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爱则安》 第1节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既爱则安 作者:江白月 文案: 童唯安这辈子都不想再遇到许承则,没想到最后还是撞到了他手里。 被自诩为金主的男人抛弃,是她最刻骨铭心的伤疤。 而许承则不仅没抚平她的伤疤,还在伤口上反复撒盐,这简直不能忍。 简单来说,本文就是一个高冷男痛改前非后努力把媳妇追回来的故事。 一句话文案:几年前的童唯安有学历,有长相,有身材,有男朋友,但就是没脑子;过了几年,童唯安终于有了脑子,可男朋友没了。 沈锐对于向他示好的女人只有两种态度: 要么你离我远一点,要么我离你远一点。 直到有一天,他认识了叶彩。 一句话简介:一颗小野菜和她男神的故事 入坑提示:1v1,he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主角:童唯安 ┃ 配角:主角以外的一干人等 ┃ 其它:江小白 ================== ☆、第1章 chapter1 童唯安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上如同往常一样的灯火通明,可行人却寥寥无几。雨比她刚出门时小多了,可夹着初冬的寒风一起打过来,她还是觉得从骨头缝里都往外透着凉。 这鬼天气啊……童唯安无奈地抿了抿嘴唇,把怀里的文件袋抱得更紧了些。快步跑进路边不远处的咖啡馆。 她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喝完两杯蓝山吃掉了三个芒果布丁,正准备叫服务生要第四个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才朝着她所在的位置走来。 “二哥,”童唯安看了看径自坐到了自己对面的男人,拿纸巾擦了擦唇角,礼貌的笑着打了个招呼,“要喝点什么?” 林景迟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径自拿过她手边的文件袋,一言不发地打开翻看起来。童唯安笑容不变:“姑姑说你今晚在公司加班,这份文件有急用——本来是要直接送到二哥公司的,但是我记得以前二哥说过不喜欢家人去公司,所以打电话让二哥下来一趟。” “真是辛苦了。”林景迟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咖啡厅昏黄暧昧的灯光下,即使他眼神里满是讽刺,英俊的脸也仍是让对面不远处的小服务生看红了脸。童唯安笑得乖巧:“不辛苦。” 林景迟也笑:“天真小表妹的戏份已经够多,再装就过了。” 童唯安歪了歪头,看似一副困惑的样子:“二哥没支使何助理下来,我还以为是因为二哥很想见到我呢。”林景迟终于冷笑出声,微眯了眼看向她:“明明并不想见到我,童姨一声令下你还是乖乖出现在了我面前。童唯安,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了你在乎的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大概就是已经能对你各种各样的冷嘲热讽都当作夸奖来听吧……”童唯安说着说着连自己都笑起来,发现林景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之后勉强收敛了些,可眼角眉梢仍是掩饰不住的浓浓笑意。 沉默片刻,童唯安见林景迟没有再开口,她才拿起一旁椅背上的大衣施施然站起身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低声说道:“我也知道自己对二哥而言,已经重要到每次出现都会影响二哥的心情了。可是真遗憾——我来之前刚刚答应了姑姑要回老宅住几天,到时还请二哥多多关照。” 童唯安皮肤白皙,五官也生得精致好看,但和妩媚却无关,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总带了些干净清爽,所以她并不是适合故作姿态抛媚眼的类型,林景迟看着她眼里一览无余的戏谑,不由自主地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最近家里在准备和远达集团的联姻,这件事和你貌似没什么关系,还是……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豪门联姻呀……小门小户的我只在晋江小言里听说过,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当然要长长见识了。”林景迟掌心的温度过于灼热,童唯安不动声色的躲闪,似乎毫不在意手腕上传来的痛感,笑容依旧灿烂,却带了些许的恍惚,“姑姑说许家的二少爷只是个毛头小子,这种类型的男人从来不是我的菜,所以二哥并不需要太有危机感。” 林景迟另一只手揽上她的肩头,双手的力道同时加重,迫得她不得不更靠近自己。外人看来颇为暧昧的姿势里,却没有半分温度。童唯安正要挣脱,就听他轻声说道:“如果不想让童姨因为你的事伤心,就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 童唯安一时并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迟疑片刻才重新看向他:“这似乎是个威胁?” 林景迟在她耳边低声笑起来,却无端让人发冷,手上的力道只强不弱:“是不是威胁,你试试看。” “就算我真开始打谁的主意,二哥也真因为谁的存在有了危机感,难道是我能控制的事情?”童唯安几乎以为自己的手腕会断掉,眉眼间的苦恼却轻描淡写一般,从林景迟的眼中能看到自己亮晶晶的眸子,“毕竟……想钓金龟婿也并不是什么不能饶恕的罪过吧?” 手腕上的力道骤然减轻,她终于抽出被钳制许久的手,离开前又难免觉得不甘心,所以又特意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二哥不该怪我这么直接的,毕竟……如果你身后没有林氏,你就算求我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说完,童唯安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林景迟一直维持着之前她离开时的姿势,片刻之后他伸手拿起旁边的资料看了起来,可只看了两行,就狠狠摔到了桌上。 “任务圆满完成了童女士,”童唯安出了门就直接拨通了姑姑的电话,语气轻松,“经过您的不懈努力和我的倾力配合,我和您伟大的继子终于从维持表面和平到了现在相看两厌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电话那头的童玉被她欠揍的语气险些气死:“你们又怎么了?送个文件都能吵起来?你又故意气他了是不是?” 雨稍大了一些,童唯安直接走进雨里,对迎面扑来的寒意恍若未觉,想着刚刚林景迟厌恶的表情,嗤笑一声:“我怎么敢。” 她确实不敢。林景迟看她的眼神过于复杂,多数时候是厌恶的,却又偶尔灼热的让她害怕。她除了故意针锋相对的挑衅,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童玉对她的话却并不相信,还要再多说几句,已经被童唯安截住了话头:“好了,我这就回去了,见了面您再批判我也来得及。”童玉只得作罢:“你正好顺路把澄澄接回来吧。这孩子这些日子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可和许家这事儿,我知道她心里不是滋味。” “我知道了。”童唯安也收了先前戏谑的口吻,答应了一声之后挂了电话。 童玉的继女林微澄是林家唯一的女儿,今年只有18岁。所谓联姻,林家只有林景迟极力反对,林微澄自己倒是无所谓的,婚姻之于他们这种人家,爱情存在与否是个没多少人会关心的问题。林微澄也对此持同样看法,即使不是今天,也躲不过明天,没有许家,还有张家王家。所以林微澄笑的一点都不勉强:在痛哭流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时候,不笑还能做什么? 更何况,适当摆出情绪低落的姿态不仅能让全家满足自己平时各种不会被允许的要求,还能诳向来不喜欢回老宅的童唯安陪她住一阵子,这些足以让她心情不那么差,连带着印象里许承朗那张不可一世的脸,都显得不那么讨厌了。 想到这儿,林微澄坐在童唯安的车里,看着表姐的侧脸,表情愈发愉悦:“安安姐你在家里多住一阵子好不好。” 童唯安以前出过车祸,虽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后遗症,但从那以后每逢阴雨天她的右腿都会隐隐作痛,而此时路面的雨水已经由于晚间的低温结了一层薄冰,所以她开车更是格外专注,仅仅是在等红灯的间隙觑了林微澄一眼,不置可否。 林家人提出的请求,她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忍心拒绝的——童唯安前些年父母意外早逝,姑姑童玉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童玉一家人对自己向来疼宠异常,而这种疼宠,甚至来自于她身边的林微澄,这个和她在血缘上没有任何关系的、18岁的表妹。 当然,林景迟是绝对的例外。 “好不好嘛。”看她没反应,林微澄的声音里带了些撒娇的味道。童唯安就有些心疼,却仍不肯正面回答:“我看你心情倒是很好。怎么,很期待明晚的见面么,未来远达集团的少奶奶?” “切,很稀罕么?”林微澄极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再说,什么少奶奶,在远达集团一手遮天的可不是那个不成器的许承朗。” 童唯安的笑声听起来却仿佛隔了山海:“许家人名字取的倒不错。” “名字不错,长相不错,在他那个有野心有手段的大哥的庇护下,日子过得也不错。可就是太不错了,让人觉得……”林微澄的话并没有说完,童唯安看她心不在焉的抬手划着车窗上的水汽,正在犹豫怎样开解她,斜对面一辆车就已经直直滑了过来。她顿时一身冷汗,迅速打了方向盘往旁边躲避,即使之后狠踩了刹车,可由于路面太滑,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车朝前面路口拐过来的车撞去。 尖锐的刹车声之后,“嘭”的一声闷响,童唯安一头撞在方向盘上,大脑有一阵短暂的空白,只听到身边林微澄着急的声音:“安安姐!安安姐你没事儿吧?” “没事,只是头有点晕。”童唯安睁开眼,揉着额头看向林微澄。林微澄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解开安全带,着急地查看童唯安的状况,眼睛有些发红,直到确认童唯安的问题确实不大,才终于松了口气。 “我来处理吧,你在车里等我。”童唯安吩咐了一句,随即下车查看情况,林微澄见状也打开车门下了车,造成这起事故的罪魁祸首早已不见踪影,而童唯安心爱的雷克萨斯保险杠已经掉落,车头有些惨不忍睹,被撞的一辆黑色宾利慕尚停在前面,林微澄看了一眼车标就已经目不忍视:“姐,你还真是什么贵撞什么啊……” 童唯安顾不得这些,见对方的车上没有人下来,心里更加担心,快步过去轻轻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发现没有任何回应之后加重力气又敲了两下:“对不起,请问……”她话没说完,驾驶座的人已经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对方一身黑色西装,身高至少180以上,童唯安抬起头,才看清对方的脸:白皙,英俊,冷漠,薄唇淡眸,表情疏离。 童唯安在他毫无温度的眸光中,呼吸微微一滞,随即略低了头:“很抱歉先生,是我全责,您的修理费用由我……”“承则哥?这也太巧了吧!”童唯安的话被身后略有些迟疑的声音打断,林微澄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扯了扯童唯安的衣袖,放低了声音,“安安姐,这是许承朗的大哥。” 童唯安恍然,伸出手:“许先生您好,我是澄澄的表姐。” 许承则唇角的笑意礼貌而凉薄:“小姐贵姓?” “童。” ☆、第2章 chapter2 坐在许承则的车里,透过雾气蒙蒙的车窗,童唯安看着飞速后退的街景,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林微澄和许承则闲聊的间隙,见身边的表姐目光茫然,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些了吗?你头还晕不晕?” 童唯安回过神,笑了笑:“没事了,回家不要提。”林微澄点头,看向许承则:“承则哥你也要替我们保密。” 许承则从后视镜里撞上童唯安的视线:“童小姐也需要我保密么?” 童唯安低头笑道:“澄澄开玩笑的,哪里敢麻烦许先生。” “童小姐太客气。” 童唯安拿包的手紧了紧,却不再接话,林微澄倒是眸光微动,因为对童唯安的反应见怪不怪,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家老宅位于城郊,夹道的银杏红枫,落叶早已飘落了一条长街。民国时期的欧式建筑早已按原样翻了新,偌大一片庄园里的白瓦红墙,古朴和现代结合的相得益彰。林森和童玉夫妻俩,现如今深居简出,渐渐的,倒真有了些退隐江湖的意味。 现在的有钱人家,似乎都已经习惯了一面在灯红酒绿中搏杀,一面在青山绿水间修身养性。 许承则的车在林家老宅外面停下,谢绝了林微澄进门喝茶的邀请,告辞离开。林微澄和童唯安下车之后往前走了几步,林微澄眼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下了车:“二哥!” 同样刚下车不久的林景迟朝她挥了挥手,回过头对助理何杉吩咐道:“把今天开会讨论的内容整理出一个方案尽快交给我。车你开回去吧,明天上午十点让司机过来接我。”说完,伸手揉了揉林微澄的头发,“雨还没停呢,也不知道打伞。” 林微澄笑着打开他的手,她没想到会在门前遇到自家二哥,她有些紧张的想着,如果二哥问起她们为何没开车回来,她要怎么把车祸的事瞒住他,而林景迟却迟迟没有开口。