” 王一川好奇地打量着表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表哥,听说那什么,到底是真是假?” 云凤章仍旧面无表情:“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王一川嘿嘿笑道:“那位姑娘没哭着喊着要你负责?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云凤章想起杨小姣,神色不自觉缓和少许,“没有。” “真是奇了。” 王一川啧啧称赞,突然又随口道:“你说这位姑娘会不会想不开自杀什么的?毕竟这可不是一般的事。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听说姓张的被人打断了腿,说不定就是这位姑娘的家人干的。” 云凤章的脸色不由得一白,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吗?他早该料到如此的。他身为男人都难以忍受种种议论是非,更何况是一个未婚姑娘他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想到自己愿不愿意,只想到自己不能娶一个没有感情的姑娘,却没完全顾忌到对方的处境?若是对方有个三长两短…… 云凤章再也坐不住了,他立即叫过忠伯,“你去桃花坞书坊一趟,告诉杨老板,说、说我有事要见她。” 忠伯领命而去。 王一川讪讪地摸着鼻子,“那什么,我这张乌鸦嘴该不会又说中了吧?” 云凤章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一时都有些心神不定。 一个时辰后,忠伯回来了,禀报说,杨老板早在数日前就离开了洛城,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云凤章的心情愈发沉重。 云凤章又让云齐去打探杨小姣的消息,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他陷入了沉思中。她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真的想不开? 他正想得入神,突然听得“喵”的一声,一只圆滚肥胖的猫儿跳到了他腿上。 肥猫眯着两只眼睛侧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他也怔怔地看着它。一人一猫正在互相打量。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墙头有人喊道:“小仙,小仙。”他仰头望去,就见一个姑娘趴在墙头上在唤那只猫。胖猫又看了云凤章一眼,“喵”一声跳了下去,略有些艰难地攀上了墙头。 “杨、杨姑娘。”云凤章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墙头上的人,他没料到自己正在担忧寻找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第59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