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是前夫》 第1节 ●━━━━━━━━━━━━━━━━━━━━━━━━━━━(&gt;^w^&lt;)喵~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海棠书屋<a href=" target="_blank"></a>下载网转载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gt;^w^&lt;)喵~ 我的邻居是前夫 作者:二货乃总攻 文案: 秦苒和谢简出生在一个产房,喝过相同的母乳,上同一个小学,却形同陌路。 后来她和他用相同的碗筷,睡同一张床,仍旧相隔万里。 再后来,纵使他再好,她也决定不暗恋他了,谁知他却不肯放手。 ——“你不知道她爱你么?全天下都知道。” 坚持虐男不动摇,he。 一对男方看女方不顺眼的青梅竹马结婚又离婚再恋爱的狗血故事。我们的口号是:虐男! “我知道,有些东西强求不来,所以我选择放手。我想往前走,去看更好的风景,就像当初你和她一样。我不会在原地等你,因为你从来没有回头看过我。”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都市情缘 婚恋 主角:秦苒 ┃ 配角:路人甲乙丙丁 ================== ☆、第一章 今天是谢简再次成为单身男人的第一天。 他的妻子于昨晚将行李彻底打包好,临走时将她养的那对仓鼠托付给他。她说这两只小东西可以让你的生活不至于那么枯燥。家里的衣柜变得很空,双人床变得很大,厨房的燃气灶再也没有温度。 他躺在床上,彻夜不眠,直到早上六点时才稍稍睡了会儿。 梦里,他回到了二十岁的那个夏天,米黄色裙摆和乌黑柔顺的头发不停地在他面前晃。他试着去抓住,却一手空,同时身体不停地往下坠,接着他看到了一扇门。门内,系着围裙的女人在灶台旁忙碌,随意扎着的马尾像跃动的精灵。 醒来后,手机震动了几下,他点开,收到一条短信—— “我的一个u盘好像落下了,你能帮我找下吗?” 他很慢很慢地打字,删删改改最后只发了一个“好”。 那边的人说,谢谢。 他回:不客气。 谢简从冰箱里将她前几天买的牛奶拿出来,放在热水里温了几分钟。时钟滴答滴答地走动,窗外开始飘起雪花,窗栏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粉末。他突然急急忙忙地走到窗边去,将窗户推开。还未积雪的路上有孩子、老人、上班族在不停地经过,唯独没有那人——昨晚还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妻子,不,前妻。 他驻足在那里,任凭灌进来的寒冷抽打脸颊。 这座城市繁华却孤独,他所在的房子,奢华却冷清。 这个冬天,谢简将过得漫长而痛苦。 —— 秦苒从之前住的公寓里搬出来,在没找到房子之前,暂时住进了好友的家。 方骏打电话过来,说是要请她吃大排档。电话那边的他语气很轻快:“你等着我啊,我得换一身衣服,这上面全是机油。” 好友调侃她:“看,失婚女人并不可怕,照样有桃花找上门来。” 她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雪花,缄默不语。 但愿她的记性不要像之前那么好,别把那人的好一一放在心上。她要记住那人的坏,记住他给她的伤痛与背叛。 一个月后,秦苒在好友的帮助下找到了一套合适的房子。 正值年关,她将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贴上窗花和对联。几日后好友约她出去短暂游玩,隔天两个单身女人便去了邻市。 在去邻市的路上,她将刚修好的手机打开,上面赫然跳出一大串祝福短信。 “凭你现在的资产,巴结的人肯定源源不断。”好友如是说,“看来那人也真是大方。” 秦苒但笑不语。 后来她翻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发来的新年祝福—— “秦小姐你好,我是你新搬来的邻居,祝你新年快乐。” 出于礼貌,她回复:“谢谢,同乐。” 那边很快就回了—— “不客气。” 在邻市尽兴地玩了两天,秦苒回到新公寓。一个人住的感觉早已陌生,每逢晚上她必须开着灯才能睡着。这里临江,几乎一到早上,定时便有渔船发出鸣声将她叫醒。 年假这几天,雪下得更大,她窝在家里看电影,几乎没怎么出过门。 这天,秦苒裹着毯子蜷在沙发上看《傲慢与偏见》,在看到开头势利的本尼特太太要求丈夫去拜访新来的邻居时,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那天的短信。 后来她想,既然都住在这里了,还没和邻居打声招呼,实在不太礼貌。 在吃晚饭之前,她简单披了件大红色的羽绒服,挽了个发髻,来到邻居家门前,按响门铃。只是,很久都没人回应。 她猜想,或许这家人已经回老家过年,她这样唐突,应该等些日子后再来打扰也不迟。 回到家中,吃完晚饭,她津津有味地继续看电影。在即将看到达西先生向伊丽莎白求婚那一段时,门铃突然响了。 她穿好衣服,走到门前,将手搭上门把。 门开后,迎面扑来一阵寒意。身穿黑色大衣的英俊男人手持鲜花,在他的肩头上,依稀还能见到未清理干净的雪片。 他笔直地站在她面前,面带微笑:“你好,我是你新来的邻居,谢简。” 她有些眩晕。 “ptingmyhand.”(我爱你。最深挚的爱。请给我这个荣幸,接受我吧。) 客厅里,达西先生的话飘荡着。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毅然决然地将门关上。 几分钟后,她再次打开门。门外,他仍旧手持鲜花地站着。 “如果你是因为后悔那笔分给我的财产,那么我看不起你。” 他说:“是,我后悔了,但不是因为财产。” 她没说话,再次将门关上。 很快,敲门声又传来,频繁且有毅力。她心烦气躁地去开门。 “上次你让我找的u盘。”他摊开掌心。 她冷淡回之:“谢谢。” 他盯着她:“不客气。”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这个冬天,门外新来的邻居,依旧将过得漫长而痛苦。 ☆、第二章 正文/ ——我们所不敢跨出的第一步,将毁掉后来所做出的一切努力。那年,我嫁给了你;后来,时间敌不过初见的美好。 秦苒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几乎要从记忆中淡去的一些琐碎。支离破碎的情节三三两两拼凑在一起,竟然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故事里,那年她大学毕业回到家乡所在的城市找工作。她以为她的人生会平淡一生,像大部分平凡人一般随波逐流地活着。只是没想到在那个冬天,她的人生彻底逆转。 有些记忆永远都鲜活,大概到老都不会消逝。在飘着雪花的那个日子,她穿着厚重的羽绒服爬上六楼,推开那扇铁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自家沙发上的英俊男人。 他朝她看过来,眉眼跟年少时一样出彩。 那人站起来,黑色大衣一尘不染,修得整整齐齐的指甲红润而健康。她全身上下还裹着可笑的大红色羽绒服,手里抱着一桶礼花,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直到母亲笑着开口:“赶紧进来啊。” 零点的钟声即将敲响,外面鞭炮声震天,照着天空如同白昼。 他不疾不徐地来到地她面前,接过她手上的重物,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她怔愣住,差点咬到舌头:“新年快乐。” 十二点到了。 他回,声音低沉:“新年快乐。” 一个月后,她嫁给了他,成了r市人人皆羡慕的谢太太。 第2节 —— 从婆家那边回来,秦苒绕道去了趟超市。 吃过饭已经是七点,天却还大亮着,橙色的云悬在上面,像是被泼了油彩。三伏天在即,蒸笼似的大城市里,人人身上都流油流汗,通体燥热。 市中心这边的超市客流量大,附近有几家快餐店,一群从儿童游玩区跑出来的孩子差点把秦苒给撞倒。她护住怀里的购物袋,稳了稳身子,正好兜里的电话开始震动。 “喂……” “在哪儿?” “陪爸妈吃完饭,现在在超市里。你回家了?” 电话那边的男人声音变低了些:“嗯,回来的路上注意安全。”说完便没声儿了。 总是这样——两人每次打电话,对话最多不会超过十句,结束都是平淡无趣的嘱咐。秦苒放回手机,往超市出口走去。 r市的夏天热起来要人命。每逢七八月份,路随时随地都像被烤化了似的,两旁的树叶被晒蜷了,失了水分地耷拉着;随处可见卖西瓜的小贩拿着蒲扇搬了个小凳坐在流动小货车旁。秦苒手里提着小贩给她挑选的瓜,站在街边打车。司机提前给她打了个电话来,问清楚她的具体位置。 说来也巧,司机就是她那个小区的。在电话里那人就说了:“正好我也要回家,顺路。” 没两分钟,一辆黑色大众就停在她面前。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一脸惊讶:“谢太太,真巧。” 秦苒愣了下,认出这人后,这才笑着打招呼:“刘先生,没想到是你啊。” 这位刘先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主动从她手里接过购物袋,语气热络:“我还说,这打车的客人哪儿能这么巧和我一个小区呢,原来是谢太太。” 秦苒连忙道谢:“真是麻烦你了。”这位姓刘的先生就住在她家楼下,每逢一个星期能见到一次,之前小区业主有活动时,她也和他聊过几句。 刘先生关上车门:“不麻烦……上车吧,这天儿热。” 回到小区,他坚持要帮她把东西提上去。秦苒一开始过意不去,后来听到他问“谢先生在家吧”,便明白过来。 她领了他的好意,一路来到家门口。 推开门,谢简蹙着眉,在看到秦苒背后的男人时,原本波澜无惊的面部也有了点细微的表情。秦苒见他打着赤脚,随意套了件短裤,嘀咕了一句:“怎么不穿鞋?” 谢简像是没听到她这句话,目光越过去盯着那人:“请问你是……” 刘先生赶紧把准备好的名片递上去:“谢总你好,我是住你们楼下的,我叫刘方信,聚兴科技的研发部经理……这是我的名片。” 谢简“嗯”了声,从他手上接过名片和购物袋,便不再说话。 秦苒对他冷淡的态度早就见怪不怪,一言不发地进屋去倒水喝。等她再次出来时,屋里已经安静下来。谢简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张名片。她见他浓眉紧拧着,一张俊脸也绷紧,赶紧抱着西瓜进了厨房。好歹做了五年夫妻,秦苒知道现在他的心情不大好。 五分钟后,秦苒把切好的西瓜放在矮几上。 “你也真是没脑子,看不出来那人在利用你?”谢简眯了一双桃花眼,长腿交叠,姿势随意。 秦苒瞥向他:“这么热的天,人家好心送我回来,被利用一下怎么了?我又没少块肉,只是做了个搭线的。你不乐意,不理就行了,没人强迫你。” 他问:“你在抱怨我没去接你?” 秦苒拿了一块西瓜坐到旁边去,“没有抱怨,我知道你工作忙,忙到连陪爸妈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很多时候,谢简是懒得跟她吵的。今天也不例外。他沉了脸,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把自己关进书房,而是把矮几上的盘子往自己这边挪,拿了块她刚切的西瓜,开始慢条斯理地吃。 “谢简,那是我买的西瓜。”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快把西瓜啃完了,干巴巴地来了这么一句。 谢简撩撩眼皮,拿过纸巾擦手:“我们是夫妻,财产物品共享。” 过了会儿,他又问:“爸妈今天说了些什么?” 秦苒放下手中的西瓜皮,“还不就是那些老话,让我多看着点儿你的胃,让我们赶紧生孩子。”她挨着他坐近了些,在他耳边说,“我也觉得我们该要孩子了。” 谢简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问:“你确定要了孩子你会养?” “怎么不会?虽然我没经验,但这种事情可以学的。妈也说了,她可以教我。”说着,她钻进他的臂弯里,整个人都贴了上去。秦苒极少做这种粘人的举动,所以当她把手臂环上谢简的腰部时,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肌肉在变僵硬。她敛了笑容,稍稍把距离拉开。 谢简也不置可否,一动不动地像是在沉思。 “要不要啊?”见他不说话,她掐了下他的手臂。 谢简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意外:“你以前对我没这么热络。” “我那叫‘欲擒故纵’,男人不都吃这套么。”秦苒扣住他的掌心,食指在上面画圈,故意说,“要不然,五年了你都安安分分没出去吃野食,看来我的魅力还是可以嘛。” 还在画圈的手指被他突然握住,她抬头,看见他意味不明的表情,怔住。谢简半开玩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野食?” 秦苒松开他的手,嘲他:“顺着杆子往上爬,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有自信。”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又开始变味儿,孩子的话题也被绕了过去。秦苒不再说话,看了会儿电视便起身去做饭了。 临睡前,她把手中那本《山海经》随手搁到床头柜上。正好谢简洗完澡出来,看到这本书,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什么时候开始看这些了?” “多喝喝墨水不行啊。”秦苒躺下来,盯着天花板中心那个点。 谢简关掉灯,挨着她睡下,一只手将她捞进怀里,“成天想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快睡吧,都十一点了。” 她歪着头叹气:“睡不着,还想上会儿电脑。” 谢简寻到她的细腰,摩挲了两下,欺身将她压住:“待会儿就能睡着了。” 她本来没这个心情,后来被他撩拨得浑身发热,半推半就地依了。谢简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将抽屉拉开。她半眯着眼,知道他接下来的举动,撑起身子企图去阻止他,却被他强制地给抵了回去。身体里的热度降了几分,秦苒迷迷糊糊地想着孩子这件事情,最后疲惫地睡下。睡梦中,她成了逐日的夸父,而太阳则变得跟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样大,把她整个人都给烤化了。后来秦苒又梦见自己成了一尾鱼,在即将干涸的路边坑洼处不停地翻腾,接着谢简戴着草帽走过来,把她捡回家烹煮了。 秦苒和谢简两人,并不门当户对,结婚时也是一场浑噩。谢家有财有势,秦苒家里却只是平头百姓,就连他当初为什么选择娶她,如今想来,除了自家父母那点关系,其他的原因真的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时至今日,她把公婆服侍得没一个说不好的,家里更是和和气气,从来没有门第观念。要说在这场婚姻里缺了点什么,秦苒觉得,那便是她和谢简的感情。 谢简这人,性子冷淡,长相上乘,又是一等一的好气质。和他生活了五年,除了偶尔有起床气,秦苒能从他身上挑出来的唯一缺点就是没有耐心。夫妻俩分分合合,吵了无数次架,每次都是她主动示弱。这男人,从来不肯在人面前低头。 几年的婚姻生活,虽然没有衣食之忧,秦苒却觉得虚幻缥缈,甚至有时候在公共场合听到别的女人叫出谢简的名字,还会唏嘘半天。每当有女人八卦谢简时,都会拐弯抹角地把话题引到他的太太身上,说她只是个黄脸婆总有一天会被抛弃其实谢简早就在外面金屋藏娇,云云。 这些风言风语秦苒不在意,继续过自己的豪门太太生活,在杂志社干着一份安定持久的工作,每天想着法儿研究食谱逗公婆开心,回到家还要满足丈夫的一切*。生活淡如白水,可好歹没大的风浪,她也乐得自在。 可最近她总觉得空落落的,后来下班路过一家婴儿用品商店时,这才明白,她和谢简之间,还是少了点什么。 杜湘雅私底下问过她,两人有没有努力。这位年过五十的贵妇人经常旁敲侧击:“小苒,谢简再过两年就三十了,你俩也是时候要个孩子。” 秦苒头疼,又不好意思告诉婆婆她和谢简一直都在避孕,最后只得敷衍过去。 这种事,强求不来。只要一方不愿意,另一方做什么都是徒然。 第二天,秦苒下班回到家,近一百五十平米的大房子里又是空无一人。事实上这是常态,谢简平常工作忙,有时候一个星期都不见得回来一次。他回来休息时,她通常又在杂志社上班。两人时间交错频繁,最离谱的是,有次她连续两个月都不曾见过他一面,但这期间他会打电话回来或者令秘书联系她,让她随时知道他的行踪。 今晚的月光尤其清冷,水泥和钢筋筑成的城市仍旧灯火通明。九点多的时候,秦苒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她随手接起来,“嗯嗯啊啊”了一阵,最后问:“可以带家属么?” 那边的人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秦苒的音调陡然轻快起来:“那行,上班的时候再具体讨论。” 刚挂断电话没多久,谢简就回来了。他一身的酒气,脸色酡红,像是应酬过,走路也不太稳,领带松垮垮地吊在脖子上,极为邋遢。秦苒第一时间便从沙发上站起来,穿好拖鞋去扶他,途中还有心情调侃:“谢老板,今天醉得不清啊,不是千杯不倒么。” 谢简抬起眼皮,挥开她的手,找到沙发,躺了上去。他拿手盖住眼睛,一副深眠的姿势,却还不忘指挥她:“给我泡杯蜂蜜水。” 秦苒替他把领带解下来后,一边给他脱鞋,一边问:“司机送你回来的?” 他很久才“嗯”了一声。 “遇上哪帮难缠的家伙了?居然把你都能灌醉。”她柔笑一声,妥帖地替他放好鞋袜,起身准备去厨房泡蜂蜜水。刚转身,睡衣就被他给拽住。谢简眯着眼,艰难地坐起来,从背后把她抱住,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将下巴硌在她的肩胛骨上,气息沉沉。 她嗅到他身上的轻微脂粉味儿,趁着他酒意正浓,试探性地问:“今天喝酒,有年轻姑娘陪么?” “有。” “漂亮么?” “……没看清楚。”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他沉吟一声,道:“我对她们说……家有糟糠妻。” “果然是做生意的头脑,懂得四两拨千斤。”她好笑地挣开他,起身去泡解酒的蜂蜜水。等再次回来时,他已经彻底沉睡。 她将水杯放在矮几上,定定地看了他半响,最后自言自语:“谢简你个混蛋。” ☆、第三章 第二天是周末,秦苒睡了个自然醒。卧室里采光很好,大夏天的,日上三竿后,灼眼的光线把屋子照得白晃晃的。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等那股气消散后,这才打着呵欠去洗漱。 双人床的另一个位置早就空荡荡的,秦苒寻了一圈,最后在厨房里发现了谢简。 她嘴里还含着牙刷,吐字不清:“你昨晚喝醉了。” 谢简正挽着袖子煮粥,白衬衣上的两颗扣子随性解开,露出形状美好的锁骨;衬衫衣摆随性垂着,松松垮垮的腰带下隐约可见人鱼线。锅里冒出腾腾热气,他将视线从锅里移开,侧过脸问:“我昨晚说了什么?” 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说谎不打草稿:“你说,老婆我好爱你,我这辈子都离不开你。还让我别跟你离婚,说你愿意把你的钱都拿给我保管,发誓不会去外面找别的女人……唔,你还说,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谢简眼底的青色瞬间加重,肌肉僵硬,好半天才开口:“你可能是做梦了。” 对于他的否认,秦苒恍若未闻,继续摇头晃脑:“你夸我孝顺公婆,勤快能干,还说要伺候我一辈子。你个死鬼,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嘛,酒后吐真言,我姑且相信你一回。” 这下谢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默默地站在灶台旁,脸色又红又白。她得逞地笑了一声,含着牙刷走出厨房。 周末两人都闲着,尤其是秦苒,从吃完早饭后就抱着电脑追起了剧。外面天气太热,知了扯着嗓子拼了命地吼,吼过这一个夏天也就归了尘土。 夫妻两人各自占据着沙发的一角,互不打扰,也没多少交流,直到谢简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秦苒抬了抬眼皮,见他拿着手机起身往阳台外面去,又把目光移到电脑屏幕上。 几分钟后,谢简脸色沉沉地推门进来,走回卧室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后,拿了车钥匙准备离开。临走前,他不冷不热地说:“有点事,得出去一趟,晚饭就别等我回来吃了。” 秦苒看都没看他一眼:“注意防暑。” 等门“砰”的一声关上后,屋里又恢复一片冷清。秦苒看了会儿剧,只觉得今天的剧情索然无味。她在家躺到下午,等太阳没那么灼人,简单收拾好便出门了。 当初谢简买的房子正好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步行几分钟就是最繁华的商业街。今天要上映一部美国大片,秦苒走之前在网上买好了票,独自一人买了可乐和爆米花,在影厅外面排队检票。谢简打电话来的时候,电影的剧情正在□□处。见手机亮了,她想也不想就摁掉。 等看完电影,秦苒回拨过去,又久久得不到回应。挂掉的前一秒,那边终于有了声音,隐隐有些怒意:“你在哪里?” “我刚才在看电影。” 秦苒走出电影院,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远处的灯光开始浮现。她用手抚着额头,走上电梯,随着人流往下。 电话那边的谢简顿了会儿,说:“把你的具体位置告诉我,我马上过来。” 秦苒坐在星巴克里,要了一块甜到腻人的蛋糕和一杯冰拿铁。她是喝不大惯拿铁的,总觉得太苦,入了喉咙更是难受。可现在用蛋糕佐着,竟然觉得也能接受。 半个小时后,一身黑西装的谢简出现推开星巴克的大门,出现在她眼前。他一声不吭地在她对面坐下来,扯了扯领带,随后把她还没吃完的蛋糕挪到自己这边,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 秦苒撑着下巴看他:“我给你重新要一块吧。” “不用。”谢简神色古怪地抬眼。 她喝了一口拿铁,问:“不是有急事,回不来么?” 第3节 他把蛋糕吃完,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你刚才看的什么电影?” 秦苒哪里料到他会问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答非所问肯定心里有鬼。她翻了个白眼,答:“美国大片啊。问这个干什么?” 谁知道谢简又正色道:“有爱情片上映么?” 她微微点头:“有倒是有,不过你问这个……” 谢简已经起身,盯着她:“我突然想看电影了。” —— 星巴克就在商场的一楼,六楼是看电影的地方。秦苒任由谢简牵着自己往售票台走去,纳闷不已,好几次都想开口,最终都被他冷硬的侧脸给打了回去。 谢简买了情侣厅的票,一路扣着她的腰往前走。 “你今天不大对劲啊。”半道上,她斟酌好久后开口。腰间横着的手臂一紧,秦苒侧过头,正好对上谢简微眯的眼眸。他没有敷衍,反而很认真地解释给她听:“我们是夫妻,看这个能增进感情。” 这下秦苒半点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努努嘴,怀着疑惑和他进了情侣厅。 里面的氛围很浓,尤其是一对对甜甜蜜蜜的小情侣,拥在一起互相喂食、接吻。电影还没放,秦苒尴尬地坐在位置上,双眼紧盯着大银幕。她很紧张,心脏跳动如擂鼓,时不时斜了眼去瞟身边的男人。 电影开始几分钟后,秦苒感觉到腰上多了一只大掌在轻轻游移。些许时间后,她忍不住侧过头去,小腹侧面的肌肉却因为那微动的指尖一瞬间紧了起来。她无措地瞪向旁边的人,彼时谢简把头凑了过来。 “怎么了?”他问。 他离得很近,近到她把嘴往前挪几毫米就能吻到他的耳廓。秦苒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说话声音也开始颤抖:“没什么……” 谢简坐正身子,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拥入怀中。 五年夫妻,就连在床笫之间的亲密也不及此。 晚上的疾风骤雨来得毫无预兆。热气融化了屋里的一切,她半跪在客厅的沙发上,白皙细腻的腰上,一双长了薄茧的大手从微微凹下去的背脊一直往下,往下。手不自觉地揪住背后的衬衫,“啪”的一声,扣子掉在地上,和着两滴纠缠的汗。雨越下越大,颇有吞噬一切的气势。 上班那天的中午,秦苒把这件事向作为同事兼好友的卢果果倾诉了一番。这位大龄未婚女性替她扼腕:“那你们后来发生了什么?” 秦苒咬着吸管,回想了下,说:“然后吃饭,回家,睡觉。” “没有浪漫的告白?没有激烈的那啥?” 她微红了脸:“有那啥。” 果果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就道:“贵妇,我觉得你完了。” 秦苒皱着眉:“为什么?” “你想啊,你那精英老公对你冷了这么多年,现在突然献殷勤,不是真爱上你了就是做了亏心事。前者么,不大可能。后者……”果果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斩立决!” 秦苒突然没了胃口,把餐盒挪到一旁去:“反正我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过要是有野女人敢来挑战本贵妇的权威,我就……额……就……” 卢果果恨铁不成钢地接话:“你就扒了谢精英的皮,抽了野女人的筋,把他们挂在城墙上示众七天七夜!”说完,她把秦苒没吃的鸡腿挪到自己碗里,“秦贵妇,你要是古代后宫里的皇后,早就被人给拉下台了。你这人也就嘴巴抹了点毒。咱假设一下,你老公要真是动了那心思,你能做什么?我告诉你,现在的豪门水深得很,我就知道一个真实的例子,我老家那边有一个富商,他儿子娶了老婆,结果外面的三儿比正室先怀孕,后来那富商知道了,奖励了三儿一套豪宅。你说说,这世道,跟那皇宫有什么区别?” 秦苒嘴巴一阵发苦,赶紧喝了两口饮料。 她和谢简几年的婚姻都这么过来了,两人之间虽然没爱情可言,但最基本的尊重还是存在。她相信,这样荒唐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这人即便是待人冷淡,却有着比常人更重的责任心,不会轻易背叛婚姻。 月底,秦苒回了趟娘家。 秦苒的父亲秦光耀是谢简读小学时的数学老师,现在已经退休两年了;母亲杜依依则和谢简的母亲杜湘雅在高中时是最要好的闺蜜,两人同姓,又是在最艰苦的时候相互搀扶过来的,情同姐妹。几层关系下来,两个财富相差悬殊的家庭也就顺理成章地合在一起。说起来,她和谢简还当过两年的小学同学。只是后来她生病住院,耽误了一个学期,最后谢简成了她的学长。 回到家中,秦苒又不可避免地接受了父母的“盘问”,例如夫妻关系和谐吗,什么时候打算要孩子,谢简最近工作忙不忙之类的话。两方父母大致都一般,问的问题也是异曲同工。老年人想抱孙子,眼看着儿女都快三十,自然越来越着急。 秦苒应付完公婆,又要来应付自家父母。她拿出那一套说辞:“谢简最近很忙,等完十月份就好了。” 杜依依握着女儿的手:“妈前几天和你婆婆联系过了,她说这事儿得赶紧。不是我们当爸妈的催,这女人年龄一过,成了高龄产妇就不好了。” 秦苒沉默以对。 杜依依见状,顿生疑惑,趁着秦光耀去厨房的空隙,问:“你跟妈说实话,你和谢简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秦苒摇头。她总不能说,谢简不想要孩子,每次都得做措施吧? 杜依依正想问个究竟,门却被人敲响了。敲门声规律而沉稳,秦苒很快就明白过来来人是谁。 果不其然,谢简手里提着两大袋子营养品,在杜依依的招呼下进了屋。 “你怎么来了?”她从沙发上站起身,“不是说工作忙么?” 早上走之前她还问过他,那时他说今天来不成。谁知道这一刻他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这里。最近她是越来越搞不懂他的心思了。 谢简把营养品放下,自然而然地朝她走过去,亲昵地搂过她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我不是想给你和爸妈一个惊喜么。” 听了这话,秦苒下意识地就去看母亲。果然,杜依依漾开了笑,赞赏地看着女婿。她有点抗拒他的动作,轻微地挣扎了下。谢简脸上带笑,私底下却强制性地将她桎梏在身边。 “你搞什么鬼?”等杜依依去厨房帮忙后,秦苒轻声问他。 谢简脸不红心不跳,“这是惊喜。” 秦苒自知跟他无法理论,也谈不到一块儿去,索性缄默不语。 吃完午饭,杜依依切了西瓜。秦苒吃完后,打了个呵欠,说是要回房午休一会儿。 夏日炎炎,正是午睡的好时刻。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听着客厅里时有时无的谈话声,逐渐陷入梦乡中。 睡了不知多久,感觉有人从背后贴了上来。秦苒翻了个身,嘟哝着:“热死了……” 没多久,屋里的温度变低了些。空调细微的运作声让她微微睁开眼。谢简穿了件黑衬衫躺在她旁边,双眼紧闭,呼吸平稳。 外面树上的知了没完没了地聒噪,可这样的午后,却有种别样的宁静。 他人高腿长,睡在她这张少女时期买来的床上,说不出的滑稽和委屈。 秦苒睡得迷糊时,挪到他的臂弯下,跟猫儿似的拱了拱:“谢简,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咱俩上小学的时候了。” ☆、第四章 谢简没睡着,正闭眼养神,听到她这话后,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圈。这样的午后,在他的脑海里勾起某种特定的回忆,关于身边妻子的——那时,她扎着两个张扬的羊角辫,在被收了心爱的漫画书后,红着脸跑到他的课桌前,一双眼睛盈满委屈控诉的眼泪。这样生动有趣的画面他竟然还记得清清楚楚,就连她当时穿的天蓝色校服他都还有印象。 思及此,他的唇不自觉地弯起,一边将长腿交叠在一起,姿态闲适得像在度假。还在混沌中的秦苒一阵嘀咕:“我梦见你考了一百分,被我爸表扬了。我拿着五十九的卷子,像个小丑一样站在你旁边。我还梦见,你跟我爸告状,后来我爸把我偷藏的漫画给没收了;你嘲笑我的发型土,还扔了我最爱的芭比娃娃……”还有,很多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或许知道的,也忘记了。 她看见他模糊的面孔在上方定着,和年少时相差无几;她一阵心悸,更加糊涂,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回到了以前。 谢简伸出手指去捏她的嘴唇,突然偏过头凑到她耳边低语:“这都是真事儿,不是梦。” 秦苒一瞬就惊醒了,猛地睁开眼,从他怀里爬了起来。她半跪在床上,拿过枕头摔在他身上,后知后觉地控诉:“过分!” 谢简难得耐心,把她拥入怀中。她挣扎了两下:“大夏天的,难受。” “不是开着空调么?”他淡淡反驳。 她瞪眼:“我不舒服。” “你嫌弃我?” “不是……” 他收紧双臂:“那就乖乖呆着别动。” 过了很久,秦苒问他:“你当初为什么要娶我?” 那个时候的谢简也不过刚二十三岁,风华正茂、年轻气盛的,怎么这么想不开,要提前步入婚姻的殿堂,哦不,婚姻的坟墓呢? 谢简答:“因为你蠢,让我省心。” 闻此,秦苒朝他翻了个白眼,阖上眼皮继续午休。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五点。吃完晚饭,在离开娘家之前,秦苒被杜依依拉到了房间里说悄悄话。杜依依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购物袋塞到女儿手中,示意她回去再看。 后来上了谢简的车,秦苒按捺不住好奇心,当着谢简的面把袋子给拆开了。里面是一件点缀了黑色蕾丝的性感内衣,掂在手里,轻飘飘的,根本没什么重量。谢简将目光定在那个袋子上,末了轻笑一声。 这声笑从胸腔里发出来,又低又短,像是惯用的*伎俩。 她见他迟迟不发车,梗着脖子,红了老脸打马虎眼:“我妈真是,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我爸这么浓情蜜意的。你等等我,我回去一趟,把这个还给他们……” 谢简及时拉住她,一脸的促狭:“这难道不是岳母塞给我们的?” 秦苒干笑,把睡衣放好,装作没这回事儿,催促他赶紧开车。 “对了,下个周末我们杂志社有个庆功会,会去郊外的一个农家乐聚餐,据说那边很凉快,还有温泉可以泡。”半道上,秦苒跟他提起这件事,最后加了一句,“可以带家属。” “大夏天的泡什么温泉。”谢简专注地看着路况。 “那你去不去?” 他“嗯”了一声,说:“可以。”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秦苒心情好了不少,甚至哼起了小调来。一旁开车的谢简瞥见她脸上的喜色,倒没说什么,只是眼神深了几分。 —— 晚上的清风把白天的燥热都给吹散,秦苒舒舒服服地坐在车子里和同事聊微信。卢果果得知谢简要参加她们杂志社的庆功宴后,很是惊讶,当即给秦苒发了条语音—— “贵妇,你的精英老公最近大变样儿啊。” 秦苒将语音点开,谢简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她偷瞄了他两眼,接着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一所大学门口前停下。秦苒往四周看了看,三三两两的大学生正从校门口进出。昏黄的路灯把这些少男少女的影子拉得很长,不远处的运动场里,有不少正在打篮球和跑步的学生。 这是谢简上大学的地方。秦苒是在外地上的大学,当初高考勉强上了一本,虽然第一志愿是这里的大学,可最终没被录取,被第二志愿的给收了。 她偏过头问谢简:“来这里干什么?” 谢简正在解安全带,动作顿了下,“有点事情要办。” “我要跟你一起么?还是在车上等你。” 他已经打开车门下去,临走前对她说:“我很快就回来,你先在车上等着。” 秦苒:“哦。”她看着谢简朝校门口一步步走去,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是他的学校,他曾经挥洒青春的地方。 清隽的男人留下一个让她很久都难以忘记的背影。 在这个夏夜里,他随着路灯晃动的影子,让秦苒想起了自己高考后的那个晚上。她读的一所普通中学,而谢简则在市里最好的中学读书,只是中途停学一年,原本比她高一个年级的他,又和她同步了。 毕业晚宴那天,两个学校的两个班在ktv相邻的两个包房唱歌喝酒。秦苒出来上厕所时,遇到了正从走廊那边走过来的谢简。谢简的旁边跟了一个瓜子脸女生,长得很清纯。两人挨得很近,像是暧昧中的男女。 后来秦苒听到那个女生说:“今晚我不回家了,我们出去吧。” 她低着头,推开门进了包房,抱起酒瓶子就往喉咙里灌。人生第一次,她喝酒喝到眼红,难受劲儿从胃里扯出来,把五脏六腑都给熏醉了,一股股酸气泛着,像陈酿老醋。秦苒站到了包厢里的沙发上,拿过话筒鬼吼鬼叫,一旁的同学个个惊呆,心想这平时不言不语安安静静的女生怎么一到毕业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 从悲戚回忆中惊醒的秦苒再次往车窗外看去,早就淹没在偌大校园的谢简不见了踪影。那一刻,鬼使神差地,她下了车,却没有跟着走进去,只是兀自靠在车门上,打量着眼前这所校园。 夜色撩人,她拿出手机和同事聊天,聊着聊着就听到旁边有人跟她打招呼。抬眼一看,是两个模样青涩的大学生。 第4节 秦苒尴尬地笑:“嗨……” 在她看来,男同学明显是来搭讪的。两人还穿着篮球服,隔近了能闻到身上的汗味儿。秦苒想起谢简,他除了干那档子事儿,从来不会这么狼狈地出现在她面前。这人永远都是清爽干净的形象。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都快三十岁的女人了,还会有小男生上来和她搭讪?还是自己长得太水性杨花?秦苒回想了下自己的长相,明明是贤妻良母型…… 后来证明,是她多想了。两个男生是经济学院的学生,前段时间谢简来学校开讲座,他们就很想找机会与谢简交流,奈何本尊很难接近。其中有个便偷偷记下了这车的车牌号。今天偶然打完球路过,看到这车,便凑了上来。谁知这车里没有谢简,倒是有个女人。 得知事情的经过,秦苒干笑:“同学很有上进心嘛……” 一个男生说:“那当然,谢学长是我们的榜样。” 另一个问:“请问,你是谢学长的什么人?” 秦苒谦虚地答:“他夫人。”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开始讨好秦苒,把她夸成了貂蝉,简直是天花乱坠。秦苒哭笑不得,觉得这俩孩子昧着良心说了一大堆,其实她能帮到他们的也很少。她觉得过不去,刚想阻止他们,一个冷冷的男声就插了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看到不远处的谢简,秦苒松了口气。 见到谢简来了,两个男生赶紧转移对象,谁知谢简直接忽略掉他们,打开车门就把秦苒塞了进去。车子扬长而去,剩下无穷无尽的叹息声。 车上,他问:“他们在和你搭讪?” 秦苒很郁闷:“你想多了……那是你的直系学弟,他们只是想和你聊聊,谁知你不在。” 很久之后,他沉声道:“那是我误会了。” —— 谢简很喜欢收集七八十年代的旧物品,家里有一间用来专门堆这些东西的屋子。结婚那时,秦苒把家里放了很久的一台军绿色旧冰箱搬到了两人的新房。这台冰箱还是秦苒父母结婚后攒钱买的第一台家电,用了十多年,最后完美退役。之前,他从外面拿回来一台旧式收音机。那晚他就将自己关在屋里,拿了工具将收音机拆了一遍,又给重新装上,原本荒废了十多年的东西竟然会发出“滋滋”的声音。 他是极其恋旧的人,喜欢听民谣,最爱逛古董市场,对父母时代的歌星如数家珍,不喜欢快餐,极为注重养生,一来是因为本身胃不好,二来则是骨子里的古板。 在没嫁给谢简之前,秦苒根本没想过这人竟然会对旧东西格外钟情。有时他来了兴致,还会带她去听昆曲。 她和他的兴趣则千差万别。她喜欢网上购物,都是买些无关痛痒却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堆在家中;她喜欢逛论坛,笑眯眯地坐在电脑前看屏幕前的人生百态;她还喜欢养花养草,宅在家中追狗血爱情剧。 结婚的第三年,他和她在家中吃饭,不知谁开了一瓶红酒,见底之后,他和她在客厅里疯狂地纠缠,像是现实又像是做梦。后来她躺在他怀里,无意间问起他高中辍学那一年是怎么回事。他随意扯了一旁的衬衫给她披上,然后慢悠悠地告诉她,那时他离家出走,去了可可西里无人区流浪。 他笑得很无奈,像是在对年少的冲动做个交代:“我去了半年,后来被我爸派过来的人找到,差点被打断腿。” “你去那里干什么?” “上学太无聊,没有挑战。” “也对,以你的智商,的确没必要上学。” 他沉默不语,呼吸变得沉重,过了好久才对她说:“其实……我以前想当兵。” “为什么?” 谢简坐起身,头次向她敞开心扉:“为什么呢?有这个念想吧,后来继承家业,也就没下文了。这么大个企业,拱手让人也可惜。”后面半句话,明显掺了假。 她很少触及他真实的一面,他戴面具示人,且从来不轻易揭下,除非脆弱至极。 那时,秦苒觉得他真是被现实牢笼束缚的可怜男人。同时,她又认为他绝顶可爱。被激发出来的母性让她无限纵容他的冷淡和若即若离,直到后来这场婚姻长满了荒草。 ☆、第五章 这天,秦苒下班后从杂志社里出来,被卢果果拉到附近一家健身房去。卢果果捏了把她腰上的肉,调侃道:“贵妇,你可不能变成杨贵妃,到时候被你老公嫌弃。赶紧陪我办张卡,减肥。” 秦苒最近是胖了几斤,柳腰都有向水桶腰发展的趋势。最近谢简回家的时间明显多了,为了应付他,她总是下班后第一时间赶去超市买菜,回家后翻着花样做菜。几番下来,谢简没胖,她却开始横着长。 到了健身房,秦苒开始四处张望。卢果果掐着她的胳膊一路往里面拖,差点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一个肌肉男。她心不在焉的,没注意到来人,只是盯着里面的健身器械看。 “秦苒?” 穿着黑色背心的肌肉平头男睁大眼睛,大步往前,急忙追了上去。正好秦苒也听到有人在叫她,转过身去的时候和肌肉男对了正着。卢果果在一旁转眼珠子:“贵妇,你认识他?” 秦苒嘴巴微张,接着点点头,轻咳两声,话不经大脑便说了出来:“他……是我初恋。” 肌肉男咧开嘴笑了,眼角的细纹看起来很可爱:“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了。” 时隔这么多年,秦苒根本想不到,她还能和初恋坐在一起喝咖啡。 “没想到你就是健身房的老板,看在我们秦苒跟你是老熟人的份儿上,打个折呗。”卢果果眨眨眼。 鲍志文这人倒也爽快:“别说打折这话,你们要是来,我免费。” “秦苒,听说你结婚了?”他又把目光移向了她。 秦苒点头:“都结婚五年了。” 她和鲍志文是上大一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两人都在学生会里,又是来自同一个城市,很快就谈拢了。只不过关系还没从牵手到接吻过渡发展,这段恋情就夭折了。 “这几年开了两次同学会,都没见你来,我还念着你忙,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就碰着了。”他拿出手机,“你把你电话号码给我说一下,有空出来吃个饭聚聚。” 秦苒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把号码给了他。虽然两人有那么一段不像谈恋爱的恋情,可同学情分还在,她也没自恋到认为别人对她还有想法。 一杯咖啡喝了近半个小时,回到家中,已经比平常晚了不少。客厅里,谢简随意套了件浴袍,长腿叠在矮几上,戴了眼镜,双手搁在脑后闭目养神。见她回来,他微微睁开眼:“你今天回来得晚了点。” 秦苒换好拖鞋进屋:“遇见一个老同学了,聊了会儿天。” “男的女的?” “男的。” “……” “我去办了*身房的卡,从下个月开始减肥。” 谢简抬眸:“瘦点不是挺好么。抱着有肉。我讨厌瘦得能摸到骨头的女人。” “你敢说你没交过骨感的女朋友?”她想了想,回嘴。 谢简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恢复淡然:“随便你,减就减吧,多锻炼对身体也没坏处。” 秦苒对他的这种态度见怪不怪,早就心如止水。她靠着沙发眯了会儿,思考着近些日子来的变化,又摇摇头,最后甩开一切,进厨房做饭去了。 持着豪门太太的身份,过着家庭主妇的日子,操着黄脸婆的心。世上大概仅她一人。 她掂着勺子,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儿。 后面的日子,谢简因公司的事务繁重,连着好几天在各个城市上空辗转,直到临近杂志社庆功宴的前两天,他说要去s市一趟。这不稀奇,他一向忙得团团转,在各种会议、谈判及酒局中来回地走,像绕着磨打转的驴。 “大概明天下午能回来。”谢简在她面前系领带,修长的十指快速翻飞,没多久就打好了一个温莎结,“你提前先收拾一下行李,我回来后直接去农家乐和你汇合。” 秦苒踮起脚替他整理了下衣领,把准备好的胃药放进他包里,仔细嘱咐:“千万要记得吃清淡点儿,少喝酒。” “嗯。”谢简低头,在她的侧脸印上一个吻。 这段开始就平淡如水的婚姻,能保持五年的平衡,在秦苒看来,着实不容易。她甚至想,如果这份不容易能维持到老,也算是自己人生中的一项壮举了。可偏偏上天要故意和她作对。庆功宴那天,秦苒等了一个下午都没等到谢简。一干同事见她眼巴巴地成了一块望夫石,同情的嘴上安慰,私底下结怨的便幸灾乐祸。像秦苒这种嫁了个精英男人的平凡女人,本身也没什么亮点,最终成为众矢之的,沦为别人的饭后谈资,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尤其是她来杂志社工作,时间久了别人知道她的身份,看她的眼神都染了几分颜色。 等到夜晚降临时,她给谢简打了电话,结果得知他的电话关机。后来她想起他的秘书,翻出秘书的号码打了个过去。秘书却告诉她,他也不知道老板的行踪。 秦苒捏着鼻梁骨:“他昨天告诉我他去s市了,你没跟着去么?” 秘书恭恭敬敬地答:“谢总这趟去是处理一点私人方面的事情,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太太您应该知道,谢总很喜欢古玩,我刚刚帮您查了查,s市正好有一个拍卖会。” 她也不好再为难他,挂了电话,转身走进农家乐。 杂志社的同事都玩嗨翻了天,有个人甚至开始举着酒瓶对吹。同事顾怀蕊举着酒杯坐到她身边,轻拍她的手背以表安慰。秦苒叹了口气,灌下去一杯啤酒,眉间布满皱褶,整个人跟蔫了的黄花菜无异:“怀蕊,你说这婚姻生活怎么就这么累呢?我感觉和他在一起,常常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他心情好,就赏我点儿阳光,心情差的时候就开始冷暴力。你说,谢简这人哪里都好,怎么就是捂不热呢……就算是人和宠物相处这么久都有情感,他却不肯多给我点儿好脸色。” 顾怀蕊握着酒杯,开导她:“你就是性子软,不肯跟他硬着来。你跟我说说,你们每次吵架,都是谁先低头?” 秦苒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神色慽慽。 “真是没骨气。”顾怀蕊恨铁不成钢地斜了她一眼,“你说说,这不是倒过来了么。像我和我老公吵架,哪次不是他跟龟孙子似的求我?你倒好,给人当了这么久的免费暖床保姆,还没学到一点儿婚姻的真谛。男人就是这样,贱骨头,你对他狠,他才知道你的好。你这么一来,什么把柄都让他握着,他不借机造反才怪。” 说完这番话,顾怀蕊看了看周围,见其他人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没注意到这边,便把秦苒拉到安静处。秦苒揉着太阳穴,靠在门框上,看着外面的满天繁星,幽幽地叹气。 “秦苒,你老公那可是女人追逐的对象。他在外面这么久,你得注意点儿,守着他。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一天守不住了,千万要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秦苒看她一眼,自嘲道:“大概这就是守着一块香饽饽的坏处吧。到处都有人在觊觎。这么多年了,我听过不少闲言碎语。很多人都说,那个秦苒到底有什么好,凭什么霸着谢简。我那时就在想,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为什么就非得针对我。我又是个不会说话的,别人稍微言辞一激烈些,我就容易红耳根子。你说我和谢简结婚证都扯了这么久,偏偏还是有人凑上来。” 其实秦苒看得很明白,像谢简这种条件的男人,没有人主动贴上来才奇怪。她遇到过最离谱的一件事,便是有位自称跟了谢简两年的女人在她面前哭诉,说愿意当小的,和她一同服侍谢简。那个时候,秦苒搭建了二十多年的婚姻观念全数崩塌。后来她才得知,这个女人是谢简公司里的一名年轻高管,暗恋他已久,由于看不得他被一个比自己差很多的女人给套牢,才做出这种举动。 顾怀蕊赞同地点头:“这年头,三儿猖狂,男人也不安分。可怜我们这些原配,有时候和别人共用了一条黄瓜,还傻兮兮地被蒙在鼓里。到时候被扫地出门,男人身价还在,女的却要贴上二婚这个标签。真是不公平。”末了她问秦苒,“你就没想过和谢简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 秦苒听到这话,仿若是听了一个笑话。她像个局外人一样分析着她和谢简的婚姻:“你听说过‘乌鸦喝水’的故事吧?乌鸦衔了石头把水给挤上来,后来终于喝上水了。我好比乌鸦,谢简就是那瓶水。可他这瓶水,别说一半,就是三分之一的量都没有。我搬来沙子、石头还是别的什么,累死了都不可能喝到。到时候还平添堵,得不偿失,渴死之前先累死。” “你这太悲观了。”杜怀蕊说。 她摇头:“这不是悲观,是看清事实。” 顾怀蕊看着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秦苒,我还是第一次见人把自己比作乌鸦的。” 紧绷的气氛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松了下来,只是秦苒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捏着啤酒罐,只当这是白水,不停地往胃里灌。 这酒一下肚,就成了穿肠的□□。临休息时,秦苒被人一路扶到温泉馆里的住宿点。一沾到床,她便浑浑噩噩地睡去。 没过几分钟,有人来敲门。敲门声刚响,她便猛地惊醒,全然不顾眩晕的脑袋,掀开被子急急忙忙下了床,哪知开门一看,竟是卢果果。秦苒捂着半边脸,吐出一口浊气:“果果是你啊……” 卢果果见她一脸失望,也没有戳破,扬了扬手里的解酒药:“给你买的,赶紧喝了。” 谢简终究还是没来,连个电话也没有。 等到他,已经是从农家乐回来后的第二天傍晚。秦苒做了一大桌子菜,自顾自地坐着扒饭,神情淡漠得像变了一个人。 谢简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脱了西装,一声不吭地进了厨房,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副碗筷。 “玩得开心吗?”他问。 秦苒盯着桌上的菜:“嗯。” 他眉间有疲惫之色:“临时有变故,手机也掉进水里,没来得及联系你。” “嗯。” 半响后,他换上一副淡然的面孔:“吃饭吧。” 秦苒没再说话。 三天后,秦苒在回家的路上,破天荒地买了一对仓鼠。两只仓鼠,一白一灰,一公一母。她给白的取名“红太狼”,灰的取名“灰太狼”。 她给仓鼠换水的时候,蹲在地上自言自语:“灰太狼,红太狼是你老婆,你要多让着她,知道不?”两只仓鼠鼓着腮帮子不停地嚼东西,瞪着绿豆大小的眼睛,形貌极为可爱。 秦苒看得心都化了,又扔了两颗坚果进去。 很多时候,秦苒相信,一个人如果和身边的人有过多摩擦,那一定得反省自己的性格。她从小就被父母教导,待人处事要时刻树立一面镜子。如果别人对你不好,你首先得省察自身的毛病,如果自己没错,那便要狠狠地反击对方。 可惜,她大多数时间都只做到了前者,而这个弱点,恰恰被谢简捏得又狠又准。 第5节 谢简很晚都没回来。秦苒洗完澡,去书房找书的时候,在书柜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她蹲身把盒子捡起来,拿在手里掂了掂,猛地想起那天从外面回来,谢简手里提的就是它。 秦苒瞅了那盒子半天,小心翼翼将其打开。里面躺着一个色泽翠绿的手镯。她不是会鉴赏的人,从小到大戴过的唯一首饰也只有婚戒,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的,只觉得拿在手里冰凉小巧、细腻光滑。 她想起谢简秘书那天说的话。这人去外市那些天,就是为了这个镯子? 秦苒仔细地把镯子拿在手里转,发现上面的绿色跟升腾的云雾一般,像晕染上去的。她一时间喜爱得紧,想试戴一下,可又没勇气。 如果这是谢简送给她的,或许早就送了。别人的东西,私自动了怎么也不好。那时,她没意识到谢简是自己的丈夫,或许是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惯了,她竟然开始心虚。 秦苒将镯子拿在手上,正出神,突然听见“咔擦”一声,书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她还来不及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去,就看见谢简黑着脸走过来。 不知他哪来的莫名怒意,口气严厉又陌生:“你怎么乱动我的东西?” ☆、第六章 不知他哪来的莫名怒意,口气严厉又陌生:“你怎么乱动我的东西?” 秦苒张着嘴,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她将镯子放好,冷静下来后直视他:“这是你的?买给谁的?” 她违背常态的拷问让谢简皱起眉,同时唇角抿得死紧,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眯。这个小动作秦苒看得一清二楚。两人对峙了许久,最后她合上盖子,手指冰凉,指甲掐进肉里,忍了好久才忍住把镯子摔碎的冲动,阔步离开书房。 从书房里出来后,秦苒就后悔了。她应该冲进去和他大吵一架,质问他为什么从来不在意自己的感受,出去几天舍不得打一个电话回来。她翻来覆去地替他担心,联系公婆,害怕他遇上了麻烦。后来她悲戚一想,可能是谢简根本不记得她的电话号码。 她像一只战败的母鸡,灰扑扑地躲在卧室里,关了灯强迫自己睡觉。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却是谢简挽着另外一个女人,叫嚣着要把她扫出门。 梦醒后,天已经大亮。秦苒歪头一看旁边的闹钟,慌张掀开被子起床——快迟到了。 这几天上班,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把设计好的版面交上去时,上头的人脸色明显有些难看。秦苒头疼得紧,被更年期上司训了几句,整个人都开始躁起来。 版块主编神色严厉地看着她:“私人情绪不要带到工作上来。你都是这里的老员工了,孰轻孰重分不清?” 秦苒低着头,不停地认错。 “还有,其实我一直都想说。”主编推了推眼镜,“如果可以,下次请收敛好私人的是是非非。昨天在茶水间,我听到有人在八卦你的事情。虽然谢总于我们杂志社有恩,但并不代表你可以在这里引起舆论的风波。还是那句话,上班时间,不管是谁的错,都请把不关紧要的事情带到外面去。” 从主编的办公室里出来,秦苒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没进去把桌上那杯茶泼到那个女人脸上。如果不是对这份工作有感情,她或许已经辞职了。不,但凡有血性有骨气点儿的人都明白那意思:这不是你家的杂志社,不要仗着你老公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卢果果打听到这事儿后,很是愤慨,握着拳头,差点把咖啡杯里的勺子给掰弯:“那老女人肯定是嫉妒你嫁了谢简,看不得你出来工作。贵妇,我有时候挺同情你的,真的,以后解放了,一定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秦苒苦笑:“果果,你也觉得我和谢简走不长?” 卢果果是个直性子,有话说话:“谢简那家伙对你冷暴力,你如果对他没那么留恋,就趁机分了他的财产,活个逍遥自在岂不是妙哉?我还不相信,你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小鲜肉。” 秦苒摇摇头,一脸的迷茫。 卢果果说:“哎,你别灰心啊。我就觉得你那个初恋挺好的,一身腱子肉,人也不丑。我看他对你挺好,又不像是小心眼儿的男人。你琢磨琢磨,给自己留条后路,赶紧的,别让谢简大鱼大肉地吃,你却还是素和尚一个。” 秦苒笑笑:“别瞎凑对儿。我和鲍志文早就没戏了,当初我俩在一起就跟过家家似的,现在也只是老同学的关系。” 这些不现实的第二春,秦苒根本不打算考虑。就算以后和谢简闹到离婚的地步,她也不会再那么快踏入死胡同。婚姻的艰难和泥泞,已经让她尝遍酸甜苦辣。 那天下午,后来卢果果又说了一句话,她说,贵妇啊,但是我私心也是希望你能和你老公走下去的,你种了这么久的瓜菜,还没丰收呢,就让别的人给接了手,坐享其成,你甘心吗? 秦苒当然不甘心。如果甘心,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活了快三十年,她从未在一件事上这么执着过,只有遇见谢简,和他结婚,才让她有了守护这场婚姻的冲动。她想不出和谢简离婚后的场景,可到时候多半是旧人哭、新人笑,那样的场景恐怕会激起她一辈子才能堆积起来的负面情绪。秦苒怕自己成了不可理喻的泼妇,可又对现状十分没有把握,因此在这样摇摇晃晃的独木桥上,她走得比人生中任何时刻都要艰难。 七点多,秦苒在外面吃完晚饭才回家。屋里空荡又冷清,只能偶尔听见仓鼠翻木屑的声音。她将客厅的灯打开,又跑进卧室、浴室、书房,让灯光把整个屋子都照得透亮。 那对仓鼠吃得肚子圆滚,在跑完轮之后,依偎着睡去了。 八点的时候,婆婆杜湘雅打了个电话来,让她和谢简明天回家一起吃个饭。秦苒根本没有拒绝的立场,和婆婆聊了会儿天,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杜湘雅是个很有主见、温和的女性,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从来不会有刁难儿媳的行为。在这点上,秦苒算是幸运至极。在她身边的女性朋友经常谈及自己的婆婆,大都是数落和抱怨。两个身份不同的女人,因为一种奇异的关系不得不打交道,起摩擦是很常见的事情。 或许杜湘雅也对她有点看法,但秦苒从不觉得这位优雅的女士抱怨过她。有不正确的地方,杜湘雅不会责难她,而是教导她如何去改。 这么温和的女士,生出来的儿子怎么跟冰块似的?这是秦苒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睡觉前,秦苒给谢简发了条短信,通知他回家吃饭这件事。没过两分钟,谢简就打电话过来。 她起初有些想无视这通电话,可它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最后,她不得不妥协。 谢简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我明天直接从公司回去。” “好。” “今晚有些事情要处理,不用等我。” “嗯。” 谢简沉默了会儿,问:“你在生气?” 她微愣,接着握紧手机。她当然该生气,作为妻子,她实在委屈。 秦苒没说话,呼吸声一下比一下沉重。 谢简解释道:“那镯子是我给上大学时一位关系很好的老师拍的,你不用多想。” 好半天后,秦苒冷笑一声:“关镯子什么事?” “很抱歉我没及时来。” “无所谓,反正你也不是必须去的,对么?谢总善于把控全局,走的也是大排场,这种不起眼的同事聚会你真没必要莅临。你也不用说什么抱歉,我怕折寿。” “……” “嘟嘟”的忙音阻断了所有的交流。一通原本能将现状有所缓解的电话,却硬生生让两人的距离越扯越远。 秦苒这算是硬气了一回。两人开始冷战之后,她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去公婆那里吃饭,也是谢简单方面在粉饰太平。以至于后来杜湘雅都察觉到夫妻俩之间的不对劲。 喝茶的时候,杜湘雅找她谈话。 “跟妈说,你和谢简是不是闹矛盾了?” 秦苒盯着那套精美的茶具,心生荒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杜湘雅毕竟是谢简的母亲,无论再与她亲近,还是生生多了一层隔膜。 她用生理期心情烦躁这个借口给敷衍过去了。可杜湘雅却眼毒,不肯相信,只是问她:“是不是他做了让你生气的事情?” 秦苒略带惊讶地抬头看向婆婆。杜湘雅把手里的茶杯搁下,瞥了眼客厅那边的父子俩,笑了笑:“我都是过来几十年的人了,这点儿东西都看不出来?” “妈……” 杜湘雅说:“别看我和谢简他爸现在过得相敬如宾,其实他年轻的时候,一身的臭毛病,也惹过不少风流债。那个时候,我为了谢简,忍着不与他离婚。你妈妈当时陪我去看了一年的心理医生。后来人一看淡,就凑合过下去了。” 其实,对于谢简父亲早前的风流事迹,秦苒也听说一些,但如今亲耳听婆婆说起,心里也不太好受。她对于杜湘雅,有着很大的敬畏情感,却也没想到这位有主见的女士在年轻时经历过抑郁的低谷。 杜湘雅对这些事情早就释然,谈起来也像是在喝淡茶,没有过激的情绪,仿佛她并不是当事人。她告诉秦苒:“妈现在只想看你和谢简有个健全的婚姻。婚姻要靠沟通,猜来猜去不是办法。” 这番话在秦苒的脑子里回荡了很久。一开始,她为婆婆杜湘雅抱不平,后来,她也像看开了似的。秦苒想,这世上的婚姻,哪儿能说散就散呢?且不论孩子、家庭,就是夫妻俩相濡以沫那些日子,也是难以割舍的。除开男方是个极度不知悔改的,那婚姻走到尽头也是预料之中。 回去的路上,秦苒闭眼养神。谢简英俊冷硬的侧脸在忽现忽灭的路灯下,像精美的雕塑。车厢里,先是安静了很久。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他将手搭在方向盘上,无名指的婚戒闪闪发亮。她睁开眼,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高楼发呆,忽然就听到他问:“今天那道双椒牛柳是你做的?” 他问得极为认真,语气却生硬,空气中透着一丝尴尬。 秦苒下意识地握住安全带,将头瞥向窗外,嗓音略哑:“明知故问。” 谢简轻笑了一声,说:“比上次做得好吃了。” 其实秦苒第一次学这个菜,是在一年前。那时她做好了端出来,第一个尝的人就是谢简。她的厨艺不算精湛,也是自己一步步摸索出来的,第一次尝试,做得不尽人意。谢简吃了一口,一句话也没说。 她很诧异他竟然记得这些小事。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车子重新发动,秦苒闭上眼,深吸口气。她说:“这是你第一次先低头。” “嗯。” 她朝他的方向看去,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最后都咽了下去。 回到家,秦苒第一时间就去看仓鼠。谢简站在她身后,表情嫌弃:“怎么吃得这么肥?” 秦苒用手去拨红太狼,仔细看后,也觉得两只比刚来的时候肥了些。她把仓鼠赶到跑轮上去,“红太狼,灰太狼,赶紧运动下……” 身后的男人越靠越近,最后将她紧紧围住。秦苒拍了拍横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没好气地说:“放开,我要去洗澡。” 谢简没有放开的意思,凑到她的颈窝处,用嘴唇蹭了两下,“红太狼灰太狼都开始运动了……” 她没再挣扎,反而心平气和地握住他的手,转过头去和他对视:“我最近想了很多,我们的婚姻的确有问题,但是还可以修补的,对么?” 谢简的眼神讳莫如深,刚才的火热也消退下去。她被他看得有点发毛,酝酿了下,鼓起勇气重新开口:“我希望你以后对我不要这样若即若离了。” 这是第一次,秦苒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前几年,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夫妻拌嘴、和好,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按部就班的生活却越来越枯燥、令人不安。秦苒想要争取,想要为这场婚姻做点什么。婚姻不能一直蜜里调油,却也不能冷冻结冰。 她踮脚抱住他,温顺得像只小绵羊:“你难道就不想试试?” 试试,试什么?她觉得这就是极限了,无法再说下去,羞耻感浮上全身,不亚于把自己的心迹剖开来给他看。血淋淋的,很真实。 如果这时,他说出冷漠过分的话,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她打开坚硬的蚌壳,把最脆弱的部分亮出来。 生死都由他。 谢简盯着她看了会儿,下一刻扣住她的腰,在她的耳边呢喃:“好。” —— 秦苒最近心情好了,肚子上的肉也开始有反弹的迹象。她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去过健身房,这天下午和卢果果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鲍志文和一个长相清纯、梳着浅浅刘海的女生在那边聊天。 鲍志文朝这边看过来,挥手示意,他旁边的女生也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卢果果摸着下巴:“长得真清纯,估计还是大学生吧。” 秦苒点点头:“嗯,水嫩水嫩的。” 没多久,那女生就离开了健身房。鲍志文还是那身打扮,咧开一口白牙,笑得很憨厚。卢果果问他:“刚才那个是你女朋友?那模样太乖了,跟小白兔似的。” 鲍志文撇撇嘴角:“她是我姑父的女儿,今年刚毕业。”说完打量了下秦苒,惊叹一声,“你最近气色不错啊。” 卢果果贼笑,口无遮拦:“那当然了。我们贵妇最近那啥生活比较协调,老公疼爱,气色那是相当的好。” 秦苒瞪向卢果果:“哎哎哎,大庭广众说什么呢。” 对面的鲍志文欣慰一笑:“身边的老同学陆陆续续都结婚了,前几天班长在群里说他老婆生了。我看秦苒你也不远了,到时候要请咱们这些同学吃满月酒啊。” 秦苒道:“那是当然的。” 她自然是很期待那一天的,只是孩子这份礼物,她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去接受。 而谢简在对于孩子这件事上,采取的是明着不拒绝、暗地里却很强势的态度。他再沉沦、再迷乱,也会做好相应的措施。有次他疏忽了,秦苒想抓住这个机会赌一赌,哪知他后来去给她买了紧急避孕药。她不肯吃,情绪一触即发,在他面前大吵大闹,也换不来他的丁点儿妥协。那天过后,秦苒回娘家住了一个星期,最后还是被杜依依给逼回公寓。 那时候她就想,谢简这人铁定不喜欢孩子。 第6节 ☆、第七章 这天,秦苒去超市采购,出来后在门口遇见了谢简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她在某些特定的场合见过那人几次,三十来岁,戴了副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她礼貌性地和他打招呼:“张先生,你好。” 那人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表情略显尴尬:“谢夫人,真巧。” 秦苒站在那里,正要离开,忽然瞧见从扶梯上走过来一个妙龄女郎,直直朝着这位张先生走过来。形貌可人的女郎很快挽住他的手,嘟着嘴撒娇:“没有那种牌子的巧克力了,我们换个地方买吧。” 张先生更加紧张,频频往四周看,如同做了十恶不赦的亏心事。 秦苒记得,这位先生的妻子不是眼前这人。她很快明白过来,换上一副淡然的面孔,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开。 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就想起这件事来,便问身旁的谢简:“那个张景程,是不是和他老婆离婚了?” 谢简很意外她问的问题,但还是认真回答:“没有。” 秦苒讽刺一笑,翻了个身:“那我真同情他老婆。” 谢简沉默。他知道这件事,所以明白她的郁结点在哪里。其实在上流社会这个圈子里,腐朽和肮脏早就是人尽皆知。 他替她盖好空调被,嗓音沙哑:“早点睡吧。” 她见谢简的态度也是这般敷衍,心中对他那个圈子更是反感。 黑暗中,秦苒浑身不自在,久久未眠。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问:“谢简,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觉得家花始终没野花香啊?” 谢简老实答:“这是很多男人的劣根性,我不否认。” 秦苒闭上眼,没再问下去。男人就是这样,有了老婆,多个情人,在他眼里并非伤大雅的事,反而锦上添花。很多人把这种现象作为用来衡量一个男人是否成功的标尺。很不可思议,但在某些人眼里却是不成文的规矩。 第二天是周末,秦苒难得睡了个自然醒。睁开眼,谢简拿着手机站在床边。她揉揉眼睛,声音含糊:“怎么了?” “你的电话。”他将手机递给她,“张景程打来的。” 秦苒瞬间惊醒,忍着一股子恶心,接过手机。跟她想的一样,张景程是来请求她保密的。这位先生在电话那边把自己说得很悲哀:“我希望谢夫人可以保密。我和我妻子是真的缘分尽了,现在已经在办离婚。可是在离婚之前,我实在是不想伤害她。昨天那件事,希望你当做没看到过。” 缘分尽了,语言倒是编织得好听。 秦苒呵呵笑了两声:“张先生,你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还有,如果你不想伤害你妻子,为什么非要在离婚前找二奶呢?” 她的口气和措辞都辛辣又讽刺,那边的张景程被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说了几句话后,迅速挂断。秦苒把手机扔到床上,回头看了丈夫一眼,颇有些迁怒的意味:“谢简,你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 谢简转身走向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白衬衫,在她面前换上。 吃早饭时,秦苒仍觉得有一股火憋在喉咙处,不上不下的。该悲哀的人明明是张景程的发妻,可她却跟感同身受了一般,顿时心生悲凉。谢简把剥好的鸡蛋放到她面前,“在想什么?” 秦苒咬了一口鸡蛋,却如同在嚼石灰一样。她苦着脸看向对面的谢简:“你会不会跟张景程一样?” 谢简拿过纸巾擦了擦手,摇头:“不会。” 她对他的这个回答很满意,脸上渐渐漾开了笑。收拾碗筷时,秦苒接到高中班长的电话,问她愿不愿意去参加同学会。 班长极力说服:“咱们十二班都凑齐四十来个人了,除了几个在国外的,基本上都来。秦苒,你也要来啊,老师也都到齐了。再说一句,可以带家属。” 说起来,高中那会儿的日子,对于秦苒来说,基本上是模糊的。她只记得大堆的试卷和自己脸上长期挂着的黑眼圈。可这群同学,却是她最难割舍的。不过说起带家属,她叹了口气——历史总是这么惊人的相似。 哪知谢简得知她要参加同学会,竟然主动提出要和她一起去。秦苒抱着薯片坐在电脑前,听到后,抬起眼来:“你还是别去了。” 他挑眉:“这次不会再失约了。” 秦苒隐约觉得,他在弥补她。她将薯片扔到一边,吮了两下手指,嘴上倒说得不那么在意:“随你的便吧。” 最后,谢简还是决定跟她一起去。 同学会的前一天晚上,秦苒翻箱倒柜,把所有的衣服都找出来,挨个试穿,为明天做好准备。其实,她心里很畏惧。嫁给谢简之后,她虽然是不愁吃穿,可内心却一天比一天荒芜,看着都没那么神采飞扬。 谢简放下手上的书,指着那件水蓝色的连衣裙说:“就这件,挺好看的。” 她半信半疑地穿上,在镜子前面转了两圈,最后敲定这件。 “没想到你眼光挺不错的。”秦苒脱下裙子,换上睡衣,心情很不错,走过去主动给了他一个吻,“谢老板,你最近表现得很好。” 谢简顺势将她抱上床,压住,温柔缱绻。两人在性方面尤为和谐,这也是这段婚姻在没有感情维系的前提下能持续这么久的主要原因之一。她会无条件地配合地他,而他也极为懂得探索她的身体,该收敛时不疯狂,该粗暴时不温柔,拿捏得刚刚好。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都在为这段婚姻努力,是个好兆头。 同学会那天,温度仍然高得令人眩晕,但所幸时间是下午,热浪稍退后,天边出现了美丽的火烧云。聚会的地点约在市中心里一家人气旺盛的川菜馆里。由于路上堵车,秦苒带着谢简到达包厢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举杯敬酒了。班长眼尖,见到她,立刻挥手示意:“这边,这边……” 满满的几大桌人齐齐往这边看过来。那一刹那,秦苒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慨。当初青葱岁月里的同班同学,如今个个都变了样。她仔细辨别着谁是谁,勉强认出几个之后,跟大家笑着打了声招呼,随后拉着谢简入座。 刚一坐下,班长就端着酒杯过来:“这来晚了,怎么也得罚两杯吧。” 秦苒循着声音看过去,双手合十:“不好意思,实在是堵车。” “来来来,酒满上……” 她接过班长递来的酒杯,当着所有人的面,仰着脖子便灌了下去。有几滴酒液顺着嘴角滴到脖子处,凉凉的。等入座后,谢简细心地替她擦拭掉那几滴液体。这个动作让秦苒颇为受宠若惊,当即便微红了颊,心里蔓延着一股柔软。 他极少在公众面前和她做过分亲密的动作,今天倒是例外。 秦苒嫁给谢简这件事,基本上在场的人都知道。当初两人结婚,这里的人有一半都去参加过婚礼。如今夫妻俩的这番小动作,着实羡煞旁人。灰姑娘嫁给王子,本就是童话了,这童话还持续了五年。 这个小插曲没持续多久,众人又开始谈天说地。聊起近况,混得好的人精神奕奕,活得灰头土脸的人或沉默尴尬,或破罐子破摔,干脆吹起牛来。 秦苒喝了点小酒,人开始昏沉,半倚靠在谢简的肩上,眯着眼,唇角带笑。他身上从来没有多余的味道,总是很干净,像一团洁白的云。这人很少抽烟,平时吃得清淡,也不用香水,就是纯男性加了点沐浴露的味儿。 谢简问她要不要吃虾,声音温柔得令人酣醉其中。她开始觉得这是一场梦,喝醉了之后才能做的梦。 旁人的笑声让秦苒稍稍恢复理智。她嚼着谢简替她剥好的虾,无意间往另外一桌看去,目光扫到一个秀丽的侧脸。心房被狠狠一击,时光仿佛倒流到高考完那个晚上,在ktv的走廊里,她和他们擦肩而过。 女人很漂亮,留着中分长直发,穿着露肩的裸色连衣裙。秦苒偷偷看向身旁的谢简,只见他的注意力都在剥虾上,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谢简还记不记得他曾经交过的女朋友,虽然这种事情很正常,谁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更何况像谢简这种各方面条件优渥的人。秦苒自知不该太过在意,可这段伴随了她十年的梦却如水草般将她缠绕至今。她努力让自己不去介意,极力说服自己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可她是女人,一个在感情方面心胸狭窄的女人。 后来,谢简再次把剥好的虾沾了酱送到她嘴边,她恹恹地用嘴接住,却不料他的手指突然往前一伸,堪堪触到了她的唇瓣,又痒又麻。她瞪了他一眼,却被他略带玩味的笑给堵了回去。没过多久,有人说:“前段时间我在s市的一个拍卖会上有幸见到过谢总,果真是慷慨大方,咱们秦苒嫁了个好男人。那镯子拍下来足足一百多万,可是花了天价在博美人一笑呐!” ☆、第八章 “前段时间我在s市的一个拍卖会上有幸见到过谢总,果真是慷慨大方,咱们秦苒嫁了个好男人。那镯子拍下来足足一百多万,可是花了天价在博美人一笑呐!” 听到“镯子”两字,秦苒表情一僵,面露尴尬。她原本以为已经抹去的事情乍然被旁人这么一提,有种莫名的难堪。就在她心情极为复杂时,谢简破天荒地开口,在这个话题上多解释了两句,三言两语便炒热了现场的气氛,同时让外人察觉不到这其中的端倪。 一干人喝酒谈乐时,秦苒别过头去,同时搁在桌子底下的手被他悄悄捉住。她偏过头去看他,在触及到那双熟悉的眼睛时,手掌突然被他的指尖轻抚了两下。 明明被触摸的是掌心,心脏却有酥麻的感觉。那一刻,她很轻易地决定原谅他。 秦苒想起这人在床上时的小动作。他最爱用指尖轻抚她的身体,像对待珍贵的艺术品。每每餍足之后,他会颇为耐心地替她揉捏肌肉。这个时候的秦苒深深觉得自己是被捧在心上的,可等到第二天,那人穿上衣服,又别扭冷硬得像一块石头,仿佛昨晚的温存只是一场云烟。 一顿饭吃完,有的人因为临时有事先离开,剩下的二十来个人则决定去唱歌。 让秦苒没想到的是,去的ktv居然是当年毕业那晚去的那家。这么多年过去,这里的装修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与当时找不出半点相似。事情永远都在变化,总是给人意想不到的发展。那时她和谢简擦身而过,现在她和并肩走着。 她时不时去观察他的表情,却察觉不出半点异样。这男人就是见不到底的深潭,如若是要去触及他的内心,得做好随时溺水的准备。正好,她是个旱鸭子。 一干人选了一间最大的包厢,继续拼酒。秦苒拿着牙签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塞水果,旁边的谢简陷在阴暗处,单手搂住她,越过她的肩,动作不紧不慢地戏耍着她的长发。 后来,不知道是谁点了一首《匆匆那年》。 穿过人群,秦苒将目光锁定在了唱歌的女人身上。女人眉眼伤感,樱唇微启,企图用歌声传达着百转千回的过逝青春,且时不时将含水的眼神流连在这边的某个人身上。秦苒敏感地捕捉到那复杂的眼神,瞬间没了胃口,入口的青提又酸又涩。她绞着双手,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当听到那句“我们要藕断丝连”时,秦苒暗自掐了身边男人的大腿。 他皱着眉朝她看过来,一脸的不解。 她凑到谢简耳边,说:“唱歌的那个女人,我认识。” 谢简面不改色,“噢”一声,用手指去擦她泛着光泽的唇瓣。那种痒到心脏的感觉又袭上来,惹得秦苒一把将他推开。 “她是不是你的前女友?” “前女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半开玩笑地说,“我前女友挺多,你指的是哪一个?” “你别给我装。人家刚才唱那首歌,你敢说你没听明白?她那是要暗示跟你藕断丝连!”她小声地吼着,以确保旁人没听到。 谁知这人今天吃错了药,竟然一改平常冷淡的态度,捏着她的耳垂,哑声说:“嗯……我怎么闻到这么大一股醋味儿呢。” 秦苒朝他翻了个白眼,不声不响地坐到沙发边上去,任凭他怎么撩她都兴趣缺缺。过了会儿,她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后觉得自己过于失态。 接下来的时间里,秦苒从同学那里得知,刚才唱歌的女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聚会上,是因为她在两年前嫁给了他们班的一个富二代。眼不见为净,没呆多久,秦苒便拉着谢简率先离开了。 回到家中,她忍不住把高考完那晚她所见的一切用一种宣泄的方式说给谢简听。谢简听后,先是迷茫,而后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她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有和她做过逾矩的事情。”他为这项莫须有的罪名而感到不满,“那都是你臆想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当时我和她发生过什么,你也应该包容。毕竟我们结婚是好几年后的事情。” 这番话很有道理,她没有权力去管制他之前的人生。无论他与谁在一起,干过什么事,那都是在她之前。这样毫无遮拦地拎出来摊牌,做得的确不太妥。 秦苒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取闹,木着脸面对电视墙,没再说话。刚才那番宣泄,隔着十年的时间,把醋坛子打翻了。也不知道谢简听出来没有——在很多年前,她单恋过他。 眼看着夫妻关系在改善,她试图把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缓缓地说给他听。不奢求一蹴而就,只希望他能明白,她对他,并不是毫无感情。 秦苒的思绪越来越凌乱,但想到今晚他对她的种种举动,内心竟然感受到一丝甜意。几年前她和谢简没谈恋爱便结婚了,婚后生活也是平平淡淡,前几年的相处模式固定而枯燥,可自从那天她稍微表露心迹之后,两人之间的坚冰便有融化的迹象。她开始想象这段婚姻回春后的场景。 几天后,秦苒和婆婆杜湘雅一同前往医院进行例行的身体检查。杜湘雅知道儿子和儿媳最近的感情见好,便时刻把要孩子的事情搁在嘴边:“夫妻生活甜蜜,生出来的孩子肯定聪明漂亮。” 秦苒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隔壁妇产科室里来来往往的孕妇,又是羡慕又是迷惘。 检查完最后一项,婆媳俩准备一起去附近的商场逛逛。刚到医院大门口,秦苒眼尖地发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她抿抿唇,对杜湘雅说她遇见了一个熟人,想过去看看。 —— 外面阳光很盛,刺眼又灼热。 三人来到家很出名的粤菜店,点了个幽静的包厢,坐下边吃边聊。 秦苒刚才在门口认出的人,便是现在坐在她对面的梁晓柔,张景程的发妻。梁晓柔长相温婉,脾气也相当好,是名小学老师。 “没想到我家秦苒也认识梁老师。”杜湘雅很是惊讶。 秦苒问:“妈,你也认识晓柔?” 杜湘雅笑笑,说:“梁老师就住在老宅的附近,之前帮过我的忙,后来还教我刺绣、做泡菜。很能干贤惠的女性呀。” 梁晓柔人很羞涩,唇角微弯,露出两个梨涡:“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秦苒几年前在一些酒会上见过梁晓柔几次。那时张景程还经常带着她出席各种重要的场合,两人的感情看起来也甜甜蜜蜜,是周围人艳羡的模范夫妻。 只是现在光景却和之前大相径庭。她喝了一口茶,想起梁晓柔丈夫的背叛,内心有种说不出的煎熬。这么温柔贤淑的女人,难道真的比不上外面那些野花野草? 菜上齐后,杜湘雅问:“梁老师来医院是检查身体的?” 第7节 梁晓柔双手抱着杯子,食指不停地摩挲杯口,犹豫了下,说:“是有宝宝了。” “哎呀,恭喜恭喜……”杜湘雅面露喜色。 秦苒在一旁瞧着,却瞧不出梁晓柔脸上的半点喜悦。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梁晓柔当着两人的面,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掉。秦苒起身过去安慰她,杜湘雅也是感到很奇怪,细想下来不对劲儿,便问缘由。 梁晓柔一个劲儿地摇头、吸气,有服务员想进来添茶,被秦苒给阻止了。 “我丈夫……出轨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 梁晓柔哽咽道:“对方是个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我今天早上,收到……照片,是我丈夫和她的……”她摇摇头,深吸口气,下意识地捂住腹部。 杜湘雅问:“那你现在有宝宝了,打算怎么办?” 梁晓柔平静了一会儿,说:“等孩子生下来,我就会离婚。” “晓柔,离婚前一定要请个好的律师。如果你找不到,我去给你找。”杜湘雅蹙着眉,“就算离婚,也要争取最大的利益,千万不要让你丈夫在钱财上亏待了你。” 梁晓柔连忙道谢。后来谈及她和张景程十年的婚姻,梁晓柔一脸的悲戚。她说:“我和他风雨同舟了十年,没想到最后还是败给了第三个人。” 和梁晓柔道别后,秦苒站在街头,看着她瘦弱的背影逐渐走远,心里很难受。 没想到过几天,就有事情发生了。那时,她刚洗完澡,正坐在床上涂身体乳。谢简从客厅进来,对她说:“张景程的太太出车祸了,刚才抢救无效,很遗憾。” 她一愣,手里的瓶子掉落在地上,眼泪毫无征兆地就夺眶而出。 当地新闻第二天就报导了这件事,“一尸两命”的血红标题刺痛了秦苒的眼。杜湘雅知道这件事后,也是气得一天没吃下饭。 谢简带着秦苒去参加葬礼那天,是个艳阳天。梁晓柔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她是孓然一人,来参加葬礼的没几个亲戚。 秦苒看到张景程的父母小心翼翼地扶着那个女人,张景程跟在三人背后,看不出一点悲伤。 她脑袋一热,提着手袋冲上去,对准张景程,下了十足的力气泄愤。 梁晓柔温和的笑脸永远定格在不远处的遗照上。 她为着老天爷对梁晓柔的不公平而大吼:“祝你和你的新人百年好合,晓柔在天之灵,会好好‘保佑’你们的!” 最后秦苒被谢简拉走。 “秦苒,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对别人的家事这么热衷?”谢简扯过她的胳膊,又一把放开。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头发也散乱着,跟疯子无异。 秦苒只觉得荒唐,满腔的火气,可看着灵堂梁晓柔的笑颜,那股火气又一瞬悲凉。她再也听不清谢简说的任何话,怔在那里。 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车上。谢简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的路况,手却腾出来,递了张纸巾给她。她拂过,头疼地靠着车窗。 那天梁晓柔离开的画面一直盘桓在她的脑海里,怎么都挥散不去。 秦苒想:可怜的晓柔,你不仅败给了花心的丈夫、年轻的女人,还败给了命运。我要是你,就化成厉鬼,天天缠着那家人,让他们永远不得安宁。 只可惜,贱人永远都笑着活。 ☆、第九章 秦苒因为这件事倍受打击,有段时间内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来。或许是见过别人悲凉的命运,她开始变得消极,再也不和谢简去见他的任何朋友。她怕再次看到类似于梁晓柔的可悲女人,这是由于在谢简那堆朋友或者合作伙伴里,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张景程”。这些年来她也在不少人身上见过这等事,钱把世界变复杂之后,无论再受人唾弃的事情都成了理所当然。有人想一劳永逸,有人想寻求刺激,一拍即合之后,带给周围人难以抹灭的灾难。 她最恨这种人,却不得承认,世人对他们已经给予了某种程度的宽容。尤其是内有败絮的人。有时候她甚至想,会不会谢简也受了他们的影响。毕竟近墨者黑,他又有一段无任何感情基础的婚姻。但她不敢细想,一旦细想下来,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有迹可循。 这天,秦苒闲在家里做大扫除,无意之中发现了一张照片。