童唯安从许承则的车上下来的那个场景,让他有刹那的失神。 “怎么,是许承则送你们回来?”林景迟一边揽着林微澄走进大门,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看见了?”被二哥问个正着的林微澄顿时就有些心虚,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只得故弄玄虚的做了个鬼脸,“秘密。” 说完,生怕他继续追问的林微澄快步向主屋走去。林景迟便皱了眉,回头看向走在最后的童唯安:“怎么回事?” 童唯安的腿一直在疼,之前又因为一头撞上了方向盘,额头也有些肿痛,她原本低了头在两人身后慢慢走着,听到林景迟的声音才抬起头,发现他停了脚步,看着自己的目光里带着疑问,于是就有了些迟疑:“二哥刚才说什么?” 林景迟见她神情有些茫然,笑容里就多了些讥诮。童唯安在他晦暗不明的神色里回过神来,知道他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自己的,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好气地笑了一声:“二哥心里又编排我什么了?”说着,她走到林景迟面前,仰起脸看着他,“幸好我不在意二哥怎么看我,不然二哥这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岂不是让我伤透了心。” 童唯安的眸子里映入了庭院里的灯火,看得林景迟转开了视线,童唯安得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他就已经微低了头,呼吸温热:“我天真可爱的小表妹当年刚刚大学毕业就能被人包养,哪里会懂得什么是伤心。” 蓦地,童唯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冻结成冰,却又在下一秒里翻滚奔腾起来,让她一下子就失了力气,整个人几乎瘫软下来。 林景迟垂眸冷笑,手上扶住她的动作却极为绅士,童唯安咬紧下唇,将所有辩白的话咽了回去,用力甩开他的手。 “二哥,安安姐,你们怎么走这么慢?” 童唯安闻声看过去,林微澄站在主屋门口柔和的灯光下招手,笑容干净又美好,她深吸一口气,眼泪才没有掉下来,努力朝林微澄露出一个笑容,只是她脸色苍白如纸,指尖甚至还有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第2节 可这并不妨碍她看向林景迟的时候,唇边展开一个张扬又肆意的笑容:“二哥是生意人,难道没听说过‘你情我愿’四个字么?我愿意卖,有人愿意买,这和你林景迟又有什么关系?” 童唯安的衣服之前在雨中被淋湿了些,这反而让她有了借口一进门就躲回了自己的房间。而直到她躺进浴缸,身子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把水温调的极高,白皙的皮肤几乎立即被烫红,刺痛感明显,可她恍若未觉,极为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对面的男人身材高大,童唯安想看清他的脸,可阳光从他所站的方向照射过来,刺得她不得不移开视线。许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你什么意思?” “就这样吧安安,”依旧和从前一样亲昵的称呼她,可与此同时,面前的男人把早已写好的支票递过来,声音冷漠而低沉,“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她似乎是明白自己正在梦中的,可站在对面的人将支票放在她手中,那薄薄的一张纸触感却如此真实。身边流言日盛,她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可她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哪里能料到今天这个结果。童唯安觉得自己的心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扎了一刀,让她即使明知自己是在梦里,也仍然疼得钻心刺骨,却哭都哭不出来。 她攥着手中的支票,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五官精致,眸光深邃,她甚至能从他眼里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却没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情绪的波动。 而此时她手里的支票让她变得更加可笑。 童唯安觉得自己几乎下一秒就会笑出声来:“真像恩客啊……” 对面的男人似乎强忍怒气,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够了。” “我不会再和你闹了。”童唯安的眼泪掉下来的那一瞬间,突然笑了起来,“因为我突然发现,许承则,你让我觉得我就像一个给了钱就能上的婊||子。” 童唯安倏然从睡梦中惊醒,脸上已经一片潮湿。刚刚的梦她还有印象,但梦里的情形她这几年已经基本不会想起。今天再次梦见……是因为时隔六年和许承则戏剧化的偶遇,还是因为林景迟毒蛇一样毫无温度的折辱呢? 都不重要。 许承则之于自己,再怎么痛入骨髓,也已经是过去。这世间谁没有几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既然不堪回首,那就不要回。至于林景迟,她从不知道原来他竟对那段过去有所耳闻——即使他误解了自己和许承则的关系,又或许,这就是他厌恶自己的原因? 童唯安想到这里,讽刺的一笑。右腿膝盖处痛感清晰,她终于毫无睡意,起身下床拉开窗帘,外面已是晴空万里,明媚的有些刺眼的阳光倾刻间洒进来,她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安安,醒了吗?”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后童玉推开门,见童唯安正站在窗边发呆,见怪不怪地走了进来,“昨晚澄澄说你的车出了点问题,没事吧?“ 童女士上个月刚刚过完四十岁生日,年轻时肤白貌美,如今经过岁月的沉淀,反倒更添风韵。不过外人眼里这位雍容优雅的林家女主人,童唯安了解得再清楚不过了:作为家中幺女自小备受宠爱,那位姑父又处处体贴呵护,让她原本就有些固执的性格如今几乎已经到了自负的地步。 “小毛病而已,没事的。”童唯安并没有和林微澄就这些小细节串供,未免说错,只能尽量轻描淡写。 “过两天去给你挑辆新的,我就看不上日本车。” 童唯安一时失笑:“免了吧童女士,这车我开顺手了,换别的不习惯。”怕她不同意,童唯安紧接着转移了话题,“一大早过来,你不止想说这个吧?” 童玉不答反问:“你今天有什么活动么?” “你之前不是说今天有酒会?你专程叫我回来,我就算有什么事,你也会让我推了吧?”童唯安转身看着自己的姑姑,挑了挑眉。童玉见她挑明,也不否认:“你既然猜到我想说什么,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给你订了小礼服,一会儿让人给你送上来。”见童唯安不回答,童玉只当她答应了,“我知道……你的头这是怎么了?” 童玉的话说到一半,这时才看清童唯安的脸,惊呼一声上前几步查看,童唯安抬手挡了一下,笑道:“昨晚洗澡的时候太困,一头撞浴缸上了。” “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一会儿让陈嫂上来帮你擦药。”童玉不疑有他,一边责怪,一边抬手覆在她额头上轻缓地揉着。童唯安乖巧的像只猫:“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不过这次只有许家的人和其他一些相熟的朋友,没什么外人。” 童唯安失笑:“只要你别让我站在林景迟身边,被你像介绍他的童养媳一样介绍给别人。” 童玉一个眼风横扫过去:“童养媳有几个不是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的?你从十几岁时第一次见景迟到现在,似乎就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吧,童养媳你都不合格。” 童唯安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童玉,眼神和表情都无辜得很,童玉最受不了她这个鬼样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你还真当我是什么封建家长么?”她叹了口气,“你平时总是一个人,不谈恋爱,朋友也不多,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今天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哪怕只是多交两个朋友也是好事。” “我今天本来就没什么事。”童唯安缩进沙发里,拽了个抱枕抱在胸前,神色难辨悲喜,“但我想去墓园看我爸妈呢……姑姑,你让不让我去?” 童玉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童唯安你成心的是不是?我一心为了你好,你拿你爸妈当挡箭牌来对付我?” “没有啊,”童唯安的头埋进抱枕里,笑声闷闷的,“看看你,一把年纪了生什么气,我和你开玩笑的。” ☆、第3章 chapter3(修) 童唯安礼貌拒绝了几个人的邀舞,拿了支香槟躲到了二楼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楼下舞池中央那对起舞的身影。 林微澄只略施了淡妆的脸清秀可人,一袭白色抹胸小礼服更是衬得她娇俏无比,许承朗大林微澄三岁,五官清隽,眉眼像极了许承则,但许承则气质清冷,从来都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许承朗却不同,温和亲切,眼角眉梢的笑意看起来让人毫无距离感。 至少这么看起来,是一对璧人。 童唯安正要收回目光,林微澄已经在许承朗的带领下一个转身,她原本就知道童唯安躲在哪里,此时对上她的视线,笑着眨了眨眼,童唯安举起酒杯示意,神色轻松地抿了一口手中的香槟。 两支舞跳完,林微澄挽着许承朗到一旁休息,许承朗有电话要接,道了歉转身去了阳台,林微澄却是松了口气。彼时林景迟已经结束了和一个生意伙伴的寒暄,走了过来。林微澄看他的目光里就带了些审视:“我昨晚进门时走太快了,你和安安姐说什么了?” 林景迟换了杯酒,坐到了她旁边:“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回头时发现她脸色白的吓人。”林微澄皱了皱眉,“你别总欺负安安姐,她……很不容易的。” 林景迟嗤笑一声:“她活得可比你潇洒多了。” 林微澄的表情却有些沉重:“我有时候闹着和她睡,发现她睡得总是不好,经常做噩梦哭醒,醒了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她也就是平时说话嘴上不饶人,可谁不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至于这么欺负她吗?” 见林景迟只是沉默,林微澄心思却忽然一转,狐疑的看向他:“二哥,你该不会……喜欢安安姐吧?‘爱你就要欺负你’?你也不至于玩儿这么幼稚的手段吧?” “……那些没营养的爱情小说以后少看。”林景迟被她的神来之笔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横了她一眼,“童唯安在童姨面前是乖巧的侄女,在你面前是成熟的表姐,可你怎么知道真实的她是什么样子?你才多大,你懂什么?” 林微澄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朝二楼童唯安的方向看去:“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你觉得安安姐包藏祸心。可你看她……诶?安安姐人呢?” 这种豪门世家政商云集的地方,从来都是不属于童唯安的世界,她在这种场合永远都觉得呼吸困难,一发现没人注意,赶紧偷溜了出来。她裹了件大衣,拎了瓶香槟,在小花园角落里的秋千上百无聊赖地自斟自饮,可当第三对相携至此的男女被她惊到之后,她终于从善如流的站起身来,朝平时鲜少有外人踏足的玻璃花房走去。 童唯安从小花园出来,沿着小径走了一段,刚绕过一丛小叶女贞做的树墙,就被迎面跑过来的人撞了一个趔趄。 远处的欢声笑语传过来,酒瓶跌碎的哗啦声响并不显得多么突兀,许承朗连忙扶住险些摔倒的童唯安,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刚要走,童唯安已经看清他的脸,眉间微蹙:“你去哪儿?” “我有个……”许承朗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却在下一秒又反应了过来,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人: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向来是不怎么记人的,在记忆里搜索之后仍是一无所获。童唯安不等他问出口,先一步开口说道:“我是澄澄的表姐,你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这里?” 许承朗恍然,好脾气地解释:“我有个朋友出了点事,需要我过去一趟。” 童唯安听他语气轻松,顿时气结:“多重要的事儿非要你在今天这种日子亲自去一趟不可?你这么走了你想没想过澄澄要怎么办?” 许承朗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手机却在这时候再次震动出声,他把手机攥在掌心里,并没有接听,却迈步继续朝前走去。童唯安伸手扣住他手腕:“你走之前最好想清楚了,林家面子上过不去,你们许家也未必面上有光!” 