她放下手里的抹布,去书房找了放大镜,而后盘腿坐到地毯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看。 照片的右下角还有拍摄的日期,背景是在一所小学的操场上。秦苒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时的谢简——这人已经比同龄人要高出不少,穿着足球鞋奔跑在球场上,五官幼稚,发丝飞扬。放大镜在照片的角落停下,站在大树前的女孩儿身影模糊,依稀可见穿的是一条天蓝色的背带裤,脖子上还系着红领巾。 秦苒扯开唇角,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小学时光。她和谢简的唯一交集便是同班的那两年,后来她留级,初中分流,除了平常双方父母的来往,两人根本就是表面相识的陌路人。 这张照片应该是杜湘雅拍的,没想到把她也拍进去了。秦苒偷偷地想,要是被谢简知道她从小学就开始暗恋他了,指不定还会被怎么嘲笑一番。她小心翼翼把这些心思珍藏起来,坐在客厅里抿唇笑了很久。 半响过去,她突然记起前些日子买了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其中就有一个相框。倒腾了几分钟,照片被她放进镶着可爱花纹的相框里,虽然看着陈旧泛黄,却极有年代感。加上谢简的这个形象着实少见,她喜爱得很,便把相框摆在了床头。 当天下午,谢简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家中。秦苒体贴地为他煮了消暑解乏的汤,又让他枕在她的腿上。她一瞬不瞬地凝着他英挺的眉眼,施了力道替他按摩太阳穴。 “最近公司很忙么?” “嗯,有个项目在重要的阶段。” “你中午吃的什么?” “让秘书点的外卖。” 她想了想,说:“别吃外卖了。我把饭菜装好,你早上提着去公司,中午让秘书用微波炉热一下。” “好。” 看来谢简是累极了。他一旦透支完精力,便懒得同身边的所有人讲话。秦苒替他按摩了会儿,这才起身去厨房开始做晚饭。 她和谢简结婚后,便搬到这个公寓来。这里的厨房不是开放式的,而是传统的单间。秦苒围着围裙切菜,扎高的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荡;一旁炖着的竹笋鸡冒出清香来,咕咚的声音,让她想起小时候家里经常用来炖汤的炉子。 秦苒转过头去,见谢简不知何时来到厨房门口倚着,盯着她手上的动作出神。 她扬了扬手里的青菜:“帮我把这个洗一下吧。” 谢简挽了袖子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青菜,拿到水槽边一颗颗地仔细清洗。他低着头,额前的发丝轻垂下来,有种和其年纪不符的清秀。 秦苒边切葱边说:“你还记得小学那会儿,你来我家吃饭的事情不?” 谢简专注地洗菜,没说话。她自顾自地说下去:“当时你把我家的炉子给踢到了,溅出来的火星把花花的毛给烧掉一大块。”花花是秦苒那时养的一只猫。 “小时候的事情你倒是记得清楚。”谢简终于开口,一边把手上的水滴给甩干。 她理所当然地反驳:“那当然了,关于你的……”惊觉失口,秦苒慌乱地腾出一只手去抚耳发,没想到不小心用碰过洋葱的手触了下眼睛。她眨眨右眼,扔下手里的菜刀,用手拼命扇风。 后来谢简替她清洗好眼睛,语气略带指责:“做饭的时候别心不在焉。” 秦苒耳朵和脖子有变红的趋势,听到这话,想起刚才的反应,差点没找个地洞钻进去。 其实她并不知道在谢简面前该怎么自如地收放,以前因为是死灰一堆,干脆破罐子破摔,他冷淡,她也不过分热络。而现在不一样了,有憧憬,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跌落,又回到之前的状态。 给的希望越大,到时候跌落时,也就摔得更疼。 —— 两年前,谢简带着秦苒去参加一个规模不大的酒会。酒会是一个砖厂老板办的,来的都是些周边的商人。这些人要么带着太太,要么带着外面养的,个个跟酒囊饭袋似的横着长,挽在臂弯里的女人倒是时尚漂亮。 趁着谢简去一旁应酬,秦苒端着果汁在大厅里瞎晃悠,期间还塞了两块蛋糕进肚。她不适应这样的场合,甚至说是反感。一来是在场的女人争奇斗艳、互相挤兑,二来是有些个带了女伴的土大款偶尔会将色眯眯的眼神追逐在其他同行的女伴身上,仿佛他们带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随时可以交换的长着两条腿的货物。 酒会举行到一半,一个穿着鹅黄色礼服的年轻女人上来同她说话。女人先是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然后才问:“你是正的?” 秦苒没打算理这人,目光仍追随着不远处正应酬的谢简:“嗯。” 女人轻笑一声:“幸好你是正的。我刚才问了好几个,都不是。” 秦苒瞥了她一眼,来了兴趣:“你也是正的?” “当然。”她把鸡尾酒随手放进路过侍者的托盘里,腾了手出来整理头发,一双媚眼含水动人,“这里没几个是正牌。” 秦苒:“嗯……我不太关心。” “我给你讲个这砖厂老板的趣事吧。”女人收起笑容,撩了撩卷发,说,“他的厂基本都在郊区的乡镇里,那造砖的厂你听说过吧?请的工人都是糙农民,猥琐又没文化。那天,这大老板的正妻去厂里视察,有个工人没见过她,就指着她对旁人说,‘这哪里是老板娘,昨天看到的那个才是’……” 听到这里,秦苒忍不住笑了下。哪知女人阴了脸,“很好笑吗?” 她摆摆手:“也不是。”说着,秦苒仔细琢磨了下,注意到她手上的婚戒,谨慎开口,“你就是老板的妻子吧?” 女人瞥了她一眼,冷笑:“我是被认成老板娘的那个。” 秦苒手一抖,差点把杯子里的果汁给洒出来。 “不过后来我把她挤掉了,所以我是正的。”她又用刚才的眼神在秦苒浑身上下逡巡了一遍,语气骤然变得嘲讽,“我看你老公是个极品,小心点,不然你就是下一个被挤掉的人。” 原来是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秦苒深觉可气又可笑,荒唐到了极点。可这个圈子,这样的事却不少见,只是她见得少。若是见得多的人,只当喝白开水一样,听着笑料冷眼旁观。 时隔两年,秦苒第一次回忆起这个女人,竟然是在梦里。或许是亲眼见证过梁晓柔的悲剧,她变得战战兢兢,生怕诸如此类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她把这件事说给杜湘雅听,杜湘雅对自己的儿子倒是很自信:“我们谢简不是那样的人,他虽然平常人冷了些,可对家庭很有责任感。不过梁老师的事情我也是没有料到,我前段时间听说那张家新接进家门的媳妇儿已经怀孕四个月了。你看,人就是这样,厄运说来就来。人都死了,活着的人照样好好活着,你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秦苒盯着自己的脚尖,心情蓦然沉重起来。过了会儿,她抬起头来,问了杜湘雅一个问题:“妈,当初……你是怎么原谅爸的?” 杜湘雅摘掉眼镜,放下手里的刺绣,看向她。秦苒尴尬得很,觉着自己这个问题太过突兀,刚想粉饰过去,杜湘雅就开口了:“妥协。” 秦苒怔愣了下。 杜湘雅说:“妥协是女人对男人最大的原谅。你经历不多,还没有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绊住。”说完,她让秦苒坐到自己身边来,“别说这些不开心的,来,我教你刺绣。这还是梁老师教我的……” 秦苒看着那细密而精致的一针一线,脑海里又浮现出梁晓柔那张温和的脸。 杜湘雅重新将眼镜戴上,语调稀松平常:“我跟谢简打过招呼了,让他以后离张景程远点。” “妈,我……相信他。”秦苒斟酌了下,说。 杜湘雅笑了:“我也相信他,可交这些朋友总归是不好的,耳濡目染久了,再好的品行也会败坏。” ☆、第十章 这里有条江贯穿整个市区,尤其是夏天的晚上,江畔聚集了不少乘凉的人。江边有一家烧烤店,在秦苒高中时期就有了,不论冬夏,傍晚至凌晨的生意最好。 今天谢简给她打了电话,说是太忙不能回家。秦苒想着在家也是闲得慌,索性下了班之后直接和卢果果、顾怀蕊约着去逛商场,逛完商场便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江边吃烧烤、喝啤酒。 江边的风闻着有股子腥味儿,但好在烧烤店离得比较远,油烟掩盖住了这股味道。 “这里的味道还是没变,我高中就经常来这边吃。”秦苒指着江对面的那所中学,颇有点怀旧的意思,“什么都变了,就这条江、这家店没变,十年如一日。” 卢果果往嘴里塞了个鸡翅,说话含糊不清的:“你别说,这家的烧烤还真是挺好吃。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有这么个好地方呢?” 顾怀蕊给三个杯子满上啤酒,分别放到各人面前:“别顾着吃,喝点酒助兴啊。” 夜幕降临,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这里,停靠着的船逐渐驶离岸边,向着灯火通明的对岸驶去。 几杯啤酒下肚,秦苒的肚子里也塞不下去食物。她静坐在矮凳上,凝着不远处翻滚的江水,沉默地喝着酒。眼看着两瓶都被她干掉了,顾怀蕊见势不对,立马制止她:“你再这样喝下去,待会儿我要让你老公来拖人了。” 秦苒沉默不语,又灌下去一杯:“一个月总有那么一天想多喝点。” “是不是又有烦心事儿了?”顾怀蕊问。 一旁的卢果果啧声道:“你们两个已婚妇女,哪个不是这样儿的?这情绪来的跟生理期一样准。就算是没什么问题,可一想起自己踏入了婚姻这座坟墓,也会伤春悲秋的嘛。我不懂,毕竟我是未婚娇花一朵。” 顾怀蕊呛她:“呸,还未婚娇花呢,你这叫大龄剩女。” 秦苒听着她俩拌嘴,突然笑出声来,惹得这两人齐齐朝她看过来。顾怀蕊拿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没烧吧?” 第8节 “估计又是为她老公伤神呢。”卢果果说,“嫁个极品,得时时刻刻绷紧那根弦。时间一久,劳财伤命,自己也变成‘极品’了。” 秦苒握着酒杯的五指紧了紧,吐了口气:“跟你们说实话吧,我和谢简最近在尝试改善婚姻的现状,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这种感觉很累,时间久了,比之前那种状态还折磨人。” 顾怀蕊一语中的:“那是因为他没有付出同等的努力吧。你老公那么高傲,那么有自尊心的人,在这事儿上面不见得有多热衷。” “那这岂不是成了剃头挑子一头热?” “可不是么?” “烦死了……” 许是有点薄醉,秦苒嘀咕了两句,都是些埋怨谢简的话。三人喝到十点多,啤酒瓶子堆了一大堆,三分之二都是秦苒一个人灌下去的。最后她果真烂醉如泥,披头散发地抱着啤酒瓶子,说是要唱歌给在场的人听。店老板一看有人醉了,赶紧跑过来处理。最后还是顾怀蕊和卢果果两人合力把这醉鬼扛出了店。 秦苒一路上话不停,全是念叨的她和谢简的事情。 “其实……你们不知道,我和他……是有了父母这层关系才接近的。他当时突然提出要和我结婚,你说这事儿哪儿能有这么……突然……我也不争气,戒指一套,就成已婚妇女了……你问他爱不爱我,他肯定说不爱,可是无爱的婚姻能维持……多久……”说着说着便语无伦次、词不达意了。 末了,秦苒用手遮住眼皮,委屈得直哽咽:“我有时候真的很想和他分开……可是……可是我又舍不得……”她感觉到有冰冰凉凉的东西碰了下耳朵,喟叹一声,这下连话也不说了,抱着那东西贴住耳廓来降温。 “贵妇清醒后知道我们打电话给她老公,会不会剥了咱们的皮?”卢果果龇牙咧嘴。 顾怀蕊看了眼还在通话中的屏幕,不赞同地说:“指不定她还得感谢咱们。你说一夫妻别扭成这样子,总得有人先开口吧。” “可是……万一她老公根本不放在心上呢。而且这事儿如果不是男人先开口,女方总是会吃亏的。” “这就是秦苒的命,谁让她放不下?也就是喝醉了能耍耍疯,你看她平常在咱们面前表现得多无所谓。真是急死人。” 这晚,秦苒感觉自己一直在不停地下坠。明明醒了,却看不清楚周围的世界,身体也是沉重不堪,像是有块水泥板始终压着。偶尔有一瞬清明的时刻,自己的手臂压着头发了,蛮横扯开时头皮一阵刺痛。她发燥似的低吼:“我要剪头发……” 昏睡中,有人温柔地替她捋顺头发。那双大掌很温暖,有着清晰的纹路,顺着她的脸颊一路往下,来到柔软的小腹处,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令她如同在煎熬中的鱼。她反复调整着姿势,却都逃不过捕鱼人的手心。 秦苒是在阳光的照耀下醒来的。宿醉的头疼让她不肯起床,只能侧身压着太阳穴,企图缓解这种难受感。她难受地叹了口气,想起之前的谢简,换做他,这个时候已经起身去上班了。他不会头疼么? 脑袋里乱糟糟的,基本什么都想不起来,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那东流的滚滚江水和堆在脚边的啤酒瓶。秦苒甚至记不起来她是怎么回家的,大脑的迟钝让她此刻不想去思考任何事。直到谢简端着一碗粥推门而入。 她几乎是惊讶到本能地张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简坐到床边:“昨晚,你同事打电话过来说你喝醉了。” 秦苒挠挠散乱的头发:“没影响你工作吧?” “没有。”他把粥放到她嘴边,“喝点清粥。” 他举着勺子,看这架势是要亲自喂她。秦苒受宠若惊,面部僵硬,张了几次嘴也没张开。 谢简只好把碗放到她手上。她微扯唇角,舀了米粒一点点往嘴里送。 他全程看她喝粥,甚至还体贴地问:“要加点泡菜么?上次妈送过来那一坛子还剩了不少。” 秦苒摇摇头:“就喝白粥挺好的。”她低头继续喝,没注意到他略带深意的表情。 喝完粥,秦苒掀开被子下床,手里的碗却被他抢先一步夺走。 “我去吧。” 不过一个晚上,她便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秦苒想不通,干脆抛至脑后,下床换了件居家衣服,又去浴室里刷牙洗脸。 洗漱完毕,她猛地想起昨天去商场购物买的一堆东西,趁着还有时间,便急急忙忙地去翻出来一件烟灰色衬衣。 谢简站在她身后:“这是你买的?” “废话。”秦苒走到他面前,拿着衬衣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我一直觉得你很适合这一款颜色,可是你的衬衣不是白的就是黑的,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固执,从来不肯换种颜色。” 谢简盯着她不说话。 “怎么了?”她抿唇。 他从她手里接过衬衣,转身朝卧室走去:“没事,我去试试。” 秦苒拦住他:“就在这里试,又没别人。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穿上这件衬衣。 谢简眼中带笑,看向她,一颗一颗解开衣扣。 谢简这人平时看着骨架清瘦,其实衣服下面颇有内容,该有的一样不少。他虽然工作忙,却十分注重锻炼,平常在酒桌上也不会像满脑子美女美食的合作商那般胡吃海喝。几年前他有晨跑的习惯,只是近年来公事缠身丢掉了,却一直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精壮的身材。 待他穿上衬衣后,秦苒走过去,细心地替他将纽扣一颗颗系好。两人离得很近,她不经意间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秦苒尴尬地指了指他的额发:“有点长,该去理发了。” 他眼不眨地看着她。 她轻咳一声,往后退了两步,赞叹着点头:“不错。”毫不自夸地说,她的眼光的确很好。这件衬衣穿在谢简身上,中和了他冷峻的气质,倒没之前那般有距离感了。之前的谢简,在衬衣颜色方面近乎固执地只选黑白两色,甚至白色居多。实际上,在平常的生活中他又表现出对白色的讨厌,屋里的家具一律没白色,甚至连给她准备的衣柜里都没有这种颜色的衣服。 她又上前将衬衣的领子给翻好,含了笑问他:“喜欢么?” “可以试试。”他说。 “那我以后多给你试几种颜色。” “粉色不行。” 秦苒踮脚抱住他:“粉色也很好啊,人长得帅,什么颜色都架得住。” 谢简回了句:“嗯,我知道我的长相还拿得出手,不然你也不会嫁给我。” 她的脑子一片混沌,清明过后,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脸,哼了声:“肤浅!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因为你好看才嫁给你的?” 谢简认真地看着她:“那是因为什么?” ☆、第十一章 “肤浅!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因为你好看才嫁给你的?” 谢简认真地看着她:“那是因为什么?” 她唇角微弯,表情似真似假:“因为你有钱。” 他无可奈何地笑笑,“还真是官方的答案。”下一秒即刻从兜里掏了一个红褐色的木盒子出来,变戏法似的在她面前打开。里面躺着一支发簪,细细的簪身上镶了一朵桃红色五瓣花,花瓣通体晶莹温润,几缕流苏垂下来,简洁却颇有有韵味儿。 秦苒不识货,自然不认得这发簪的材质与价格,不过她对这种头饰也有种特别的喜爱,拿在手上看了半天,嘴角弯弯,爱不释手。 “我给你戴上。”谢简上前一步,将她随意扎的松垮马尾给散开,大掌轻拂上那千万缕青丝。 秦苒瞪眼:“你会挽发髻?” “买这个簪子的时候,老板交了我一遍。” “通常来说,男人学这种事情很困难。” “不巧,我的学习能力与生俱来就比普通人要强。” “通常来说,学得很快的男人都是情场老手。” 他的指尖在她的后颈轻轻一点:“你别冤枉我。” 秦苒正想回答,抬眼却看到镜子里的谢简。他固定好发簪,站在她身后,眉眼深沉,目光灼灼。她赶紧收回视线,又看到挽了发髻的自己。或许大多数女人心中都有“古风”情结,秦苒想起小时候看武侠剧,末了总是把床单或者母亲的长裙裹在身上,头发也不爱扎,非要让杜依依给她弄个某某朝代公主的发型。 秦苒由衷赞叹:“好看。” “好好收着,别丢了。”谢简嘱咐她。 她得意洋洋:“谢老板送的东西,谁敢丢?” 半个小时后,谢简收拾好,准备去公司。秦苒这才想起来今天没给他准备午饭。谢简提议:“你中午不是有那么长的午休时间么?过来我这里,一起吃。” 她先是愣住,过后在他的凝视下犹豫地点了点头。谢简出门前对她说:“你要是不乐意,我一个人吃外卖也行。” “我还是过去你那边吧。”她目送他离开。事实上,她所在的杂志社和他的公司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步行十分钟就可以到。两人之前从未像这样协商着共进午餐,且即便有时候下班时间相差无几,秦苒也是坐地铁回家。谢简曾经提议过让她以车代步,可她却再三拒绝,用的理由都是:我是马路杀手,如果你不想你的老婆暴尸街头或者撞了无辜的人,就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谢简说,你只是有心理障碍。 她反驳,那我也跨越不了这个障碍,所以你不要劝我了。 在有些方面,秦苒固执得油盐不进,让人恨得牙痒痒。这点跟谢简如出一辙。 秦苒戴着发簪去上班,改了发型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亮眼起来。卢果果在她旁边贼笑:“是不是你老公送你的?” 她果断点头:“发髻也是他给我挽的。” “受到滋润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你这脸色……啧啧啧……” 秦苒突然打断她:“我问你一件事儿……我昨晚喝醉了?” 卢果果顾左右而言他:“你也知道你醉了?我和怀蕊两个人把你从江边拖到出租车上都够呛。贵妇,你又该减肥了。” 秦苒觉得她在转移话题:“没酒后失言什么的吧?” 卢果果急忙摆手:“你除了沉得跟猪一样,话没说过半句。” “真的?” “真的。” 秦苒松了口气,几秒后双手合十:“今中午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我要去我老公那边。” “这小日子过得……哎哟喂,不行,我也得去找个男人来秀恩爱。”卢果果拉着她,“不过说真的,你要请我和怀蕊吃饭。好事儿共享是不是?” 秦苒双眼弯弯:“没问题。” 旋即,她背过身,神经质地窃笑了一下。 和谢简约着吃饭的地方就在他公司的附近,是家日料店。秦苒对日料不算太感冒,主要是谢简爱吃这边的刺身。店长是日本福冈人,来中国三年了,说起中文来像是集了几地的方言,秦苒要听半天才听懂。比如这位老板就把她叫成了“谢菜菜”。她站在谢简身旁,努力维持着微笑,听到店长夸奖了她几句,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大致也能听懂,诸如温柔、有气质、漂亮之类的赞美。她听完后很受用,有点飘飘然,决定下次和谢简去见见他在意大利的合作商。意大利男人的嘴能把一个不自信的女人夸上天,不管你环肥燕瘦,最后皆能成为他口中的貂蝉。 后来谢简又用日语和店长交流了两句,秦苒一头雾水地听着。 正式用餐,秦苒只要了一碗豚骨拉面,而谢简面前则摆了不少精致的料理。 “你对刺身真的是情有独钟。”她吸溜着拉面,随口道。或许是对生食有种未知的恐惧感,对于刺身这种东西,她一直不肯尝试。 谢简抬起头来,用筷子夹了一个递到她嘴边:“试试,很不错的。” 她将信将疑地就着他的筷子,犹豫过后张嘴把刺身含进嘴里。 “入口即化……这个酱调得也不错……是店长做的么?” “嗯。”他收回筷子,“你看,新事物也不是很难接受,多尝试几次就好了。” 秦苒干脆坐到他那边去。她把自己的拉面摆到他面前:“你也尝尝这个,很好吃,面汤很香很浓。” 谢简盯着那碗面,迟迟没有下筷。脸上的笑容凝住,她有些尴尬地收回碗:“忘了你不喜欢别人吃过的东西……”不止这样,她突然想起刚才的行为,他用的那双筷子上面岂不是沾了她的口水? 他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我只是在想这点儿分量不够我们两个人吃。” 第9节 她愣了下,撇撇嘴。没多久,店长便让人送进来一碗热腾腾的拉面。谢简把她吃了几口的那晚吃得连汤都不剩,而她则开始抢他的刺身,一口一个,简直像是上了瘾。 结果秦苒低估了这生食的威力。她一下子吃了不少的分量,加上本身就是过敏体质,回家的那晚便又吐又拉,脸上还起了一大片红疹子,急得她在厕所里直哭。 谢简出门给她买药回来,听到厕所传来低低的呜咽声,赶紧把袋子放下,两三步便冲了进去。她坐在马桶上,听到声响后抬起头来,双眼红肿,脸上又是一片红,头发散乱着,极为狼狈。 他走近,沉默地将她拥进怀里:“是我不好。” 秦苒一股脑地把眼泪鼻涕擦在他身上:“我成猪头了,好丑……” 谢简抬起她的脸,打量了半天,最后说:“其实比猪要好点。” 她一听,哭得更厉害。 第二天,谢简亲自打电话去杂志社给她请了假,又在百忙之中抽空出来带她去医院。医生说:“你太太对生食过敏,还吃那么多刺身。做丈夫的之前没留意过么?” 谢简或许是觉得难堪,辩解道:“这是她第一次吃。” “之前这么久没吃过,现在却贸然让她接触。以后千万要注意,多长点心。”医生瞧了谢简一眼,把单子递给他,“去一楼缴费拿药,药每天涂一次,口服的每天两粒。” 谢简接过单子,随后拉着秦苒离开。 出了医院,她问他:“今天不去公司?” 谢简往停车的方向走:“不去,在家陪你。” 她一时消化不过来:“过敏而已,又不是你的错,是我贪吃了。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对这种东西有反应。你那么忙,不去上班真的好吗?” “最近忙过了,休一天假。” 她无话可说,调整了下口罩,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她问。 谢简拉过她的手,干燥的大掌包裹住她汗涔涔的掌心,继而五指微动,和她的交缠在一起。“回家吧,口罩捂着热。” 秦苒低头,声音嗡嗡:“好。” 幸好口罩遮住了下半部分脸。 下午,卢果果打电话过来慰问,得知秦苒吃刺身过敏后,先是聊表安慰,接着便开始打听那家日料店的具体位置。 秦苒老老实实答:“就是你上次在美食栏目里看到的那家,谢简公司附近的,老板是正宗福冈人。” “那家啊!”卢果果一听便兴奋了,“贵妇,请我们去那家店坐坐吧。” 秦苒在电话这边翻了个白眼:“小姐,我脸还毁着,你不怕我有心理阴影啊?” “你可以不吃刺身啊。我垂涎那家的日料很久了,就是太贵。有你这个移动钱包,我还怕什么?我不趁机敲诈你一笔,都对不起‘贵妇’这个称号。对了,还得叫上怀蕊。” 秦苒哭笑不得:“行行行,服了你了,周末找个时间吧。” 十多分钟后,谢简拿着药从卧室里走出来。她盘腿坐起来,同他商量:“我周末要请两个同事去那家日料吃饭,你跟那店长说说呗,让他优惠优惠。” “不行。”谢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以为是不能优惠,谁知谢简说:“你对你的同事太宽容了。” “我又不吃那个,她们想吃,有什么关系?”秦苒很不满,“她们跟我关系好,上次去农家乐我喝醉,还是她们照顾我的。我又不是小孩,懂得分寸,过敏一次就够了。” 谢简听到她提起农家乐的事情,脸色变了变,终究还是没拦她。他让她用他的副卡:“那家店没有优惠,你去就好,我会提前给店长打招呼。” 她收敛起浑身的刺,软下语气:“我不会再吃的,蹚过的浑水,只一次就够了。我又不傻。” 一次就够了。这种损身的事情,她是脑袋被敲傻了才重蹈覆辙。 ☆、第十二章 晚上睡觉前,秦苒擦干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见谢简正拿着她上次放在床头柜的照片看,脸上含笑道:“偶然翻到的,正好家里有相框,就放进去了。” 她掀开薄被挨近他,指着照片上的人说:“你那时候多可爱,哪像现在这么面目可憎。” 他偏过头看向她,眉头轻蹙:“你觉得我面目可憎?” “硬邦邦的啃不动,又□□,生气就冷脸,要不是你长得帅,我早就跟你翻脸了。” “你经常跟我吵架。” “那叫吵架么?”秦苒不以为然,“就我一个瞎起劲儿,你哪次不是摔门离开,话都不肯说两句。夫妻吵吵闹闹是不可避免的,适当还能增进情感。我倒希望你和我认真地大吵一场,咱们把话都说开来,你也别这么藏着掖着。” 谢简放下相框,将双手枕到脑后,半天后道:“我不喜欢使用激进的语言。” 她哼一声:“可是你的行为比语言更激进。” 床头灯忽然一灭,室内陷入了黑暗之中,好在有月光,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秦苒直起身子,准备下床去看看:“停电了?” 谢简按住她:“这么晚了,明天让物业来看看,睡觉吧。”她只得作罢。 她向来睡觉不太老实,哪怕是再热的天,也要把整条腿都搭在谢简的腰上。夫妻冷战时,即便她睡前挪到边上去,早上也能以亲密无间的姿势在他怀里醒来。久而久之,在清醒时,她就自发地缠到他身上,以免晚上翻身一个不小心踢到他的要害。 这晚,秦苒怎么都睡不着,睁眼屏息一直到凌晨两点多,一旁的谢简呼吸极有规律,听得她羡慕不已。她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怀抱里挪出来,下床去了客厅倒水喝。等重新回到床上时,谢简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嗓音是还未睡够时的状态:“几点了……” “两点多。”乍被一股热气包围,秦苒打了个颤。 他深吸口气,凑过去吻她的额头:“去干什么了?” “喝水。” “睡不着?” “有点失眠。” 谢简重新闭上眼,右手去拍她的背部,一下一下,笨拙却温柔。他从未这样对过她,现今的举动已经是最大的感动。秦苒不争气地湿了眼,悄悄将脸埋进他的胸口。他拍着拍着,很快便又睡着了,而秦苒则一夜未眠。 早上醒来去照镜子,看见镜中那个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狼狈女人,秦苒暗骂自己没出息。谢简因为有公务在身,一大早就打算离开,临走前他告诉她,他要去香港出差几天。她穿了围裙站在门口替他整理衬衣、领带,还扬着笑让他路上小心点。不知不觉最后两人吻在一起,他差点没走成。 他贴在她的耳廓轻轻喘息,害得她几乎手忙脚乱:“糟糕,衬衣又乱了。” 谢简捉住她的手,反抵在墙上,将嘴唇贴在她的颈部动脉处轻轻摩挲,一边拿出手机打通了秘书的电话:“嗯……改签下午的机票,我这边暂时走不开。”她心跳极快,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他给打横抱起。 他将她放回卧室的床上,双手撑在她的耳边,目光灼热,连嗓音都变得极为低沉沙哑:“我改了下午的航班。” 秦苒愣愣地:“哦……”她想起自己还穿着围裙,赶紧背过手去解,却不想有人比她早一步将其解开。全程她几乎是含着一种“我是害得帝王不早朝的妃子”的心态在度过。谢简则直接许多,缠着她不停歇,离开前清清爽爽、心情颇好,顺便还评价了一下她新买的内衣。她嗷一声把浑身红成煮熟虾子的自己埋进被窝里,等到客厅的关门声传来,这才探出头来,开始收拾床单。 与卢果果和顾怀蕊约着吃饭的时间是下午。秦苒先眯了会儿午觉,醒来时去阳台,偶然间看到养了许久的那盆海棠花几近枯萎。她将花盆搬至阴凉处,拿了水壶和铲子浇水松土,期盼着它不久后能自行痊愈。 洗好手出来,正值客厅的门铃响了,她询问了一番,才知道是送花过来的。 一大捧新鲜的红玫瑰,上面还沾着水珠,鲜艳欲滴,甚是幽香。秦苒签收之后,拿起附赠的卡片,在看到署名时,心头一甜,抱着玫瑰连亲了好几口。没多久,谢简便打电话过来了。他还在候机,听得出来背景音很嘈杂。 “花收到了么?” “收到了,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我马上登机了,到香港后再给你打电话。” “好。” 去日料店的路上,她连眉梢都沾了喜气,脸色也红润如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苹果。后来三个女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店里,店长亲自出来迎接,将她们安排在了贵宾室里。 出去前,店长笑着用不标准的中文说:“听说谢太太不能吃生食,这次我一定会把菜烹饪到位。” 等房间里只剩她们三人,顾怀蕊担忧地开口:“这么高级,得花多少钱啊?” 秦苒笑笑:“没事,我拿了谢简的副卡。再说,店长和他很熟,应该不会收高价的。”结果卢果果起身去掐她的脖子,牙痒痒道:“每到这个时候我才觉得你嫁给谢简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秦苒喝了口茶,眉间有掩饰不住的喜色。吃饭时,她和顾怀蕊有搭没搭地聊着,一旁的卢果果埋头解决美食。聊着聊着,秦苒突然想上厕所,便起身出了房间。 外面有穿着和服的美女守着,亲切礼貌地询问她遇到了什么麻烦。秦苒不好意思地问厕所在哪里。和服美女莞尔一笑,指了指前面的拐角,说,谢夫人请跟我来。 从这里到厕所还是有段距离。期间,路过一个走廊时,一扇日式推拉门被一名年轻男子大力地推开。秦苒听到他说:“许若棠,不喜欢就别勉强了,倒贴爷的女人多着呢。”她又瞥见那里面坐了一个长相清纯、年纪不大的女生。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秦苒蓦地想起来,那女生不是上次在健身房看到过的鲍志文的表妹么? 和服美女很快就将她领到厕所,秦苒道了谢,见她仍旧没有走的意思,觉得不太好意思:“你别等我了,我自己能找到路。” “谢太太,这是我的工作。”和服美女温和地笑着。 秦苒也不好再说出拒绝的话,转身进了厕所。等她出来时,和服美女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与此同时,鲍志文的那位表妹走了进来。刚才或许是和那名男子发生了争执,她的脸色看起来很沉郁。秦苒自然没心情观察这些,也不可能上去和她打招呼,实际她连这人的名字都不太清楚。 洗完手,秦苒接到谢简打来的电话,他告诉她自己已经在香港了。在电话里,她仍旧像往常一样细心地嘱咐他要少喝酒,他难得跟她说一句“等我回来”。 秦苒心里跟溢了蜜一样泛着甜。洗好手,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这时,旁边响起哗哗的水声,她略微转头,看到刚才进去的许若棠正好在洗手。这人的手臂雪白,侧脸柔美,近看比远看少了几分清纯,多了几分温婉。但的确是个清秀佳人,一下便能吸引住人眼球的类型。 后来回到吃饭的地方,卢果果直笑她是不是掉进厕所里了。她横了卢果果一眼:“我跟谢简通话呢。” “真是没想到,谢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卢果果搭上她的肩,和顾怀蕊对了下眼,“看来咱们贵妇的魅力不比外面的野花差嘛。” 顾怀蕊也笑:“既然感情升温了,趁机要个孩子也不错。” “谢简不喜欢孩子,他一向在这件事的态度上没让过半分。” 卢果果不以为意:“他是谢家的独子,再不济也得要个孩子吧?” “等等再说吧。现在也不是要孩子的时机,各方面才刚开始好转,别到时候出岔子了,我大着肚子跟谁闹去?”秦苒不喜欢太过折腾的生活。她耳根子软,又是个容易占下风的,万事都要谨慎才安心。 顾怀蕊说她:“你这人就是瞻前怕后的,又特别没自信,凡事都不肯轻易尝试。” 这番话说到她心坎上去了。秦苒这人,如若在一件事上栽过跟头,便不愿再涉足第二次,为此她在不少事情上吃过苦头。比如小时候学自行车,学了没几分钟就摔破膝盖,从此她半点都不想碰这玩意儿;比如中学时参加演讲比赛,初赛时就被刷了下来,后来有类似活动她都不肯参加;再比如吃完刺身便过敏,学车上路第一天就撞了花坛被交警问候……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不少。她企图让自己生活在一个旧圈子里,避免新事物的到来,也因为能避免受到伤害。这种做法有一定的成效,但副作用往往很强烈。 只是她尝试挽救这段婚姻,倒成了人生中做的最勇敢的决定。一旦这个决定在执行的过程中出了差错,她想她可能再也捡不起信心来缝补任何一条裂缝。 —— 与谢简结婚这几年来,秦苒见过不少媒体捕风捉影地报道他在外面同某某明星、模特有染的新闻。那时候她偶尔买了杂志来看,还会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一下。通常这个时候谢简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神情淡漠,用着千篇一律的话诸如“炒作而已”“我不认识那个女人”来敷衍她。 和他生活下来,她也知晓他的习性。大部分时间谢简都在工作,他不在家时,也会有应酬,但应酬前会发短信告诉她自己所在的地方。起初秦苒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小心眼。他答,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对这段婚姻的忠诚与责任。 她嗤之以鼻,说你就是发了地址也知道我不会去那种地方。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大概女人天生敏感,夫妻俩最不合的那两年,秦苒也不是没怀疑过他对婚姻的忠诚。但她与他周围的朋友接触不深,更不可能得知他的脱轨行为。只是在连续一个月见他回来都疲惫不堪之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再也没有明着表现出来。自此,他对她再冷淡,她也会妥帖地为他准备好一杯健胃的热茶。 所以,当这晚她看到娱乐报纸上有谢简的身影出现时,不甚在意。倒是第二天去杂志社以后,同事看她的眼神有点复杂。 谢简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破天荒地解释给她听:“报纸上写的不是真的。” “我没看。”她说,“反正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谢简在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尽快回来。” ☆、第十三章 第10节 今天是谢简出差的第三天。秦苒不知道他是不是太闲的缘故,基本每晚都会打电话过来和她聊上半个小时。他的话题不多且老旧,聊到没聊的便会尴尬地沉默许久。 秦苒很意外:“你也会煲电话粥?” 他的理由很简单:“我晚上一个人在酒店比较无聊。” 她打了个呵欠,翻身面对着床头摆着的相框:“那你跟我说说你上大学时候的事情吧。” 他停顿几秒,问:“你想听哪方面的?” “唔……学习以外的。比如交了几个女朋友、去哪些地方玩过,再不济说说你最崇拜的那位老师吧。”她一直知道在那所学校里,有一位谢简很尊敬的大学老师。谢简每年都会去拜访那位老师几次,送去的礼物也是珍贵的字画古玩等。 谢简没有说关于老师的事情,他只是告诉她,他上大学时交了一个女朋友,分手原因没说;还告诉她,他去过拉萨、西安、大理……最远的地方是希腊的圣托里尼。 她笑着问:“是跟你前女友去的?” 谢简答:“是。” 她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拢好被子,又打个呵欠,对电话那边的他说:“我有点困了,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谢简迟迟都没有开口。她从那边听到他沉稳而有规律的呼吸声,忽然间觉得烦躁而无力。 秦苒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间,最后毅然决然地将其摁掉。 屋里黑漆漆的,她一时间还不习惯,起身去把灯打开了。谢简在一旁时,她会安然地接受黑暗,但现在,灯开着她反而比较能睡着。 那篇关于谢简和另外一个女人的报道她没有看,可这个新闻倒像是燎原的星星之火,从一开始的小篇幅到现在的热搜。她不得不去关注。可秦苒事先就认为这只是三人成虎,并没有真实性可言。 媒体倒是给出了几张暧昧不清的模糊照片。她看见其中有张是戴着棕色帽子的女人从一辆黑色宝马上面下来,还有一张照片放大了驾驶座上的男人,即便是看不清真正容貌,但光看气质,旁人便晓那是谢简。最能引人遐想的一张上面,谢简和那位佳人靠得极近,头几乎要碰到一起,昏暗的灯光遮住了两人的动作,但足够别人对此津津乐道。 谢简常开的车并不是宝马,而是一辆外形低调的卡宴。那辆宝马是他曾经打算用来送给秦苒当代步车的,可被她单方面回绝了。秦苒只见过那车一次,是谢简事先挑选好送到她面前的。她不喜欢黑色,同时又因对开车有恐惧,所以并没有接受他的这份好意。再后来那辆车被谢简放进了闲置别墅的车库里,她便再也没去关注过。 到了这个月份,开始连日地下暴雨,甚至有台风从周边袭来。因为这个缘故,谢简回程的航班耽误了两天。他试着给秦苒打电话,却发现她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都没开机。后来他改变策略,打给了岳母杜依依。 杜依依很关心他的行程:“等台风过了再回来吧,注意安全啊。”除此之外,并没有提及最近发生的事情。 他秉着耐性问:“妈,秦苒呢?” “不是在家么?怎么了?” “她的电话关机了。” 杜依依语调上扬地“哦”一声:“是最近那个新闻吧?” 谢简头皮一僵,突然觉得有种被抓现行的尴尬。 杜依依接着说:“苒苒跟我们解释了,那是假的。你这几年在外面的风评,我和苒苒他爸,还有你的父母,都看在眼里。爸妈相信你,不过最重要是苒苒相信你。你是我看着长大的,那些八卦媒体也真是闲得慌,净瞎说。不过妈觉得你还是澄清下最好,别让苒苒受了委屈。” 谢简诚恳地答:“我会的。” 末了,杜依依说:“我去一趟你们那里吧。今天苒苒休假,应该在家。” “谢谢妈。” 谢简收起电话,揉揉鼻梁骨,叫来了隔壁的秘书。以前的不实新闻都是压压就过去了,他也从来不会去背这个黑锅,因此私底下警告过不少人。但今天这桩新闻,他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苒。 秘书问他:“要和许小姐联系么?” “不用。”他盯着窗外的大雨,静默片刻后开口,“先让人把消息压下来。” —— 昨天的那场雨说来就来,秦苒从附近的超市里出来,正走在路上,雨点就从天上砸下来,没多久,整个视野都被一片歪歪斜斜的雨帘给遮住。好不容易回到家,洗完热水澡后,她给自己煮了碗姜汤喝下去。可不知道是感冒病毒潜伏已久,还是病来如山倒的缘故,那晚她睡下去之后,整个人都开始发烫,第二天醒来浑身无力。幸好杜依依冒雨来到她和谢简的公寓。 杜依依沉着脸责备她:“你这孩子,生病了怎么不知道给妈打个电话?” 秦苒舔了舔干涩的唇,嗓音沙哑:“我这不是没力气下床么。手机又没电了。” “要不是谢简给我打电话说你手机关机,你就是烧糊涂在这房子里也没人知道。”杜依依边给她擦身子边念叨,“你说说,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注意点儿……” 秦苒撇过头去,闭上眼休息。吃过药后,她很快就陷入了深眠,所以并不知道杜依依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谢简什么时候回家的。 暴雨从昨天持续到现在,傍晚雨小了些,一股地湿气蹿上来,混了尘土和青草的味道。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窗户,整座城市还笼在一片茫然中。天色阴,屋里亮着一盏小灯。她从床上撑起身子,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谢简坐在床边,单手托着她的背部,另一只手去解她胸前的衣扣,接着又拿热毛巾在她的身上一点点地擦拭。夜晚降临,秦苒这才转醒,他立刻起身用手去探她的额头。好歹烧是退了,可见她脸上没什么血色,他不免恼起来:“生病了怎么不告知家人一声?” 同样的话秦苒懒得再跟他解释一遍。她拨开他的手,掀了被子下床,往厕所走去。 谢简跟着追出去,她蹙着眉回头,声音听着不太耐烦:“我要上厕所,你别跟着。” 他顿住脚步,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 秦苒在厕所呆了近半个小时,最后谢简差点撞门。待她出来后,他显得疲倦而无力:“别闹行么?” 她看着他:“谁闹了?我便秘。” “我跟你谈谈。”他拉住她。 秦苒吸了吸鼻子,一字一句道:“我现在很累,没心情和你谈。”这是实话。她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胸口更是囤了火,迷惘又难受。 谢简只得作罢。他平常是个处变不惊的人,有时候面对她的过激情绪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可如今她这样的态度却让他一时无法释然。 可当秦苒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到一半,却陡然将手边的一个抱枕朝他狠狠地扔过去。她借着生病这个理由肆意地发泄着内心的愤懑和郁结,用尖刻的话语挑他的刺:“我还是那句话,你做过什么你自己最清楚。谢总要干的事,一直都是不同别人打商量的。所以不管后果怎么样,你只要动动脑子摆平就相安无事了。我怎么敢和你较量?你要说什么都和我无关,但我会听着,证明你对这场婚姻还有点念想。” 被摔过去的抱枕滚了一圈,最后在他的脚边稳稳停下。谢简站在原地,半响都没有开口。她恢复冷静,转身进了卧室,把门锁上。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谐气氛被彻底冲垮。而谢简也因为公司的事情,在第二天便赶去处理。这一去又是两天没有踏进过家门。他睡在公司,三餐极为不规律,隔天便犯了胃病。 谢简的某些举动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那则新闻的真实性。秦苒悲凉地想,她早该知道会有这一天。事实上,她只比梁晓柔幸运一点。至少她没陪着谢简十年,也不曾和他经历过夫妻共同奋斗的酸甜苦辣。他们之间,只有习惯性的同床共枕和柴米油盐,淡得不能再淡。 病养好之后,秦苒重新回到杂志社上班。她请了快四天的假期,而那段时间又是谢简和另外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传绯闻传得最厉害的时候。一同上班的人百分之八十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她。她即便是刻意忽略,内心却也难堪无比。这种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但以前她至少是怀揣着自信,坚信那些是浮云,外人怎么看也就不关她的事。 这一天的工作下来,秦苒怎么也投入不进去,做到下午,搁在键盘上的手指几乎僵硬。下班回家的途中,她接到谢简秘书的电话。秘书告诉她,谢简胃病犯了,现在在医院里。 秦苒问:“没大问题吧?” 秘书说基本没大碍。 她淡淡道:“嗯,那你晚点开车送他回来就行了。” 秘书挂了电话,把秦苒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谢简听。他看着老板波澜不惊的面色,心想这人真是比天书还难读。 从医院出来,秘书开车送谢简回家。同为男人,他其实很理解谢简这几年来的做法,但他扪心自问了下,如果他处于这个位置上,说不定早就越线。 这个时候的天色已暗,却能看出团团乌云将整座城市包围住的汹汹来势。堵车堵得最厉害时,一公里的路走走停停花了一个多小时。 秦苒九点过就睡着了。床头亮着一盏小灯,屋里的空气比外面闷了些。又是一场大雨在即。她蜷在被窝里,正做着稀奇古怪的梦,客厅的门被人打开,响动声让她猛然惊醒。 雨点打在窗户上,一开始还是极为小声的,到后来成了噼里啪啦,像是有人投来一颗颗小石子。这雨声比前些天的气势还大。今天她看新闻,说是全国各地暴雨来袭,很多地方的街上都积了过膝的水。 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秦苒掀了被子下床。客厅没开灯,落地窗却大开着,有雨点经过阳台飞溅到屋里。她急急忙忙去将窗户关上,这时,一道橘红色的闪电从天而降,颇有劈开一切的架势。滚滚雷声被阻挡在窗户外,变得又沉又闷。 她裹紧睡衣,转过身去,看见陷在沙发中的男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像平常那样说了句:“你回来了。” 他极为疲惫地“嗯”了一声,抬眼看向她:“你平常没睡得这么早。” 她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甘,回他:“感冒刚好,体力还没恢复。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睡早点也好。” 他起身往浴室走去:“如果还不舒服,就早点去睡吧。我也不打扰你,今晚我睡沙发。” 总是这样,她不管淡然还是过激,都得不到他的关注。或许这就是感情淡薄的最好体现。 在他进门之前,秦苒突然道:“你在外面没弄出私生子吧?” ☆、第十四章 在他进门之前,秦苒突然道:“你在外面没弄出私生子吧?” 谢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里带了点难以置信的情绪。他消化过后,沉下脸来:“我以为我前些日子表达得够清楚了。” 秦苒眯眼在他的脸上扫视了半响,最后无声地叹息,先他一步往卧室走去,边走边说:“我俩真不是一路人。” 她爱胡思乱想,他爱隐藏心思,这样下去迟早陌路。 这一夜秦苒睡得极不安稳。外面的雨声又急又密,她半夜醒来,突然想起阳台的那盆海棠。这是谢简几年前去外市出差带回来的名贵品种,开花的时候极为好看,秦苒很是宝贝。 客厅骤然被灯点亮,她揉着眼睛朝阳台走去,余光瞥见埋头坐在沙发中的谢简。 见她脚步匆忙,他站起身来:“怎么了?” 秦苒没理他,跑去阳台将海棠花抱到客厅来。前几天生病,她几乎都要忘记这件事,这会儿来看,整盆花都已经枯死。残破的花瓣融进土里,枝叶也干成柴。短短的几天,便从繁花满枝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盯着那盆花看了许久,心里想的却是她和谢简这些天来的种种。 秦苒低着头,手臂环住膝盖,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客厅里的气氛诡异地沉默,依稀只能听见两人各自微弱的呼吸声和窗外沉闷的雷声。 半响后,谢简从沙发上站起来,朝着她的方向走去。他站在她面前,弯下腰,手指近乎强硬地将抬起她的脸。来不及收住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到他的大拇指上,又冰又凉。 前些年她在他面前哭过很多次,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觉得这眼泪太过廉价,后来索性不去在意。这些天他惹出来的麻烦让她难堪至极,她用大度的语言哄骗父母和公婆,生了病昏睡时做的梦全数有着悲哀又凄惨的色调。她甚至梦见梁晓柔在她耳边说,秦苒,来我这里吧。 她做完那些梦,醒来时室内空寂黑暗,一摸脸上,全是汗水和泪水。 谢简揩去她的泪水。他的脸色也稍显苍白,但动作却跟平常一样让人难以拒绝反抗。他将她抱进怀里,一只大掌禁锢住她挣扎的双手,赤着的右脚却被她狠狠捻了一下。秦苒浑身发热,一股气从肚子里蹿到天灵盖,狠狠盯着他:“放开我。” 他无奈:“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冲动?” “我从来就不是个冷静的人。”她嗤笑一声,双手被他紧握住,却不停地扭动,直至上面浮现出可怖的红痕。谢简见状,立刻松了手。 秦苒说:“你跟你那些狐朋狗友真是一个路子的人!” 他仔细在她的脸上搜寻着什么,继而道:“你不能仅凭几张照片就定我的罪。” 她想起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怒极反笑,可最后倒意外地平静下来,再也没和他说话,也没打算回答他的任何问题,转身进了卧室。 良久,谢简抬起手来。刚才她滴下来的泪水早就干涸,可那里的皮肤却一直紧绷着,像被盐渍着,说不出的难受。 —— 因为谢简的公关得当,那桩新闻很快就被人抛至脑后。没多久,一个自称是记者的男人甚至亲自给秦苒打电话,从里到外解释了他拍那几张照片是利用角度的关系在引起舆论,实际上他并没有看到谢先生和那位小姐有任何出格的举动。秦苒中途打断他,问谢简给了你多少钱。 最后她头疼地中止了这通电话,过了会儿打给谢简。 她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谢简,以后别让人来我这里做无谓的解释,你不嫌假么?” 他刚开完会,大脑还处于高速运转的状态中,听到她这话后,不免气恼:“我只是让他来跟你道歉。” 她冷笑:“这样的道歉让我觉得膈应。” 谢简扯了扯领带,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既然膈应,那以后也没必要做这些无用功,反正都是徒劳。” 秦苒由衷道:“我谢谢您!”说完便再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兀自掐断电话。 下了班,秦苒没直接回家,而是一个人来到附近的商场。周边的店买的都是奢侈品牌,起初她攥着谢简的卡面不红心不跳地走进去,可在看到里面穿着制服的导购员满面微笑迎上来时,却骤然退缩,最后脸色尴尬地逃了出来,边逃边暗骂自己没出息。 第11节 在夜晚来临之前,她独自去江边,和一群陌生人坐在一堆鹅卵石上乘凉。下过雨后,这几天温度下降不少,傍晚的风尤其凉爽,即便这城市中央几乎感受不到什么优质空气。不知坐了多久,周围的人都开始散了,她这才慢腾腾地站起来,准备往回走。 秦苒踩过一个个拳头般大小的鹅卵石,来到柔软的沙子部分,期间想起了她和谢简度蜜月那会儿的事情。他们的蜜月是在国内一座海滨城市度过的。因为谢简工作忙,又不愿太过麻烦漂洋过海去另外的国家,便就近选择了这里。时间也很短,就三天。三天过去,他便出差去了别的地方,近半个月后才回到他和她的新房。 刚结婚那阵,她仿佛浸在不真实的梦里,和他说话都觉得是件缥缈的事情,遑论还要接受和他同床共枕的事实。两人的第一次,便发生在蜜月时。她紧张得连喝水都会呛到,洗完澡躺进被子里,蜷着身体胡思乱想。后来谢简躺了进来。他的身上沾了水珠,下巴的淡淡胡渣还没来得及清理,浑身的热气,隔着极近的距离,传到她的肌理里。 第二天早上,新婚夫妻不免醒得晚了些。她浑身酸痛,还当是单身时,赖在床上久久都不肯起来。等她猛然想起自己已经结婚,忙不迭地掀开被子,抖着双腿去行李箱找衣服穿上。正值谢简从厕所出来,见她手忙脚乱地和内衣扣子交战,便走过去,体贴地替她系好。 蜜月的时间虽然短,却是秦苒在这段婚姻中能珍藏的宝贵回忆之一。同时,这也是夫妻俩唯一一次单独外出旅行。从那以后,年年无空闲,谁也没提要出去游玩的事情。 江边吹来一阵极为凉爽的风,她弯腰穿上高跟鞋,抬头却见谢简站在不远处抽烟。他这人极少碰烟,除却饭局上和人应酬,日常里基本不会碰。 秦苒没有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来的。她甚至不想现在面对他,因为有一肚子的情绪想要发泄,最后的结果必定又是大吵一架。可面对面毕竟是免不了的。 谢简将指尖的烟掐灭,等着她朝自己走过来。 他从来就是个极具存在感的男人,即便是隐在暗处,也让人不容忽视。秦苒头皮发硬,走到半路,却突然侧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谢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迈开长腿跟上去。 他很快就追上她,不由分说便拉住她的手腕,沉了声:“你想往哪边走?” 她想也不想就答:“你管我。”说完又后悔。这措辞,在外人看来倒像是闹别扭的妻子对丈夫撒娇。 谢简很受用,口气却不免严厉了些:“晚上不回家,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做什么?” 她只是笑:“谢简,这话你最没资格说。” 他一时语塞,表情没变,眉间也带了焦躁和不满。 “我不想和你吵。”她一只手按着太阳穴,终于肯抬头正视他,“先回家吧。” 他将她的手紧紧包住,用肯定的语气说:“先去吃晚饭。” 她没吃,他也没吃。 谢简带着她去了自家产业旗下的一家餐厅去吃饭。餐厅负责人受宠若惊,对大老板的莅临尤为战战兢兢,叫来店里的招牌大厨打头阵。负责人询问两人想吃什么,秦苒说:“做清淡点儿就行,他胃不好。” 谢简不耐烦地挥手让其赶紧去忙,表示自己只是来吃饭,不是来视察工作情况的。负责人如获大释,临走时还擦了擦额上的汗。 等菜的过程中,秦苒随口道:“看来你也不是个好老板,他们都怕你。” 谢简只抓住了她这句话的某个字眼:“为什么要用‘也’?”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回答得漫不经心:“脱口而出。” 难得气氛静谧,谢简没再说话。等菜上完后,他看着满桌子的清淡菜肴,脸色缓和了些。 说起来,秦苒算不得是个牙尖嘴利的人,现在却时刻与他针锋相对。她以前总是扮演着一个尽责又平凡的妻子,从来不和他提半点感情的事,毕竟这世上的夫妻能凭着爱情结合相守占少数。如今,谢简觉得有些东西他开始抓不住;他莫名其妙地想,总有一天他会为自己的种种行为而后悔。这种思想很怪异,却一直占据他的脑海,怎么都挥之不去。 —— 回家后,秦苒洗完澡,又看了会儿电视;等到睡意袭上来时,电视屏幕右上角冒出整点时间,她这才惊觉已经快一点钟。 卧室里,谢简早已睡下。秦苒摸着黑掀开被子,睡到一边去。双人床够大,即便她翻身也不会碰到他。哪知她刚躺下不久,他整个人便从后面凑上来,将她捞进怀里。 若是前不久,她会欣然地回抱他,可如今,她只觉得这个怀抱长满了刺,一刻也不想多呆。做了五年的夫妻,秦苒发现,她和他除了一起吃饭、睡觉,交流的时间真是少得可以。他偶尔来兴致,和她拌两句嘴;不想让人靠近时,总是冷着脸拒人千里之外。这么一想,她只觉得可悲。 她横了心要挣脱他的怀抱,最后愤然咬上他的手臂。他吃痛,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气息微乱:“秦苒,你最近越来越不乖。” 秦苒气得笑起来:“我不是你养的宠物。” 他皱着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继续笑:“那你说说,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你呼来喝去的佣人?保姆?还是心情好就逗逗,心情不好就踢到一边去的床伴?” 他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她,即便室内黑暗,她也能感觉到他的困惑和生气。秦苒撇过头去,看向微亮的窗外:“谢简,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么?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没看透我,是因为你从来不肯花心思去了解。不过也好,我们之间本来也就没什么感情。我现在只求你给我点面子,不要把事情搞大。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着谢夫人这个位置,她们只想看我出丑。”她深吸口气,在心里恨着委曲求全的自己,可嘴上却说不出分开这种话来。卢果果不止一次说过她是软骨头,这种形容当真没半点错。 谢简说:“你可以放心,你永远都是这个位置的主人。”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可以解释。” 她收起笑容:“那你说吧,那个女人是谁?” 他缄默了很久。 半响后,秦苒将他推开,拿过枕头下床去了次卧。 ☆、第15章 拖延时间小番外 一、高冷 谢简十二岁那年,家里给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宴,顺便庆祝他进入初中学习。而那天正好也是秦苒的生日。 杜湘雅在之前便找了杜依依,说是让两个孩子一起过生,便让人订做了两个蛋糕。 生日宴那天,秦苒被邀请到谢家过生。 她小心翼翼地走在柔软的地毯上,紧张地攥着裙角左看右看。一旁的谢简已经很高了,俨然成为一个小大人,而她在他身边,则是个还未发育的小青果子。 她低着头,和他穿着同款式的礼服,耳根子又红又烫。 那天,她问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个……你打算上哪个初中啊?” “附中。” 秦苒想了想自己的成绩,摇了摇头。 他特有的嗓音从旁边传来:“你摇头什么,矮子?” “我在想我能不能考上……” “考上什么?” “清河……” 他笑了一声:“按照你的智商,考清和是没关系的。” 她撇过头,鼓起双颊。清河是一所普通初中,普通人能考得上的中学。 这次生日宴,谢简的很多同学也到了。这个年龄的孩子,虽说青涩,却已经知晓打趣同龄人。见秦苒也在场,有人便打趣谢简:“这是不是你家的童养媳啊?” “别乱说,我怎么可能有那么笨的童养媳。” “不过长得倒是挺可爱的。” 谢简“呵呵”一声。 中途一群孩子一起玩儿的时候,有个男生过来找秦苒搭讪。那男生和谢简同班,平常总是一起打球一起捉弄女孩子。 “你叫秦苒对吧?我叫王扬,我见过你很多次了。” 秦苒很不好意思,结巴道:“你……好。” 王扬:“下次我找你出去玩吧。我爸前几天给了我几张游乐园的优惠券。” 还未等她回答,那边就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秦苒,我妈找你,有急事,在偏厅。” 秦苒松了口气,尴尬地朝对方摆摆手,急忙往偏厅走去。 后来王扬不服气地问:“谢简,你小子是不是喜欢那女的?” 谢简瞥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二、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很诚实 故事发生在两人结婚后的第一年。 秦苒在做饭方面并没有多少天赋,于是她每个星期都会去杜湘雅那里取经。一开始她做的菜都平平无奇,甚至不能达到普通水平。每当她怀着期盼问谢简怎么样的时候,他都很实诚地回答:“很咸,一般。” 到后来,她的厨艺越来越娴熟,就连杜湘雅也赞不绝口。 有次她做了一道普通的鱼香茄子给他尝。等他吃完一口后,她瞪大眼睛问:“怎么样,好吃么?这道菜我研究了好久。” 他放下筷子,看向她:“这么简单的菜都要研究。” 秦苒一脸的失望。 但据说后来,那盘茄子被他一扫而空。 三、关于某件事的频率 蜜月的第一次,给秦苒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他很粗鲁,也不懂得节制,甚至没太多的技巧,好几次都把她给弄疼了。 之后她提出,一个星期最多两次,不然伤身。 谢简一开始也是答应的。但一个月后,他开始反悔。 某次她把家里的神秘物件偷偷藏起来,他知道了,一言不发地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一大堆回来,当晚就收拾她到半夜。 她有些委屈:“你只顾自己快乐,根本没考虑我的感受。” 他摘下眼镜,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我认为,在这件事中,你感受到快乐的次数远远多于我。” 她哑口无言。 ☆、第十六章 那晚的不欢而散,导致两人有半个月都没正面说过话。谢简偶尔回家一次,也仅是洗个澡换好衣服又出门,下次回来时便是满脸疲惫。秦苒算不上一个好情人,却是难得的好妻子。她会撇开种种恩怨,替他准备好换洗的衣服,放上一杯温热的开水。一切就像毫无进展的从前。可实际上她比谁都清楚,眼下的这种状况,甚至比之前还要倒退了些。 这天秦苒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碰见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穿着孕妇装,面容憔悴,跟之前她见过的清秀佳人没有一点相似。 秦苒不可避免地想起梁晓柔。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世上会有如此厚脸皮的人,抢夺了别人的幸福,还一脸理所当然地抱着偷来的东西沾沾自喜。 她提着购物袋,仿若没有看见那人,神色如常地往家的方向走。 “秦小姐,请你等一等。” 张景程刚接进家门的这位新人名叫庄慕云,刚进入社会没多久的r大毕业生。秦苒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找上门来,但看她现今落魄的模样,也猜到了几分。 庄慕云捧着腹部走上前:“秦小姐,你好。” 秦苒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可没走两步,衣袖就被人拉住。 “有事么?”她蹙着眉回头。 庄慕云神色悲戚:“秦小姐,求你帮帮我吧。” 秦苒往四周看了看,最后耐着性子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她的脸色较缓,庄慕云道出了来找她的目的。 听完庄慕云的说辞,秦苒才知道,原来是张景程的公司出了大麻烦,前几天被曝出食品安全的问题,现在投资方要撤资。加上之前张景程因为急功近利,也用过不干净的手段,现在被人一一挖出来,几方不利因素堆积在一起,他便成了众矢之的,现在急需一人拉一把。 第12节 庄慕云低头摸了摸鼓起来的腹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只有谢总能救他。我知道,谢总以前和我家景程有很深的交情……” “你怎么知道他们交情很深?”秦苒不慌不忙地打断她,“你陪着张景程出过应酬,见过谢简几次,就认定他一定会帮这个忙了?” 庄慕云没想到她的态度会是这般,一瞬间愣在当场,脸色微红。她之前在这个圈子打听过,别人都说谢简的妻子是个软性子,为人低调、好说话,因此她才下了决心来这一趟。即便不能成功,最坏也就是被委婉拒绝,不至于被人羞辱。可如今看来,事实并不是如此。 秦苒继续说:“庄小姐,你应该在晓柔的葬礼上见过我。晓柔去世前,你和她的丈夫混在一起,所以现在报应来了,这不是谢简能摆平的。” 庄慕云毕竟刚出校门没多久,凭着一股脑对爱情的憧憬,插足了张景程和梁晓柔的婚姻。她没受到过任何威胁和警告,更没有像其他第三者那般遮遮掩掩,后来梁晓柔的意外去世更是给她腾出了位置。所以她不认为自己有错。而如今,秦苒这个局外人的话却字字砸进她的心里,让她羞愧又难堪。 她咬唇,企图为自己辩解:“他们之间没爱了,难道就必须被婚姻绑着么?” 秦苒自知这不关她的事,却忍不住多说了两句:“那你和张景程之间有爱么?如果他爱你,今天就不会让你独自来寻求帮助,更不会让你在怀孕期间憔悴成这副样子。你之于他而言,不过是新鲜,那股劲儿过去了,他同样还会去找另外的女人。你和他认识多久了,比得上他和梁晓柔的多年夫妻情么?他连梁晓柔都可以轻易抛弃,更何况是你。” 说完这番话,秦苒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平常并不喜欢去掺和别人的事,可自从梁晓柔去世后,这件事就像一个解不开的结,一直盘在她的心中。她希望能帮梁晓柔说两句公道话来打击一下眼前的女人。果然,庄慕云扶着肚子,没多久便识趣地离开了。 回到家中,秦苒主动给谢简打了个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他。在电话里,她对谢简说:“我希望你不要帮助张景程。” 谢简只回了她一个字:“好。” 良久,她问:“今天回来吃饭么?有点事要和你商量。” “会晚点,你不用等我吃饭。” 她无话可说,道了声“再见”后,匆匆挂断电话。后来秦苒仔细想了想,她和谢简的对话,其实大多数都进行在电话里。隔着一定的距离,她和他都能平和些,不至于剑拔弩张、两看相厌。 秦苒养的那对仓鼠越来越肥,最近更是团成了球,连转轮都懒得跑。吃完饭,她蹲着逗了它们一会儿,期间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去鲍志文的健身房。不过卢果果倒是去得很频繁。她正想着,谢简便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盒糕点。他进了门,将糕点递给她:“顺路买的,都是你平常爱吃的。” 她瞧见他眼底的青色,怎么也说不出针对的话来,只是默默接过那盒糕点,随后替他收好外套。 待她端热茶出来时,他靠在沙发上,领带被扯得松松垮垮:“张景程的事情是他咎由自取,你其实没必要专程来告知我。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帮他。” 秦苒将茶放到他面前,笑了笑,道:“我在想,这是不是因果报应。” 谢简看了她一眼,愈发觉得眼前的人不像他所熟知的妻子。他端起茶杯,问:“你说要商量的事,是什么?” 她心平气和地说:“这个月月底是我爸六十岁的生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礼物的事情。” 谢简内心绷紧的那根弦莫名其妙就松了下来。这个话题不至于引起硝烟,他想了想,说:“老人家平时喜欢茶和酒,我可以托人买最名贵的回来。” 秦苒则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给爸妈拍一套婚纱照。”秦光耀当了一辈子的教书先生,尤其是早年过得十分清苦,和秦苒她妈结婚时更是连办酒宴的钱都没有。老两口相互扶持过了快三十年,却连一张婚纱照都不曾有过。 谢简自然是没有异议的:“这件事我会让人联系好,你挑个日子,让爸妈直接过去就行。” 她垂眸:“谢谢。” 谢简自然说不出“这是我应该做的”这类话,他甚至听着她那句“谢谢”都像是在故意生疏。接着秦苒又说:“我也会去和他们拍一张,算是全家福吧。” 他将那杯热茶放下:“也好。”说完,起身去了浴室。 晚上睡前,谢简来到卧室,自然而然地躺在了她身边。起初还能维持平静,可没多久,他的手就钻进了她的睡衣内,手指在她的腰部敏感处打着转。秦苒尽量躲避着他的暗示,装作已经睡着,可发颤的身体却瞒不下来。她听见他低笑一声,接着背后贴上来一句滚烫的男性躯体。 成年男女,又是夫妻,更何况自从冷战以来,彼此都没有亲密接触过。后来秦苒招架不住,被他强硬地压制着,深感无力和屈辱。她试图用言语攻击他,可嘴巴却被他堵得死死的;她只好拿指甲去掐他,殊不知这样的刺激让谢简变得更加蛮横。最后,她被他入侵,可事事又同他对着干,在他的背部制造出一道道红痕,不配合他摆出喜欢的姿势,咬唇做出一副隐忍的模样。她想让他痛,让他无法抽身而退,这样自己也能舒坦些。 大汗之后,他亲着她的耳垂低声呢喃:“苒苒,给我点时间……” 她的嗓子已然沙哑:“你混蛋!” 别的夫妻要么过得相敬如宾,要么过得战火弥漫,而他们,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秦苒受不了这样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她怕有一天自己会疯。 她翻过身去无声地哭泣,这些日子来的委屈和不甘统统爆发。有些事情她甚至还没想清楚,害怕去面对,就被他又绕了回来。他总是这样专断自我,从来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好在这一夜相安无事。秦苒哭了一会儿,沉沉地睡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她仍旧以最亲密的姿态缠在他身上,仿佛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过嫌隙。 ——yz 秦光耀一开始并不接受女儿的提议,说自己都这把年纪了不兴搞你们年轻人那套,后来在杜依依的好说歹说下终于答应下来。 秦苒父母是周围邻居皆都羡慕的模范夫妻。秦光耀虽然一生清贫,却始终把杜依依宠着,很少让她做家务。从小秦苒吃到母亲做的饭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且偶尔吃一次,能吃到食物中毒。这对贤伉俪的相处模式,是她一直追求的。她从懂事起就告诉自己,以后就要嫁爱自己的人,哪怕对方没有钱。只是后来人生脱轨,她意外地嫁给了谢简。 老两口拍婚纱照那天,阳光明媚,又不过分炎热。一行人来到时泰旗下的玫瑰庄园,准备好之后,摄影师举手示意:“秦先生,秦夫人,可以过来拍了!” 杜依依提着婚纱的裙摆左看右看:“小苒,妈妈一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你看我,是不是老了?” 秦苒握住母亲的手:“妈,你年轻着呢。别人见了你,都说像三十多岁的。” “你别哄我。” 秦苒失笑:“没哄你。不信你问爸。” 秦光耀掩面轻咳,目光不停地往妻子身上扫,却始终不敢定格。 杜依依:“老头子,问你呢,我年轻不?” 秦光耀老脸微红:“摄影师在催了。” “爸还害羞呢。”秦苒打趣道。 待两位老人去拍照后,秦苒来到附近的阴凉处歇息。 这边的风景极好,一眼望过去,蓝天白云,玫瑰花海。她从来不知道谢简还建了一个这么好的地方,只知道那时他送给她的那一大束玫瑰是刚从某个地方摘来的。在这么美好的地方,她几乎要忘却所有的烦恼。当时秦苒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能抛下一切出去旅游一趟该多好。 父母那边的拍摄进展看起来还不错,她边看边喝着刚才一个小姑娘送过来的果汁,脸上不自觉地漾起笑容。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错觉,秦苒竟然看见了穿着一身正装的谢简从远处匆匆赶过来。 她不由自主地起身,眯着眼睛,等他走近后,确认这并不是幻觉。 谢简赶来时很匆忙,颇为正式的衣服和发型和平常看着不太一样。他挨着她坐下,自然而然地拿过她手里的果汁喝了一口。 秦苒对他出现在这里表示很惊讶:“你上午不是还有个会么?” 他用大拇指拭去嘴角的残液:“提前开了。” 秦苒将视线移到远处的父母身上,问他:“那你过来干什么?” “等爸妈拍完了,我们也拍一套。” ☆、第十七章 秦苒想起刚结婚那会儿两人拍婚纱照的场景,虽然诸多细节都已经开始模糊,可那时印象最深的还是她的紧张和他的事不关己,最后拍出来的效果自然是貌合神离。婚纱照挂在床头,放大了这场婚姻的淡漠。 若是再来一次,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淡淡一笑,似乎对他的这番话没有表示出多大的兴趣。 谢简办事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有两个年轻女人将她带进了庄园里的一栋小别墅里。给她化新娘妆的化妆师羡慕地说:“谢总前些天专门打过招呼,说是要和太太再拍一次婚纱照。这次的婚纱虽然赶工赶得紧了些,可也算得上一件无价宝了。谢太太,说实话,这个圈子里哪有您这么幸福的人呐。” 化妆师倒把她和谢简当成了一对真心鸳鸯,可惜这世上表里不一的婚姻多的是。秦苒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中途差点睡着。 这个庄园平时虽然是供游客赏玩的,可这栋别墅倒是布置得大气又不失温馨,住上十天半个月也能涤荡一下内心的焦躁。再次见到谢简时,她问这里能不能住人。 谢简正打量着穿着婚纱的她,嘴上漫不经心地答:“可以。” 她提着裙摆走在他面前,一边低头看路一边说:“我能在这里来住几天么?” 身后的谢简停下脚步,声音微沉:“我可以理解为你想变相分居。” 秦苒懒得和他争:“随你怎么想。你只给个准话,我能住进来不?” 他上前拉住她的手:“如果我说不呢?” 秦苒故意呛他:“那我就昭告全天下,资产数亿的时泰老总谢简偏偏在经济上苛刻发妻,把你说成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他实在拿她没办法,问:“打算住多久?” “等我有空再说吧。市中心住久了,偶尔也想来这种地方歇息两天。” 闻言,谢简眉间的忧虑很快便消失。他执着她的手,往那片玫瑰花海走去。 秦苒父母的拍摄已经到了尾声,谢简很周到地安排人招待他们去休息室。这边很快就成了他们的主场。 拍摄开始后,秦苒的兴致明显不高。两人拍了几张,最后连摄影师都看不下去了,双手合十请求两人再恩爱些。 她想笑又想哭。恩爱?这东西是能演出来的么? 这时,谢简在她耳边说:“你看看那些玫瑰就好了。” 秦苒攀着他的肩,果真转过头去这满园的芬芳。她本来就是个喜爱植物的人,一时间被这花海勾去了魂,再有蝴蝶翩翩,衬着碧蓝的天和洁白的云,着实讨人喜欢。不知不觉心情也稍微好转。 “ok,就是这个感觉。”耳畔响起摄影师的话。 如果来这里住上几天,她恐怕也会满身幽香。想到这里,秦苒忍不住勾起嘴角。与此同时,侧脸被人印上一记极为轻柔的吻,宛如蝴蝶吻花。画面被定格,这一瞬,竟成了两人最有默契的永恒。 几天后,秦苒拿到照片,想起那天他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心里升腾起奇怪的错觉。但她不愿去深究,很快就忘记这回事了。 —— 秋天来临,气温降了下来,白昼温差逐渐拉大。 谢简因为不可避免的应酬,和一帮合作人来到城中有名的娱乐场所。这些男人虽然大部分都有妻室,却收不住玩心;其中有一两个带了貌美助理来的,也会和陪酒的女人说说荤段子,逗得她们面红耳赤。几杯荤酒下肚,现场便一片笑声,或夹杂着女人的娇俏埋怨。 大部分时间,谢简都以家中有妻子为由,推辞了来献媚的各种女人。都是在商场打滚的一帮人,深知男人的贪欲,有的人暗里对他这种行为嗤之以鼻,表面上却笑着打趣:“别人都说,家花不如野花香,谢总可真是能忍。我们一般人还真做不到,毕竟这些美人儿是一个比一个会勾人呐……”语毕又哈哈大笑,惹得在场的男人女人齐齐发出笑声。 别人当龌龊不堪的事,在这部分人眼里,却是再寻常不过。喝酒寻欢,有钱就能办到一切,*像填不满的沟壑,种种现象都是常见的。 后来有人给谢简找来了一个模样看着极嫩的,连妆都按照客人的爱好,清纯得像未涉世的小女生。她陪谢简喝了两杯酒,紧张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谢简显然不想和她说话,却也觉得没必要拆合作商的台,姑且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谁料这小姑娘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主动和他搭话:“谢总,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谢简对这些小把戏从来都看得很透,他向来惜字如金,仍旧沉默地陷在沙发里。 “我叫蒋诗雅,是若棠的大学同学。我们之前一起吃过饭的。” —— 深夜,蒋诗雅被带出了□□。因为夜晚温度过低,谢简出于绅士将身上的西服脱下来披到她身上。 她跺了两下脚,裹紧衣服:“谢谢。” 谢简抽出一支烟点燃,上下打量着她,终于把对她的丁点儿印象给调了出来。他吐出一口烟雾:“你和若棠走得挺近吧,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蒋诗雅低着头不敢回答。 谢简靠着树干,声音不咸不淡:“说吧。” “家里有困难……” 他皱眉:“为什么有正经工作不做?我记得你保研了。” 蒋诗雅艰难道:“保研机会我放弃了……” “来这里干了多久?若棠知道么?” 她摇头:“今天是第一天。” 第13节 半响后,谢简将烟掐灭:“辞掉吧,有困难说出来。你是若棠的同学,我能帮上的尽量帮。” 蒋诗雅愣了下,明白过来后不停地道谢。 临走前她叫住他:“谢先生,若棠的毕业旅行结束了。” 谢简淡淡道:“嗯,我知道。” 蒋诗雅把西服拿下来还给他:“谢谢您的衣服。” 他疲倦地摆手:“帮我丢掉吧。” 回到家中,秦苒已经睡着了。谢简尽量放轻声音,不料还是将她吵醒。 秦苒一向不算轻眠,却对他的脚步声尤为敏感。她原本沉在光怪陆离的梦中,听到卧室的门发出细微的声响后,倏地睁开眼。一看时间,已经半夜两点。 她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人。见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她问:“你的外套呢?” “留在车上了。”他拿了浴袍,解下手表,转身进了浴室。 秦苒翻了个身重新睡下。十来分钟后,她被细细密密的吻给弄醒。 “这么晚了,你就不能消停点么?”她推着他的肩膀。 谢简置若罔闻,去解她的睡衣衣扣。他一身的热气,还有些没擦干的水珠,沾到她的大腿、背部上,冰冰凉凉。不过这种冰凉感很快就被炙热给覆盖,她好似身处火海,思绪却逐渐清晰,抗拒着他的亲密。 谢简扣住她的腰,沉声强调:“我们是夫妻。” 她一时间太阳穴发胀,忍着不适向他解释:“在我弄清楚一些事之前,我不想。” 过了几秒,他从她身上下来,睡到了另一边。谢简虽然在这事上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可她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没必要强求,免得惹两人都不快。 平静过后,她轻声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去旅行一趟吧。” “年后吧。我最近都抽不开时间。” “嗯。” “你想去哪儿?” “青海湖。” 夜色渐浓,双人床的间隙,永远都不止一个枕头的宽度。 —— 最近谢简疑似有修补两人日渐疏远的关系的举动,甚至有次问起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是哪天。秦苒说我怎么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了。 他知道她不可能做到对之前的事毫无芥蒂,可这么下去,他不敢保证这段婚姻会往好的方向走。沉默片刻,谢简说:“明天下班后,一起去外面吃个饭,我会订好餐厅。” 秦苒放下手中的指甲钳,把垂下来的耳发撩到一边去,低声道:“谢简,你知道我一直在介意什么。你不是一直我行我素管了么,现在也不必再做无意义的举动。” 他静默不语。 她说:“我是不是该感恩戴德,庆幸你没像你那些朋友一样,给我弄出一大后宫来啊?” 谢简终于冷声开口:“你真是无理取闹。” 想起某个让人膈应的点,她有了挑起战争的意图:“那要是旧社会,二姨太是不是早就接进门来了?” 他面部陡然变得僵硬起来。 这样的秦苒让他感到无比陌生。记忆中,这个女人不爱出众,不爱花钱,很少用言语攻击人,吵架过后会主动服软。不知何时,她的形象在他心里越来越模糊。而现在,她更像是手里的沙,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风吹跑。这种感觉令谢简愈发地焦躁。 他更加坚定,这些年他背着她偷偷做的事,总有一天会反过来成为她用来对付他的利剑。 秦苒起身,表示自己累了,要去睡觉。进卧室前,她对他刚才的邀请做了回复:“明天我会去的。” 谢简回过神来:“我去接你。” 她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过来。” 躺在床上,她悲哀地想起几个月前的提议,那时她和他的关系还稍微有点缓和,而现在却戏剧性地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即便他对她的关注比平时有所增加,可她只会感觉到压抑和负担。 少女时期的秦苒,曾经有一段时间无比自卑。那时候的她长了满脸的青春痘,几乎想戴口罩示人,和人说话就脸红,不敢直视一切透过来的目光。那个阶段,她暗恋着谢简,每天放学会偷偷经过他的学校,站在校门口朝里面瞄一眼,然后满足地回家。后来她当真嫁给了他,岁月却将她和他磨砺得陌生又不堪。如今,她坐在他面前,用淬了毒的语言刺伤他。 这番场景,是十几岁的秦苒永远都想不到的。而已经二十八岁的她,也丝毫没想过,一向软弱不善言语的自己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她知道这可能伤了他作为男性的自尊心,可人一旦竖起刺来,永远顾及不到周围人的感受,哪怕是自己爱的人。 ☆、第十八章 车子下了高架,往一环内的一条商业街开去。车窗敞开着,冷风和噪音一股脑地灌进来。谢简看了眼时间,找到停车的地方,却迟迟不肯下去,靠在椅背上抽了十多分钟的烟。 他最近频繁抽烟,在家也会偶尔抽。秦苒看在眼里,替他随时准备着润喉糖和清肺的茶。她不会问他为什么抽烟,事实上,这个毛病的根源他也不甚清楚。 而秦苒近日来则失眠严重。她前段时间抽空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医生说只是太过疲劳,让她尽量放松心情。为了调节心态,她有时下了班会去找杜湘雅谈心,和她一起插画、刺绣、研究美食。那天杜湘雅得知张景程成了落水狗,先是惊讶地感慨了一下老天开眼,后来又平静地说梁老师现在也该合眼了。 杜湘雅之前告诉她:“过两天我要去乡下住上半个月,到那边的庙里记账。我只求儿孙有福,别人说那边的菩萨是最灵的,我年轻的时候不信这些,现在老了,有个信念总归是好的。” 秦苒听到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内心酸楚无比。长辈心心念念她和谢简能够相互扶持、和和睦睦,可他们走了五年,却仍旧走到了现在的地步。 下班赴约之前,秦苒站在路边打车,期间听到写字楼旁边的绿化带里传来一阵小狗的哀嚎。她转身看去,只见一只通体黄色的吉娃娃被卡在细小的枝桠里,叫声极为惨烈。秦苒想都没想,便在路人投来的奇怪目光下往那只狗被困的方向走去。 结果狗是救出来了,她却被反咬一口,虎口直淌血。被咬的那时她想到了农夫与蛇的故事,还想到了狗和吕洞宾不得不说的事迹。 有路过的好心人提醒她:“姑娘,赶紧去打狂犬疫苗。” 秦苒道了谢,从包里掏出纸巾把血捂住。她想起现在或许已经在餐厅等待着的谢简,赶忙拿出手机,正好翻出通讯录时,“老公”两个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她在电话里把自己被狗咬了的事情简单叙述一遍。 谢简的声音听起来很糟糕:“什么事不会动动脑子再去做么?路边的狗是能随便去碰的?你站在原地别动,我马上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就被挂断,一串忙音让她的耳膜不停地打鼓。 十多分钟后,谢简的车停在她面前。 他沉着脸从车上走下来,替她打开车门,待她坐上车后又给她系好安全带,期间一言不发。秦苒敏感地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很坏,索性缄默。 去医院处理好伤口,打完针,天色已经暗下来。他走在她前头,五官隐在昏暗的路灯光线中,轮廓模糊,却依旧英挺逼人。走了几分钟,他突然停下来,秦苒也停下来。 谢简转身,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一只手臂却环上她的腰,大掌一扬,朝着她的左边屁股狠狠打了一下。 他口气严厉:“你做事总是不经过脑子,拿善良当饭吃。” 秦苒怔愣住,大脑一阵眩晕,等反应过来时泪水从眼眶里不断滚出。有几滴滚到嘴角,她尝了尝,感觉到源源不断地苦涩和委屈漫上心头。 他将她按进怀里:“对不起,是我的错。” —— 这顿晚餐终究还是没有吃成,可秦苒心里却好受了许多。她只想寻找一个发泄口,一旦把有些负面情绪倾倒出来了,日子也轻松不少。 一星期后,卢果果神秘兮兮地拉住她,说是让她帮一个忙。 这个平常大大咧咧的女人如今活像个娇羞小媳妇儿,扭捏着说出了自己开始谈恋爱的事情。 秦苒打心底里感到高兴,问对方是谁,卢果果说你别生气。 