许承朗急了,想要甩开她的手,身后一个清冽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许承朗。“ 童唯安回过头,灯光洒在路边的银杏树冠上,投射出巨大的阴影,许承则从光影中走出来,目光如炬,丝毫不把许承朗的焦急看在眼里:“你闹够了吗?“ “哥!“许承朗向来对这个大哥又敬又怕,此时却是不想妥协,“夏珂从小心脏就不好,我……“ 许承朗明明觉得自己没有错,然而在许承则冷冷的注视下,原本还理直气壮的声音却还是不自觉的越来越低:“哥,我和夏珂没什么的,但我和她一起长大的,我……我没办法放着她不管。“ 童唯安在一旁看戏一般冷冷的笑:“你当你是什么东西,张无忌?“ “你——“许承朗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童唯安还要再说什么,许承则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身上,似笑非笑,她顿时消了音,愤愤地扭过了头。 许承则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说:“夏珂的事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可如果她下次再敢以她的病为借口耍什么小把戏,我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她!至于现在——“眼见许承朗还要说什么,他的眼神倏然冷了下来,“你马上给我滚回去。” 看着许承朗黯然走远的身影,童唯安不屑的笑,继续朝花房走去。 “安安。” 在她和许承则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许承则毫无预警地开口叫了她的名字,仍然还是多年前关系亲密时的称呼,童唯安心头一颤,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对方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今天很漂亮。” 童唯安突然就很想哭。 她从不曾想像两人重逢的情景,更何况在她潜意识里,两人即使再见面,也应该和昨天的雨夜里一样,陌生的,疏远的,就仿佛在彼此的生命中从来不曾出现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在自己身边轻描淡写地打招呼说,安安,你今天很漂亮。 可她心里又比谁都清楚,只有曾经爱过对方的人,才有可能是那副模样。 他们不是。 童唯安转过头看着许承则,微眯了眼笑:“谢谢。能被夸奖总归是让人开心的事,尤其对方是许先生这样的人。不过,如果你能好好管教你弟弟,我想我会更开心——许先生。” “林微澄都未必在乎,你又是何必。”许承则看着她的眼睛,这一次童唯安并没有躲:“如果以后我们家澄澄有给许承朗戴绿帽子的苗头,许先生千万也要记得这么安慰自己。“ 许承则对她眼中的冷意不以为意:“真有那么一天,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明知他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可童唯安仍然忍不住冷笑:“许先生教训的是。“ “脾气越来越坏了。“许承则看着她被风吹得有些红的脸,近乎喟叹。 童唯安的大衣裹得松松垮垮,落拓的很,但她妆容比平时浓重,使得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变化,尤其微眯了眼笑的时候,精致的五官似乎立刻就有了一种近乎妖媚的风情,再不见往日的干净清爽。 呼吸间还带着清浅酒香的童唯安,让许承则有片刻的失神,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今晚当童唯安穿着贴合身形的黑色深v露背晚装出现的时候,即使她大多数时间都躲在角落喝酒,也仍有不少男人的目光一路追随,直到她趁人不备悄无声息地离了场。 曾经青涩的小姑娘长大了,开始艳光四射。 童唯安裹紧大衣:“我的脾气怎么样,好像还不需要一个曾经的金主来评价。” 空气有瞬间的凝固,而这沉默中的对视,于童唯安而言甚至无异于作战,仿佛她一旦先移开视线,就是输。 “金主么?”许承则薄唇微启,倾身靠得她更近,修长的指尖缓缓沿着她的脸颊下滑,童唯安颤抖着要躲,却被他捏住下巴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自己额头相抵,“我喜欢你的时候对你足够好,放你走的时候又给了你足够的钱,你现在这个样子,难道是觉得我这个‘金主’还不够合格么?” 童唯安咬着牙笑,手覆在他的手腕上,缓缓用力,暗红色的指甲几乎掐入他的血肉:“怎么会,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我,看看今天那些男人看我的眼神,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作为你的第一任金主,我是不是应该对你这的感谢感到荣幸?”许承则仿佛对手腕的刺痛全然不觉,唇角的弧度仍在,声音却是一片冰冷,“童唯安,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对我摆脸色。” 童唯安轻笑着松开手,语气微妙:“你也说了我脾气越来越坏,大概是因为后来的金主太宠我了吧——你要知道,宠坏一个人是很容易的。” 许承则离开的时候,童唯安甚至险些以为,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昨夜梦的延续。她昏昏沉沉的在路边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半包烟,倒出一根,手哆嗦的厉害,点了两次才点着,才抽了一口,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已经滚落下来。 ☆、第4章 chapter4 童唯安到4s店取车时被告知,全部修理费用已经由当晚负责处理这件事的人付清了。而当晚她们上了许承则的车之后,是许承则打电话叫来人善后的。 童唯安对此付之一笑,把车开出4s店,问跟着一起来的林微澄:“晚上想吃点什么?” 林微澄没精打采地蜷在座位上:“随便。”她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过来看了一眼,拒接之后随手撇到了一边。童唯安扫了一眼:许承朗。 “怎么不接?”童唯安饶有兴趣的问。 林微澄不耐烦地拨弄着车里的吊饰:“这个人烦死了,因为前两天的事一直打电话过来。那天他跑出去那么一会儿,别说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就算他真的一去不回,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真闹出来自然有两边家里处理,可现在他说什么要赔罪,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童唯安失笑:“为什么你就不能认为,这是许承朗想约你找的借口呢?” “我是不是还要认为他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在两家的促成下终于能和我有情人终成眷属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林微澄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眼皮都不抬,显然觉得这种可能可笑极了。 林微澄的手机屏幕不停的闪烁,她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童唯安在等红灯的间歇伸手轻拍着她的发顶:“你不反对这门婚事,也不把他娇弱的青梅竹马放在眼里,怎么和他吃顿饭就让你排斥到这种地步?” “我和他之间还没怎么样呢好不好,”林微澄的白眼已经可以翻得清新脱俗,“就算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你好歹也得让我消化一段时间吧?” “已经接受了还有什么可消化的。”童唯安看着她有些崩溃的模样,忍俊不禁,“还不接?” 林微澄犹豫良久,终于松口:“能不能……你陪我去?” “你饶了我吧,”童唯安对她的提议嗤之以鼻,“我怕你二哥知道了说我有意勾引你未婚夫。” 林微澄笑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半晌才开得了口:“我二哥哪有你说的这么变态?”之后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她想了想,瞪向身边开车的人,“还没订婚呢,我哪儿来的什么未婚夫!” 童唯安的指尖轻敲着方向盘:“许承朗现在是你男朋友还是未婚夫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在你二哥眼里,我就是个暗藏心机的狐狸精——还是随时会发情那种。”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哀怨,“真是可怜了我这张纯良的脸。” 林微澄明知道林景迟的想法和她说的半点不差,却仍是想帮自己二哥开脱,于是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看看你,自从你回来之后,平时根本不怎么回老宅,就算偶尔回去,对自己的工作、生活、交际情况也从来不肯多说一句,别说我们,就连我妈对这些都不太了解。我哥怕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学坏,自然要时不时地敲打你一下。” 第3节 “……” 童唯安一时无言以对,林微澄自己却早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景迟哪里是敲打,他分明是要把她往死里敲。 童唯安斜睨她一眼,柔声说:“我谢谢他全家了。” 许承朗的电话打得锲而不舍,林微澄并没有注意,兀自在一旁笑得东倒西歪,童唯安动作敏捷的伸手捞过她的手机,划开接听键:“地址报过来,我二十分钟之内一定把人给你送过去。” 林微澄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童唯安在林微澄的指挥下七拐八拐,终于没有食言,二十分钟以内到达了许承朗约的一家古色古香的私房菜馆。 包厢的门被推开,童唯安头一个走进来,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林微澄。许承朗笑着和她们打了招呼。由于之前的事,他见到童唯安心里难免有些尴尬,面上却是不露。 “许二少好。”林微澄因为这两天的电话轰炸,见到他并没有好脸色,许承朗碰了个钉子,有些无奈的向童唯安求助:“安安姐……” 童唯安在座位上坐了下来,笑眯眯地看向他:“无忌公子好。” 许承朗的脸顿时更黑了。 林微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许承朗见状,所有不快顿时烟消云散,连忙拉她坐到了自己身边,语气温和:“想吃点儿什么?这里的烧汁鳜鱼做得很好……” 童唯安端起手边服务生沏好的茶,轻抿了一口,只觉入口甘醇。缭绕的茶香里,她坐在两人对面,静静看着许承朗柔声给林微澄介绍这里的特色菜品,让她觉得似乎自己的心,也跟着柔软了起来。 直到许承朗听到门声响动,抬起头来,看见进来的人,笑道:“大哥。” 童唯安的笑容险些僵在脸上,直到察觉来人坐到了自己身旁,她才恢复了自然的笑容,眼睛看的却是许承朗:“哟,你们家庭聚餐啊,无忌公子。” 许承朗一听这个称呼就想撞墙,可林微澄好不容易不再摆脸色,他实在不想破坏两人难得的和谐气氛,只得好言对童唯安解释:“这里离公司不远,我大哥平时又喜欢这家的菜,所以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安安姐不介意吧?” “我当然不介意。”童唯安不假思索,目光看向身边的许承则,“车的事我正想着怎么答谢许先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许承则正解西装扣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小事而已,不用客气。” 童唯安没有再开口,许承朗倒是松了口气。因为以他和这个女人哪怕只有短短两次的交锋来看,就知道即使她的笑容无害,可开口必没什么好话。偏偏林微澄只买童唯安的账,对吃什么不甚在意,只顾着问她:“安安姐,你想吃点什么?” 童唯安只是低头喝茶:“随便。” “说‘随便’的人最难伺候了。”林微澄嘟囔了一句,开始回想刚刚许承朗介绍的菜品哪个是童唯安会喜欢吃的。许承朗见她如此上心,于是接着许承则进门前的话题继续推荐:“这里的醉鸡很地道,要不要尝尝?” 林微澄眼睛一亮:“正好,安安姐最喜欢吃醉鸡了!”说着,看向童唯安,“你前几天还抱怨说自从你回来之后就没有吃过口味正宗的醉鸡呢。” “是吗?”许承朗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我大哥也很喜欢这道菜的。” “真巧。”许承则已经把脱下的西装交给了一旁的服务生,表情淡然。 耳边的每一个声音都让童唯安烦躁的想要尖叫,一杯茶被她喝了个干净,她正想喊服务生再倒一杯,桌上的手机就已经响了起来。她看到来电显示“沈锐”两个字,立即见了救星一般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这个电话一直接到上菜,童唯安也没有再回来。等林微澄起身去洗手间之后,包厢内只剩了许家兄弟二人,许承则锐利的目光刺向许承朗,一字一句的问:“你之前电话里说有要紧的事和我谈,就是要我来看你哄女朋友?” 许承朗往日里哪里敢面对自家大哥这样的眼神,今天却笑嘻嘻的并不躲闪:“大哥你就别装了,心里指不定怎么感谢我呢吧?” “你说什么?”许承则看着对面自以为高明的许承朗,眉头紧锁。 许承朗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理所应当的认定他是在故作姿态:“那天晚上在林家,我回去找澄澄之后你对安安姐做了什么?”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视线飘向许承朗的右手,颇为自得的笑,“你要是什么都没做,手腕上的伤怎么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直到咱们离开,她好像都没有再露面吧?”他说个不停,绘声绘色,不知情的人若听了,不知会把当晚的情景想得多么香艳,“平时有多少女人想对你投怀送抱,环肥燕瘦,什么样的没有。怎么你……” “你给我闭嘴。”许承则终于忍无可忍,冷冷地打断他。 许承朗这才终于发现对面的人脸色到底有多差,意识到自己刚刚过了头,讪讪的住了口。可他受不了室内长久的寂静,过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难道不是我猜得这么回事儿?” 许承则眸光冷厉,直到逼得他不敢同自己对视,才冷笑一声:“关你屁事。” 林微澄回来的时候,发现包厢里的气氛有些奇怪,许承朗的言语动作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许承则动作优雅地品着酒,看许承朗那个脑残情圣小心翼翼地对林微澄献殷勤,心中只觉得可笑。 “无忌公子介意多添一双筷子么?” 童唯安温软的笑声从门口传进来。 以许承则对她的了解,早就料定她必是一去不返,此时再次听到她的声音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回身看去,童唯安笑意盈盈,牵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小男孩从包厢门口走进来。 ☆、第5章 chapter5〔修〕 童唯安领着人刚走进来,林微澄就已经一声惊呼:“我的天!这孩子哪儿来的啊安安姐?怎么长得这么可爱!”她一边说一边跑过去,实在忍不住伸手去摸那个孩子的脸,却被对方十分迅速的偏头躲了过去。 林微澄的手摸了个空,十分不甘心,暗戳戳地想再伸魔爪,又被童唯安一手拍开了:“别闹,阿昱不喜欢别人碰他。” 林微澄听出她语气里的宠溺,不满的轻哼了一声:“这还没怎么着呢,我就失宠了?”结果她的抱怨不仅表姐并不理会,那个小鬼头竟突然就笑了:“她当然最宠我。” 林微澄指着面前最多不过七八岁却一脸得意的小男孩,见鬼一般:“这货是霸道总裁重生了?” 童唯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拍了拍身边作怪的沈嘉昱:“你也不许闹了,赶快叫人。” 沈嘉昱倒是乖乖听话:“叔叔阿姨好。” 他对面只有十八岁的妙龄“阿姨”简直快要晕倒。 许承朗的视线在童唯安和她领着的小正太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儿,有些迟疑的开口:“安安姐……这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其实这句话一出口,许承朗自己就已觉得不妥,可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明明童唯安没把这个玩笑放在心上,怎么屋子里的温度,硬生生就降下来了呢? 童唯安在小孩子面前的表情堪称温婉,对许承朗的话恍若未闻。倒是林微澄的眼刀甩了过来:“许承朗你的狗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 沈嘉昱嫩生生的小脸转向许承朗,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嗯,毕竟品种不一样。” “……” 许承朗几乎吐血:“童唯安这真不是你儿子么!” “真遗憾,你的战斗力连我儿子都比不过。”童唯安神色轻松,牵着沈嘉昱的手在许承则身边坐下。 许承则一言不发的喝着酒,眼前难以抑制地浮现出林景迟满是讽刺的笑脸,他讲手中薄薄的化验单按在桌上,一字一句的说:“你如果不相信,尽管去问她,也许她还能回忆起一些细节。或许她是爱你的,但她喝醉那天晚上,喊的是我的名字。” 许承则不知什么时候才回过神,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摩挲着手中空了的酒杯,不经意地问:“几岁了?” 沈嘉昱乖乖吃着童唯安夹过来的菜,没有开口,童唯安隔着他和许承则对视,神色里有说不出的快意:“许先生看阿昱像是几岁?” “我看怎么也有七八岁了吧?”林微澄托腮看着沈嘉昱,接过童唯安的话头。许承朗摇头反驳:“没有吧,现在小孩子们营养好,都长得高,我看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许承则突然就觉得有些烦躁。 “还没给你们正式介绍——沈嘉昱,我干儿子,今年七岁半了。”童唯安看着林微澄和许承朗笑,“我朋友的父母出去旅行,他的工作又遇到了一些麻烦,临时被安排出差,托我照顾阿昱几天。” “怎么安安姐有这么大一个干儿子你都不知道?”许承朗不解地问林微澄。林微澄同样气闷:“她在c市读完大学后去了澳洲,回来还不到一年,平时独行侠一样,如果不是每次我缠着她,只怕她都想不起来还有我这么一个妹妹。” 童唯安把她的有些夸张的抱怨听得一清二楚,也只能苦笑。 许承朗立刻就要为女友打抱不平:“这就是安安姐你的不……” “我出去抽根烟,你们慢用。” 许承则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出去。 短暂的沉默中,许承朗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家大哥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却有些摸不着头绪,而对面的童唯安温和的笑着帮沈嘉昱布菜,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今天只化了淡妆,许承朗定定的看着她的笑脸,脑子里好像突然飞快地闪过些什么,然后,许承朗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安安姐的大学……是在c市读的?” 童唯安抬头看他:“对啊,怎么了?” “没怎么,总觉得安安姐面熟呢,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 童唯安对他目光里的探究不置一词,只是笑。 那晚的酒会和今天的晚餐,许承则的言语动作,包括刚刚言语涉及这个孩子的年龄问题时,许承则所有的不易察觉的反常,都一帧又一帧,在许承朗的脑海里越发清晰起来。 ……不会吧?! 吃完晚餐天色已晚。童唯安拉着沈嘉昱的手出门:“澄澄,让许承朗送你回家。你和姑姑说一声,我这几天有事,先不回老宅了。” “安安姐住哪儿?”许承朗问得有些突兀,林微澄恍若未觉:“兰苑。” “太好了,”许承朗不太敢看许承则的脸色,只是试探性地问童唯安,“我哥喝了酒没办法开车,我又要送澄澄,不太顺路,我哥住的地方离兰苑不远,能不能麻烦安安姐送一下?” 童唯安早在他问自己住址的时候就猜到了他打什么主意,此时看着他身后的许承则,正想着该如何拒绝,许承则已经走了过来,双手插袋,神色漠然:“那就麻烦童小姐了。” 林微澄坐上许承朗那辆有些骚包的法拉利之后,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扔给他:“喏,今天来吃饭的路上安安姐让我给你的,你转交给承则哥,修理费。” 许承朗深深看了她一眼:“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林微澄笑了一声,却莫名的带了几分冷意:“谁和你们是一家人。”说完之后便是少有的沉默。许久之后见她仍不说话,许承朗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怎么了?” 林微澄这才扭头看他,目光犀利:“你哥和我姐,怎么回事儿?” 许承朗心头一紧,随即笑道:“什么怎么回事儿?” “你少跟我装傻!”林微澄脸色并不好看,“他们明明前几天才认识,怎么今天两个人之间气氛那么怪?你当我二百五吗?” 许承朗听她这么说,反倒笑了:“我的林大小姐,别说他们两个之间没什么,就算真有点儿什么,你觉得这种事他们会告诉我吗?” 林微澄咬着下唇,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也不是没有道理。” 许承朗暗暗松了口气,故意把车速放慢了些。林微澄有所察觉,却并不说破。她低声哼着一首英文歌,神色轻松,过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突然开口:“你以前见我姐是在c市吗?” “对啊,我记得那时……”许承朗脱口而出,直到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才傻了眼,一个刹车把车停到了路边,动作僵硬的转身看向林微澄,“澄澄……” 林微澄的眼神已经完全冷了下来,看着一脸为难的许承朗,一字一顿:“你哥和我姐,到底怎么回事?” “你该下车了。”童唯安把车停在路边,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一直闭目养神的许承则,而对方没有丝毫反应。 童唯安知道他不可能睡着,但是怕吵醒副驾驶上早已睡着的沈嘉昱,她只能转过身子,耐着性子压低了声音:“许承则。” 许承则毫无预警的睁开眼,目光清醒而深邃:“耍我让你觉得很得意?” 童唯安回过身子,不再看他:“我并没有想到许先生竟然真的会因为这种小事困扰。” 许承则指尖轻轻敲击着座椅,神情喜怒莫测:“安安,我们有几年不见了?你到底还是比以前长进多了。” “你该不会以为我对你旧情难忘,故意想吸引你的注意力吧?”童唯安只觉得可笑,“许承则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那就不要再用这种恶劣的玩笑来试探我的底线。我不是林景迟,会对你无限度的忍让。”许承则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没有温度的笑意,“乖。” “许承则……”童唯安怒极反笑:“你给我滚。” “我那时候最多也就十六七岁,过去这么多年,具体的真记不清了……”许承朗本就有些做贼心虚,见林微澄不说话,更是恨不得赌咒发誓,“那时候大哥经常要过去c市那边处理公司业务,我有一次从c市转机的时候去找他吃饭,正好见到安安姐从他的住处出来。我只知道这些……澄澄,我说的都是真的!” 林微澄一直沉默地听着,听到这里,声音轻飘飘的:“没别的了?” 许承朗神色郑重:“嗯。” 林微澄不再说话,车里再次陷入沉默,许承朗默默开着车,一直到林家老宅门口,也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第4节 许承朗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在从c市转机的时候见到的童唯安。那时候他在许承则的住处刚洗完澡,正闹着要许承则带他去吃c市的特色菜,一个女孩子已经径直打开家门闯了进来。 那个女孩子……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皓齿明眸,正是不施脂粉也依旧动人的年纪,所以即她使脸色苍白,眼角带着泪痕,许承朗也依然觉得她很好看。可他素来凉薄的大哥却只是冷着脸让自己先下楼。 彼时许承朗还是少女们竞相追逐的俊朗少年,得来的太过容易,所以从不曾了解求而不得的痛苦,所以他并不理解那个女孩子神色里那种孤注一掷的孤勇,他带着些好奇,默默起身和哪个女孩子擦肩而过,走出门外回身关门的那一瞬间,他听到那个女孩子有些沙哑的声音。 “许承则,是不是即使我告诉你我怀孕了,你也还是要跟我分手。” 那一年,童唯安二十一岁。 ☆、第6章 chapter6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沈嘉昱,童唯安一大早就起床做了早餐,然后喊沈嘉昱起床。 沈嘉昱穿着小熊睡衣,睡眼朦胧的站在卫生间门口刷牙,嘴里含混不清:“过两天我就放寒假了,到时候你就不用起这么早了,我睡醒之后自己把头天晚上的饭菜热一下就可以。” 童唯安把热好的牛奶端到餐桌上,回过身看他:“说的自己跟个小可怜儿似的。“ 沈嘉昱耸耸肩,回洗手间漱口。童唯安跟过去,倚着门看他:“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等你放了寒假,上午乖乖在家写作业,中午去杂志社找我一起吃午饭,下午就在那边玩,晚上咱们一起回家。“ 沈嘉昱从镜子里看着她:“我爸让你照顾我,你这是监视吧?“ 童唯安一巴掌拍过去:“这就是我的照顾方式,有异议也得憋着。“ 沈嘉昱一脸的少年老成:“你都不需要约会吗?“ “……”童唯安转身走向餐桌,“你爸说你爷爷奶奶最少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他自己归期未定。” 沈嘉昱也已经洗漱完毕,走到餐桌前坐下:“你每次一说不过别人除了胡搅蛮缠就是威胁。” 童唯安咬牙切齿的拍桌子:“吃饭!” 童唯安接到林微澄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把沈嘉昱送到了学校、正驱车开往杂志社的路上。路有些堵,即使是常态,但很多人急着上班难免心急,于是童唯安耳边汽车的鸣笛声一时此起彼伏,耳机里林微澄的声音听起来就有些不那么真切。 “澄澄?这么早,真不像你的风格。”童唯安打趣。她对林微澄这通电话的目的心知肚明,但林微澄不开口,她就只能避重就轻。 “安安姐……”林微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你在去上班的路上?” 童唯安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声音不对,晚上没睡好?” 