她笑,你谈恋爱我高兴还来不及,总算有人肯要你这个大龄剩女了。 卢果果深吸口气,答:“你的初恋。” 其实秦苒一点儿都不惊讶。最近他俩接触频繁,她看在眼里,也知道可能会有这天。她勾住卢果果的脖子,故意逗她:“如果我说我很介意呢?” 卢果果垮着脸,眉毛纠结成一团。 “果果,我以前不是跟你说了么,鲍志文和我,当时就跟过家家似的,比高中生还纯洁。我们现在只是老同学,你想到哪里去了?”她捏了捏卢果果的脸,“怎么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低到无可救药?” 卢果果尴尬地咳了一声:“主要是我觉得初恋这个头衔还挺神圣的。” 秦苒却意味深刻地说:“我倒是觉得第一次暗恋的人才比较神圣。” —— 当天下午,秦苒被卢果果带到了一家饭店,说是让她专门去给自己壮胆。 进了包厢,看见鲍志文一人坐在圆桌旁,秦苒戳着卢果果的背说你干嘛让我来当电灯泡?卢果果一脸苦哈哈:“人还没来齐呢!” 鲍志文解释道:“我表妹也会来。她听说我找了个女朋友,特意来看看。” 卢果果附和:“对对对,就是上次咱们在健身房看到的那个漂亮姑娘。人家刚毕业旅行回来。” 秦苒只得就座。 在等人的过程中,她接到谢简的电话,他嘱咐她最近要多穿点衣服,天凉了。 秦苒起身去外面接电话:“我这边有点事,晚饭不在家吃,你几点回来?” 她原本以为他今天会很晚才回来,谁知道他说他已经在家。 她说:“哦,那你自己随便吃点吧。” 谢简心情颇好的样子,竟然说:“你就是这么对待丈夫的?” 秦苒低低地骂了一句“有病”,却还是轻声细语地说:“冰箱里有备好的肉菜,你不是会做饭么?实在不行叫外卖吧,电话本在茶几上,你自己找找……” 待她讲完这通电话,重新进入包厢时,鲍志文的表妹已经来了。和上次在日料店见到的不太一样,秦苒看着她像是变黑了些,却依旧青春活泼。 席间,秦苒得知她叫许若棠,这个夏天刚从r大毕业。 果然是刚进入社会的初生牛犊,秦苒对眼前这个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青春气息的姑娘很是羡慕。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只是那种饱满的情绪早就被时间给戳破,现在瘪下来,再也鼓不起来了。 谈笑风生之间,鲍志文打趣自己的表妹:“你这是去了趟非洲?都黑了不止一个度。” “哪有那么严重?”许若棠瞪了他一眼,“只去拉萨玩了几天,后来又去云贵川转了一圈。不过我爸也说我变黑了,看来我得跟果果姐讨教一下美白的方法。” 卢果果听得心花怒放:“那你就找对人了,我对护肤很有一套的呀。”说着她挤了挤秦苒的肩膀,“是不是啊,贵妇?” 秦苒附和道:“这事儿就该找果果,她是专家。” 许若棠看了她一眼,抿唇微笑:“难怪秦苒姐和果果姐的皮肤都这么好。” 这顿饭吃得相安无事,而许若棠对于卢果果的印象也不错,分析过优劣之后让表哥抓紧。她私底下并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这么活泼,截然不同的是,许若棠尤为冷静。对此,鲍志文经常说她:“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副面孔呢。” 许若棠表示:“人都有一层保护色,只有在最亲的人面前才会彻底卸下来。” 过后她撑着下巴自言自语:“其实我是认得她的。” 鲍志文正在喝茶,闻言“嗯”了一声:“谁?” “秦苒姐。” 他随口问了句:“你们之前还有过交集?” 第14节 许若棠摇头:“没。就是上次我去日料店,在厕所遇见过她。” “哈。”鲍志文挑了挑眉,“我记得秦苒不吃日料啊。” 许若棠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 天气渐渐转凉,秦苒最近的工作轻松了些,失眠也逐渐得到缓解。她和谢简的关系不像前几个月那样剑拔弩张,却比之前要平淡许多。 因为一下班就往家里跑,外面的许多消息都闭塞了。前几天圈中一个许久没联系的好友找到她,邀她去乡下的庙里烧香。她听说了庙的名字后,答应下来。 婆婆杜湘雅在一个月前去了那所庙里,原本说是只住上十天半个月,却不料到现在都没有回家的意思。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谢简的父亲曾经打过一次电话来,支支吾吾地问杜湘雅的现状。秦苒很奇怪,但下来细想,两位长辈之间的恩恩怨怨,恐怕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逝。杜湘雅曾经告诉过她妥协就是女人对男人最大的原谅,可到现在她才明白,妥协才是最残忍的惩罚。 趁着这个机会,她正好去庙上看望一下婆婆,顺便出去散散心。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她让谢简记得喂一下家里的两只仓鼠。谢简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看向她:“你要去很多天?” 她迷惘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 他半响都不说话,临睡前来了一句:“替我问候一下妈妈。” 秦苒等着他的下文,可等了半天,他都没再开口。她心灰意冷,翻个身也睡下了。 第二天,好友的车如期而至。秦苒提着一个简单的小箱包,和好友拥抱之后,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眼前的女人漂亮成熟,长卷发,一双细长眸,身材高挑。 女人名叫沈凝溪,长她两岁,前夫和谢简是发小,秦苒同她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才认识。由于谈得拢,即便两人的脾性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一度成为掏心掏肺的朋友。后来沈凝溪与丈夫离婚,于两年前出国,直到今天才回来。 秦苒欣慰地笑笑:“你真是越来越精神了。” 沈凝溪朝她挑眉:“人活着不就图一快活么。” “这次回国,怎么想到要去庙里?” “刚回来,城里的空气适应不了。而且我听说那寺庙建在海拔一千五百多米的山顶上,正好去转转。再者,有小人在背后议论我,我得去拜拜菩萨,让菩萨给我指点指点迷津。” 从城里到乡下足足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一路上,沈凝溪精神十足,倒是秦苒,一头便栽倒在副驾驶座,直到车子开上了山路才幽然醒来。 上山的路崎岖无比,只是简单铺了些石子,坑坑洼洼的折磨人。幸好沈凝溪这车性能好,却还是开得惊险十足。 逼近山顶时,那座建在顶峰的寺庙在云雾中若隐若现。若是夏天还好些,一到秋天,这边就已经是沁骨的凉。 真正到达山顶时,又见不少私家车停在路旁,有专门卖香火的小贩在路边摆摊。沈凝溪和她一人买了一袋,提着往庙里走去。这边来往的人不少,即便今天不是特殊的日子,来上香的人仍旧络绎不绝。走在路上,秦苒注意到旁边的树上挂满红绸带。 刚进庙门,她就接到谢简的电话。除了在床上,每逢这个时候,她都会觉得他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在电话中,她简单报了平安,潦草地说了几句,便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准备挂了。 谢简在那边叫住她:“住不惯的话就回来,别住久了。” 她笑着说:“我不在岂不是给你提供了方便?” “别胡说。” 她似笑非笑:“我有没有胡说你最清楚。好了,不说了,我去烧香。” 谢简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端起桌子上的咖啡猛地灌进肚子里。 ☆、第十九章 寺庙里到处都很干净,香火旺盛,烟气十足。杜湘雅见到她出现在庙里时,还吓了一跳。秦苒说:“妈,我是陪朋友来的。” 沈凝溪笑着打招呼:“阿姨,好久不见。您还是那么年轻。” 幸好下午来的人只有寥寥几个,杜湘雅也有了闲暇的时间。她跟庙里的负责人说了之后,秦苒和沈凝溪被安排在了一间小房间,所幸是二人间,且看着明亮干净,被子虽然颜色暗淡,却十成的新。后来秦苒得知,那是因为杜湘雅打算长期在这里住下,让人搬了不少日常用品上来。 庙上的饭菜清淡,清水煮南瓜,淡得不能再淡的豆腐和青菜。 吃完饭,杜湘雅领着两人在附近散步。 走到一处橘子树旁时,杜湘雅问:“苒苒,你要在这里住多久?” 秦苒答:“就几天吧。倒是您,妈,你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下去了?” “这里挺好的。我来了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个清净地方。” “爸之前给我打过电话,问了你的情况。” 杜湘雅沉默几秒,让她带话回去:“你就说我在这边很好,让他不要操心。” 秦苒知道自己劝不了什么,只得说:“这样吧,我让我妈有空了经常来陪您。她也喜欢这种安静的地方。” 杜湘雅摊手:“你得考虑下你爸的感受吧?”说这话时,她是一脸的艳羡,可秦苒却看出来其中的酸楚和无奈。 她无话可说,专心看风景。 晚上睡觉时,沈凝溪和她聊了不少这些年在国外的见识,聊着聊着,就问起她和谢简的关系。 秦苒叹了口气:“一言难尽。我现在很累。” 沈凝溪是过来人,没有多问,只是让她好生考量,不要隐忍也不要错过。如果隐忍,对方会得寸进尺;要是错过,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沈凝溪早年嫁给谢简发小,那时的她还是一个平凡又普通的女人,只是外表比寻常人要好看些,除此之外,无学历无家世更无手段。结婚三四年后,丈夫在外面找了个性情温顺的,她无法隐忍,在知道真相那一刻便提出了离婚。一年前,秦苒跟着谢简参加了他发小的婚礼,见到了新娘;那是个很乖巧的女人,不管是外表上还是行为上。当天,秦苒把沈凝溪从国外寄回来的结婚礼物交到新郎手中,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新娘一眼,连祝福的话都没说出口。 她永远记着沈凝溪在出国前说的那句话——“其实我可以耗着他,让他永远腾不出位置给那女人,可我不想委屈自己。” 秦苒打心眼里佩服沈凝溪,不管是她的生活态度,还是对于新生活的追求。她可以将一件事看的很开,洒脱到不去计较别人带给她的伤害,可她也并不是心胸广阔。那份结婚礼物,后来秦苒从某人口中得知,原来是沈凝溪和前夫各种充满回忆的合照。里面还有一封信,大致内容叙述了她前夫的各种坏毛病,细心周到地总结了那人的喜好,让那位新人尽心照顾他,还说虽然这是我不要的东西,但之于你来说毕竟是宝,你要好好看着他,别走我的老路。 字里行间和和气气,还真像一个悉心嘱咐后辈的过来人。 秦苒想,如果她能做到沈凝溪一半的果断和潇洒,现在也不会任凭她和谢简的婚姻走到这种地步。 在庙上的日子过得很快,每天无非就是到周边转转,义务捡捡游客扔在地上的垃圾。这里的饮食清淡,几天下来,秦苒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第五天的下午,沈凝溪跟着一位长者去附近的镇上采购蔬菜,她则在帮庙里收香火钱的老人清点数目。届时,一阵夹着冷意的风吹得焚炉里的灰肆意作乱,秦苒只听得婆婆说了一句“你来了”,抬头便看见正踏进庙门、一身风尘仆仆而来的谢简。 她站起身,瞧着他绕过正中央那尊菩萨,步伐沉稳地往这边走来。云雾缭绕的山上,空气中又到处飘着烟,起初他的面容她看得并不真切,直到后来他走近。 老人见她心不在焉的,笑笑,说道:“去忙自己的吧。” 谢简这么个爱好干净的人,竟然忘记清理掉冒出来的胡渣。一个月前剪掉的额发又生出了一小截,那双时刻锐利的眸子变得柔和又迷茫,整个人看着比前几天要落魄不少。 他来到她住的那间屋子,四下打量着,全过程眉头紧蹙。 秦苒给他倒了一杯水:“你怎么来了?” 他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说:“接你回家。” 她一怔:“我的假期还没结束,还不急……” 谢简沉声打断她:“都五天了。”他用力咬字,像是受了巨大的委屈。 秦苒不明白他的想法,仍旧坚持着自己的行为:“你以前一出差不也半个多月么?妈在这里我不放心,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劝她回家。” “妈的事,不是我们能劝的。” “哎……这个我也知道。” “你好像瘦了些。”他陡然转移话题。 秦苒不作声,背对他站着,手里捧着水杯,杯子里的水微微荡漾。 “我的车在半山腰出了问题,后来问了两个村民才一路找到这里来的。”他继续说。 秦苒回头,顺着他笔直的长腿往下看,这才注意到他鞋子上的灰尘。 她正愣神,却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到怀里,两人顺势叠坐在床沿上。他掐了她的下巴,凑过去要吻她。秦苒急忙捂住他的嘴,往门外看了看,轻声斥他:“这是庙里,你干什么?” 谢简拉下她的手,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他的眼睛比刚才黑亮了些,像是某种珍贵的宝石。“这里的信号不好,我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大部分时间都打不通。有一两次打通了,你没接。我怕你住不惯,又知道你在怄气,所以过来接你。” 她抿唇:“你别妄图用花言巧语骗我。” “没有。”他强调,“我没骗你。” 门没关,外面偶尔经过一两个人,往里面看时眼神不免带了暧昧色彩。秦苒从他身上起来,去将门和窗户关上。 她转过身,稍微拔高语调:“你承认没有我在,你回到家不能享受现成的饭菜会死么?没人给你放洗澡水给你拿浴袍替你泡热茶你是不是很不习惯?谢简你就是个自私鬼,只会把别人对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虽然他长途跋涉来到这里,让她是有一刻的动摇,可没人比她更了解他,她深知他骨子里的顽固和恶劣。 她有些郁结,觉得自己走到了死胡同。下一秒,谢简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我承认我很不习惯,不是因为没有现成的饭菜,没人放洗澡水,是因为你。屋里很空,没有你,我一个住不惯。” —— 谢简的人脉果然广,在这种地方都能搭到便车。下了山,来到山下的镇上,他带着她在政*府大楼附近的酒店入住。 下山之前,杜湘雅找到他,母子俩谈了将近半个小时。后来他拉着秦苒离开,临走前带着她去要了两根红绸带。 谢简站立在那棵满是绸带的树旁,凭着身高优势将两人的系在了最上面一部分。 她怜悯地看着眼前负担过重的树:“好可怜的树。” “别人对它寄予厚望,不算可怜。” “那你呢?对它给予了什么厚望?” 他略微思考了下,答:“心想事成。” 一阵冷风吹来,秦苒裹紧衣服,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小镇还算繁华,高楼林立,人车来往不断。在庙里这几天,秦苒肚子里几乎没进过油水,所以当一堆肉菜摆在她面前时,她承认自己还是不争气地咽了几口唾沫。 等吃饱饭,回到酒店,她只想舒舒服服洗个澡。酒店由于地理位置的优势,装潢也不错,浴室里甚至还有浴缸。秦苒一向不喜欢在外面用浴缸,所以用了花洒冲澡。面前整面玻璃都起了雾,她用手拨开,透过镜子看到不知何时进来的谢简。他浑身上下不着一物,精壮的肌肉暴露在雾气下。 秦苒又羞又恼,转身推他出去,却敌不过他的力气,最后两人花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洗完这场澡。 这样的经历是秦苒以前从未有过的。等她沾到床时,几乎是一瞬就歪过头睡了下去。可酒店的床再舒服,也终究比不上家里的。她睡得浅,没多久被脖子上的痒意给弄醒,而后又被他拉着沉入极端的感官世界里。 刚从清心寡欲的寺庙里出来便做出这样的事,一股罪恶感从秦苒的内心深处油然升起。但与此同时,他温柔的低语和爱抚又让她无法抗拒。事后她蔫在他怀里,不甘心地捶了他一拳,脑海里闪现出各种各样的回忆和忧虑,最终都带着他的气息统统沉入了黑甜的梦中。 那一晚,她明白了一件事,如果她离了他,大概也会无比痛苦。 第二天,谢简的秘书便迅速地派人开车来到酒店门口接他俩。离开这里之前,秦苒给沈凝溪打了个电话。电话那边,沈凝溪表示自己昨晚就已经开车回到市区了。 秦苒很内疚:“对不起啊,把你一个人留下。” “阿苒,你是有福气的人,有人惦记着。”沈凝溪坐在窗台上,口中吐出一圈圈烟雾,“过两天我再去找你。这次回来,我也不打算再走了。” 秦苒说:“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来找我。” 沈凝溪扯开嗓子道:“行啊,到时候找你去喝酒。” 这句话被一旁的谢简清清楚楚地听见。待秦苒收好手机,他幽幽开口:“如果要喝酒,去干净点儿的场合,我可以给你们安排。” “看来你对市里‘不干净’的场合挺熟悉的。”她闭上眼睛假寐,“我和凝溪都是快三十岁的女人了,知道分寸。你实在不放心,让你的得力秘书跟着我也行。” 谢简听得出来她话里的讽刺和反抗。他的确对那些地方熟悉,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没有反驳的立场。 第15节 过了会儿秦苒问他:“你那个发小,现在怎么样了?” 谢简:“挺好的,儿子快满一岁。” 她睁开眼看向他:“那次你去的满月宴,就是这个?” 他转过头来:“嗯。” “你和他经常联系么?” “偶尔。” 秦苒调整姿势重新闭上眼。车子经过一个减速带时,她问:“为什么就是做不到一心一意呢?” 谢简沉默。 她自言自语:“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心吧。” 因为没有心,腾不出来位置把人放进去,所以也谈不上忠诚了。不管是*,还是精神。 —— 四周都是鲜血淋漓的例子,因此秦苒觉得生活平静无波的自己倒成了一朵奇葩。她竭力隐藏着某些其实已经浮出表面的真相,可始终很清醒,终有一天,她会成为下一个人所怜悯或幸灾乐祸的对象。 自从从庙里回来之后,她的失眠症状彻底好转。那时候杜湘雅替她和谢简求了一道平安符,还问了姻缘。只是结果如何,杜湘雅没细说,只说了她会和谢简长长久久。 让她近日来很困扰的是谢简在寺庙房间里说的那番话。他以前从来不会对她说那样的话,更不会在她对他产生怀疑时刻意拉拢两人的关系。从前的谢简,对她的任何事都不会报以超过五分以上的热情,而如今,他竟然说离了她他不习惯。 秦苒下来揣摩了一下,最后明白,其实他这样做也是有道理的。他是个不爱外露情绪的人,这几年来却在生活上和她形成了难以打破的默契。以前秦苒就觉得他实际上在骨子里依赖着她,把这场婚姻、这个家当做一个避风港。如今乍然脱离,肯定会觉得难受。 也难怪,他说:“我不习惯。”也仅仅是不习惯而已,还没有到抽筋扒皮的地步。 夜里,秦苒总是在想,她应该感激,感激谢简没有在外面明目张胆地制造难堪,像他所谓的朋友那般左手右手各抱一个。可同时她又会狠毒地想,她或许应该像沈凝溪讨教一下,怎么揪出证据来,如果那一天到来,她会给他一耳光,然后干脆利落地离婚,分走他的财产,最后彻底走出来,诅咒他一世无能。 可哪种可能性都憋屈。前者让她鄙夷自己,后者则让她极为不甘心。 毕竟,这是她经营了五年的婚姻;她的丈夫,是她从少女时期就爱着的男人。 ☆、第二十章 秦苒回了娘家一趟,临走时,在居民区外面的花坛旁驻足了一会儿。在她站的地方,有一棵黄桷树,大概二十年的树龄。秋天一来,树叶就黄了,枯得一地都是。 其实这棵树是她和谢简协力种的。那时她和他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小时候双方父母来往,都会带上各自的孩子。但跟两小无猜是沾不上一点边儿的。谢简从小就是个冷静的人,即便与她同班,也不愿和她过多交谈,一同玩耍时也是兴趣缺缺。最后演变成他跑到自家车上去躲她,宁愿在空气沉闷的车里和司机大眼瞪小眼,也不愿和她有过多的接触。久而久之,秦苒便不和他说话,也很少跟着父母去他家里做客了。 后来上大学时,她偶然看了一部电影,讲的从小一起长大的男主角对女主角爱答不理,实际上内心却喜欢着她;两人互相追逐,心灰意冷后云雾散开,毫无间隙地走到了一起。结局,在那个庭院里,男女主角合种了一棵梧桐树,执手相视而笑。 那时候,她就想,会不会谢简对她也抱着这样的感情,只是因为害羞或者性格沉闷而不愿开口。之后的一切证实了她这种想法的离谱。生活不是电影,即便有巧合,也不会落在她身上。可令秦苒没想到的是,许多年后,他拿着钻戒,当着双方父母的面单膝跪地向她求婚。秦苒母亲一想起这桩婚事就脸泛红光:“你和那孩子是同一个产房出来的,后来我就和他妈妈琢磨,要是这俩孩子长大能成一对儿该多好。” 杜依依给她讲了不少她和谢简的童年趣事。比如那时她才刚学会走路,流着哈喇子小心翼翼地扶墙,穿着开裆裤的谢简板了一张脸走过去便将她推到在地,她坐在地上嘴张开半天才放声大哭;又比如谢简总是抢她的奶嘴和口粮,他从婴儿时期就严肃得很,经常把她吓得口水鼻涕眼泪齐流。 “那孩子出生没多久就被湘雅放在我们家养了半年,说起来我还当过他的奶妈。”杜依依回忆起往事来,语气柔和,“结果长大你们倒生疏了。我之前还没想过你们能走到一起,幸亏上天眷顾。谢简为人沉稳又有担当,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所以妈才放心把你交给他。” 双方父母都对他们的婚姻寄予了厚望,不管是婚姻幸福的杜依依还是遭遇过丈夫背叛的杜湘雅。在她们几乎同时被推入产房时,那一刻的羁绊,便深深种下了。 深秋来临,整座城市都懒散不少。从寺庙回来之后,夫妻俩生活的唯一变化便是在床事方面的和谐。谢简变得比之前有耐心,会做足功夫取悦她,甚至有好几次都没有做措施。这样的改变,令秦苒困惑又不安。 她问过他的想法,他给的回答是该试着要孩子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秦苒却开始排斥起这桩事来。从前,她追着他要孩子,而现在她提不起一点兴致,只好背着他偷偷避孕。 这天,杂志社有一个关于名人栏目的专访,由于社里的小周临时请假,秦苒便顶替了他的位置,跟着团队去了一趟城东那边由着一个废弃工厂改造的临时拍摄场地。这次要采访的人是一名近日来话题人气都异常旺盛的影视女星,名叫萧瑶。秦苒在闲暇时也会看看剧、刷刷社交网站,对这位女星略知一二,同时莫名抱了点敌意。原因是在今年年初前,她作为一名刚出道的新人,曾经借着谢简炒作过一两次。 今天的天气尤为舒心,加之采访也做得较为顺利,现场的氛围无比和谐。该女星谈吐举止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强势大牌,反倒是亲和幽默,引得秦苒周围的同事纷纷表示要对她路人转粉。就连秦苒对她的印象也稍微改观了些。 采访的工作进行到一半后,所有人都开始休息,萧瑶端着两杯咖啡坐到她旁边,主动向她打招呼:“秦小姐,你好。” 秦苒朝她微笑:“你好。” “你的工作态度很认真,跟这个圈子里的其他人不一样。”萧瑶将其中一杯咖啡递到她面前。 她说的“圈子”,秦苒心如明镜。 出于礼貌,秦苒回了句“谢谢”。 萧瑶拨了拨卷发,继续说:“我有幸在一些场合见过你和谢先生,你们感情看起来不错。这样的感情在上流社会很不常见。” “其实并不复杂。”秦苒气定神闲,“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秦小姐真会讲话。” “过奖。” 采访做完后,没想到第二天,秦苒便“偶遇”了这位当红女星。 她当真是亲和大度,戴着墨镜被粉丝认出来后,被包围在人潮中,居然还能亲切地和所有人打招呼。秦苒想,换做她处在其中,再好的脾气也会被摔烂。 见到她后,萧瑶主动打招呼,最后两人去了一间安静的水吧。 作为谢简的妻子,秦苒有时会被陌生人找上,委托她去吹枕边风。虽然这种想走后门的人不多,却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后来秦苒直接告诉他们,与其搞这种“曲线救国”的小动作,还不如干点实事,况且她吹的耳边风没用,基本左耳进右耳便出去了。 没想到萧瑶也把她当做了传话筒。 “时泰最近在招标,我认识一个人,他非常有才华,而且我看过他的设计图,很符合时泰的要求。”萧瑶开门见山地说,“因为谢先生和他有点过节,所以我看这件事有点难办。” 秦苒下意识便反驳:“我相信,在公事上谢简并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就随意否定一个人的才华。再者企业的利益为大,如果萧小姐你的那位朋友真的能胜任,价格也合理的话,我相信他的团队会是时泰的第一选择。” “事情不能只看表象,不然被会很轻易地被蒙在鼓里。”萧瑶看着她,眼里写满东西,“秦小姐是聪明人,不会看不清。” 秦苒蹙眉:“我不懂。” “纸终究包不住火的对么?” 她一头雾水:“你到底什么意思?” 萧瑶搅着杯子里的液体,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这趟来是徒劳,但还是来对了。看来,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暧昧不明的态度让秦苒颇为气恼。碍于场合她没有发作,只是耐着性子问:“萧小姐还有什么事么?” 萧瑶摇头:“耽误你的时间我很抱歉。”说完看向她的手指,“婚戒很漂亮。” 这个小插曲让秦苒烦恼到半夜。她一直不明白萧瑶那番意有所指的话是什么意思,可觉得很重要,以致于一两点后都无法安然入睡。后来她翻身时吵醒了谢简,她以为他会发火,却不想他反倒关切地问她是不是失眠了。 他替她掖好被子:“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不用了。”她阻止他,最后在他审视的眼神下,轻描淡写地问了下他工作上的事情。 谢简一笔带过:“你不用担心,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他不愿与她提及工作,也不曾让她烦恼过这方面的事情,加上她很少过问,两人很早之前就达成了这方面的协议。 秦苒深吸口气,重新躺下。 他单手撑头,侧卧在她身边:“你在替我担心?” 她摇摇头,陷入了沉默。 等疲乏过了,她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我在庙上的时候,替你求了一支签,是上上签。大师说,你这生将儿孙满堂,枝叶繁荣。” 被窝里,他扣住她的五指,两人手心的汗交融在一起。 “那你负责替我开枝散叶。” 黑暗中,她直视他的双眼,那里总是深如潭水,即便周围环境再暗,也难以忽视。之于她,他是一块天生的磁石,从儿时到成年,从陌生到枕边。 这样安静的时刻,秦苒无法说出任何煞风景的话。她依偎着他,他则从背后将她慢慢圈住,像在远方迷路急需温暖的孩子。 “从小我就很羡慕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而我不是。在我七岁以前,我的父母经常争吵,有次我在外面看见我爸和另外的女人走在一起,后来,我妈得了抑郁症。” 秦苒一怔,等着接下来的话。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醇,像陈酿:“其实我并不是我爸唯一的子嗣,我还有一个妹妹。”他顿了顿,收紧双臂,“前些天……我才知道她的存在。”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秦苒有点难以接受。她想起前些天婆婆的反常,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谢简的力道很大,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直到她轻呼一声“痛”,他这才放开她。 谢简难得同她讨论两人的婚姻:“苒苒,婚姻很复杂,需要很多东西支撑……” “但并不需要有多深的感情,只要和睦共处,不触碰对方的底线,相安无事一辈子也是难得了。” 谢简没有答话。 她平和地问:“那你知道我的底线么?” “知道。”他再次抱紧她。 她心生快意:“谢简,你这样在我面前示弱,不怕我揪着你的弱点打压你?” “我们是夫妻。” 她忽然轻笑一声:“是啊,我们是夫妻……” 夫妻,一夫一妻。这么简单的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却成了世界上最难解的谜题。 ☆、第二十一章 这几天,秦苒一度想去庙里看望婆婆,奈何前些天请的假导致加班过多,基本抽不出来时间。与此同时,老宅那边开始不安生,风言风语翻出来,甚至有人当着谢老爷子的面大胆地说出了谢家私生女的事情。 谢简这几日则愈发地沉默,回家的时间也少了,深夜推门进来时每每都是一股浓浓的烟味儿。他高大的身影仿佛一夜之间垮了许多。以前经历再大的风浪时,秦苒也不曾见过他这般脆弱。 那晚,她正在梳妆台前坐着涂乳液,突然接到谢简的电话。那人大抵又是喝醉了,半天都没说话,只能听到略微粗重的呼吸声。她耐心地唤着他的名字,询问他在哪里。几十秒过去后,电话那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女声:“请问是秦小姐么?谢总喝醉了,在楼下,他希望你能下来接他……” 秦苒眉头一皱:“你是?” 那边有一瞬的沉默,“我是谢总的员工。” “好的,我马上下来,麻烦你看着他一点。” 秦苒迅速穿好衣服出门,往电梯处跑去。等电梯降到停车场时,她裹了裹身上的披肩,顾不得穿反的拖鞋,边走边张望,最后在拐角处见到了喝得烂醉的谢简和另外一个陌生女人。 蒋诗雅的手正搭在谢简的腰上,因为体重的缘故,她不得不弯腰将他支撑住。 见到秦苒,她的脸色变得有点尴尬:“秦小姐……” “我来吧。”秦苒走过去,将谢简扶起,随即正色道,“谢谢你送他回来。” “没事,应该的。” 蒋诗雅愈发地尴尬,即便没做什么,也有种在正妻面前的颓然。她明明将心思掩藏得很好,面对秦苒时,还是忍不住怯场。这种因为私人情绪而过度代入的想法让她红了脸,幸亏停车场里灯光不太亮。可当她想起许若棠,心里又多了一抹复杂的快感。 秦苒朝她礼貌地笑了笑,没再说话,动作熟练地将烂醉如泥的丈夫支撑起。乍然被她触碰到的谢简眉头松下来,甚至睁开迷蒙的眼睛,费力地打量着臂弯下的人。 “自己能走么?”她问。 第16节 他点点头,却还是依附着她。 “回家吧。” “好。” 谢简怎么说也是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对于她来说过于吃力,折腾了好半天才将他弄回家。这一折腾,秦苒身上冒了不少汗。 客厅里的灯过于明亮刺眼,她关掉一部分,接着去厨房倒水。 谢简撑着头坐在沙发上,发丝凌乱,领带也歪斜着,分外狼狈。她端着水杯走过去,狠狠朝他脸上泼去。 冷水让他暂时清醒过来。他抬头,用手抹去脸上的水,惊异地看向她。 她冷声道:“如果喝酒能麻痹你,那我劝你永远都别醒。” 谢简混沌的瞳孔渐渐开始清明。 她红了眼眶,手里的水杯滑落在地,发出“哐当”的清脆响声,玻璃渣子溅了很远。偏巧她又光着脚,谢简见了,使出仅剩的力气将她抱上沙发。 他将脸埋进她的脖颈,像往常一样汲取温暖:“对不起……对不起……” 秦苒从未这么激动,哪怕是对他再生气,可现在他这副自我唾弃的模样让她颇为心痛。她知道他是为了家里的事情烦恼。那晚他的话,让她坚信他其实是一个渴望完整家庭的男人。或许是从小见证了父亲对母亲的背叛,他在这方面尤为敏感。 她软下心来,沉默地回抱他。 第二天,秦苒去阳台,偶然间看到那盆前些日子枯萎的海棠花突然冒出了绿叶,顽强得令人咋舌。她小心翼翼地松土、浇水,心里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这植物生命力如此强盛,一再徘徊在生死边缘,在没人管的情况下,最后还是生存下来。 周末沈凝溪从老家回到本市,约秦苒一起出去逛街。在商场里,她认真地挑选着衣服,时不时问下秦苒的意见。秦苒苦笑:“我的穿衣品味有多糟糕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沈凝溪啧她:“跟了你老公那么久,见过那么多花花草草,应该也学了点东西吧。” 她挑眉:“还真没学到。” 最后沈凝溪挑了一件红色无袖连衣裙。 “后天去参加我前夫的生日宴,自然要打扮得喜庆一点,你说呢?”沈凝溪站在镜前,若有其事地说。 秦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情,最后叹气:“凝溪,何必呢?你不要去。有什么事情我替你传达,那种场合……你会伤心的。” 沈凝溪作夸张口吻:“我为什么要伤心?渣男贱女修成正果不去祸害别人了我高兴还来不及,不亲自送上一份大礼怎么对得起他们?” 秦苒无奈,但自知干涉不到她的想法,只是劝她不要意气用事。 “阿苒,你凡事都要掂量三分,什么时候发泄过内心真正的想法?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也不用劝我,我知道自己在做的事。”她说,“你憋着,只会让人觉得很好欺负。如果有能力去反击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为什么不去?别人会考虑你的想法么?他们都是一群自私鬼。” 沈凝溪把衣服拿给店员,“你退让,那些贱人就会得寸进尺。这种窝囊事我做不到。” —— 在离r市两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偏僻乡村,二十多个衣着简朴的孩子对着刚来没多久的支教老师挥手说“再见”。 许若棠轻抚着其中一个小女孩儿的头,笑眯眯地对他们承诺:“老师很快就会回来,你们在家要听家长的话,知道不?” 一群孩子齐声答:“知道了!” 她提着行李,忍住眼眶里的泪,背过去朝他们挥手。 这边没有公路,由于刚下过雨,许若棠只能搭这边一个老乡的牛车赶过这段山路。路上泥泞,车轮走一段路便会陷进泥坑里。那位老乡又是个年岁较大的老人,许若棠不得不下车帮忙推。赶了四个多小时的路,她的裤脚已经沾满泥点,行李包也泥泞不堪。 到了这边的镇上,许若棠从包里掏了五百块钱出来递给老人。老人不要,她坚持将钱裹在他手里:“老人家,收着。” 镇上有去城里的班车,但每天只有两班。由于在路上耽搁太久,到达镇上时今天的最后一班车已经离开。许若棠站在原地一筹莫展,眼看着天快黑了,包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她拿出手机,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犹豫了下还是接通。 男人焦急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你在哪里?” “x镇。” “是不是没坐到车?” “……你怎么知道?” “呆在原地别动,我正在来这边的路上。” “沈南你……喂……”许若棠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被对方挂断。 她裹紧衣服,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个多小时后,一辆黑色轿车在她面前停下,穿着灰色卫衣的男人从上面下来。 坐了这么久,许若棠的腿有些发麻。她仰起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萧瑶告诉我的。”沈南将她扶起,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包,“上车吧。” 许若棠很不自在:“沈南,当初我们都说清楚了……” 他回头瞪她:“那你就当是我犯贱行了。” 她无话可说,但仍旧尴尬。 车上,沈南将车窗打开,点燃一支烟。许若棠对烟味儿敏感,咳嗽了两声,却不好明说。倒是沈南先开口了:“不舒服?” 她抿唇,握着安全带看向窗外。 他自嘲一声:“你和谢简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 许若棠脸色一沉:“你别太过分。” “谢家最近出了点事。”沈南默默将烟熄灭,直视前方,“谢简他爸多了个女儿。” 许若棠当即愣住,“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谢简多了个妹妹。”他突然看向她,歪了歪唇角,笑得意味不明,“你猜,她是谁?” “这不关我的事。”许若棠调整了下坐姿,手指紧紧握住衣角。 沈南开始卖关子:“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的话语和表情都让许若棠难堪至极。她沉默了许久,最后对他说:“你不必再对我说他的事,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沈南笑了一声,瞥向她手腕上的翠绿镯子,声音低低:“许若棠,你自欺欺人装给谁看呢?没关系?没关系还戴着那东西?你不羞耻么……毕竟,谢简是有老婆的人。” 半响后,她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我宁愿你不来接我,真的。沈南,我真想撕了你那张嘴。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难堪么?” 一滴热泪砸在手背上,“你成功了。” —— 沈南和许若棠是高中的同班同学,读的是r大附中,学校就在r大附近。那时,沈南还是全校风靡的帅哥,虽然在学习上是个半吊子,为人处世却圆滑,在学校吃得很开。 他交了几任女朋友,却在许若棠这里栽了不少跟头。 后来有一天,他放学回家时,在校门口看到许若棠和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人走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眼里带着刺痛他的某种情愫。 一个月后,许若棠主动对他说:“沈南,你别再来烦我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翘着二郎腿,叼了烟斜睨着她:“哦,恭喜你。” 那时的许若棠年轻气盛:“我最烦抽烟的男人。” 沈南哼了声,插了兜转身离开。他走得极为潇洒,让人觉得那只不过是他无聊高中生活时找的一点乐子。 许若棠上高三那段时间,一点不像班上的同学那样死气沉沉,反而面色红润,成绩也直线上升,飞蹿到了年级前二十。 沈南从各个渠道打听到了许若棠男友的身份,甚至还知道那个男人在附中外面租了一套房子,后来许若棠改成了走校,住了进去。 谁的年少时光没有过奋不顾身的时候呢? 后来那个夏天,r大迎来了毕业季,沈南背着书包去大学里逛了一圈,在经济学院的大楼前驻足了很久。 年后,许若棠发了一场高烧。沈南听别人说,她之前的男朋友要娶别人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他去医院看她。她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 许若棠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沈南,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第二十二章 秦苒第四次见到许若棠,是在徐家大宅的门前。 她一向不会对别人的外表有太大的关注,加上跟着谢简出入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场合,见过的美人也不在少数,却很少能有许若棠这般清纯可人到抓人眼球的类型。大概是她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过于吸引人,被保护得很好,令人心生羡慕。 有人说,眼睛清亮的人,心肠都不会太坏。秦苒回想起昨晚照镜子时眼里的轻微红血丝,轻叹着摇了摇头。她大抵是永远是都不会回到那个时期了,那个丝毫不会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和夫妻关系而头疼的青涩时期。 许若棠挽着的男子清俊儒雅,看起来也很年轻。秦苒几乎很快便回想起来他是那次在日料店遇见的人。 许是察觉到她的眼神,男子侧过头,朝她微微一笑。 秦苒赶紧扯开唇角表示回应。与此同时,许若棠也朝这边看过来。果真是清纯佳人,正面看更惹人怜,若她是男人,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 这时,头顶上传来谢简意味不明的话语:“你认识他们?” 她中规中矩地答:“我只认得那女孩儿,是我同事男友的表妹,一起吃过饭。” “嗯。” 秦苒拉着他的胳膊:“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他的肌肉略显僵硬:“不用了。”几秒后,“不是很熟。”她偏过头去看他,勉强地笑了下:“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夜晚降临,整栋别墅都被明灯点亮,像一颗通体晶莹的水晶石。半山别墅周围绿化好,黑夜中的亮光点缀了这一片寂静,那水晶石里面又是衣香鬓影,纵情随意、一丝不苟又潇洒自若。外面停了不少豪车,来的人非富即贵。不少人把这场满月宴当做一个谈生意、拉拢合伙人、走捷径的场合,三三两两的堆成一群,侍者端着酒杯在人群中穿梭。 秦苒想起几年前初初嫁给谢简时,她一度抗拒同他出席这种场合。那些和她毫不相符的人及谈话,都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压力。而现在,她居然能自得地呆在这种环境中,时不时和过来“寒暄”几句的阔太太们聊上几句。这是作为嫁进豪门的必修课,也是她不得不面临的历练。之前她还觉得生活平淡美好,现在她看清了很多东西,比如这华服下的虱子比寻常人多了好几倍。 她有一段时间是厌恶“钱”这个东西的,后来卢果果对她说,你不缺钱,当然有厌恶它的立场,等你缺了,还会厌恶它么? 她想了想,答,不会。 真是可笑又不得不承认的现实。她好像被谢简的钱财宠坏了,竟然忘记二十多年的平凡生活。再后来,她便对钱不再厌恶。 虽说这场宴会的主角是徐正谦,但那位刚满半岁的小少爷却抢尽了风头。据旁边的人说,这位少爷当真投胎投得好,父母相貌上佳,家里有权有势,坐吃都不会山空。又有人说,小少爷的母亲其实是转正来的,颇有手段,踢掉正妻,坐拥徐家儿媳位置这么久,现在又有了子嗣,以后不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秦苒站在大厅里,耳旁全是嘈杂的议论声。她蹙眉巡视着四周,企图找到沈凝溪,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端着鸡尾酒的红衣女人。 她仰着脖子,一口将酒吞落,眼角眉梢都是冷意。 秦苒觉得沈凝溪那番话说得对。你退让,对方就会得寸进尺,并且毫无愧意地活在当下,丝毫不被困扰。 徐正谦的现任妻子眉眼温顺,把孩子抱出来让大家逗乐了一会儿便让保姆抱回房了。她跟着徐正谦四处走动,礼仪笑容得当完美,穿梭在人群中显得游刃有余。 秦苒觉得这一幕刺眼,揉了揉鼻梁骨。这个小动作被一旁的谢简窥见了,他微弯下腰,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问:“不舒服?” 第17节 她淡笑了下:“你应该知道原因的。” “有些事不是你表面看的那样。” “为什么?” “徐家……对子嗣很看重。” “所以才设计了凝溪?” “嗯。” 秦苒突然不知道该在这个话题上说些什么。她朝人群那边看去,却看不见沈凝溪的踪影。就在这时,手袋里的电话震动了几下,她赶紧拿出来,看到上面的短信提示,心跳如雷,手抖着点开消息。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沈凝溪只是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得先回去了。 这就好比一块大石头砸入水中,却丝毫溅不起来任何水花,反常到让人不安。正好徐正谦拥着现任妻子朝他们这边走过来,那对夫妻的脸让她极为不适,她又担忧着沈宁溪的安危,便趁着那两人走近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谢简说:“凝溪大概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说完,她瞥向徐正谦,那人毫无反应,脸上的笑容完美到找不出一丝破绽。 秦苒低着头绕过两人,快步朝大门走去。 屋里的空气太浊,混合了酒味儿和各种刺鼻的香水味儿,到了外面,秦苒深吸口气,接着赶忙给沈凝溪打了个电话。 好在那边不是失去音讯。沈凝溪的声音倒是听不出异常,就是背景音太过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这人快要消逝。 “我正在下山的路上,那里面空气太不好,我嗓子不舒服,得先回家了。” 秦苒边走边说:“你在哪儿?我陪你回去。” 那边很久都没回应。就在秦苒开始着急时,沈凝溪声音低落:“阿苒,这里我最熟悉。都过去那么久了,一草一木都还没变。” —— 沈凝溪最后打车回家。离开前她一再向秦苒表示,自己不会再把这件事放心上,并告诉她其实已经有不错的男人在追求自己。 “我以为我放不下,后来一回到这里就明白了。很多东西的确没变,但我不能这么傻等着。”那时,她偏过头来,双眼活泛,“等太久没有回报是会失去意义的。” 秦苒听着她的诉说,联想到自身,心情复杂起来。 回宴会的路上,她抱紧双臂,穿着高跟鞋在路上独自行走。深秋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冷,她出来得匆忙忘记拿披肩,露在外面的肌肤一抖一抖。所幸没几步路,几分钟便回到门口。大厅里的气氛比之前还要热闹些,人人都有了交谈的对象。 她在人群中寻着谢简,找了好几圈都没发现他的踪影。一位侍者端着盘子走过来,秦苒叫住他,简单询问了两句。 “谢先生好像去了客房。” 侍者向她指了去客房的路,说什么先左拐走到尽头再往右拐看见一个花瓶后直走。她头疼得紧,心想这徐家真是挥金如土,修个别墅搞得跟宫殿一样繁复。 她提着裙子穿过人群朝那道门走去。 秦苒从来不知道穿着高跟鞋的她居然能健步如飞。耳畔吹过呼呼的风,头顶上的灯明亮刺眼,大理石浮雕在头顶上方诡异地闪着白光。她拐了好几个弯,额上冒出细汗,脚跟发疼,最后干脆脱掉鞋子光脚行走。 走到花瓶处时,一个身影突然从拐角处冲出来,和她撞了个满怀,对方的手袋掉在地上,手机、化妆品等东西也随之掉出来。所幸这地上铺了地毯,不至于摔伤。 秦苒顾不得手臂的钝痛,起身去帮忙捡。等那人抬起头来,她这才看清,原来是许若棠。 她的双眼泛着血红,整张脸也如同玫瑰般红艳。 见到眼前人,许若棠失神了几秒,察觉失态后急忙道歉:“对不起……” 秦苒问:“我没事,你摔着没?” 她赶紧摇头。 地上散落着零零碎碎的物件,秦苒朝她绽开一个友善的笑容,帮忙捡那些东西。 手机、钱包、钥匙、唇膏还有……镯子。 许若棠站起身,再次道谢,随后侧身匆忙离开。 —— 客房的门虚掩着,轻轻便能推开。外面的光漏进去,从一条缝逐渐扩大成一团模糊的光球。 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双手插兜立在窗户前,很久都没动。 听到门被推开时发出的细微响声,他侧过身,眯眼朝这边看过来。 “你选的地方真是难找。”进门之前,秦苒穿上高跟鞋,缓步朝他走过去,“怎么不开灯?”她伸出双臂,从背后拥住他。西服冷硬的质感硌着她的手腕,皮肉处的疼突然加剧,刚才被撞造成的疼痛剧烈蔓延开来。 他轻轻抓住她的手臂,问:“怎么了?” 她在发抖。 “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腕撞在地上了。”她的声音略显沙哑,仔细听,能听出牙齿在微微打颤,“你选的高跟鞋,不适合我。” 他转过身正对着她,俊脸被外面的光晕染得模糊又温柔。 “你真该治治这冒冒失失的毛病了。”他轻轻捏住她的手腕,手指在上面细细搓揉着。 “这宴会真是没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想回去了?” 她点头。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突然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她的下巴,温柔地摩挲。那双眼眸一瞬迷茫一瞬清明,最后燃起一股火。他低头,凑近她的唇,呼吸灼热。 她巧妙地躲过,他的唇只能落在她的嘴角。 外面的风透过窗帘吹进来,秦苒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深吸了口气,上面有隐隐的香气。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像狂舞的浪涛。 “这房子设计得像迷宫一样,我找了好久,拐了不知道多少弯才找到这里。”她从他怀里撤离,裹了裹披肩,仰着头看他,接着往后退,“我们回家吧。” 倒退是件很难受的事情,尤其是还穿着高跟鞋。她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几步之后,成功扭了右脚。 谢简大步上前,急忙将她扶住。 “我在这里难受,我们回家吧……” 他摁着她的脚踝:“不舒服么?” “我困了。” “好。” 他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眼神如深潭般幽暗。怀里的人比几个月前瘦了些,抱着轻飘飘的,骨头硌人异常。 很多事情都清晰地浮现出来,像黑白画飞快闪过。原来命运真的是冥冥之中被注定的,就好比他和她。那年冬天他从外市回家,杜湘雅的病愈发严重,整天整天地不说话,要靠安眠药才能维持睡眠。他疲惫不堪,工作压身,回到家中还要陪着母亲。 过年的前几天,杜湘雅突然开口,兴冲冲地拿了一张照片对他说:“这是苒苒,你杜阿姨的女儿,还记得么?她今年刚大学毕业,多好的女孩儿啊。我和依依怀孕的时候就约定过,如果是一男一女就凑成一对儿。” 照片上的女孩儿长相清秀,梳着简单的马尾,穿着粉红色运动衣,双眼弯弯。 第三天,他沿着江边开车。那天下了蒙蒙的细雨,江水上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万家灯火把整座城市衬得热闹异常,霓虹灯倒映在江水上,随着波浪荡漾。 他把车停在路边,打开音乐。 是邓丽君的《甜蜜蜜》。 雨刮器不停地扇动,前方的路突然清晰。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穿着大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儿打着伞经过。这个时候路旁行人稀少,她脚步匆匆,围脖将整张脸都遮住。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年幼时,幽深的小巷子里还住着一位爱穿旗袍的阿姨。那次,她牵着不耐烦的他来到那位阿姨家中。狭小的屋内,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放着这首《甜蜜蜜》。斑驳的老墙长满爬山虎,稀稀拉拉的阳光投射进来,空中飞舞的灰尘像某种可爱的生物。 眉眼弯弯的阿姨把墙上的牵牛花摘下来,别到她的头上,笑得温和又美丽。 “小伙子,长大了,让我们苒苒当你的新娘怎么样?” 后来这句话成了真。 他将音乐关掉,侧过脸看了眼一旁的妻子。她的脸隐在暗处,轮廓却前所未有的清晰。好比年少,那段明明充斥着她的记忆,却刻意被选择性地忽略。 有没有一种爱,其实早就深根发芽,却不肯去浇灌,任凭它枯萎死去。 ☆、第二十三章 秦苒在车上睡着,醒来时身上披着一件西装。外面的空气涌进来,她打了个冷颤,双臂环着肩膀靠在椅背上,恍如隔世。有尼古丁的味道混合着冷风吹进来,带着令人作呕的香气。 她平静了会儿,打开车门下去。车库的灯不亮,却足以让她苍白的肤色暴露无遗。 谢简靠在车门前抽烟,白色衬衫一丝不苟,扣子系得恰到好处,手指修长有力,要灭未灭的火星像熠熠放光的宝石。 她撩起耳发,走到他面前,将外套递给他:“穿上吧,冷……别抽烟了。” 他抬眸,将烟熄灭,接过外套穿上。 “你知道么,我从小就有个改不掉的习惯。一旦我丢了东西,就会很难受地去寻找另外一份相同的。后来实在找不到,将就着也能用下去,很快就不难受了……后来我发现,其实我骨子里算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她穿着高跟鞋,刚好能够到他的喉结处。秦苒发现,他的脖颈很修长,下巴的弧度刚刚好,不会过于锋利,却给人高傲的错觉。 她笑了下:“你一向比我聪明,却是个很怀旧的人。别人说,怀旧其实是一个人逃避现实的体现。” 他看了眼地上的烟灰,直视她:“不是逃避。” “那是什么?缅怀?” “只是一种记忆。” 秦苒裹紧披肩,跺了两下脚,扯动了脚踝处的疼痛。“这种过于正式的话题好像不太适合我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这个话题,脱口而出的像是酝酿了很久的一番话,仿若在心里早就演练了千百遍。 他沉默下来,下一秒却突然笑起来。秦苒第一次见他这么笑。他从未这样不顾形象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因而总是不苟言笑。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弯成月牙,眼角上扬,像是一名走出沙漠的困惑旅人。 她问:“笑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俯身凑近她,在她露出诧异表情前夺去她的呼吸。平淡了五年的日子原本像枯竭的油灯,现在却突然被点亮,甚至有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微妙情感。他恶作剧地去掐她的腰,感觉到那里一僵,又去拍她的臀部,动作亲昵暧昧至极。 她瞪圆眼睛,推开他,有点生气:“你真当这里没人么?” “有人又怎样?我们是合法夫妻,所有的亲密行为都是合法的。” “在这里,你我只会被当做苟合的男女。” “那更好。”他轻轻含住她的耳珠,语调轻快,“这样才有情趣。” 她顾不得脚踝的疼痛,连着后退了两步,皱着眉看向他:“你是不是烧坏脑子了?”说完,便转身往电梯处走去。 谢简锁好车子,大步跟了上去。还差几步时,电梯门缓缓合上。她站在里面,得意而嘲讽地看着他。门合上那一刻,他惊异而迷惘的表情她记了很长一段时间。 秦苒想,若是以后离了他,她应该会伤心很长一段时间。但如果她再走不出来,便会伤心一辈子。 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互相追逐。如果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演下去必然会枯燥得把人逼疯。 第18节 —— 谢简连着摁了好几下,电梯门都没开,直到上面的数字从“-1”变为“1”。 等他回到家时,秦苒正在卸妆。他扯了扯领带,在她背后驻足很久,最后去了浴室。热水打在身上时,紧绷的肌肉得到舒缓。洗到一半,浴室的门被人打开,她围着浴巾悄然进来。 时过境迁,那时,他也曾这样闯进来过。现在,她来做最后的缅怀。 事后她躺在他身边,半湿的长发和他的胳膊紧紧交缠。他的手指在她莹白的身体上轻轻点着,感受着那轻微的战栗,像柔软的果冻一般。她的气息还未匀过来,心脏跳得厉害,却能轻松地感受到他似乎很愉悦。趁他再次入侵之前,她翻身下床,去对面的抽屉里找了药出来,对着早就准备好的那杯水吃下去。 “你一直在吃药?” “嗯。” 谢简的唇抿得很紧,用力到泛白。“吃药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掀了眼皮,声音懒懒:“我只是在跟你学习罢了。” 他知道她指的是他之前抗拒要孩子的事情。大概是孩子和他们无缘,从前是他拒绝,现在是她不要。 她捡了地上的睡衣穿上,转身往门口走去:“这边的床单湿了,我去客房睡。” 经过客厅时,她突然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把剪刀,跑到阳台上,把那盆最近奇迹般死而复生的海棠花剪了个稀烂。 海棠,海棠……她早该想到。讽刺,真是讽刺。可剪完她便后悔了。一盆花而已,她对着一盆好不容易死而复生的植物发泄怒气,剥夺了它千辛万苦才获得的生存权力,跟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她扔掉剪刀,疲倦地进了房间,任凭谢简在外面如何敲门,都不给丝毫反应,直到他不知从哪里拿了钥匙将门打开。可她现在实在太累,眼皮半睁着,固执地将被子把自己捂实,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应付他。 谢简沉默地在床边坐了很久,等她睡着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给她扭伤的脚踝抹了药酒。 如果真能料到有这一天,那他必定会用全心全意的爱去对待她。但有些事情晚了就是晚了,他的小青梅,或许早就有所察觉。 他轻叹,俯身在她耳边,似在自言自语:“你什么都不知道,对不对?” 有的时候,自欺欺人,反而管用。 —— 因为杂志社上次和萧瑶的合作还有些后续事情未处理干净,主编让秦苒负责联系她的经纪人。结果经纪人告诉她,萧瑶会直接约个时间和她见面,至于工作上的事情一切都好说。 秦苒并不诧异,甚至隐隐对这次见面有点期待。很多事情,的确都有迹可循,在放手之前,她若是还被蒙在鼓里,会让她忍出内伤,并不甘一生。 中午谢简给她打了个电话。她任凭手机震动了很久,最后将其调成静音,耳根总算清净。 秦苒握着手机,有一瞬的快意。上班途中去厕所时,她发愣地盯着那扇门,双眼却毫无防备地红了。 那时候,顾怀蕊骂过她傻,总是说她在婚姻里不懂得索取,反而毫无保留地奉献一切。如今等到丰收那一天,她突然发现,几年的耕耘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小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着各种可笑的举动。她还沾沾自喜地在他面前摆弄着那点小心思,以为他们能同寻常夫妻一样长长久久,即便没有爱情基础也能相敬如宾。可她如今细细想来,当初结婚,他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 然而即便如此,哪怕昨晚她有了思想上的准备,可发现自己要亲手斩断这场五年的婚姻时,心中仍旧如刀割般难受。她做不到痛快与了无牵挂,也不可能同沈凝溪一样在发现丈夫出轨后立马与其分道扬镳。 头一次,秦苒为自己的优柔寡断与懦弱而自我唾弃。 下班前,谢简又打了一次电话过来。她仍旧未接,放置到一边。 几分钟后,一个陌生号码显示在手机屏幕上。她想了想,最终按下接听键。 “下班了么?” 谢简这人,若是有心,想方设法都能找到她。 一天的工作让她疲倦不堪。揉揉眉心,秦苒跟着几个同事走进电梯:“我要进电梯了,如果没事,就先挂了吧。” 他的声音有些匆忙:“别挂,我等着。” 因为在电梯里的缘故,信号失了一分多钟。这一分多钟,她酝酿好情绪,等待着他开口。 “我今晚临时要去外面出差三天,你在家注意安全。” “好。” “最近天凉,别踢被子。” 她忍着鼻子的酸意,说:“谢简,我不是小孩子。” “你昨晚踢被子了。”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说下去,难免情绪崩溃。期间她极力用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声音总算平静:“路上注意安全,别……吃辛辣的东西,少喝酒。” 还未等他开口,她便急忙挂掉电话。 一旁的同事见她双眼通红,关切地问怎么了。她摆着手,扯开一抹难看的笑容,低着头往前走,差点撞到经过的人。 等上了出租车,秦苒别开脸看窗外。当车子经过谢简公司大楼下时,她终于忍不住,还是哭了出来。 —— 出租车司机原本想说两句话劝一下眼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姑娘,可在经过一个路口时,碰见了突发事件。 原本行人较少的一个路口发生了一起抢劫案,受害者因反抗被歹徒刺中一刀,躺在地上痛哭地□□。秦苒被眼前的一幕给吓住了,趁着司机停车的时候,赶紧拨了120。司机掉了个头,将头伸出窗外:“姑娘,我不要你车钱了,我去追人,你快叫警察来。” 她朝司机比了个“ok”的姿势,快步朝伤者走去。 从小到大,秦苒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此刻,她手心发冷,浑身冒汗,双腿甚至隐隐打颤。仅有的两三个行人都不敢过来,看几眼就匆忙离开现场,生怕惹上灾祸。 伤者躺在地上,手捂着被刺中的伤口处,已经痛到说不出话来。 她蹲下身,语调磕磕绊绊地安抚伤者:“我已经打过120了,你撑住……撑住……” 这时,手里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她被吓了一跳,手一松,手机掉在地上。 秦苒万分想不到谢简此刻打来带给了她无限的勇气。她听到电话那头的他的声音,哭得一颤一颤:“有人流了很多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边的谢简一愣,接着正声问:“苒苒,你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我坐出租车……碰上……有个人被刺伤了,他现在躺在地上,流了很多血……” 他深吸口气,冷静地问她:“你别急,叫救护车了么?” “嗯,叫了……” “他的受伤部位在哪里?” “腹部。” “你暂时别动他,叫路人过来帮忙,千万要冷静,别慌,知道么?我马上过来,你把你的具体位置告诉我。” 秦苒猛地吸了几口气,攒紧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半跪在地上,不停地和伤者说话,试图让他保持清醒。 “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方骏……”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痛得嘴唇发白的男人忍不住咬牙道:“我都这德行了……麻烦你安静点儿……” 她面露急色:“如果我不和你说话,你会昏过去。” 这时,陆陆续续有好心路人过来,其中正好有懂急救知识的人。 折腾了半天,救护车也顺利抵达。秦苒出了一身的汗,由于蹲在地上太久,起身时身子摇晃了一下,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幸好有人在背后及时接住她。 谢简从公司赶过来,路上堵车,连闯了三个红灯。见到她时,她满头大汗,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他不停地亲吻她的头顶,安抚道:“别怕,都过去了……” 秦苒靠在他怀里,脑海里仍旧盈满鲜红的血。她心有余悸:“刚才那人会死么?” “如果没刺中要害,应该不会。” 她勉强松了一口气,靠在他怀里半天才缓过来。之后警车来了,秦苒因为基本目睹了案件的发生过程,被要求提供诸多细节。等折腾好,天色已经暗下来,她揉着太阳穴,一言不发地上了谢简的车。 她歪过头问正在开车的他:“你不出差,没关系么?” 他的声音比往常更加低醇:“没关系,今晚在家陪你。” ☆、第二十四章 有的时候,夫妻关系闹成无法收拾的烂摊子,往往都不是一方的过错。秦苒思考了很久,在这场时长五年的婚姻里,她认为谢简的过错要远远大于她。而现今,秦苒躺在他怀里,回忆起他今晚来的种种体贴行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是已经决心要离开的,可把这早已融入骨血的另一半生生撕扯开来,却更加艰难。 她睡不着,呼吸声一下比一下重,最后谢简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们要个孩子吧。” 过了很久,她问:“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他吻着她的额头:“有个孩子陪着我们,生活也能多一点乐趣。” 她不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背后男人的胸膛炙热坚硬,缠绵时最爱贴着她的软绵,一刚一柔最相宜。都说女人是男人的第三根肋骨,若这肋骨离了身体,又该何处安放? 在被子里,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不让他接近。 因为她的沉默,谢简并没有坚持:“一切顺其自然吧。” 各怀心事的两人经历了很久的思想挣扎,最后进入不同的梦乡。 —— 那年冬天,正值年初,秦苒因为晚上踢被子的缘故,患上重感冒,在大年初三的时候成功进了医院。 父母因为前一天去看望乡下的外公外婆,她只能一人在医院住着。秦苒给老两口打了多次电话,都无人接听,后来她才想起那里偏僻信号微弱,时而能接通时而杳无音讯,全凭运气。显然是她运气不好。 输液的导致秦苒一个人难以自理,但由于过年,周边没有一个朋友能腾出时间来看望她。百无聊赖时,秦苒翻出通讯录,手指划到刚刚保存的那个电话号码上,鬼使神差地拨了过去。 等到电话接通足足有几秒后,她才慌乱地应声。 谢简在那头礼貌地问她有什么事,她支支吾吾地说没打扰你吧。 “没有,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爸妈去乡下看我外公外婆了,我现在一个人在医院里,有些不方便。如果可以,可不可以帮我找个临时护工来……那个,护工的钱我出。” 说这话时,她小心翼翼,生怕说错。毕竟,那人从小就对她抗拒又厌恶。 谁料谢简突然笑起来:“在你眼中,我就是个连护工的钱都不给的粗鲁男人?” “没有的事……”她窘迫,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他的揶揄。 “你生病了?” “唔,有点发烧,在输液。” “在哪家医院?” “……第三人民医院。” 第19节 半个小时后,他准时出现在病房外。正好有护士过来给她拔针,见到来人,红着脸多瞟了两眼。 秦苒拘谨地看着他:“不好意思还让你过来一趟。” “是我自己要求过来的。”他脱掉大衣,俯身用手去贴了贴她的额头,接着又碰了碰她的手背,“这么凉?” 她受惊似的将手放进被窝:“输液是这样的。” 谢简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时间不早了,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我下去给你买。” “我自己可以的。”她掀开被子,扔掉棉签,穿好鞋子下床。 见她这般坚持,谢简只好说:“一起下去吃,正好我也没吃晚饭。” 出了病房,他长指微曲,拉过她那只被针扎过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她心跳如雷,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只得埋头往前走。 后来几天,谢简天天往医院里跑,直至她的身体痊愈。他的态度暧昧,从未明确,处处关心她,甚至成了一股诱人的□□,逐渐浸润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父母回家之后,秦苒也准备着手找工作了。那晚,她正在网上看招聘信息,突然收到他的短信。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手机突然像发烫一般,灼得她满脸通红。 外面下了小雪,昨天开始下的,整片天阴郁得像被泼了灰色的油彩。她穿好外套,推开窗户,呼出的气成了一团团的白雾。 那人挺直地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穿了羊绒大衣,打着一把黑伞,伞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黑发黑眸,挺拔精壮,清俊无双。 杜依依在客厅里喊她:“苒苒,洗澡了!” 窗户外的冷风一股脑地吹进来,她被吹坏了脑子,立马转身朝门外跑去。楼道那么长,楼梯那么多步,她喘着粗气,迎风跑向一楼。等跑到他面前时,她顾不得口鼻里的辛辣感,佯装冷静一开口就问晚上好。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最后将她拉进怀里。 秦苒听到他说:“我们试试看吧。” 她曾经想了这个怀抱很多遍,还是真实的来得更温暖。 小雪下了很久。 那个时候,她真是傻。有些犯傻的事情,一定要到后面才会领悟。秦苒就是这样一步步看着以前的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傻子。 她不知道那时候的谢简到底是为什么娶她,或许这个原因,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 生活总是充满意外。秦苒陪着沈凝溪去修她那辆风骚红宝马时,遇上了上次被歹徒刺伤的男人。 那人拿着扳手,天蓝色制服上还残留着未洗干净的机油,平头下的一对眉眼炯炯有神。 他一眼便认出她来:“那天感谢你打抱不平,不然我可就不能替你朋友修车了。” “没事。”她朝他的腹部看去,有些疑惑,“你伤好啦?这么快就上班了?” “哈哈,这不是医药费贵么?我这一天不上班,就闲得慌。”他咧唇一笑,拿袖子抹了下额上的汗,“要不来上班,也不能遇见你啊。” 秦苒觉得他这话很奇怪,刚想说,他却抢了她的话:“我是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点点头,又问:“那劫匪为什么要抢劫你?一般来说,不是应该专门找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手么?”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他脱掉手套,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来,对她说,“我叫方骏,骏马的骏,你救了我,我得请你吃顿饭,你留个电话。哎对了,你叫什么?” “秦苒,草字头的苒。” 回去的路上,沈凝溪故意打趣:“已婚妇女也有春天啊。那小伙子挺不错,精壮,人看着也老实。” 秦苒:“没单身之前,我不搞那一套。再说,姐弟恋我可接受不了。而且人家就是单纯道个谢,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沈凝溪还想说什么,她却赶紧把这个话题带过,让她载自己去趟时泰附近的干洗店。 沈凝溪把车开下高架:“让你老公的秘书去拿不就行了么?还特意叫你去?” 她缓了缓气,道:“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衣服,这件事一直是我干的。” 到了干洗店,老板笑脸相迎,说谢先生已经打过招呼。秦苒接过包装好的外套,站在柜台旁和老板闲聊了几句。老板说她的女儿今年要生了,现在孕反得厉害,成天吃不下睡不着。话题扯到这里,聊着聊着又问她什么时候和谢先生要孩子。 秦苒勉强扯出一抹笑:“孩子还早,不急。” 这时,一个穿着职业套装、手里抱着黑色纯手工西服的女人推门进来。老板见客人来了,说了句“失陪”,赶紧迎上去。 这世上有很多巧合,但如果这些巧合都在同一时间发生,便成了灾难。 有的时候,眼尖并不是一件好事。就好比现在,秦苒看见那天送她丈夫回家的女人,怀里正抱着他不久前丢失在车上的西服。 那天他怎么说的来着。 你的外套呢? 留在车上了。 什么时候,她开始轻易地相信他说的所有话呢?她都记不清了。 —— 谢简从包厢里一路撞撞跌跌地来到男厕,趴在水龙头前吐了整整十多分钟。他吐到嘴唇发白,一呼吸喉咙就涌出秽物来,嗓子也火辣辣的疼,像刀子在割。酒精的作用发挥很快,他的眼前开始起雾,镜子里的自己更是从一个分裂成两个、三个…… 今天在酒桌上,一个合作商满面红光地说自己老婆前几天生了,是个大胖儿子。桌上的人纷纷向他敬酒,谢简尤为反常,一向沉默的他连着敬了好几杯。他喝得急,又空腹,很快醉意便袭上来。一开始喜得贵子的男人眉间有掩饰不住的喜庆,几杯之后也有点招架不住。 有人赶紧把谢简拦住:“谢总咱悠着点儿,李总可吃不消了啊,他有高血压。” 谢简这才罢手。 等司机开车将他送回酒店,他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翻开今天下午收到的一条短信。 他的妻子用文字表述着一件再为寻常不过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可他看着手机屏幕,只觉得刺眼。由于酒精作祟,他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已经是凌晨一点左右,“嘟嘟”的声音响了四十多秒,最后自动切断。 谢简用手背盖住双眼,鞋袜都还未来得及脱掉,喉咙又干得紧,脑袋一沉便不晓人事。半夜渴到极点时,他摸索着一旁的枕头,口中喃喃不清:“苒苒,给我倒杯水……” ☆、第二十五章 卢果果最近活得尤为滋润,甚至到了见男方家长的地步。她约秦苒和顾怀蕊出来吃饭,恨不得把这件事昭告天下。单身久了的女人一旦过上有恋爱滋润的生活,之前无论再怎么坚持的新时代女性独身主义论也被搁置到一边,成了穿着打扮都颇为用心的小女人。 相比卢果果的红光满面,秦苒就是另一个极端。她消瘦得很快,黑眼圈严重到可怕,穿着一条灰色长裙,及腰的长发被剪得很短,一张脸又小又尖,衬得眼睛大而空洞,看人的时候时常无神。 顾怀蕊被她现在的这幅光景给吓住了,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气转冷,秦苒抱着水杯暖手,很平静地说:“我打算和谢简离婚。” 对面的两个人一时间怔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视了一眼,确认自己没听错。卢果果最先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是不是谢简出轨了?” “不是。”秦苒摇头,“是我过不下去了。这种生活很累。” 以前她觉得这段婚姻是上天赏赐给她的礼物,而现在,她只觉得多过一秒就煎熬无比。即便离婚这个决定对她来说不是全部释然,却可以让她远远避着那人,不站在这么尴尬的位置,任凭他看自己的笑话。她咽了咽口水,习惯性地想去别耳发,却发现头发早就被剪短。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趣。后来卢果果和顾怀蕊被她拉去附近的ktv,三个人包了一个大包厢,跳跃的灯光把气氛渲染得很好。 秦苒脱了鞋站在沙发上,扯着嗓子拼命吼:“我看透了他的心,还有别人逗留的背影,他的回忆清除得不够干净,我看到了他的心,演的全是他和她的电影,他不爱我……尽管如此,他还是赢走了我的心……” 唱到最后一句时,她扔掉话筒,抱着大腿哭起来。 不管怎样,生活还得过下去。 虽说现在的婚姻成了快餐,有的更像是廉价的大白菜,水分多,可这世上仍有不少饮食男女前仆后继地跳进坟墓。秦苒仔细回想了下当初结婚时的场景,竟然找不到一点点值得纪念的时刻。她最近时常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陷入漫长而痛苦的境地里。有次做晚饭,莫名回想起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最后菜烧糊了,她差点崩溃。 谢简出差回来的前一天,她去见了萧瑶。 萧瑶这人,其实接触深了,并没有给人太过讨厌的印象。这天,她打扮得很普通,也没化妆,被狗仔拍到的时候还微笑着招手。但为了避免秦苒被曝光,两人最后去了一个会员制的隐蔽会所。 见萧瑶之前,秦苒就看过她的资料,二十三岁,r大毕业生,大四的时候被星探发现,演了一个小丫鬟之后慢慢火起来。 “这里的会员卡很难拿到,而且茶真的很不错,你尝尝。”萧瑶把刚刚上的热茶推到她面前,“明前龙井,能让人静下心来。” 秦苒咂了一口这茶,旋即看向她:“我仔细回想了那天你说的话,现在有点明白了。” 萧瑶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对面的秦苒苦笑着摇了摇头。太多的暗示和巧合,甚至等她亲自发现时,血淋淋的事实更加伤人。怪只怪她傻,还有对方的城府深。她想过,只要谢简存了心隐瞒,肯定能将她一辈子蒙在鼓里。关键在于,他连藏都懒得藏。 “秦小姐,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情敌。所以我是站在你这边,而且,你比我大,我理应叫你一声……姐。” “共同的情敌?”秦苒蹙眉。 萧瑶面露笑意:“你别误会,我指的是共同的情敌,不同的男人。” 这个时候,秦苒腾不出多少脑子想这些问题。一个念头急需冲出来,现在就等着它从模糊转为清晰,了她这几天来的心结。 她的眼皮跳得极为厉害,揉了两下,这才消停。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秦苒想了很久,问。 萧瑶大方承认:“没别的意思,就是站在女人的角度,不想看到你一直受欺骗。再说,你也不是慢慢发现了么?这种事,就算不用我说,你迟早也会发现的。当然,我也存了点私心。” 话说到这份儿上,所有不该懂的,不该知道的,即便没有深入到每一个细节,也足够让她心寒、颤抖。 就像萧瑶说的,迟早会发现。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承认,眼见为实。 她又喝了一口茶,指尖微微颤动,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只是这云雾之后,是更加急骤的闪电雷雨。 秦苒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难过,可难过之后,又是心灰意冷。她回到家中,独自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最后因为不肯回两人的卧室,草草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 初中的时候,秦苒很喜欢一句诗——“人生有味是清欢”。平平淡淡即是福气。可后来,她的生活越来越偏离当初的设想。其实她早该有觉悟,嫁给谢简,便意味着崎岖。而现在,她要将这习惯给抠掉,即便是剜肉流血,时间久了也只会留下一个伤疤,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丢盔弃甲。 第二天,她从卧室的大床上醒来,发现身上裹着一条毯子。谢简睡在她旁边,呼吸声很轻,外套还穿在身上。 她动了下,却不料将他吵醒。 谢简睁开眼,见她还在身边,松了口气。他弓起身子,将她拉进怀里,不顾她轻微的挣扎,重重地舒叹一声。她贴着他的胸膛,位置和匹配度刚刚好,仿佛天生就该是连理枝。 很久之后,他说:“你前段时间不是说,很想去青海湖么?我马上就可以让人安排。” 她淡淡道:“杂志社很忙,抽不出空来。” “没关系。” “你凭什么认为没关系?”她拔高语调,后来想了想,又平静下来,“我是说,我现在又不想去那里了。” 他耐心地问:“那你想去哪里?” 第20节 她十分头疼:“你收到我的短信了么?” 环在腰上的手臂紧了紧。“……嗯。” “我有事要跟你说。” “好。” 秦苒将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掰开,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红着眼注视他,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开口:“我们离婚吧。” 其实,一句话而已,说出口并不难。说出这句话之前,她一度以为自己做不到,可真正实施了之后,反而觉得轻松无比。 见他不说话,表情也没改变,她继续说:“或者也可以你提出,我不会反对。” 良久,他的眼里终于有了情绪。 “为什么?”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钻出来。 秦苒将脸靠在枕头上:“其实我一直很想问,当初你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还要和我离婚?既然那么爱那位小姐,为什么现在又摆出一副在乎我的样子?该问‘为什么’的是我才对。” 话已至此,他终于知晓,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说实话,这五年的婚姻生活,你快乐过么?我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 人一旦被某种情绪蒙蔽,便会自动代入所有的悲愤。秦苒后来想,她其实是快乐过的,他说和她“试试”,他带着她去买戒指,他为她办了一个盛大的婚礼,他和她的第一次……但这些事情,都是在欺骗的前提下产生的。 谢简的声音沉沉:“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为我做决定。我……不同意离婚。” 她脑袋眩晕,哽咽地问:“那你骗过我么?” 不多时,谢简的胃开始抽搐,口干舌燥,眼前一阵阵发黑。忍住不适,他抓住她的手,仍旧摇头:“我不同意。你先冷静一下,等你冷静好了,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她吸了口气,凉凉道:“这件事你不能阻止我。” 谢简终于急了:“我求你别任性!” “任性?”她摇了摇头,“不是任性,我考虑了很久。” “我不会离婚。”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拿了一旁的车钥匙,临走前对她说,“你先冷静一下,我去公司,回来我们再好好谈。” 秦苒听到关门声后,慢吞吞地下床,开始收拾行李。 —— 这件事,秦苒不敢告诉父母。而双方父母这关,又是一件令她头疼的事情。她只能找沈凝溪寻求帮助。 沈凝溪没反对她做的决定,顺便给她介绍了一个律师。律师姓杨,四十多岁,在离婚案件处理上有着很丰富的经验。当初就是因为他打头阵,沈凝溪才分到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财产。 “如果你是认真的,就别拖泥带水,这种事情,很容易被绕回去,到时候就是个死循环。你想好了要离婚么?” 秦苒舔了舔干涸的唇瓣,半响后点头。 沈凝溪告诉她:“离婚也是一场仗,会打得很艰辛,但也只是一时的。你要是真的不快活,离了也好,免得夜长梦多。我不会规劝你,毕竟我是过来人。” 第二天,秦苒回到娘家。父母高高兴兴地为她做了一桌子菜,还问女婿怎么不一起来。 她将手指放在碗沿上摩挲,最后鼓起勇气告诉他们:“爸、妈,我昨晚向谢简提出了离婚。” ☆、第二十六章 与秦苒想象中不太一样的是,对面的二老先是沉默,很久之后杜依依先开口问她,语气很温和:“为什么要和那孩子离婚?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么?” “不是。”秦苒将碗筷放下,“妈……有些事情说不清楚。总之就是……这段婚姻,我经营得很艰难。” 杜依依和老伴儿对视一眼,没有再多说,只是笑着给她夹菜:“先吃饭吧。饭桌上不说这些事情。” 面对父母的大度和谅解,秦苒不争气地红了眼睛。她终究还是辜负了两老的期望。 吃完饭,杜依依将她拉进房间,谈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她说,妈妈这一辈子在你爸的庇佑下过得很幸福,但你婆婆那事儿可是把我折腾了好多年,我也懂这方面的事情。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妈不会阻止你。如果不快乐,就……放手吧。爸妈养你,不要紧的。 秦苒曾想过这桩婚姻的不现实性与戏剧性,也不是没有思考过未来的发展。但真到了这一步,那种疼痛,真真能把一个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原来婚姻从来都没有后路可退,要么前进,要么崩溃,原地踏步的不叫婚姻,只是搭伙过日子。这五年来,她费尽心思紧紧抓住的,最后却是一团云雾。是是非非,其实早就明了,只是她不肯去正视。 她少女时期最美好的暗恋,年轻时期最专注的情感,都给了那人。她演了几年的独角戏,戏里戏外,他自始至终都是旁观者。 昨晚沈凝溪告诉她:“别人都看得出你爱他。你看他的眼神,我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后来她又问:“你怎么不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夫妻俩坦诚一点又不是难事。” 秦苒趴在枕头上,无比冷静地说,没有人会在乎唾手可得的爱,更何况谢简那样的人。在他面前袒露心迹,等于剥光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处置。 所以她伪装自己,保护自己,为的就是等这一天,走的时候,潇潇洒洒,留点尊严。 —— 秦苒打了无数次电话过后,终于有人接了。