林微澄踟躇许久,还是不知怎么开口,她甚至开始生自己的气,埋怨自己为什么冒冒失失的打了这个电话。 “再睡会儿吧,还早呢。如果睡不着,就起来吃点东西。”童唯安认真建议着,“不是喜欢吃陈嫂包的馄饨么?那就……”“安安姐。” 林微澄突然打断了她,童唯安不再开口,电话那头却没了动静。就在童唯安以为林微澄会把这份沉默一直保持到最后的时候,林微澄小心翼翼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安安姐……其实我二哥人不错的。” “什么?”童唯安一愣,竟是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林微澄却似乎突然就有了底气,语气也不知不觉自然了起来:“我其实一直怀疑我二哥和你作对是因为对你有意思,你看他也算是要财有财要貌有貌了,你真的不打算考虑看看吗?” 童唯安险些要笑出声来,听着电话那头的林微澄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满口都是林景迟的好处,神色也就越发柔和起来:“我亲爱的小媒婆,你不觉得你二哥有时候冷冰冰的样子和许承则很像吗?” 林微澄一时哑口无言,只听到童唯安轻轻浅浅的叹了口气:“我现在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而且就算真的要谈,我也希望对方是个温和妥贴的人……这样踏踏实实的才好。” 童唯安几句话说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林微澄却莫名的想哭。她忍了又忍,吸着气勉强笑道:“对啊,你才二十七岁,着什么急嘛!不过这话你可不能让我妈知道,她现在简直就是更年期综合症,知道你这么想会气疯了的。” 童唯安挂了电话,笑意慢慢淡了下来。 童唯安一路恨不得把油门踩到底,可终于到了杂志社的时候,还是迟到了。她急匆匆的进了门,有同事迎面看到她,笑着使了个眼色,低声报信儿:“主编没来呢。”她这才松了口气,打完卡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旁边工位的小女孩就过来打招呼:“童姐今天怎么这么晚?” “堵车啊。”童唯安随口抱怨了一句,把大衣脱了下来随手搭在椅背上。 “赵姐好像有事儿找你,都过来问你两回了。” 童唯安点点头:“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找她。” 童唯安所在的这家杂志社,旗下几本社科类杂志虽然受众小,但在业内却是有口皆碑,主编是个唐僧般的老好人:心善却啰嗦,同事之间的人际交往也还算简单。可是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她开的车,住的地段,时间久了难免不会惹人非议。童唯安发现苗头之后,也不等别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就找了个机会“无意”间表明:车和房全都来自父母去世前一些有限的积蓄,从此之后耳边果然清静了许多。 童唯安的一杯玫瑰花茶刚刚泡好,办公室主任赵菲已经走了过来:“我的大小姐,你可终于来了。” 童唯安笑着站起身来,故意俏皮的眨眨眼:“赵姐你这是非要让社里的人全都知道我迟到么?” 赵菲知道她开玩笑,也不多说什么,拉着她走进了不远处的茶水间,顺手就关上了门。 “上次我和你说的事儿你想的怎么样了?”赵菲开门见山,倒叫童唯安十分诧异:“啊?” “啊什么啊?”赵菲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童唯安扑哧一乐:“主要你一点儿提示都没有,一下子就扔过来这么一句,我能不懵么?” 赵菲抬手就想掐她:“我家老吴那个同事,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你上次说你回去考虑考虑,怪不得到现在一直没有动静,敢情你是忘了?” 童唯安忙躲开她的手:“原来你说这件事儿!我想起来了。” 赵菲收回手,在一旁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这两天我也把情况又仔细打听了一下,那个小李比你大两岁,长得一表人才,工作能力也很出众,老吴说领导很赏识他。只不过他家里条件不太好,父母都是退休工人,身体也不太好,所以房子的问题……” 她没有再说下去,童唯安已经听明白了,也不说话,赵菲见她沉默,以为她心里不愿意:“按理说你条件好,人长得也漂亮,小李的条件不算突出,可现在的人都现实的很,不仅年龄学历、长相气质,父母职业其他的方方面面都要挑……” “我知道。”童唯安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小李那个人我见过几次,人斯斯文文的,性格也特别好。”赵菲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只是见个面而已,你要实在看不上,我再帮你推了。你过了年就二十八岁了,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有什么不好的?” 见面的时间就这么定在了第二天中午,地点是和杂志社隔了一条街的一家环境清幽的西餐厅,童唯安出于礼貌,提前了十多分钟,但她到了指定座位的时候,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已经坐在那里了。 “童小姐?”对方见她走过来,见童唯安轻轻颔首,礼貌的站起身伸出手,“我叫李明航。” 童唯安也伸出手:“童唯安。” 对方一身藏蓝色西装,白皙清瘦,微微笑着,不疏离也不过于热络,果然是赵菲说得斯文俊秀的模样。 童唯安把大衣递给一旁的服务生,因为只是给领导面子走过场,所以并没有特意打扮,黑色羊绒大衣里面是一条dior浅蓝色连衣裙,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 两个人重新坐好,要了两杯咖啡。服务生离开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开口,一时之间气氛尴尬了下来。童唯安最怕尴尬,正犹豫要不要自己先开口的时候,李明航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抱歉,是不是让童小姐觉得尴尬了?” 童唯安一时不知点头还是摇头,李明航笑道:“我刚刚只是在好奇,因为看起来童小姐似乎并不需要靠相亲这种方式……”他慢慢斟酌着用词,童唯安见他言语直接,笑容里倒是少了几分做作:“赵姐是我们办公室主任。” 李明航恍然,眼角带笑:“虽然这么说会让童小姐觉得我是为了面子,但实际上,如果不是吴哥天天在我身边唠叨……” 点到即止,童唯安点点头:“虽然你说了前提,可我仍然觉得你是在为你自己找面子。” 李明航笑声清朗:“如果我没有直接问,童小姐打算怎么对待这次相亲?” 童唯安的神色也轻松了许多:“难道李先生觉得,会见识到什么狗血的小说情节么?比如装粗鲁,装拜金……装怀孕?”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笑了起来,“你尽管放心,为了摆脱麻烦我最多抹黑自己,但绝不丑化。” 李明航想了想,笑道:“那你之前已经想好怎么在你主任面前抹黑自己了?” “完全没有。我刚才的意思是说,我只有面对大麻烦的时候才会选择这么做——说的更直接一点,相亲这么点小事儿还是不至于的。”说着说着,她已经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比如……如果李先生性格不是这么直爽,我在赵姐面前需要抹黑的,大概是你。” 李明航大笑起来。 身旁经过的人微微侧目,童唯安察觉到对方的注视,抬头看去,视线相对,两人俱是一愣。 “你是……童唯安?” ☆、chapter 7 童唯安看着面前的人,和自己相仿的年纪,一身prada职业套装,长发高高挽起,妆容精致。她微眯了眼在记忆里搜寻着对方的名字,迟疑的问出声:“周宁?” 周宁笑容极为干练:“好久不见了,童唯安。” “确实好久了,怪不得都说时间是把杀猪刀——”童唯安也笑,“你这么让我记忆深刻的人,我竟然一时都叫不出你的名字。” “六年了吧?你还是这么漂亮。” 童唯安并不在意她的夸奖里几分真情多少假意,一律照单全收:“你难道不觉得我比以前更漂亮了?” 周宁的目光被一旁低笑出声的李明航吸引过去,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几眼,童唯安见不得她这样的眼神,于是大大方方的介绍道:“这是我朋友,李明航。明航,这是我大学同学,周宁。” 两个人礼貌的握手,交换名片,周宁也伸手递给童唯安一张,童唯安拿在手里并没有看:“今天真是不巧的很,没带名片出来。” 周宁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不要紧,我平时其实也不喜欢随身带这些的。听说你前几年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腿好了么?” 童唯安神色如常,周宁不等她开口就先不好意思起来:“瞧我,好端端提这些干嘛。” 童唯安闻言轻笑:“你有什么不能提的,又不是你撞的。” 周宁也笑起来:“你不仅比以前更漂亮,也比过去诙谐多了。” “很荣幸——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的话。” 周宁正要说什么,包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并不接听,只是看了看就径自挂断,重新看向童唯安:“我今天还有事,改天约你喝茶。你电话多少?” 童唯安也看着她:“周宁,你觉得真的有必要么?” “瞧你,有时间约会,却没时间和老同学沟通感情。我可是要拼命挤出时间才能有功夫找你叙旧的,“周宁姿态、语气都极为亲昵,“我现在是承则的助理,他工作起来多拼命你是知道的,我们这些他身边的人也是跟着遭殃,忙起来恨不得喘口气的时间都觉得奢侈。“ ……许承则的助理么?童唯安想要冷笑,却并没有做出任何表情,此时,她听见李明航笑道:“周小姐这工作听起来倒像是高危行业。” 童唯安不由自主的朝李明航看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周宁丝毫不被二人影响,笑道:“可不是,谁让我跟了这么一个工作狂呢?”说着,也不再停留,挥手和他们道别。 “周宁。”童唯安突然出声叫住转身离开的周宁,周宁回身看她,倒似乎是意料之中的模样。童唯安语气轻快,表情却是一本正经:“你皮肤不够白,米白色的套装很不适合你。” 李明航低下头,掩饰似的咳嗽了几声,周宁脸色微变,看了童唯安半晌,终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童唯安重新坐下,指尖在李明航面前的桌上轻轻敲了敲:“李先生,作为一个绅士,你刚刚的表现似乎不够礼貌。” “如果不是为了配合我的相亲对象,我想我会比刚刚绅士的多。”李明航抬起头来,好整以暇的看着童唯安,“而且……如果我没记错,刚刚童小姐把我介绍给老同学的时候,语气似乎并不这么生疏。” 童唯安听了,不做任何毫无意义的心虚表情:“实在抱歉,让你遇到一出这么俗□□血的戏码。”说着,看了看手中周宁的名片,随手丢在了一旁。 李明航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揣度着她的用词,笑道:“多年后的情敌交锋么?” 童唯安反问:“为什么俗□□血的关系就一定要是情敌呢?毕竟女人之间单纯的厌恶是很正常的。“ 李明航扬了扬自己手中那张名片,童唯安暗自叹服他的敏锐,自嘲道:“如果没记错,你对面坐着的人目前还算是你的相亲对象,即使她曾经有过一些狗血经历,我也很不理解李先生现在这种兴趣盎然的眼神……到底是为什么。“ 李明航神色间的笑意却越发磊落:“大概是因为童小姐的前任名头太响,我的自信并不足以让我敢于对童小姐表示我的好感吧。” 童唯安想要反驳,可却并不知该从何说起。在她看来,对面坐着的男人,其实是个太容易让人有倾诉*的人,可如今在这样的场合相遇,她终究没办法多说更多。 和李明航这种性格的人吃饭,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最后李明航礼貌而坚决的拒绝了童唯安aa的要求,两人友好道别,甚至约了改天一起吃饭,然而这个“改天”究竟有多么的遥遥无期,他们彼此间都心知肚明。 由于周宁的突然出现,刚刚的相亲显得越发荒诞。童唯安从餐厅出来,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天阴沉沉的,街角吹过的北风如同她的心情般凛冽而萧瑟。在国外的那几年,即使衣食无忧,可每每童唯安站在街头,肤色各异的行人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仍然有一种巨大而茫然的惶恐。而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这种无处可去的窘境,并不取决于,她到底站在哪块土地上。 童唯安取了车,一路开往郊区的墓园。 童唯安到达墓园的时候,天已然更加阴沉,风却是停了,已经开始有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下来,她怀里抱着一束妈妈生前最喜欢的鹤望兰,和两瓶爸爸最爱的绍兴花雕,沿着墓园长长的台阶拾级而上。 父母二人温馨甜蜜的合照镶嵌在冰冷的黑色墓碑里,童唯安把花和酒放好,坐在一旁,抬手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语气轻松:“我又来烦你们啦。” 第5节 她打开两瓶花雕,其中一瓶轻轻洒在碑前一些,放在一旁,拿起另一瓶,直接对着瓶口喝下一口,将最近的遭遇的讲给父母听,明明清醒的很,却说的颠三倒四杂乱无章。 直到她说够了,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的台阶上,许承则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甚至疑心自己喝醉了,可手中酒瓶的重量提醒自己,刚刚也只不过喝了一口而已,可她抬头再看向许承则,发现他依旧站在那里。 