她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你今晚回家么?我们商量一下离婚的事宜。” 那边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八点,你等我。” “好。再见。” 她挂了电话,盘腿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间公寓。每一个小物件,每一个角落,都有她存在的痕迹。 天气越来越冷,明天即将立冬。她朝手心哈了两口气,在他回来之前,去厨房泡了杯热茶。 八点,不差一分一秒,门被推开。 他的头发有些湿,肩上也沾了些细细密密的小雨珠。外面下了一场冬雨,冬天的雨大概能冷到骨子里,否则为什么她看过去,他的嘴唇都有些发紫? 像往常一样,她走过去迎接他,将他脱下来的衣服挂好,给他递热茶。谢简看见她露在外面的一片肌肤白皙得晃眼。这样的时刻发生过很多遍,所以两人配合得默契而自然。 他低垂着眉眼,将她递过来的暖胃的茶一饮而尽。 秦苒站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尽量装得风轻云淡,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尽量快点解决。我的律师说……” 话音戛然而止,茶杯猝不及防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片溅了一地。她惊了片刻,往后退了两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腾空抱起,往卧室的方向,没有任何光线的地方。 意识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她强忍着慌乱,揪住他的衣扣:“你干什么?” 谢简充耳不闻,大步往前走,进了房间后将她甩在床上,自己欺身压上去。他的周身都散发着寒意,力道大得让人无法反抗。 这样的他,她很少见。她又气又恼,还颇有点受到屈辱的味道,可最后竟然笑起来。谢简神色一凛,伸出手指抹去她唇上的唇膏,她趁机张开嘴,一口咬住他的无名指,血珠在她苍白的唇上蔓延开来,有股浓浓的铁锈味儿。可他却无动于衷。 “放开我……我不想和你撕破脸!” 他仍旧不动,像一座泰山。 她张开嘴又去咬他的手臂,语调尖锐刻薄,跟那些得知丈夫出轨的女人一样愤怒:“许你骗我这么久,把你的白莲花藏了这么久,还不许我提离婚?我成全你,你恼什么?你不是该放烟花庆祝么?” 被她咬得疼了,他闷哼一声,总算开口,声音无限疲惫:“别闹了。” “谁闹了?”她面红耳赤,双眼充血,“谢简你别欺人太甚。我不会听你的话,一句都不会。” “骗你是我不对,但很多事情……我都可以解释。”他伸出手指去揩她眼角的泪水,声音近乎诱哄,“你说离婚,问过我的想法么?这样对我不公平,是不是?” “别跟我讲公平。”她躲开他的指腹,“你不配。” 他低头去吻她的脸颊,声音嘶哑:“对不起。” 卧室很暗,暗到两人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 很久之后,秦苒的声音幽幽响起:“我知道有些东西强求不来,所以我选择放手。我不会在原地等你,因为你从来没有回头看过我……你还跟我谈什么公平?你不觉得你很自私么?” 她怕了,痛了,再也没有勇气体会那一晚经历的情绪。 他扣住她的五指,松了又紧:“真的非要离婚?” “遂了你的意,不好?” “我从来没有要离婚的意思。” 这个词,让他非常不高兴,甚至恐慌。 “我很累。”她松开他的手,准备下床,“我不想和你到无法相处的地步,留一点退路,到时候见面还能和和气气。” 谁料那人始终不肯让她离开,反而得寸进尺,擒着她的手压在头顶上,凑过去吻她的唇。他的口中能尝出酒精的味道,滚烫而柔软。她挣扎,他步步逼近,最后将大掌覆在她的锁骨处,轻轻摩挲着。底下是两人散落的衣物,纠缠不清地叠在一起。 黑暗中,她的胸口开始发胀,像膨胀起来的海绵,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挤在里面。他的呼吸粗重浑浊,隐在黑暗处的瞳孔慢慢溢满痛苦和后悔。 她终于不甘地哭出来,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他被打得偏过头去,左脸像抹了辣椒油一般灼痛。 “你同意吧,我过不下去了。” —— 衣物都被她拿走了。 谢简站在空了一大半的衣柜前,身上的衬衫松松垮垮,左脸颊处还有一道细小的指甲痕,狼狈又可笑。 傍晚,他独自一人开车到江边。昨晚的雨一直下到现在,打在肌肤上又刺又凉。 五年过去,这里多了几栋楼和几盏路灯,印象中唯一不变的是路边那个买夜宵的小摊和坐在栏杆上的那尊石狮子。 他拿出烟,含在嘴里,却迟迟没有点上。 雨刮器不停地动着,他扔掉手里的烟,半眯着眼开始休息。 这条路,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前面就是地铁站。他想碰碰运气,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见见她。 这几天,他把自己埋在大量的工作里,深夜熬至凌晨三四点,早上七点又起床,喝杯咖啡继续工作。累到极点时,他接到她打过来的电话,心里五味杂陈。踏进家门那一刻,她像往常一般给他挂衣服、送热茶,让他有种两人之间什么都发生的错觉。 她离开他们的家之前,将他送给她的簪子规放在了床头柜上,还说:“那边的第二个收纳盒里有胃药,外卖和物业的电话记在矮几下面的黑色笔记本上,冰箱里有限期的食物,你最好尽快吃掉。衣柜我给你重新整理了下……”她指着其中一格说,“这是放领带的,那上面是衬衣,这边是袜子……” “如果你一时间记不住这么多,我写下来给你。哦,对了,我还有点东西需要暂时寄放在这里,过些天再来拿。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个晚上,雨一直下到两点左右,最后他并没有等到她。回去之前,他拿出手机,给她发短信,删删改改了很久,原本很长的一段话最后浓缩成了五个字:老婆,对不起。 然而这条短信就好比石沉大海,连着好多天都没有任何回音。 —— 十二月份到了,天气越来越寒冷。周末时,秦苒在公寓里炖了乌鸡汤,满屋子的香气,从厨房飘到客厅。乘汤时,她疲倦地往外看去,陌生的风景让人恍惚。 “旧人不可追,往事难重现。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说那姓谢怎么就不懂呢?”沈凝溪喝着她炖的鸡汤,感慨道,“像你这么好的老婆,他都舍得不要,真是瞎了一双狗眼。” 秦苒低头喝汤,一言不发。 “今天有人给我打电话了,你猜是谁?” 她抬起眼皮来,语气敷衍:“谁?” 沈凝溪放下汤匙:“你未来的前夫。” “哦。” “他跟我说,让你注意身体,最近天凉。还问你有没有看到他的短信。我哪儿敢告诉他呀。” 第21节 秦苒看了她一眼,往嘴里放了一根补药,语调平平:“别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赶紧喝汤吧,冷掉就不好了。” 最后沈凝溪得出一个结论:男人骨子里就是贱。你对他好时,他视而不见;你一旦走远,他又放不下了。 睡觉前,秦苒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之前那张电话卡重新装了上去。 开机之后,短信提示很快就来了。 她看到那五个字,瞬间红了眼眶。 可又有什么用呢?重来一次就是重蹈覆辙,还是会走进死胡同。她和他,即便装作相安无事地过下去,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个疙瘩,终究意难平。 秦苒困极了,握着手机差点睡着。后来将瞌睡虫彻底赶跑的是手机传来的持续不断的震动声。她睁开眼,看着上面的号码,心一横,挂断了。 可没过几秒,手机又震动起来。 她将手指摁在屏幕上,想了想,最后还是接通。 “有事么?” “你什么时候回家?” 秦苒平静地说:“哪个家?我只有一个家。” 他的声音沙哑无比:“苒苒,别这样……” “我不想和你吵,你休息吧。这么晚了,我明天还有事。” 那边的谢简又开始胃痛,这次更甚,一阵痉挛袭上来,蔓延开来,波及四肢。他趴在那台旧收音机旁,额上冒着汗,嘴唇发白:“你上次说的那个胃药……在哪里?” “卧室里的收纳盒里……你怎么了?” “胃病好像犯了。” 她深吸口气,下床来到窗边:“……谢简,我告诉你,苦肉计不适合你。” 他不说话,喘气声很大。很快,电话那边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她搓了搓手臂,说:“我挂了。” 后来她真的挂了。 意识模糊前,他紧紧抓住手机,仿佛那是一根救命稻草。 —— 谢简的胃病是四年前得上的。他的饮食极不规律,工作时,困了就灌咖啡,午餐晚餐经常草草了事。那一年,他被查出有胃溃疡时,秦苒第二天就开始学习养生方面的知识。 有次她开玩笑地对他说:“你都这么有钱了,别太拼。把身体养好点,万一发展成胃癌了怎么办?你想让我守活寡么?” 他看她一眼,把报纸合上,表情淡然:“钱永远都不会嫌多。况且坐到我这个位置上,很多事情都不能由着自己。” 那年时泰正在往香港那边投资发展,处于无比关键的时期。他长时间在各大城市之间来来回回,像一只永不知疲倦的蜜蜂。 冬天的时候,谢简因为胃病第一次住院,惊动了谢家上上下下的人。秦苒趴在他的病床前,苦口婆心地劝他:“你别这么辛苦了,好不好?” 他的那只手打着点滴,动了动,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却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我不工作,怎么养你?” 她竟然傻傻地回:“你没有钱,我也是你的老婆。不会跑路的。” 那个时候无心的话,他一直记着。而她,却有点记不清那些甜蜜夹着酸楚的情绪了。 其实两人还是有很多值得回忆的时光,只是那时她傻,他迂,各自把自身包裹在蚌壳里,进了一颗沙都疼痛不已,立刻关闭,再也不肯轻易打开。 ☆、第二十七章 这两天的天气真是冷到极点,雾也浓,空气里湿气都能钻进骨头缝里。秦苒换上冬衣,围着围脖,双手插兜走在街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昨天的天气预报说,一股十年未遇的寒流即将进入市里,让市民注意防寒。 的确很冷。冬天说来就来,几个月前,她还热得浑身发燥。 秦苒拦了一辆车,坐上去后对司机说:“师傅,麻烦去第三人民医院。” 车窗外,梧桐树的树叶不停掉。昨晚秦苒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一直往下坠落,周围又是奇奇怪怪的树林,没有尽头,梦境压抑而黑暗,像一只细密而巨大的蛛网,让人呼吸困难。她醒来时背上发了大汗,后来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有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谢简的秘书打来的。 秦苒回拨过去,那边秘书的声音不疾不徐,恭恭敬敬:“夫人,谢总刚做完手术,你要不要来医院看他?” “他……怎么了?” “胃穿孔。” 秦苒赶到医院时,正好是上午九点多。这个时候的医院人流量较多,最近流感盛行,一个楼层来来回回都是戴着口罩的人。秘书早就在病房外候着,见她来了,把门打开:“谢总刚醒。” “麻烦你了。”秦苒低着头往前走。这时,男人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把门关上,外面吵。” 秘书问:“要不要为您安排一间雅静点的房间?” “不用了,你去忙吧。恒远那个项目会议今天不能缺席,十一点之前,我会打开电脑视频,其他事情你先回公司再处理。让司机候着,中午送一份金源的外卖过来。”谢简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待办事项,最后说,“做手术这件事,暂时别让我家里人知道。” 他的声音冷清,听起来又不像是病人。或许这人是铁打的筋骨,无论在多恶劣的环境下,工作总是排在前面。待秘书离开后,秦苒拖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她抿抿唇,把围脖解下来放到一边。 “有恶化么?”她像询问天气那般寻常。 他看向她:“如果我说有呢?” “谢简,别开玩笑。” “那你希望我恶化么?” “虽说我打算和你分开,但还不至于恶毒到这种地步。再说,你死了……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我可不想被安上克夫的罪名。” 他盯着她看,忽然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扶我一下,伤口痛。” 她出于照顾病人的好意,弯腰去扶他,却忽然被他从背后抱住。 “医生说以后的事情不敢保证,但目前还没有恶化。你说你不想守活寡,那我也不会这么早就死。” 这人的胸膛一如既往地炙热,隔着厚厚的冬衣,都能传到她的肌理。她低着头:“你死了我还好过些。”过了会儿又加了句,“至少我还能分到财产。” 他不语,只是将嘴唇贴着她的耳廓,不停地道歉。秦苒念着他刚动完刀,没做反抗,可这表面的温度多炙热,内心便就有多寒冷。 怎么就这样了呢?她和他的婚姻原本就无爱,现在却不能和平地分开。 谢简握着她的手,问:“你这几天睡得好么?我睡得一点都不好。”生病的他像幼稚的孩童,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极为依赖旁人。她回过神来,冷笑一声,答:“相反,我睡得很好。” 他自知理亏,沉默下来,却跟树袋熊一般黏着她。秦苒没反抗,默许了他的拥抱和亲昵。这样安静的片刻,让他皱了一夜的眉眼舒展开来。 片刻之后,她哑声问:“你想好了么?离婚的事。” “嗯。” “那……” “我同意。”他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低声道,“假如我不同意,你肯定要和我大闹一场。” 她一时间心情复杂,最后只说了句:“你真虚伪。” “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他开始吻她颈上的肌肤,吮出了一个小红点,“苒苒,我放手,你会好过点。” 真正到了剜掉这块坏肉的时刻,她忍不住红了眼,却尖刻地说:“对,我会很好过。这半个月没有你,我过得不知道多安逸。其实你不必这么假惺惺,没人会站在道德制高点批评你。别人只会当我高攀。还有,祝你和你的许小姐早日找回彼此。” “我和她早就过去了。” 她想了想,回他:“男人不都是这样么?心里的白月光,总能放上一辈子。”感觉到他咬住了脖子上的一块肉,痛苦中夹杂着些许快意,她脱口而出:“你真让我恶心。” 谢简恍若未闻,略带苦涩的唇贴着她的唇角:“所以我同意离婚,你不高兴么?”他抚着她的头发,“怎么剪短了?” 他一直都清楚,秦苒很宝贝那一头长发,以前还会定期做保养。送她簪子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而如今,她把头发剪短,簪子也还给他了。 “最近掉得厉害,发质也不太好,剪短了重新长,以后说不定会更好。” 在她看不见的死角,他苦涩一笑。 半分钟后,秦苒终于推开他:“你没拿换洗的内衣来吧,等着,我回一趟公寓。” 他回到原来的位置,嘴唇苍白,闭上眼睛,声音陡然变得虚弱:“好。” —— 回到公寓,秦苒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去医院之前,她从包里拿出粉底,坐到镜子前仔仔细细地把不精神的地方遮住。 等弄好,她朝着那张大床走去,在床边坐了会儿,最后俯身将脸轻轻贴在上面。 临走之前,她给阳台的花浇了一遍水,又把之前买好的仓鼠笼子从储物柜里拿出来,把两只共同生活了几个月的小东西分开来。秦苒先前从卢果果那里偶然得知,仓鼠不能同笼,轻则打架,重则伤亡严重;她吓了一跳,赶紧又去买了一个笼子,只是这段时间因为种种事情,分笼的事被遗忘到一边去。 这两只小家伙,倒是和平共处了几个月。如今分开时,灰太狼趴在铁笼子上四处张望,绿豆般大小的双眼不停地眨。 十一点半,秦苒准时回到病房。谢简听到声响,见是她,指了指一旁的保温盅:“过来吃午饭。” 等她走近,他静静地看着她,半响后蹙眉问:“你化妆了?” 秦苒把装着衣物的包放到一边,“嗯。” 一时无言。 吃饭时,她无意间提起:“我看见你把柜子里的衬衣都换掉了,真是奢侈。” “我让人按照你之前送我那款的样式去买的。” 她放下勺子,胃中开始不适:“现在说这话,不嫌太晚了么?你素来爱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完美深情的好丈夫,其实你干过的事,没人比你更清楚。况且以后你也不用面对一个无趣的妻子,还做这些无用功,你真够虚伪的。” “我一直都是个虚伪的人,你现在才知道么?”他撩了眼皮,半真半假地回她。 秦苒忍住把饭菜倒在他脸上的冲动,起身离开,摔门而去。 卫生间里,她将水龙头关上,抬头看向镜子里的女人。消瘦、麻木,毫无精神可言。她拿出纸巾,擦擦嘴,捂住腹部。 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来,秦苒有点担心。两人争执的那晚,他根本没做措施,还弄在她里面。事后她伤心欲绝,浑浑噩噩,全然忘了吃药这回事。 回到病房,秦苒坦诚地把身体的反应告诉他,并说:“我等会儿会去做个检查,如果真的有了,我不会留。” 谢简终于有了表情。他掩饰得很好的痛楚终于在眼里蔓延开来,胃部也开始抽痛:“如果是,我可不可以收回刚才的话……不要离婚。” 她为他的话气到笑起来:“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吃安眠药,就算这个孩子留下来,也不会有好结果。” 他手指骨节泛白,总算示弱:“别这样,苒苒……” “之前是你一直不要孩子,或许是他跟我们无缘。”她抚着额头,声音显得很无力,“谢简,我不想和你闹。我们安安静静地分开,对彼此都好。至少让我离开得有尊严些。我可以当做这五年来你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但前提是,你不要再假惺惺地挽留。” 伤口疼起来,他的眼前模糊一片。“好。”说完这个字,他闭上眼,胸膛起伏了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有的时候,放手很简单。可之后的伤口,得用之前积攒的所有懊悔,才能一点点舔舐好。 此刻谢简觉得,他这一辈子做过最混球的事,就是娶了秦苒。 在那样的特殊情况下,他自私地将她拉进自己的世界。 第22节 秦苒说得对,他就是个虚伪又恶心的人。 —— 下午三点之前,秦苒拿到了检查结果,没怀孕,只是普通的月事推迟。妇科医生张女士和秦苒的婆婆有较深的交情,之前的例行检查也都是她在负责。检查过后,张女士告诉她,在精神紧张的期间,最后别考虑要孩子。 她拿着单子,心情复杂。 谢简得知她并没有怀孕,只是淡淡地“嗯”了声。他的反应她不意外,毕竟这才是他之前的常态。这段时间来他的种种行为还让她错认为他对她真的有几分感情,对此秦苒只能把这种反常归结为他在发神经。 她和他生活了五年,五年,不是五个月。这五年来,她尝遍了被孤冷的滋味。若是现在他说他离不开她是因为他爱上了她,她恐怕得笑掉大牙。 但若是这人潇洒点,她便会心安些。至少她要让他心存愧疚,而不是困兽般将对方堵进死胡同,最后两败俱伤,又进入无限的死循环。 她现在不是走在独木桥上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了,而是一条绝不能回头的路。 这是秦苒考虑了很久的决定。那段时间她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失眠又开始加重。医生曾经说,处于不愉快情绪中的人更容易患癌。她还不想这么早就死,唯一让自己快乐的方法就是离开谢简。 事实上,她做到了。 从此以后,她和他,再无相干。 ☆、第二十八章 谢简出院那天,只有秘书陪着他。天气冷,他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黑色风衣,面部表情冷峻又严肃。 秘书问他是要回公司还要回家。 家?他自嘲地笑了笑,问:“回公司吧。” 半道上,他突然侧过脸问秘书:“你说,这世上有后悔药卖么?” “谢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秘书的疑问让他自己也觉得好笑,摇了摇头:“没什么,随口问问。” 谢简想起那次的香港之行。他拍好镯子后,回到酒店的房间里呆了整整一天。明知道那天与她有约,却不敢面对。之后他将手机关掉,与外界隔绝一切联系,本想清净一会儿,脑海里却不停闪过这几年来的婚姻生活,全是她的影子。 她越表现得无所谓,他就越想疏远她,欺负她,看她为自己伤神。结婚的第一年,她像只永不知疲倦的小鸟围着他转,布置新房,学习做饭,总是扎着马尾,双眼晶亮,充满活力。第二年时,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每个月都会试图挑起和他的争吵;第三年时,她开始学会和他和平相处,生活套路一成不变;第四年时,她像一颗逐渐失去水分的饱满果子……诸如此类的细节,还历历在目。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对他的感情,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谢简想,其实他和他的父亲是同一路人,谁也不比谁高贵。 他们都愧对了发妻,却总认为生活才是罪魁祸首。 事已至此,不怪别人。世上怎么会有后悔药呢?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珍惜,跟条疯狗一样折磨自己与他人,捏着别人的爱胡作非为。 —— 谢简最后还是让司机掉头,回到了公寓。 室内冷清无比,没开暖气,所有的物品都没动,却明明少了些什么。他捧着热水杯,偶然间发现那对仓鼠被分进了两个笼子里。 谢简回到卧室,拿起搁在床头的相框,仔细摩挲米 需.米.小.說.言侖.壇。躲在树背后的小女孩儿偷偷注视着操场上踢足球的男孩儿。他看着看着,眼前又是一片模糊。 人有相当多的时候都在犯贱,拥有的时候疯狂挥霍,等失去了,又疯狂地试图挽回。说到底,还是自私。 他在卧室的窗前坐了一下午,在傍晚之前,拨出了那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接通之后,他平淡地开口:“苒苒,离婚之前,我们去趟青海湖吧。” —— 萧瑶拍完戏,已经是半夜一点多。打开手机,里面有五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这时,导演走过来,拍着她的肩膀说:“小萧,好好演啊,我很看好你这个角色。” 她端起笑容:“谢谢导演,我一定努力。” “你是个很有天赋的演员。”导演笑了笑,指着外面的车,“就这样,我回去陪儿子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回到车上,萧瑶点开短信。 助理在一旁高兴地说:“杨导真的很看重你啊。现在你的话题性又好,这部戏播出去,到时候资源就源源不断,片酬也会跟着上涨……” “丫丫……”萧瑶红着眼睛看向她。十分钟前,她刚结束一场哭戏,双眼还肿着。 “怎么了?” “丫丫……” “萧瑶姐,你到底怎么了?”助理见她的表情不太对劲,急忙问道。 萧瑶又哭又笑,大口大口地喘气,最后扯过纸巾胡乱在脸上擦,睫毛膏糊了一片。过了会儿她摆着手,语调轻快:“没呢,我入戏太深了,还没缓过神来……” “萧瑶姐,你这是太敬业了。”小助理故意笑她,“以后闯出中国,奔向好莱坞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一点多的时候,沈南拿着外套从酒吧里出来。他高兴,和几个酒肉朋友多喝了两杯。今天下午,他给许若棠打电话,第三次向她表白。令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说,我们可以试试看。 试试看……这三个字在他的心里炸起了千层浪。许久之后,他平静下来,整个人却像被掏空了一般。在离开酒吧之前,他下意识便想到了萧瑶,觉得应该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她。 他倚在车旁,给她打电话,她不接,他便发短信,说小爷我也是脱单的人了。 发完之后,沈南便莫名地后悔了,可短信已经送达。他看着手机屏幕,发自内心地笑开。他喜欢了这么久的女人,今天答应和他在一起了,多高兴的事啊。 真高兴啊。他高兴得都不知所措了。 —— “苒苒,离婚之前,我们去趟青海湖吧。” 秦苒握着手机,站在地铁口旁的路灯下,迷茫到无法辨认方向。她沉默了很久,说:“你知道的,晚了。” 是啊,晚了。她都这么伤心,绝望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却在这个节骨眼跟她说,我们去趟青海湖吧。 去青海湖干什么呢?重走一遍他曾经没有过她的青春岁月么?这场婚姻教给了她一个很重要的道理:不要试图去感动不爱你的人。否则永远都是飞蛾扑火,自取其辱。 其实她和他,从未相爱过,该怎么装作相安无事地一起旅行呢? 她挂断电话,擦了擦眼角的泪,大步往地铁口走去,隐入人群中。 秦苒本来以为今晚又会平凡地度过,可她刚从电梯出来,便在门口亲眼见证了火辣的一幕。沈凝溪被一个混血帅哥压在门板上,高跟鞋连带着她的手提包掉在一旁。两人忘情地接吻、抚摸,旁若无人。 “等等,我朋友回来了……”沈凝溪推开男人,尴尬地往秦苒的方向看去,与此同时混血帅哥也不满地往后看。在沈凝溪开口之前,秦苒干笑一声,指了指电梯,急忙往后退:“你们好好培养感情……今晚我回我爸妈那里。慢慢来啊,别着急。” 回到电梯里,秦苒松了口气,捂着发烫的脸颊使劲呼吸。 七点多的时候,下起了小雨。秦苒从地铁口出来,往父母家的方向走去。这里临江,却很冷清,不敌对岸繁华;即便是到了下班高峰期,行人仍旧寥寥无几。一旁有个卖馄饨的小摊,从她上大学时就有了,卖了六七年的馄饨,风雨无阻。 她不急着回家,便坐在小摊的塑料凳子旁,要了一碗馄饨。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旁,车身沾满雨水,像流泪的雕塑。 秦苒吃着馄饨,心口处又烫又暖,想着这日子还要继续过。她能吃能睡,还有工作,身体也不残疾,没有理由为了一段痛苦的婚姻而陷在过去无法自拔。 这样自我安慰着,心情便好了点。反正这世界,没了他又不是不能转。 车里,谢简从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地铁口出来后,便将目光一直胶在她身上。他特意换了辆车,免得她发现。一旦暴露,她便会唯恐避之不及,到时候又免不了冷眼相看,以争执收场。 隔得不远,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小动作。秦苒吃东西时总是很安静,嘴巴抿着,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却吃得很快,两颊鼓着,像囤食物的仓鼠。 他想起两人的床笫之事。那时,他总觉得她是全天下最可爱的人,可以无限包容他的存在。她越是可怜,越是求饶,他便越想狠狠地欺负她。也只有在这方面,他和她配合默契,身体互相渴望,不至于针锋相对。 不知不觉,对面的秦苒已经吃完东西,往树荫遮蔽下的小区深处走去。他透过挡风玻璃看去,她的身影逐渐变小、模糊,最后消失。 过一段时间,他和她便将成为在法律上夫妻关系脱离的离婚男女。到时候,他再也没有立场去干涉她的生活。 很早之前的一个闲暇周末,她和他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演的是九十年代香港喜剧演员周星驰很经典的那部《大话西游》。至尊宝对紫霞说出那句经典台词时,坐在一旁的她偷偷拿了纸巾往脸上抹。他当时很不解,只觉得那段话又酸又俗。 可他现在竟然能一字不漏地记起。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他还记得,至尊宝前面一句话是——“虽然本人平生说了无数的谎话,可是这句最有效。” 又酸又俗,还是谎话,她怎么就感动到哭了呢? 谢简点燃一支烟,兀自笑了下,烟雾下的五官模糊而纠结。 人总是不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像他,折腾了二十多年,还是走了他父亲的老路,让这个家支离破碎。 —— 那天在大街上,秦苒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号码是本地的,她怕是诈骗,没敢接。后来手机孜孜不倦地响起来,她被扰得烦了,干脆接通。 想象中的推销没有,倒是来了顿饭。电话那边的是方骏,当时她救的那个年轻男人。 他的语速又快又急:“前段时间说要请你吃饭,到这会儿才有空闲,秦小姐肯不肯赏个脸?” 对于一个见了不过两面的陌生人,秦苒还是存了点戒备心。她推辞:“不好意思我最近有点忙,可能抽不出空来。” “这样啊。那等你不忙的时候……等等……” “怎么了?” “你今天是不是穿了一件灰色大衣?” “……是。” “短发?” “嗯。” 秦苒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那你转过身来看看,我在你后面。” 她当真转了身,穿过人群,竟然一眼便认出了那个高个子男人。秦苒有些尴尬,手里还提着刚从超市买的新鲜牛肉和蔬菜。 方骏小跑过来,头发短短,很精神。“咱俩真是有缘,竟然在大街上都能碰到。” 秦苒干笑:“是啊,好有缘。” “你是要回去做饭么?”他问。 她向来脸皮薄,在人面前说谎都会脸红,只能老老实实答:“是啊……” 方骏朝她伸出手,半途却抽回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湿巾擦了擦。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有很大的机油味……” 秦苒干站在原地,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她有点尴尬。 “你救了我,我不是坏人。”他一边说,一边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你是要回家么?我送你。” 秦苒下意识便护住手里的东西:“不用这么麻烦,我走两步就到了。” 方骏收回手,表情讪讪:“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第23节 男人的一双眼睛写满失落和遗憾,黑亮得一尘不染,连红血丝都没有,像清澈的古井水。 —— 秦苒很少享受这种待遇。很奇怪的是,这个见了寥寥几面的男人如今竟然为她提东西,还一路送她回家。她没拒绝,因为不忍心。很少有男人的眼神那么清亮、诚恳,充满斗志和阳刚之气。因为这双眼睛,她默许了他的帮助。 这时,上天偏偏在不合适的场合,让她见到了不想见的人。经过一个路口时,秦苒看见许若棠从咖啡店里走出来。 想起之前自己还赞叹过她的清纯,心里便像长了一根刺,尖锐地疼。可她做不到去上前去质问,在没有筹码和底牌的前提下,她没有任何立场去撒泼。 一旁的方骏见她魂不守舍,连着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 秦苒“啊”一声,转过头朝他笑。 “走吧,这里人有点多。”他说。 “嗯。” 秦苒拍了拍额发,抬起头,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定住。 同样的咖啡厅,同样的门口,谢简站在台阶上,长身玉立,皱着眉和她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第一更 沈凝溪曾经告诉过她,咱们女人多是感性动物,一个细节都能让我们揣摩很久。可男人呢,那就是未进化完全的禽*兽,一旦他们进化完全,那就是有思想的禽*兽。后者更可怕,会故意给你下套,等你钻进去后,他玩腻了,自己拍拍屁股走得毫无留恋,又去下另一个套。所以,嫁人别嫁太聪明的男人。要把男人治服帖,你得要学会打压他们的花心。不是有句话么,男人就是一条狗,谁有本事谁牵走。你牵不走,总有别的女人牵走。自己养的狗还有感情呢,何况是男人。你甘心么? 后来说出这番大道理的沈凝溪也成了失婚女人。事实证明,理论往往难以驾驭实践,女人也难以驾驭男人。 遑论是谢简这种进化到终极形态的衣冠禽*兽。 阳光有些灼眼,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秦苒裹紧衣服后继续往前走。经过咖啡店门口时,她加快脚步,手腕被追赶上来的谢简紧紧攥住。 前脚便离开的许若棠,和现在离开的他,出现在同一间咖啡厅的门口。还没离婚,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她扭着手腕,转过头冷冷地看向他:“放开。” 谢简沉声开口:“我有事跟你说。”说着,他瞥了一眼站在秦苒旁边的高大男人,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去陪你的情人吧。”她只觉得屈辱和愤怒,说话夹枪带棒,“还有,赶紧找个时间,谈谈财产分配的问题,我不想和你拖下去了。” 从两人的对话中,方骏基本猜出了他们的关系。原来是一对正在闹离婚的夫妻,而原因还可能是男方出轨。他想,这男人真是不会珍惜,只和秦苒接触过几次的他都觉得这个女人绝顶可爱。 谢简仍旧沉着脸:“妈今天回来了。爷爷让我们回一趟老宅。” 这句话把秦苒的气焰瞬间扑灭得一干二净。她蔫蔫地低下头,盯着他一尘不染的皮鞋看了很久,最后点头:“好。” 想起还有一个人在场,她竭力换上较为轻松的表情,看向方骏:“我这边有点事,今天麻烦你了,改天再一起吃饭吧。” 方骏笑得双眼弯弯:“没关系,你不也救过我的命么?那改天联系,我先走了。” “再见。” “他是谁?”待方骏走远后,谢简蹙着眉问。 秦苒挣开他的束缚:“我有义务跟你交代么?” 他咬牙强调:“谢太太,我们还是法律承认的夫妻。” “我这是跟你学的。再说,我们现在的情况跟离婚还有区别么?”她开始尖牙利齿,“你藏着掖着的时候,怎么没戳着心窝子想想,我们是夫妻?你对‘夫妻’这个词有概念么?你懂什么叫忠诚么?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我多善良啊,被你骗了这么多年,还没拿刀捅死你。” 他又无话可说了,因为她句句属实,让他无力反驳。 街上人多,秦苒不好再发作,转身大步往前走,不再理会他。 —— 谢家原本是书香门第,六十多年前从北方迁到这边来,爷爷那辈赶上了那个初期创业的年代,捞了几桶金后,干起了码头上的买卖。后来家族产业发展到谢简父亲这一代,虽然还不够庞大,却已经在当地有不小的影响力了。而到谢简继承家业时,时泰的涉及范围甚至已经触及国外,并且以日渐上升的良好口碑在大众的追捧下成为一种时尚,类似于早年新兴起立的一种品牌时尚。 这样的成就,绝大部分得归功于谢简。他赚得第一桶金的时候,正好十八岁,意气风发,上了本地的报纸。至今秦苒的闺房里还收藏着那份报纸。 谢简在工作上优秀到无可挑剔,虽然对待员工严厉,却从来不在物质方面苛刻。他可以精准地评估突发事件,一针见血地指出设计图上的瑕疵,甚至擅长心理战术,再加上有胆量,即便是在商场上打了数十年滚的过来人都惧他三分。他把父辈的产业发扬光大,养活了上万名员工,着实是个能干人。 谢家真正的老宅位于城郊,地段虽然偏远,好在周围环境不错,适合老人家居住。谢老爷子从小在北京长大,住惯了四合院,这两年又开始潜心钻研《易经》,张口闭口文绉绉,还有点回到吃墨水那个年代去的味道。老伴儿前两年去世后,他每天在家养花逗狗,听听曲子,反而越活越硬朗了。 前两个月,谢家多了个私生女的事情被有些好事人传开来,最后传到老爷子耳中,他气得两天没吃饭,病了一场后,从自家后院掏出一根两指宽的铁棍子,实打实地招呼到自家儿子身上。 幸好谢简在场,及时阻止了。谢老爷子气到胡子发抖,当时就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看看你老子,像话不?你今天在场,我把话给你撂明白咯,你要是敢犯同样的错误,你爷爷我照样不客气!连对婚姻都做不到忠诚的男人,怎么经营好事业?真是作孽!” 后来,谢简父亲谢钧林被关了足足一个月的紧闭。而就在昨天,谢老爷子亲自去庙上,请了儿媳回来。 他这两天一直在念叨这一句话:“丢脸,真是丢脸!我们谢家老祖宗的脸都被丢光了!” 得知这些事情后,秦苒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若是她和谢简离婚,老爷子会不会把自己的孙子给乱棍打死?她要不要顾及下老人家的身体,再考虑下和谢简做一段时间的戏? 秦苒看了眼正在开车的谢简,暗骂自己犯贱。就算他被打死,也是他应得的报应。她心软做什么? 女人对男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到时候吃力不讨好,又被他占了便宜,离婚恐怕遥遥无期。 她甩开这些想法,只把离婚这件事坚定地放在心尖上。 —— 本来从城里到郊外只会花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可今天谢简将车速降到最慢,生生多花了两个小时。冬天黑得早,到达老宅门口时,已经快十点左右。 在路上时,她便提出不满:“你是新手么?” 谢简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衬衣袖子挽到小臂处,姿态悠闲。眼看着又有一辆车超过,她彻底没了耐心:“能不能开快点?” 他终于有了反应:“现在天黑了,这路况又不好,开慢点安全些。” “以前没见你这么小心翼翼。”她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秦苒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哪来这么大的火气。貌似在咖啡厅门口见到那人的时候,便有一团无名火积在胸口处,怎么也发泄不出来。 这时谢简说:“我开慢点,免得出了意外,影响你达成和我离婚的愿望。” 她冷笑了下,表情难看,索性撇过头看向窗外:“谢了,你别咒我。”说完便不再理他。 到后面的时间,秦苒开始犯困,最后倚着靠背便睡着了。车子在路边停下,满天的繁星,少了虫鸣,安静得连风声都能听清楚。谢简将后座的外套拿来给她搭上,自己跑到外面去抽了一根烟。 以前有大把和她相处的时光,他没放在心上,现在又争分夺秒地想和她多呆一会儿。他可真是过分啊。 —— 车子停在老宅门口,来迎接两人的管家一脸严肃,只说是老爷子心情很不好。 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掌搭在她的肩膀上,她抬头,脸色不悦,正想开口,却被谢简抢了话头:“咱们进去吧。” 这院子秦苒有些日子没来过了,两边的腊梅开得正旺,香气飘得很远。灯光昏暗的堂屋里,只有谢老爷子一个人在喝茶,在他的脚边,趴着一条巨型比特犬。 秦苒进去后,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爷爷。” 谢老爷子朝她点点头,随即放下茶杯,问:“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我下午三点就给谢简打的电话。” “路上出了点状况。”谢简答。 “行了,现在都十点多了,你们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老人家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他们摆摆手,“房间都打扫好的,赶紧去吧。” —— 这种情况下,为了不让老人家生疑,秦苒只好硬着头皮和他进了之前常住的那间客房。房间里,还有她几个月前来这边时插的一束早已枯萎成干草的野花。他和她一前一后,谁也没搭理谁。 一张床,一条被子,秦苒也不矫情,洗漱完毕后早早和衣,背对着墙的那一头睡下。谢简刮好胡子出来,解开皮带,从柜子里找出睡衣换上。屋里的灯很快便熄灭,她和他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默契而自然。 睡到半夜,秦苒习惯性地翻了个身,循着热源,将脚搭了上去。而他则极为乐意,任凭她贴着自己,甚至趁她熟睡时,一次又一次地、极为小心翼翼地将唇贴在她的额头、鼻头、脸颊处。两人肢体交缠,互相温暖;秦苒睡得沉而香,而谢简则几乎一夜未眠。 他抱着她,有种失而复得的错觉。 第二天,秦苒起了个大早,醒来时枕边已经没有人。她想,这样也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尴尬和争执。 七点多的时候,门被人推开,外面的天色还暗着,隐约可见起了很大的雾。谢简穿着一身运动服,满头大汗,似乎是刚去晨跑过,头发半湿地搭在额上,修长笔直的双腿在运动裤的包裹下更显有力。 那一瞬间,她几近恍惚,有种回到高中时代的错觉。 “爷爷在等我们吃早饭,你赶紧洗漱一下。”他找来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汗。门开着,那条比特犬很快蹿了进来,谢简揉揉它的头,若无其事地说,“今天还是它陪我跑了一路。” 气氛被他故意弄得很轻松,却有点过犹不及的嫌疑。秦苒没作声,下床后径直往卫生间走去。 ☆、第二更 秦苒歪了歪酸痛的脖子,嘴里含着牙刷,模模糊糊地想起了昨晚关灯后的一些细节,甚至对那些如羽毛般轻柔的吻还有点印象。 她盯着镜子里的女人,虽然看着还年轻,可已经没了生气。结婚后,她的生活重心便放在了谢简身上,基本每天都过得碌碌无为。 离了他,她虽然会痛苦、会缅怀,但不依附他,应该能过得有意义些吧。 可越到这个时候,她就越会回忆起那人的好。比如每次他每次去c市出差,都会顺路带她喜欢吃的桂花糕;比如她在单位被人穿了小鞋,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出来后,会亲自致电给她的上司解释;再比如她每次来月事前手脚冰凉,睡前他会主动替她装好热水袋。有次半夜醒来,她甚至发现自己的脚被他捂在他的肚皮上。 其实,除了过少的交流和冷淡的相处方式,她竟然想起了这么多的细节。 刷牙刷了快五分钟,待她回过神来时,吐出一口含血的泡沫。 即便他对你使的坏远远大于他给过你的好,她还是忍不住将天平倾斜到了后者。卢果果骂她是软骨头,还真是。她骨子里就是低微。 谁让她爱了他那么多年? 在她洗脸的时候,谢简从外面进来。他已经换好衣服,神清气爽,忽略眼底浓浓的青色,比同处境的她看起来要精神不少。 他进来就是为了和她说一句:“爷爷已经在等我们吃饭。等会儿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说话,站在我身边就好。” 她看向镜子里的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谢家的餐桌规矩一向严格,要求食不言,连碗筷碰撞发出太大的声音都会被谢老爷子侧目。中式早餐,清粥小菜,秦苒吃得小心翼翼又如同嚼蜡。 婆婆杜湘雅坐在对面,神色恬淡,像没事人一般,眉眼沉淀下来的宁静,让人心惊。 半个小时后,院子里栖息的一群鸟哄然离去。 “给我跪下,跪在湘雅面前!” 虽然早已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可秦苒还是被这阵仗给吓住了。院子中央,一向稳重成熟的公公低着头跪在婆婆面前,满面胡渣,双眼赤红。 “你好有本事,瞒了谢家上上下下这么多年,给我搞出这么个破事儿来!你对得起谢家的祖宗,对得起跟了你三十年的妻子么?……我谢全胜没你这个不孝儿子,你以后也别进我谢家的大门,我只认一个孙子,其他的都是什么阿猫阿狗!丢人,脏人!”说完,谢老爷子仍不解气,指着跪在地上的人,“给我滚!” 他匀了两口气,继续说:“你多能耐啊。我说那个时候湘雅怎么不回老宅,敢情是你那龌龊事把人家气得天天吃安眠药。谢钧林我告诉你,以后你敢进这个家,老子非打断你的腿不可!你休想让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分我谢家的财产,从今儿起,你给我净身出户,爱上哪儿上哪儿!” “爸,都是一家人,别把话说得那么严重。”杜湘雅上前去扶他,“这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人无完人,孰能无过?” “湘雅,你就是太心软,现在还帮着这小子说话。”谢老爷子叹了口气,“爸对不起你,没教好我这个不孝子,让你吃亏了。不过你放心,还没有哪个女人敢威胁到你的地位。” 第24节 杜湘雅平和地说:“爸,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我打算在庙里长住。” 在场的四人皆是一愣。 她走到丈夫面前,握住他的手:“你折磨了我这么多年,现在我遂了你的意,我们好聚好散。你去把那孩子接回来吧,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毕竟是你的骨肉。” 谢钧林紧紧攥住她的手不让其离开,“湘雅,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钧林,我很累了。你也累了吧,一直守着我……”她语气温柔,似水似云,近乎哀求,“放手好不好?这样对我们两个人都是一种解脱。” 秦苒站在一旁,吸了吸酸涩的鼻子。 看得出来,公公对婆婆有情。可明明是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却因为当初无意间的偏离和脱轨,走到这步田地。 老天真会耍人。 —— 谢简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父母签下离婚协议后,他独自一人跑到后山的竹林里呆了整整三个多小时。 秦苒在房间里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觉,醒来时,床前有个很模糊的身影。她的脑袋很胀,视线也不太清晰,却认得出是谢简。她对他的一切都很敏感,不管是清冽的味道还是走路的脚步声,就连他呼吸的频率她都熟知于心。 她正要掀开被子,却被他一把带进怀里,很快她的嘴里就充斥了他柔软的舌头。 谢简发了疯似的攫住她的唇瓣,大掌拖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往怀里揉,似要融进他的骨血里。 “苒苒,苒苒……”他捏着她的耳珠,声音沙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妈终于解脱了。” 她看着俯在上方的谢简,喉咙哽得不行。 他摸着她的头发、唇瓣:“我对你是不是很过分?” “是啊,很过分……”她别开脸,泪水砸在枕头上。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呢?伤害已经造成了。其实离了你,我会好过很多。” “那……”他搁在她唇上的手指停止滑动,万分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你要开心点。” 怎么能不开心呢?又没人骗她了,从此以后她不用每天翻着花样做菜,不用将外面的风言风语放在心上,不用为着他的冷落而心伤,不用……再爱他了。 —— 临走的前一天,谢老爷子突然从屋里拿出两根鱼竿,邀两位后辈去附近的鱼塘钓鱼。这两天天气好,鱼塘水面还未结冰,不少鱼抬起头来,密密麻麻地一群。 秦苒向来没什么耐心,而恰好钓鱼这项活动又需要人静下心来,她闲得无聊,旁若无人地蹲在地上逗起了蚂蚁。 谢简钓起来的第一条鱼约莫有三四斤的样子,活蹦乱跳地在桶里蹦着。她扔下手中的蚂蚁,趴在桶边去看。鱼的鳍一边大一边小,肚皮肥硕,一边眼睛处有花纹。 秦苒回忆起很久很久之前她做过的一个梦。她看着鱼,鱼看着她,最后她做了一个决定,把鱼给放回池塘。 “你这样,我恐怕一天都没有收获。”谢简看了她一眼,继续钓鱼。 第二次,他又钓起了一条三四斤的鱼。秦苒看了眼,诧异地发现居然又是这个倒霉蛋。谢简笑了笑,说:“是我的,终究还是我的。” 一个下午过去,谢老爷子钓了五六条,而谢简就收获了那一条。 最后这条鱼被带回家。家里的厨子把鱼杀好后,谢简挽好袖子,亲自下厨,做了一道清蒸鱼。 他给她夹鱼肉,脸上反常地挂着笑容:“多吃点,以后就难得吃到了。” “怎么难得吃到?以后回我这里,我多钓点新鲜的鱼。”谢老爷子尝了一口,“唔”一声,说,“勉强还能过得去。下次苒苒来做,我孙媳妇儿的手艺肯定比你好。” 回去的时候,谢简提议让她开车。秦苒一脸的不可思议:“如果你想和我一起死的话,那也不是不可以。” 他说:“这路前年才翻修过,而且车少,你可以当练车。” 秦苒缓缓摇头,她在这方面有障碍,大部分女司机都有这种障碍,只是她表现得尤为突出。 谢简率先坐上副驾驶座,语气吊儿郎当:“如果真的死了,就当我们殉情。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成为一段佳话。” “行了,你已经咒过我两回了。我还不想死。”最后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由于有心理阴影,她开得很慢,甚至比那天谢简开的都小心。时间过得很慢,外面的风景也变得有滋味起来。 几个小时后,车子顺利进城。谢简接手开车的任务:“你看,是不是没有问题?” 秦苒擦了擦额上的汗,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 这天下的离婚夫妻何其多,离了也各有各的活法,时间久了,再大的伤痕也能抚平。从老宅回来后,日子又有了短暂的平静。 一个星期后,秦苒得知了卢果果要结婚的消息。她和顾怀蕊一致怀疑:“果果,这是闪婚啊,靠谱么?” “别担心,我这不是驯夫有道么?再说他家里人也很喜欢我,婚期很快就敲定下来了。最主要是……”卢果果摸着腹部,满面笑容,“你们要当干妈了!” 对面的两人高兴了一阵,最后秦苒想起一个成语,脱口而出:“奉子成婚?” “就当是吧。”卢果果毫不介意,“我和他也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合不合适我还不知道啊?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没有门槛观念。现在孩子也有了,感情又融洽,现在不结婚,莫非让我以后大着肚子生个黑户出来?” 卢果果邀她俩去当伴娘,秦苒指了指自己,故作夸张:“你确定要我这个马上就要离婚的女人当你的伴娘?” “怕什么?婚礼上有不少能♂干青年,到时候我给你物色物色,早点找到第二春,气死谢简。” 顾怀蕊说:“再能干会有她老公能干?常言道,除却巫山不是云。经历过那么优秀的男人,眼光也会拔高,凡夫俗子哪儿能入得了眼?” 卢果果转向秦苒:“落魄贵妇,是这样么?” 秦苒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下,接着哭笑不得地点头:“好像还真是。” 那人除了薄情,无论在什么方面都是令女人神魂颠倒的对象。 ☆、31|第三十一章 今年的第一场雪,在凌晨一点左右,纷纷扬扬地开始往下飘。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很快就铺满一地,自行车棚、平房屋顶、街道中央……各处都积着厚厚的一层。裹着银装的干树枝不堪压力,“嘎吱”一声便断了。 秦苒夜起喝水,推开窗户,只觉一股冷意迎面扑来。银白色的城市,万籁俱寂,这时楼下巷道跑过一条狗,踩在雪地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轻轻地“哇”了一声,赶紧把这一幕用手机记录下来。 这么大的雪,在本市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点冷,她去柜子里找了件大衣披上,捧着热水杯坐在窗台前。家里的窗户几十年没换,老式又陈旧,却打扫得干干净净,上面的油漆剥落了几块,从这边望出去,所到之处像被框在画框里的油画。秦苒搓着水杯取暖,呼出一口白气。 这样大的雪,她还是第一次在本市看见。看了会儿,秦苒感觉头有点沉,想着不能受凉太久,便关掉窗户,钻进被窝,睡之前发了条动态,配了刚才拍的图片,写上一段话—— “冬天虽然是一年的结束,可也有不少惊喜呢。希望来年会更好!” 第二天早晨八点,杜依依准时把她叫醒。秦苒头脑昏沉,裹在被子里不肯起来。 “妈今天要去庙上看你婆婆。谢家老爷子可打电话来了,说元旦务必让我把她劝回家。你今天休息,在家随便弄点吃的,你爸要去学校办点事,完了还要去参加你三舅他大女儿的婚礼。” 她含糊地应着:“嗯……” 杜依依把她的被子掀开:“别睡了啊,年轻人要早点起床,赶紧下楼去买早饭,我得赶车去了。” 乍来的寒气让秦苒瞬间清醒。她揉揉头发,问:“妈,你刚才说,你要去庙上?” “是啊,我给你婆婆送点东西去。” “估计你是劝不动的。” 杜依依轻叹一声,又把话题扯到她身上:“你和谢家孩子那事儿,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最近吧。”她重新躺下,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妈可保不准那天就露风了。你好好想想,离了要不要跟你婆家那边的人捅破。” 她拿头捂住脑袋:“妈,你又没掉牙,风哪儿能透出去啊?这事儿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你赶紧去忙自己的吧。” “死孩子。”杜依依轻斥,接着拍了下被子里的人,“我听着你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儿,是感冒了不?” “头有点晕……你走之前把冲剂放桌上,我再睡会儿,醒了会兑着喝的……下雪呢,路上小心点儿,那边是山路……” 杜依依离开后,秦苒一觉睡到十一点。醒来时雪已经停了。 她下床拿了一卷纸过来,没半个小时就用掉一半。前些天去医院的时候,看到最近流感盛行,她应该也成了中招的倒霉蛋。人一生病,思想就消极。这个时候,她浑浑噩噩地,不免又想起那些糟心事,想着想着就骂了一声“谢简混蛋”。 中午的时候,秦苒把口罩翻出来戴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打车去了医院。患流感的人排了很长一路,咳嗽声不绝于耳,走廊里人来人往地都快把医院给挤爆。她挂了号,找好地方坐下。 这半天,来来去去,前面的十来个人都还没诊完。她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打开动态,发现有个挂着仓鼠头像的陌生人在下面点了个赞。 卢果果在下面评论:落魄贵妇,看好你!早点找到第二春!打败邪恶势力!你干儿子为你加油! 顾怀蕊:我老公昨晚半夜硬拉着我起床看雪…… 沈凝溪:宝贝儿,加油! 方骏:修车修到半夜,突然下雪了。什么时候一起吃饭啊? 看到方骏那条评论,她突然想这事儿来,于是回:过年之前。 “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有个成语叫“冤家路窄”,说是仇人或不愿意见面的人偏偏容易相遇,不可回避。想想还真是。秦苒收好手机,抬起头来,淡淡道:“你怎么在这里?” 谢简西装笔挺,显然是刚从公司赶过来:“医生让我定期来复查。你生病了?” 她别过头,不愿意回答。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多了又不免火药味儿浓厚,干脆沉默。 他的眉宇间露出些许不满,转头看了眼前面的队伍,又探出手去贴了贴她的额头,声线清冽:“发烧了?” “不牢谢总多心。” “别这么倔。我现在还是你丈夫,你就当是享受妻子应得的义务。”他拿出手机,翻出院长的号码,“我马上给你安排医生。” 谢简这话说得不算大声,却能让周围的人听清。一旁几个老老实实排队的病人都往这这边看过来,盯得秦苒满脸羞愧。她拉下他的手臂,阻止他的动作:“别,我可不想走后门,享特权。你有权是你的事,别把我拖下水。” 他只得作罢,同时站到她旁边,整个人笔直又严肃,引来不少女同胞的注目。 “我陪你。”他说。 秦苒左右不了他的行为,又不想在大庭广众面前闹出不愉快,只得由他。 轮到她的时候,已经快三点多。量了体温,开完药,医生建议她输个液。“你这淋巴结有点肿,喉咙也发炎了,先去做个皮试。” 做皮试的时候,女护士见她一脸紧张,安慰道:“忍一忍就过去了,放松啊,手别僵着。实在忍不了,抓着你老公的手,一下子就过去了。” 秦苒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把眼睛闭上,另一只手却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谢简的西装裤。他顺势握住,包在自己的大掌里,似笑非笑地说:“我记得你前年还骨折了一次,怎么现在矫情了?”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少说一句会死啊?” 还好这痛几秒就撑过去了。输液的时候,她赶他走:“我自己能行,你有事就去忙。” “你确定?”他挑了挑眉,“我记得那时你好像主动给我打了电话。再说我也没什么事,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 第25节 她听着他这话,话里透着一股酸气。这人真是嘴欠。想了想,她嘲他:“你那是建立在有目的性和欺骗性前提下的帮助。是我笨,没识破你的诡计。” “那时只是纯粹想帮助病人。” “那你后来怎么突然牵……”她瞬间失语,连多看他一眼都是煎熬,“你回去吧,在这里我很尴尬。” “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在这里发挥点作用。” 秦苒抚着额头:“你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赖皮?” “有么?”他在床边坐下,抬头看她的点滴,无视她的冷脸,“好像滴得快了点。”说完起身将点滴的速度调慢。 十多分钟后,他问:“我昨天从c市带了一盒桂花糕,在车上,你要不要吃?” “你能不能有点常识?我嗓子发炎,能吃那么甜腻的东西么?” 谢简“嗯”一声,用被子将她扎针的那只手盖住。过了会儿,他又问:“你是怎么感冒的?” “被人诅咒了。”她翻了个白眼。 “昨晚下雪的时候,我在高速路上堵了很久。” “哦。” “我每天都定期打扫仓鼠笼子。出差的时候就把它们托给刘先生养,他女儿很喜欢那对小东西。” “……” “你看起来胖了些。” “……” “我中午给妈妈打了电话,她说岳母去了庙上。” “……” 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听着他的念叨,很快就睡了过去。护士过来换输液瓶的时候,谢简比了个悄声的手势:“我太太休息了,麻烦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尽量轻点儿。” 屋里不算冷,他坐了会儿,把身上的大衣脱下,静静地看着她。他一夜未眠,本也是疲倦至极,现在却感受不到一丝困意。 中途,他拿出手机,看到那条回复,脸色不可抑制地沉了下。 —— “vip病房真是不一样,还提供床上小桌。你们这些腐*败份子。”秦苒端起白粥喝了一口。她喝了几口就喝不下了,嗓子堵着般难受,像哽着一口沙子,咽也咽不下。谢简把药和水杯递给她:“水是温的,不烫。” 吃完药,她坐起身来,认真地看向他:“过年之前,我们尽快把婚离了吧。” 他看了她一眼:“年后不行么?” 秦苒一字一句道:“新的一年,我想有个好开头。” 谢简气得内伤,却不好发作。他知道,一旦他多说两句,她就会亮出手里的武器把他反击得哑口无言。他现在是处于下风的那人,丝毫不能去触碰那些雷区。过多的逼近反而会使她反感,倒不如顺着她的意。 反正,来日方长。 “可以。” 秦苒重新躺下,眯起眼睛,翻过身背对着他。 “外面又下雪了。”他的声音从窗户那边传来。 她没理会,裹紧被子,很快又睡了过去。 —— 卢果果扯完证后的一个星期,就披着婚纱正式嫁人了。那天太阳很好,却极为寒冷。路上的积雪还没化,迎亲的车队排了很长一路。结婚的习俗还是太过繁杂,一项一项下来,闹得大冬天早起的一群人筋疲力尽,倒是肚子里有小豆丁的卢果果异常兴奋,全程喜气洋洋,跟捡了五百万似的,最后还好不矜持地在新郎脸上“吧唧”亲了几口。 尽管室内的温度不低,秦苒穿着礼服还是嫌冷。感冒才好几天,她不想再进医院,于是向别人借了一条披肩。 主持人一直在活跃气氛,顾怀蕊说:“其实根本用不着主持人,你看果果那鬼精灵,自己就能撑起全部场子了。就该安安静静地去教堂举行婚礼,宣个誓,交换个戒指。这折腾下去,估计还得让我们去挡酒。” 秦苒笑着说:“挡酒完了还得闹洞房。” “哎,对了,你和谢简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打算年前去离了。”她看着台上一脸幸福的卢果果,平静地说,“早离早解脱。” 顾怀蕊:“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 “还怎么挽回?趁着我们现在见面还能说两句,早点离开彼此也好,省得到时候越搅越浑。” 本来这段关系就略显荒谬,还维系着不斩断岂不是凭空折磨人?她想谢简应该也厌烦了,毕竟从两人闹开来以后,她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就连上次从医院回来,结果也是不欢而散。 他只不过是问了句“回哪个家”,她便冷眼相对:“各回各家,这点道理我以为你很懂了。” 他沉默地将她送回她父母的住处,又沉默地将车开走,脸色不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 只能偷偷在老婆动态下面点赞的人……谢渣为什么会用仓鼠头像啊,想想有点可怜。弱弱问一句,这文有男主党么? 卢果果结婚的对象是许若棠的表哥,所以,下章会有高能的吧。 ☆、32|第三十二章 婚礼进行得很热闹,新郎新娘都是健谈的人,把初识、趣事甚至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拿出来过了一遍。后来挡了敬酒的环节,秦苒和顾怀蕊两个伴娘被拉去奔赴战场。 起初秦苒万万不肯,喝醉后头疼欲裂的感受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可她不想扫众人的兴,况且这伴娘挡酒是常事,她念着还有两位人高马大的伴郎在,自己应该遭不了多少罪,便跟着卢果果挨桌走了一遍。喝第一口酒的时候,她想,天冷了,喝两杯酒就当是暖暖身体;喝第二口酒时,嗓子跟火烧似的;喝完第三口,她被呛得眼泪直往外冒。到后来,白的一灌下去,整个人都开始天旋地转,还好卢果果在一旁扶着她。 “喝不了就别勉强。”卢果果拉住她的胳膊,转身跟老公咬耳朵:“阿文,你把那桌的伴郎拉过来应付应付,我看秦苒不太行了。” 几分钟后,满面通红的秦苒被安排到了席上。刚一坐下,人就恍惚得很,旁边一位好心人给她递了杯茶,她咧开嘴笑笑,双眼无神,捧着茶杯半天都不知道干什么,俨然一副喝醉的状态。 或许是知道自己身边没人看着,秦苒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别人说什么都傻兮兮地应着。中途有位男士问她目前是不是单身,她摇头,又点头,模样乖巧傻气,惹得在场人的忍俊不禁。幸好没多久顾怀蕊过来把她拉走了。 “若棠怎么还没来?”走完一圈,卢果果悄悄把鲍志文拉到边上去问,“你说她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鲍志文看了眼手表说:“她说一点左右应该会到,估计现在在堵车。这丫头,最近交了个男朋友,我姑父都气死了,打死都不同意。她离家出走了几天,现在父女俩都在赌气。” 卢果果讶然:“不会吧,你姑父这么封建?人家都二十三了,交个男朋友也正常啊。” “那丫头在高中的时候就早恋过,后来被我姑父发现,差点没给她打死。” 鲍志文说我姑妈在若棠生出来没几分钟后就因为大出血去世了,所以她是我姑父一手带大的。他这又当爹又当妈的,能不为自己女儿的幸福着想么?卢果果想着以后既然是一家人了,她这个作为表嫂的应该多规劝一下,便揣着这个想法,等许若棠来了她好生出出主意。 许若棠是快到两点的时候到的,那时候婚礼已经进入尾声,只有些斗酒的人还在起哄。沈南跟在她旁边,脸色阴郁。两人像是刚吵过架。 卢果果一见沈南便说:“哎呀,若棠你这男朋友也太帅了。”沈南缓了脸色,说表嫂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新娘。 双眼红肿的许若棠把礼金奉上:“祝表哥表嫂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这气氛诡异又尴尬,尤其是眼前一双人互相不理睬的生硬态度,卢果果便想着拉他们去喝酒缓和下气氛。 正巧秦苒还烂醉如泥不晓人事地趴在椅子上,这边几个人走过来时,除了新婚夫妻脸色无异,另外两人皆愣了下。尤其是沈南,暗暗感慨了一句真不是时候。 “这位是我的两个同事兼好闺蜜。”卢果果指着两个伴娘,热情地向许若棠做着介绍,“秦苒你认识,上次一起吃过饭的;顾怀蕊,知性美女。” 许若棠脸色僵硬,干笑着点了点头。 她看着秦苒,脸部又是一僵,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一股脑地冒出来。 —— 秦苒晕晕乎乎地坐着,周围充斥着嘈杂的声音。她明明醉在酒坛子里,思维和听觉却异常灵敏。 这个时候,她的心跟刀子剜了一块那般疼。那天萧瑶说,他们不能在一起的绝大部分原因在于女方父亲的反对。 她还说,谢先生分手后,只过了三个月就结婚,我一度以为自己听到的是谣言。 酒精把脑袋烧得热热的,像在油锅上煎。她悲观地想,谢简你真是狠啊,拿我来垫背,当了你的免费保姆五年,最后还落了个惨淡的下场。你还让我知道你那些破事儿,我多傻,被你耍得团团转。 秦苒不禁想,她上辈子是刨了他祖坟还是杀了他全家? 许若棠敬了几杯酒,轮到秦苒时,卢果果挡下,说人家都喝醉了。 “不行,我得和许小姐喝一杯!”她半眯着眼,软瘫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离开椅子,拿过一旁的酒瓶,随便找了个杯子给满上。 “许小姐助我奔向新生活,敬你!” 在场的人,除却沈南,都是一头雾水。 都说喝醉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这个时候,秦苒的思维却异常清晰。她往前走了两步,举起酒杯,顺着许若棠的头顶倒了下去。酒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许若棠那张清纯可人的脸上。 秦苒觉得,她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她给了谢简一巴掌,又泼了许若棠的酒,挺直腰杆做回了原配,当真潇洒。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卢果果。她急忙上前夺过秦苒的酒杯,回过头对众人解释:“她喝醉了,一喝醉,脑袋就断片儿,上次还差点把我按进马桶里……”完了又看向鲍志文,“去拿毛巾来啊,受凉了不好。” 秦苒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女人,扬起唇角。喝醉?她是醉了,可此刻她比谁都清醒。 幸好许若棠只是强笑着摆摆手,没多计较,拿毛巾擦干脸后便借口有事,跟着沈南匆匆离开了。 —— 临近元旦几天,雪停停下下,冷得人直缩脖子。秦苒没有什么精神,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觉,几乎要进入冬眠状态。 这天,楼下老太太生了火炉,杜依依拉着秦苒下去闲聊。出门前,秦苒从抽屉里拿出一条刚织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毛衣。这本是之前她心血来潮给谢简织的,还未完成就被搁在一边了。她拿下去,老太太问是给谁的呀?秦苒摸着旁边那只大金毛的头,说周奶奶我可喜欢你们家琪琪了,特意给它织的啊。 老太太笑得脸都皱起来,直夸苒苒真有心。说完便去厨房拿了点心出来。几个人围着火炉闲聊,日子又安安逸逸地过去了。 最近谢简的工作量一天比一天大,起初每天还回家,到后来便直接在办公室扎根了。秘书对于他现在的状态很担忧,试着提了下,可谢简毫不在意,只说:“我回去了也是一个人。” 那个家没了她,他就算回去也没意义。徒有一室冷清罢了。 “桌上的茶是谁泡的?”半响,他指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问。 秘书回忆起来,答:“好像是财政部的蒋诗雅。刚才她上来送资料,我让她泡的。这茶还是夫人之前送过来的,她说谢总一直喝着走的,让我有空就给泡一杯。” 谢简恍了恍神,挥手让秘书下去干自己的事情。 秘书离开前,他问:“蒋诗雅进公司这段时间干得怎么样?” “还不错,各方面都很出众。老高倒是跟我说了好几回,说不知道这人才是谢总从哪里挖过来的,办事利索、效率高,又懂得为人处世。” 他略微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今晚谢简打算回公寓一趟,顺便拿换洗的衣物。处理好公司的事宜,他便径直开车回了家。 路上积雪很多,他开得很慢。在十字路口停车时,他偶然抬头,看见挡风玻璃前那个摇摇晃晃的海参娃娃。这是之前秦苒挂在上面的,她总说他的车太过严肃冷清,要多点生活气息才行,后来便买了这个小物件挂着。开车前,他将海参娃娃取下来,和车钥匙绑在了一起。 处处都是她的痕迹,却唯独没了她的气息。 两人协议离婚的期间,很少有过电话。偶尔有几次交谈,最后的结果都极为不愉快。后来他从岳母口中得知她最近过得很好,吃得香睡得着,没有半点伤感的模样。反观自己,成天堆在工作里,回家只能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和大床;偶尔精力有剩余时,只能想象着她的身体自行解决。听到她过得很好,他很开心,同时内心深处愈发地空虚。他甚至想,会不会有一天,她再也念不起他这个人? 第26节 每思及此,谢简就不免自我唾弃,旋即胸口跟针扎一般难受。他不敢去找她,只能趁空闲时间开车到江边,偷偷看她两眼;或者在深夜时关注她发的动态,字斟句酌,试图从每个字每个表情里抠出一点信息来。可她大多是发美食信息和心灵鸡汤,偶尔只发一个表情。每次谢简都会在她的动态下面看见一个叫“我只是个修车的”的人,他知道那人是谁,却只能恨得牙痒痒,差点盗了她的号,想看看那男人有没有和她聊天。 这么折腾下来,他瘦了快五斤,黑眼圈也加重不少,整个人阴郁又可怖,害得公司里的员工如履薄冰。 —— 元旦节的头一天,秦苒从外市取材回到家中。从飞机上下来后,她疲惫不堪,脖子尤其酸痛。 这个点接机口堵满了人。秦苒偶然抬头,一眼便在人群中注意到穿着驼色大衣的谢简。他站在远处,人又清瘦了些,看不出脸上的真实情绪,只觉得跟她印象中的男人有了细微差别。 秦苒没理会,拖着行李往前走。大概是跟她同一班飞机上有个明星,周围的小女生尖叫得很厉害,她还没走两步,一群人便蜂拥而上,将她挤得行动艰难。 就在秦苒不知所措的时候,人群中伸过来一只手,她认出了,急忙攀住。谢简一边护着她,一边拨开人群,折腾了好半天,两人终于走出来。 她继续大步往前,期间无意和他对视了下,眼里没有丝毫感动的情绪。他有点受伤,却不敢多言,只能跟在她后面。后来上车时他侧身给她系安全带,她一脸冷淡地避开,说不麻烦你了我有手。 谢简收回动作,刚才触碰到她肌肤的手指捻了捻,最终只得叹气。 她的侧脸僵硬又冰冷,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折磨。 ☆、33|第三十三章 谢简知道他和她走到这步田地,跟欺骗与隐瞒有很大一部分的关系。同时他对这段婚姻的盲目自信也是一大致命伤害。而现在她之于他的疏远和冷淡,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近来每晚他都无法安眠,有次实在难受得厉害,只能找出她留下的安眠药,吃了才勉强睡下。 上次他去医院复查时,偶遇了徐正谦和现任妻子。两人单独谈话的时候,徐正谦笑他孤家寡人一个,他撇撇嘴角,婉拒对方递过来的烟,说我老婆被我气走了啊有什么办法? “你这小子,从小就一根筋死到底。这天下的女人又不止你老婆一个,比她好的能排到太平洋去,随便找一个就是了。” 谢简抬起眼皮,看向远处的女人,低声说:“我没你那么混蛋。” 徐正谦点燃一支烟,眯着眼哭笑不得:“阿简你跟我不是半斤八两?你跟你那小白菜不是现在都搅合着呢么。” 谢简懒得跟他解释,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元旦节前一天,杜湘雅从庙上回到城中,直接去了杜依依家里。杜依依和老伴儿做了一大桌子好菜,等谢简从机场接回秦苒赶到那里时,正好到饭点。 吃饭时,桌上五人,有四人都怀揣着同一个秘密。 秦光耀脸色一直不太好,但未当众表现出来,怕被亲家看出破绽来。只是谢简第一次敬他酒时,他装聋没听见,后来才面无表情地接下。 下午,一家人又去楼下烤火。 下楼时,秦苒走在前面,挽着婆婆的手臂,问她近日过得怎么样。杜湘雅笑着说:“最近庙上忙,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谢简走在后面,尽量小心翼翼地插话,企图在母亲的庇护下多和她搭几句话,谁知每当他开口,气氛便冷掉。他暗自神伤,无奈又心焦。 楼下的老太太又生了火炉,炭烧得又红又亮,那条穿着毛衣的金毛趴在火炉旁。见他们一家人都来了,老太太很高兴,搬出凳子拿了小糕点出来,还喜不自禁地夸秦苒手巧。 老太太说:“这件毛衣是前两天苒苒给它织的,穿着可合适。以后等这年轻人有了娃娃,衣服都不用买外面的。” 谢简顺着看过去,一口气堵在喉咙,难受到咳嗽起来。他想起去年冬天的一段时间,她兴致勃勃地跟人学了打毛衣,每晚都投入不少精力在上面。有天睡前,她问他要不要毛衣。他答反正都是穿的,手织的和机器做的有什么区别。从那之后她便没再织过了。 杜湘雅见他咳嗽了两声,关心地问:“是不是感冒了?最近流感盛行,注意身体。” 他敛了眸,注视着眼前的点点火苗,手却怎么都烤不热。 他总以为她会无限地包容他,就像两人曾经在床事上的和谐。可他忽略了一件事,女人是因爱而性,如果没了爱,她连多呆一秒都难以忍受。 因为杜湘雅没去处,也住不惯酒店,杜依依提议让她暂时住秦苒的房间。为了不穿帮,秦苒只好跟着谢简离开。车子开到正街上时,她解开安全带,说:“送我去附近的酒店吧。” “我不放心。”他盯着前方,侧脸冷硬。 秦苒提高音调重复一次:“送我去附近的酒店,如果你不愿意,请在这里停车,我自己去找。” “我送你去沈凝溪的住处吧。” 她轻描淡写地答:“凝溪现在有男朋友了。” 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只得顺着她的意来。 车子在一家酒店面前停下,谢简跟着她下了车。登记入住的时候,前台小姐见两人都拿出身份证,问是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啊。 “两间房,我不认识他。”秦苒朝她笑了笑。 “你不用这么防着我的。”隔了会儿,他说。 “我为什么要防着你?”她拿了房卡,往电梯处走去,“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谢简登记的房间就在她隔壁,他却不能去干涉她的任何行为,只能裹着被子睁眼看天花板,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动静。奈何着酒店的隔音效果太好,他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好在知道她在他眼皮底下,没有安全隐患,他难得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已经天亮,她也早就退房离开。 —— 元旦节,按照以往的惯例,都是在谢老爷子那边过的。通常这个时候,谢家就会异常热闹。谢老爷子是他家几个兄弟中唯一一个靠做生意发大财的,其他的大都是普通人家。到了孙子这辈,各行各业都有,地位有高有低,穷富分明。 今年的聚会尤其热闹,添了不少新丁。一群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折坏了谢老爷子养的腊梅。他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一群后辈,又拍了拍一旁谢简的肩膀,说:“你爷爷我可是活不了两年的人了,你赶紧加把油,弄个重孙过来我带带。” 谢简苦笑,心想我现在连老婆的身都近不了还造什么人。再说,他这人的确不太喜欢小孩子。一来是不会和小孩相处,二来是怕孩子出生后会制造很多麻烦。 堂屋里,秦苒和一众亲戚聊天。这些一年才见过几次面的人她虽然能叫出称呼,却不太熟悉。有个同她年纪一般大的,按理她应该称呼“嫂子”的人拉着她的手问你身上怎么不戴首饰啊谢简这么有钱。 她敷衍地答:“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那人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他不买给你啊?”说完便看了眼四周,凑过来,压低声音,“是不是拿去养外面的小狐狸精了?我跟你说男人不肯为你花钱,要么是穷,要么是给别的女人花了。” 秦苒倒是被她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禁不住想,谢家这帮亲戚,真是各色尽有。 好在这一天过得相安无事。回去的路上,谢简酝酿了很久,小心翼翼地问她要不要回家看看那对仓鼠,她想了想,最后说好吧。 沾了仓鼠的光的谢简悲哀地想,现在他沦落至此,连动物的地位都比他高。 回到公寓,室内蒙了薄薄的一层灰。他解释道:“你不在的时候,我都住公司,也没打扫过。” 她淡淡地“嗯”一声,放下包,去看仓鼠。 奔波一天,谢简去洗澡,出来后发现室内空无一人。他的心无缘由地揪起,一股钝痛蔓延开来,同时脸上血色尽失。 这时秦苒端着水杯从次卧出来,见他双眼有点红,问:“你怎么了?” 他不语,别过脸,缄默地坐到沙发上去。 两人早早地便睡了,自然是分房。次卧里,秦苒把厚厚的冬衣脱掉,穿着保暖内衣躺下。随着闹钟的声音“滴滴答答”地在室内响起,她睡意全无,翻来覆去之后起床披上羽绒服,把房间里的电脑打开,开始看电影消遣时光。 之后的敲门声是何时响起的秦苒不知道,她的关注点都在荧幕里年轻时期的莱昂纳多身上。直到后来她无意间一瞥,见客厅的灯亮了,遂摘下耳机,穿好拖鞋往外面走。 “这么晚了,是谁……”她走出次卧,客厅强烈晃眼的灯光让她有种被烈日烧灼的错觉。 话语戛然而止,秦苒僵在原地,眯着眼看向门口。 那个跟之前气质相差万里的女孩儿攀着谢简的肩膀,泪眼婆娑地说谢先生我喜欢你啊我知道你是看在若棠的面子上才让我进公司,可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啊,若棠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因为突来的冲击力,谢简的后脑勺撞在墙壁上,痛苦不堪,双眼发昏,费力地扯开身上的女人。他晃了晃脑袋,推开蒋诗雅,见秦苒一脸讽刺地站在那边,张了张嘴,却无从开口。 蒋诗雅满面泪痕地转过身去,见到对面的秦苒,眼里闪过一丝意外,接着满面羞愧,像是受到屈辱般,飞快跑出门去。 室内恢复安静后,如死水般沉寂。秦苒低头裹紧羽绒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念了一句“谢简你真是好样的”。 谢简从来没有这样慌过。他大步朝她走过去,面带焦急:“我不知道她会突然这样做,我当时被她撞到墙上了……” “你现在还是不知道重点在哪里!”她抬起头来,陡然变得歇斯底里,走过去狠狠踹了两下他的小腿,接着蹲下来捂脸大哭,“我刚才多难堪你知道么?你怎么不去死啊……” 谢简手足无措,一股钻心的疼从小腿处传来。他去抱她,却被她扇了一耳光,又被她揪着衣领冷眼瞪着。那双眼睛让他无由来地害怕和悲哀,他求着她,说苒苒很多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不是我想的那样,是我看到的那样!”她听不进任何话,尖利的牙齿咬在他的小臂上,不停地发抖,“谢简我要和你离婚,马上,马上!”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无力。 她发狠似地打着他,挣脱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磨出来:“你真让我恶心……” 秦苒原以为她已经炼成了金刚不坏的躯体,却不料今晚发生的一切,彻底将她击溃。她被赤*裸裸地羞辱、嘲笑,被剥光衣服狠狠鞭笞,自尊被踩了一地。 “如果我能回到五年前,一定不会选择嫁给你。”稍微冷静一点后,她抹去脸上的泪,自嘲地笑了笑,“可惜这一切都是个笑话。以后我不会再犯贱,你也别挖空心思说什么解释了,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听到的。” 谢简两眼猩红,久久都未过神来。等关门声响起后,室内已经只剩他一人。 第二天谢简浑身带伤来到公司。秘书吃了一惊,见他心情极端不好,也不敢过多询问。 中午,他让秘书把公司的法律顾问找来,说是要拟一份离婚协议。秘书见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无限落魄,暗自叹息了一声。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若是没了牵扯的夫妻,离婚就是解脱,可这样的,离了怕是后悔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34|第三十四章 “协议人谢简、秦苒双方与2010年3月20日登记办理结婚登记手续。因协议人双方性格严重不合,无法继续共同生活,夫妻感情且已完全破裂,现双方就自愿离婚一事达成如下协议:一、谢简与秦苒自愿离婚;二、夫妻双方……” “不用念下去了。”谢简单手撑着太阳穴,神情疲惫,“直接拿给我,你先出去吧。” 从律师手里接过离婚协议书,他的心反倒平静了些。半响过去,谢简拿出手机,给秦苒发了条短信—— “晚上回来一趟吧,协议书我已经拟好了。” 她回得很快:好。 收到短信后,谢简转了转无名指上的婚戒,起身去窗边站了很久。 那年,刚开春,他和她去外面约会。吃完饭,两人徒步往回走,经过闹市区时,他从路边一个小女孩儿手里买了一朵玫瑰花赠与她。后来走到漆黑又安静的巷道里,他隐隐察觉到了她的害羞与惶恐,一股奇妙的情绪从内心逐渐蔓延开来。 就像小时候,她总爱躲在暗处偷偷看他,等到他将目光投过去时,她又皱起鼻子做鬼脸,再也不给他一个正眼。他靠近她时她会脸红、结巴,不靠近她时她又装作不理会他,实在有趣。后来两人交集少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记不起她当时的反应。直到杜湘雅把那张照片给他。 他们的第一个吻发生得水到渠成。巷道里,她偷偷拉住他的手,手指无意间在他的掌心上划了几笔,他的心尖又酥又痒,一股热气冲上头顶,转身握住她的肩膀,低头含住她的唇瓣。 狭窄漆黑的地方,他将她抵在墙上,舌头在她的口腔中扫荡。她无助地攀着他的肩,身体微微发抖,起初还不太适应,最后主动踮起脚回应他。 这个吻持续了大概三分多钟。等分开时,她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将大掌从她的衣摆处伸进去,循着平坦光滑小腹一路往上,最终轻轻覆住那掬香滑。一瞬间,她缩了缩身子,“等等……” 他反应过来,及时收回手,同时替她整理好衣服。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惊险的回忆。他想,人这一辈子多短啊,能遇到个合胃口的人更是艰难。他脑袋一热,抛开了身外事,鬼使神差地问了她一句:你要不要嫁给我? 她当时的反应,他至今还记忆犹新。 她将双手抵在他的胸前,语调结巴:有点太快了…… 第27节 他沉默,心想这是被拒绝了? 可过了会儿,她突然握住他的手,轻轻点头:太快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合适的人结婚。 最后两个都没合适结婚对象的人糊涂地凑到了一起,闪恋、闪婚,到后来在婚姻中磕磕绊绊地磨合,可没磨圆,反而用身上的刺把对方刺得遍体鳞伤。 说起来,这段婚姻,起始不明不白,过程模模糊糊,结束倒是干干脆脆。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谢简开车回家。下班高峰期,交通拥堵,一路上喇叭声不断,聒噪又刺耳。他将车窗打开,让噪音和冷风都灌进来。离家还不到一公里时,阴沉的天上飘下来小雪,路上很快就变得湿滑。他抬头看天,原本如压着石头的胸口又沉郁了几分。 车子到达车库时,谢简并没有急着去坐电梯,而是留在车里,拿了烟出来抽。 他一秒一秒地计时间,忘了手上的动作,等烟雾消散后,露出来的半截烟灰陡然落下,打在西装裤上,印下一团污迹。 