没有醉,也不是梦。 她默默看着许承则迈步朝自己走过来,那一刻时间似乎停止不前。她突然记起曾经两个人一起看的老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说,我们的王子会穿越大河、沙漠和草原,前来相见。那时候他们刚刚结束一个吻,童唯安握着他的手,甜蜜而坚定:你就是我的王子。 曾经的王子已经成为如今站在她面前冷漠而坚忍的国王,让她宁可悉数摒弃一切过往,只希望从没有遇见过他。 童唯安看着许承则在自己面前站定,目光复杂到她竟有些不敢面对,下意识的低了低头,问:“来看奶奶么?” “嗯。”许承则语气疏淡。 童唯安没有再开口,她放下手中的酒,抬起头时,视线却又撞进许承则古井一般深沉无波的眸光里,也许是此时此地的空气原本就过于凝重,两人默默对视许久,各怀心事,倒是不见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 “雪大了,回去吧。” 许承则看着蜷坐在墓碑前的童唯安,打破沉默。童唯安难得乖顺的点点头,起身时右腿一阵刺痛,险些重新摔回去。她勉力支撑着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膝盖,向前走去,许承则一言不发的看着,发现她右腿有明显的不自然,还未及开口,童唯安已经自顾自的笑道:“腿麻了。” 雪越下越大,童唯安腿部的不适感已经越发明显,随着步子越来越慢,她已经开始后悔刚刚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太久。 “安安。”许承则站在台阶下面回头看她,“示弱对现在的你来说,就那么难么?” 童唯安被他轻轻一句话钉在原地,愣愣的看了他许久,直到被飞到眼前的雪花阻隔了视线,她才听到心底那个自己都有些陌生的声音轻叹道:对啊,就在我几乎完全放弃了我的自尊求你回头之后。 “怎么,如果我现在说我腿疼,你要背我么?” 前几次的见面童唯安已经明白,如果她不率先挑衅,那么她和许承则之间,是很可以和平相处的——是她忍不住。因为她想不清楚一个带给自己诸多痛苦的人为什么可以毫无愧疚之心的站在自己面前,许承则的泰然自若让她不能忍受。 童唯安看向许承则,唇边的笑意到底还是带了挑衅的意味。 她不愿意忍受。 许承则看着童唯安因疼痛而苍白的脸,终是迎着漫天的风雪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转过身去,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上来。” ☆、chapter 8 背上的重量似乎并不比六年前更重,许承则步伐缓慢,随即又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啼笑皆非。六年,简单十笔就能轻松写就的字眼,可落在时钟上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已经足够消磨所有的爱恨。曾经童唯安赋予他的痛苦耻辱早已不那么深刻,可他仍是没有想到,在如今天色将晚的寂静墓园里,他的心还是会有刹那的柔软。 童唯安伏在许承则肩头,呼吸清浅。两个人的沉默将时间无限延长,许承则走到墓园门口的时候,地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积雪。 到了停车场,许承则把童唯安放下来,童唯安觉得头脸潮热,努力忽略头重脚轻的眩晕感,朝自己的车走去。 许承则一言不发的从身后拉住她,把她塞进了自己的车。 童唯安知道自己有些发烧,而且已经被他一路背了下来,此时再拒绝坐他的车也未免太矫情,于是自觉的把椅背调低了些,系好安全带,看了看正准备开车的许承则,原本想问他车里有没有毯子,但话到嘴边,到底没有问出口,只是闭上眼睛之后报了地址:“如果不麻烦的话,请把我送过去,快到时间要接阿昱放学了。” “你的那个孩子倒是上心的很。”许承则看她一眼,“难怪承朗会以为他是你的私生子。” 童唯安双眼微睁,与他对视一眼,重又闭上,声音凉凉的:“我哪里有这个福气。” 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话。 由于下雪,一路上许承则车速并不快,童唯安裹着大衣安安静静的躺在座位上,偶尔睁开眼,看许承则面无表情的接打电话处理公司业务,声音平静而专注。车里空调开得很足,童唯安终于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许承则的车已经开进了市区。童唯安醒过来,她睡意昏沉的从大衣口袋里翻出手机,看见林景迟的名字,迟疑了几秒钟,接起来:“二哥?”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你现在在哪儿?” 林景迟劈头盖脸的质问让童唯安有些烦躁,她稍稍坐直了身子:“我什么时候连行程也要向二哥汇报了?” 林景迟没有回答,一时之间电话那头传过来的只有呼吸声,童唯安克制着不耐揉了揉眉心,让语气尽量显得平和:“我刚刚睡着了,没有听到。二哥,你有事吗?” 林景迟的声音有些难以言说的阴沉:“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忙着相亲,不想被人妨碍。” “你怎么——”童唯安愣住,随即又惊又怒,“你去过杂志社了?林景迟,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永远如此,从多久以前开始呢?好像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童唯安对他始终疏离而防备……电话那头的林景迟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我联系不到你,打到杂志社时你同事无意间提起的。澄澄她……”“安安,空调是不是需要调低一点?” 林景迟的呼吸仿佛被瞬间冻结——电话那头刻意压低的声音透过听筒一字一句的传过来,模糊而暧昧。 许承则。 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路边,许承则探身过来,在童唯安身旁贴近她举起的手机,言语间温热的呼吸让童唯安毫无防备,手机险些从手中滑落,而电话那头已然一阵忙音。 “许承则你搞什么鬼?” 许承则勾唇微笑,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讥诮:“你猜林景迟现在会是什么心情?” 童唯安看着他,眉目间恼意微现:“你到底什么意思?” 此时林景迟的电话却再次打了过来,这明显并非他的行事风格,童唯安心头一紧,迅速接起电话。 “澄澄出事了,你尽快回来。” 林景迟声音克制,童唯安甚至来不及问出口林微澄到底怎么了,电话已经被再次挂断。 而彼时挂断电话的林景迟目光阴郁,死死握住手机的手上青筋爆出,下一秒,手机终于被狠狠砸向墙角。林景迟站起身来,压抑着心头的怒气朝门外走去。 直到林微澄的手机被拨打了三遍依旧提示关机,童唯安才意识到恐怕林景迟刚刚所言非虚,她心里有些慌,忍不住催促许承则:“能不能开得快一点?” 许承则目光直视前面,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如果你指的是现在这种路况……我可以理解为,你另一条腿也不想要了吗?” 童唯安几乎下意识地想问他怎么会知道,但话未出口便知多余,当时了解她具体情况的人不多,可周宁绝对算一个,许承则的知晓,除了让曾经的自己显得更加可悲,还能怎样? 许承则的车到底还是在沈嘉昱放学前抵达了目的地,可沈嘉昱学校门前家长们的车几乎堵了大半条路,童唯安平时尚有耐心等待,今天因为担心林微澄的事情分外心急,不顾体温的升高和右腿不适,下车步行穿过拥挤的路口。地上的雪被行人踩实了些,更加难行,她甚至两次险些滑倒在雪地上,才终于走到学校门口。 童唯安站在家长之中等了几分钟,放学铃声倏然响起,涌向校门的学生们犹如潮水一般,童唯安好不容易在人群中看到沈嘉昱的身影,挥手喊道:“阿昱!” 沈嘉昱听到声音,朝前方张望片刻,终于发现她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地上滑,走慢点儿!”童唯安迎上去,摸了摸他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小脸,轻轻拍掉他肩头衣袖的落雪,笑着问,“冷不冷?” “不冷。”沈嘉昱拉住她的手,“干妈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车里刚刚太热了。”童唯安并不想让沈嘉昱为她担心,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牵着他小心翼翼的走过雪地,走向许承则的车。 许承则的车再次启动,开往林家老宅的方向,他偶尔从后视镜看着陪沈嘉昱一起坐在后面的童唯安:她一上车便掏出手帕,细心妥帖的帮沈嘉昱擦拭着发梢的残雪,最后嘟囔了一句:“明天去给你买顶帽子。” “不要,丑死了。”沈嘉昱却皱了眉,嫌弃的很,“现在哪里还有戴帽子的人。” 童唯安一巴掌拍过去,他机灵的躲了,明知道开车的叔叔就是前几天一起吃饭时见过的那一个,仍然故意出童唯安的糗:“干妈,这个叔叔就是你今天的相亲对象吗?” “……” 正暗暗为林微澄担心的童唯安几乎被他一句话雷倒在地,一时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不是。”她咬着牙回答,眼风扫过去时,正襟危坐的沈嘉昱看起来人畜无害,无辜极了:“那为什么叔叔开车的时候还一直看你。” 童唯安有片刻的失神,却克制住了想要看向许承则的冲动,只是淡淡笑道:“因为叔叔和干妈认识很多年,即使相看两厌还是免不了有纠缠,叔叔觉得厌烦,干妈也是。” 沈嘉昱年纪终究太小,不能理解她话里复杂的情绪,他只知道干妈一直在笑,却似乎比哭更难过。 “安安你可算是回来了!”童唯安进门的时候,陈嫂神色不安的迎上来,一边接过她的大衣一边低声说,“澄澄出了点事,景迟发了好大的脾气,现在澄澄……这是?”陈嫂话说到一半,突然注意到童唯安领进来的小男孩,表情惊讶。 童唯安来不及多说,嘱咐了沈嘉昱几句,又吩咐了陈嫂照顾他,随后匆匆上了楼。 她上楼之后,恰逢童玉和姑父林森相携从林微澄房间出来,童唯安和他们打了招呼,比起童玉有些忧虑的疲惫神态,林森的面上反而一时看不出太多情绪。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林森语气温和,反倒安慰童唯安,“不用担心,秦医生他们已经都来过了,澄澄没什么大碍,进去看看她吧。” 林微澄的房门半掩,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传出,童唯安推门进去,正靠坐在沙发上假寐的林景迟睁开眼,淡淡说道:“回来了?” 童唯安见他神态如常,便也只当做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点了点头,朝里面林微澄的卧室走去。 昨天还好端端的林微澄此时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她头上、手臂都裹了厚厚的纱布,额头的纱布下隐隐透出血迹,脸颊也有擦伤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童唯安几乎惊叫出声,却下意识的用力伸手捂住嘴,心疼和愤怒让她一时难以继续迈动脚步,暗自责骂自己为何不能再早一点赶回来。 “伤都不碍事,只不过她受了些惊吓,打了镇定剂才睡着。”林景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童唯安回身看着他,垂下的手紧攥成拳,指甲几乎刺破掌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景迟点了一根烟,嗓音低沉:“她回学校拿些东西,回来的路上遇到抢劫,幸好有人撞见,又及时报了警,不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林景迟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足让童唯安听得心惊肉跳。 “你不是向来喜欢扮演贴心表姐么?”林景迟的话头毫无预兆的转到童唯安身上,“怎么,到底还是忙着和许承则厮混更重要?” ☆、chapter 9 童唯安身心俱疲,完全没有心力再应付林景迟:“我回房间换衣服,一会儿再来看澄澄。” 她朝门外走去的时候经过林景迟身边,却在下一秒就被林景迟猛地一把拉住,狠狠掼倒在沙发上,原本就发烧的童唯安更是头晕脑胀,用力挣扎着要起来,低斥道:“发什么疯,你放开我!” 林景迟轻易就钳制住了她,手上的力道似乎要将她捏碎一般:“童唯安你是不是犯贱,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还是要和当初甩了你的男人搅合到一起去。” “你他……”童唯安的脏话几乎破口而出,克制许久,冷冷地笑了起来,“二哥不累么,不仅要管公司和家里,还要管继母的侄女犯不犯贱。” “许承则究竟有什么本事,”林景迟眸光阴鸷,“让你因为他,每次都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激怒我。” “二哥这么容易生气,无非是因为……我犯贱的对象不是你。” 童唯安的话阴冷如刀,直刺林景迟的要害。 自从挂断童唯安电话之后,林景迟心头就烧起来的那把火,终于有了燎原的趋势。 童唯安疑心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林景迟撕碎,她看着林景迟越来越近的脸,挣开了的左手缓缓朝着旁边茶几上的烟灰缸伸去。 房门在此时被人毫无预警的推开,门前的许承朗看着眼前姿势暧昧的两个人,一时傻了眼,不知该进还是退。 林景迟松开童唯安,面色阴沉的站起身来,童唯安心内松了一口气,见许承朗的神情似乎比他们二人还要尴尬,也没有同许承朗打招呼,直接出了门。 童唯安回房换了衣服,找来退烧药吃了,下楼找沈嘉昱时被陈嫂告知他被林森夫妻俩带去书房玩儿了,她知道沈嘉昱向来不是寻常顽劣的熊孩子,于是并不担心,正要回房休息时,见到许承朗下楼,这才和他打了个招呼:“澄澄还在睡?” “嗯。”许承朗看起来依旧忧心忡忡,“今天太晚了,我明早再来看她。” “路上开车小心点。” “安安姐。”许承朗走了几步回头看她,“你下午和我哥在一起么?” 童唯安眉头微皱:“劳烦他当了一趟司机,算是符合你对‘在一起’这三个字下的定义么?” 许承朗见她语气不善,一时哑口无言,童唯安不再看他,转身上楼。 童唯安请了几天假,带着沈嘉昱在老宅陪林微澄。林微澄的内心比他们想的还要强大许多,最初的脆弱极快消散,养伤的日子在大家众星捧月般的呵护中,倒是过得有声有色。 “你正好趁着这些日子有时间,乖乖去做几次理疗。” 第6节 秦医生一大早过来给林微澄换完药之后,帮童唯安检查了一下右腿的情况,作为童玉的故交,她对童唯安向来亲厚,此时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童唯安,神色不豫的训斥:“是不是不疼到一定程度你都不肯说?你的腿真不想要了是不是?以后除了夏天,所有季节一律不许穿裙子!” 已经听秦医生骂了半天,童唯安求助似的看向童玉,童玉低头喝茶,只当做没看见。刚换完药的林微澄故意夸张了的叹了口气,荒腔走板的念着《哈尔的移动城堡》里的台词:“如果不美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已经放了寒假的沈嘉昱正坐在童玉身边吃蛋糕,此时抬头认真的看了看林微澄:“澄澄阿姨你也需要面对这种难题吗?” 林微澄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当然不需要……”“哦。”沈嘉昱了然的点点头,“澄澄阿姨很坚强。” 童玉险些被茶水呛到,连素来严肃的秦医生都忍俊不禁,童唯安笑出了声,抱着沈嘉昱就亲了一口,被沈嘉昱手里的蛋糕蹭到衣服上都毫不在乎。 “……安安姐!”林微澄被噎得咬牙切齿,“你看这个小鬼被你给教成了什么样子!” 童唯安一脸无辜:“关我什么事,你找沈锐算账去。” 林微澄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重复了一遍童唯安说出口的这个名字:“沈锐?” “……我爸。”沈嘉昱好心的解释道。 林微澄还要再说什么,童唯安已经先她一步站起身来:“我看你这两天已经好多了,我这就去给许承朗打电话,让他过来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这几天许承朗几乎天天来报道,烦的林微澄简直一听许承朗的名字就要头疼,好不容易今天没有来,她听童唯安这么一说,急的险些要跳起来,动作有些大扯动了头上的伤口,“哎呦”一声又坐了回去。 童玉忙按住她不让她再动,童唯安一面上楼一面笑:“怎么我一提许承朗,你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自然没有这么无聊,原本也不过是打算回房换衣服,可经过林森的书房门口,半掩的房门里林森的声音却让她轻松的心情瞬间转变。 “什么叫很可能不是抢劫?” 童唯安放轻脚步,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前,林景迟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市局王局长亲自过问了的,被抓住的是那一带的惯犯,交代的清清楚楚,那天确实是盯上了澄澄,可碰巧发现澄澄身后有人跟着,怕弄巧成拙,所以最后根本就没有动手。” “澄澄平时人际关系简单,怎么可能得罪人,只怕还是冲咱们来的。” 书房内没有人再说话,一时静默下来。童唯安正想着流窜作案和报复性伤害哪个可能更大,似乎脑海里有什么念头她还未及细想就已经一闪而过,此时林景迟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市局那边也并没有完全排除流窜犯罪的可能,但……以防万一吧,这几天您和童姨出门的时候我会派人跟着,澄澄最近养伤,不让她出门倒好办,至于安安……只怕我的话她未必会听。” 林森的笑声就颇有了些调侃的意味:“怎么,终于也有你做不到的事了?” 童唯安原本有些疑问想要直接敲门进去问清楚,可听到话题谈及自己,不想再继续听下去,所以并没有在意林景迟接下去说了什么,转身离开。可没走出多远,身后的关门声就传了过来,她毕竟心虚,并不想回头,可想到刚刚心底的疑问,到底还是停住了脚步。 林景迟正站在走廊里看她,他见到她背影的那一刻,就知道刚刚的对话很可能已经被她听见了,此时见她回头,他的目光也并没有丝毫躲闪。 楼下林微澄的说笑声清晰入耳,童唯安看着林景迟,压低了声音:“最近林家在生意上得罪什么人了?” “这些事你不要管,我会处理。”林景迟难得的语气平和,“既然已经听见了,那这几天就先不要出门了。” 童唯安仍然盯着他:“那我去问姑姑?” 林景迟的耐心顷刻消失:“这些都是男人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吧!” 童唯安思绪纷乱的回到房间,坐立不安。把所有事从头到尾重新想了一遍,她拿起手机沉吟许久,最后又放了下来。 然而她只要一想到那天满身伤痕的林微澄,总是难免后怕,所以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可要按号码的时候却忍不住自嘲般的笑了起来。 童唯安从通讯录里找出许承朗的电话,很快接通之后也不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许承朗,方便的话……把你哥电话给我,我有急事找他。” “安安姐?”许承朗抬头看了看餐桌对面的大哥,“我哥就在我旁边,需要我把电话直接给他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许承朗伸手把手机递过去:“哥,安安姐说有急事找你。” 慢条斯理的切着培根的许承则头也不抬:“什么事让她直接说。” 许承朗有些无奈的收回手:“安安姐,我哥……在忙,你有什么事?” 听着听筒里童唯安同样辨不出喜怒的声音,许承朗深吸一口气挂了电话,见自家大哥仍旧神色淡漠的吃着早餐,伸手就拿过他的手机,按了一串数字之后拨出去,那边童唯安一接通,他就把手机扔到许承则面前,迅速的逃之夭夭:“这个传声筒以后谁爱做谁做,烦死了!” 许承则拿起桌上的手机刚要挂断,童唯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许承则?你在听吗?” “什么事。” “许承朗在你身边吗?” 许承则看了一眼许承朗逃走的方向,皱眉问道:“你的急事和他有关?” 少顷,童唯安有些迟疑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我想问你,夏柯……是个什么样的人?” ☆、chapter 10 “你的意思是说,你怀疑夏柯?” 许承则的声音听起来对童唯安的怀疑很有些不屑一顾的意思,童唯安知道自己的怀疑其实没有任何依据,许承则也向来对女人所谓的第六感嗤之以鼻,可她在书房门口听到那段对话之后,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这个只听许家兄弟提起过一次的名字。 柔弱的、有心计的、许承朗的青梅竹马——夏柯。 “澄澄人际关系很简单,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也从来不去,她不可能得罪人。”童唯安解释道,“我知道流窜作案的可能警方并没有排除,可如果一旦真的是有人存了害澄澄的心,这次的事就很可能重演。” 童唯安的担心不言而喻,许承则放下手中的餐刀:“可是据我所知,这段时间夏柯都因为心脏问题在医院接受治疗,即使知道了这件事,你也依然相信你的所谓‘第六感’吗?” 童唯安一时语塞,她没有料到得来的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许承则却似乎看穿了她的不甘心:“夏柯的生日似乎就在下个月,夏家和林家生意上也有往来,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倒不如亲自去看一眼。” 夏珂的生日宴会在桑南河边的别墅里举办,a市寸土寸金的地方,法式风格的联排别墅极尽奢华,童唯安下车的时候,几乎被眼前的富丽堂皇晃了眼。 “来之前你并没有告诉我今天的场面这么盛大。”童唯安下车后挽上林景迟的手臂,姿态亲密,言语疏离。这种场合她到底还是忤逆了秦医生的要求,不过一身的黑色抹胸长裙显得中规中矩,让她深觉站在夏家锦衣华裳的宾客中间,显得不够正式。 “你之前都不做功课么,夏雪洲白手起家,又取了地产巨头何盛淮的女儿,几年前进军电商界,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林景迟见她难得的踟蹰,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夏家的豪宅,轻轻一笑,“只是……沐猴而冠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进了大厅,童唯安将披肩递给侍应生,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和人寒暄的许承则,和他身旁的女伴——周宁。而她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周宁,气质和妆容和大学时几乎是天壤之别,身穿香槟色晚礼服的她端庄大气,站在姿容俊美的许承则身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 “你的旧情人和老同学在那边,不过去打个招呼么?”林景迟在她身后,嘲笑意味再明显不过。 童唯安还未及出言讽刺,许承则已经转过身来,他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在她身上,精准而自然。童唯安心头一紧,却并没有躲闪,故作自然的任由他打量。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大厅里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限遥远。 许承则似乎沉浸在了某种思绪中,眸光深沉而专注。 林景迟揽着童唯安的肩膀,打破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视,不容分说的向前走去。童唯安终究不能当众挣扎,只能不由自主的靠近。 许承则和林景迟神色如常的打招呼,淡然而不失热络。周宁察觉到许承则视线的那一刻起,笑容便有些僵硬,此时已恢复如初:“安安,我们又见面了。” “今晚真漂亮。”童唯安笑着向前几步和她轻轻拥抱,不着痕迹的脱离了林景迟的掌控,林景迟对童唯安的话似乎深以为然,轻笑着看向许承则:“承则向来艳福不浅。” 许承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哦?这话乍听起来倒是有些酸。” 两人目光交错,火光四起,眼底是旁人无法解读的幽暗。 许承则最后仍然看向童唯安,唇边的笑意竟然堪称温和:“安安。” 童唯安自然明白此刻许承则的一言一行不过是做戏,也自然不会自恋的认为二人之间的龃龉是因她而起,可此情此景,她却只觉得尴尬,只得低头轻咳一声:“许承朗呢?他如果不来,夏珂的第一支舞怎么办,他不怕夏珂一个激动再进医院么?” “他还有些事要处理,大概会晚一点过来。” 大概许承朗的事,恰好要错过这支舞才处理的完吧,童唯安心内微哂。 而果然一如童唯安的猜测,直到夏雪洲夫妇和夏珂出场致辞,夏珂的第一支舞开场,许承朗也依旧没有来。 彼时的夏珂被一个年轻英俊的青年半拥着,在舞池中优雅起舞。由于顾忌夏珂的身体,曲子柔和舒缓。聚光灯下的夏珂清丽柔美,但完美的妆容亦不能完全掩饰面色的苍白,她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美丽,却易碎。 童唯安寻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一直观察着夏珂。夏柯唇角的笑意里,失落无法全然掩饰,无可避免的流露出一丝愁苦。眼前的夏珂,连同样身为女人的童唯安都无法不产生同情,一时也让她难以把眼前这个人,同许承则言语中那个擅耍心机的女人等同起来。 “前两天爸爸让我查夏珂,我派人查了,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林景迟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香槟,“如果你觉得她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反而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童唯安接过酒杯,只当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意:“二哥想多了,在我看来只要是林家人,和谁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林景迟看着她的侧脸,总难免想起年少初遇时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心中的无力感又一次袭来:“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么?” 童唯安目光仿佛落到无限远处:“二哥这样的聪明人,怎么还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林景迟眼中的寒意一闪而逝,握着酒杯的手缓缓收紧:“许承则是你不能依傍的人,所以你最大的本事也不过就是在我面前有恃无恐。” 童唯安回过头,他已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对上童唯安的视线,笑容未达眼底:“你这么做我很高兴。” 