手机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他如梦初醒,将燃尽的烟头熄灭,按下接听键。 “我已经到了,你在哪里?” “我……在车库,马上回来。” “好,我等你。” 他动作缓慢地拿了外套下车,一步步往电梯处走去。 电梯门打开时,谢简突然回忆起那个从徐正谦生日宴回家的晚上。她站在电梯门内,笑得那样明朗却绝望,他现在懂了,她是在讽刺他、嘲笑他,跟他做最后的道别。 男人大都觉得,无伤大雅的谎言只要隐藏好,很快就能被时间遗忘;女人大都觉得,只要被骗,无论事大事小,都是一个疙瘩。 起初,谢简觉得,在这场婚姻中他是掌控者,现在,他成了彻彻底底的输家。 那次她问“你骗过我么”,他哑口无言。因为他的确骗过她,而且罪孽深重。他不仅在许若棠的事情上隐瞒了她,还处处冷落她、欺负她;他以为婚姻不过是柴米油盐、发泄欲望、传宗接代,却忘了,维系婚姻的纽带是信任和尊重。 他见过父亲走的歪路,可到了自己身上,却还是理解不来,何为婚姻。 电梯门关上,谢简摁着刚才被烟头烫伤的手指,将婚戒摘下。 —— 秦苒推开那扇门,一股冷意迎面扑来。奇怪,明明外面下着雪,温度极低,可这屋内却没温暖多少。她脱了鞋,将围巾裹好,熟练地寻到开关,屋内很快就被点亮。 从昨晚到现在,她双眼的红肿都还未完全消掉,嗓子的涩感扰得她不停咳嗽。秦苒摘下手套,跺了跺脚,将屋里的暖气打开。 她还有些不是很重要的小物件在这边,放在次卧里,上次没来得及拿走。其实她的东西不多,除了衣物、几本书籍,其他的东西一个纸箱子就能装完。公寓里大多数东西都是她当初到各处去搜寻来的装饰品,搬不走,也没必要搬走。 秦苒来到主卧,看着墙上的婚纱照,眼里平静无波。 七点左右,外面的雪停了,窗上一片雾气。谢简回来时,她正用手指在上面画笑脸。他神色无异,手里提着公文包,一身黑色大衣衬得整个人冷峻又肃穆。 她转过身,平静地说:“你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径直走向沙发。 其实离婚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也是个麻烦事。寻常夫妻要争孩子、争财产,有时吵得面红耳赤拳脚相向是很自然的事情。离了婚,就等于将之前的婚姻生活彻底抹去,不仅是从法律上,更是从双方关系上。从此,互相不干涉,从此陌路人。 秦苒庆幸她和谢简没有孩子,不会铁定在这个方面起争执,到时候又是一桩纠缠不清的官司。至于财产,过来人沈凝溪昨晚说,你给她当了五年的免费暖床保姆,从小姑娘都熬成老大妈了,他到时候不金山银山地给,你就别同意,跟他死磕到底。 她想想,拿了他的财产也好,总比人财两空好。 当谢简把那份离婚协议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来给她,她看到关于夫妻共同财产处理那项时,恍了半天神。 秦苒指着上面的数目、各种不动产以及她看不懂的几项,问他:“你是认真的么?” “我昨晚和律师商讨到凌晨三点,没有任何对你不利的事项。” 既然是他的想法,她也不必矫情,大方地收下就是了。 等浏览完其他几项,她点了点头,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笔,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完后,秦苒将笔递给他。 “我这里有笔。”他面不改色地拒绝,接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支钢笔。秦苒笑了笑,不置可否。 写第一笔时,没墨,他又画了第二笔,仍旧不行。 “你先等等,我去书房找下墨水。”他起身,掩饰住眼里的慌乱,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就用这支吧,别拖了。”秦苒叫住他,慢声说,“已经拖得太久了。” 从她提出离婚那一刻开始,兜兜转转,已经纠缠太久。她疲倦至极,也没有心思再去经营这段婚姻,现在唯一的解脱方式便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无瓜葛最好。 谢简缓缓转过身来,双眼仔细看,有些泛红。他说:“好。”然后大步走回来,接过她手中的笔,在甲方后面签上“谢简”两个字。 最后一笔写得有点歪,他看了半天,最后缓缓将笔放下。 半响后,他抬起头来,见她双眼通红,问:“为什么哭?” “我开心啊。”她笑了笑,“喜极而泣。” 他坐定不动,几分钟后起身去将客厅的灯关掉。这下,谁也看不见谁。 “我曾经以为,我们就这样过下去也好,你不烦我,我也不恼你。几年后生个孩子,和和睦睦地相处,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之前我们关系好转的时候,我还想,这下好了,说不定我们能生出感情来。两情相悦的婚姻多好,跟我爸妈那样。我爸宠着我妈,每天要对她说一遍‘我爱你’,很让人羡慕对吧?我从小就想,要是以后我能嫁给一个这样对我的人就好了。他不用很有钱,不用很帅,不用很会说甜言蜜语,但是他会包容我、尊重我,把我当成妻子来对待。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嫁给你么?” 由于看不见彼此,没有了那份恐惧,她缓缓说道: “因为我爱你,否则怎么愿意嫁给不爱自己的你?” “我爱了你二十几年,从小时候就开始了。” “你跟我求婚的时候,我开心得差点死掉。” “其实你是知道的吧,只是你觉得这份爱是累赘,是麻烦。” 她擦干眼泪,抱紧双臂,缩进沙发的角落里:“可那都是过去式了……” 他们有过最青涩的青梅竹马时光,却从来没有过一份纯粹无暇的爱情。时间穿插了太多的人和事,等两人再次相遇时,都不再是那个能豁出一切去爱人的少男少女。 谢简坐在她对面,脑子一片空白。屋内明明开着暖气,可寒意却袭遍全身。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开始呼吸困难,双眼泛红。等她说出“过去式”三个字时,他痛苦地抱着头,俨然在笼子里撞得遍体鳞伤的困兽。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抹了□□的尖刀,一刀一刀地往他身上戳,直至他鲜血淋漓,生不如死。 很久以前,他以为爱情是年少时光里最绚烂的那一朵烟花,很美,却只能停留一瞬;而现在,他明白了,爱情其实慢性□□。 谢简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就是,她说不爱了,他却早已病入膏肓。 ☆、35|第三十五章 那场雪从昨晚一直下到现在,很快整座城市又变得银装素裹。 从民政局出来,秦苒想,从这一刻开始,她和身边的男人再也没有关系了。回公寓的途中,她说:“以后你再结婚,我会来的,到时候别忘了我的请帖。” 谢简苦笑了下:“用得着这样么?” “如果有那一天,对你的下任妻子好点。”秦苒看着窗外说,“婚内冷暴力对一个女人来说,比得知男人出轨差不到哪里去。” 秦苒的口气轻描淡写,可有心人却能听得出来,她是在控诉。 开车的秘书听到这番对话,开始同情起老板来。 因为离婚协议书拟得很匆忙,而有些财产处理手续比较繁琐,两人拿到离婚证后,回到公寓,在律师的指导下,又签了好几份文件。等一切都完成,天色已经暗下来。 秦苒拖着之前没拿走的一点行李走到门口,说:“仓鼠就留给你,你平时养着,生活也能多点乐趣。我走了,再见。” 她转身离开,留给他一扇冰冷坚硬的门。 以前在两人的关系还没有破裂的时候,每次谢简出差,她都会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等他开车出了车库,她偶尔会在阳台上站很久,直到看见他的车消失在大街上才回屋。 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人会这样时时刻刻地关注他了。谢简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久久都无法接受从这一刻开始这间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事实。 如果说没离婚之前,他还能凭着两人的夫妻关系多存一点希冀,而现在,他是彻彻底底地意识到,秦苒离开他了。 她离开他了,或许再也不会回头。 —— 为了庆祝秦苒再次成为单身女人的第一晚,沈凝溪特意去买了上好的羊肉和一箱啤酒,在家里弄了个小火锅。 两个女人吃吃喝喝到晚上十点钟,后来秦苒抱着她又哭又笑:“凝溪,我跟你说,他给了我好多好多钱……等过几天,我们去拉斯维加斯……豪赌!” 沈凝溪摸着她的头:“好好好……难受就别笑了,哭出来吧啊,我都是过来人了。以后好好生活,要向前看知道不?” 清醒人不要试图和醉鬼讲道理。秦苒只听到“哭出来”三个字,没几秒便“哇”的一声,开始撕心裂肺地吼。后来据沈凝溪说,昨晚她阵仗大得把邻居惹来投诉了。 第二天早晨,宿醉过后,秦苒醒来,脑海里蹦出的一句话就是——我离婚了。 她在二十三岁那年,和谢简闪婚,又在二十八岁这年,再次成为单身女人。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后,仍是孓然一人。 可双眼的红肿涩感又在时刻提醒着她,这不是梦。她揉揉凌乱的短发,从床上坐起来。 其实对于以前的秦苒来说,生活很简单,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再艰难的事情,总不能伴随一辈子,反正到最后时间会冲走一切。离婚而已,又不是得癌症,总不能痛一生。 后来她盯着天花板,想起很久以前有人跟她说过,有着恋爱关系的女人是男人的导师,而这场关系结束后,大多数男人都会成熟许多。拱手把一个成熟的男人白白让给其他女人是件愚蠢的事情。 她现在也会思考这个问题,要是以后谢简娶了别的女人,她肯定会不甘,可那时候至少不会伤心。好了,她现在也不用担心外面的人觊觎谢夫人这个位置,至少从民政局出来那一刻,她就再也不用操心这些鬼问题了。 离婚有利有弊,虽然习惯难以割除,可秦苒觉得,利远远大于弊。 —— 秦苒做了一个梦,而这个梦,居然是之前梦境的续集。她好笑地想,原来梦也可以隔了这么多天继续做下去。 梦里的开头,她不停地往下掉,周围是见不到头的森林。后来森林被火一把烧光,一辆车开进来,方骏从上面下来,摘下头顶的帽子,对她鞠了一个躬,说我亲爱的公主殿下,明天跟我一起吃大排档吧。 第二天,秦苒坐在人声鼎沸的大排档里。方骏拿了两瓶啤酒过来,摆了一瓶在她面前。她直摆手,说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不能喝酒。 “行,那我自己喝。”他这人倒也爽快,开了酒瓶子就开始灌。 “我能冒昧地问一个问题么?” “当然。” “你多大啦?” 方骏突然笑开来,“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 他有着一张娃娃脸,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外人却很容易被他的外表给弄迷惑。“别人通常都认为我刚大学毕业,其实我已经二十九了。”方骏不以为意。 秦苒也讶然了片刻,直到他把身份证掏出来给她看,她才相信。 两人吃了快三个小时,最后结账的时候方骏突然说:“本来今晚我女儿也想过来见见你的,可是这地方太杂。下次我带你去个安静点的地方,带上我女儿。” 秦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了声。 他解释道:“我有个女儿,但不是亲生的,是个弃婴,我七年前在一大桥底下捡的,现在已经八岁了,在清桥小学上三年级,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第28节 “这样啊。”她感慨道,“你真是个好人。” “她上次听说一个阿姨救了我,一直吵着要见你。等有时间,我想带她去游乐园。” 秦苒理所当然地说:“做爸爸的是该多陪陪女儿。” “你也一起去吧。” “啊?” 他无比真诚地看着她:“我想邀请你,一起去游乐园,可以么?” —— 沈凝溪知道这件事后,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这男人真的是一朵奇葩!” 秦苒很困扰,把抱枕扔来扔去,最后干脆躺下来:“我真是拒绝不了他。他那双眼睛真的很诚恳,要是拒绝了我觉得我心里有内疚感。” “那人家就是想让你给他女儿当后妈呗。”沈凝溪说,“拐着弯地要你去陪他女儿,说不定其实早就对你芳心暗许。” “别胡说,方骏人很好,没那种企图。” 沈凝溪:“这可不一定。有感觉就处处,也不是坏事。你总不能一直挂着离异女人的身份,整天碌碌无为地过吧。” “单身怎么就是碌碌无为了?”秦苒白了她一眼,“我觉得单身挺好。” 沈凝溪笑她:“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感情之于你来说就是猛虎恶鬼。” 秦苒死活都不承认。但她知道,其实沈凝溪说得对,她本身就是一个懦弱的人,可偏偏记性好,长教训。在经历过谢简之后,她再也没有精力投入到另一段感情中。她彻底怕了,成了惊弓之鸟,再也不想踏入婚姻这个泥潭。 作为离异女性这个团体新增加的一员,秦苒在网上发现了一个论坛,里面基本全是她的同类人,她很快便注册了一个账号。不少女性都在里面发帖子,或抱怨生活不公,或怒骂小三儿,或分享经验。但大多数帖子都是负能量满满。 浏览了一阵,秦苒觉得自己也被这种负能量感染了。期间,她无意间翻到一个帖子,帖子标题是:离婚已经快一个星期了,可每晚都忍不住想前夫怎么办? 那人说她和前夫在大学时期就在一起了,毕业当天就去领的证。结婚五年,感情逐渐变淡、破裂,离婚的前一个月,她无意间翻到前夫的聊天记录,发现了前夫和另外一个女人的暧昧聊天记录。帖子的最后,那人说,虽然他对不起我在先,可我还是忍不住去想他的好。求助,我该怎么办? 有人回帖说,渣男有什么好想的,你也去找个啊,在他面前秀恩爱,气死他。 还有人恨铁不成钢地回,楼主你也是够贱的,难怪你前夫不要你。男人对唾手可得的爱永远都不会珍惜。 秦苒想了想,将双手搁在键盘上,慢慢打出一行字—— “每次想他的时候,把他对你的坏拎出来过一遍。” —— 没离婚之前,秦苒算是全心全意投入到婚姻中,以至于一个人生活后,突然没了目标。这种感觉从她和谢简拿到离婚证那天起就一直伴随,茫然到看不见头。她头疼得很,却全然不知该怎么去努力。 秦苒在一个帖子里看到有人说这是“离婚综合症”。离了婚的女人,尤其是以前围着丈夫转的离异女人,在离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有这种症状。说好听点是依赖症,说难听点,就是旧情难忘。 即便她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但在生活中仍旧处处都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如藤蔓般绊着她。比如她经常会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他的身影,她上班的地方和他的公司离得很近,时常工作累了一抬头便能看见那栋标志性的高楼,加上她有天去买了一个烤火炉回来,最后惊讶地发现上面都印着“时泰”两个字。 要全然把谢简从生活中抹去,她只能逃到另外一个城市去,可这显然不切实际。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却总是不太平静。 过年前的几天,秦苒去超市采购,经过食品区的时候偶然遇见那晚闯进公寓的女人。那件事于她是毁灭性的打击,也是压倒她和谢简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而现在,那人穿着超市的制服,正往促销区的水果摊上放橘子。这场面越看越讽刺,越看越像一部狗血剧。 如今蒋诗雅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跟当初的疯狂行为脱不了干系。那晚,她被公司里一位有资质的前辈骚扰,事后下来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凭什么她就该活得低人一等受尽欺负而有的人却能凭借良好的出身就顺风顺水地过上好生活?她迷恋谢简很长一段时间,之前就觉得他是个有绅士风度的男人,若是告白,被他接受了自然幸运,失败了也不至于被羞辱。谁知,那晚他的妻子竟然在家。 第二天,她就接到人事部的通知,她被辞退了。财务部的老周还一脸可惜,说你是把那位老大给得罪了还是怎么? 她一瞬跌落谷底,简历投了好几家公司都没回应。然后她发现一个绝望的事实,那便是那晚愚蠢冲动的行为将彻底毁了她的未来。 蒋诗雅原本以为谢简的那位妻子地位并不高,但她万万没想到,那晚之后他会这样赶尽杀绝。她愈发觉得羞辱,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在秦苒推着购物车经过她身旁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你知道许若棠的存在么?” 秦苒充耳不闻,继续推车往前走。 “你真的觉得谢太太这个位置你能坐一辈子?”后面的人不依不挠,声音甚至提高了好几倍。 秦苒突然很想笑。 作者有话要说: ☆、36|第二更哟 我第三次从梦中醒来后,习惯性地摸了摸旁边的枕头,空荡冰冷。屋里很静,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从那一刻,我意识到,屋里只剩我一个人了。 因为从昨天起,我成了一个离异男人。 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就在不久前,我的妻子还睡在我怀里。她睡觉的姿势不太稳定,但总是会紧紧地靠着我,我知道这是一种依赖的体现。同时,我也依赖着她。我享受着她在生活上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喜欢她总是在我耳边念叨她今天见到的趣事,我怀念着她在家里看电影时专注投入的表情。有人说,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抽离时,能将一个人的灵魂掏空。现在,我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我的妻子像是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一般。巨大的惶恐每天缠绕着我,我开始失眠,做重复的噩梦。 她现在过得好么?有没有跟我一样迷茫?我很想去看看她,可怕她看到我以后会躲得远远的。而我在心里又清楚地知道,她至少过得比之前好。 徐正谦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离婚的消息,特意打电话来恭喜我,邀请我去喝酒。 我说不必了,你自己去喝吧。 他说这天下美女何其多,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兄弟,你不会真的动情了吧?我劝你一句,不要动情,动情就是万劫不复。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动物,她能把你的坏记一辈子。 我想起秦苒那天说的话,迂回地告诉他沈凝溪有男朋友了。 徐正谦沉默了两秒,声音突然变得吊儿郎当起来。他哼一声,我也有儿子了。 我挂了电话。 外面的雪一直下不停,小区周围并没有太多生气。这里的人大都是忙碌的上班族,朝九晚五,行色匆匆。 我开车来到城西附近,找到了那位阿姨。她十年前搬到这边来,和一个大她十岁的水果小贩结了婚。 青石板路又湿又滑,砖墙内,一株梅花探出头来。阿姨来给我开门,惊讶地说阿简怎么你一个人来了,苒苒呢? 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不再年轻。 我说,我们离婚了。 我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它的确发生了、存在过。而那本离婚证,还被我放在卧室的抽屉里。我把它和安眠药放在一起,时刻提醒我我失去她的事实。 阿姨一路上没有说话,领着我进了屋。她的丈夫正在准备过年要吃的饺子,见我来了,热情地打着招呼,然后转向妻子,脸上出现不满的表情,埋怨她出去不多穿点万一又感冒了怎么办。 他们默契地相处,会拌嘴、会互相关心,吃饭的时候互相夹菜,生活幸福又平淡。 我突然很羡慕他们,随后内心生出一股巨大的内疚。我口口声声说着对婚姻负责,却还是让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伤了她的心。 她问我,你怎么不去死?那应该是恨极了。 我惊恐地意识到,这几年来,我消耗了她的付出和感情,还用着自私的方式对待她。 阿姨问我,你们怎么了? 我揉了揉额角,企图抑制太阳穴剧烈的跳动。 “我让她死心了。”我说。 “那你爱她么?” 我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那张温和到不留岁月痕迹的脸,然后抬头看着老旧剥皮的天花板。 我点点头,“爱。” “那你告诉她你爱她了么?” 我摇摇头。 我从未对她说过“爱”字,哪怕是带有欺骗性的。签字那晚,她跟我说,她的父亲每天都要对她的母亲说一遍“我爱你”。 我和她一起看过一部电影,叫《怦然心动》。那晚,我下班回家,她兴致勃勃地拉着我,说这是部好电影。她的眼里泛着光,我没有拒绝。 看完后,她期待地看着我:“你有什么感想么?” “很假。” 她的表情很失望。 其实不假。电影的男孩儿就是我。她后来说了一句话,很轻很轻,我还是听到了。她说:“先动情的人总爱自导自演。” 我是那个男孩儿,她是那个女孩儿。她有一个家庭给她正确的价值观,我有一个破碎的家庭予我残缺的人格。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看到我腐败的内心,或许看到了,却仍旧爱着我。 而我,没有看到她在背后注视的眼神。 或许我看到过,但我可以忽略了。 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我很想把当时的自己揍一顿,然后告诫自己,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她?回头看看她,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岁月永远不会回头,我也再无机会。 —— 我在办公室买了一架望远镜。 从这里看出去,我能看到她工作的地方。我每天开完会,都会将办公室的门紧闭,接着走到窗前,偷偷地注视她。 她在工作,专注又认真;她在喝水,双眼灵动又晶莹;她在打电话,脸上泛着笑。 我打开她的空间,翻着她最近的动态。我在之前注册了一个账号,以陌生人的身份偷偷加了她,看她在空间里发各种各样的动态。我用了仓鼠头像,实际上就是拍的家里那只小东西。事实上,我企图她能发现,却又害怕她发现。 这几天,她和那个叫方骏的人互动得很频繁。我让人查了那个男人,背景很单纯,普通人家出身,父母双亡,有个养女,工作勤快,不是坏人。 我嫉妒得发狂,却忍不住在她的动态下面点赞。 那天,我下班开车回家。经过她公司门口时,远远就看见她背着包从里面出来。 她低着头,穿了一身大红色羽绒服。我按了两下喇叭,她往这边看过来,目光只停留了一瞬。 行人过完斑马线,我启动车子,往公寓的方向开去。 她说,如果能回到五年前,一定不会嫁给我。我想,如果有那一天,我还是会娶她。 这一次,视为珍宝,定不相负。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嘻嘻 ☆、第一卷完 秦苒突然很想笑。她觉得荒谬又难以置信,可心里那股气又被彻底激了出来,于是转过身,面带讽刺:“你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幅德行?三更半夜跑到已婚男人家里投怀送抱,做人贱到你这种地步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我告诉你,他谢简就是我养的狗,这链子一天还握在我手上,你就没本事来抢。或者哪一天我不要他了,你也未必能得到。” 第29节 那一刻,秦苒突然觉得很解气。这世上的丑陋她见过太多,大多数都是因为贪欲,而对“爱情”的贪欲,不过是一种对富贵生活向往的掩饰。她不相信眼前的女人真的爱谢简,这不过是迷恋他的外表和钱财。 蒋诗雅双眼通红:“那又怎样?你比我好得到哪里去?” “我当然比你好。我可以告诉你,是我先不要他的。但我不会离婚,我就要耗着他,耗他一辈子。只要我在一天,谢太太的位置就是我的。我管他什么许小姐王小姐,就算是真爱,也是见不得光的。” 说完,秦苒将手里的推车扔到一边,“见不得光就是过街老鼠,谁让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原配?不服么?不服给我憋着。” 几天后,秦苒万万没想到自己成了各大对抗第三者女性论坛里的大红人。那天她在超市的英勇一幕被人记录下来,放到网上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番。视频里的她眼神表情语言都极为到位,堪比好莱坞影星。卢果果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说贵妇你怎么那么溜啊我太佩服你了谢简看到了肯定要气死啊。 秦苒庆幸视频的发布人给她打了码,并且没有曝光之前的内容。她不想让卢果果知道许若棠的事情,这样双方都会很尴尬。 她巧妙地挪开话题:“果果你都怀孕了,你老公还让你碰手机?” “这才几天啊,你思想别迂腐。对了,你现在还住在你朋友的公寓啊?打算自己找房子么?要跃层的复式的还是独栋别墅?” 秦苒这段时间的确在考虑找房子的事情。一直住在沈凝溪这里也不是办法,况且凝溪现在有了男朋友,很多时候都不方便。前几天她去看了几处房子,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没成。既然是一个人住,她也不贪心,太大过于空旷,太小又过于拥挤,可要找到一套符合她心意的房子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卢果果说:“你现在是独立的富婆了,房子任你挑。到时候再养几个美男,岂不美哉?” 秦苒哭笑不得:“注意我干儿子的胎教。” “我说真的,你可别亏待自己。” “行了,你别操心,我现在吃得香睡得好,日子过得不知道逍遥到哪里去了。” 卢果果不信:“就你这闷葫芦、别扭货。” 卢果果的这番话让她不得不开始省视这些天来的状态。事后秦苒细想,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得做点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隔天她和母亲去采购年货,半途杜依依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她往购物车里塞了一盒牛肉,随口说:“就这样吧,我暂时还没打算。” 杜依依这样劝说她:“要是有困难就跟妈说,别人不了解你,妈懂。有事儿别憋着,憋坏了不好。” 不仅是身边的好友,连母亲都这么说,看来她的日子真的过得浑浑噩噩没有方向。秦苒无奈地想,亏她还自欺欺人地认为她该归为最潇洒的离异女性那一类,拿着钱逍遥自在又不愁吃穿,殊不知倒是她成了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面的人。 她想过去看心理医生,或许能早点摆脱这种境地,可同时她又怕在外人面前说出内心最隐晦的想法和情感,即便对方是有职业操守的医生。她总觉得这样像被扒了一层皮,羞愧又赤*裸。夜里秦苒躲在被窝里想,她肯定是和谢简相处久了,连他过度的自尊心都给依葫芦画瓢地给学了过来。都说夫妻会互相影响,她没从他身上获取到聪慧和手腕,倒是把他那一套坏毛病钻了精髓。 这样思考一番,她又对他多了几分不满,第二天便把买的烤火炉送给了楼下的邻居。 可在这城市里,又免不了偶遇。那天她下了班,刚出公司门口,便看见谢简的车停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前等红灯。她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迅速别开眼,过了没多久他的车就隐入了车流中。她松了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前几天自己在超市里她拐弯抹角地骂他的事情,心里得意又畅快,最后一路哼着歌回家。 当晚,秦苒把要找房子的事情说给沈凝溪听。沈凝溪边涂指甲油边说:“我认识一个中介,比较靠谱,你要是着急的话,明天就可以去看。” 隔天,沈凝溪推掉和男友的约会,当真带她去见了那名中介。因为有层熟人关系的缘故,那人很热心地在二环附近给她推荐了一套急着要卖出去的公寓。两室一厅一卫,地点就在地铁口附近,临着商业街,除了吵闹些,不管是小区设施、安保还是公寓本身的装潢都很符合秦苒心中的构想。 秦苒这人很容易被别人说服,听那中介热心讲解,正好这房子又合了她的意,没多做考虑便入了手。 沈凝溪说她真是不挑,这没几天就办完手续。秦苒说:“这跟买衣服是一个道理,往往第一眼看中的是最满意的,后面的可能都没那么喜欢了。倒不如爽快点,还能省时间。” 沈凝溪问:“你怎么知道第一眼看中的就是满意的?万一后面还有更好的呢?” “有再好的就有更好的,我不贪心,合眼缘就行。” 没几天,秦苒就搬了进去。这房子之前的主人去国外留学了,临走时送了一盆多肉植物给她,还极为热情地送了她一包母亲自制的牛肉干。她看电视时贪嘴,把整包牛肉干都吃完,结果第二天起来牙疼得紧。 秦苒的邻居是一对普通情侣,在她搬进来当天就请她去家里做客。得知她牙疼,女主人还专门拿了治牙疼的胶囊出来。这家人还养了一条黄色拉布拉多,只是女主人正好怀孕了,正打算重新为它寻个主人。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怀孕的时候可以把狗狗给我养。”秦苒试着问了下。 结果女主人很高兴地说:“那太好了,这样我们以后还能天天见到它。” 秦苒:“就是我们住得近,怕它不习惯待在我那边,隔天就跑回去了。” “这个倒不会。之前你还没住进来的时候,隔壁那孩子可喜欢它了,天天给它喂好吃的。现在它基本是两头跑,哪家都住得惯。” 当晚,秦苒就将那条名叫豆豆的拉布拉多牵回了家。她给它喂了好吃的,又照了照片,发了条动态。家里有个活物,她晚上睡得尤为安心,第二天起床时心情大好,带着奇奇去小区里跑了一圈。 除夕夜的那天,秦苒陪着父母在家边包饺子边看联欢晚会。八点多的时候,她接到从老宅打过来的电话,谢老爷子问她身体好点没,她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忙答还有点不舒服。 “那你好好休息,替我慰问下你的父母,身体好了可别忘了我这把老骨头。” “好的爷爷,新年快乐。” “红包给你留着呢。今年多包了点,明年我可急着抱孙子呐。” 包饺子的时候,她心不在焉,散了好几个。杜依依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妈我去外面买烟花。临走时杜依依嘱咐她:“小心点儿,这楼下有熊孩子爱玩儿炮仗!” 经过巷子时,有几个小孩儿拿着烟花棒到处跑。秦苒低着头往前走,没多久,天上飘下来晶莹小片的雪花。走到巷子口时,后面突然炸出巨大的响声,她吓得赶紧往前跑了几步,回头看时,路灯下的几个小鬼正朝这边吐舌头。她拍拍胸口,继续往小卖铺的方向走,回来时抱了一桶烟花。 等再次路过小巷时,却发现这里已经没人。路灯年久失修,时暗时明,雪花飘下来,落在地上,很快就铺满一层。秦苒在灯下驻足了片刻,最后抱着烟花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分钟左右过去,穿着驼色大衣、身材高大修长的男人从巷子暗处走出来,长长地吁出一口白气后,对着前方的空气语气落寞地说了句“新年快乐”。 —— 十二点快到的时候,秦苒反倒意兴阑珊起来。她跑进屋里,把窗户关上。虽然外面的鞭炮声不断,可仍旧敌不过手机的震动声。同事好友的新年祝福源源不断地发送到手机上,除却几个交情好的,剩下的一律都是复制的祝福语。她看了几条,便放下,后来收到方骏发过来的图片。图片里,他抱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可爱小女孩儿,女孩儿手里挥着一根五光十色的烟花棒,两人都笑得很开心。配文字——“祝亲爱的秦阿姨新年快乐,越来越年轻!” 她突然觉得心头一暖,回:祝可爱的晴晴小朋友和她的爸爸新年快乐! 又回了几条祝福,秦苒关掉手机,去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笔记本。笔记本封面有些旧,款式也老。她将窗帘拉上,开了台灯,翻开笔记本。 上面记录了她整个初中到高中生活的烦心事和趣事,也有当时的少女情怀。比如抄两句张爱玲、三毛等女作家文中的经典语句,后面通常还画了一个红心。如今看着,秦苒突然感慨自己已经不年轻了。她漾着笑,一页一页地翻着看,翻到二十多页时,笑容突然凝住。 “写给那个我暗恋了很久的男孩儿: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秦苒,小时候和你玩过几天的女孩儿。我知道你在附中上学,和我的学校只隔了半条街。我每天放学都会经过你的学校门口,希望能见到你一面。我看见过你穿白衬衫,比我们班的男生穿起来好看多了,就算你穿校服也很好看。那天你从学校门口出来,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就是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可能这份心情你不会知道,但是我写在这个本子上,希望将来有一天能鼓起勇气传达给你。如果你不接受也没关系,我还是会一直喜欢你。今天我们班女生提到了你,我有点生气,这应该是吃醋的感觉吧?可惜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某一个角落,有一个叫秦苒的女生,一直喜欢着你。” 零点钟声敲响那一刻,整片天空都被礼花给点亮。 秦苒将那页纸撕下来,拿了打火机点燃。灰烬飞得很高,火光把她的脸衬得很柔美。一滴泪砸在还未燃尽的纸上,扑哧一声蒸发掉。 ☆、第一更哎 大年初一那日,秦苒的手机掉进了水里,差点报废。ltし她头疼地去拿去维修,所幸在临出发去邻市游玩的前一天取回了手机。 一路上,短信电话不断,沈凝溪说:“凭你现在的资产,巴结的人肯定源源不断。” 秦苒叹气:“我和谢简离婚这件事,除了我父母还有你们几个人,别人都还不知道。等以后时机成熟,再说也不迟。” 沈凝溪讶然,说我还纳闷这段日子媒体怎么风平浪静的。 “恋爱中的女人就是没头脑。”秦苒给出中肯的评价。语罢,她点开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是条很平常的新年祝福短信。 ——秦小姐你好,我是你新搬来的邻居,祝你新年快乐。 新搬来的邻居?秦苒想了想,立马给那家的女主人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背景音有点嘈杂,女主人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笑着说:“是这样的秦小姐,我老公换工作了,而且之前的房子太小,宝宝生出来没有地方住,所以我们把房子卖了。对不起啊没来得及跟你说。” 这话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可秦苒没听出来。她只是有点遗憾,那么和善的一家人突然就搬走,甚至还没来得及相处几天。 “那新邻居是……” 女主人说:“是个挺普通的上班族,人看着很老实,挺不错的。” 上班族,老实,挺不错。秦苒挂了电话,思索了一阵,最后出于礼貌,回了短信:谢谢,同乐。 谁料那边很快就回复:不客气。 秦苒很快就把这件事放到一边,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旅行当中。邻市是个著名的旅游城市,四季如春,有美丽的内陆湖和大片大片的草原。她和沈凝溪都很久没有出来畅快地玩儿了,两个女人一路走过来,买了一大堆东西:丝巾、茶叶、玛瑙……秦苒觉得她们回去都可以开一个小店了。 当然花的钱也不少。可奇怪的是,她竟然花得通身畅快,浑然没有当已婚妇女那时的战战兢兢。沈凝溪听她说了,笑她:“你干嘛替你前夫省钱?你知不知道他一天的收入能够咱们买好多倍今天的战利品?或许还不止。” 秦苒:“我不太喜欢花钱是因为除了打点家用,好像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买了好看的衣服也比不上在家穿睡衣舒服,戴首饰的时间也少得可怜。这么一想,我好像还真挺持家的。”她想,若是嫁个普通人就好了。 “你这叫持家?你这叫提早成为黄脸婆!”沈凝溪皱眉,拿着一条丝巾在她的脖子上比划,然后说,“从今天开始,你要摆脱黄脸婆这个称号,成为新时代的离异女强人。你要改头换面,气死那个不珍惜你的臭男人。” 当然,这话只是说说。生活不是电影,她也不可能突然改变自己,尤其是沈凝溪建议的那种女强人风格。可这番话却直打入秦苒的内心,她想,不说外形,至少要从生活细节处开始改变。 回到家以后,秦苒给母亲打了个电话,问寄养在家里的那条拉布拉多现在的状况。杜依依哎哟一声,说:“它刚来就和楼下的琪琪玩儿上了,现在琪琪肚子大了。以前它的主人没给它做绝育手术?” “那不挺好的么?”她抿嘴笑,“别把狗狗生命中唯一的乐趣剥夺了。” 还没开始上班,秦苒一个人在公寓里,乐得逍遥自在。下午,她抱着薯片看了会儿电视剧,随后出门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回来。一个人吃饭实在不需要花太多的心思,满足就行。晚餐是白水煮面淋上自制牛肉酱,她吃了满满一大盆,最后舒了口气,把窗户打开,走到阳台处开始摆弄刚买来的几株植物。 这样的生活没有半点忧心事,而她也好像逐渐摆脱了离婚综合征,虽然偶尔还是会在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但相较于之前,情况已经改善许多。睡之前,她会留一盏灯,跟别人不一样,有光亮的情况下她才能一个人睡着。 对面新搬来的邻居有点诡异。秦苒到现在都还未见过他一面,也没见他回来过,更别说偶遇。 这天晚上,她去小区外面的超市买了一罐甜米酒回来,刚从电梯出来,就看见对面那扇打开的门。可没过两秒,门就被关上。她暗自感慨时间不对,大半夜又不好临时去拜访邻居,更何况万一里面是对情侣。就在这时,秦苒突然想起锅中还卤着叉烧,拍了拍额头,赶紧拿钥匙进屋。 这几天下来,她之前甩掉的肉长了些回来,脸色也红润不少。得过且过的日子虽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倒也安心和乐,至少不会被乱七八糟的事情给堵塞。 —— 除夕那晚,谢简开着车经过几近空旷的高架,绕远路回了公司。谢老爷子在前一天打电话给他,让他务必带着孙媳妇儿回家。老爷子说,你妈在庙里不肯回来,你那不争气的爸也成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家里除了管家没几个人陪我了。 他无奈,只得借口说秦苒生了病,不方便过来。 老爷子叹了口气,说好好好,你们都别管我了,让我这个老头子一个人过,等我死了你们抬口棺材来就行。 大年初一那天,谢简开车回了趟老宅,提了新年礼物上门,陪了爷爷一整天。临走时老爷子拍着他的肩,塞了两个红包给他,说:“另外一个是给孙媳妇儿的。” 谢简捏着红包,往停车的公路上走去。 天已经黑了,雪又大,道路虽然被清理干净,可没多久就难以通行。那晚,他被困在公路旁,手机没了电,独自一人在车里呆到天亮。 而秘书最近很苦恼,大过年的,要陪着老板在公司加班。在数倍工资和一个月假期的诱惑下,他只能背上行李,从千里迢迢的家乡赶回来,被老板压榨。 常年来一贯以精英外表示人的老板最近变得很反常,不仅经常对着空气出神,更是问他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他和女朋友的相处方式、女人生气该怎么哄等等。秘书扶额,在他问第四个问题时,说:“谢总,其实我没有女朋友。” 谢简看了他一眼,神情平淡地“嗯”了声。 “其实,女人应该只需要一份真心吧。”秘书思忖几秒,说,“如果以真心待她的话,她会感动的。” 谢简又“嗯”一声,神色晦暗。秘书心想,这是懂了还是没懂啊? 这两天雪一直下,秦苒自从搬了新家,还没来得及请好友吃饭。大年初八那天,她买了煮火锅的食材回来,把卢果果、顾怀蕊等人请过来吃饭。中途洗碗时,她想起方骏,便打了个电话给他,让他带着女儿一起过来。 这一来就是六个人,个个拖家带口的,最后算上卢果果肚子里那个,得是七个人。顾怀蕊和她老公来得最晚。两人挽着手一起进屋,男方英俊斯文,手里提着一个新鲜的水果篮子。 原本就不大的公寓显得有点拥挤,所幸大家都是熟人,没有半点拘谨。 方骏的女儿晴晴长了一双尤为黑亮的眼睛,父女俩看着有点相似,若不说没有血缘关系,外人肯定会以为他们是兄妹。 吃饭前,方骏来厨房给她打下手。秦苒无意间问起:“你没带着晴晴回家过年么?” “现在这边就我和晴晴两个人。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手上专注地洗菜,侧过脸和她说话,“不过爷爷奶奶还在,除夕那天我回去看了他们。” “嗯。是应该多陪陪老人。” “晴晴那丫头可真是喜欢你啊。”过了会儿,他说,“刚进门的时候,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后来还偷偷跟我说,秦阿姨长得好可爱。” 秦苒打趣道:“你该不会是嫉妒我了吧?” 第30节 方骏老实答:“嫉妒倒没有,只是有点失落。” 家里的桌子刚好能坐下七个人。众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涮羊肉,因为有小孩子和孕妇,只能饮料代酒。 顾怀蕊和她的丈夫虽然结婚快两年,可仍旧如胶似漆,俨然新婚夫妇。而卢果果则因为怀孕,脾气见长,跟丈夫撒娇不成就翻脸,惹得桌上唯一的小丫头捂嘴偷笑:“卢阿姨比晴晴还小气。” “阿姨肚子里有宝宝了,是宝宝小气。” 谁知这小丫头拆她台:“阿姨你不要说谎,这是耍小孩子脾气,我爸爸就经常这么说我。” 卢果果对这童言无忌感到好气又好笑,最后瞪了丈夫一眼。 半夜十点左右,众人陆陆续续离开。餐后桌上一片狼藉,方骏主动要求留下帮她收拾。秦苒指了指在沙发上揉眼睛的小丫头:“我自己能行,你赶紧把孩子带回去休息吧。” “那好。”他把女儿从沙发上抱起来,“跟秦阿姨说再见。” “阿姨再见。” 秦苒送父女俩下楼,顺便把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递给方骏:“给孩子围上,这么冷的天。” 晴晴乖巧地亲了下她的脸,最后甜甜地问:“阿姨,我以后还能来找你玩儿么?” “可以呀,随时都可以。”秦苒摸了摸她的头,“阿姨做好吃的给你吃。” 父女俩离开后,秦苒跺跺脚,转身往楼道内走去。电梯在十五楼停下,正好是她所在的楼层。她想,或许是那个素未谋面的邻居?可转念一思考,这一路上根本没见过有人往这边来啊。 她撇开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回到屋里,收拾好餐桌,泡了个热水澡便睡下,第二天中午才醒,又懒得做饭,随便叫了个附近的外卖,吃完就看电影,安然自得地享受单身生活,实在清闲。 ☆、第二更哎 假期的最后一天,雪总算停了,阴沉的天空也开始放晴,但仍旧冷到骨子里。秦苒裹着毯子蜷在沙发上看《傲慢与偏见》,在看到开头势利的本尼特太太要求丈夫去拜访新来的邻居时,突然又想起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邻居。 于是在吃晚饭之前,秦苒简单披了件羽绒服,挽了个发髻,来到对面,按响门铃。按照之前那位女主人的叙述,她事先在脑海里把这位邻居的形象构想了一遍。他应该是一名戴着眼镜、中等身材、面容憨厚的工薪族,如果他再善谈些,她想她的邻里关系应该会处理得非常融洽。 结果按了几遍门铃,没任何回应。 秦苒猜,或许他已经回家过年。她这样唐突,应该等些日子后再来打扰也不迟。也可能是她运气不好,每次都逢不见合适的时候。 她只得回到屋里,继续看电影。 吃晚饭之前,门铃突然响起来。她急忙将毛毯掀开,穿好衣服鞋子去开门。应该是那名邻居。 她将手搭上门把,换上一副友善的表情,连门外是谁都没来得及看。 —— 门铃突然响起,盖着毛毯打盹的谢简缓缓睁开眼。这几天的超负荷工作让他从内到外都非常疲倦,太阳穴总是“突突”地跳。前几天着了凉,加上过度劳累,他今早起来吞了两片感冒药,结果一不小心睡到现在。 他捂嘴咳嗽了两声,来到玄关处,顺着猫眼看出去,在看到来人时,浑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 待她离开后,他迅速去洗了把脸,换上一件正式的西装,拿了玄关处那束玫瑰。 约莫几十分钟后,他终于来到她家门前,按响了门铃。即便事先预料到可能会吃闭门羹,但因为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加上他认为这不是一件能够一蹴而就的事情,所以心态放得很正。 前几日,他故意避着她,早出晚归,就是为了放慢节奏。 他知道以前那场枯燥又缺少沟通且布满裂痕的婚姻让她经历了很痛苦的一段时期,她现在对他肯定万分怨恨,但他抑制不住心里的冲动,出高价说服了那对夫妻,搬到了这里。 自从离婚后,谢简每晚都睡得很不安稳,常常做些奇奇怪怪的梦,醒来时胸口处感觉空缺了很大一块,闷得透不过气来。过年那段时间,他几乎是一个人度过,冷冷清清地,只能靠工作转移注意力。 昨晚,他随便煮了点白粥吃下。电视里播着极为无聊的谍战剧,角落里那两只仓鼠还在跑轮,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走,时间过得无趣又缓慢。他知道她请了朋友来吃饭,十点多的时候,她送客人离去,脸上挂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轻松笑容。后来他跟着她出了门,在楼道里远远地看见她跟男人抱着的那个孩子告别。他虽然不愿意承认,内心却十分嫉妒。 离了他,她似乎过得很好,而他则过得十分艰难,每日都像在油锅里煎熬一般。 —— 门外的人是谢简。 秦苒有些眩晕。她的表情当场便僵硬住,同时脑海里迅速将那日女主人的话过了一遍,又将这几天的疑惑串联起来,很快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穿着极为正式的西装,手里捧着一大束艳俗的玫瑰,站得笔直,面带微笑:“你好,我是你新来的邻居,谢简。” 这样没有新意又尴尬的开场白让空气凝住。 秦苒盯着他那张俊脸,差点说出“你脸皮怎么这么厚”的话来。但她懂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于是绷着脸缄默。这样尴尬的场景,她实在想不出一个词语,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毅然决然地将门关上。 客厅里,秦苒揉着头发来回地走。她想不通他做出这种行为的根据。而她原本都已经过习惯了脱离他的生活,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又介入进来。 她头疼又有点不知所措,最后停下来,来到玄关处,再次将门打开。 他还在门外。秦苒下意识拔高语调:“如果你是因为后悔那笔分给我的财产,那么我看不起你。”她只能想到这个理由。离婚那天,他分给她的财产足够她花几辈子。 “是,我后悔了,但不是因为财产。”他说。 她二话不说将门关上。 很快,敲门声又传来,频繁且有毅力。秦苒无奈,心烦气躁地去开门。 “上次你让我找的u盘。”他摊开掌心。 她冷淡回之:“谢谢。”说完去拿他手里的u盘。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在她靠近时,他的掌心稍稍往上抬了下,和她的指腹有轻微的摩擦。 谢简盯着她:“不客气。”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秦苒快疯了。她觉得她应该找谢简谈一谈,至少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说两人未来的发展。她不想这样,每天和他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样痛苦又尴尬,她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被他击溃,然后又陷入无止境的怪圈中。 晚上,她找到他之前的号码,发了条短信让他过来一趟,说是要谈谈。 几分钟后,谢简准时出现门口。他穿了一件黑色毛衣,捂着唇咳嗽,“抱歉,有点感冒。” “进来吧。” 他低着头没动。秦苒把那双女士拖鞋扔给他:“我一个人住,没多余的鞋子。” 进屋后,像对待客人那般,她给他倒了杯水,招呼他坐下。 秦苒进了卧室,出来后,把一个红色小本子甩在他面前:“我们已经离婚了。” 谢简用手掩着唇,脸色略显苍白:“我知道。” “所以,谢先生,我希望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谁也不干涉谁。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尽快搬走。” 他正色,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继续说:“当然,如果你很喜欢住在这里,那我搬走也可以。” “我没有恶意。”他终于开口。 秦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她和他对峙着,气氛冷凝又让人极为不愉快。既然要斩断,当初他们从民政局出来那一刻,就应该彻底断干净。 半响后,谢简眼里流露出痛苦的情绪,喉结滚动了两下,艰难地开口:“苒苒,我很想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缓慢又诚恳,很容易让人觉得这是发自肺腑的话。 这样的话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冲击。在秦苒眼里,他是一个手段极为高明的骗子,把她耍得团团转。这种形象根深蒂固,造成她对他的戒备和排斥。而她相信,他现在这番话,也不过是因为在闲暇时期想起了曾经有个尽心尽力为他做饭洗衣暖床的妻子时编排出来的谎言。 她不会再轻易上当,更不会听信他的鬼话。 看他的态度,这场谈判是泡汤了。她头昏脑涨,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秒,最后下了逐客令。 谢简边咳嗽边起身,轻轻说了句“晚安”。 “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刚才说的话,终止这个无聊的举动。谢先生,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吃不起饭的穷人,而你有一时兴起就买房子的心情,还不如多帮助一些可怜的人。” 他侧过身来,咳嗽仍旧没停止,“我会考虑的。” 她冷声回:“谢谢。” —— 睡之前,秦苒点开了有些时日没有逛过的论坛,想了半天,最后发帖求助:离婚一个多月,前夫今天搬来我隔壁,我该怎么办? 帖子很快就有人回复。第一个回帖的人说:天呐,好狗血,楼主快详细说说。 秦苒把她的经历简略地叙述了一遍。 第二个人回:这样看来,你前夫肯定是想挽回。他一定是失去你感到后悔了,说明他对你有感情。 后来有一堆人赞同。 她关了电脑,头疼地躺进被窝里,直到凌晨两三点才睡着。隔天开始上班,秦苒被昨晚设的闹钟给震醒,在被窝里赖了一会热,最后迷蒙着双眼起床做了小米粥、煎蛋和吐司。 出门时,她正好遇见拿着公文包准备去公司的谢简。 “早上好。”他别有深意地看着她。 有什么比早上起来和前夫面对面更尴尬的事情么?秦苒没理会,大步朝电梯口走去。 这里住的大都是上班族,这个时刻电梯有些拥挤。数字逐渐变小,到十五楼时,电梯门打开,里面挤满了人。秦苒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站上去,电梯很快就发出了“嘀嘀”的警告声。有人的表情瞬间不太耐烦,“小姐,坐下一趟吧。” 她面露尴尬地退出来。 谢简赶上来,沉默地站在她旁边,高大的身形却很难让人忽略。她见了他那张脸就心里窝火,连带着等电梯也没了耐心,扭头就朝楼梯口走去。 她更加确信她上辈子肯定对他做了坏事,现在他要来讨债。 新年第一天上班,秦苒的状态十分不好,连着出了好几个错误,被主编教训得狗血淋头。等结束工作回到家,她又在小区门口“偶遇”了那人。 如果说今天早上还能称之为巧合,那么下午,她动动脚指头就能想到这是某个人刻意制造出来的“巧合”。 秦苒黑着脸朝他走过去,十分火大地问:“姓谢的,你有完没完?” ☆、第四十章 一个女人若是对男人死心,连带着对他的态度都会变化。感情且不论,只是心境会大不相同,把“厌恶”这两个字挑明是很自然的。只是,谢简没想到她对他已经失望到这种地步。在他看来,她现在连伪装的面具都懒得戴,已然到了万般不耐烦的地步。 他只能说“对不起”。事实上除了这三个字,他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可以说,多说一句就多一分触碰雷区的危险。 小区里在这个点还是有不少人,再继续下去不免失控,被好事者看了去又得闹心。秦苒平复好心情,瞪了他一眼,转身阔步往楼道里走去。 这人真是不可理喻阴魂不散自私自利!她愤愤地想。自己原本都要准备迎接新生活了,他还来搅浑她的现状。 这世上怎么有脸比城墙还厚的人? 秦苒气得没吃晚饭,啃了几片土司,又灌了一杯白开水,最后拿抱枕撒气,把它想象成那人,从墙上扔到地上,再狠狠踩了两脚。 第31节 所幸他搬过来后,并没有做出过分的举动,前几天还能“偶遇”,到后来,她连着一个星期都没看见他。 秦苒猜想他应该是出差去了。那一个星期里,她的生活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周末通常是秦苒最空闲的时候。她喜欢宅在家享受难得的清净,做点蛋挞饼干之类的小点心,或者看一部电影逛一会儿论坛,日子也就过去了。可手机一到中午就震动起来,原来是卢果果约她出去逛街,说是要让她帮忙选未来干儿子的衣服鞋帽。秦苒笑她连孩子性别都不知道这么早做准备干嘛。卢果果在那边威胁她:“你不过来的话,我就不让他认你当干妈了。” 之后,秦苒简单化了个妆便出门打的,来到卢果果说的商场外。 商场一楼的星巴克里,卢果果站起来朝她挥手,她朝那边看去,看到了一旁沉默喝着咖啡的许若棠。 因为之前的事情,秦苒对许若棠的印象并不太好。但她现在又不可能临阵脱逃,坦然面对反倒是最好的办法。她从来没有视对方为敌人过,哪怕以前还是谢简妻子的时候,也半点没有正妻该有的底气。事实上,之前她很惧怕许若棠,不仅在于她的年轻,更在于她和谢简的那段过往。至于婚内他们有没有纠葛,她现在懒得去追究了,也没力气和资格去剖根问底,徒给生活添烦恼。 卢果果因为不知情,拉着两个心思各异的女人一起逛商场。这种组合简直诡异,也让秦苒深深感受到了一把人生就是洒狗血的体验。她尽量装得平静些,而许若棠也保持着相同的默契,只是两人都在尽量避免眼神和语言交流。 半途中,卢果果问起许若棠和她男朋友的事情。许若棠淡笑,说:“就那样,没什么进展。因为我爸不同意,他也有些动摇。我想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分开了。” 卢果果啧了声:“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挥霍爱情,等哪天好男人都被挑走了,剩下歪瓜裂枣能入得了眼?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我看你那男朋友,相貌人才都是顶好,不抓住机会以后可别后悔。” 许若棠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不说这些了,我们去前面那家店看看吧。” 因为她的逃避,卢果果也不好再多说。前面就是家婴儿用品店,精致小巧的各类衣物和玩具让人母性大发,瞬间便俘获了卢果果这名孕妇的眼球。 秦苒站在一旁,认真地挑选着那些衣帽。曾经,她逛商场的时候,也会经常在这个地方流连,等到回家后便向谢简暗示,只是他一直拒绝,因此孩子也与他们无缘。直到后来,一盆冷水浇在她那颗烧红的心上,“滋啦”几声作响后,便冷硬成了废铁。现在,无论是爱情还是孩子,于她都是一件遥远的事情了。 三人逛了两个多小时的街,最后又回到那家咖啡店休息。等点好餐饮,卢果果突然苦着脸说她还想上去一趟把刚才那个小老虎套装给买回去。 很快,在场就剩下秦苒和许若棠两人。 气氛愈加尴尬和诡异。 最后许若棠先开口:“秦苒姐,那天我得谢谢你。” 秦苒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最后只得看向窗外。 “一直找不到机会和你单独谈谈,今天正好是个机会。”许若棠将手提包放到桌上,打开拉链,从里面拿出那只镯子。 秦苒用余光瞥见了她手里的镯子,脸上的表情一瞬变得僵硬起来。她揉了揉鼻梁骨,说:“许小姐,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那天,谢谢你用酒泼了我。”许若棠十分平静地看着她,她的眼里有超于同龄人的成熟,“说实话,那杯酒把我泼醒了。” “之前,我也以为这个镯子是谢简送给我的。那个时候我还有点私心,以为他还念着那份早就过去的感情。不过不久前我才知道,这个镯子其实我外公私底下联系到他,拖他去拍下来的。这个镯子,原本是母亲的。她在我出生时就去世了,那时她因为坚持要和我父亲在一起,和我外公断绝了关系。因为他们的生活过得很艰难,我母亲就把这个镯子拿去当了。她生我那天死于难产,我外公因此差点让人把我父亲打死,顾及我才没有下狠手。”许若棠缓声说,“如果这件事让你误会了,我在这里跟你说声‘抱歉’。” 秦苒捧着咖啡杯没有说话。 “我和他……算是有过那么一段,你应该也知道。但其实一直深陷的是我,他离开的时候很潇洒,即便遭到我父亲的反对,也没半点争取。可能我在你面前说这话不太适合,但到不久前,我都对他……”她停顿了几个字,然后扯开一抹笑,“对他还有一点希冀。” “得知他结婚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心灰意冷。后来我进了大学,他来演讲,我找到他。他说他一直愧对于我,说他在那段感情里从来没有认真付出过。我问他过得幸福么,他跟我提到了你。他说他现在有个让他很满意的妻子,他甚至很诚实地告诉我他在婚姻里获得了很多东西。我们那时更像是朋友,他从来没有做过逾矩的事情,只是我……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放下。说实话,我很羡慕你……” 秦苒突然打断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许若棠低垂着眉眼:“我想应该是我的一些事情在你们之间产生了误会。我不想把这个误会扩大。” 她的确说的是实话。很多时候,伤害都是在无意间造成的,再去寻找刻意的动机,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意义。 之后,秦苒一直没再说话。很快卢果果就买好衣服下来,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或许许若棠还有一些话没说出口,她一脸的欲言又止,在秦苒看来,最终都无所谓了。 即便这都是误会,那最终原因只能归咎于她和谢简婚姻本身的问题。不管是哪个,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换句话说,即使没有许若棠的存在,他们走到头也是必然的事。 傍晚,卢果果和许若棠打了车回家,而秦苒则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周围都是人,她买了个冰激凌,坐在一棵大树下吃。离春天还早,天气寒冷,冰的东西下肚,秦苒却没有感受到异常的寒冷。只是后遗症在晚上发作,她的生理期提前到来,下腹疼到差点痉挛。 秦苒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趴在枕头上低声啜泣。黑暗中,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很多事情,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呼吸也很不顺畅,浑身都失了力气,四肢全然不能由着头脑摆布。 门铃响起时,她装作没听见,直到手机响起。 是谢简打来的。 她摁掉他的电话,继续闭上眼,企图将一切烦心事都甩掉。直到客厅的门被人打开,接着是卧室的门。 灯亮那一刻,她将手臂下的枕头抽出来砸到来人身上,红着眼睛控诉他:“谁让你进来的?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滚出去!” 谢简弯腰捡起地上的枕头。灯光下,他的黑眼圈有点重,胡渣像是好几天没清过,领带歪歪斜斜,衬衫也皱着。 “我怕你出事,让人来开了门……”他说。 “就算我死在这里也没有你的事!”她从床上坐起来,忍着小腹的疼痛去穿鞋,然后去推他,“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求求你行行好,赶紧滚。”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被那股凉意了惊了下:“手怎么这么冰?” 她睡衣散乱,浑然没有了形象,用尽力气去推他:“我让你出去!” “你是不是生理期来了?”他没理会她的逐客令,抓着她的手不放。 内心的情绪如火山一般爆发。她开始对他拳打脚踢,只是这力道甚微,最后她无奈上了嘴,最尖利的那颗牙齿在他手臂的肌肉上使了浑身的力气,没多久便尝到了一股铁锈味道。 谢简动作坚定地将她抱起,在触及到她瘫软的四肢时,眉心一紧。 他问:“之前吃了冷饮?” 秦苒没说话,瞪着他:“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将她放到床上,严严实实地盖好,“你等着,我去趟外面的药店。” 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愤恨和委屈,并且很明显地在表情上流露出来。他强装不在意,替她掖好被角,声音沙哑地说:“苒苒,不要这么抗拒我。” 秦苒别过头,看着天花板,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 “滚。” ☆、第四十一章 谢简站在药店的柜台前,忽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来过这种地方。他眯着眼,有些茫然,在妇科用药那里停留了十来分钟,直到店员上前来询问。 “请问……有治疗痛经的药么?”他缓声问。 “有的。请问您需要哪种?” “我不太清楚,有哪些?” 那位女性店员多看了他两眼,旋即热情地介绍:“有布洛芬、痛经宝颗粒、痛经贴……”最后,她实打实地给了个建议,“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话,最好不要乱用药,建议去医院检查一下,毕竟药有三分毒。像女性经期疼痛这种情况,长期调养下最好,喝红糖水也会改善一点。” 谢简仔细听着,回想起这几年来秦苒很少有过这样疼痛的情况,即便有,他也没有特意关照过,最多就是递两杯热水。他在这方面的知识匮乏得可怜,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乱用药,最后买了红糖和一盒痛经贴。 疼痛有所缓解后,秦苒贴着枕头沉沉地睡了一觉。可这一觉睡得过于沉,以至于做梦像进入了无限循环的怪圈里,怎么也出不来。阴沉绵长又光怪陆离的梦境将她缠得紧紧的,头脑却无比清醒,甚至能感受到四肢的无力。好不容易等到梦境结束,又好像有人在远处叫着她的名字。她费力想睁开眼,最后发现根本无济于事,浑身都动弹不得,大概是遭了鬼压床。 直到身体剧烈地抖动一下,这场折磨人的睡眠终于结束。 屋里没开灯,窗帘紧闭着,伸手不见五指。秦苒寻到一旁的台灯,将其拧开,终于有了光亮。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从床上坐起身,却发现浑身都被汗湿透。 客厅里的灯亮着,有股鸡汤的香味儿从厨房里传出来。她趿着拖鞋出了卧室,最后在厨房里发现正在举着勺子尝汤的谢简。 这番场景有点熟悉,熟悉到她的心像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的酸涩透过眼眶,竭力忍住后才没溢出来。 实际上谢简会做饭,并且丝毫不比她差,只是因为平常工作繁忙,回家的时间又少,因此她很少见他下厨。谢简站在灶台前,背脊微弯,系着她的围裙,因为尺寸和颜色过于女性化,此刻的他显得有点滑稽。 她忘了挪动脚步,站在门框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冗长如电影里慢镜头的动作。 见她在门口,谢简放下勺子,指了指客厅:“我泡了红糖水,在餐桌上。饭马上就好,只剩一个鸡汤了。” 她很久才“嗯”了声,最后转身去了客厅。 这是几个月来,两人首次心平气和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吃饭。尽管气氛仍旧僵硬,可相较于之前的剑拔弩张,已经算是一个进步。 秦苒专注地低头喝汤,这时他问起她的身体状况,她轻描淡写地答:“之前我隔断时间就会去医院做例行检查,很健康,不用你费心。” “你觉得这个鸡汤怎么样?”他又问。 “还不错。” “我在附近超市买的,炖了红枣进去,可以补血。” “哦。” “你多喝点。” “谢谢。” 他咽下一口白米饭,沉默地敛了眸:“不客气。” 吃完饭,已经是十点钟。秦苒站起来准备收拾碗筷,他却先她一步将碗筷收拾好,大步进了厨房。没多久,“哗哗”的水声传来。 她没有阻止,将电视打开,随意调到一个频道。 没离婚之前,这种场景发生过很多次。只不过现在两人调换了位置。秦苒忍不住想,她的人生真是部精彩的狗血剧。 不过有个词叫“亡羊补牢”。夫妻关系破裂,最后分道扬镳,事后补救为时已晚。 谢简擦干净手出来时,电视里正在播一档关于夫妻闹离婚打官司最后搞得心力交瘁只得找人调解的情感节目。女方是个三十来岁的家庭主妇,全心全意在家操持家务、抚养孩子;男方是个颇为大男子主义的上班族,由于压力大,对家里的大事小事都不闻不问,冷落妻子两年多,最后妻子不甘寂寞提出离婚,男方却万分不同意,说是没了妻子,他辛苦建立起来的这个家就会毁于一旦。 他坐下来,陪她看完这档节目。 最后秦苒幽幽开口:“你觉得那个男人爱她的妻子么?” 他掂量了下,答:“爱。” 她冷笑一声,说:“别拿你们男人的恋爱观和家庭观来衡量女人。他只不过是在追求一个有妻有子的完整家庭,正好这个家庭是他心理和生理上的避风港。你看他付出了多少?孩子出生后他有关心过么?妻子生病没人陪他有在意么?不过是个自私自利又大男子主义的胆小鬼。” 她貌似很认真地和他讨论这档节目,而实际上这番话里的内容两人都心知肚明。他知道她的言语里处处都在针对他,意识到这个事实的谢简有片刻的心灰。 一番沉默过后,秦苒率先开口:“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你可以走了。” “我能再待一会儿么?” “我们已经离婚了。” “你不用每次都提醒我。”他的声音带了些恼意,但仅是一瞬,又恢复了不同于寻常的轻柔,“苒苒,我说过,我没有恶意,你不用这样防着我。” “那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我现在多和你在一起一秒就难受。”她说得非常直白,没有半点遮掩,“你以前是最不耐烦和我耗的,现在干嘛要放下身段来百般讨好我?讨好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咄咄逼人,语气凛冽:“人的心都是会累的。你是不是不甘心?不甘心我突然离开让你的生活没了规律甚至一团糟?你一向是个自律又严谨的人,不喜欢别人打乱你按部就班的生活,所以我提出离婚让你失去了控制权,你因为失去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妻子,所以感到后悔。是这样么?” “你以前从来不曾在意过我的想法,只当我是你人生中早已铺好的一条路,现在这条路突然中断,你很不习惯。我哪里说得不对么?你指出来我听听。你不是说我一直不给你解释的机会么?我现在就让你解释。” “对,我不甘心。”他直视她的双眼,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你离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艰难的决定,同时,也是最正确的决定。” “我想我们都需要一个重新认识彼此的机会,你不能这么专断,不给我一点机会。” 秦苒觉得他像极了一个暴君,同时被他这番话气得笑出声:“我专断?谁才是专断的那个人?你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说介入就介入。彼此给对方一个寻找新生活的空间,放手得果断点才是离婚夫妻最好的相处方式。哈,你不要告诉我,离婚后你发掘了对我有某种难以割舍的感情……” 话音戛然而止,她无力地垂下头,“当我没说。” 这时,熟悉的疼痛感又袭上小腹。刚才贴的痛经贴好像没发挥半点作用,这次还带了难以忍耐的酸涩感。她将电视关掉,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先去睡了。” 下一秒,秦苒掉进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怀抱中。在她起身那一刻,谢简从背后将她拥住。他的手臂像藤蔓般缠了上去,灼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耳边;而后,他将温热的大掌覆在她的小腹处轻轻摩挲。 第32节 秦苒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从疯狂逐渐变得平稳,她一直都不是他的对手。两人的衣料紧贴着,他将唇印在她的耳边,哑声说了几个字。 很轻很轻,轻到连她都听得不太仔细。但轮廓还是有的,因为那些发音,她曾经在梦里幻想过很多次。 很小的时候,一个算命的瞎子曾经告诉她:你命中注定有劫。 那时秦苒不懂什么叫“劫”。现在她懂了。 劫是逃不过、跨不过,注定要伴随一生的情。 不管这情是毒*药,还是解药。 她叹了口气,将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拿下来。他更紧地抱着她,唤着她的名字:“苒苒,苒苒……” 她抑制住心口处的难受,咬牙道:“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我不想……谢简,你怎么可以装作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承认,我也有不对,但你自始至终都是罪魁祸首。你现在……又来说这种话,你让我怎么相信?” 他的信誉在她这里早就被消磨干净。这些伤害,岂是一句话能抹平的?她甚至觉得他刚才那句话是为了挽回她而说出的谎言。这个男人是个狡猾的猎手,他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性。 她太了解他了。 他在她跌落谷底准备重新爬上迎接阳光的时候,又准备将她圈进他的领地。 那个梦做得真是准确又讽刺。她就是他砧板上的鱼,无论怎么摆动,都无法逃脱。 她咬咬牙,凭什么他说开始就开始? ☆、第四十二章 谢简十五岁那年,突然跟破笋而出的竹子一般开始疯长。他喜欢穿干净的白衬衫和样式简单的球鞋,头发规规矩矩,手指修长干净;已经有了成熟轮廓的少年身上总是有股清新的洗衣皂味道,闻起来像长在树上的柑橘。 然而十五岁是一个稚嫩青涩又稍显躁动的年纪,已经有了对异性的某种幻想。谢简也不例外。 某天,一起玩的王扬偷偷拿了一张碟片到他家去,一脸做贼相地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好货,要不要看?” 他兴趣缺缺:“什么类型的?” 王扬偷偷往四周看了看,把碟片的封面举到他面前:“我去租的,怎么样?身材好不好?” 封面女郎几乎不着存缕,摆着性感的姿势。谢简从书中抬起头来,一瞬皱眉:“你自己看,这种东西我不看。” “切,装。哥们儿,咱们可是男人。”王扬边说边把碟片放进去。 很快,电视屏幕上就出现让人热血沸腾的场景。对于少年来说陌生而刺激的肢体交缠、女人柔软白皙的身体和银铃般的叫声,无疑是一大冲击。 谢简看了两眼,轻咳两声,说:“把声音关小点。” “还说不看呢。”王扬将声音调小了些,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你丫就是口是心非。” 谢简白了他一眼:“闭嘴,再说话把你扔出去。” 从那天以后,谢简对于女性有了初步的认识。而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发生得糊里糊涂。 初三放学比较晚,那天,他们考完最后一次模拟考,天色已经快黑了。谢简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去,走到路边时,突然被一个飞奔过来的柔软物体给撞到。他单手握住那人的肩膀,稳住她的身体,两人因巨大的冲击力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同时,他的胸膛前好像挤了两团又软又小的东西。软得像他小时候吃过的棉花糖。 谢简低头看过去,秦家那丫头正红着脸道歉。他无意间嗅到她身上的味道,有点像掺了奶香的青草味儿。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恍了恍神,低声说了句“没关系”。 那个娇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谢简蹙眉,怔了半天。那么软的东西,应该是…… 晚上睡觉时,他有点心神不宁,迷迷糊糊地失眠到两点多才睡着。梦里,一具散发着奶香的柔软躯体被他如橡皮泥般肆意揉捏着,她低声啜泣、求饶,他不闻不问,像挥剑斩杀的勇士,用着之前学到的东西把她惹哭。她小声地嘤咛着,等他终于看清她的面容,那一瞬,梦境消失,一股巨大的空虚感将他包围。他摸了摸被单,湿了一片。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谢简都不敢正视秦苒。他做了那样一个龌龊的梦,梦里的女主角竟然是她。 后来他们结婚,他和她真正的第一次发生得很尴尬。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却又不想丢失了作为男人的尊严,之前做了很久的准备,等真正到来那一刻,那个一直伴随他的梦愈发地清晰。 这种感觉一旦上瘾,比罂粟还难以令人抗拒。 —— 谢简半夜起来抽了根烟。抽了一半,只觉得索然无味,掐掉后,他将灯打开,一股巨大的烦闷和慌乱随着光亮齐齐涌上胸口。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挣脱他的手,说我累了你走吧。 他仔细辨别着她的语气,观察着她的表情,最后恐惧地发现她说这话时没有半点掺假的成分。 他们的关系像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找不到出口,甚至连挪动一步都艰难。徐正谦那句话说得对,女人能记仇一辈子。 谢简睡意全无,第二天出门比以往都早,到了公司后工作更加投入,眼神犀利得连文件上的一个小瑕疵都能看出来。上来送策划方案的员工被他用一番看似温和教导实则讽刺批评的话语教训了几分钟,出去的时候走路都在发抖。 晚上有个饭局,谢简本来打算推掉,半途却突然改变决定。秘书问他要不要带女伴,说这次一起吃饭的几个人个个都性子风流,若没有女伴,会显得格格不入。谢简想也没想就推脱了,“谈正经生意,要什么女伴?” 秘书笑笑:“现在像谢总您这么谈‘正经生意’的人不多了。真的不用女伴?” 他瞥了秘书一眼:“你去吧。你不是一向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么,顺便替我挡挡酒。” 秘书:“……” 饭局上,果然有不少红粉佳人。除了谢简带的是一位男秘书,金盛控股的老总则带的是发妻。后来等那位夫人去厕所补妆时,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打趣道:“聂总连工作都把妻子带上,您和夫人感情那可真是没话说。” 那名女子的雇主哈哈笑了两声,当着全桌人的面说:“你可是不知道,聂总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妻管严。” 这话虽说无伤大雅,却在众人面前损了对方的面子。被冠上“妻管严”的称号,说实话对于一个贴了金的成功男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聂总倒是很大度,四两拨千斤:“我的财运都是我老婆带给我的,现在要带她出来见见世面,就算是妻管严我也认了。” 这番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笑得有点尴尬。只有谢简举起了酒杯:“以后我也得多向聂总讨教一下夫妻的相处之道。” 那人心领神会,笑了笑,两个男人喝了杯酒。几分钟后,聂夫人进来,聂总体贴地替她挪开椅子,当真是鹣鲽情深,毫无做戏成分。 谢简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羡慕,放下酒杯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晦暗不明,最后自嘲地叹了口气。 只有秘书在一旁忍受着一名女子有意无意间蹭过来的高跟鞋尖,默默地想,他这趟真是不该来! —— 谢简许久没有沾酒,今晚多喝了三四杯,竟然有些薄醉。司机将车停到小区门口,他在椅背上靠了十来分钟,吐出一口浊气后,这才解开围巾下车。 一路上,冷风灌进脖子,吹散了些许醉意。 电梯上升时,谢简感到头有点晕。等门敞开后,猝不及防地,他看见正提着垃圾袋的秦苒站在外面。 而秦苒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他见面。昨晚两人分开后,她思考了很久,却没理清半点头绪。以前的种种就像毛线团一样越缠越乱,她试图去抓住那根线头,都以失败告终。 她进了电梯,他却迟迟不出去。在电梯门重新关上之前,她及时用手将其拦住,大步往外走。 在她跨出门的那一瞬,他早她一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 “你干嘛!”她惊呼出声。 身体不由分说地被人翻转过来,接着整个人被砸在电梯墙壁上。秦苒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他狠狠攫住了双唇。带着薄薄酒意的吻像狂风巨浪,让她的大脑一片翻滚。等她失去了呼吸和思想,巨浪却仍没有退意,步步逼近,将她整个人都彻底淹没。 “呼”的一声,空气重新回到肺部,她也浮出水面。 她揪着他的衣领,大口大口地喘气,听到他在她耳边呢喃:“为什么不相信我……” 他的双眼像蓄了暗流的漩涡,紧紧将她吸住。 “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她强迫自己迅速平静下来后,轻声反问道。 谢简没再说话,抬手去抚开她有些过长的额发。她的眼里有着哀伤的情绪,现在他一看见她那双瞳孔就如被人剜了心那般难受。 电梯门在“叮”的一声后打开,他缓缓将她放开,旋即弯腰捡起地上的垃圾袋,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自从这晚之后,秦苒有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见到过他。那晚的吻像是一个梦,结束得悄无声息,却又深刻地印在脑海里。 她开始做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比如和顾怀蕊一起为还未出生的干儿子织衣服,比如约沈凝溪周末去爬山。可等到晚上夜深人静时,那种困惑和茫然又重新将她包围。 她想她是心软了。但她仍旧不停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走同样一条路,并且无数次唾弃自己这种懦弱的行为和容易被他欺骗打动的性格。血淋淋的教训之前才吃过,如今又急着踏进坟墓,将来后悔的,还不是她自己么? 因为无数次催眠和自我反省,逐渐有了成效。秦苒开始不去想关于谢简的任何事情,可在几天之后,她又见到了他。 这次,他突然转变,像一个普通朋友般跟她打着招呼,脸上的笑容得当且没有任何逾矩的成分。如果在电梯里碰见她拿了重物,他会体贴地帮她拿,距离保持得很恰当,只会寒暄些天气,再也不提触碰雷区的半点话题。 这样的转变太过快速且不可思议,同时也让秦苒内心有点无法接受。可现在的状况无疑对她来说是最轻松的,她也没过问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事情或者是不是他突然想通,都无所谓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过生活。 两人的相处方式开始淡如白水,没了冲突和矛盾,跟之前的生活倒有点相似之处。只是这次,她和他再也没有了法律上的夫妻关系。 几天后,父母将那只拉布拉多送回了她的公寓。杜依依告诉她,他们夫妻俩打算在四月份的时候去跟团旅游。秦苒父亲刚退休,有了大把的时间,老两口在家闲得,便计划着去外面玩几个月。 得知谢简搬到了她的对面,杜依依有点诧异,询问了女儿其中的缘由。 秦苒叹了口气,说:“妈,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他想和你复合?” 她摇头。 “他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十点过后,” 杜依依:“今晚我在你这里住下,等他回来后,我去问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妈……”秦苒头疼地扒拉着短发,“你不要去找他,这样会很尴尬。” “怎么不去找?”杜依依从沙发上站起来,“你们离婚的事情我半点没过问,我女儿被欺负了他一声不吭。你是我怀胎九月生下来的宝贝儿,我都舍不得欺负,他还那样对你。” 秦苒听她说:“我早就想揍这小子了。你今晚别拦我,我要去训训他,就算我现在不是他岳母了,也要替湘雅教训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 ☆、第四十三章 杜依依果然不只是说说而已,十点左右便去敲响了前女婿的门。秦苒拦了她几次,都被她瞪了回去。 杜依依:“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有什么花样!” 秦苒拦不住,只得作罢,回到屋里坐立不安地等着。 半个小时后,杜依依领着左半边脸高高肿起的谢简来见她。 “按理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着,但现在这个好好的家被拆得四分五裂,你们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了。”杜依依指着谢简,“尤其是你,谢家小子。我女儿和你结婚是便宜了你,你别给我挑三拣四的。我和她爸从小捧在手里都舍不得重骂的心肝儿拿给你这么糟蹋,好好的一棵白菜被你拱了,你考虑过我们做父母的感受么?” 第33节 “妈……”秦苒试着阻止她。 “你别插嘴。”杜依依继续说,“我今儿不教训教训他,他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好歹也是我一手带到大的孩子,我训两句怎么了。” 秦苒闭了闭眼,下意识就朝对面的谢简看去。他正好也将目光投过来。她看见他的眼里有丝丝无奈,却丝毫不沮丧,甚至带有点点笑意。 疯了疯了!哪有人被指着鼻子骂还能高兴得起来的? 之后不管杜依依说什么谢简都积极附和认错,态度谨慎诚恳。秦苒实在忍受不了,最后说:“妈,我明天还要上班,您先别训了好不?赶紧去睡了吧。” “去给我倒杯水。”杜依依朝谢简摆了摆手。 “妈。”秦苒把她往屋里推,“被子都给您准备好了,赶紧休息吧。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不牢您费心了啊。” “我水都还没喝一口呢。”杜依依接过谢简递来的水杯,面不改色地看向他,“要是再欺负我的宝贝女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 杜依依睡下后,客厅就剩下两人一狗。 “你也回去休息吧。”秦苒从他身边越过,去取放在门口的宠物垫。 她见他迟迟不离开,正想开口,这时谢简却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秦苒不知道他脑子里哪根筋又抽了,只得问:“这么晚了,去哪里?” “就在附近转转。”他走近,俯身在她耳边说,“我有话跟你说,妈还睡在里面,这里不方便。” 他说话时吐出来的热气撩得她的耳廓又红又痒,像人拿了一根狗尾巴草在上面轻轻摩挲着,说不出的暧昧。她抬眼去看他,他却及时抽身,过几秒又站得笔直,除了脸颊处的稍许狼狈,整个人看着很精神。说不上是哪里改变了,可给人的感觉再也不同以往。 她不自觉地拿手摸了摸耳垂:“妈睡了,有什么事不能屋里说么?” “她会醒的。”谢简郑重地看着她,强调,“很重要的事。” 几分钟后,秦苒套了件大衣,和他一同出了门。 温度虽然没之前低,空气中却也有种尖锐的寒意。十一点多,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行色匆匆。 谢简带着她来到滨江路,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言,似乎都在酝酿说辞。 走到一处白天夜晚都对市民开放的观景台时,谢简停下来,问她:“你喜欢这条江么?” “嗯。”她眺望着对面零零星星的高楼灯光,侧脸细腻温和,“有种特殊的情感。所以我毕业后才没有选择留在上大学的地方。那个时候有个和我专业对口的工作,月薪待遇都不错,但我在那个城市呆不惯,后来放弃就回到这里。” 她笑了下,又说:“你可别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 “我没有这么想过。” 秦苒裹紧衣服,揉了揉脸,转过身问他:“不是有重要的事情么?说吧。” 他侧过脸来,动作局促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秦苒下意识就皱眉:“不许……”她慌忙噤了声,几秒之后缓和语气,“别在女士面前抽烟,我讨厌烟味儿。” 谢简如梦初醒,急忙把手里的东西一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抱歉。” “没事。你也别抽那么多烟,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 她和和气气,他战战兢兢,这样的感觉给两人都很陌生。所以一时间不自如又别扭,关系比激烈争吵那段时间还僵硬。 良久,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们的婚姻走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让你失望,还在一些事情上骗了你,是我不对。道理上说,我们现在已经离婚,应该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你也有追求新生活的权利。我不该干涉你,更不该自私地要求你同我复合。离婚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我也看清了很多事情。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你反感的事情。所以……” 秦苒的心脏“咯噔”一下,一瞬不瞬地望向他的双眸。她以为他下一刻就要说出彻底结束放她自由之类的话,谁知…… “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考虑成你的追求者。我们的关系由你决定,主导权在你。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他眼神灼灼地看着她,“你的眼睛骗不了人,苒苒。” 一块巨大的石头砸进她心里,激起千层浪。她迅速别开脸说:“你别以为我还恋着旧情,我现在巴不得你离我远远的。” “你骗我。”他捧住她的脸,用鼻尖抵住她的,“你在骗我,你明明对我还有感觉。” “谢简,你别以为我是那么贱的人……” 他用手指碰了碰她的嘴唇:“那好,我先承认。” 她被他眼里的点点星光紧紧吸引住,心里明明有万个不愿意,却还是挪动不了脚步。秦苒自嘲地想,她果真是贱。 谢简用指腹细细地描绘着她的眉眼,像在画着一朵美妙的花。他压着嗓子说:“我一直以为你离不开我,后来我明白,我才是离不开你的那个。” “我喜欢你。” 秦苒有点想逃,他却固定住她的脸,不给她半点机会。 “我这人心理有点残缺,在感情方面也没有什么自信。我一直挺欠揍的,耽误了你那么多年……”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你别说了,我们……” “为什么不说?”他嗅到她身上的青草味道,心里一涩,“如果你以后跟了别的男人,我会发疯。苒苒,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她垂下头,嗓音颤着:“如果你真的对我有感觉,为什么之前不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感情这种东西,一旦碎了,你觉得还能修复到以前那样完整么?” “没关系。”他说,“以后你不用顾及这些事。我付出的,都是我应遭的报应。你只需要享受就好了。我说过,主导权在你。” 她抬头。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我们谈一次不平等的恋爱吧。以结婚为前提的那种。” —— 所谓“不平等”的恋爱,即为女方拥有绝对主导权,男方不许提任何异议,全心全意照顾女方的生活,给其身体和心灵上带来恋爱的感受。女方一旦感到厌烦,关系便可立即结束。而此过程中,男方不许有忤逆的行为。 回到家中,已经快一点多。站在门口前,秦苒将脖子上的围巾还给他:“我先回屋了。晚安” “等等。”他叫住她。 她“嗯”了声,“还有事么?” 他拿了钥匙出来,将门打开:“去我那里坐坐吧。” 这还是自谢简搬过来后,她第一次进来这里。房间的构造跟她那边几乎一致,家具颜色单一却简洁大方。客厅里,两个仓鼠笼子并排放着,肥成一团绒球的仓鼠眯着眼休息,听到动静后,睁开绿豆大小的双眼东瞅西瞅。 “你饿了么?我去煮碗面。”说着,谢简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她刚想说不饿,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算了,让他去吧,她也不想这么快就面对他。 秦苒蹲在地上逗了会儿许久不见的红太狼和灰太狼,后来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还有点头昏脑涨。这一切来得如此迅速,她甚至还没有心理准备,脑袋便成了一团浆糊。 十来分钟后,谢简端了两碗热乎乎的面条出来。 她打开客厅里的冰箱,发现里面的食材几乎要堆满。 “哎,你这里有冰块么?”秦苒打开下面的一格,正想问,身后就传来难以忽视的热度。 谢简站在她身后,手指有意无意地触碰着她的细腰,另外一只手往前探去,找到放冰块的地方,“要冰块做什么?” 她被他高大的躯体笼罩着,有点动弹不得,扭了下身体,不自在地说:“你不是被我妈给揍了么,拿冰块敷下脸。” “还好,明天大概就能消肿。” 这个姿势暧昧又亲密,秦苒拿了冰块赶紧从他的臂弯下钻出去:“还是敷下吧,到时候别让你公司里的员工笑话了。” 他低笑一声,显得很愉悦:“面快糊了,赶紧吃吧。” 大半夜,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吃夜宵。谢简把碗里的叉烧和蛋全数挑进她碗里,而后泰然自若地吸溜着面条。 想了想,她说:“你今晚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好。” 秦苒放下筷子,认真地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还是不会改变想法。” 她呼吸一滞,“随便你。”末了,又低声骂了句“疯子”。 临走时,秦苒把那两只仓鼠拎回了自己那边。她站在他家门口,打量着这两只小家伙的长势,心想他还算把它俩照顾得不错。转轮、水槽都换过,还周到地铺上了一层木屑。 “晚安。”他目送她进门。 秦苒也回了句“晚安”,关门前偷偷看了他一眼。那人一身白衣黑裤,脸部轮廓是她所熟悉的英俊,明明都没变,可感觉真的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变了? 折腾到两点多,秦苒终于安心地躺在了自己那张小床上。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等心脏的频率调整过来后,这才逐渐理清头绪,把今晚发生的一切又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这时,秦苒想起自己不久前在论坛上发的求助贴。后来有个人回贴,大致意思是现在的男人大都薄情寡义,若是离了婚他还能有挽回你的行动,说明他有点良心。一般的男人都是离婚后感天谢地,急着赶着就去找下一春了。你若是能耗着他,只能说是恃宠而骄;若他不依你了,你什么都不是。 她有点茫然,像是走进了一个迷宫,思维也开始混乱,想着想着就进入死角。反复如此,秦苒失了耐心,干脆不去想,安安心心地睡觉。 谢简说,他会等待她的回答。总之没给期限,她不必急着纠结。 毕竟是他承诺的——主导权在她。 —— 秦苒最近忙得昏天暗地。杂志社要开一个新版块,主要针对各大商业品牌的宣传。因为近年来效益不错,杂志社逐渐在行内有了竞争力,宣传力度也逐年上升,经内部人员商量决定后,开始着手干这块儿。 卢果果因为怀孕办了离职手续,现在来了个接替的新人,还得秦苒亲自带。她也算是老员工,有一定的资历,加上性格温和,不会给别人穿小鞋,因此和新人相处得很和谐。 那天顾怀蕊偷偷把秦苒拉到一旁去说:“我估计这次一向不屑于你谢简老婆身份的主编要开始改变态度了。这次上头的人把这事儿交给她负责,她忙得焦头烂额。你想啊,虽然你和谢简离婚了,可知道的人就那么几个。虽说你前夫的公司有自己的品牌杂志,可还没在大众媒体上有过。你想啊,那一向不接地气的时泰万一找上咱们杂志社了,不就说明咱们的杂志有竞争力么。你得做好准备,我估计那老女人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事实证明,顾怀蕊的确是个神算子。 隔天,主编便找到了她。 ☆、第四十四章 即便秦苒万般不愿意,她还是被“委以重任”,委以吹枕边风的重任。 下班前,最近一直跟着她的新人程蔚时突然提出想请她吃饭的要求。秦苒正忙着想到底该怎么向谢简开口,听到他这话,随意“嗯”了一声:“在工作上照顾你是我该做的事情,毕竟领导把你分到了我这里。吃饭呢,就不必了。” “不,一定要的。”程蔚时坚持,“秦苒姐你帮了我这么多,你几乎是我出入社会以来遇到过的最好的前辈。” 秦苒放下手中的工作,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清秀挺拔的男孩儿:“那这么说,我不吃这顿饭还不行了?” 程蔚时转开眼珠子,掩面轻咳:“如果你肯来,是我的荣幸。” “行啊,你这小子嘴真甜。好,你挑个空闲的时间吧。” 说实话,秦苒挺喜欢这个后辈。虽说年龄不大,干事却异常认真努力;即便沉默寡言,偶尔笑起来也可爱至极。他刚接替卢果果的职位时,身边的一群轻熟女纷纷虎视眈眈,最后大概是主编考虑到秦苒是已婚人士,便将这只鲜嫩可口的肥羊安排让她带着,以防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下班回到家中,秦苒先去了趟超市买食材。在提着袋子回小区的途中,正好遇见谢简从那边赶来。她往他赶来的方向瞥了一眼,加快脚步朝电梯走去。 穿着高跟鞋又提着重物,她自然是比不过他的长腿。等到电梯门打开那一刻,他及时踏进去,接着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密闭的空间只有两人,秦苒不免尴尬。尤其是她这几天都处于混沌的状态中,那晚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搞得她坐立不安。 她甚至还不知道该以一种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他,他便已经开始强势介入,从四面八方密密匝匝地开始包围她的生活。 第34节 电梯门关上后,谢简很体贴地询问她这一天以来的工作情况,她支支吾吾地敷衍了几句,煎熬地等待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成“15”。后来两人各自回到自己家中,两扇门的阻隔,让秦苒彻底放松下来。 做晚饭时,有人来敲门。她放下青菜,擦干手上的水珠将门打开。 门外,谢简端着一盘子锅包肉,出众的眉眼笑得很温和:“刚做的,给你送了几个来,趁热吃。” 秦苒:“……我减肥。” 他低头,在她的腰部和胸前巡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某个部位,十分认真地说:“减什么肥,再减就缩水了。” 她瞪了他一眼,抢过他手里的盘子,“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锅包肉真的很好吃,秦苒一口气便吃了四个。吃完后,她便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直到八点多的时候,门又被敲响。 这次,秦苒从猫眼看过去,差点吓了一跳。她赶紧将门打开,把只围了一条浴巾的男人扯进门来。 “你是暴露狂么?”她把门关上,用手扶额,“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我洗澡洗到一半突然没热水了。”谢简边解释边指了指头发上还残留的洗发水泡泡。 她深吸口气,把自家浴室的门打开:“请便。” 谢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走进浴室。 “洗澡比女人还磨叽,什么时候的毛病?”秦苒心不在焉地调换着电视频道,看了眼墙上的钟。他已经进去快四十分钟了。 再过了十多分钟,她去敲响浴室的门:“你是晕倒了么?” 里面没人应,只有“哗哗”的水声。 “谢简,你没事吧?” 仍旧没人应。 秦苒有些着急,握着门把不知所措,生怕他是因为低血糖而晕倒在地。可万一他安然无恙,她这样贸然闯进去岂不是太不合时宜?就在她万般纠结时,门把动了两下,浴室里的热气飘出来,她一抬头,便看见他精壮又沾了少许水珠的胸膛。 他垂眸看着她:“怎么了?”声音有些嘶哑。 “你怎么洗了这么久?”秦苒没好气地别开眼,往后退了两步。 “谢谢你的浴室。”他没正面回答,诚恳地看着她,“打扰了。” 秦苒挥挥手,又退了几步:“没事,你赶紧回去吧,别感冒了。” “我回不去了。”他盯着她。 “啊?” 他平静地说:“刚才出来的时候忘了带钥匙。” 秦苒睁大双眼:“你别开玩笑!” “真的。”谢简摊开双手,“走得很急,忘了拿。”说着,他将手指搁到浴巾的边缘处,“如果你不信,可以来检查一下。” 秦苒及时阻止他:“行了行了,你少在这里给我耍流氓。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找开锁师傅。” 二十分钟后,秦苒找来开锁师傅。等门终于打开后,开锁师傅擦擦汗,看了一旁的谢简一眼,嘀咕着:“年轻人真是有精力,住一起不就好了?” 秦苒一脸的尴尬红晕。 开锁师傅离开后,她正准备回屋,一个巨大的力道却突然将她拖了回去。 灼热而紊乱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那人将她抵在玄关处,大掌握住她的腰,不停地喃着:“苒苒,苒苒……” “我数三声,如果你还不放开,后果自负。一……二……” 谢简的胸膛重重起伏了两下,很快便将她放开,语气狼狈:“对不起。” “别以为我现在还是任你刀俎的鱼肉。”秦苒看了眼浴巾下某个凸起的地方,“你要是敢对我不规矩,以后的事这辈子都别想了。” 见他一副心有不甘却小心翼翼的表情,秦苒心里畅快无比,昂着脖子回了自己的小窝。 原来仗着别人的感情肆意挥霍的感觉这么令人上瘾。怪不得谢简以前对她那么浑。秦苒浑身通畅,心情好了不少,去把剩下的几块锅包肉吃了,满足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班时,主编又将她找去,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秦苒头疼,因为昨晚那场意外,她彻底把这事儿抛到脑后。 主编一改以往的刻薄,态度转变了一百八十度:“希望你认真考虑下。你也是这里的老员工了,应该知道这次这场仗,我们不能输。” 秦苒点头,说好的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出去后,她把刚才的事情给顾怀蕊说了,顾怀蕊敲了敲她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的天,你骨头怎么软到这份儿上了?那老女人平常给你使的绊子还少么?你还傻兮兮说包在我身上。别人是不知道,可你现在已经和谢简离婚了,他还会对你言听计从?” “其实我挺同情主编的。”秦苒啧了声,“你想啊,她都快四十了,还是单身,平常火气大点也很正常。” “别给我打岔。”顾怀蕊说,“你打算怎么和你前夫说?” 秦苒:“咳……我或许有办法。” 虽说她现在有了底牌在手,可真去和谢简谈条件还是有点虚。毕竟这不是儿戏的事。他一向在工作上公私分明,又严于律己,若是去一趟,吃了个闭门羹或者空手回来一趟,岂不是太丢面子了? 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秦苒来到时泰大厦门口。进去之前,她给谢简发了条短信。没想到几分钟后,他的秘书就亲自下来接她。 秘书对她的态度仍旧恭恭敬敬,说夫人请,谢总在上面等着。 经过大厅时,周围忙碌的员工都朝她看过来。想起自己已经和谢简离婚的事实,秦苒突然有种成了地下工作者的恍惚感。她低着头加快脚步,跟着秘书一路上了电梯。 谢简的办公室她不是第一次来,以前也来过不少次,都是送午饭、拿换洗衣物之类的小事。如今乍然有了目的性,她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紧张不已。 秘书说:“夫人想吃点心么?” “不用了谢谢。” “需要徐记的绿豆糕和蟹粉小笼包么?” “我不是很饿。” 秘书得体地微笑:“是这样的,谢总得知您要来,让我务必去买您喜欢吃的东西。” 秦苒一向知道这位秘书尽心尽责,最后妥协:“那好吧,蓝莓慕斯就行。” 秘书点了点头,替她打开办公室的门:“夫人请进。” —— 办公室空无一人,秦苒转了两圈,正准备拿出手机打个电话问问,身后便贴上来一具温热的男性躯体。 “怎么舍得来找我了?”他圈着她的腰,语气里有股抑制不住的兴奋感。 毕竟有求于人,秦苒使不出昨晚的狠劲儿,勉强地笑了笑,说当然是有事。 见她没反抗,谢简大胆地将唇在她的颈部肌肤上轻轻隔空游移。没多久,他察觉到她的抗拒和僵硬,心里一沉,只得将她放开。 暧昧的气氛一瞬被打破,两人干站了几分钟,最后秦苒开口:“这次来找你,有点事情想……要你帮忙。” “坐吧。”谢简将她领到一旁的沙发上,自己则在她对面坐下。 “什么事?”他问。 秦苒看了他一眼,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希望你看看。” “嗯。” 趁他看文件的空隙,秦苒把整件事情粗略说了一遍。说完后,她仔细地瞧着他的反应,有些忐忑。他翻页的时候眉头皱着,全然进入工作状态,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压迫感十足。 几分钟后,谢简放下手里的文件:“你应该知道,这没有先例,况且时泰有自己的品牌杂志。” 秦苒抿唇:“没有先例就不代表不能开个先例。再者,企业文化需要多渠道宣传,我们杂志近年来不论是口碑还是销量都很可观,希望你能考虑下。” “你这番说辞并不能打动我。说实话,我们公司现在已经不需要在这方面花功夫。” 她瞬间窘迫,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那你就不能帮帮我么?” 谢简抬眸,轻笑:“嗯……这算是威胁?” “没有威胁你。”她放软语气,“看在……看在我们的交情的份儿上……” 秦苒差点想给自己两个耳刮子。她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来之前还做了一番准备,怎么现在脑子一团糟还说出这种没骨气的话来。 谢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朝她走过去:“我们有什么交情?” 他步步逼近,清冽的气息逐渐侵袭。 秦苒就知道这人不怀好意,说一套做一套,全然没有信誉可言。虽然这件事她是有点走后门的意思,可毕竟他只是一句话的事,并不会损失半点。他现在还拿这个来压她,强迫她做出选择。她真是信了他的邪,怎么会以为这头狼会突然变成温顺的犬? 对谢简这类人,就得脸皮要厚,心理防线要强。秦苒冷静下来,迎上他的目光,笑了笑:“谢总就不能看在我们是邻居的交情上,帮我一回?” 他眼带笑意:“帮,怎么不帮?你现在让我做什么,我都依。” 几秒之后,秦苒恍然大悟。这卑鄙的人居然下套给她钻? ☆、第四十五章 秦苒突然想起婚前的那段日子。 大三那段时间她本来打算考研,可一段日子后发现在异乡拼搏的生活尤为艰难,加上父母也不支持她将时日浪费在这上面,尤其是杜依依,几次打电话让她尽量回到老家这边来找工作。秦苒本身的归属感也强,很快就被父母说服,开始着手钻研就业的事情。 大学生进入社会大都有个很艰难的过渡阶段,尤其是像她这种心机少、不太懂人情世故的。刚回到老家这几个月,秦苒一直在外奔波,参加招聘会、投简历、面试,如此循环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那时候大学的班群里一直在讨论关于就业的问题,成绩上游的人基本都被好的公司招去,能力差点的就到处奔波面试;考研的也闲不到哪里去,忙着到处走动。那时候秦苒一度沮丧,甚至对未来都产生了怀疑。在外面受的委屈她不敢带回家,也不好意思一直赖着父母,只好趁找工作的间隙去外面做点兼职。 临近过年的前几天,秦苒从杂志社面试过后,一路坐公交地铁回家。天色很晚,她在江边的小摊上吃了碗热乎乎的馄饨,等调整好心态后,这才回到家。 杜依依一直说:“找不到工作没关系,我女儿一直都是最棒的,是他们没有一双慧眼,不会识人才。实在不行大不了爸妈养你。” “妈。”杜依依做菜的时候,秦苒疲倦不堪地旁边站着,“不要说这种话,是我没能力。” 杜依依叹了口气,问她:“今天的面试感觉还好么?” “应该又黄了吧。面试我的那个女人问了很多刁钻的问题,我没回答上来几个。” “没关系。”杜依依放下锅铲,转移了话题,“你还记得你杜阿姨家的那个孩子么?” 秦苒的心“咯噔”一跳,掀了掀眼皮,面上波澜不惊地问:“杜阿姨?” 杜依依把菜端起来,往客厅走去,“你湘雅阿姨啊。她家那谢小子最近继承了家业,现在可出息了。我昨天去看你杜阿姨,见到了他,很精神的一个小伙子,越长越帅了。据说还没有女朋友。” 最后一句话加得有点刻意,秦苒听着,心里泛起了巨浪,一边摆筷子一边却说:“他那种条件的,怎么可能没女朋友?” 杜依依随口道:“那可能是人家眼光高吧。越是优秀就越要多挑挑。” 秦苒不做声,擦了擦手,说:“我去楼下叫爸回来吃饭。” 在外地上大学这几年,她不是没听到过他的消息,只言片语、零零碎碎,却足够她嚼好一阵子。有时候秦苒挺恨自己的,期待着根本不可能开花结果的恋情,夜里又翻来覆去地想,到现在都没再喜欢上别人。 第35节 谁没有过暗恋呢?暗恋的感觉,就好比时刻都在失恋,希冀着一丁点儿的可能性,又无数次在心里绝望。到头来,还不是白白蹉跎了岁月? 那天之后,杜依依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谢简,说什么下次让他来家里吃饭,这孩子毕竟也是我一手带大的,还问女儿说你们小时候也一起玩过后来有没有联系之类的话。 秦苒淡淡道:“没有联系。我们那时本来交情就不深。” 杜依依“哦”了声,说:“我还以为你们有联系呢。” 她边摘菜边问:“为什么这么想?” “我昨天去看你杜阿姨的时候,碰见他了,他问了我你的近况。”杜依依说。 手上那片青菜叶被她瞬间掰断。秦苒放低了语气,“……可能是出于礼貌吧。对了,杜阿姨最近好些了么?” 杜依依:“恢复得挺不错的,我过两天还得去陪陪她。” “嗯。” “你要不要一起去?她跟我说,想见见你。” 秦苒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耳根子处的红晕:“我还是不了,最近有点忙。” 杜依依说:“这样吧,等你有空了,可以和谢家小子见一面,吃个饭,也不伤大雅,毕竟是小时候的玩伴。” “妈,这样不好吧,好像相亲。” 杜依依看了她一眼,面带笑意:“你这丫头,只是吃个饭,反应这么大干嘛?” 秦苒沉默下来,把菜叶子揉得一塌糊涂。 接下来的几天,秦苒居然接到了杂志社打来的电话,说是她的面试通过了。她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同时想着,这说不定是好运开始。于是心里的阴云消散了一大部分,整个人也喜庆起来。杜依依仍旧时不时在她耳旁提关于谢简的一些事情,直到除夕夜那晚,他突然出现在她家里。 这样的重逢是猝不及防的。四五年没见,他成熟了些,轮廓依旧清俊,说话的时候声音低醇好听,瞳孔黑亮,有股天生的吸引力。 鞭炮声响完之后,杜依依拉着老伴儿去楼下的棋牌室战通宵,临走时说:“你们俩也好多年没聚了,好生谈一谈。对了,谢简你过来的时候不是说还没吃晚饭么,刚包的饺子,苒苒你赶紧给客人煮几个。” 屋里只剩下她和谢简两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秦苒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说:“我去煮饺子。” “麻烦了。” “……沾碟只要醋么?” “可以。” 秦苒点点头,转身往厨房里走去。 谢简大概是真的没吃晚饭,一大盆饺子,不到几分钟就吃完了。她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男人吃饭,很安静,不会太过狼吞虎咽,速度却很快。 幸好家里的灯不算太过明亮,很好地遮掩住她脸上的红晕。 “除夕夜……不在家陪父母,怎么来这里了?”秦苒愣了下,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无礼,赶紧改口,“抱歉,我的意思是你不用陪叔叔阿姨么?” 谢简放下筷子,“白天和他们聚了聚,想着好久没来这里,就开车过来了。” “哦。”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语气平淡地问:“现在在工作了么?” “嗯,年后就开始工作,在一家杂志社。听我妈说,你继承叔叔的公司了,应该很忙吧?” “是挺忙的,刚接手,有很多东西都要学。” 秦苒呵呵两声:“你从小就那么厉害。” “可这样的生活有点按部就班,不是么?”他突然问。 “啊?”她愣了下,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谢简笑了笑,问:“有男朋友了么?” 她的心脏跳得比之前还要猛烈,竭力冷静下来后,答:“还没有。我不急,才大学毕业。你呢?” 秦苒差点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她为什么要问“你呢”?真是脑子进水了。 谢简:“我现在也是单身。” 她尴尬地笑了下,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虽然之前从母亲那里听说过,可听他亲口承认,心里一阵狂喜。狂喜过后,她甩了甩头,心想别不自量力,这人从小就排斥你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你。 这时,谢简说:“留个电话吧,以后方便联系。” “哦,好的。”她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拿出来,新出的智能机,屏幕被她摔得四分五裂,“我的是13xxxxxxxxx。” 谢简把她的号码输进去之后,拨了一次:“我打给你。” 机身震动起来时,秦苒有些头昏脑涨,心里翻腾着无数情绪。距离不算远,她嗅到他身上的柑橘味道,跟年少时一模一样。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眼看着时间流逝得越来越快,她祈祷着能把一秒拆成两秒来。期间秦苒想着给他泡一壶茶,奈何父亲之前从杭州带回来的龙井放在高处,她伸长了手都难得碰到。正想搬张凳子来,那人却先她一步,借着身高的优势,拿到了茶。衣料有轻微的摩擦,他的气息离得很近,细微的呼吸声像无数只抓人的手,撩拨着她的心弦。 谢简离开时,她送他到楼下。天气很冷,她穿着那件大红色羽绒服,鼻头和双颊冻得通红,冷风吹来,双眼还有点湿湿的。 她朝他挥手:“再见。” 谢简启动车子:“再见。”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秦苒抱着卧室里的枕头狂喜,傻笑了好一阵。半个小时后,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翻过身,点开短信,笑得眉眼弯弯,情绪饱胀得像快要爆炸的西瓜。 “新年快乐。我到家了,谢谢你的饺子,很好吃。” 她迅速回:同乐。安全到家就好。 暗恋得到回应的那份惊喜,比中了彩票还要令人愉悦。后来,他们自然而然地吃饭、约会、牵手、接吻。 杜依依知道后,问:“你俩这速度会不会太快了?” 秦苒那时候的智商急剧下跌:“不会吧。” 杜依依说:“妈是不反对的,而且替你高兴。不过,那孩子对你是不是真心的?” 她回想了一下,他很尊重她的感受,会送花、安排烛光晚餐、送小礼物,接吻的时候很投入,偶尔失控但不会过分,即便很少有甜言蜜语,但她深知他惜字如金的性子,从各方面衡量来看,始终是个体贴的男友。 那天试完婚纱,谢简带她去了自己在半山的闲置别墅。气氛很好,有些事情很自然地发生了,但他忍着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事后他一言不发地吻着她的锁骨,动作缱绻温柔。秦苒差点问出口,问他为什么选择和她结婚。毕竟两人从来没有说过爱。 但她隐隐觉得一旦问出来,现在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他或许是需要一位像她这样的妻子,又或者她在某一方面和他很契合,比如性。 掉进爱情蜜罐里的女人一向没有主导权,卑微却心甘情愿。那个时候的秦苒,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 从时泰出来,秦苒伸了个懒腰。 这桩事好歹是解决了。意料之中的,回去之后,主编的态度变得更好,就连周围同事都开始对她刮目相看。之前因为外传她和谢简的夫妻关系并没有表面那般和谐,所以很大部分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带了些同情和幸灾乐祸。可这次,她一出马便把事情搞定,又让那帮人看不明白了。有人私底下说,她毕竟是正妻,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还有人说,她或许是捏着谢简不为人知的把柄。总之,所有人把八卦和臆想的能力发挥得很到位。 几天后,杂志社的一帮人在附近的酒店包了一处位置,打算开个庆功宴。在这个紧要关头,一旦走出这一步,对杂志社的确是个很重要的转折点。这么一来,秦苒自然成了最大的功臣。 有人旁敲侧击地问:“谢总会不会来?” 她敷衍道:“他比皇帝还忙,大概是不会来的。” 那天下班后,秦苒和一群同事来到酒店。在包厢外,她就听到领导在和人谈笑风生。包厢的门被推开之后,领导眼尖地在一群人中发现了她,赶紧说:“小秦啊,赶紧来这里。” 领导旁边,谢简一身正装,双眼带笑地看着她。她触及到他灼灼的眼神,有点心绪不宁,却只能硬着头皮坐过去。 她一坐下,谢简便将手搭在她的椅背边缘上,低声说:“都不通知我一声。” 她忍不住反驳:“谢总日理万机,肯来光临我们一个小小杂志社的庆功宴,我实在是没想到。” 谢简没说话,拉过她的手。在众人面前,她自然不会折损他的面子,只得乖乖任他拉着。 领导笑得脸上的褶子丛生,说谢总夫妻俩的感情真是如胶似漆。下面一群人附和。 谢简笑了笑,说:“苒苒就是闲不住,本来我是不允许她出来工作的,怕她出来受委屈。现在看来,贵杂志社不论是领导还是同事都是很友善的人。感谢大家对我妻子的照顾,在这里,我敬大家一杯,聊表谢意。” 秦苒笑得脸部僵硬,如坐针毡。 即便他这一番话出来后,会让她以后在工作岗位好受很多,但她总觉得怎么听怎么虚伪。虚伪到她忍不住想撕烂他那张嘴。 这男人,肚子里一包黑水,不仅黑到心肝脾肺,连骨髓都是黑。谁都算计,终有一天,连自己都要算计进去。 等到庆功宴终于结束,众人都开始散了,秦苒才得以松一口气。 回到家中,进门之前,两人互道了“晚安”。几秒之后,她叫住他。 谢简转过身来,“怎么了?” 她平静地看向他:“你那天问我的问题,我有了答复。” 他的表情一滞。 “我最近思考了很久。你也知道,我是个很懦弱的人,凡是吃过一次亏,就很长记性,不会再去碰第二次。我很怕再次受到伤害,不仅对你,而且对我自己也没有信心。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是畸形的,现在继续下去也是重蹈覆辙,到头来没有任何差别。所以,我拒绝你的提议。” 她自嘲地笑了声:“可能是我根本不够爱你。又或者,你只是我的一个执念。” “没关系。我说过,不管你拒绝还是答应,我的想法都不会改变。”很久之后,谢简从沉默中缓过来,说,“我爱你,余生也只会爱你一个人。” “你的爱真廉价,还很迟钝。”她忍不住轻声说。 他忍住心中的剧痛,同她再次道了“晚安”,关上门回房。他的呼吸不太顺畅,进屋时背影慌乱不堪又狼狈至极。 秦苒叹了口气,也回屋休息了。 第二天,她接到方骏的电话,说是希望她能照顾晴晴几天,那丫头和他闹了矛盾,始终不肯吃饭,哭着嚷着要秦阿姨。 秦苒答应下来,问了方骏时间,去外面买了小点心和礼物,又亲自做了块蛋糕,准备招待这个小客人。 ☆、第46章 小番外 “在遥远的一个国度里,住着一个国王和王后,他们渴望有一个孩子。于是很诚意的向上苍祈祷。 ‘上帝啊!我们都是好国王好王后,请您赐给我们一个孩子吧!’ 不久以后,王后果然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这个女孩的皮肤白得像雪一般,双颊红得有如苹果,头发乌黑柔顺,因此,国王和王后就把她取名为‘白雪公主’。白雪公主……” “停!”穿着黑色小西装的男孩儿一脸不耐烦地说,“她的脸白得像雪?你确定这位公主不是营养不良?” 双颊红扑扑的女孩儿从凳子上费力地下来,把那本童话书给他看:“我也觉得她不白,可是我妈妈说她是世上最白的公主,所以叫白雪公主。” 男孩儿斜睨着眼前皱巴巴的童话书,表情嫌恶:“只有愚蠢到长不大的人才会看这种无聊的骗人的童话书。” “什么意思?”女孩儿问。 “你怎么会认得这上面的字?”对于一个才读幼儿园的小孩儿来说,他感到不太实际。毕竟不是人人都有他的智商。 第36节 女孩儿理所当然地答:“因为我妈妈每晚都要给我读一遍啊,然后我就记住了。” 她上前,拉过他的手,“我带你去看我的朋友。” 两人来到一处荒废的草坪上,周围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因为快下雨,女孩儿把这棵树称作“打伞”。 “这叫梧桐,不是伞。”男孩儿纠正她。 “可是我不懂什么叫梧桐,它就是伞,可以替我们遮雨呢。” “我果然不能和你沟通。” 女孩儿才不管什么叫做“沟通”,兴奋地拉着他,趴在树下面,扒开草。一只巨大的蚂蚱从两人眼前跳过,她惊呼一声,说:“蚂蚱先生,下午好。” 男孩儿嫌弃地说:“蚂蚱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你说话。” “嘘……”她转过头来,一脸的神秘,“你吵到我的朋友们了。” “谁是你的朋友?”他问。 女孩儿指了指地上的一列蚂蚁:“它们就是我的朋友。我本来打算给它们取名字的,可是它们都长得一样,我怕搞混了。你看,现在它们正在搬家,因为快下雨了呢。” 果然,雨很快就下了起来。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为他们遮挡住了部分的雨,天色阴沉沉地,像是随时要压下来。 男孩儿开始不耐烦了:“我们回去吧,雨下大了。” “你回去吧,我要给蚂蚁挡雨,不然它们会淋湿的。” 他往四周看了看,迅速将她扯起,两人一起跑进雨里。 “蚂蚁会淋湿的……”女孩儿试图挣开他的手。 “你是傻的么?你会感冒的。”男孩儿继续拉着她往前跑。 “可是……” “你想你妈妈骂你么?” “不想。” “那就乖乖跟我回去。” 对于她的世界,男孩儿一直不能理解。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数字和汽车模型。他觉得她蠢得不可思议,因此尽量避免和她接触。那时,他一度认为愚蠢会传染。 有次,她偷偷拿了一本杂志过来,在他面前翻开。杂志上有很多美丽的风景图片,然后她指着其中一幅,很荒凉的无人区。 “这是哪里呀?谢简你知道么?” 男孩儿瞟了一眼,指了指下面的一行小字:“可可西里。” “离我们远么?” “远。” “那我长大了能去么?” “应该吧。” “那这里又是哪里?”她指着一个美丽的蓝色的湖问。 男孩儿探过头去,说:“青海湖。” “在哪里啊?” “青海省?” “那我长大了能去么?” “应该吧?” “那你会带我去么?” “……” “那你会带我去么?”她又问了一遍,眼里充满期待。 男孩儿说:“能。” ☆、第四十七章 第二天,方骏下班后将晴晴带到小区里来。小丫头一见到秦苒,就翻脸不认人,朝着父亲做了个鬼脸:“臭爸爸!” “不好意思啊。”方骏笑笑,“这丫头死活不肯吃饭。” “没事。”秦苒抱起眼前的小人儿,还有点吃力,“晴晴,怎么跟爸爸撒气了?” “爸爸不会给我扎小辫儿,还说我任性。我不要理他了。” 秦苒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安慰了晴晴两句,又对方骏说:“还没吃饭吧?来都来了,上去顺道吃个便饭。” 做菜的时候,晴晴在客厅看电视,两个大人就在厨房里各忙各的。闲暇之余,秦苒问起他一个大男人带孩子会不会辛苦,方骏叹了口气,说:“有时候是挺辛苦的。不过一看到这孩子,就没别的想法了。把她带大,看着她嫁个好人家,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了。” “没打算给晴晴找个妈妈么?” 方骏有些窘迫地看着她,眼里闪烁着意义不明的光。幸好锅里的汤及时翻腾,两人也就撇下这个话题,准备开饭了。 碗筷刚摆好,门铃就随之而响起。晴晴甩着两个小辫子跑去开门,门一开,和站在外面的谢简正对了个着。 “叔叔,你找谁?” 谢简手里端着一盆可乐鸡翅,沉着脸看了看眼前的小女孩儿,又朝里面看去。仿若温馨三口之家的场景让他的眉间生了万道沟壑。 秦苒放下手里的筷子,不好意思地朝方骏解释:“我前夫,你那次应该见过的。” 方骏没说话,木着脸“嗯”了声。秦苒明显感觉到这气氛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只得擦干净手往门口走去。将晴晴推进去吃饭后,她将门合上,把谢简扯到走廊上去。 刚走两步,她就被他抵到墙上,动弹不得。 “谢简你发什么疯?”她边挣扎边小声抗议着。 他将唇贴她的耳边:“那个野男人是谁?” “什么野男人?他是我的朋友!你有病吧?” “你拒绝我是不是就是为了给他的女儿当后妈?” 秦苒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你别胡说八道!” 见他手里还端着一盘鸡翅,她软下语气,说:“我还没打算这么快找下一春,你赶紧放开我。” “我没做饭,让我进去吃。” “你少得寸进尺。” 他低下头来,单手掐住她的腰,气息沉沉。 秦苒冷声道:“你要是敢亲下来,这辈子都别想和我说一句话。” 离她还有不到半公分的唇瞬间停下来。他盯着她看了几秒,接着转身回了屋。进门的时候声音震天响。 秦苒松了口气,回到屋里。 吃饭的时候,方骏问:“你前夫没为难你吧?” “他能怎么为难我?”一提起他,秦苒兴致就不太高,挑着碗里的米饭,食不知味,“我们都已经结束了。别提他了,好好吃饭。”说完,她给晴晴夹了一个鸡腿。 洗碗时,秦苒有些心不在焉。她原本以为那番话会让他打退堂鼓,可他今天又像没事人一般。她有点无措,但想想,自己也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搓圆捏扁的了,凡事硬气些总是不会吃亏的。这人不好好治治,他总不会长教训。 方骏离开后,秦苒给晴晴洗了个澡,又给她换上自己新买的儿童睡衣,睡前发了个动态。 很奇怪,有个顶着仓鼠头像的陌生人一直在她的动态下面点赞。她点开头像大图,发现那只仓鼠根本就是自家养的灰太狼。霎时,一些不清不楚的情绪在脑海里蔓延开来。 几分钟后,她收到谢简发来的短信。 ——我在门口。 秦苒心里又气又不甘,根本不想理他,可他连着轮番轰炸,她怕吵醒孩子,只好蹑手蹑脚地下床,来到客厅,去给他开了门。 见他双手插兜站在门外,她压低声音:“你到底想干嘛?这么晚了,你明天不上班么?” 他没说话,黑亮的瞳孔溢满委屈。秦苒擦了擦眼,没错,是委屈。 她轻咳两声:“没事的话我要睡了……” 对面的人依旧沉默。 秦苒心一横,白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将门关上。 笑话,他还有资格委屈?天要下红雨了。 —— 隔天是周末,秦苒一大早便起来,打算带晴晴出去买几身好看的衣服。 出门时,正好和谢简撞见。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再次刻意制造的巧合,她懒得去思考。相较于她的平常心,谢简倒是和昨晚判若两人,又恢复了寻常的冷淡和疏离。见到她,他打了声招呼,便侧过脸离开。 秦苒想,这样也好,一来二往,他总会失去耐性,不再缠着她。这样的结果之于两人都是最好的,不必再在这场无意义的感情上做任何多余的纠葛,免得浪费人生的大好时光。 因为知道晴晴的身世,秦苒内心的母性被彻底激发出来,对她怜爱有加,给她梳了小辫儿,又买了一大堆发卡,带她去商场里的童装店逛了两个多小时,最后甚至买了一套亲子装。 一天下来,晴晴累得在她怀里睡着。打车回到小区门口后,秦苒费力将她从车上抱下来,一只手还提着几大袋子战利品,走了几步,稍显吃力。 七八岁的孩子,抱着还是艰难,更何况秦苒细胳膊细腿儿的,平常又没怎么锻炼,离电梯还有一段距离,眼看着孩子要滑下去了,幸好被人及时接过去。 她直起腰,闻到熟悉的气息,抬眼便看见谢简一脸无措姿势奇怪地抱着晴晴。 “你别这么抱,会勒着孩子。”她小声纠正他,“一只手托住她的大腿,另一只手把背支撑住……对……就是这样。” 上了电梯,他站在她前面,原本挺直的背脊因为抱着孩子的缘故有些微弯。秦苒突然问:“你那时不想要孩子,是因为不喜欢么?” “嗯。” 她笑了笑,没说话。 电梯到达之前,他轻声说:“我怕自己不能做一个尽责的父亲。” 想起他的家庭,秦苒沉默下来。 将孩子安顿好之后,她送他出门。他的态度跟早上又不相同,或许是气消了,又或许另外的原因,竟然变得格外……秦苒绞尽脑汁想出来一个词:黏人。 她揣摩着他的心理,却发现现今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和她脑海里已经固定的冷淡□□的形象根本对不上号。 出门前,秦苒随意套了一件十分居家的针织衫,脖颈处的肌肤白皙细腻,露出一大片,在白晃晃的灯光下,像一块美玉。低头的时候,他瞧见了那一处风景,心里火烧火燎的,最后落荒而逃。 第37节 几天后,卢果果挺着已经显出来的肚子来她家玩儿,顺便带了一瓶好酒。 “这酒可稀罕了,拿钱都难得买到。上次我爸过生日的时候我准备送给他的,后来他查出了酒精肝,现在碰都碰不得。婆家那两位又不喝酒,我就给你拿过来了。” 秦苒:“我平常也不喝酒,你拿过来做什么?” “这酒不喝也可以拿来给鱼去腥。”卢果果塞进她怀里,“还有药效。” “拿钱都难得买到的酒你让我用来给鱼去腥。看来是没地方放了才送过来的吧。” 卢果果尴尬地咳了两声,最后说出实话:“你看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有几个月了吧。我家那个有帮损友,不知道从哪里搞了这么一瓶酒过来,他那天喝了,死活要和我那个。后来我才知道,这酒是壮阳的。他这一喝还上瘾了,我总不能冒着危险由着他,想了想,给你送过来,以后有了第二春,还能有妙用。”yz “注意胎教。”秦苒弹了弹她的脑门儿,“脑子里净装些废物。” 卢果果贼兮兮地凑过来问:“说实话啊,我是开了荤之后才知道这事儿真是赛过活神仙。贵妇,你跟我讲心里话,现在没了性生活,是个什么感受?你看你,皮肤都没光泽了。” “就这样呗,我对那事儿又不热衷。” “真的?” “没有半夜偷偷想过?” 秦苒赶紧捂住她的嘴巴:“请停止这个不和谐的话题,我干儿子都要被你教坏了。” 卢果果含糊地喊:“女人三十猛于虎,赶紧去找个小鲜肉吧!” —— 晚上,秦苒逛着论坛,突然发现一个名叫《我与前夫不得不说的秘密》的帖子,热度很高,频频被顶上来。 她怀着巨大的好奇心点开帖子,花了近一个小时将帖子读完。大致内容是讲楼主离婚后和前夫成为炮*友的故事。里面说,离婚后她和前夫突然发现自己对对方的身体有了很大的兴趣,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两人试了一次,从此过生了没羞没臊的性福生活。 秦苒看完最后一个字,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赶紧关掉帖子,还做贼心虚似的往四周看了看。这几天,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接连几晚睡着后,秦苒都梦到了极为暧昧的内容。 即便不想承认,但卢果果那番话不是没有道理。 她把这事儿说给沈凝溪听,沈凝溪给了她一个建议:“你有两个选择。一、赶紧找个男朋友,万事大吉。二、你前夫不是一直对你献殷勤么。我看他也不错,身强体壮的,就当个行走的zdb用用呗。用完就扔的那种,你又不吃亏。我懂你,咱们都是成年女性了,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四十八章 沈凝溪说:“我还是那句话,天下男人一般贱。大多数男人又蠢又迟钝。你要是有本事,就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你要是没本事,他就得寸进尺,捏着你的死穴压榨你。现在你和谢简这种状况,你得会利用他闹腾他,懂不?你比我好,像我当年和徐正谦那会儿,他真是没留半点情面,给点儿钱就把我扫地出门。你不同,那姓谢的现在被你迷得团团转,你俩既然又是一起过了五年的夫妻,再生疏能生疏到哪里去?你前夫要是存了心要把你圈到他身边,你能躲得过?还不如反客为主,掌握主动权,得劲儿折腾他。” “可我当初离婚的目的就和他一刀两断。现在我也过得挺好的,不想再走老路。” “我的大小姐。”沈凝溪哀嚎,“你就作吧。你想想,你俩离婚的事情有几个人知道?这事儿一天没曝光,你俩一天就脱不了干系。与其躲着,倒不如趁机把他捏在手里。我告诉你,你调*教了五年的男人,白白送给别的女人,你就算不在乎,那损失得多大?况且还是像你前夫那样的极品。多少女人觊觎他你比谁都明白。聪明女人的做法就是,我就要占着这个位置,你们觊觎也没用,就算我不爱他,他也是我的。” 秦苒一时间被绕糊涂了,企图终结了这个话题。沈凝溪拍拍她的肩膀,说你要是真的想开始新生活呢,也不是不行。可别人不明白你,我还不明白?你自己看看你那磨叽的性格,你扪心自问,谢简跟你告白的时候,你没有一点心动?男欢女爱,这感情哪儿能跟高*潮一样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快暖和那几天,天气又返了一次寒潮。两人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尽管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有发展或者恶化。每天下午,除去出差或者极为忙碌的时刻,谢简都会在家亲自下厨,做好的菜都会给她端过去。秦苒偶尔出去逛超市时,也会在食品区遇见他。每到这时,他都会推着购物车朝她走过来,认真地询问关于选择食物的意见。 在百忙之中,他还有朝家庭煮夫发展的倾向,这是令秦苒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段日子,两人的关系不上不下。直到一个转折点的到来,彻底将这温吞的现状给改变。 那天,秦苒下班回到家,发现豆豆趴在狗垫子上一动不动,口吐白沫,呼吸微弱。她没养过狗,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想着把它带去宠物医院。可要抱起一只成年拉布拉多犬并不容易,正好谢简在家,她便去求助。 两人合力把狗送到附近的宠物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回到家中,为了答谢,秦苒留他下来吃饭。 “今天麻烦你了。”她挽起袖子,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出来,“想吃点什么?” 谢简拿着遥控器坐在沙发上,抬眸道:“都可以。” “那我就随便弄点。” 秦苒随便炒了几个小菜,端上桌时,发现桌上多了一杯酒,而谢简正则手里拿着一只装了半杯酒的杯子。“这是药酒么?喝着还不错。”他指了指对面那个杯子,“我也给你倒了杯,不介意吧?” 秦苒脸色一变,别了别耳发,装作没事人坐下,催促他赶紧吃饭。 “你看着我干什么?吃啊。不吃就冷了。”她咬着筷子头,见他一直盯着她看,背脊骨发麻,“那个……今天谢谢你。” 谢简淡笑:“不客气。” “吃饭吧。” “好。” 顿了顿,她试探性地问:“菜怎么样,合胃口么?” 他抬起头来:“我们都一起生活五年了,这个问题你应该很清楚才对。”秦苒讪讪低下头,决定不再说话。 一餐饭吃完,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吃完饭,他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稳如泰山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的内容无聊至极,他偏偏看得很投入,旁若无人。 秦苒洗好碗出来,见他还在客厅,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不早么?才九点。”他脱下外套,姿势悠闲。 “……既然你觉得还早,那我们出去转转吧。” 谢简挑了挑眉,站起身:“也不错。” 两人又去了上次去的滨江路。因为天气转暖,晚上在这条路上散步的人多了不少。走到半路,谢简突然开口:“如果现在我跟你解释关于……关于她的事情,你会不会听?” 这个“她”指的是谁,秦苒自然比谁都清楚。她扯出一抹淡笑:“现在解释好像也没意义了。再说,你和她也是在我们结婚前,谁没有过去呢,我在你之前还有过男朋友呢。” 她这样的大度让他心情降到谷底,可今时不同往日,两人的立场截然不同。 “我大学的时候……” 秦苒及时打断他:“上次我偶然和许小姐聊了一次,她告诉我很多关于你们的事情。这件事你不用再多做解释,都过去了。现在也没有必要做任何解释。” 原本好好的气氛被这个开头给弄得一团糟。两人都有些意兴阑珊,走了一圈便准备回家。 刚到小区门口时,谢简将外套脱下来,又解开衬衫上面的两颗扣子,说了句:“有点热。” 她眼皮一跳,裹紧外套,加快脚步:“有么?不是还没到春天么?” 他意味深长地答:“可是我的春天好像来了。” 她突然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了两声,加快脚步往前走。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谢简哑声问:“今晚我喝的那个酒,是不是有点问题?” 气氛有点微妙,秦苒语调模糊:“啊?不会吧?很普通的药酒啊。” 谢简只觉得心思旖旎,往深处了想,觉得不太对劲,蹙眉道:“苒苒,你说实话,那酒到底……” 他话音未落,电梯门瞬间打开,秦苒慌乱逃窜。答案不言而喻。谢简忍着下腹的灼烧和疼痛,眼前已经开始一片模糊,脑海里全是她的影子。他扶着电梯门喘了两口气,阔步追上去。 追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掏钥匙开门。他捉住她的手巧施力,往左一带,门便开了。她顺势跌进他怀里,像磁铁一般粘在前后粘在一起。 “你还是去冲个冷水澡吧……”她强装镇定,最终说了实话,“那酒是壮阳的,果果带来的……” “天气这么冷,冲冷水澡会感冒。”谢简将她抵在门上,热气尽数喷在她的颈侧,“没关系,让我冷静一下就好……” 黑暗中,两人衣料摩擦和呼吸交缠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他终究没忍住,嗅着她身上的幽香,脑海里全是年少时那个绮梦,于是低下头,将她的吞吐彻底纳入口中。成年男女,*,抛开一切后,很容易就烧起来。疼痛、撞击、汗水,最后融成浓稠的黑巧克力,苦涩又甜蜜。 十二点左右,秦苒口干得紧,下床去倒了杯水喝。回到床上后,她推了推几乎要占据整张床的男人:“我要休息了。” “嗯。”谢简将她拉进怀里,姿态慵懒地眯着眼睛,凑过去吻她的鼻尖,“睡吧。” “你回自己的房子去。”她从他怀里挣开来,扯掉他身上的被子,又强调了一遍,“赶紧回去。” “秦小姐,用完就扔,跟提了裤子不认人是一个道理。”他撑着头看她,表情到没有多恼,反而餍足,“别闹,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秦苒:“谁跟你闹了,我说认真的。” 气氛有些僵。 过了会儿,谢简坐起身,包住她的手,在上面漫不经心地划了几笔,而后抬起头来问:“你那时说,你从小就喜欢我……” 她被戳中痛处,撤回手,急急打断他:“谁喜欢你了,别给脸不要脸。” “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苒霎时觉得他这人真是坏透到底,不仅心黑,连脑子也坏掉了。她踢了他一脚,愤愤道:“过去的破事儿你提什么?还嫌我不够惨?混蛋!” 他的胸口挨了她一脚,又闷又疼。可再疼,也比不上那股钝痛。不久前他饱尝过这种滋味儿,也大概明白了她当时的心情。 谢简握住她的脚,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良久,她幽幽开口:“告诉你又有什么用?自取其辱么?” “反正我们就是没缘分,从小到大你都没正眼看过我,是我贱,苦苦喜欢你那么久,任你搓圆捏扁。谢简我告诉你,你别得寸进尺,我现在已经没那么傻了。若是以后,我们有复合的机会,我大概也不会对你全心全意地付出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当时真是恨不得一刀捅死你。别的女人大半夜跑到家里来,赶着献身,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我不管你和许小姐有什么纠葛,你要干就光明正大地干,藏着掖着是觉得我很好骗?我们结婚五年,除了和你闹闹脾气,我哪里对你不好了?我伺候你吃喝拉撒,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你回来还给我冷脸看。我是你的宠物还是你的保姆?假如你觉得我配不上你,高攀了你,当初还求婚做什么?我这人就是一根筋死到底,在这趟浑水里泡了五年。不过我要感谢你及时放手,没把我逼疯。那你说说,你现在还有脸问我这些问题么?从始至终,你谢简都是个自私鬼。你谁也不爱,你就爱你自己。” 听她说出这番话,谢简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浑身跟针扎似的疼,尤其是心脏的部位。 “我问问你,你现在来跟我说你爱上我了,你换个角度思考一下,假如你是我,你会信么?” 他艰难开口:“是我对不起你,全都是我的错。” “你这话倒说得不痛不痒,几个字而已,多简单。”她嘲他。 一句话便断了他的后路。 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都没再说话。半响过去,秦苒趴在枕头上,拿了一旁的纸巾胡乱将鼻涕眼泪擤了一通,“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他沉默地穿好衣服,临走前将地上的纸巾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晚安。” 她没应,扯过被子盖上。 ☆、第四十九章 那晚之后,秦苒暂时住回了父母家里。老两口几天前出发去旅游,家里除了宠物,只有她一人,日子又恢复了清闲。这里好歹是她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虽然老旧了些,但处处都充满了回忆,每天下班回来,从繁华的都市一下推开老旧的铁门,心也能逐渐沉淀下来。 谢简给她打过几次电话,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打来,一开始问她的行踪,她冷淡以对;后来改成了普通的问候晚安,她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敷衍了事匆匆挂掉甚至有时候刻意忽略,跟在结婚期间的他如出一辙。与此同时,隔着发烫的手机,秦苒好像能读出他的情绪。虽然每次的对话只有简短的几句,他的焦虑却表现得很明显。后来她倦了,说:“让我冷静一下吧。你也是。” 因为她的明显拒绝和抗拒,谢简没再打电话来。于是生活又沉寂了一段时间。 秦苒最近的日子被工作和一些琐碎小事给填满,很少有时间想起那些烦心事,但平淡如水的现状总是持续不了多久。她的人生就好比一辆在坑坑洼洼的路上缓慢行走的老牛车,总是会磕绊住,然后停滞不前。 之前程蔚时说要请她吃饭,她原本以为只是个玩笑,即便他当真,也不会记得太久。可等杂志社忙过这段时间后,他竟然把这件事还放在心上。等放周末的前一天,程蔚时主动找到她,又把吃饭这件事提了一遍。 “真的要和我这个已婚妇女共餐?”秦苒收拾好桌上的废纸,准备下班,见他一脸局促,说,“这样吧,这个周末我和几个朋友要去外面烧烤,就在郊外那个玫瑰庄园里,你也一起来。” 程蔚时眨了眨眼:“玫瑰庄园?” 第38节 “我前……我丈夫名下的一个庄园,现在没营业了,很漂亮的。”秦苒差点说漏嘴,心虚地干笑了两声,“怎么样?” “可以啊。”程蔚时笑了笑,试探性地问了句“谢先生也会来么”。 秦苒收敛起笑容:“他平常很忙,应该不会来。”末了又说,“带上你女朋友来也行,多点人热闹些。” “女朋友没有,不过我一定来,到时候联系。” 程蔚时前脚刚离开,顾怀蕊就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错啊秦苒,这么快就有小鲜肉追求了。” 秦苒:“胡说八道什么?人家是为了答谢我,说要请我吃饭。我带他也有一两个月了,还不许人家尊重下前辈啊?” “我说,你这离婚后……”顾怀蕊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桃花挺多的啊。那个方骏一直在跟你聊天吧,我看你俩互动不少。你那前夫有没有气死?来来来,跟我仔细说说,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就连秦苒自己也理不清。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真是比她上大学时搞的课设还麻烦。 她叹了口气:“……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天吃完晚饭,秦苒下楼去遛狗。天气逐渐暖和起来,饭后散步的人也越来越多。一路上,邻里的大爷大妈旧识见到她,基本都会过来聊两句。大多数都是问她最近怎么回来住了,还有旁敲侧击问谢简的,多少都是想沾点儿不着边际的光。有个大妈问她:“我看你最近瘦了不少,是不是和老公闹矛盾了?” 秦苒讪笑:“他最近忙着出差,家里房子住着冷清,就过来住几天。” 大妈“哟”一声:“那你真是不嫌累,来来回回的。什么时候考虑要孩子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三姑六婆邻里大妈就是有把人逼到哑口无言的绝技。秦苒胡乱答着:“就最近吧。”那人又想问些什么,好在牵着的拉布拉多使劲儿往前奔,她敷衍地笑了笑,说这狗可能要方便了我先走了啊王姨。 终于来到一处清静点儿的地方,秦苒舒了口气,找到椅子坐下来。 这几天的温度刚刚好,有春天到来的迹象,夕阳的余晖把整座城市笼罩得严严实实。穿了一件灰色针织衫的秦苒正仰头望天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此时几声狗吠将她的思绪从远处拉回来。 她应声朝对面看过去,只见谢简立在那棵黄桷树下,手里提着一个便当盒。他也穿了一件样式差不多的灰色外套,和她的一对比,像是刻意穿的情侣装。这样尴尬的巧合让秦苒心里升腾起一股微妙的情绪,她无声地别过头,没有理会他的打算。 在树下静立了片刻,谢简朝她走过去。踩着落叶而发出的细微脚步声她真是记得该死的清晰。他的一切,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气息吞吐,甚至连那些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的小细节,都深入骨髓般印在她的脑海里,成了永远都摘不掉的一颗恶性肿瘤。她想起他锁骨处的一颗小痣,很长一段时间来,秦苒都认为那是他最性感的地方。他越靠近,她便条件反射般地调动起关于他的种种。 秦苒无奈地想,暗恋一个人久了,连身体都会给出最诚实的反应。 凳子是长凳,两个人坐绰绰有余。他沉默地挨着她坐下,两人对面是嵌了一颗大红夕阳的高山。太阳落坡的速度很快,周围的云在它消失后,残留的一点绯红被灰黑所覆盖。 他终于开口:“吃饭了么?” “嗯。” “这几天暖和起来了,但也不要少穿衣服,春天也是流感易发的季节。” “谢谢提醒。” 他将便当盒打开:“我做了点炸牛奶。想着你以前在家经常做,就试了试,味道还不错。” 秦苒闷声问:“你专门来一趟,就是来送这个的?” “不是。”他酝酿了几秒,说,“这几天没给你打电话,一直心神不宁,晚上也睡不好。我想,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就办法认真工作了。” 秦苒拿过他手里的便当盒,往嘴里送了一个,又扔了一个给趴在地上的豆豆。她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仍旧维持着刚才的表情,没有一丝恼怒的迹象。 这样挑战他的权威和尊严还落得这么无趣的下场,秦苒只觉得不可思议。他的确是改变了许多。 “怎么样?”他竟然认真地询问她的看法。 “差点火候。”她将便当盒盖好,还给他,“而且炸的时间太短了。” 他点点头:“下次会好点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准备回去了,正打算跟他道别,他却抢先一步开口:“我能留下来么?” —— 看了会儿电视,秦苒去厨房洗水果。房子老式,不比得那边的厨房大,容两个人都略显拥挤。 她刚拧开水龙头,身后就贴上来一具温热的男性躯体。 电视发出的嘈杂声音和哗哗的水声逐渐远去,低沉的喘息和口齿交缠的声音愈发清晰。狭窄的厨房,发黄的墙壁,老旧的房顶和年代久远沾满油烟的报纸,逐渐融成五颜六色的万花筒,不停地坠落、碰击、翻滚、迸发,最后归于平静。 十一点多的时候,秦苒洗完澡出来,见他正在电视柜前翻着碟片。 “要看什么?”她问,“那些都很久之前的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放。我房间里有电脑,去电脑上看吧。” 他没应声,过了会儿拿着一张碟片说:“终于找到了。” 她一脸疑惑地擦着头发,坐到沙发上去。 “谢谢你让我留下来。”片头开始播的时候,谢简正垂着眸替她擦发根。 秦苒直直地看着电视画面上出现“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几个字,淡声道:“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你应该懂。” 他手上的动作有一瞬凝滞,而后迅速恢复:“嗯。” 至尊宝出来的时候,她偏过头问他:“怎么想着看这部片子?” 他没答。 这部一开始上映时冷冷清清的喜剧片,到现在已经成了一代人心中的经典。之前电影院重映时,秦苒一个人去看了两场。第一场她准备和他一起,那时他正在外面出差;第二场她买好了票,正准备开口,当晚两人却因为一点小事闹了不愉快,打起了冷战。 当年的朱茵真是美得灵动,周星驰也风华正茂。即便看了无数次,秦苒仍旧被里面的某些细节所打动,甚至看笑了好几次。 只是,她没有再哭。 当城墙上的两人终于吻在一起,孙悟空被别人说“那个人好怪啊,他好像一条狗哎”时,秦苒打了个呵欠,枕着沙发伸了个懒腰。余光瞟见一旁谢简一脸严肃的表情时,她心里一动,伸出手去推了推他的肩膀,说:“去关了吧,该休息了。” 他转过头看向她,眼里涌动着不甘:“我记得你以前看到那段时都会哭。” “哪段?” 他的喉结滚了滚,念出那段台词。 “原来你记得这么清楚。”她笑了笑,说,“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哭吧,其实我是为紫霞感到不值。站在女人的角度,至尊宝用所谓的爱情谎言骗了她,罪无可赦。女人都是记仇的,有的仇能记一辈子。” 他怔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觉得胸口酸涩难耐。 —— 秦苒的床很窄,两个人躺下来几乎是肉贴肉。加上谢简腿长,姿势不能太过随意,连动一下都是灾难。 她睁着眼睛数绵羊,刚才的睡意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一扫而空,心里涌起一股烦躁来。他也是同样的状态,最后两人默契地又做了一次运动,企图耗完体力来获取一个好的睡眠。 途中,床板承受不起摇晃,“嘎吱”地叫了一声。窗帘被晚风撩起来,月光透进来,秦苒歪过头看着窗外,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仿佛,她还在上学,他还是她触不可及的暗恋对象。 她想,如果他们有一个冲动而青涩的青春就好了。他们应该会像大多数情侣一样,趁着家里没人时,偷偷尝禁果;床板会因为摇晃而发出奇怪的声音,窗外的细微响声都会让他们尴尬不已;蝉鸣的夏天,紧紧相拥的躯体却不嫌热。他们会互相传小纸条,偷偷背着家长和老师在小树林接吻;因为对方和异性说话而莫名吃醋,生气冷战后以某种惊喜的方式和好。他们会在高考毕业那天疯狂地在小旅馆里做*爱,一起规划着美好的未来,累极后相拥而眠…… 结束之后,他拥着她问:“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我们读书时能在一起就好了。” 如果你能早点喜欢上我就好了。 ☆、第五十章 “在想,如果我们读书时能在一起就好了。” 由于她背对着自己,谢简看不见她的表情。他的指腹无意间触碰到她的眼角时,摸到了湿意。想起刚才极为情动的一瞬,她在他身下低声哭,也不知道是不是眼泪还未干。他这样说服着自己,心里却一阵抽痛,大恸大悲霎时如潮水般涌来,最后,他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只能干巴巴道:“我们以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秦苒摸了摸泛红的鼻尖,翻过身去,盯着他的双眼看了许久。 “不要说‘我们’,是你我。”她抬起手,轻抚着他的脸部轮廓,触摸到上面细细的胡渣,“谁都不能断定未来的事情,不过现在这样,挺好的,很多事都不用烦恼。” 他抵住她的鼻尖,沉声说:“可是我不满足。” “你想要什么呢?”秦苒将手指停留在他的眉间,那里皱了几道褶子,摸起来凹凸不平,“我的青春、爱情、肉*体,所有的执念都给你了,你还不满足?就算之前我说了从此不相往来的话,现在还不是和你保持这种荒谬的关系?” “你不应该……”狭窄的床,安静的夜,暗流涌动。他盯着她,下颌微动,许久之后把剩下的半句话咽进肚子里。 “就这样吧,很晚了,我明天还要和朋友聚会。”她象征性地在他的唇上贴了一下,“晚安。” 有很多话想说,但到嘴边就咽了下去。明明离得那么近,他却感受不到她的温度。是不是以前,这样的夜,她也是相同的感受?如今这样的戏剧转换到他身上,好比万箭穿心。 有句话怎么说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们现在的关系,如她所说,荒谬至极。可只能这样,她无法再进一步,他也无能为力。 —— 秦苒起了个大早,换上休闲的长裙,临走前吃掉桌上现成的早饭,打了个车往郊外的玫瑰庄园去。 当初离婚的时候,谢简便把这个玫瑰庄园划到她的名下。这里原本是作商业用途,现在成了私人庄园,禁止对外开放。不过一直有十来个人在里面打理,随时随地都能进来住。 卢果果得知这件事后,狂呼谢简真是壕无人性。 “这简直就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地方,花海、别墅、仆人,就差一个随时随地都能给你黑卡金卡的男人了……天呐,我要晕厥了,快扶住我。”她夸张地抚着额头,“贵妇你怎么这么好命,离个婚都离成富翁了。” “都认识我这么久了,还没有这点心理承受能力么?”秦苒打趣,朝她招招手,“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他还给了我什么。” 卢果果挤眉弄眼地凑过去。听到秦苒说出那一串数字后,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就算有钱,也不是这种有钱法吧。你前夫真是可怕。” 于是几人商量着,这地方不用也是当摆设,平常有空就去踩踩。 周末那天天气不错,春日的阳光撩着一片花海,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一帮人都显得心情大好。顾怀蕊、卢果果各自带了老公,沈凝溪带了另外一位面生的男人过来。秦苒初初还以为她的男朋友还是之前那个混血帅哥,没想到换了个人,把她偷偷拉到一边去,结果沈凝溪说:“之前那个太小孩子气了,一个月前我们就分了。” 秦苒讶然道:“那这个男人呢?又是什么来头?”虽然长相一点不逊色之前的那一位,但一看就是一副冷面模样。 “金盛控股老总的弟弟,是个画家。” “画家?”秦苒睁大眼,“他哪里像画家了,资本家还差不多。” “总之很复杂,等这趟回去后再跟你细说。他这人不太喜欢说话,不过人不错……”沈凝溪弯起双眼,凑到她耳边轻语,“是我见过的最性感的男人。” 秦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现在是懂了,男人就是要多挑多试,既爽到了又能增加看人的眼力。”沈凝溪说,“可惜你是死脑筋,就只能栽在谢简那个坑里。不过他现在也勉强算得上好男人。我就不一样,我现在一身轻,还有更多的好男人在等着我。等姐姐把他们玩够了再收心也不迟。” “你话可别说得太满。”秦苒笑她,“我看现在这位就不太好对付,说不定终结你的就是他呢。” 沈凝溪:“那可不一定。” 十点左右,方骏带着晴晴准时来到庄园,随后紧跟着程蔚时。卢果果见到程蔚时,正感慨原来接替她位置的小鲜肉这么可口,结果被一旁的丈夫横了一眼。程蔚时也不怕生,很快就融入其中,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把在场的女士从头到脚夸了个遍,就连晴晴这丫头也转移了目标,嚷着要帅叔叔抱。 几个男人在一旁架烧烤架的时候,程蔚时负责在这边和她们聊天解闷。 话题很自然地聊到程蔚时身上,卢果果借机问:“小程,有女朋友没啊?没有的话姐给你介绍一个。学医的,长腿细腰大胸,包君满意。” 程蔚时勉强地笑了笑:“学医的……还是算了吧。” “学医的怎么不好了?我以后就打算让我肚子里的小豆芽去当医生,拯救人民多伟大啊是不?再说了,学医的姑娘聪明,你没那点资质和毅力,还不能当上医生呢。来,姐姐跟你好生谈谈,你这个择偶观有点偏差……”卢果果把他拐到一旁去长篇大论,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程蔚时频频发出求救的眼神都无果,最后只能无奈接受这个患上孕妇综合征的准妈妈的择偶观熏陶。 第39节 剩下的三个女人聊着聊着,秦苒自然又成了话题的焦点。顾怀蕊和沈凝溪一致对她和谢简的现状抱以莫大的兴趣。 秦苒挤出一句干瘪的话:“我和他现在几个星期见一面,应该算是……r。”“我就知道你俩会发展到这一步。但你不打算原谅他了?”沈凝溪问。 她摇摇头,意味不明地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顾怀蕊则有点惊讶:“没想到你这么保守的人也会来这一套。” 沈凝溪头头是道地分析:“她这种情况是典型的余情未了藕断丝连*,禁不住一点小火星就燃起来了,发生这样的事情很正常。她那男人跟我遇到的不一样,这样才是最可怕的,要断都断不了,但凡心软一点的女人都禁不起诱惑。” “别说我了,兜来兜去都是这些无聊的事情。”秦苒有些意兴阑珊,指了指那边正在忙碌的几个男人,“我去看看进度。”说完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沈凝溪对顾怀蕊说:“你看看她,典型的逃避心理。不过这样最好,一物克一物,现在能克到她前夫的也只有她了。” 顾怀蕊问:“你觉得他们能复合么?” 沈凝溪淡淡道:“那你见过破了重圆后还能毫无裂痕的镜子么?” 顾怀蕊哑然。 正午时刻,万里晴空,一碧如洗,花香浓到醉人。一群人玩到兴致最高的时候,怂恿在场的三对情侣分别说出相爱的经历。这话题有点小儿不宜,程蔚时便自觉地把晴晴带到不远处的花海里去捉蝴蝶。 卢果果说我这个没什么好分享的,看对上眼之后用手机聊了几天就好上了。其实过程平平淡淡,不过最重要还是感觉。 到了顾怀蕊的时候,她起初还不太敢开口,后来才慢吞吞地说:“他其实是我上大学时候暗恋的对象,后来毕业那天我喝了好几瓶啤酒,壮了胆子去他宿舍楼下告白,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他是研一的学长,我们之前在一个部门,我那时纯情,也没经验,都不敢正面看他一眼。后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跟我说他其实也喜欢我。幸好我们没有错过,然后就顺利地结婚了。” 沈凝溪的故事最简单:“我去给他当人体模特,当场就好上了。” 一旁的男人不悦地看过来。沈凝溪勾着他的下巴说都是我的人了还害羞个什么劲儿?惹得一群人直笑。 片刻之后,方骏放心不下在一旁玩儿的晴晴,准备去看看。这时,从不远处隐隐传来小孩子的哭声,他脸色一沉,丢下手上的啤酒杯就飞快跑了过去。 秦苒起身:“我也去看看。” 到了花海中央,才知道原来是程蔚时捉的蝴蝶不小心被小丫头自己给捏死了。小孩子说哭就哭,赖在程蔚时怀里不肯理父亲。 “不好意思啊程先生,麻烦你了。”方骏接过女儿,朝对方道了谢。 秦苒站在方骏身边,边替晴晴擦眼泪边说:“蝴蝶没有了阿姨再给你捉好不好?” “你别太惯着这丫头了。都七八岁的人了,总是爱哭。”方骏故意板着脸说。晴晴一听哭得更凶,大声说臭爸爸不理你了,方骏无奈,只得把她给秦苒抱着。 程蔚时在一旁眯眼看着,也不做声,眼里有点不明的东西涌动着。 回去的路上,由于抱着孩子不方便,秦苒被绊得打了个趔趄。幸好旁边那两人及时扶住了她。 “把孩子给我抱吧。”方骏说。 “不要爸爸抱!”小丫头倔得很。 方骏无奈,只得说:“秦阿姨抱着你走路会摔,乖,来爸爸抱。” “不要你,我要程叔叔抱。”她仍是不肯服软,把脸朝向程蔚时。眼看着方骏的脸越来越黑,秦苒及时打着圆场,顺便把怀里的晴晴递给程蔚时:“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呢。蔚时你先抱着。” 程蔚时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不觉间瞥见了她雪白的颈部肌肤,顿时心里一动。 “麻烦你了。”她说。 “没关系。” 方骏脸色更沉,大步往前走。秦苒追上去,劝他不要和小孩子置气。 “她马上就八岁了,不是三四岁,唉……都是我惯的。”方骏放柔语气,“那几天麻烦你了,还没来得及好好和你道谢。” 秦苒:“没关系,我也很喜欢晴晴。” “对了,程先生……” “他怎么了?” “他……是不是在追……” 方骏话音未落,卢果果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哪阵风把谢总您吹来了?” ☆、第五十一章 早上起床的时候,她还没醒,谢简起床将窗帘拉开,让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她的睡颜很安静,睫毛投射下来的一小片阴影打在眼底,可爱得紧。他从未这样仔细地在清晨的时候观察过她,这份迟来的礼物让他差点忘了时间。 见她还没醒,谢简简单洗漱了之后去准备早餐。家里没多的食材,他只好下楼去买早点。 过了小巷子往外走的一条街上有家包子店很受欢迎。包子店只做包子,做了二十几年,店门外每天早上都排着长长的队。秦苒有次跟他提到过这家店,说老板其实有个头脑不太好的妻子,他每天早上卖完包子之后就关店,白天陪妻子,晚上做包子。他家的包子真的一绝,但每次经过人都很多。她还说我高中的时候经常光顾可是后来时间好像越来越少导致懒得排队。 他其实记得她说过的每句话。 买包子的队伍里多了一个身材修长容貌清俊的男人,气质和这家简陋的小店看起来格格不入。十多分钟以后,终于轮到他。只是,包子还剩一个。 店主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昨晚没来得及多做点,您看这一个够么?” “够了。”谢简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他,拎着包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去后,她还在睡觉。看来昨晚真是累坏了。米 需.米.小.說.言侖.壇他安排好早餐之后,进屋站了会儿,临走时在她的额上印了一吻。 上次那个饭局之后,金盛控股的聂总一直在找机会邀他打高尔夫。谢简腾出时间来之后,拒绝了高尔夫,提议去打篮球。聂清远不到四十,正值壮年,听到他的提议之后显得兴趣十足。当天两个大男人换上球衣驱车去了附近的r大,一个上午都在球场上浑汗如雨。中场休息的时候,一群女大学生过来要电话号码,聂清远笑着说:“这可不好,我们和这位老兄都是已婚人士了。”球场上瞬间响起一片惋惜声。 “很多年没这么痛痛快快地流过汗了。”待周围的学生散了之后,聂清远握着矿泉水瓶子,看向远处的教学楼,“我就是从这里出来的,离校都快十五年了。” “好巧,我也是。”谢简气息微喘,“这么说来,我应该称你一声‘师兄’。” 聂清远哈哈笑了两声,说在商场上我才该称你一声“师兄”。几分钟后,他接了个电话,说话时口气温和又有耐心,表情不自觉地放慈祥。“我大女儿打来的,这丫头在学校犯了错,被老师罚蛙跳了。”他将手机收好,“听说和一个男生传了小纸条。我待会儿得赶去学校一趟。我见你也看了好几次表,是有急事要去处理么?” 谢简实话实说:“妻子在城郊那边,我不太放心,想去看看。” 聂清远瞬间笑起来:“那赶紧去吧。” 两人默契地起身,握了握手,最后道别,各自驱车离开。 谢简迅速回家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便马不停蹄地开车往城郊赶去。 上次来这里还是拍婚纱照那天。那件婚纱是谢简托人花重金打造的,虽然时间赶了点,拿到时他却惊艳了很久,一整天的工作中,脑海里全是她穿上婚纱时的场景。后来那张拍好的照片至今都还挂在公寓里的双人床前。在她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到了十分想念她的地步时,常常会看着照片出神许久。他把这片庄园给了她,是因为记得她说过想来这里住几天。 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高速路上堵了将近一公里的车。等疏通的过程中,谢简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点进了她的主页。有一条刚发的动态,背景是玫瑰花海和蓝天白云,她笑得一脸无忧无虑,而在不远处,几个男人正忙碌着架烧烤架。配文字:和朋友一起度过的愉快周末,天气真的好好(*^__^*)。 谢简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直到后面传来一串急躁的喇叭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衣扣后,他沉着脸将手机扔在一旁的座位上,启动车子。 —— 秦苒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早上她醒得比较晚,睁眼时旁边已经没了人,早饭规规矩矩地摆在桌子上,有包子、煎蛋和牛奶。包子的味道她很熟悉,后来在出租车上时才想起是那家她念了很久的店。 此刻,谢简就站在离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眉眼阴郁,周身散发着低气压。 她反射性地心理一惧,可想了想自己又没做任何亏心事,就算做了,也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思及此,秦苒挺直腰杆,对上他的视线。 知情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当事人却心思各异,默不作声。 “抱歉……你刚才想问我什么来着?”僵持几秒后,秦苒不打算理他,侧过头问方骏。 方骏扯了扯唇:“没什么,不重要的事。” “嗯。” “谢先生怎么会来?……你们和好了?” “没有。” 方骏松了口气:“你走路小心点,这里有点窄。”话刚说完,秦苒穿着坡跟的脚就小扭了一下。方骏急忙拉住她的手臂,她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这边的沈凝溪嚼着烤羊肉串说:“有好戏看。” 一干人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本以为谢简会做出点什么行动,可他自始至终都平静无比。直到程蔚时从那头走过来,两人如多年未聚的好友一般拥抱了下,惊得在场人下巴都差点掉了。 程蔚时轻轻捣了一下谢简的肩膀,扬起笑容:“哥。” 谢简回之:“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年初。” 秦苒一头雾水。谢简的亲戚她虽然认不全,却从不知道还有程蔚时这号人。 后来程蔚时解释道:“我们的父亲是世交,小时候一起玩到大的。后来我去法国之后就很少联系了。”说着他看向秦苒,“你肯定不记得我了,我们也在一起玩过两个月。那个时候你九岁,我五岁,你还让我扮你的新娘。” 新娘、西瓜头、鼻涕虫……秦苒脑袋一震,不禁脱口而出:“你是瓜瓜?” 程蔚时漾起笑来:“你总算记起我了。” 她彻底糊涂:“那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有,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你是……” “想给你一个惊喜啊。”程蔚时说,“而且我长大之后变了很多,你一时记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的确变了很多。她重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跟小时候差别太大了。 秦苒迷茫地想起之前庆功宴的时候他缺席,那时正好谢简来了,巧合的错过和今天的相遇让她抓不住头绪。她对上程蔚时温和的笑脸,一时间觉得颇为奇怪。只是旧识玩伴相逢,这些事都不重要。虽然她和他只有两个月的时光,但“瓜瓜”这个人却是她童年记忆里除了谢简之外,印象最深的玩伴。 “行了,叙旧的事过后再说吧。”谢简动作自然拉过秦苒,向程蔚时介绍,“你嫂子,结婚之后还没来得及正式介绍。” 程蔚时意味不明地看着两人,最后说:“嫂子?” 疑问的尾音很轻。 —— 九岁那年的暑假,因为父母去了外地办事,秦苒在谢家寄住了两个多月。那时除了谢简,还有一个留着厚厚西瓜头、大眼睛、红嘴唇,长相比女孩子还漂亮的小男生住在附近。起初那几天,秦苒每天都很无聊,因为谢简很少搭理她。除了院子里那条大狗,就连仆人也没时间和她说话。 后来有一天,一个叫“瓜瓜”的男孩儿爬进院子里来,被大狗凶哭,揪着她的衣角不停地说“姐姐救我”。后来秦苒便多了一个新的玩伴。 瓜瓜的出现,让她那个极其无聊的暑假变得尤为特别。 瓜瓜说话口齿不清,整天流着鼻涕,但很喜欢黏着她,每次都会从家里带一大堆糖过来塞给她。有次两人在离半山别墅几百米远的池塘边去玩泥巴,第二天瓜瓜委屈地跑来说昨晚被父亲打了屁股。 她就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说以后姐姐保护你。 她和他每天都腻在一起,捉蝉、捉青蛙、用泥巴捏小人。 后来玩游戏的时候瓜瓜扮成她的新娘,两个人坐在后山的一块大石头上装模作样地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 秦苒犹记得那时这小子还偷偷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 暑假过去后,秦苒不得不离开。瓜瓜在她走的那晚,哭得撕心裂肺,甚至在车子后面追了很久。 这些事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有些细节都还记忆犹新。 庄园别墅的大床上,秦苒从遥远的梦中醒来,胸口处闷闷的。挣扎着起床喝了一杯水,一看墙上的钟,已经快一点多。床的另一个位置空荡荡的,只剩褶皱还表明着有人在那里躺过。她穿上外套,推开卧室的门。 第40节 今天玩得尤为尽兴,一直到晚上众人都还没走。最后秦苒让干脆这里的人收拾了几间空房出来,安排他们在这里过夜。 谢简也没离开,只是一个晚上都沉默寡言,也不像平时那样跟在她后面转。到了休息的时间,他敲响她的门,进来便直奔主题,力道尤为凶狠决绝。最后她累得昏睡过去,做了个关于儿时的梦。 秦苒打开主厅的灯,蓦然发现陷在沙发里抽烟的男人。她本以为他应该是有事回去了,没想到他竟然还在。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尤其是腰部和胸前还有他留下的红痕,某个地方隐隐作痛,于是见到他便立刻冷了脸。 她走过去,踢着他的小腿质问:“你今天发什么疯了?” 谢简别过头去。 “把烟熄掉,我讨厌抽烟的男人。” 他不情不愿地将烟掐灭。 “问你呢,你发什么疯?” 他抬起头来,长臂突然一伸,将她捞进怀里,强制性地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我生气了。” “你生气?你有什么资格……” 秦苒的后半句话被他吞进肚子里。长而深的一个吻之后,两人的气息都有些微喘。她揪着他衬衫的扣子,抬眸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哑声说:“你别和那些男人走太近。” “他们是我朋友,你是站在什么角度说这种话的,嗯?我们现在的关系只不过是单纯的炮*友,谁也别管谁,懂么?” “你就是这么看我们的关系的?”他蹙眉问。 “对。” “秦苒,你……” “我怎么?难道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过当你女朋友么?我们之间有过承诺么?” “承诺我可以给你。” 她缓声道:“可是我不想要。” 他哑然,半天之后,说:“我讨厌他们对你献殷勤。” 秦苒故意呛他:“你是什么思想就有什么眼神,龌龊!” “我吃醋了。” “……” 他强调一遍:“我吃醋了。” 她有些慌乱,避开他的眼神,“你吃错药了吧。” “你一定是故意的。你不可能不知道那个经常在你动态下面点赞的人是我,今天我看到你发的图片了,还故意把那个野男人照了进去,就是想气死我对不对?苒苒,这招还太嫩了。” 闻言,秦苒推开他:“我故意?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 顿了顿,她迎上他灼热的视线,得意地问:“就算是我故意的,那你中招了没?” 他看了她许久,最后轻叹,妥协似的点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哄女人的?还是在之前就会了?但对我是例外?” 谢简辩解道:“只哄过你一个。” “许小姐不算?” 他摇头。 她又踢了他一脚:“鬼信。” 他拉住她的手,将其贴在胸口处。薄薄的衬衫阻挡不了身体的温度和强有力的心跳。她被烫得耳根子发红,又听见他说:“我不骗你,你听我心跳,像在骗你么?” 她愣了半天,最后抡起拳头捶了他一拳:“这种油腔滑调的酸话一点都不适合你!” 他闷哼一声,脸上却由阴转晴。 秦苒依偎在他怀里,想着两人的关系似乎缓慢地前进了一小步。她打了个呵欠,说困了。他便二话不说将她抱进卧室,妥帖地替她盖好被子,自己也钻了进来。 这样温柔而安静的夜,两人似乎很久都没有经历过了。 ☆、第五十二章 周四那天,秦苒搬回了新公寓。和谢简的半同居生活她逐渐适应,他似乎也默认了这种关系,没再进一步要求,比之前安分守己许多。偶尔在下班后的时间,如果他没应酬,便会定时开车去接她。之后两人便会去外面吃个便饭,看场电影,然后各自回各自的屋,倒像情侣不像情侣的,令人捉摸不透。 这期间,两人驱车去山上的寺庙里看望过杜湘雅一次。在面对婆婆时,秦苒有点心虚,想着还瞒了她离婚的事情,连说话都不自然。好在杜湘雅并没有看出异样,还直说谢简变了个样,仍旧跟以前一样敦促他们要相亲相爱,早点要孩子。 谢简自然是希望母亲能回家的。这里条件简陋,吃住都不尽人意,但杜湘雅说心静自然能吃苦。她留在这里的态度十分坚决,并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临离开前,杜湘雅说:“我听爷爷说,你爸已经消沉好几个月了,你们还是劝劝他吧。有空多陪陪他。” 回去的路上,谢简一言不发。家庭关系之于他总是一个解不开的心结,每每触及到这个点,他都会异常沉默。而关于之前提过的那位“妹妹”,他到现在都不肯提及半分。秦苒对此虽然表示好奇,却不会故意去挖他的伤疤。 春天来临后,为了响应换季的要求,杂志社的工作繁忙许多,可秦苒却十分闲暇。之前和时泰的合作让杂志的销量前所未有地高涨,口碑和影响力也更是上升了好几个层次。现在周围的同事没人敢说一句秦苒的闲话,并且一改之前的态度,努力和她拉拢关系,就连领导都对她照顾有加,尽量给她安排量少轻松的工作。毕竟她现在算是他们的半个衣食父母。若是哪天得罪了她,不小心再去吹个枕边风,后果自然可想而知。 秦苒早就对这些现象看淡,她一如既往地好脾气,但也不会过分和那些人打成一片。这一个多月以来,程蔚时倒是有意无意地和她走得很近。 秦苒对他来这家杂志社感到很不解,按理说他从法国回来,理应去更好的地方工作或者继承家业。她问他这个问题时,他头头是道地回答:“这算是我真正出入社会前的一个历练,人都要从底层做起吧。” 她想了想,也有道理,可仍是不解:“怎么就恰好选择了这里呢?” 程蔚时眨着大眼看她,半真半假地说:“你都说了‘恰好’,那我来这里肯定是为了你啊。” “……亏你能惦记我这么多年,姐姐可真是感动。”秦苒揉揉他的头发,打量了好几眼,感慨道,“怎么就从一个小不点儿长成大男孩儿了呢。” 他下意识就反驳:“我不是男孩儿,而且马上就二十五了。你应该把我当做男人看待。” 秦苒不置可否地笑笑,但从心底里还是将他当做弟弟看待。她这人对于感情界线分得很明,从来不会过分去揣测别人的心思,当然也就没发现程蔚时看她时眼里的那股炙热。 这几天,谢简去外市出差,但每天晚上都会给她打个电话道晚安,回来的前一天晚上他问要不要带那边的特产。 “有什么特产?” “居家好男人一个,外加移动钱包。”他打趣道。 秦苒“呸”了一声:“我现在的钱够花几辈子了,比你居家的男人满街跑。” 他在那边低笑了两声,然后谁也没有说话,气氛静谧又和谐。结束这通电话之前,她问:“你最近去医院做定期检查了么?我看你好久都没有去过医院了。” “回来就去。” “……注意身体。” “好,晚安。” “晚安。” 第二天,秦苒打车去了r大。因为家里有位亲戚的孩子在这边上学,远在沿海城市的父母特意打电话过来叮嘱她要挑个日子去看望一下。 对于这所大学,秦苒的感情很复杂。当年她的第一志愿便是这里,却因为分数不够被刷掉,而之后的许小姐又是从这里出来的。她承认她嫉妒那段时光,可到现在好像也看淡了,对这件事并不再执着,也体会不到当初离婚前那种绝望的心境。 亲戚的孩子是个读土木的女生,长得很讨喜,人虽然腼腆,却极有礼貌。当天下午,秦苒便被她领着在大学里到处逛。 学校占地面积很大,到处都是葱葱郁郁的参天大树。春天来这会儿,油菜花开得满校都是。对比她之前读的那所大学,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中途,那孩子说:“谢先生前不久在我们学校设立了一个奖学金,专门补助贫困生的。姐你可真幸福,成功的男人有这种善心,肯定也是个好丈夫。” 秦苒笑笑:“他是你们的学长,肯定会照顾母校,这跟善心没关系的。商人都是唯利是图。” “但他是以你的名义设立的哦。” “……” 顿了顿,秦苒问她:“你能带我去经济学院看看么?” “当然可以。” 经济学院的主楼在离中心教学楼比较远的体育馆旁边,这会儿是上课时间,来往的学生很少。秦苒在外面站着,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滋味。那时如果她复读一年,追随他来这里,赶在许若棠之前向他表明心迹,结果会不会好一点? 她暗自摇摇头,撇开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 下午五点左右,秦苒一个人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转着。 春天真是个躁动的季节,前面的小树林里,一对情侣坐在长凳上腻歪。她笑笑,拿出手机拍下张前面那棵大树,将其发给谢简,并说:猜猜我在哪里。 一分钟后,她收到他发来的消息:怎么去那里了? 她没回,将手机收好,去外面那条小吃街上买了杯奶茶。 谢简不停地打电话过来,她却故意吊着他的胃口,最后干脆关机。果不其然,不到四十分钟,他就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一身正装还没来得及换上,身边还跟着一个临时助理,显然是刚从机场驱车赶来。 那时正好是六点半,学生多了起来。秦苒慢悠悠地喝完那杯奶茶,见他从远处阔步走过来,面色平静地起身。 她故作疑惑:“你怎么来了?” 谢简叹了口气,让助理先回家,然后拉过她到了一旁的小树林。 “你是不是心虚了?”被他抵在树干上,秦苒挑眉问。他将手扶在她的腰侧,眼里跳跃着火花。 分别有一个星期,两人都有点思念彼此,尤其是谢简,每晚都恨不得结束工作飞回去。这种炙热的情感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眼前这个可爱的女人又故意作弄他,他现在只想把她扛回去狠狠地欺负一遍。 他没答,反问道:“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她抿唇,“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你在生气。”他笃定地说。 “那你说说,我怎么生气了?” 他撇撇唇角,突然失言。 “你心虚是因为怕我涉足你和许小姐曾经一起度过美好时日的地方,因为你在婚内做过亏心事,不管你有没有逾越那条线,你都对我隐瞒过一些事情。我说得对不对?” 谢简头疼至极:“能不能不说这么扫兴的事情?” “不能。” “你还是在意那件事对么?我可以跟你说清楚。” 她拂开他的手:“不在意了。这只不过是我在折磨你而已。” 他叹道:“我已经被你折磨得心力交瘁了。” “还不够。我要折磨你一辈子。”她话刚说出口,就瞥见他眼里的促狭,于是改口,“等我找到好男人,就把你甩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 第41节 秦苒:“假如你得病或者出意外死了呢?” 他理所当然地笑笑:“那我变成鬼也要缠着你。” 她突然无话可说,也没了兴致再和他拌嘴,扭头就要往树林外面走。他却将她抵住,扣住她的五指,将唇压下来,柔软的舌头搅着她的,疯狂又急促。 “不觉得这样很刺激么?”他气喘吁吁地舔干净她唇角的唾液。 秦苒骂了句“变态”,讽刺他:“你肯定干过更刺激的吧,跟你的小女友。”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事端,他也有点生气,沉着脸叫了她的名字:“秦苒。” “抱歉,我就是这么小肚鸡肠,喜欢和你吵架。” 他的脸色稍稍缓和:“我刚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很累。” 她冷哼:“你之前折腾我,我现在折腾你,公平又公正,你不乐意可以别缠着我,反正我们的关系随时都能结束。留着外面那些善解人意美丽大方的女人不要,非得吃我这个回头草干嘛呢。” “我不想和你吵。” 秦苒看着他越来越恼的神色,心里那股气也被激出来,推了推他的肩膀:“正好,我也不想和你吵,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搭理谁。” 谢简无奈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讨厌你,尤其是现在。” “讨厌我还和我上*床?” “身体和心灵是分开的。” 他知道她在置气,只得后退一步,哄着她:“行了,都是我的错。咱们回去吧。天都快黑了。” 她推开他,擦了擦嘴,很认真地说:“谢简,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早几年这么有人情味,说不定我俩的孩子都能认字了。给你机会你自己不把握,怪得了谁?”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之后任凭他怎么低声下气地哄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最后谢简把这归咎于她正好处于女人每个月都会发脾气的那几天。正好她现在是生理期,这样也不奇怪。 可接下来的几天,她竟然又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变化之快让他措手不及。 谢简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却发现他可能被她拉入了黑名单。他每天早早地下班,在她家门口守着,等到她回来后,却被她冷冰冰的眼神给刺得心里闷痛。后来她终于对他说了一句话:“我现在正在认真考虑我们两个的关系,你再给我点时间。” 她不能现在尝了点甜头,就以为过去的伤痕能被抹平。这种浸满毒*药的蜜罐,她再任凭自己溺下去,总有一天会走老路。 ☆、第53章 双更合并 谢简出差回来的前一天,因为身体不太舒服,秦苒去医院做了个例行检查。因为没有杜湘雅的陪伴加上身边一些事情的牵绊,她连着好几个月都没去。这次去,接待她的不再是之前那位妇科医生,换成了一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女人。 排在她前面的那位小姐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从房间里出来后抱着丈夫哭,说医生说得必须割掉子宫。秦苒在一旁捏了把冷汗,等到她进去之后,全程都浑浑噩噩。 做完腹部b超,医生面无表情地指着片子说她的子宫里长了囊肿,需要进一步观察严不严重。她手指一跳,屏住呼吸问:“如果严重会怎么样?” 医生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平时性*交会疼痛么?” “这到没有。” “做个进一步检查再看结果,如果严重,很有可能影响受孕。” 两个小时后,秦苒茫然地走出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幸好没多大的问题。她本该松一口气,却莫名其妙地感到恐惧和低落。 在得知自己差点不能受孕那一刻,她的世界几近崩塌。好在上天怜见,没把这个糟糕的病扩大,她还能做母亲。然而刚才的经历却像是一记重锤,敲得她脑袋直晕,到现在耳朵里都在嗡嗡地响。 她走到一处便利店外,拿出电话打给杜依依,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可电话接通之后,她却突然红了眼,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秦苒在街上走了很久,直到走到上班的地方。她抬起头,看见远处那栋标志性建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街上的声音很嘈杂,她像一只无头苍蝇,来来回回地走。 她回到新公寓里,一个人手忙脚乱地做饭,期间还切到了手。做了一大桌子菜,却没吃两口就将其倒进垃圾桶里。九点左右,谢简打来了电话。他用讨好和*的语气和她说话,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甜蜜。后来她问了关于他去复查胃病的事情,最后两人到了晚安,挂断电话,各自睡下。 躺在床上,秦苒陡生无力感。好不容易睡着,做的梦却让她胸口处极为烦闷。她只好无奈起床,于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企图平静下来。但那种焦躁感仍未减轻,无奈之下她只好吞了两片安眠药,重新躺回床上。 这次,她梦到自己怀孕,即将成为母亲,生出来的孩子确是一滩血水。 孩子始终是她的心结。他们本该有孩子的,却始终无缘。 生病和不孕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这并不是她焦躁的根源,只是一根导*火索。这让她觉得上天随时都会开一个巨大的玩笑,然后指着她嘲笑说:看,你永远走不出这个阴影,因为你始终放不下。 这记闷锤提醒着她,她这段时间以来的错觉有多离谱。 —— 几天之后,秦苒决定找谢简谈谈。 她像往常一样做了一桌子菜,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有种时光倒流到离婚前那段日子的错觉。吃完饭后,她对他道歉,说那天在学校不该把话说这么重。 之后她语气平淡,像在谈论天气那般:“我在你回来之前那天去了趟医院,检查出来几颗囊肿,心情有点不好。” 谢简脸色一变,抓住她的问:“怎么样,严重么?” 她看向他:“医生说可能不孕……” 谢简当场愣住,浑身发冷。他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有些失态地抓紧她的手,可接下来秦苒话锋一转:“不过检查了,说没那么严重,好好调理就行。” 他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和胃部都隐隐抽痛,听到她这话,松下来的同时无力地闭上眼:“苒苒,不要吓我。” “我们结束这种关系吧。”她很冷静地看着他,比之前说离婚时的态度要让他恐惧很多。她的眼里毫无波澜,脸上甚至带着淡笑。 谢简只觉得犹如坐过山车般,浑身的气血都往上面冲:“为什么?你不是说我们现在这种状态挺好的么?不用担心未来,也不用给承诺,各取所需。” “我怕了。谢简,我怕……”她说,“我对我们的关系没有一点信心。我一想到你当初那么对我,心里就有个疙瘩在那里。不论你现在怎么对我好,我都控制不住要去想你当初是怎么折磨我的。我觉得就算我们在一起,也不会没有任何嫌隙了。我做恶梦,心里很焦躁,头发又开始掉。我甚至想过去看心理医生……我承认我是个胆怯的人,这段时间以来我都在试探你对我的感情有多深。我舍不得你,放不下你,是因为我对你有二十多年的执念,女人都是心软的,可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被她的语言抽筋扒皮,难受到开口都艰难:“你还是爱着我的吧?” “……我不知道,大概。” 良久,他问:“如果当初我对你好一点,现在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种地步了?” 她深吸口气:“我不知道。” “你恨我么?” “不恨。”秦苒摇头,“只是遗憾。” 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放到他手上:“离婚后我一直留着,说不出是什么执念,就是想留着,现在,我还给你。我们……真的该散了。” “如果你是在意许若棠的事情……”他闭了闭眼,开口,“她并不重要。” “可就是这个不重要的人,当初成了我们都不肯去揭开的伤疤不是么?” 之后谢简一直没说话。戒指贴在他的掌心处,凉意传遍全身。 “若是觉得寂寞,或者生活上没人照顾,就去找个对你真心实意的女朋友吧。” 说完这句话,秦苒肺里的空气差点被挤完。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好不容易缓过来。 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总归是经不住一个小小打击。若是以后呢?以后还会有更艰难的路,他们能撑到那个时候么?她没有把握,也对他没有信心。 很久之后,谢简捏紧戒指,起身,声音听不出悲喜:“我明白了。好好照顾自己。” “如果可以,请你搬走吧。”她叫住他,“你在那边不是有很多房子么,随便找一间住都行。我这儿不方便,找房子很费力气的。” 他背对着她,点点头,将手搭上门把。 客厅里的灯有些晃眼。转动门把那一刻,他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抬起手揉了揉,接着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 ——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总之,像是彻彻底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一般。她一度认为这是两人最好的结局,虽然不甘不舍,却总比混乱不堪要好许多。 至此,秦苒又过上了一个人的生活,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遛狗、逛超市,偶尔来兴致了会去附近的影院看一场电影。 一个星期后,方骏约她去游乐场,她欣然答应。 有些日子没见,晴晴懂事了不少,父女俩之间的相处也少了很多摩擦。孩子天□□玩儿,尤其是在游乐场这种地方,刚一进去就到处跑,还拉着秦苒坐了一次旋转木马。 期间,小丫头问她:“阿姨,你害怕坐过山车么?” “不怕。” “我爸爸就怕。你别看他长得又高又大,其实他有恐高症的。”晴晴附在她耳边说。 秦苒挑了挑眉,往正朝这边走过来、手里捏着两个冰淇淋的男人看去,忽然弯起唇角。 方骏不好意思地撇开脸,耳根子晕了淡淡的粉红。 “那边排队的人有点多,等久了。”他大步走过来,将冰淇淋递给一大一小。 晴晴转了转眼珠子,把舔了一口的冰淇淋递到秦苒嘴边:“阿姨,你尝尝我的,草莓味儿,很好吃。” 秦苒俯身乖乖咬了一口。 下一瞬,小丫头又将冰淇淋举到方骏嘴边:“爸爸,我孝顺你。” 方骏看了眼秦苒,轻咳两声,张嘴在她刚才咬过的那一部分上又咬了一口。 “好吃么?”晴晴眨着大眼问他。 “古灵精怪。”方骏敲敲她的脑袋。说完往秦苒的方向瞟了一眼,在察觉到她的不自然后,心里有些刺刺的。 “我这是在帮你好不好。”晴晴仰着头,突然一针见血地说,“谁让你跟个缩头乌龟一样,只会在做梦的时候叫秦阿姨的名字,连让她做我妈妈的胆子都没有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两个大人皆愣住。方骏最先反应过来,拍了拍女儿的屁股:“说什么呢?” “爸爸你就是个胆小鬼,明明喜欢秦阿姨还不敢说。”晴晴撅着嘴反驳。 秦苒尴尬地笑了笑,别开头往一旁看去。 “小孩子不懂事,胡乱说的。”方骏不好意思地说,“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 因为晴晴的一番话,原本立在两人中间的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彻底被捅破。这段时间以来,秦苒不是没有察觉到方骏对她的好感,但她认为这种好感很脆弱,再加上她的心基本已经封闭,再去浪费别人的时间也是可恶又自私的做法,所以干脆假装无视。加上方骏也没表明的意思,她觉得这样偶尔来往,不过分接触,也无伤大雅。可她现在好像成了吊着男人胃口的那类女人,里外不是人。如果就因为晴晴这番话而和方骏断了联系,又显得小题大做小家子气,但若是不和他说清楚,这种行为又无异于玩暧昧。 一整天下来,秦苒心里都不太平静,在面对方骏时总是觉得有股淡淡的尴尬。好不容易熬到了四五点钟,她和父女俩分别,独自打了车回家。 吃晚饭时,程蔚时发来一条短信,说是他现在买了两张电影票,就在她附近的电影院,问她肯不肯赏脸出来一趟。秦苒往嘴里挑着白米饭,正打字,他便打了个电话过来。 “收到短信了?” 她“嗯”了声,“怎么突然来我这边了?我正在吃饭。” 程蔚时在那边笑了下:“没事,慢慢吃。我在星巴克等你。你会来的吧?” “……你真闲。行,我在家也无聊,你等等啊,我马上来。” 第42节 “别着急,电影还早。” 匆匆吃完饭,秦苒去卧室找外出的衣服。在翻衣柜时,突然从里面翻出一件烟灰色男士衬衫来。十来分钟后,她下了电梯,找到楼下的垃圾桶,将随手携带的衬衫扔了进去。 程蔚时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头发也不像平常那样软软地搭在额前,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看起来倒是成熟了几分。他双手拿着可乐和爆米花,扎堆在一群人里很惹眼。 “你穿得很随意啊。”见她到了,他调侃道。 秦苒看了眼自己的薄外套和牛仔裤,摊手:“需要穿得很正式么?” “那倒不是。”程蔚时把手里的可乐递给她。 “对了,咱们要看什么电影?” “一部国产恐怖片。” “我记得国产恐怖片都不能有鬼的。”她哈哈一声,“连鬼都没有,那肯定很无聊。” 程蔚时往嘴里塞了一颗爆米花,“那咱们换一个看?” “可以啊……”她歪着头往售票台上面的显示屏看去,“时间正好,可以看《小王子》。” 程蔚时朝她看去,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我那个时候送你的《小王子》,你还留着么?” “嗯。” “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分。” 秦苒笑笑,没有说话。 接近两个小时的电影,法国人把童年那个读得懵懵懂懂的故事血淋淋地剖开来给所有人看,赚足了眼泪。走出电影院后,程蔚时说:“我觉得小王子其实死了。” “怎么会?” “他那个时候就被毒蛇咬死了。” 秦苒:“我倒是觉得,从头到尾都没有小王子这个人。” “嗯?” “可能是我长大了,看这种问题时会从很实际的角度去看。”她侧过头看他,问,“你的感受是什么?我瞧你看得挺认真的。” 程蔚时想了想,说:“如果能再遇见,就一定不会辜负。” 他转过头,和她对视:“那你呢?” 这时,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群人被堵在门口,拥挤而嘈杂。 秦苒看向外面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我好像没什么大的感触,可能是因为年龄的缘故吧。” “玫瑰花凋谢的你在偷偷抹眼泪,我看见了。”程蔚时说。 她怅然若失,却说:“我看周围的一个女生哭得挺伤心的,我不哭好像融不进气氛。” 程蔚时耸耸肩,结束这个话题,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把雨伞过来:“我送你回家吧。” 从电影院到小区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路程。秦苒一路沉默,无论程蔚时说什么趣事她都显得兴致缺缺。 走到小区门口时,程蔚时突然问她:“你们什么时候离婚的?” 乍来的一句话让秦苒彻底回神。她有些惊讶地看向程蔚时:“你怎么知道……” “这种事要想知道不难。” “我和他离婚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你别给其他人说。” 程蔚时叹了口气:“我不会的。可这种事毕竟也瞒不了多久。” 秦苒缄默不语。 雨停了,他将伞收好:“不说这种扫兴的事了。走吧,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你赶紧回家。这里安保工作做得挺好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秦苒婉拒,又说,“回头我请你看电影。” 程蔚时自知不能心急,只得说:“行,注意安全。” 她独自一人回到家中,喝了一大杯水,倒头便躺下睡着。半夜起来上厕所时,头脑迷糊得厉害,隐约有一瞬间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却以为是幻听,旋即又眯着眼睡下了。 一个月后,天气愈发地暖和。秦苒像往常一般在家里呆着,有几天未联系的沈凝溪却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她一开口便问:“你和谢简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听到这个名字,她有点恍惚,捏着遥控器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我家那位在一个慈善晚会上遇到他了,说是还带了个女人,看着特年轻。两个人还搂搂抱抱的。” “……那可能是他交的女朋友吧。跟我没关系,我们已经散了。” 沈凝溪:“前段时间都好好的,他不还追你呢?怎么……” “我让他走了。”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不过那姓谢看来也不是什么好鸟,这么快就找了一个,还口口声声说爱你,男人真是谎话连篇。”沈凝溪颇为气愤。 秦苒支开话题,说锅里的汤开了,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 秘书订了一大捧花,按照上面那位的指示送去了嘉月花园的苏小姐家。苏小姐名清韵,是半个月前老板在一个饭局上认识的白领,知性美丽,和前夫人有六分相似,尤其是背影,几乎一人。 他原以为老板会和之前那位夫人复婚,却在一夕之间,局面转变成这样。但依照眼前找的这位新人来看,老板心里的疙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而现在他不仅要每个星期给苏小姐送花,更要在星期天的时候订好餐厅,买好小礼物,以老板的名义送出去。 老板一两句话,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他。秘书不仅汗颜:现在连谈恋爱都要他给□□了。 这段时间以来,秘书忙得焦头烂额,一边要提心吊胆地做事,一边还得承受老板无时无刻不一针见血的讽刺。下面的员工更是兢兢业业,生怕触了雷区。之前一个职员在放策划展示时出了点意外,当场被黑脸的老板给辞退。连人事部都不用下达文件,直接卷铺盖走人。 秘书将花送到苏小姐门外时,苏小姐还关切地问谢简怎么没来,他只能把想好的借口搬出来:“谢总今天有个很重要的饭局。” 所幸苏小姐知书达理又很识趣,但还是让他传达:“我还是希望他下次能自己来。” “我会传达给谢总的。打扰了。” 这晚徐正谦找谢简喝酒,偶然得知他交了个新女友,还很惊讶,不过惊讶之后就一副了然的模样:“男人适当知难而退另觅鲜花才是聪明人。” 谢简喝着闷酒,没说话。几分钟后,苏清韵发来短信嘱咐他少喝酒,他顿觉烦躁,三两下便关掉手机。 徐正谦说:“看你的新女友还挺会照顾人的。” “我连她长什么样到现在都还没记清。”谢简将酒杯放在一边,又点燃一支烟,“姓苏,叫什么韵来着。” 徐正谦挑眉:“你这样可不好,玩弄别人的情感。” 谢简有些薄醉,冷哼一声:“她让我找的。” “谁?你前妻?哈哈,那她可真是对你绝望到顶了。” “她让我找,我就找了……”他扶着太阳穴,咒骂了一句,“找了她就能安心地去过自己的新生活,我顺着她来,也好。” “女人有时候可是口是心非的。”徐正谦分析道,“你可别玩火*。” “谦子,你不懂。“谢简晃了晃手指,一本正经地说,“你把自己老婆都赶跑了,你没资格来说我半分。” 徐正谦无所谓地笑笑:“随你吧。你只要别像我这样,被扒了一层皮之后,什么都无所谓了,过得跟条狗一样就好。作为兄弟,你做什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但我奉劝你一句,别他妈跟我似的孬*种。”他接过酒保递来的烈酒,一口灌下肚。 十点左右,谢简喝得酩酊大醉。徐正谦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排在第一个的便是“老婆”。他想了想,最后给备注为“苏小姐”的人打了过去。 苏清韵在半个小时后就赶到酒吧来,和徐正谦道了谢之后,把谢简扶进自己车里。 “你什么时候敢开车的?”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后,谢简半眯着眼问她。 苏清韵一头雾水:“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拿到驾照,开车也有两三年了。” “你以前都不敢开车……” “你喝醉了,别说胡话。”苏清韵失笑。 谢简吐出一口浊气,慢吞吞地说:“放首歌来听吧。” “你想听什么歌?” “《甜蜜蜜》。” 苏清韵有些为难:“好像没有。我比较喜欢听陈奕迅和周杰伦的歌。” “那算了吧。” 上了高架,苏清韵问:“要回哪里?” “……不知道。” 她试探性地问:“要去我哪里么?” 谢简闭着眼,仿佛陷入了深眠中。看了眼时间,苏清韵将车往自己公寓的方向开去。 ☆、第五十四章 苏清韵扶着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艰难地上了电梯,显得颇为吃力。好不容易将其弄进屋里,结果搞了半天她还得收拾一地的秽物。 怕他睡得不舒服,她去解他的外套纽扣,却被他突然捉住手腕。 谢简勉强有了点辨识,撑起身子问:“这里是哪里?” “我家。” “你是……”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对于眼前模糊的人影没有一个太大的概念。既陌生又有点印象,看着有点像那人,却能分辨出根本不是。 “苏清韵。” “原来你叫苏清韵……”谢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麻烦打给我秘书,让他来接我。” 苏清韵蹙眉看着他,脱口而出:“可是你那天跟我说,要我当你的女朋友。现在我们这种关系算什么?你送花都要你秘书送上门……” 谢简揉着太阳穴,说了声“抱歉”:“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来得及告诉你一些细节。但我们的关系你不要想再进一步发展,明天我会让我的秘书亲自和你谈谈条件。”他仿佛没喝醉,思维清晰无比,语速也很快。 “我不太懂……” 他指了指电话:“你先打给我秘书吧。我不习惯在别的女人家里待久了。” 苏清韵只好翻开通讯录。在看到“老婆”两个字后,她彻底明了。 她没急着打电话,只是说:“谢先生,我懂你的意思了。但我的条件你也必须满足。” 谢简点头:“只要不过分。” 第43节 还未深入发展,毫无感情纠葛的两人迅速达成了共识。谢简有点庆幸这位苏小姐也是明事理的人,看来他选对了人。 半个小时后,连闯了两个红灯的秘书开着他那辆国产二手车来到小区门口。谢简倚在路灯旁,说:“你迟到了两分钟。” 秘书几乎崩溃,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翘起一撮,不由得诉苦:“谢总,我大半夜的也不容,请您体谅下。” 谢简“呵呵”了一声,打开车门:“我开玩笑的,你是我聘用过的最敬业的秘书。” 老板喝醉后,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还说出这种话,秘书胆战心惊,一声不吭,沉默地发动车子。 “现在几点了?”谢简问。窗外吹进来的冷风暂时吹走了他的混沌,街上稀少的行人和车辆让他意识到现在可能已经不早。 秘书看了眼手表:“一点二十。谢总,是回别墅么?” 一个月前,谢简住进了之前那栋闲置别墅,很少再回旧公寓。偶尔回去,也不会过夜,匆匆待一两个小时就离开。 他揉着眉心:“不回那里。” “那……”秘书刚想问,脑袋一转,立马反应过来,“我明白了。谢总您休息一下吧。” 谢简点点头,“好,回去给你涨工资。” 秘书,“……” 喝醉的人不要说话好么?明天一清醒就记不清了。他要涨工资朝谁说去啊? —— 公寓里冷冷清清,因为好几个月没人打扫,有些地方积了一层薄灰。 谢简脱掉外套,熟练地换上拖鞋,去厨房找到茶,给自己泡了一杯。他躺在沙发上,趁着酒劲儿又上来后,迷迷糊糊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因为使不出多少力,茶杯里的热水洒在手上,刺痛感让他更加拿不住,茶杯应声而落,碎得四分五裂。即便他无比渴睡,也只能撑起精神从沙发上下来。 半个小时后,谢简收拾好碎片,来到卧室。卧室没有灯光,他走得磕磕绊绊,来到床边后,膝盖有一处被突出的家具角给撞得发紫。 头疼欲裂,他只得寻找到床铺迅速躺下。 屋里的味道好像变冷了,以前,房间里总是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她涂完乳液之后,脖子以上还有会一股金盏菊的味道。 被子也是冷的,怎么都捂不热。 谢简很久没回过这里了,突然有点陌生。他从未想过这一天自己会痛得皮肉尽绽,黑夜中煎熬着连时间都会变慢。即便喝醉,他头脑里的某个念头却比平常还要清晰。这个念头越扩越大,最后让他痛到痉挛。 摸到一旁的手机后,他费力地睁开眼,拨通了通讯录上面的第一个号码。 “老婆,我回家了……” 回应他的只是电话那边的忙音。 “嘟嘟”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就停止,室内又恢复安静,除了男人的叹息声,再无其他。 因为怕老板生活不方便,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公司事务繁忙,秘书尽职尽责地替他着想,建议他请个做饭的阿姨。谢简闻言,点了点头:“我会考虑的。” “医生昨天打电话过来,说是让您去复查。” “嗯。” “苏小姐刚才打电话过来,说她接受协议。” 谢简敲敲桌子,“确保她不会有过分的想法,否则立刻中止这段关系。” 秘书问:“那……花还送么?” “继续送。不过是以你的名义送。” “啊?” 谢简看向他:“你不是说你没有女朋友么?我给你制造一个机会,你觉得怎么样?” 看着老板严肃的表情,秘书咽了咽口水,真想蹦出来一句“你吃错药了”,但为了这个人人抢得头破血流的饭碗和涨了几乎一倍多的工资,只能答:“谢谢老板的好意。” “先出去吧。”谢简朝他摆摆手,眉间掩饰不住的疲惫,“今天下午就去医院,你跟王医生联系下。” 秘书:“明白。” “还有……你最近见到过夫人么?” 秘书摇头:“没。” “嗯,没事了。”他转过身去,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风油精,“你去忙吧。” 秘书关门离去。 风油精是谢简偶然在储物柜里发现的。储物柜上面还贴着秦苒临走时写的一张纸条。事无巨细,连什么东西摆在什么地方都写得一清二楚。出门前他将纸条撕下来,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上衣口袋里。 若是她以后另嫁他人……思及此,谢简的手抖了抖,几滴液体洒在手上,刺鼻又强烈的味道散开来,让他更加难受。 这这股浓郁味道的刺激下,他的头脑开始清醒许多。最近发生的事情一连串地在脑海里闪现,尤其是她赶他走的那晚,她的每一个小动作、眼神,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越是清楚,就越发地难过与后悔。 他想起昨天许若棠给他发的一条短信,说是要在山区里待几年。他起初并不想回,但后来想了想,还是回了两个字:珍重。 几分钟后,她又发了一条,内容如下: 之前和秦小姐谈过,因为我的仔细情绪造成你们之间的误会,很抱歉。你说你欠我一条命,其实没有,那时我们本该互助的。现在我已经放下,你也不要有任何愧疚的心理。萧瑶这段时间以来很消沉,我本不该说这句话,但她始终是你的妹妹。昨天她差点被一个导演侵犯,现在沈南陪着她,在第三人民医院。珍重。 下午三点左右,谢简在秘书的陪同下来到医院。做完几项检查之后,幸好无大碍,基本已经痊愈。但医生仍是告诫他扔不容太过乐观,并嘱咐少沾酒,多养胃。 秘书暗自松了口气,偷偷瞥了眼老板的表情,却见他没有太明显的悲喜,全程冷淡,仿佛置身事外。 离开医院之前,谢简去了趟六楼的vip病房。 开门的是沈南,胡子拉碴,黑眼圈极重。见是谢简,他没摆出好脸色来,一言不发地堵在门口。 躺在床上的萧瑶鼻青脸肿,胳膊骨折,脖颈处还贴着纱布。 谢简看了眼床上的人,低声说:“让我进去。” “她现在需要休息。”沈南坚持。 “我不会刺激她。” “请你离开。” “让他进来吧,沈南。”萧瑶从床上坐起来,“我没关系的。” 几分钟后,沈南带上门,留给两人一个谈话的空间。 “谢总能来看望我,我很荣幸。”待他走后,萧瑶说,“只是我现在这幅样子,不太好意思见人。” 谢简沉默。 “……如果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请离开吧。我知道你恨我,但我自始至终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错在和你流了相同的血。我也是有尊严的人,我姓萧,不会肖想‘谢’这个姓,你大可以放心。” 他看向这个和他有五分相似的女人,神色平淡道:“哪个导演?” “……” “你不说,我自然也能查到。” 萧瑶别过头去:“你不必这么做。” “我不恨你。”谢简缓声说,“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是谢钧林的女儿。谢家的子嗣,不会任人这么欺负。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好好养伤。” 他站起身,说:“沈南不值得托付,他心里有别人,你好生考量一下。” 萧瑶低着头没说话。 “我要说的话就这么多,现在外面围了很多记者,我会安排人来这边疏通。时间不早了,再见。” 谢简离开后,沈南从走廊上回到病房。她闻到他身上的一股烟味儿,淡淡道:“若棠马上要走了,你不去挽留,这样真的好么?” “我得在这里看着你……我不放心。”他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我没关系,我可以打电话让我的经纪人过来。” 他神色晦暗地看着她:“喝口水吧,别说话了。” —— 周末,秦苒被沈凝溪约去逛街。天气愈发地暖和,夏装甚至开始上市。 今年,她就是二十九岁了。在试衣服时,秦苒看着镜中的女人,有股说不出的惆怅。 沈凝溪问她:“不打算再找个男朋友么?” 她摇头,把脖子上的丝巾扯掉:“暂时还没打算。”这条丝巾若是换做以前的她,肯定会欣然买下,可现在,她在穿衣这方面的兴趣好像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沈凝溪说:“我建议你还是找个男朋友,转移注意力总归好过些。什么方骏啊、程小鲜肉啊,虽然比不上你前夫,但比现在男人的普遍水准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你也要试着放下那种‘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思想。” 秦苒一根筋死到底:“我不想耽误人家。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两情相悦的话我办不到。” “那你和你前夫在一起的时候是两情相悦么?你爱他的时候他不爱你,他追你的时候你又没那么好骗了,不都是这样的?要我说啊,‘爱情’这个东西最不靠谱,没什么保质期的,说腐烂就腐烂了,同样都是恋爱,双方有没有感觉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合适。” 秦苒眼尖地看中了一件无袖及膝包臀裙,“先不说这个话题,我试试那条裙子。” 等她从试衣间里出来后,沈凝溪啧声赞叹:“不错,显得腰细胸大屁股翘。” 在镜子面前转了两圈之后,秦苒越看越喜欢,最后决定买下。 回到家中,这几天一直没有联系的方骏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想请她吃饭。秦苒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什么,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最近要赶一篇稿子,很忙。方骏只得作罢,之后的语气失落很是明显,害得秦苒心虚了好一阵。 待方骏挂断电话后,程蔚时又打了个过来。 “刚才打过来的时候在通话中,和谁聊天呢?” ☆、第五十五章 程蔚时这通电话来得不早不晚,像是精心掐好了时间。 现在除了周末,工作时间他几乎和她天天面对面地相处。这段时间下来,秦苒或多或少也察觉了一丝不对劲,但她仍旧还是坚持程蔚时将自己看做姐姐对待,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可男女之间,尤其是单身男女之间,若是走得过近,难免会有点小心思。尤其是程蔚时在面对她时经常说些意味不明的话,甚至有时候看她的眼神也过于专注,这让秦苒很是困扰。 这个想法在秦苒的脑海里逐渐成型,她听着从电话那边传来的略带暧昧的男性笑声,而后小心翼翼地问:“蔚时,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看法啊?” 程蔚时愣了下,问:“哪方面的看法?” 她不该这么胡乱猜测,到时候坏了两人的情谊。秦苒幽幽叹气:“唉。我胡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对了,这个周末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我家狗,我要去b市出差,大概三四天的时间吧。” “出差?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就是公*费旅游,我和怀蕊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那帮人把我捧得跟衣食父母似的,专门给我弄这种闲事儿。” 程蔚时沉默片刻,说:“没问题,你走之前我来接它。” “麻烦了。” 第44节 “我们之间,还用说麻烦么?”程蔚时笑笑。 秦苒匆匆挂了电话,心里愈发地不安。 离婚的大龄女人难道桃花还会比较旺?或者说,只是她太过自我良好的错觉? —— 周末那天,飞机晚点,秦苒和顾怀蕊外加另外一位同事在机场足足等了三个多小时。到达b市时又开始下起小雨,三人一路走到酒店,溅了一腿的泥。 顾怀蕊埋怨这天气真是坏的不是时候,好好的心情都被弄糟了。秦苒却说:“这里的古镇在烟雨蒙蒙之下看起来不是更有感觉?” 同行的同事说:“现在哪儿能找到有感觉的古镇呐,大部分都被商业化了。” “哎,管他呢。先睡一觉。”秦苒把高跟鞋扔到一边,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很快就陷入了混沌的状态。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顾怀蕊在说什么“特产”和“桂花糕”之类的东西。翻了个身,秦苒才意识到,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在这个城市。 接下来不长不短的三个小时里,她梦见自己在青瓦白墙的小镇里前行,一直有个男人撑着黑伞走在她前面。她追随着他脚步,每每抓住他的衣角时,他又消失不见。天上的云是火红色的,在小巷深处,一把油纸伞忽然旋转着朝她飞过来,画面极为诡异晦暗。她被吓醒,受惊似的从床上坐起来,一旁的顾怀蕊正在补妆,见她醒了,说:“你刚才说梦话了。” 秦苒揉揉头发,鼻音很重:“我说什么了?” 顾怀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叫你老公的名字了。” 同事也笑:“秦苒你和你老公的感情真的好好。你真有福气,老公又帅又有钱,听说你们还是青梅竹马,好多人羡慕死你了。” 秦苒没说话,只是干笑。有没有福气只有她自己知道。还是那句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b市的天气算是南方比较常见的,春天温暖多雨。在城郊有一处旅游景点,说是旅游景点,其实也是明清朝代遗留下来的一处古镇,建在水上,这个季节的游客颇为多,盛况空前。秦苒本想看长满草却有着久远记忆的荒废戏台子、坐在屋前缝缝补补的花甲老人以及梦里的那把油纸伞,可这些统统都没有,果真如那位同事所说,被游客充斥的古镇已经彻底商业化,徒剩一个几百年前遗留下来的空壳。尽管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和隐藏在深处的咖啡厅,她却统统不敢兴趣,好在两岸有坐船的地方,这是她唯一喜欢的。 秦苒玩到中途,有些意兴阑珊。坐完船之后,天色渐暗,两岸的灯笼也陆续亮起来。顾怀蕊拉她去饰品店,挑挑选选,最后看中了一支桃红色的簪子。 “你说你,好好的长发剪了干嘛呢?”顾怀蕊遗憾地说,“你看这簪子做工多精细,颜色又配你。” 她看了眼那支簪子,缄默不语。 最后顾怀蕊挑了一支白玉簪,又问她要不要那双配对的耳环。秦苒摇摇头,去了隔壁家的油纸伞店,最后买了一把。 再晚一点的时候,古镇上有一处民俗表演,很多人围着,热闹非凡。这时的雨也停了,秦苒收好伞,被这出给吸引住,本想往回走的,这下拉着顾怀蕊去了桥的另一边。 天色完全黑了,灯光红火喜庆,氛围很浓。秘书将车停靠在路旁,转过头对后座面无表情的老板说:“谢总,到了。” “嗯,你在车上等我。” 谢简撑着一把黑伞独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着,因为一身黑色正装,衬得皮肤苍白如纸。他熟练地拐进一个小巷子里,找到那家卖桂花糕的店,收好伞走了进去。 店主见到他,说了句“先生好久没来了,还是要往常份量的桂花糕不”。 他点点头,拿出一张纸币。 “夫人要是喜欢吃甜的,我店里还有其他的甜点,先生要带点回去么?”“不用了,麻烦快点给我打包好,我还有急事。” “好嘞!” 约摸五分钟后,细雨停了,旁人都收起了伞,他却仍旧低着头往前走。 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让人措手不及。原本进行得正热闹的民俗表演被迫中止,秦苒只得撑起伞,和顾怀蕊离开。 街上开起了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人人接腫磨肩,行走得极为缓慢。 “桥上的人走得太慢了。”顾怀蕊抱怨。 就在这时,一位穿高跟鞋的女士摔倒在地,于是这原本就拥挤的地方堵塞得更加严重。秦苒站在桥中间,回头看了看那边的巷子,心里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秘书等了比平常要久的时间,待老板回到车里后,问:“发生什么事了么?” 谢简弯腰进车:“桥上有人出了事,堵了一会儿,走吧。” —— 好不容易从桥上下来,两人决定去附近的小店坐坐,顺便解决晚饭。顾怀蕊见旁边的人一直心不在焉,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愣呢?” 秦苒撑着下巴:“我总觉得有点奇怪。好像昨天梦到这里了。”她看了眼放在一旁的油纸伞,这种感觉更甚。 “你这是出现记忆混乱了。”顾怀蕊拿出手机,打开自拍功能,把她拉过来,“来来来,咱们拍一张。” “一,二,三……准备好……” “咔嚓”一声,屏幕上出现了第三个人。秦苒吓了一跳,转过头看着穿了件灰色卫衣的程蔚时,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挟裹着一身春雨湿气的程蔚时拖过凳子在对面坐下来,微喘着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到我很惊讶么?” “你怎么也来这里了?”秦苒着实是被吓住了。 “如果我说是巧合你信不?”他喝了一口水,睁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笑眯眯地看着她。 顾怀蕊啧了一声:“这天底下的巧合,往往都是人为的。” 程蔚时拿过一旁的菜单扫了几眼,轻笑着说:“还是顾姐姐懂。”语罢又看向秦苒,“豆豆我暂时放在一个朋友那里,他是宠物医生,人很好,你别担心。” 秦苒点点头,很快便接受了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事实。 “我来过b市几次,这里好吃的不少,我来推荐几样最有代表性地给你们。”程蔚时翻着餐单,低头认真的模样和说话时候的吊儿郎当又是两个极端。几分钟后,他将服务员招过来,仔细嘱咐了菜的口味,以及葱姜蒜的用量和辣度。 顾怀蕊笑他:“你这小子以后的女朋友肯定很幸福,这么会替人着想。” 程蔚时放下茶杯:“幸福我不敢断言,但我会把我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给她是肯定的。” “瞧你,真会说话。这小嘴甜的。”顾怀蕊暗里用手肘抵了抵秦苒的小臂,“有没有喜欢的人啦?有的话姐姐帮你支支招。” 程蔚时笑笑,没说话。片刻之后,他说:“当然有。但是这种事,我会亲自跟她说。” 顾怀蕊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秦苒低着头没说话,一直在摆弄手机。她刚才照了一张小巷子的照片,青瓦白墙,幽深宁静,很有意境。巷子深处有一家店,不知是卖什么的,稀稀拉拉几个人在外面转。 菜上来后,她才怅然若失地将手机收好。一桌子的美食,很能勾起人的食欲,秦苒却没多大兴趣。她的口味偏酸偏辣一点,而这边的菜大都以甜为主。她吃了几口便有些恹恹,搁下筷子,出神地望着外面。 程蔚时问:“菜不合胃口么?” “还好。” “多吃点,这个排骨不错。”他往她碗里夹了一块。 秦苒回过神来,拿了伞起身:“突然想起还有一点东西没买,我回一趟对岸,很快就回来,你们先吃着。” “要我陪你么?”程蔚时放下筷子。 她摇头,往门口冲去。 顾怀蕊看了眼她融进雨里的背影,说:“她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 —— 秦苒也不知道自己触发了哪根神经,突然就很像回那个巷子看看,那家店到底是卖什么的。她想探究清楚,却不知道这种探究来源于什么。巷子和她昨晚梦见的地方几乎一模一样,有些邪乎,她的心底开始弥漫处一股很强烈的好奇心。 雨渐渐小了,道路中央的人也少了起来,大多数游客已经离开。 古镇外面,秘书重新将车停下,转过头问老板:“需要我去为您找么?” “不用。”谢简打开车门。 “是很重要的东西么?” 谢简淡淡地瞥过去:“是我的命。” 他撑开伞,轻车熟路地往前走。 镇上卖桂花糕的这家店已经开了有近百年的时间,从祖上那一辈就开始做桂花糕,味道醇正香甜。老板要关店门的时候,秦苒凭着记忆找到这里,在外面站了一两分钟。 “这位小姐,是要买桂花糕么?”年近中年的老板取下身上的围裙,面目慈祥,“我们马上就要关店了,如果要买的话,现在还能买。” 秦苒心里一动:“桂花糕?” “要来两块么?” 她缓缓点头。 老板打包了两块递给她:“虽然这个季节没桂花了,但我们做的味道也没差过。有个外市的老板每次来这边都要给他老婆买几块回去。这不,半个多小时前才走呢。” ☆、第五十六章 “有个外市的老板每次来这边都要给他老婆买几块回去。这不,半个多小时前才走呢。” 听到这里,秦苒愣住。老板递了两张零钞给她,笑呵呵地说:“欢迎下次光临,如果觉得味道不错的话,请帮忙向周围的朋友推荐推荐哦。” 她扯唇,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老板喊了一句“谢先生,您来啦”。 “我还想说您忘记了呢。”老板赶忙回到屋里,出来时手上拿出一枚戒指,“这么重要的东西下次可要保管好。” 雨巷,黑伞,男人。谢简从远处走来,脚步匆匆,眉眼凛冽,肩上半湿,纯手工皮鞋沾了不少泥水。“哗”的一声,伞上的雨水尽数砸在屋檐下,一只栖息在柱子上的鸟受惊似的扑棱着翅膀飞走。 他从老板手里接过戒指,道了声谢。 雨越下越大,大到她听不清他的声音,看不清他的侧脸。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就像曾经那段过往。雨点竭尽力气要砸穿世间万物,她害怕她那把可怜的油纸伞会被砸出一个洞。 “小姐,雨太大了,要不要进来躲躲雨!”老板的声音屋檐处传来。 她摇摇头,大声说:“谢谢,不用了!我朋友还在等我。” 那把黑伞出现在她面前。她看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袋包装好的桂花糕,经过时放在她手上,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巷子外面大步离开。 男人的背影仓皇而模糊,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 幸好下着雨,幸好打着伞。秦苒想,不然这种场面会令人尴尬得不知所措。她抱紧袋子,在老板诧异的目光下扯出一个友善的微笑:“老板,你家桂花糕真的很好吃,我会帮你宣传的。” “噢……好好好……麻烦你了谢夫人。” 秦苒敛起笑容,朝雨里奔去。 狭窄的巷子,坑坑洼洼的石板路,高墙在两边竖起,接连不断的雨从天而降。她低着头不停地往前走,走到巷口处时,突然被人给拽住。过大的力道将她往一处屋檐下带,阴湿的青苔味迎面扑来,两把伞齐齐掉落在地,带着男人熟悉气息的灼热的吻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 她的腰被他紧紧箍住,动弹不得,舌头被他极为霸道地咂住,像是不容抗拒的藤蔓,要缠得她呼吸尽失,骨肉绽裂。 雨声模糊了周围的一切,制造出一片狭小的天地。 半响后,秦苒终于得到自由,却反而像被抛上岸的鱼,垂死挣扎,大口大口地呼吸。 “放开我……”她反应过来,去咬他的肩膀。 谢简半闭着眼,疲态尽显:“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干你事!”她用尽力气捶打他的胸口、锁骨,“这样不好,放开我……” 第45节 他充耳不闻,双臂将她缠紧,像找到了丢失已久的珍宝,再也舍不得松开。 几分钟后,秦苒终于冷静下来。“凝溪说,你交了一个女朋友。如果是真的,你现在不该这么做。” “嗯。” “那你还……” 谢简声音沙哑:“就当是告别不好么?我们还没有真正道过别。就今天这一次,以后我都不会再做过分的事。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会尽量躲远一点。” 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柑橘味道,敛眸不语。 “等雨小一点,我就放开你。”他说。 “那要是一直不停呢。” 他沉默片刻,说:“我希望它不停。” 秦苒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会过得很快乐么?”他问。 “应该吧。” 他亲了亲她的发顶,接着将唇移到她的耳珠旁,轻而虔诚地摩擦着,像是做着告别前的最后仪式。 她抬起手,抱住他的腰,轻声说:“以后,要是不爱,就别扯上关系,如果一定要扯上关系,请对她好一点。” “嗯。” 天不遂人愿。雨很快便停了,谢简松开双臂,目光由炙热逐渐变为冰冷。然后他弯腰捡起伞,转身朝着桥那边离去。 杨柳垂着枝条在风中飘舞,被雨水洗过的古镇,终于有了一点她追寻的那种味道。 —— 回到那家小饭馆,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的事情。程蔚时见她失魂落魄,关切地问她是不是有心事。秦苒摇摇头,将手上的伞放下:“想吃那边的桂花糕,去买了点。老板人很好,见雨大了就让我躲躲雨。后来聊了会儿天,差点忘了时间。不好意思啊,让你们等久了。” 程蔚时问:“没事。你还要吃点什么东西么?” “我不饿。”她扬了扬手里的桂花糕,“多买了两块,你们要吃不?” 顾怀蕊打了个饱嗝,指着一桌的残羹剩饭:“哪儿还吃得下啊,这一桌子菜都被我折腾完了。” 程蔚时也摇头。秦苒只好将桂花糕收起,下一刻起身:“回酒店吧,今天逛累了。” 程蔚时也是订的那家酒店,并且恰好就在她们的隔壁。这样的巧合串联起来,实在是不免让人觉得“居心叵测”。顾怀蕊说他是“用心良苦”,秦苒却没心思想这些,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洗完澡出来后,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约莫十点左右,她接到程蔚时的电话。 “请务必来。”他如是说。 在顾怀蕊调侃的眼神下,秦苒穿好衣服,出了门。雨停之后,整座城市的空气好了不少。在酒店的旁边有一家清吧,程蔚时带着她去了那里。 很安静的地方,音乐舒缓,装潢减压。这个点的人不是很多,程蔚时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墙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气氛营造得很好。 “想喝点什么?”他问。 “随便。” “那就来一杯鲜榨果汁好了。”程蔚时弯起唇角,“对女士皮肤好。” 秦苒一脸无奈地撩了撩耳发:“岁月不饶人。下个月我就二十九了。” “其实女人跟男人一样,成熟最好。”程蔚时看向她,“我就喜欢成熟一点的,相反,成熟的女人其实更加需要男人的照顾。” “在法国待了这么久,倒是把那边男人的甜言蜜语学得一套一套的。”秦苒笑他。 这时,程蔚时从容不迫地朝她打了个响指,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朵玫瑰花,举到她面前:“天生的浪漫,不用学。” 她愣了几秒,接过他手里的花,“扑哧”一声笑出来:“瓜瓜,你真幽默。” “不要叫我‘瓜瓜’了。”程蔚时半沉了脸色,“我不希望你还把我当男孩儿对待。” 她只觉冤枉:“我没拿你当男孩儿看待啊。你现在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了,我明白。”说完,秦苒只觉得百感交集,嗅着玫瑰的淡淡香气,心思又开始飘摇不定。 “秦苒。”他认真地叫了一次她的名字。 这样认真的语气让她不得不撇除杂念去正视他。然后她看见他眼里别样的情绪,炽热又旺盛。 秦苒瞬间有点小慌乱:“怎么了?” “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事想对你说。” “嗯,我听着呢。” “能当我女朋友么?”程蔚时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抱歉有点唐突,我应该准备个鲜花什么的。” 于是他极为郑重地再说了一遍:“秦苒,我有幸成为你的男朋友么?” “蔚时……我们年龄相差四岁……”虽然早已经预料到他会说出类似的话,可在他说出口之前,她还能安慰自己或许这只是假象。可现在,她已经乱了分寸,全然不知道该怎么恰当地回应。秦苒的脑海里唯一能想出的官方点的理由便是年龄差。她二十九,即将步入一个尴尬的阶段,而他才二十五,在她眼里始终是那个可爱的小弟弟。 成为恋人?她无法想象。 程蔚时:“我根本不在乎你多少岁。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我不会让你伤心,更不会辜负你。” “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秦苒苦笑,“或许你只是一时被某种情绪蒙蔽了双眼,你应该冷静下,考虑考虑我是不是值得你喜欢。况且,我还有一段婚姻经历。虽然女人有过婚姻不应该成为被贬值的理由,但事实上,我已经没有心去爱别人了。” 沉默片刻,他的脸上浮出一抹遗憾:“如果我赶在他之前追求你,是不是会好一点?” “蔚时。我从小就喜欢他,他占据了我二十多年的心,你觉得可能么?” 程蔚时自嘲道:“我没想到你会拒绝得这么快。你还爱他么?” “或许还爱着,也或许已经不爱了。” 他低声说:“没关系。既然你已经和他散了,那早晚都会有新恋情的不是么?那么,如果你有这个打算,可不可以先考虑我?” “蔚时,这对你不公平。” 他坚持又坚毅:“我说过,我不在乎。” 秦苒抬头,再次看向这个早已褪去青涩的男人,心里突然一涩。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过往的自己。于是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好。”她捏着那朵玫瑰,踏出了走出旧生活第一步。 程蔚时脸上的愁云终于消散:“谢谢。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 “什么?”沈凝溪在电话那边大叫,“你答应那只小鲜肉了?不错,有进步啊。” 秦苒堵住耳朵:“没有答应,只是说会考虑。再说,说不定人家只是一时的新鲜感,过不了多久就不会提了。” “你这可就不上道了。”沈凝溪教育她,“男人的胃口吊多了也会不耐烦的,你最好趁早把他给解决掉,收入囊中,迈向新生活。” 顿了顿,秦苒叹气:“我还是不太能接受年龄差。” “年龄算什么?你看看你,长得也不差,身材又好,比那些干柴棍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现在多少富婆还包*养小白脸呢。” 秦苒揉揉眼皮:“算了,你每次都扯这么一大堆,我听得头疼。” 她挂断电话,打算出门去宠物医院接豆豆。来到小区门口,谁知道程蔚时倚靠在一辆白色跑车上,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等了好久,赶紧上车吧。” 上了车,他体贴地替她系上安全带,陌生却好闻的男性气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倒是程蔚时一脸的坦然,见她表情局促,稍稍收敛了些,说了句“慢慢来”之后便启动车子。 “如果和我在一起不快乐的话,就别强颜欢笑。”他说,“但我一定会努力让你快乐的。另外,如果考察阶段通过了,我是不是就能转正了?” “嗯。” 他的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那我得赶紧积极表现。争取早日转正。” “蔚时。” “嗯?” “你深入考虑过么?我是个很懦弱的人,或许,结果不会令你那么满意……” 他朝她看过来,脸上漾着笑:“我心甘情愿。” —— 现在秦苒全然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程蔚时越是对她好,她就越心虚,总认为自己已经成了玩弄别人感情的女人,给不得承诺,又故意吊着人家。她好几次想对程蔚时坦白,却都被他给一笔带过。显然,他根本不想触及这条线。 她现在捏着他的悲欢喜乐,一个不慎,就会伤害他。这是秦苒最不想看见的局面。她其实有点后悔那晚冲动答应这件事。但时光倒回已经不可能,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往前走。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一个多星期。 这天,秦苒来到杂志社,被顾怀蕊告知现任的主编已经辞职离开,今天新来了一位。 “怎么这么突然?”她有点震惊。 “不知道,上面的安排。”顾怀蕊说,“新来的这位看着人挺好,不像那个老女人,嫉妒心重。我看挺好的。” 秦苒越想越蹊跷。前天主编还十分正常,虽然见到她脸色仍没有多好,但全然没有要辞职的迹象。新来的这位也是位较为年长的女性,只是长得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会让人不自觉亲近的那类。 后来她想了想,其实顾怀蕊说得对,换了个主编说不定这里的人日子还好过些。事实证明,果真如此。 秦苒现在的日子安逸闲暇,她又多了些时间。于是她将其利用起来,多买了几盆花在家里养着,有空约好友去做做spa。 那日,她和沈凝溪去逛街,撞见谢简的秘书和一名年轻女子在柜台前挑戒指。 ☆、第五十七章 沈凝溪见她失神地望着那边,好奇地问了句:“你认识那两人?” 秦苒淡淡道:“男的我认识,是谢简的秘书。” “那女的是……”沈凝溪挑眉,赶紧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近照,发给自家那位。没多久就得到了回复:没错,是谢简那位新女友。 “怎么秘书陪女朋友来选戒指?他就算再忙,也不会比总统还忙吧。”沈凝溪说。 秦苒又往那边看了两眼,觉得那人背影很熟悉。她刚想到这个点子上,沈凝溪恍然大悟:“我说怎么选了这位小姐,确实看着跟你有几分相似。你以前那位在爱情方面的情商真是不怎么样,到现在还搞替身的戏码,真是可笑。近在咫尺的时候爱理不睬,求而不得的时候又到处找影子,令人堪忧。”说完捅了捅秦苒的手臂,“哎,什么感受?” “没什么感受。我们走吧。”她低下头,拉着沈凝溪往前走。 “这边我们刚才去过了。”沈凝溪啼笑皆非地看着她,“秦苒苒,咱们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我看你们俩能折腾到什么时候。你这是放不下的状态么?如果真放不下,再矫情可别后悔一辈子。” 听闻这番话,秦苒无由来地心烦气躁,更加唾弃自己,别开眼往电梯处走去。 第三天,杂志社因为与时泰的合作进行到了最重要的阶段,条款方面需要再商议确认一下。于是领导便派了几个人过去,其中就有秦苒。外人不知道她和谢简早已分道扬镳,所以巴不得把她往那边推;她原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却成了打头阵的那位。带着谢夫人的头衔,后面这帮人跟着她进了时泰那样的大公司,腰杆也能挺直不少。秦苒自然是不能推脱,一来是不能让人看出破绽,二来她不能损了领导的面子。 若是当初能想到有这么尴尬的一天,她打死也不会去吹什么鬼的枕边风。 第46节 与时泰约的时间在上午十点左右,一干人准时到达。有位同事问她:“不需要给谢总打个电话么?” 秦苒答:“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走后门不太厚道。当初就走了一次,再走一次我恐怕得折寿了。” 那人偷笑:“折寿做什么?大不了谢总让你肉偿。” 接待他们的人自然不会是谢简本尊,而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助理。众人没见到那位高高在上的老总,心里既遗憾又难过,当然秦苒除外。她庆幸谢简没有亲自来,若是公司上上下下的事务都要他来亲自处理过问,那他有十双手十个脑袋也不够用。 离开时泰的时候,秦苒尽量低着头混在同行的人中,却还是有认出她的员工时不时问声“谢夫人好”。这样的场景让她极为心虚,最后只能装耳聋。 走到门口时,听得有人小声地惊呼了一句:“是谢总!” 秦苒抬头,看见从前方迎面走来一群精英模样西装革履的人,还有一位ol风格的干练女人。谢简走在最前头,身形依旧挺拔修长,只是黑眼圈有点重,脸色也过于苍白,薄唇抿成一条线,说不出的凌厉和疏离。 她抓紧衣角,赶紧垂下头。 苏清韵走在新老板身后,轻声问旁边的秘书:“她就是那位‘夫人’?” 秘书默不作声地点头。 “跟我很像么?” 秘书扫了她一眼,“身材比你好。” 苏清韵撇撇唇角:“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是你先问我的。” “那你不会考虑下你身边这位女士的自尊心和虚荣心么?” “我为什么要考虑……” 谢简头疼地制止两人:“行了,闭嘴。有空说闲话还不如把工作干实。”说完目视前方,径直往电梯那边走去,连个眼神都没朝这边瞥来。 同事有点惊讶,转向秦苒:“他怎么不和你打个招呼啊?” 秦苒弯了弯唇:“他一向公私分明,现在肯定是有急事。” “这样的男人真是太有魅力了。”旁人感慨。 她再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处像被针扎了一下,难堪又自虐。秦苒说服自己这段感情已经成了她眼中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可是,若是鸡肋,她怎么会对他的无视感到如此的在意? 疯了疯了,她真是要疯了。 —— 过了两天,秦苒接到鲍志文的电话。他在电话那边欣喜若狂,语气激动地说卢果果昨晚十二点左右临盆,生了一对双胞胎小子。 听闻这个喜讯,她惊喜得叫出声:“真的?恭喜恭喜,太好了……” “你来医院么?果果说你很喜欢小孩子,要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你。” “我刚下班,在哪个医院?” “第三人民医院。” 她抑制不住地高兴:“估计半个小时后到。” 程蔚时见她喜不自禁,打探了下,得知卢果果生了一对双胞胎,也提出要和她一道去探望。 秦苒禁不住感叹:“没想到果果比我和怀蕊都要晚结婚,现在却成了最早当母亲的那个。” “你很喜欢孩子?”程蔚时问。 她用力点头:“很喜欢。” 程蔚时的眼神黯了黯,终究没说什么,拉着她往自己的车边走去。 “公司外面,这样不太好。”秦苒动作尴尬地挣开他的手,“被人看到会说闲话。而且,我在外人面前还是已婚妇女的形象。” 程蔚时的目光沉了沉,却没再进一步要求,说了句“抱歉”。 她想了想,说:“蔚时,别犯傻。我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其实有时候想想,我其实是个挺自私自我的人。所以,结局如何,你都不要太过投入。” 他替她打开车门,下颌紧收:“我知道。可是你得让我试一试。” 秦苒没再说话,沉默地上了车。 到了医院,因为损耗太大看着还有些虚弱的卢果果见她来了,立马让丈夫去把两个孩子抱过来。几分钟后,秦苒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个孩子抱在怀里仔细打量着,皱巴巴的小脸还不如巴掌大,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活像一只小老鼠。 “贵妇,我是顺产的,怎么样,勇敢吧?”卢果果脸上泛着不一样的光,“生这两个小家伙真是痛死我了。” “好好好,准妈妈卢果果小姐,你真是太伟大了。我这俩干儿子可真漂亮。”秦苒双眼不离怀里的小东西,说,“我得赶紧把你们的礼物准备好,等满月那天,干妈亲自送给你们好不好?” 卢果果瘪嘴:“这俩小东西哪里漂亮了?我当时第一眼见到他们,就心想我怎么生了两个那么难看的儿子。” 秦苒:“胡说,哪里难看了?你不懂,孩子刚生下来都这样,我妈说我生下来那会儿也是这样,等过两天长开就好看了。” 新来到这个世界的小东西虽然抱着那么轻,可他们生命的分量却是那么的重。秦苒越看越喜欢,到哺乳的时间才舍得放开。 “你当初怎么不和谢简生一个?既然那么喜欢孩子。”卢果果无意间问起。 “他那时不喜欢,我也没办法。” 卢果果点头:“其实这样也挺好啊,两个人没孩子纠葛也少了许多。你和小鲜肉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没发展。” “那个方骏,也没戏了?” “我和方骏只是朋友。” 卢果果心里了然,嘴上却不说,把衣服拢好,拿过一旁的字典说:“行了行了,我不问你这些烦心事了,来来来,帮我给这两个小东西想名字……” 秦苒抱过孩子,轻摇了两下,脸上的笑容却收敛了大半。 谁都看得出她现在的心思,不甘不舍,刻意隐藏。 —— 又过了几日,秦苒在报纸上偶然看见了谢简的消息。一大篇报道,洋洋洒洒,都在赞扬他为人心善。因为近日来他捐钱建了一所孤儿院,又花钱修缮了附近贫困山区的学校,还为白血病儿童设立了一个关爱基金,俨然塑造了一位拿财为善的高尚商人形象。 与此同时,她又时不时在沈凝溪那里听到了他与那位苏小姐经常一同出席重要场合的消息。她想,或许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向媒体公布他们已经离婚的事实。这件事不管早晚,总会来,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接受。 可这一段时间风平浪静,几乎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消息。 这天,秦苒下班回家,刚到小区门口,便看见晴晴背着书包坐在台阶上。她赶紧走过去,晴晴见她回来,双眼红着,忍了一下午的眼泪终于滚出来:“秦阿姨,我爸爸不见了。” “怎么回事?”秦苒急忙将她拉进怀里,问,“怎么了晴晴?你爸爸去哪儿了?慢慢告诉阿姨好不好?” 晴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昨晚……我去周奶奶家玩儿,爸爸在家做饭,我回去的时候,看见几个叔叔把爸爸带走了。我没敢追上去……怕他们也把我抓走。” “那几个人长什么样?” “很凶……还有纹身。” 秦苒心里一慌,脑子里闪过她和方骏初见时那番场景。那时她问他劫匪怎么会找他一个大男人下手,现在细细一想,方骏很可能是被人给盯上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柔声安慰晴晴,接着拿出电话打给顾怀蕊,让她过来帮忙照顾晴晴。 顾怀蕊接到电话后,问:“报警了么?” “还没有。”她看了眼周围,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怀蕊冷静地分析:“行,等我过来再说,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最好去保安室里,如果那帮人有同伙,说不定已经盯上晴晴了。” 挂断电话,秦苒带着晴晴去了保安室里。保安大叔询问了情况,然后道:“这丫头的爸爸是不是欠了什么债?” “我爸爸又不赌博,也不干坏事,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晴晴怒声反驳。 一旁的秦苒喝了两口保安递过来的茶水,心里开始翻江倒海。 天色越来越黑,她拿出手机,动作熟练地按了一串数字,犹豫几秒后拨了过去。 那边过了半天才接,是一个女子温和的声音:“你好……” 电话陡然被她猛地掐断。 秦苒灌了一杯茶,期间呛到,咳了很久,最后连眼泪都给咳出来。 时泰大厦总裁室。 “谢总,刚才谢夫人打了个电话过来,因为你不在,我擅自接了,可是她很快就挂断了……”苏清韵将手里的文件放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新老板的脸色。 谢简面色一沉,俊脸沾满寒冰,语中带刺:“谁允许你擅自接的?” ☆、第五十八章 苏清韵被他的怒意给吓得半死,连连道歉:“对不起谢总,我想夫人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才接的。” 她局促不安地低下头,等待着接下来的狂风暴雨。片刻之后,一切宁静。 “行了,你先去忙吧。”谢简摁着太阳穴,“以后我的电话不要擅自接,记住就行。” “我明白了,谢总。” 苏清韵合上办公室的门,重重地舒出一口气,攥着衣角的手还在不自觉地发抖。正巧秘书从远处走过来,她苦着脸小声说:“太吓人了。” 秘书挑眉:“习惯就好。” 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难怪你心理素质那么好,面对我家三姑六婆的询问还能临危不乱,原来是在老板这里练就出来的。” 秘书笑而不语,更可怕的时候她还没见过呢。 谢简将电话拨了回去,那边却迟迟未接,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屏幕上突然跳出来一个通话时间。 急忙收回正要摁下去的手指,他淡淡开口:“刚才打电话过来我不在,有事么?” 她的声音发嗡,断断续续:“……抱歉,是我打错了。没事,我先挂……” “秦苒,你先别挂。”他的额上骤然冒起可怖的青筋,怒气冲冲,咬牙切齿,似有把她嚼碎的冲动,“你都把我拉到黑名单,或许已经删了,怎么会打错?你到底有什么事?还想用打错这个借口来敷衍我么?嗯?” 多少个日子,他都在煎熬中度过。他割肉剜骨般舍了她,放了她,只能在半夜偷偷来到她门外站一两个小时,等到天亮之后再走。他撤了办公室的望远镜,不去看她,不去思念她,却在回到别墅后让新来的阿姨做两人份的饭菜。 他孤独地在偌大的别墅里,回到家时会习惯性地喊一句“我回来了”,也不管有没有人应;他买了她经常用的护肤品摆在卧室的梳妆台前,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想象她还在身边,或许只是去了浴室,却在自欺欺人的等待后愈加烦躁;他最近经常一个人在后花园里抽烟,寂寞到蹲在地上看起了蚂蚁搬家。阿姨经常说他没有活人的气息,他照镜子的时候,看见里面那张消瘦苍白的脸,冷着脸地砸了卧室里那个贵得要死的天价花瓶。 他真是着了魔,才会如此表面平静暗里涌动,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他用这几个月来对自己的惩罚去弥补那五年的过错,可几个月和五年那么不对等,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赎罪一辈子的打算,一如他的父亲。 可他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她。动情容易,思念难,心脏上扯不掉的那块肉,时常隐隐作痛,让他尝遍了苦头。 而现在……他语若寒冰:“说吧,什么事。你可以不说,可以挂电话,但我会马上开车过来找到你。” 第47节 去他该死的放手和分道扬镳,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快要疯了。 —— 七点左右,顾怀蕊到达小区门口。此时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周围散步的行人很多。她和丈夫急忙来到保安室,却见晴晴一人在里面坐着,旁边站着一位中年保安。 保安指了指外面的喷泉:“秦小姐在那边。” 顾怀蕊往窗外看了看,放下心来,让丈夫抱起晴晴。 “晴晴,跟顾阿姨回家好不好?” “可是我还想找我爸爸……”晴晴很低落。 “外面的叔叔会帮你找爸爸的,你跟顾阿姨回去,坏人不会找到你。”顾怀蕊仔细擦拭掉小丫头脸上的泪痕,“晴晴乖,跟阿姨回家。” 顾怀蕊很快就离开,临走时对秦苒说:“既然他在,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个时候就不要闹了吧,等这件事过去再说。” 待天色彻底暗下来,华灯初上,清风徐徐。温泉那边,谢简打完电话,缓缓转身,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秦苒站定在原地,怎么也挪动不了脚步。他又耐心地叫了一遍:“苒苒。” 她终于走过去,下一秒却跌进他的怀里。 “金盛控股的聂总认识那边的人,他说方骏现在在一个地下赌场的暗室里,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可能受了点伤。”他将唇贴在她耳边轻语,“为什么不敢承认打了电话过来?” 她脑子一团浆糊,只抓住他前半句话:“方骏不会是那种人,怎么会……” “是很介意接电话的那个人么?她是我的新秘书,姓苏,你应该见过。” 秦苒躲开他的唇,垂下眼睑:“不关我事。” 他莫名一笑,下一秒放开她,“走吧,我带你去找方骏。” “不用……报警么?” 谢简捏着她比前几个月要丰满了几分的脸颊,柔声说:“不是什么大问题,相信我。但这个时候你只能靠我,明白么?” 秦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她面色僵硬地点点头,望进他的眼里,深邃如潭,一如最初看不懂他时。 秦苒直觉能感受到他在生气,可她说不上那是种什么奇怪的感觉。他的侧脸清瘦俊美,此刻却毫无表情,冷得比从前还甚。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秦苒昏昏欲睡。她还没吃晚饭,肚子难免发出尴尬的声音。谢简找了个地方停下,让她在车上等着。 她趴在车窗上看他远去的背影,直到他走进一家餐厅。十来分钟后,他提着两个盒子往这边走过来。 “凑合着吃点,都是你最爱吃的。”上了车,他将盖子打开,饭菜的香味儿在整个车厢里飘着。 “谢谢。”她抿唇道。 “不用跟我说谢谢,以后都不用。” “我是替方骏跟你说一声‘谢谢’,还有他的女儿。还有,谢谢你的晚餐……”她拿起筷子,挑了一团米饭放在嘴边,欲言又止。 谢简看着她:“还有什么想说的?” 她顾左右而言其他:“果果生了一对双胞胎,很可爱。我之前听说你的公司好像有一个御用设计师,能不能……帮我设计一对吉祥锁?” “这个自然。你提的任何要求我都满足。还有呢?”他直逼她。 秦苒摇摇头:“没有了,吃饭吧。” “苒苒。” “……嗯。” “你有多喜欢孩子?” 她不明白他突然这样问的含义,于是回答得也含糊其辞:“大部分女人都挺喜欢孩子的,母性使然吧。”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埋头专注地吃饭。 到达那个地下赌场时,聂清远早已在门口候着。秦苒第一次见他,听说是金盛控股的老总,不由得想起沈凝溪的那位男友,貌似两人是亲兄弟,长得果真有几分相似。 聂清远说:“那位姓方的小兄弟惹了点麻烦,不过不难处理。我和这里的老板交情不错,谢总你不用担心。” 谢简淡淡一笑:“那麻烦聂总了。” “这位就是你的夫人?”聂清远挑了挑眉。 “是的。” 聂清远走上前,礼貌地问候了两句。秦苒扯出一抹客套的笑,下一瞬却听他揶揄地说:“这就那个……把你折磨得抽筋扒皮的前任夫人?” 闻言,秦苒尴尬得不知所措。 “聂总,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在她面前开了。她会吓到的。”谢简扶额,“先办正事吧。” 聂清远意味不明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战线还很长远啊。” 赌场里面的环境相当不好,乌烟瘴气,聚集的都是些社会上的人。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将三人带到走廊尽头的一间铁屋里,而那边早已有人在等着。 走上前,聂清远从容不迫地和那人握了手,说:“三哥,好久不见。” “聂总客气了,按岁数,我应该叫你一声‘哥’才对。”那人穿着一身黑,五官极为英俊,但在暗处,总觉得跟毒蛇一般渗人。秦苒和他对视了一眼,当下心里便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她下意识地往谢简身边靠了靠,他顺势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了句“没事”。 “方骏是吧?”被唤作“三哥”的男人点燃一支烟,眉毛挑起,“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想修理修理他。三年前他在我的赌场惹了事,后来又害得我一个朋友进了局子,昨天请他来喝喝茶,今天本来就打算放他出去的,没想到他面子这么大,竟然惊动了聂总和谢总。”说完他拿出一串钥匙。 铁门被打开,满脸淤青的方骏抬起头来,表情复杂又难堪:“秦苒?” 之后的一切比想象中顺利不少。 车上,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秦苒彻底放松下来,看向方骏:“晴晴在怀蕊家里,我们怕她也出事……我马上打个电话过去,你明天再去接她吧。” 方骏默不作声地点头。 她想了想,不放心,于是问:“你怎么会和那帮人扯上关系的?”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沉默良久,方骏开口,“家族恩怨。” “……这样啊。” “抱歉隐瞒了你。” 秦苒摆手:“你不用跟我说抱歉,我还以为你和他们有什么大的矛盾。不过人没事就好。” “谢谢你们。”方骏抹了把脸,苦笑,“晴晴那丫头肯定吓死了吧,我能借下你的电话么?” 秦苒将手机递给他:“打给怀蕊吧。” —— 将方骏送回了家,车上便只剩她和谢简两人。“今天谢谢你了。”她诚恳地说。 谢简将车在十字路口停下:“我说过,不用再说这两个字。”她刚想开口,一阵突兀的铃声便在两人中间响起。 “蔚时……” 谢简握着方向盘的十指紧了紧,侧脸凌厉又僵硬。 “嗯,我刚刚有事……没关系……嗯,吃过饭了……好……注意安全……再见。” 秦苒收起手机,因为车子的突然启动身体不自控地往后仰了下。她看向一旁的男人,“麻烦送我回家吧。” “程蔚时?”他微微侧过脸来。 “……” “你和他在一起了?” “还没……” “呵。”谢简轻笑一声。一时再无话。 渐渐地,道路两旁掠过的风景越来越不熟悉,秦苒这才察觉到这并不是她公寓所在的方向。“谢先生,麻烦送我回家。”她又强调了一遍。 谢简冷静自若地开车,并没有因为她的只言片语而调转方向。 “谢简,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让你送我回家。或者你在这里停下,我自己打车回去。” 他终于开口,声音如寒冬里的冰棱:“乖乖坐好,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 看着眼前的别墅,秦苒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解开安全带,正想质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边的车门却突然被打开,她被他从车里扯出来。 下一秒,世界天旋地转。 “放开我!你到底要干嘛?”血液不断地往脸上涌,她使劲捶打着他的肩膀,“谢简你有病么?你这是犯法的!” 正在做饭的阿姨听到响动从厨房里出来,见雇主扛着一个大叫大闹的女人进来,吓了一跳:“先生,这是……” “云嫂,给夫人弄一碗鸡汤暖暖胃。”他淡声吩咐,“待会儿送到二楼的书房来。” “好好好……” 秦苒咬住他的肩膀,却因为西服太过硬实而无果。她开始说软话:“不是说好了各过各的么?你放我下来好不好?我们谈谈……你现在都有女朋友了……” “没有。”谢简打开卧室的门,“从来都没有。” “你怎么突然又这样!”她尖声质问。 门被锁上的声音让她极为崩溃,背部接触到柔软的床面时,她被迫看向他的俊脸。 “苒苒,我快疯了。” ☆、第五十九章 “你先冷静下,我们好好谈谈。”秦苒抵住他不断下降的胸膛,“现在我脑子很乱……我相信你也是,我们彼此都冷静下好不好?” “不好。”他扣住她的玉指,“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只想听你叫我的名字。”此刻的谢简眼里有着她从未见过的疯狂和灼热,她垂下眼皮,看到他微张的唇和不停滚动的喉结,再往下,是半遮半掩的性感锁骨。他的长腿将她压制得无法动弹,一只手隔着衣物在她的包臀裙上细细弹跳,惹得她无助地颤抖。 她低声哀求:“谢简……” “对,就是这样。”他的声音缱绻温柔,充满磁性,动作坚定地按压住她的小腹,“苒苒,我好想你。” 云嫂做好鸡汤,送去了二楼的书房,路过卧室时看见里面泄出来的灯光,抿唇偷笑着往楼下去了。 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挟裹着泥土的香气,后花园的绣球花在雨里摇曳,一只青蛙跳进黑暗的草丛里,暗示着即将到来的夏天。 卧室里的温度不断上升,摇晃的大床终于有了一刻的平静。秦苒将自己裹在被单里,听着外面的雨声,陷入了沉思。 她很累很累,实在没有什么头绪,眼看着就要睡着,身子却被人捞起来,一股浓郁的鸡汤味道钻入鼻中。 第48节 “乖,喝点鸡汤。”谢简将汤匙送到她嘴边。她张嘴含住,抿了一口,随后得到他的夸奖,“乖女孩。” “再来一口。” 她别过头,沉默不言。 接着口齿被人强制性地撬开,柔软的唇舌将鸡汤渡送给她。这种方式偏偏令人难堪又羞耻,秦苒躲开他的唇,拿过他手里的碗一股脑地灌下。 “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她将碗放到一边,沉着脸躺下,“谢简你真是疯了。” 他不语,随便套了条长裤,出去片刻后又回来。 “外面下雨了。”灯关后,他贴在她的耳边说,“你听听。” 她踢了他一脚:“你烦不烦,我要睡觉!” “这里的床没有家里舒服……” 沉默片刻后,秦苒哑声开口:“你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很正常。” “你这样是正常人的作为么?” 他将搁在她腹部上的手慢慢上移,惹得她不住颤栗:“你让我走,我走了。可是我这段日子过得……很艰难。我试过放手,可是做不到。” 秦苒翻过身面对着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这样兜兜转转地有意思么?我们能不能痛快点,你娶你的俏佳人,我过我的新生活,为什么非得要再在一起呢?人生还有许多选择,我们不能拘泥于过去。” “对,你还有很多选择,可是我的选择只有你一个。” 她哑口无言,只能默默拿开他到处作乱的手。 “你病得不轻。”秦苒叹了口气。 雨越下越大,打在树枝上,沙沙声音极为枯燥单调。 “大学时候我与许若棠在一起过一年半,那时我和她的个性很相似,我们都喜欢不停地在路上走,其实说不上多有好感,只是价值观很相像。假期的时候,我同她去了很多地方,那时在拉萨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她救了我一命,自己受了伤,差点死在那里。后来我们分手有很多因素,一来是感情不深,二来是她父亲的反对。她那时刚高中毕业,还有很好的前途,我连百分之五十的真心都不能对她付出,所以很和平地分手。” “我和你结婚后,与她有过几次接触,但都是出于愧疚。我欠她一条命,很多事情不能不帮。不敢告诉你是怕你知道后心里乱想,也是我盲目自信。那只镯子我没花半分钱,是她外公请求我帮忙拍的。” 秦苒看着窗外,“你们男人总是爱替自己找借口,说了一大堆,都抓不住重点。结婚过后,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是不是?” “……不是这样的。” “你在把我当成你的假想敌人对不对?”她说,“因为你从小就排斥我,讨厌我,甚至不想和我接触,所以即便我们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你还是不能对我敞开心接纳我。所以是因为什么?我伤害过你么?还是我们本身的磁场就不相容?” 他收紧双臂:“苒苒……不是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为什么?我有那么可怕么?” 谢简低头亲了亲她脖子上的肌肤:“七岁那年,有一次我回到家,看见我妈躺在满是血的浴缸里,幸亏那时岳母及时赶到。那时我爸有了外遇,经常不回家,对我和她都很冷淡。他出轨的对象很嚣张,来家里甩了她和我爸的照片,我拿刀刺了她的大腿,那个场景我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后来妈就变得时好时坏,经常吃药,好几次差点崩溃。她唯一好的时候,就是来你家。她很喜欢你,你还记得她那时每次来都会给你带一大堆衣服和糖果么?” 秦苒“嗯”了一声。 “我的性格从小就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待人,更不清楚要怎么成为一个好的丈夫。但我不能不娶你……那时我就知道,我放不下你,如果不娶你,会遗憾一辈子。我是个很矛盾的人,可能我跟你说的一样,也有病吧。” “你以为搬出你童年的遭遇就可以打动我么?”她淡淡道,“这不是理由,总之我们不合拍。再者这段婚姻的失败不仅有你的责任,我也有责任,与其再重蹈覆辙,还不如……” “嘘——”他拿手指抵住她的唇,阻止她说出接下来的话。 秦苒一惊,未着存缕的身体迅速被他扳过来,那掬柔软在他的大掌下缓缓绽放。就在她以为他还会折腾的时候,他却将她抱到落地窗前的贵妃椅上。窗帘被扯开,外面的灯光漏进来,雨声清晰了些,却衬得夜晚格外静谧。 半山别墅的视野比较广,整座城市仿佛都在脚下,一览无余。 他俯身吻住她的小腿,一路往上,让她紧紧抓住薄薄的被单。她别过头去看窗外的树梢,雨点又急又密,枝桠不停地上上下下,雨水从上面滑动下来,密密匝匝,来势汹汹。 空气中的青草味道浓郁过头,花园被除草机碾过一遍后,现在浸入了一层雨水,又湿又滑。 “我爱你。”他说,“余生也只会爱你一个人。” 最密的那阵雨过后,气势小了下来,一切都恢复平静,仔细听,却还是能听到沙沙的响声。 秦苒第二天早上根本不想起床,浑身都无力,双腿尤其酸痛。可上班时间快到了,她还是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弯腰去拿衣服时,却发现地上散着几块破布。她揉揉头发,重新躺回床上,正巧云嫂敲门进来,给她送了一套休闲的衣服和干净的内衣。 慈祥和蔼的老夫人说:“先生出去跑步了,很快就回来。夫人是要先洗漱还是先吃早餐?” “我得马上走,上班来不及了。”秦苒礼貌地接过衣服,“谢谢阿姨。” “先生吩咐过,不能让夫人离开这座房子。” 秦苒脸色一僵,“我不管他的什么吩咐,我上班要迟到了。”她迅速穿好衣服,可盯着脖子上的红痕,很是为难,“阿姨,请问有丝巾么?” 云嫂摇头。 “算了。”她扎好头发,去浴室洗了把冷水脸。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已经给你请了一个月的假,你不用急着去上班。” 谢简一身运动装,头发半湿,姿态慵懒地倚在门框上。她把手里的毛巾砸向他:“谁让你擅作主张替我请假的?” 他准确地接住毛巾,不慌不忙地说:“你的狗现在在楼下客厅,还有你的行李,我让人搬过来了。” 秦苒反应过来,怒意升起:“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搬过来这里住的?”见他不说话,她拔高音调:“谢简你这是非法囚禁!”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苒苒,听话。”他走近,抚着她已经过肩的发丝。 她拍开他的手:“别来这套,我又不是你养的金丝鸟,也不是你的囚犯。” “看来昨晚我还不够卖力,导致你现在还有精力跟我闹。”他盯着她锁骨处的红痕,眼眸一暗。 他长臂一伸,将她拉入怀中,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万般怜爱地替她将头发上的结打开:“下去吃饭吧,云嫂做的白糖糕很不错。” 别墅秦苒来过几次,这里是谢家开宴会时才会拿来利用的地方。常年没住人,一时间很难有生气。云嫂的手艺的确很不错,有母亲的味道,不花哨却很用心,吃得让人很温暖。秦苒喝了一口牛奶,看向不远处正在给狗擦脚的谢简。他低着头,动作缓慢却专注,云嫂走过去,说:“先生我来吧……” “不用,我来就好。” 她想,这男人莫不是脑袋出了问题,现在竟然会伺候她养的狗? 中午,谢简接到了谢老爷子打过来的电话。谢老爷子指明要孙媳妇儿接电话,口气十分不满,问她怎么好几个月都不来老宅。他将电话拿到她耳边,用口型说了两个字,秦苒立马意会,接过电话。 “我跟你们说,我明天就来城里。阿明吊了好几条大鱼,周围的人也送了不少土鸡给我,我一个人吃不完,给你们送来。”老爷子问,“听谢小子说你这几天都闲着,我来你们那里打扰几天没问题吧?” 秦苒笑着说:“没问题的爷爷,您能来太好了……” “你们……没闹矛盾吧?”他又问。 她看了眼旁边的男人,答:“没有。” 谢老爷子嘀咕了一句:“那就好,别跟你们爸妈似的。” 挂了电话,秦苒将手机还给他:“爷爷明天要来。” “嗯。” “我可以暂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但我事先声明,可不是因为你,等爷爷走了我就离开。” “好。” 她起身和他对视,“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谢简纹丝不动。 “我要出去。”她几近崩溃。 他一副欠揍的表情:“出去?见野男人么?不行。” 谢简的态度坚决,始终不肯让她踏出别墅半步。这样的感觉让她极为不舒服。午休时他又不顾她的抗议将她抱回床上,剥了她的衣服替她按摩酸痛的地方。他在她耳边絮叨了很多话,大都是规划他们未来的,待她昏昏欲睡时,他不容拒绝地挤进那处柔软。 “你看,你明明不排斥我。”他先是在她的掌心画圈,后来写着奇奇怪怪的字母。 她翻过身,说:“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 他心里一恸,却只能装不在乎:“没关系,我爱你就行。” 秦苒觉得自己快成了一只在温水里煮着的青蛙。他很快就睡着,下巴的胡渣生起来,薄唇抿着,弧度倔强,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幼稚。可他在梦里仍旧不肯有半点松懈,紧紧攥着她的手。她想起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对他的情绪又复杂了几分。 直到下午六点左右,谢简幽幽醒来。怀里的人还在,他松了口气,前所未有的踏实感涌上来。 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捏住她的鼻子:“苒苒,该起床了……” “别弄我蔚时……”她皱着眉,说了句梦话,不耐烦地裹紧被子。 谢简动作一僵,脸上蓄了暴风雨。 ☆、第六十章 云嫂做好饭,准备去大门前打扫狗屋。天色渐暗,火烧云染得周围一片橘红。她刚下台阶,便看见谢简蹲在狗屋前,手里拿着笤帚在仔细清扫。 “哎哟,先生您这是干什么?”云嫂急忙跑过去,“您要干什么跟我说,别弄脏手了……” “没事云嫂,你先回屋去,我这边马上就好。” 他脱掉手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球,扔到树下去。豆豆飞快跑过去,几秒后叼回来给他。 云嫂摇了摇头,说:“先生,饭菜已经做好了,您看要不洗洗手吃饭了?” 他侧过脸来:“不用给我备碗筷了,去叫夫人下来吃吧。” 云嫂又问:“那您要不要晚点的时候吃点宵夜?您的胃不好,这样可不行……” “没关系,趁着天没黑,我去外面遛会儿狗。” 他淡淡应着,背影竟然生出了几分落魄的味道。云嫂看得恍惚,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去了。 —— 秦苒一觉睡到七点多,被一阵突兀的敲门声给敲醒。偌大的房间只剩她一人,灯开着,她换好衣服,下床去看门。 “夫人,饭菜已经做好了。”云嫂在门外站着,“先生出去遛狗了,说是让我们先吃。” 秦苒揉了揉脸,打着呵欠问:“他不吃么?” 云嫂摇头:“不清楚。不过先生看着心情有点不好。” 秦苒撇了撇嘴,他能心情不好?他不是已经吃饱餍足应该满意得不得了么? 云嫂还想说什么,可见她刚醒,有些话自然而然也就咽下去了。真正到吃饭的时候,桌上只有两人,彼时天色已经黑透,外面的路灯也一盏盏地相继亮起来。吃完饭,秦苒看了会儿新闻,待云嫂洗碗后出来,问她有没有手机。 云嫂从围裙里掏出一个老式直板手机:“我年纪大了,不会用你们年轻人那种先进的。夫人要是不嫌弃,用这个吧。” “没关系,谢谢阿姨。” 第49节 “叫我云嫂就行。” 秦苒只记得卢果果的电话号码,她走到厨房里,打了个电话过去,可半天都没人接。于是她想起卢果果现在还在坐月子,家里人断然是不肯让其拿手机的。她不死心,出去问云嫂有没有看见她的手机,云嫂直摇头:“夫人的手机应该在先生那里,您去书房找一下或许能找到。”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很空,除了一个大书架,基本没什么东西。这里长期不住人,连装潢都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二十分钟过去后,她仍没找到手机,后来仔细想想,或许根本不在这里。正好这里有台电脑,她将其打开,却发现根本没有网络。这一切让秦苒极为崩溃。 云嫂切了水果进来,说:“夫人要是无聊,可以看看书。” 她耐着性子没发作,接过果盘道了谢。 这一排书架上摆的基本都是外文书,秦苒找了一圈,最后在角落找到了一本二十多年前的旅游杂志。封面已经泛黄,款式也很老,边角还有些污损。同样泛黄的记忆从深处冒出来,她将杂志翻开,偶然看到其中一页夹着一张生贺卡片。幼嫩的字体、歪斜的笔画、深蓝色钢笔字,不会写的字还是用拼音代替。 她弯起唇角,很容易便回想起这是六岁那年自己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上面写着:谢简,祝你生日快乐,我没有多的零花钱给你买礼物,妈妈让我写了卡片,希望你每学期都考一百分。 没多久她得到了他的回礼,是一枚漂亮的发卡。后来那枚发卡被她弄丢,为此她还伤心了好一阵。 童年的记忆总是那么鲜明,可惜时光走得太快,有些细节她也想不清了。 “在看什么?” 秦苒合上杂志,将其放回原处,见那人倚在门口,当即便冷着脸没说话。书房里只亮了一半的灯,门口那处暗着,他的轮廓也极为模糊,像一张老旧的剪影。 她语中带刺地说:“云嫂说你出去遛狗了,怎么不吃晚饭?你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体,别人怎么劝你是一回事,如果实在没有觉悟,干脆现在就去一头撞死好了,免得以后生病拖累家人和员工。”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终于朝她走过来。 此刻,谢简的那双桃花眼里闪过了好几种情绪,痛苦、隐忍、不甘……待他终于走到光亮出,她往后退了几步,抬头和他对峙。 他问:“是想要回你的手机么?” “那本来就是我的私人财产。” “想打给谁?” 秦苒抱着双臂,眉梢挑起:“当然打给我的朋友,我这么一声不响地消失,你觉得他们不会担心么?” 他沉声说:“你的朋友那里我已经通知过了。” “……把手机还给我。”她强调了一遍,“你不能干涉我的自由。” 秦苒看着他在离自己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下,然后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支手机:“已经充好电了,用吧。” 她半信半疑地接过手机:“嗯。” 谢简盯着她看了会儿,最后转身离开。 “我让云嫂给你煮了点暖胃的宵夜。”在他走到门口时,她叫住他。 谢简没应,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几分钟后,她听到外面有车子发动的声音,没多久,那辆黑色卡宴便隐入黑暗中。 秦苒跑下楼去,云嫂正在收拾客厅。“他走了?”她问。 云嫂点头:“先生应该是临时有事吧。他工作繁忙,最近都不怎么回家,半夜出去是常事。” 她点点头,握着手机回了二楼的卧室。 手机一开机,上面显示有三十多个未接来电,大部分都是程蔚时和方骏打过来的。秦苒心里过意不去,先给方骏回了电话,得知他已经接回晴晴。方骏没有多说,最后说了一句“对不起”便挂了。 这边刚挂,手机便即刻震动起来。“程蔚时”三个字在屏幕上闪现,她走到窗边,按下接听键。“蔚时……” 程蔚时烦躁地熄灭烟蒂,口气不免冲了点:“你去哪里了?怎么电话不开机?我很担心你知不知道……” “我在……” “他哪里对不对?”他替她回答了。 “嗯。” “……” 她极为愧疚:“蔚时,对不起。” 他缓慢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所以结果还是不乐观的么?” “对不起……我不能耽误你。” 良久,“你不用说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只恨自己没早生几年,没追得上你。秦苒,你说得对,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他又点燃一支烟,风吹过来,眉眼被笼罩在迷雾中,说不出的哀伤,“我回来得那么晚,也不坚定,根本不配和你在一起。” 秦苒无话可说,心里也不好受。她真想抽自己两耳光,早知当初就不应该给他希望。她恨极了这样的自己,在程蔚时切断电话之后,捂着被子哭了一场。当然哭的原因也全不是源自这个,而是这几天来她一直在压抑,便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宣泄一下。 哭完后她的心情也畅通不少,洗完澡之后,撇开烦心事躺进了被窝里。 对于她来说,爱情是一场追逐战。他跑在前面的时候,她拼了命地追,换不到他的一次回头;而现在,她跑在了他前面,这种感觉却不尽人意。 凌晨三点左右,刺眼的车灯从远处缓缓移向别墅门口。云嫂起床方便,听见了声音,急急忙忙地去开门。 “先生,我还以为您今晚不回来了。夫人已经睡下了,我十点左右去送宵夜的时候听见她在屋里哭,便没去打扰。”云嫂急忙把拖鞋递给他。 谢简手里的动作一顿,终究是没问什么,连暖胃的茶都没喝,便上了楼。 卧室的门没关,灯是开着的。他知道她一直有开灯睡的习惯,只有两人同眠时她才能接受关灯睡觉。她解释说这是因为她比较胆小,看多了恐怖片无法安心入眠,总担心从哪里跳出来一个人。她睡觉的姿势总是不安分,每每都会挪到他身边,枕着他的手臂才能睡着。刚结婚那会儿他还不太习惯,早起之后手臂总是僵硬酸痛,后来逐渐磨合好,姿势调整好后能契合得天衣无缝。她软得像一只无骨动物,腰上有一点小肉,不多,但很可爱;她喜欢用味道温和的护肤品,睡衣也是一打的浅色;她的头发又香又软,总是有意无意地撩着他。 这些深入骨髓的习惯早已烂熟于心,他现在闭着眼都能想到。 床上蜷着的人儿缩成一团,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她的手机放在一旁,上面提示着有一条短信。他没有看,转身去换了睡衣,匆匆洗了个澡出来。 窗外的树影缓慢地摇曳,蛙鸣也越来越清晰,月上中天时,落地窗前撒了一地的银光。 他俯身轻抚着她的耳垂:“宝贝儿,就在前一刻我还打算放过你,可现在,不管你爱着谁,以后陪你走过下半生的人都只能是我。” 身下的人有转醒的迹象,翻了个身,中途还用膝盖抵到了他腿间的某个部位。 他用手去剥她的衣服,最后她在炙热而急切的吻中醒来,用还带着些许鼻音的声音问:“你回来了?” “嗯……” “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呀……” 声音变得破碎。 四点左右,秦苒实在困得不行,眯着眼问他:“你刚才去哪里了?” “公司。” “是有要事么?” “嗯。” “真是烦死你了,能不能不要这么没有节制……”她嘟哝了两句,虽然气得不行,但声音又软又酥,全然没有杀伤力。 他顺手将她捞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睡吧。” —— 谢老爷子是在下午到的。整栋别墅就剩秦苒和云嫂两人,谢简一大早就去公司了,说是能回来吃晚饭。 司机阿明打开后备箱,提了几条活鱼和两只土鸡下来,云嫂笑呵呵地接过,说这乡下的东西就是新鲜,比超市里那些包装精贵的营养一百倍。谢老爷子身体还算硬朗,红光满面的,下车后还带着他那条比特在别墅周围转悠了一圈。 “之前不是住的市中心那套公寓么?怎么突然想着要搬到这荒山野岭来了?这里离你们上班的地方有点远吧?”谢老爷子边喝茶边问。 秦苒唯恐他看出点破绽:“是这样的爷爷,市中心空气不好,我怕染上咽炎,便想着来这里住上几个月。” 谢老爷子点点头:“也好,反正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住住人。” 秦苒又给他添了点茶。 “这段时间,你和谢简去看你们妈没有?”他又问。 秦苒点头:“去了,妈很好,说是让您不用担心。” “哎……”老爷子放下茶杯,“都怪我没教好儿子,现在一个好好的家散成这样。你看看你爸,现在也是不成样子。我就指望你们能相亲相爱,千万不要被外面那些人给插了道。” 秦苒:“我知道的,爷爷。” 谢老爷子看向她,语气严厉:“知道的话赶紧给我生个重孙,两个人都老大不小的了,还不打算考虑生孩子么?” 秦苒就知道回避不了这个问题,几乎从结婚以来,每次见到老爷子,他都会或直接或间接地嘱咐一句。老人家子嗣观念较为严重,这种自人类出现以来就有的繁衍本能也无可厚非。可一时半会儿,以前那些用过的借口都已经不再新鲜,秦苒也想不出应对的法子来了。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谢老爷子问。 她摇摇头:“没有,爷爷。” 谢老爷子皱眉:“那怎么不吭声?是他不想生,还是你不想?” “没有这回事,爷爷。”秦苒低着头,“这种事情要顺其自然才好,生出来的孩子才会聪明。有的时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而不好。” 老爷子哼了声:“你们是有大把的时间去把热豆腐吹凉,我这把老骨头可等不起。” 所幸谢老爷子没再继续问下去。下午闲暇时光一大把,他让阿明拿了鱼竿来,又问到这附近有个鱼塘,便带着阿明去钓鱼,直到傍晚才回来,回来时手里又提着几条新鲜的鲢鱼。 谢简是在六点左右回家的。等他进屋,阿明和云嫂已经在吆喝着上菜了。新鲜的鱼汤鸡汤摆了一桌,还有一大盆红烧鱼,谢老爷子得意地跟云嫂炫耀:“看我孙媳妇儿的手艺多好!” 秦苒去门口迎接他,替他拿了公文包,递拖鞋时动作变得不太自然。许久没做过,都有些生疏了。他握住她的手,说我来吧,你去吃饭。 “爷爷今天没为难你吧?”他小声问。 秦苒别了别耳发:“他能为难我什么?就是一直在问孩子的事情……” “你怎么回答的?” “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谢简失笑,揉揉她的头发:“谁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 ☆、第61章 双更合并 话不投机半句多。秦苒躲开他的手,转身往餐桌的方向去了。 谢老爷子招呼她过来喝新鲜鸡汤:“这鸡是那边的村民养的,没添饲料,比城里卖的鸡好多了。”他来这边之后人倒是变得随和了些,以前吃饭的时候基本不和后辈说话,现在竟然能和云嫂聊几句天。整个气氛也更像是家宴。 秦苒接过云嫂盛的鸡汤:“谢谢爷爷。” “谢小子回来了?让他赶紧过来,我有话跟他讲。” 这话刚说完,谢简就从那边走过来:“爷爷。” “正好,坐下吃饭。”谢老爷子指了指对面的空位置,“阿明。”阿明立刻丢下筷子,跑去将椅子拖出来。 待谢简入座后,谢老爷子放下筷子:“这个月月末是你和孙媳妇儿的生日,我打算在老宅给你们办一个生日宴。” 谢简恭敬地应:“爷爷,散生就不用这么隆重了。” 第50节 “你别跟我谈条件,我都让人安排好了,到时候摆五十八桌,让亲戚朋友和周围的村民过来坐席。”谢老爷子喝了一口山药酒,双眼眯了眯,“你们也该过来看看,我老头子……没几天时间了。” 谢简沉了眸,欲言又止,最后说了句“好”。 晚上,云嫂将谢老爷子接进了刚收拾出来的房间。谢老爷子抽了一杆旱烟,对她说:“我这孙子和孙媳妇儿承蒙你照顾了,年轻人不懂事。” 云嫂诚惶诚恐:“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你别怕我,我都是要入土的人了。”他叹了口气,“我最近一直做梦,梦见老祖宗让我去选坟地,我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云嫂说:“这种梦恐怕不可信哩,谢太爷身子硬朗,能活到一百。” 谢老爷子摇摇头,终究没说什么,挥手让她出去了。 二楼的主卧里,秦苒一脸惆怅地将脸贴在枕头上:“爷爷今天那话是什么意思?” 谢简将灯拉掉,将她拉进怀里:“老人家都会有这种感慨,等我们年纪上去了,也会这样。” 她将身体蜷成一团,习惯性地阻止他靠近:“可是我总觉得……不□□心。” “别想这些了,等明天我好好问问阿明。”谢简不动声色地松开她,将双手枕在脑后,声音淡淡,“睡吧,时间不早了。” “我们现在的……关系,又让我陷入两难了。”她没打算睡,兀自开口,“谢简,如果你再绝情一点,说不定我们早就有了各自的归属,不用再纠缠在一起。” “你每次说这话,到头来还是白说。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他凝着天花板,“或许你能放下,但我不能。” “如果我们还是走不长远呢?” “我没考虑过这些。我只知道,如果你选择离开我,我会孤独终老。” 秦苒讥他:“你怎么可能忍受孤独一辈子?” 他的目光仍旧定在那处:“我可以。”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蝉鸣,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清晰入耳。“夏天来了……”她坐起身,将灯打开,然后推了推他的肩膀,“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乍然的光亮让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秦苒将他也拉起来,两人面对面地坐着。 她清了清嗓子,说:“轮流来,各自限定一个词,然后对方猜,可以提五个问题,猜不出来的就要求对方做一件事情。” “可以。” “那好,我先想,你猜。”她说,“最多问五个问题。” 谢简不动声色地点头。她闭上眼,几秒后睁开:“我想好了。” 他问:“什么类别?” “蔬菜。” “什么颜色?” “绿色。” 他失笑:“绿色的蔬菜太多了……” 秦苒踢了他一脚:“别找借口,赶紧猜啊。” 他沉吟一番:“嗯……我猜是青椒。” 她愕然,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看来我猜对了。”他没说原因,笑得一脸揶揄,“然后我现在可以要求你做一件事了?” 秦苒有点不甘心地点头。他意有所指地点了点她的唇:“主动亲我一次。” 虽然这个惩罚很不要脸,但她还是秉着公平不耍赖的原则,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两人凑得很近时,彼此的气息交融,眼神也有一瞬的交汇。她竟然羞耻地有了一丝恋爱的错觉,结婚五年又离婚几个月的男女竟然也会有这种体验。秦苒被吓了一跳,接下来都不敢正视他一眼。 下一轮该谢简出题。他很快就想好了,说是一个地名。 “中国的?”她问。 “对。” “有什么特点么?” “有海。” 她怔愣了下,说出了自己的答案:“h市。”这里是他们当时度蜜月的地方,临海,很美,有大群的海鸥和碧蓝的海水。 “说吧,要怎么惩罚我?”他主动认输。 秦苒咬牙,“说三遍‘我是混蛋’,然后说三遍‘我对不起你’。” “好。”他拉过她的手,“我是混蛋,我对不起你,我是混蛋……”说完,他虔诚地又说了一遍“对不起”,发自肺腑,咬字清晰,眼神到位。她微微红了眼,却加重力道又踢了他一脚。 第三轮她想了一道菜的名字。谢简连问都没问便猜出她心中所想,她揪住他的衣领问他是不是有读心术,他摊手:“可能是默契吧。” 这次的惩罚是用牙齿咬掉他睡衣的扣子。整个过程艰难又缓慢,等那排扣子终于散开,秦苒出了一额头的汗。偏偏他还一脸得意地看着她,“牙齿不错。” 她瞪了他一眼:“滚。” 第四轮,谢简闭眼想了很久,等到终于睁开眼的时候,开口道:“三个字。” “……什么类型的?” “表达一个人的情感。” 她低下头:“什么类型的情感?” “男女之间。” 秦苒攥着衣角,“什么场合?” “什么场合都行。”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高挺的鼻梁,缓声说:“我恨你。” “不对……”他无奈又好笑地抵住她的额头,“是‘我爱你’。跟我读,我,爱,你……”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没皮没脸的。”她推开他,盖上被子躺下,没好气地说,“鉴于你太幼稚,这一轮没有惩罚。” 谢简顺势躺下,小声埋怨:“耍赖。” 灯又重新被拉上,屋里一片漆黑。睡意袭来,她调整好姿势,深吸口气,闭上眼,彻底放空。 这时,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鼹鼠先生从小就生活在地下,不能适应阳光,可是有天他偶然听见他的小伙伴向日葵小姐说,有阳光照射的世界温暖又可爱。他很想去看看白天的世界,可是一见到阳光,鼹鼠先生就会惊慌失措,因为他的眼睛已经退化了。向日葵小姐每天都跟着太阳转,她把她见到的东西说给鼹鼠先生听,后来一直在晚上活动的鼹鼠先生决定白天出去一趟。” 她打了个呵欠:“鼹鼠是害兽,我小时候读过拇指姑娘,很讨厌鼹鼠这种生物。” “鼹鼠先生在白天出去了一次,可他还没离开洞穴两步,就被阳光照得惊慌失措,于是他急急忙忙跑回洞里。他很嫉妒向日葵小姐,嫉妒她能跟随阳光。久而久之,鼹鼠先生就不和向日葵小姐说话了,直到有一天向日葵小姐要离开这里,去寻找更美的阳光。鼹鼠先生伤心无比,很想念她。向日葵小姐不在,他连阳光是什么东西都快忘记了。后来,他决定走出洞穴,去寻找向日葵小姐……” 秦苒打断他:“然后那只讨人厌的鼹鼠被阳光晒死了,向日葵小姐找到了更美的阳光。你编故事的手段一点都不高明,没有曲折,负分滚粗。” 他笑笑,握住她的手:“最后,鼹鼠先生找到了向日葵小姐,跟她求婚,然后他们在一起了。” “荒谬,扯淡。”她冷哼。 他说:“这是我编的故事,结局自然由我来定。” 她继续损他:“幼稚,无聊。” “向日葵小姐是鼹鼠先生的救赎,可是他一直不知道她对他的意义有多大。” “天下没有后悔药吃。他自己要作死,怪得了谁。” “后来向日葵小姐跟上帝求了一颗后悔药,于是鼹鼠先生也得到了救赎。” 秦苒翻身面对他,低呼:“哪有你这么开挂的?” 他继续无赖:“这是我编的故事。”后来又说,“他们成为夫妻之后,相伴左右,直至死亡。” 她所幸不理会他:“行了行了,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来着,别迟到了让员工看笑话。” 他亲了亲她的耳垂:“晚安,向日葵小姐。” 窗外又响起一声蝉鸣,宛转悠长。夏天果然来了。 —— 第二天,秦苒趁着谢老爷子午休的时候,把阿明拉到一边,问他最近老人家有没有任何异常。 阿明挠头:“没有异常啊,吃得香睡得好的。” “你确定?” 阿明使劲点头:“确定。” “好吧。”秦苒松了口气,让他去遛狗。 下午她接到杜依依打来的电话,老两口后天的飞机,说是接到了爷爷的电话,赶着回来参加他们的生日宴。杜依依在电话里问她和谢简的现状,秦苒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知女莫若母,杜依依说:“你做什么决定妈都不会反对,只要你想好什么是正确的就行了。妈还是那句话,幸福开心最重要。” 爱情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有一套规律,它更像是偶然事件,多种概率多种发展,往往令人头疼。秦苒这样的,像极了在一艘飘摇小船上的人,总是找不清方向,又像小时候刮奖,总是要刮到“谢谢惠顾”才舍得放手,看清现实。这样的性格,极为容易吃亏,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不是一张“谢谢惠顾”,而是一张船票,通往她很多年前向往的那个彼岸的船票。 她不是铁做的心,也不是说转身就了无牵挂的人,在面对谢简三番五次的求和求爱之后,她迷茫了,无措了,然后无助地发现,两个在一起久了的人,除了习惯契合,就连身体也不会排斥。 而她一再说不相来往,最后都被打破这个事实也在提醒着她,到目前为止她和他已经兜了这么久的圈子。说给别人听,怕都是要笑话她不坚定,自己往上贴,自己拾的苦果自己咽。可她竟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没有不好。即便她仍旧怕他再度将她扔进深渊,可这已经不大可能。现在,她能随时转身离开,相较之下,痛得多一点的人应该是谢简。 有句话很准确地形容了他们两个人:谁爱得多,谁就该万劫不复。 由是她决定不再优柔寡断,大方一点给他一个机会。 白天,谢老爷子仍旧去鱼塘钓鱼,一坐便是一下午。到了吃晚饭之前,秦苒会陪他在周围遛狗。这里的住户人家虽然少,但都很和善。其中有一家从伦敦搬过来度假期的英国家庭总是会央求秦苒去教他们做饭。 谢老爷子当着那家人的面念念有词:“洋人嫉妒咱们这里的饭好吃。以前造洋枪洋炮的气势哪里去了?现在在中国美食之前都是龟孙子。” 秦苒苦笑不得,但还是友好地教女主人做了最基本的番茄炒蛋和烧茄子,还送了一罐云嫂做的牛肉酱给他们。 “牛肉酱拌面,拌米饭都很好吃……”她用磕磕绊绊的英语解释,“你们可以尝试下。” 女主人感激不尽,回赠了一罐新谱森糖果,还诚恳地邀请她去英国的家乡做客。 当晚,谢简拖着劳累了一天的疲倦身体回到家中。别墅里总算不再死气沉沉,伴随着几声狗叫和蝉鸣,月亮升上了正空中。 被窝里,谢先生嗅到了一股柠檬糖的味道,嗅来嗅去终于找准目标,一口含住那两片粉红的唇瓣。 “我宁愿你讲些幼稚无聊的故事,也不要被你天天欺压。”一阵极致的眩晕过后,她趴在床上,任凭他替自己按摩背部。 他力道得当地在她背部上按压,还说:“我上大学的时候选过一门课,专门讲□□关系和谐的。女人到了三十岁尤其需要和谐的性生活。” “我还没三十岁呢。” “也快了。” 第51节 “你就不会委婉地提醒我么?”她翻了个白眼。 他想了想,说:“你在我眼里年年十八。” 她哼了声:“这个马屁拍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末了,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心情很好?” “一般吧,认识了隔壁的一家国际友人,教他们做了饭。” “你能和他们沟通?”谢简有点诧异。 她十分不满,宣泄一通后故意刁难他:“我也是上过四年大学的人好不好?虽然没你那么聪明,但基本的日常英语还是会说。少瞧不起人了。哎,你不是会几国语言么?秀出来给我听听。我想听日语,岛国小电影里女主角经常说的那几句话。你别告诉我你没看过岛国小电影。” “看过一次……”他的耳朵微红,老实地答,“但是就一次。” 她立马笑他快三十岁的男人还不要脸地装纯情。 两人又聊了些零碎的事情,时间一下子就过去半个小时。睡之前,他问她要什么生日礼物,她闭着眼睛懒懒地答:“随便。” 他没再多问,心里有着一杆秤,后来思及她今晚的语言和动作,这几日来的郁闷一消而散,总算是睡了个好觉。 隔日,杜依依和老伴儿结束了近两个月的旅行,回到r市。秦苒让阿明开车载她去机场,接了父母回别墅。得知谢老爷子也在,杜依依很是诧异:“谢老太爷不是从来都喜静不喜闹的?” 秦苒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老人家愿意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说实话,他在这里还热闹些。乡下太冷清了,老人家应该和后辈多处处。” 杜依依点头:“谢老太爷年纪大了,你们也该多陪陪他。离婚的事情可千万别让他知道,要守住口风知道不?”老人家最经不起激,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秦苒深谙这个道理。 后来杜依依又问:“打算和谢家那小子复合了?” “他最近表现不错,给他一个机会也好。”秦苒看向窗外。 杜依依:“那孩子也不是没有救。” 又聊了几句,随后杜依依问起她生病的事情。 秦苒答:“过两天再去医院复查。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种问题不要小觑,女人的身体可是很脆弱的。”杜依依说,“妈陪你去。” —— 月末,出发去老宅之前,秦苒偶然得知程蔚时辞职了。她给顾怀蕊打了个电话,顾怀蕊说那小子被你拒绝之后很伤心,估计是心灰意冷了。又说方骏那天来接晴晴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沮丧。 “两枚优质男人都被你给伤了。”最后顾怀蕊这样评价她,“你真是好男人杀手。” 秦苒心里虽然过意不去,但她自知自己只是别人生命中的过客。 在她二十九岁那天,老宅热闹无比,谢家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口外加周围的村民,足足坐了有五十八桌。谢老爷子看着红光满面,多喝了两口小酒,还哼了几首小曲儿。 席间,谢简问她有没有给自己准备生日礼物,她慢条斯理地答:“今年没有。” 他一脸失望,但还是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竟然是一只发卡。 “我又不是几岁,送我这个干嘛?”她将发卡拿在手里看了半天,故意说。 他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你回想一下,有没有一点印象?” 秦苒摇头:“没有印象。” “你六岁生日的时候,我送过你一个这样的发卡。” 她故作恍然大悟:“哦……可是我不记得了。那么久远的事情谁还记得?” “……” 谢先生明显被伤了心,收回目光,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说一句话。她也懒得理他,和杜依依跑去跟一些心灵手巧的老妇人学做鞋垫去了。 杜依依问她:“你没把那事儿跟谢小子说?” “暂时还不想告诉他。”秦苒拿着鞋垫左看右看,“告诉了他指不定尾巴得翘到天上去,还会以此来要挟我复婚。说实话,我还不想复婚。” “你这孩子……”杜依依叹道,“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多干预,自己把握住尺度就好。” 晚上谢老爷子把两个包好的大红包塞到孙子和孙媳妇儿手中,连连笑道:“赶紧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重孙!” 临睡前,杜依依和谢老爷子聊了会儿天,最后把秦苒怀孕这个消息告诉了他。谢老爷子眉毛胡子一跳,激动不已:“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杜依依喜上眉梢:“前天。” 谢老爷子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说了几个“好”:“我这些日子求神拜佛果然没白费。湘雅知道了么?” “知道,我昨天就跟她说了。她说过两天会回城里。”杜依依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要向谢小子保密,苒苒打算亲自跟他说。” 谢老爷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看来我活着的时候有望看见重孙了。” 这边的次卧,秦苒洗了个澡出来,浑身还是有些发烫。十点多谢简才回到房内,起初沉默不言,后来实在忍不住,主动跟她搭了话。 “不是一下午不说话么?脾气牛成这样。”她背对着他,口气不善,“还说要爱我一辈子,现在就现出原形了。” 他急着辩解:“唉……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苒冷笑:“你别跟我说你还委屈上了?” “是有点委屈。” “我委屈的时候比你多了去了。”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低眉顺眼:“是我不好。” “本来就是你不好。” 过了半响,秦苒翻过身去看他:“你要是嫌我烦,现在说停止还来得及。” “不会。”他在她身边躺下,大掌在她的肚子上摸了摸,“永远都不会。” ☆、第62章 自那以后,谢简每晚都会跟她讲一个故事,或是凄惨的爱情故事,或是渗人的恐怖故事,也有各地风俗衍生来的一些小趣事。久而久之秦苒说你干脆去当编剧算了,无聊到这种地步。 他挑挑眉:“可是你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她反驳:“又不是我要听,给你面子让你不至于下不了台只能说明我人好心善。” 他笑了笑,将眼镜摘下,又说:“那明晚讲猪妈妈和猪宝宝的故事吧。” 这话里的意有所指让她顿生疑惑,再加上他最近总是有意无意地将手搁在她的小腹上,她几乎可以肯定他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 秦苒就知道这男人肯定早有预谋,否则断然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秦苒作势去掐他的脖子:“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不说的话这辈子你都别想转正了。” 两人滚成了女上男下的姿势,她面红耳赤地瞪着他,说:“你才是猪,拐弯抹角地骂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谢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以为你已经知道我知道了,谁知道你不知道。” “少给我玩文字游戏绕弯。”她依旧恶狠狠地,但看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去医院那天,我跟接待你的医生联系了。”谢先生诚实地回答。 她恍然大悟,表情复杂,几秒之后冷哼一声,翻过身不理他了。谢简不知道他怎么又惹着这位小祖宗了,只得好声好气地哄着。 “你以前说不要就不要,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现在说要就要,又考虑过我的感受了么?”秦苒的声音有点哽咽,“谢简你就是顾着自己。” “以前我是怕自己不能当一个合格的父亲,怕耽误我们的孩子,所以才……”谢简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他私底下问过医生,孕妇的情绪会比较敏感,看来果真如此。 秦苒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你不要找借口。” “我现在说的话句句属实。” “你这句话就不可信。” “可是,我们的宝贝已经在了。”他握住她的手,让其贴在包容了一个新生命的小腹上,有种很神奇的感觉,“你感受一下,虽然他现在还很小,但是过几个月就会长出手脚,再过几个月就会出声,会呼吸会眨眼会说话。” 她一股脑地将眼泪鼻涕揩在他的睡衣上,板着脸没说话。 “苒苒,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闷闷不乐地说:“无所谓,都可以。” “别生气了,生气对孩子不好。”他俯在她耳边轻语,“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好不好?” “谁要打你,脏了我的手。” “好好好,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 “什么老婆,别乱叫。” 谢简轻笑:“你在暗示我么?” “我暂时不想和你复婚。”她很认真地说,“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你也不要逼我,但有一天我想通了,肯定会告诉你。” 谢简低头吻住她的唇角,“我知道,我知道……慢慢来。” “我有个要求。”她把玩着他睡衣上的扣子。 “嗯,说吧。” “我想搬回我的公寓。” 谢简下意识就拒绝:“不行。” “凭什么?” 他义正辞严:“你现在怀着宝宝,城里的空气对身体不好,而且人多,容易磕着绊着。我不同意。” “这里我住不惯,人太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习惯热闹,在这里我会疯掉的。而且那里离你公司比较近,你在这边住着,每天要开一两个小时的车去上班,早上肯定会早起,把我吵醒了我可不乐意。” 他问:“那云嫂怎么办?我要辞退她?” “不用啊,让云嫂住在这里也好。这别墅有人才有生气。” “那就让她留下来吧。” 秦苒又说:“我也不用征求你的同意,反正我是决定搬回去的。” 他思索片刻,最终妥协:“好。”想了想,问,“你那里太小,床也放不下的大的,我去了以后要住哪里?” 她理所当然地说:“你在隔壁不是有套房子么。我看你住那里挺好的。” —— 孕妇说的话就是圣旨。谢简现在不敢忤逆她半分,几乎事事顺着她来。 第52节 秦苒长了点小脾气,总是无缘无故地对他冷脸,说上两句就掉眼泪,翻出以前的旧账来数落他。可谢简竟然觉得甘之如饴,并乐此不疲地哄着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一大一小。 一开始搬回去的时候,谢简睡的沙发,落了几次枕之后实在没法,只能回隔壁去睡。公司事务依旧繁忙,最近还有个大项目在启动中,他每天勉强只能睡五个小时。 尽管时间紧迫,每分每秒都得利用起来,他仍旧将她的生活安排得妥帖得当,事无巨细,处处都能想到。 但近几日谢简连着有好几天晚归,在第六天晚归之后,秦苒扒着他的衬衣仔细嗅,企图从上面嗅出点端倪来。她皱眉可爱的模样让他顿时扫去一身的疲劳,最后如实招来:“我去报了个准爸爸培训班。” 她讶然了几秒,然后说:“你工作都那么忙了,还去报培训班?” “有个准备总是好的。” 秦苒终究是于心不忍:“你去退了吧。我买两本书在家,你有空看看就行,不用去报培训班的。” 她少有的体贴让他如沐春风,心情好了一整天,回到家中,又做了她一直念叨着的糖醋排骨。 徐正谦得知他现在的状态,嘲笑他彻底成了女人的俘虏。谢简说:“你不懂,我这是心甘情愿。” “你这样不是没有一点地位了,以后还不被吃得死死的?”徐正谦笑他。 谢简:“你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女人闹我疯我,我乐意。” “什么时候觉悟的?” “离婚之前。” 徐正谦叹了口气:“你比我幸运多了,你老婆好说话。我昨天看见她和那个姓聂的在一起了,兄弟,说真的,我现在活着真的没意思。” 谢简说:“别啊,你得想想你儿子。” “他妈的又不是老子的亲儿子,操!”徐正谦又说了句什么,很快就挂了电话。 秦苒怀孕一个月后,开始有了孕吐的迹象。现在她是闻不得一点腥味儿,一旦沾上,便会吐得昏天暗地。卢果果给她支了一些招,可在她身上都不管用,最后还是谢简开车回了半山别墅把云嫂接过来做饭。云嫂伺候过几个孕妇,有一定的经验,但仍旧没起多大的作用。后来谢老爷子知道这事儿了,找了周围的妇女问偏方,好不容易弄了几副偏方,可这孕吐没减轻,反而愈演愈烈。 谢简愁得眉头都舒展不开来,去公司的时候让秘书吩咐下去,叫所有有治疗孕吐经验的人支招,如果有效,工资翻三倍另加五万块的奖金。这下,大家都知道风度翩翩帅气多金的老板要当爹了,令不少女员工彻底心碎。 晚上回到家,秦苒白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看育儿教程,后来几分钟跑一趟卫生间,结果虚脱到连说话都没有力气。 她苦着一张脸说:“我现在总算知道当母亲的艰难了。” “要不要吃点酸的东西?”谢简替她擦掉嘴角的污渍,轻拍着她的背部,又问,“现在还有吐的感觉么?” 她摇摇头,揩掉泪水,一言不发地坐回沙发上。 气氛有些凝重。谢简坐到她旁边,说:“如果难受,就打我吧。” “我打你做什么?打你又不能减轻我的痛苦。”她抱着双膝,“孕吐还好,我能承受。” 他捏着她明显瘦了些的手臂,最后自责地说:“都怪我。” 她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那股子难受劲儿又上来了。谢简见势头不对,立刻将一旁的垃圾桶拿过来放在她面前。 “呕——” 为人父母,总是要付出点什么的。秦苒很明白,因此尽管难受无比,却还是撑下来了。等到孕吐终于缓解,她减掉的体重逐渐升回来,可谢简却愈发地消瘦,吃睡都不□□稳,总是做恶梦,梦见她一声不响地离开自己。有一天他将这件事说给她听,秦苒一点都不惊讶,说:“以前我也经常做这样的梦,你这叫患得患失。风水轮流转,你的报应来了。” 如今她体温较高,习惯了一个人睡,但晚上偶尔小腿会抽筋,难受时会给他打电话。于是不管多晚,谢简都要床上爬起来,去了她的屋,替她按上半个多小时的腿,而后才继续回去,倒头就睡。 有次他实在困得不行,倒在她身边睡着。她撑起身子,拿手去抚他的眉眼,边抚边说:“就要折腾死你!” 这句话刚说完,他便惊似地坐起来,急忙拉着她问:“哪里痛?” 秦苒苦笑不得,见他黑眼圈又加重了些,最终心软,捏捏他的脸:“辛苦你了,谢先生。” 他重新躺下,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你也辛苦了,谢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学校放暑假之后,方骏一脸沉重地领着晴晴来到秦苒家中,说是让她帮忙照看一下这孩子,他要外出几个月。=晴晴手里拖着一个粉红色的小行李箱,眼角还挂着泪水,模样沮丧又可怜。秦苒见状急忙让云嫂带她去隔壁。 支走晴晴后,她不安地问:“是要出去工作么还是……” 方骏告诉她,他不能将晴晴带在身边了,如果可以,希望他们夫妇能帮忙收养晴晴。 秦苒愈发地疑惑,但并不打算深究,只是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舍得晴晴么?” 方骏沉默良久,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眨了眨:“舍不得……可是我不能带着她了,我不能做一个好爸爸。” “那你出去后,会给她打电话或者写信回来么?”她问。 方骏动作缓慢地点了点头:“如果我能的话。” 秦苒一惊:“什么意思?” “秦苒,如果可以,请你将她抚养成人,让她快快乐乐地度过一个童年,长大后嫁个好男人。”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卡,“这里面有三十万,我攒了几年攒下来的。等晴晴出嫁那天,你把这钱给她,就说是爸爸给的嫁妆。我实在没有多的余钱……” 她打断他:“钱不是问题,抚养晴晴我很乐意,可你得告诉我,她愿意么?你要去哪里?” “我不能说。”方骏别开眼,“昨晚跟晴晴沟通过了,她愿意。” “你这是在欺骗她。”秦苒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跟她说只去几个月就回来?要是你永远不回来,她会怎么想?” “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有事能跟我说么?我可以让谢简看看能不能帮忙。” 他摇头:“他不能插手的。” 良久,秦苒起身,郑重地握住他的手:“方骏,能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真的……我愿意把晴晴当亲女儿一样养,可是你得答应我,至少每个月给她写一封信。” “谢谢。” “没事。” “我能抱你一下么?”他低声问。 秦苒点头。 这个怀抱他渴望了太久,但抱的时候却不敢用力,连碰她都显得拘谨。 “秦苒,你一定会是个好妈妈的。”临走时,方骏说。他的双眼虽然没有初见时清亮,却仍旧憨厚诚恳。她红着眼点了点头,朝他挥手。 从那以后,她没有再见过他。没想到这一别,成了永别。 晴晴跟着云嫂暂时住进了老宅,陪着谢老爷子。谢老爷子很稀罕这小丫头,说她聪明机灵鬼点子多,嘴巴又甜,是个妙人儿。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了,仍旧家长里短,风平浪静。 转眼间,秦苒已经怀孕四个多月,肚子也渐渐凸起来。天气热,她每天都只能呆在家里,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便被谢简当太后似地给护着,生怕磕着绊着了。她教育他这种事情过犹不及,比不上顺其自然,让他别太战战兢兢的。 “我做不到。”他一脸的疲倦,说起来仍心有余悸,“你昨天差点踩滑楼梯,上个月又有流产的迹象,怀个孕下来都瘦了五六斤,我怎么能安心?” “怀孕是很艰难,但这是女人必经的啊。你想想古代那些女人,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的医学,还不是能生下孩子?”秦苒竭力安抚他,试图让他不要太紧绷着神经,“我自己的身体还不清楚么?宝宝很坚强,他昨天还踢了我一脚呢。” 谢简顿时来了精神:“真的?” “真的。” “那我也来听听。”他将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半响后表情失望地说,“没听到。” 秦苒故意调侃:“他可能是不喜欢你吧。” “不会的。”谢简正色道,“我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 “逗你呢。”她哈哈笑出声,靠着沙发躺下来,感慨道,“这一切真的好像一场梦。你现在转变得这么快,我还适应不过来呢。” 秦苒故意学他冷脸,“你以前就是这么看我的,跟个面瘫似的。也亏我脾气好,能忍受你这么多年吧,要搁着别的女人,恐怕早就给你带了不知道多少顶绿帽子了。” 他低着头没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秦苒拿脚趾去磨他的衣扣:“怎么了?又委屈上了?我说得哪里不对嘛。” 他捉住她的脚,在脚心处轻轻落下一个吻,惹得她直呼“变态”。 “苒苒,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他将她轻压在身下,一只手轻捏着她的耳垂,动作缱绻温柔。 “怎么越活越像小媳妇儿了。”她埋汰他,“问吧。” “你……还爱不爱我?” 她愣了下。 “或者说,你跟我复合,完全是因为孩子么?”他换了个说法。 她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平静地说:“这世上的婚姻,很多都是不尽人意的。但我们现在这种状态就很好。在我们分开的期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但也有很多事情被我丢到一边去了。所以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我还不知道怎么回答。至于爱不爱你,你说呢?我从晓人事起,就把这颗心拴在你身上了,虽然后来碎了一次,这份爱可能不再纯净了,但我始终是爱你的。” 他抱紧她,“我明白了。” “不过如果你表现良好,我会考虑把百分百之的爱给你。但好像已经不可能了。”她轻笑,下意识摸了摸腹部,“还有这个小冤家呢。” 谢简闷着没出声。 一个小时后,他因为有临时的会议,不得不去公司,回来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左右。秦苒穿着宽大的孕妇装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由于太过专注,连他回来都没察觉。 灯光过于温暖,气氛过于恬静,隔着这么远,他都能听见她轻哼的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哎,你回来啦?”秦苒放下手中已经织完三分之二的毛衣,“不是说今天要晚点么?在外面吃饭了没?” “提早结束了。还没吃饭。”谢简脱掉鞋子,晃了晃手中的食品袋,“给你带了点绿豆酥。” “城南那家的?”她继续埋头织毛衣。 “嗯。” “跑那么远去买干嘛?” “你昨晚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吃么?”他进了屋,朝她走来,把绿豆酥递给她,“新鲜的。” 她抬起头来:“我说想吃你就跑这么远去买啊?你傻啊。” “如果你提这么点小要求我都不能做到,以后还怎么兑现爱你一辈子的诺言,是不是?”他轻柔地替她拭去眼泪,“孕妇果然情绪敏感,别哭了,都哭成小猪了。” “凝溪说男人绝情不可怕,可怕的是深情。幸好我把你捆住了,否则你以后要是对别的女人也这么好,我可是亏大了。”她吸了吸鼻子,“谢简我有时候真是看不懂你。” “不会有别的女人。”他将绿豆酥掰碎,喂到她嘴里,“当初你让我离开的时候,我就做好准备一辈子不娶了。” “你可真别扭。”她含住他的手指,双眼蓄满笑意。。 睡前,秦苒从床底下掏出一个纸箱子,打开,里面竟然是存放了二十多年的旧物件。小时候的笔记本、铅笔、考卷、同学录……她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塞给他:“你不是最喜欢这些旧东西的么?都给你,收藏着,以后拿给咱们的宝宝看。” 第53节 “三年级的数学都只考了七十多分。”他翻到一张泛黄的考卷,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最后下结论,“苒苒,我为我们儿子的智商堪忧。” “那是因为我贪玩好不好?”她没好气地说,“我可是考上985,211的高材生。” “嗯?” “我当初本来想报r大的,后来差了几分,就错过了。”秦苒回忆起旧事,还历历在目。 他说:“如果能回到那时,我一定跟你报一个学校。” 她苦笑:“鼹鼠先生,上帝没有后悔药了。他给了你一颗,但不可能事事都满足你的。” 气氛一时间有点变味儿。 后来谢简无意间打开一个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标题是“致少年的你”。他粗粗浏览了一遍,心情翻江倒海似的,眼眶甚至微红。 秦苒无意间瞥到那页纸,放下手里的同学录,惊叫一声,急忙去抢。她根本忘记了,自己写过的东西不止一篇。 年少时期的隐秘被人窥探到的那种窘迫和尴尬让她浑身发热:“还给我……” 谢简巧妙地擒住她的双手,将其扯进怀里。她用指甲去挠他,在他的手臂上挠出了一道红印。他也不恼,笑得耀眼又好看,“不是说给我收藏的么?” “不给!”她氤氲了水汽的双眼含着点点星光,“烧掉也不给你。” “女人果然是口是心非。”他轻刮了下她的鼻梁,“不是写给我的么?” “谢先生,你别太自恋了。” “谢太太,事实胜于雄辩。” 她自知口才不如他,再说下去也只是会败得一塌糊涂,只得破罐子破摔:“你看好了,反正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谢简小心翼翼地合上笔记本:“脸皮真薄。”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厚脸皮么?”她轻嗤。 他抱着她没说话。两具身体紧贴着,逐渐升了热度。他盯着她由于怀孕而愈发丰满的柔软,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下。 可医生说,因为她的体质比较特殊,最好在怀孕期间不要有这方面的生活。 “唉。”谢简嗅着她身上的沐浴露味道,无奈地轻叹。 “你叹气做什么啊?”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有一块白白嫩嫩的蛋糕在我面前,我却吃不到。” 秦苒想了几秒,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捶了他两下:“注意胎教啊胎教。” “儿子也听不懂。”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她问。 “我有预感。” “说来听听。” 顿了顿,谢简答:“来讨债的冤家。” 事实证明,谢简的预感完全正确。在经过艰难的九月怀胎之后,秦苒产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进产房前,她哽咽着抓住他的手,说:“我也感觉到是儿子了,太闹腾了……” 喜事是喜事,谢家全家大小都高高兴兴,杜湘雅甚至从庙上回来住了十来天。然而在孩子满月的时候,老宅的阿明火急火燎地打了个电话过来,哭着说谢老爷子昨晚去世了。 ☆、第64章 大结局(上) 这座宅子有几百年的历史,历经沧桑,谢老爷子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最后在一个雨夜于睡梦中驾鹤西归。一个月前,他给谢家刚出生的孩子取名为“谢岑”,意为高山,并将生平最后一幅字画给了这个新生命。 谢老爷子的死讯让原本喜庆的谢家又笼罩了一层愁云。秦苒知道消息后,断断续续哭了两三天。后来阿明在谢老爷子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封遗书,很简单的几句话,大致意思是他已经有预感自己的大限将至,让家里人不要过于伤心。他死后,希望能将老宅继续留着,把上上下下五六个在这边做事的人安顿好,还说重孙降临,他的人生已无任何遗憾。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他在遗书里写道:“钧林与湘雅已酿成大错,我希后面的儿孙能忠贞长存,坦诚相待。” “谢德老先生驾鹤西游!” 谢简穿着一身黑衣,和父亲谢钧林、母亲杜湘雅一起跪在老人的棺材前。重归于寂静的四合院,腊梅再也没开过。 谢老爷子去世后,晴晴和云嫂搬回了半山别墅。杜湘雅在照顾完秦苒坐月子之后,也回到了寺庙里。谢钧林独自一人隐居山林,一个月才回城里一趟。 这天,给儿子喂完奶之后,秦苒情绪有点低落:“你虽然有父母,可现在却成了这种局面。爷爷去世后,整个谢家冷清好多。” 谢简说:“上一辈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干预的。这是爸妈自己选择的路,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至于爷爷,他这一生,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年老后也安享生活,去世时没有多少痛苦,你不必太过伤心。” “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其实家人之于你,是很重要的存在对不对?你那时说你从小就见证父亲出轨、母亲寻死,童年生活过得很压抑……我现在能站在你的角度想了,这样的遭遇的确会令人性格扭曲。”她将正在吮着手指的儿子递给他,“但是现在你有我和小岑了。” 生完孩子后,她胖了些,但仍旧可爱,脸上泛着母性的怜爱。谢简小心翼翼地接过儿子,拿手指去摸他的眉眼,不料小指尾部被他给紧紧攥住。 “谢岑,儿子,爸爸希望你以后跟高山一样强壮、坚韧,这也是太爷爷寄予在你身上的美好愿望。”父子俩像在拉钩钩。还不满三个月的小谢岑直勾勾地盯着父亲,忽然一下子就笑开来,仿佛听懂了他刚才说的话。 谢简感慨:“儿子听懂了。” “他那么小,怎么能听懂?”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我们父子俩有心电感应。” 过了几天,秦苒突然跟他说:“如果我们早一些相爱,或许现在的孩子就不是小岑。这种感觉好奇妙,就好比,人生像是一出早已安排好却有无数个可能性的戏。你看过一部电影么?男主角有回到过去的能力,有一次他为了妹妹的幸福回到自己遇见妻子之前,改变妹妹的命运之后,却发现与妻子所生的男孩儿变成了女孩儿。” 谢简正在给儿子兑奶粉,背影清俊修长,肩膀宽厚有力。他侧过脸来,回应她的话:“所以你觉得我们现在这个‘可能性’,是你所满意的么?” 她点了点头:“比较满意。” “那我们什么时候复婚?”他停下动作,拿着奶瓶走过来,“儿子都快半岁了。” 秦苒边逗儿子边说:“如果我现在说不复婚,是不是太矫情了?” “是。” 她将小谢岑放进摇篮里,主动走过去抱住他:“那你对我多说两句情话,我再考虑考虑。” “我爱你。” “太俗。” “我会爱你一辈子。” “还是太俗。” “你是我的心肝。” “我还是你的肺呢。” 他想了想,最后说:“向日葵小姐,你愿意接受鼹鼠先生,重新带给他阳光么?” 秦苒伸出右手:“给我戴上。你那次差点丢了的婚戒。” “在卧室,等等,我去拿。” “真没诚意……”她撇撇嘴。 谢简出来后,将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内。她瞧见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本子,便问那是什么。 “我画的。” 秦苒讶然,从他手里拿过来,翻开。 “从前,在潮湿阴暗的地下生活着一只鼹鼠先生……” 她指着那只鼹鼠,“好丑。不过看在你把我画得这么美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鼹鼠先生失去了向日葵小姐,伤心欲绝,从此踏上了寻找向日葵小姐的征途。他渴望成为一片绿叶,和向日葵小姐一同呼吸阳光,后来他遇见了上帝,上帝心情好,让他变成了一片绿叶,可向日葵小姐却不认识他了。但最后向日葵小姐还是爱上了他,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最后的最后,一朵线条独特的向日葵在阳光下站立着,沾着雨水的绿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没想到你还会画画。”看完后,秦苒发掘了他的另一面,颇为惊讶地说,“而且画得还不错。” “我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才能等待着你来发现。比如我们为了和谐的夫妻生活,可以考虑下尝试更多的姿势……”他的暧昧语气令气氛有了短暂的旖旎。 秦苒穿着薄薄的真丝睡衣,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窥见那一片美好的雪白。他擒住她的腰,灼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耳廓处,充满无限暗示。没多久两人就吻在一起,谢简将手伸进她的睡衣,肆意作乱,正要进一步撩拨时…… “哇——” 秦苒手忙脚乱地推开他,拢好睡衣,赶紧往摇篮处跑去。 “小岑不哭,妈妈在这里……哦哦哦……” 衬衣扣子已经散得七零八落的谢先生生生憋出了内火,第二天早上起来额头冒出一个大痘痘。秦苒给他支招:“把额发放下来遮住吧。” 谢简在经历第五次被打断好事后,试着跟她商量:“苒苒,我们把小岑给妈带一段时间吧。” 秦苒下意识就反驳:“小岑现在还不能离开我,你想都别想。” “苒苒……” “没门。” 谢简郁闷地想:果然儿子都是讨债鬼。 —— 时隔几天,又到了一年最热的时候。 秦苒和云嫂在家照看孩子,谢简则去了山上的寺庙看望杜湘雅。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周围几乎茫然一片,城市交通几近瘫痪。毫无预兆的暴雨,天一阴,没多久就狂风四起,满天尘土。 谢简是早上八点左右出发的。下雨那会儿,是中午十二点左右,云嫂站在窗前,面带焦急:“这么大的雨,先生开车会不会受到影响啊?” 这话刚说完,从东边的半空中劈出一道巨大而刺眼的闪电,还在摇篮里睡觉的小东西被惊醒,“哇”的一声哭出来。秦苒只好将儿子抱在怀里温声安抚。 好不容易等到把这小祖宗给哄好了,她轻手轻脚地离开客厅,来到厨房,给谢简打了个电话过去。“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都不见有人应,她难免起了担忧,开始坐立不安,盼着他能回个电话。又过了一两个小时,那边仍是没有回音。 “要不给老夫人打个电话吧。”云嫂提议。 秦苒点点头,拨通了婆婆的电话。奈何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婆婆的电话也一直处于忙碌状态。 “这可怎么办是好。”云嫂说。 秦苒:“兴许是天气影响了,再等等看吧。” 她喝了两杯水,却抑制不住内心的焦虑,直到一个电话的降临。是杜湘雅打来的。 “妈,谢简到您那儿了么?” “还没有呢。刚才这里信号不好,庙里有位老先生去世了,我在那边帮忙……” 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雷声响彻东边,里屋的小宝又被吵醒了。云嫂急忙进去看孩子,秦苒又问了两句,得知杜湘雅现在正在庙里,并且根本没有见过山路有车子经过。 第54节 最后杜湘雅说:“你不要担心,那孩子应该还在镇上。这雨天不能开车上山,他应该很清楚的。” 虽然杜湘雅的一番话暂时抚平了她躁动的情绪,但仍旧没起到多少作用。她控制不住要胡思乱想,最后实在无法,让云嫂在家看着两个孩子,自己联系了家里的司机,要去那边的镇上看看。 云嫂说:“夫人单独去我不放心啊。” “没事,有司机。”她扎起头发,拿了雨衣,出门前说,“麻烦云嫂你了。” 雨大概在三点左右开始有停的迹象。去镇上的路倒是顺利畅通,不到三个小时,秦苒便看见了那座隐在云雾中的山。 下车前,她继续给谢简打电话,一遍又一遍,但还是没人接听。 司机说:“乡下有些地方的信号不好,夫人不必太担心了。” 秦苒没说话,沉默地看向窗外。每个人都叫她不必担心,可她却有股不好的预感。这时一辆消防车从旁边经过。她赶紧下车,往街上人多的地方走。 坐在一家五金店前的老太爷告诉她:“前面岔路口上去一点发生了山崩,雨太大了,好像砸坏了一辆车。” 一辆拉着生鲜的车经过,溅了她一身的泥。“哪个岔路口?” “去山顶那条路。” 第65章 大结局(下) 秦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走回车边,司机打着伞下来:“夫人,怎么了?” 她恍惚了一阵,咬字艰难:“去通向山上的那条路。 ” 司机见她魂不守舍,赶忙打开车门:“夫人快进去。” 从镇上那条路过去,虽然平常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可因为前面出了事故,现在一路都堵着车,根本无法往前挪。秦苒穿好雨衣,不顾司机的劝阻,毅然决然地打算徒步前行。这会儿的雨虽然小了,但打在脸上仍旧难受。 秦苒一路走,一路观察着被堵的车,希望谢简只是堵在了半路上,可走了十来分钟后,绝望感渐渐袭来。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仍旧没人应。她加快脚步,裹紧雨衣往前走。 等到了事故现场后,一大群当地人围着,秦苒不管不顾地拨开人群走进去,在看见那辆被一块巨石砸得变形的车之后,差点瘫软在地。 一个交警见她这般,上来询问:“请问你认识车主么?” 耳边除了嘈杂的雨声,就剩沉闷的“嗡嗡”声。秦苒看向交警,点了点头:“是我先生。”她已经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大概会极为沙哑哽咽。 交警拉开警戒线,严肃地说:“进去吧,施救人员正在努力。伤者情况不太好……” 秦苒这辈子大概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的心跳得极为快,每往前走一步就跟针扎似的疼,前方未知的恐惧让她胃里如灼痛般难受。 一旁的救护人员见她脸色苍白地走过来,赶紧招手:“家属过来!” 因为这边的边坡处理有问题,下雨天一来,加上之前的裂隙,造成了这次不小的事故。交警接到通知赶来现场时,那辆车正好被滑落下来的巨石砸中车尾,万幸驾驶室没有受到过大的波及,但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还差一步就能救出来了,现在伤者失血过多,意识模糊,请你跟他说说话。”消防人员对她说,“副座上的电话一直在响,伤者就是靠这个撑到现在的。” 伏在安全气囊上的谢简情况看起来真的不太好,头一次,死亡距离他这么近。背部的血迹晕染开来,骨头跟裂了一样尖锐地疼痛。旁边的手机隔断时间便会震动,但他够不到,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够,余光瞟到上面的“老婆”两个字,他咬破外唇,企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老天就是这么爱捉弄人,总是在幸福离你不到咫尺时残忍地制造灾难。一个多小时后,他快要睡着了,消防人员的声音却传入耳中:“家属过来!” “苒苒……” 他怎么能死呢?他死了,她怎么办?他们的儿子怎么办? 秦苒几乎是颤抖着来到车旁。因为施救人员在清理石块,她不能太过上前。隔着一米多的距离,秦苒见到了进入半昏迷状态的谢简。 夫妻生活久了,另一半往往就成了自己的血肉。他痛,她也痛,甚至不比他好受半分。 “谢简……我来了,你别睡着……”她拿掌心抹掉眼泪,不轻不重地唤了他两声,“谢简,谢简……” “伤者有睁眼的迹象了!”一位施救人员说。 “我们明天要去复婚的,你忘了么?” “你还说要带我去青海湖的。” “你别睡着,睡着了以后小岑会怪我的……” “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 说到这句时,她早已哽咽得不成样子。一旁的护士扶住她,安慰道:“伤者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秦苒听不进任何话,耳朵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声音。她闭了闭眼,发现眼前全是扭曲的图像,密密麻麻的光影压抑着朝她扑来,身体也软瘫到无法支撑。 他怎么能出事呢?她打算花一辈子陪伴的男人,这段就算曾经心死最后也能拾起来的感情,哪一样不是积攒了一辈子的勇气才能重新拥有的?她可以接受他们形同陌路互不干扰,却无法想象他受到任何生命上的威胁。 后来的一切秦苒都记不大清了。当近半个小时后谢简被救出来时,她只远远地看着他,却丝毫不敢靠近半分。血迹染红了她送他的那件烟灰色衬衫,他半阖着双眼,呼吸微弱,嘴唇泛白。 上了救护车之后,她去握他的手,又冰又凉。尽管一旁的护士一直不停地安慰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她却对此恐惧不已,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流干了血。 越是珍重,就越是小心翼翼。 大雨过后那晚,月光清朗。高级病房里,秦苒被一阵响声给弄醒。她揉揉眼睛,见谢简正在拿杯子喝水,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我喂你……” 他的声音虚弱:“没事。” “我喂你吧。”她拿过水杯,缓缓地倒入他口中,“怎么样,感觉好些了没?” “好多了。” 秦苒坐在床沿上,半天都没说话。他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头发:“怎么了?” “……我害怕死了。那么突然,谢简,你真的快把我吓死我了。”她舔了舔干涩的唇,“下那么大的雨,你怎么不知道在镇里停会儿呢?” 他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了句“抱歉”。 她终究是忍耐不了,将手覆在他因为输液而变得冰凉的手背上。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从窗户里泄进来一瓢银光,照在两人身上。 “白天不能去复婚了。”他感慨。 “等你好了,我们再去。”她怕说得太过平淡,又加了一句“随时都可以”。 谢简轻笑,过了会儿又说:“该考虑给晴晴加户口的事情了。我明天打电话让秘书去办。你有空也多陪陪那丫头,她是个可怜人……” “你喜欢她么?”她问。 “很喜欢。她很像你小时候,嘴巴利索得很。” “胡说,我哪有那丫头那么皮?等过几天,让我爸妈带她去乡下认认那边的亲戚。不过晴晴已经这么大了,怕是很难忘记方骏。”说起这个,她心里就一阵发闷。 话题转啊转,很快就转到两人年少时。她坐在病床前,于黑暗中向他娓娓道来她的少女心事。 听完后,谢简一本正经地发表看法:“女人的心,海底的针,真复杂。” “女人跟男人不一样,你们又糙又蠢,看起来精明得很,其实是只纸老虎。”她将脸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蹭。 “陷入爱情中的男人才会掉智商。”他反驳。 “你在说你么?” “……嗯。” 她问:“那次我在超市里骂蒋诗雅的视频你看了没?” “看了。” “有没有很生气?” 他盯着她,无比虔诚地说:“我甘愿,当你的忠犬。” 秦苒“扑哧”笑出声:“你讲情话的手段还是那么不高明,尴尬得很。” “苒苒。” “嗯。” “今晚的月光很漂亮。” 秦苒抬起头来看他,虽然额头上贴着纱布,模样甚是狼狈,但那双眼里像盛了一汪清泉,要将她吸进去似的。她轻叹一声,想起之前的事,还历历在目,但心境却迥然不同。 “你以后可别做出这种事情来了,我怕得很。儿子还那么小,没有爸爸可怎么活?” 他也拿脸去蹭她的手背:“下次不会了。” “你发誓。” 谢简亲吻着她的指节:“我发誓。” “我今天在车里的时候,听见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了。”片刻后,他窃笑,“你说你早就原谅我了。” “……都现在了,还计较这些干嘛?” “我以前很混蛋,让你伤心,现在想想,如果能回到那时,我一定要好好待你。” 她贴着被单,沉默良久。“过去的总归是过了,我们都给彼此一个退让的空间。以后的生活好好把握,何必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婚姻需要磨合,以前我们不成熟,才会互相猜忌疏远。” 等月光清淡了些,他才开口:“你的头发又长了。” “是啊,都快两年了。所以,咱们也别闹腾,安安心心过日子吧。” —— 秘书最近很忙。一是要忙公司的事务,二是家里的老婆怀孕,他不得不开始学习照顾孕妇。苏清韵孕吐那个时候,比秦苒还要厉害,秘书急得团团转,上班都没精神。 谢简将他叫到办公室里,偷偷塞了一张秘方给他,并说:“可能会有效。” 秘书感激流涕,捏着秘方回家给老婆煮药。 时隔几个月,苏清韵生了个女儿,小名“甜甜”。谢岑那小子不过三岁,第一次看见这小女娃时就爱不释手,丝毫挪不开步子,最后搬了自己所有的玩具堆在她旁边。 秦苒在一旁笑着说咱们儿子这么快就把未来的老婆给预定好了。 谢简一脸自豪,说那是继承了我的优点。 这天,谢简下班回家,正在花园里修建山茶的云嫂动作悠闲,见他回来,说:“先生,夫人在炖排骨。” 他点点头,俯身摸了摸跑过来迎接自己的豆豆。 客厅里,晴晴正在教谢岑认字。 “爸爸!” “叔叔你回来了!” 谢简放下公文包,将晴晴举起来掂了掂:“小丫头又重了些,继续保持。”放下晴晴后,又举起自己的儿子,“以后要跟姐姐学习,看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一点都不爷们儿。” “那是因为妈妈最近都爱做我不喜欢吃的青椒。”谢岑撇撇嘴。 他捏捏儿子的脸:“挑食可不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