童唯安看着林景迟转身走远的身影,心情难免颓然。林景迟的话某种程度上是对的,童唯安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半分本事,别人眼里的横行无忌,无非是因为林景迟言及的“有恃无恐”。 她曾经以为她所倚仗的,不过是父母已逝之后,即使面对再大的危险也自认可以赤条条来去的、骨子里那股渐渐被激发出来的匪气。可事实上如果没有不是林家的背景童玉夫妇的疼爱,仅一个林景迟就足以让她头破血流。 可是谁会相信,嚣张到近乎跋扈的童唯安,她的自卑也几乎深入骨髓。 “放任美女独自坐在角落里发呆,是男人的过错。”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童唯安的思绪,她抬起头,一个年轻男人不知何时来到了眼前,见她看过来,笑着伸出了手:“不知可否赏脸跳支舞?” 眉清目秀的一张脸,却带了些油腔滑调的笑意,童唯安因旧疾本来便不愿跳舞,此时更是有些反感:“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童唯安言语间的排斥暴露无遗,对方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就有同伴随后过来碰了碰他的肩膀,挤眉弄眼的嘲笑:“碰钉子了吧?”说着,来人又看向童唯安,“不会跳舞也没什么的,咱们辛少最耐心了,一定……” “谢谢,不必了。”童唯安看着眼前两个不过二十岁出头的男人,皱眉打断了他们的话,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转身离开,最初搭讪的男人却仍是在童唯安身边坐了下来:“为什么不去跳舞?我不信你真的不会——我观察你很久了,你似乎一直坐在这里。” 童唯安斜睨他一眼,嗤笑一声:“哦,我自闭。” “……” 对方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还要再说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辛绍成你给我滚蛋!” 童唯安闻声看去,却是许承朗到了。他走到了童唯安近前,抬脚便朝她旁边的人踹去:“知道这是什么人,你也敢做痴心妄想的癞蛤|蟆。” 辛绍成灵活的一个闪身躲了开去,嬉笑着展臂勾住许承朗的脖子:“正愁怎么哄美女展颜,没想到你认识,快来介绍一下。” “滚!”许承朗笑骂着打开他的手,转身看向童唯安,规规矩矩的打了个招呼,“安安姐。” 童唯安眼见两人是极为熟悉的,想着许承朗很可能终日和这些人厮混,心中更是不悦,连带着面上的笑容也并不算好看:“小青梅的20岁生日也要迟到,不知道许二少来之前,迟到的理由编圆满了没有。” 来者不善,眼前这尊菩萨不仅是自己大哥心尖儿上的刺,在林微澄心里那也是镶了金边儿的,许承朗看着童唯安冷冷的笑容,头顿时疼了起来。 “承朗,你怎么才来?” 许承朗正不知如何招架童唯安的冷嘲热讽,夏柯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拉住他的手,笑意轻柔:“你连我生日都迟到,要我怎么罚你?” ☆、chapter 11 夏珂拉着许承朗的手,笑意温柔,苍白的脸上也染了一丝红晕。许承朗轻轻把她的手拿开:“别闹。” 夏珂有些调皮的朝辛绍成眨眨眼:“绍成你看看他,有了女朋友果然是不一样了。” 辛绍成勾着许承朗的肩膀调笑:“就是,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你的林妹妹就算家教再严,现在又不在这里,你端着给谁看呢?” 许承朗用力的咳嗽几声,明明没做什么,却心虚的不敢去看童唯安的眼睛。 夏珂的眼里却只看到他,一边抬手轻轻抚着他的背,一边从旁边桌上拿过一杯水递给他:“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厉害?” 第7节 “没什么,不小心呛到了。”许承朗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脸色缓和了些,夏珂这才放下心来:“那你陪我去跳舞好不好?” 许承朗斟酌着语言拒绝:“你不是才跳完一支曲子?多歇一会儿吧,一会儿也该切蛋糕了。” “好。”夏珂答应着,并不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许承朗见她如此乖顺,一时就有了些不忍,看她的目光也多了些疼惜:“礼物我让人送去了你房间,等你晚上回房再拆。“ 夏珂开心的点点头:“那承朗你去陪我切蛋糕好吗?”说完,并不等他开口,面上便多了几分小心翼翼,“我知道你家里的安排,你现在有了女朋友,已经不再适合和我一起切蛋糕了,我知道分寸,可我希望你能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看着我,这个要求……也让你为难么?” 童唯安冷眼看着夏珂委曲求全,许承朗正为难的时候,许承则已经撇下周宁走了过来,看似再寻常不过的温厚兄长模样:“在聊什么?” “大哥。”夏珂乖巧的打招呼,却是有些怕许承则的样子,不着痕迹的往许承朗身后躲了躲,“我想……” 许承则略带疑问的偏头看向她,她白一张脸欲言又止,许承朗却突然笑着拍了拍夏珂的头:“怎么突然畏手畏脚的,走了,切蛋糕去。”说着,径自向大厅中央走去,夏珂呆立片刻回过神来,急忙跟了上去,笑靥如花。 “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童唯安轻笑出声,正要跟上去的辛绍成停下脚步,正要答话,突然发觉一旁许承则俊美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复杂意味,不由一愣,许承则已经看向了童唯安:“怎么,印象还算深刻么?” “只觉得可悲可怜。“童唯安抿了一口香槟,面上满是讥诮,“就算真有什么,罪魁祸首也是你们家这个脑残情圣。” 许承则对她的评判毫不意外,也不反驳:“对他们婚事的反对上,你和林景迟倒是一致的很。” 童唯安朝他举起酒杯:“他倒不是对许承朗有多大看法……”“说到底,无非是不想让你遇见我。”许承则把她没说出口的话接下去,童唯安笑得不置可否。 可是我没想到世界这么小,我仍然还是遇见你。 一旁的辛绍成失笑,转身离开。 眼前的两个人神色疏离冷淡,却俨然自成一个世界,自动自发的将其他人隔绝在外,这样的世界,他无力,也无意窥视。 众星捧月般的夏珂已经在许承朗等人的注视下切完蛋糕,许承朗自然要陪夏珂跳舞,童唯安察觉到不远处周宁的视线,看向许承则:“你的女伴似乎在等你邀舞。” “我如果去和我的助理跳舞,那谁留下来陪你看林景迟充满妒意却又不能发作的脸呢?”许承则挑眉,童唯安不屑的垂眸:“林景迟是不是嫉妒和你没关系,和我更没关系。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们讨论的还是曾经的问题。” “就像你不会和你的金主谈爱情,”许承则眸色瞬间转暗,“——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需要讨论的‘曾经’。” 童唯安的表情却突然少有的认真起来:“如果我说我和林景迟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会不会相信我。” “会,怎么不会。”许承则不带丝毫温度的回答让童唯安的神色几乎有些难掩的慌乱,而许承则已经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弯下身子贴近她颈间,“毕竟你喊了那么多次狼来了,我总要信一次的,不是么?” 童唯安闭上眼睛,终于逼退泪意,再次睁开的双眼里已经含了笑:“是,你若是真信我,就不是商场上睚眦必报的许承则。” 许承则的吻轻轻落在她颈间,薄唇依旧柔软而温热,有着和他的心截然相反的温度。许承则察觉到怀中之人的颤抖,抑制着再次吻她的冲动:“我的睚眦必报他还没有领教过,安安,我给他肆无忌惮的时间太久了,这让我不太高兴。” “果然有钱有背景的人才可以任性。”他的吻如刺入骨血的利刃,叫嚣着要将她伪装的虚伪强横一并剥除,让童唯安疼得发笑,“他让你不高兴,你可以有千百种方法讨回来,可当初你让我那么难过,我也只能受着。” 许承则颇不赞同的轻笑:“你错了安安,你也可以任性,就像……我也会难过一样。” 夏柯的生日宴会正式结束还要很晚,年轻人居多的场所总是要闹到半夜才肯尽兴。林景迟和童唯安提早离场,童唯安坐在副驾驶上,看着林景迟面无表情的把油门踩到底,一路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狂飙。 深夜空旷的高架桥上,跑车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林景迟的车速不减反增,童唯安紧紧抓着扶手,忍不住快要吐出来,终于喊出声:“停车!林景迟你给我马上停车!” 转角处一辆卡车驶过来,远光灯使得林景迟的眼睛有刹那的失焦,两辆车相对驶离之后林景迟听到童唯安的尖叫,他才猛然发现前方行驶路线上一辆小货车已经近在咫尺,而以他们目前的车速,几乎避无可避。 林景迟僵着脸猛打方向盘,车身堪堪擦着货车开过去,童唯安一下子瘫坐在座位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冷汗几乎湿透椅背。 车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林景迟的银色保时捷终于停了下来,童唯安闭目许久才终于调整好呼吸,林景迟松开方向盘的手仍有些抖,见童唯安不说话,探身过去,嗓音沙哑:“安安……” 童唯安睁开眼睛,一巴掌就朝林景迟打了过去:“你他妈自己想死别拖着我!” 林景迟脸色亦极其难看,不躲不避挨了这一巴掌,童唯安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用力甩上车门径自朝前走去,林景迟随即跟了下来,扯住童唯安的手:“相信我,不会再有刚刚的事情发生了,你跟我上车。” 童唯安也不挣扎,怒极反笑:“你自己做过的事,你确定你还配和我谈信任么,二哥?” 最后两个字,童唯安声音极重,林景迟罕见的失态,表情极其难堪:“童唯安!” 童唯安用尽全力打开他的手,裹紧披肩向前走去。 她的怒意支撑着她走了足够久,林景迟的车早已不见踪影。她的衣裙在凛冽的北风里毫无抵抗力,也不足以变化出联络工具和车费,童唯安在路边蹲下来,斟酌着如果有私家车停下来的话,她搭顺风车的安全和危险大概哪个系数更大。 她还没有得出结论,一辆蓝色限量版r8已经停在了她身边,车窗落下,一张熟悉的脸进入她的视线:“安安,这是出什么事了?” 童唯安在周宁不动声色的得意里站起身来,笑道:“我说下车透透气你信么?” 她看不清驾驶座上许承则的表情,此时这么个场景遇到这么两个人,她也无心去看了。 周宁面上的关切早已驾轻就熟:“捎你一程?” 童唯安打量着眼前的r8,目光最后落在周宁身上时笑得有些夸张:“这么客气,那我是坐在你腿上呢,还是坐许先生腿上呢?” 说完,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一面走,一面咬牙切齿把车上两个人从头骂到了脚。 许承则坐在车里,定定的看着童唯安的背影,难得的有些出神。 童唯安向来认为自己的腿疾只要她有意隐瞒,便无人能看得出,可许承则在和她重逢的第一天,便在她走路时发现了端倪。后来他听许承朗说起,才知道童唯安曾经发生过车祸,腿伤严重。 此时冬夜的公路边,她的裙角被北风吹起,盛装的背影和上个月墓园中艰难前行的模样有瞬间的重合,许承则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许总……”周宁见许承则并不开车,心中不免又酸又痛,只得试探着问道,“就这么让安安走了么?” 许承则淡淡反问:“不然呢?难道你要下车么?” ☆、chapter 12 许承则的话让周宁的笑容有了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恢复如初,柔声说:“许总,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许承则兀自看着童唯安的背影,对周宁的话不置可否。车里的沉默让周宁如坐针毡。几年来她凭着超乎常人的努力,才终于有资格站到了许承则身旁,可凭什么童唯安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吸引许承则的注意力? 她怎么可能甘心。 可身边的许承则却一如既往的沉默,周宁努力控制着面上的温婉表情,可看着童唯安的目光已经有了几分难以抑制的狰狞。 良久,周宁终于暗暗咬紧下唇,抬起的手刚要打开车门,许承则却已经发动了车,超过童唯安一路绝尘而去。 童唯安头也不抬的继续低头走着。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周宁此刻强忍着才能不笑出声的畅快样子。至于许承则……许承则开着车从自己身边经过时,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他大概觉得给此时的自己任何一种表情都是多余吧。 童唯安曾和林微澄说起过,许承则和林景迟都是冷冰冰的人,可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林景迟性子阴冷,仿佛一条毒蛇一样让人时刻不能放下惧怕,可许承则从不会如此,许承则的冷漠也许伤人,却从不刻毒。 如今的童唯安早已不对许承则抱有任何幻想,许承则的绝尘而去作为一个前任而言,也并没有任何不妥,可童唯安的胸口仍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闷,让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急于摆脱现在压抑的心情。 童唯安疾步走了一段,右腿甚至已经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痛,却并没有更暖和一些。她把披肩裹得更紧了些,却也不过是徒劳——不过是装饰点缀,本就没有什么御寒功能,此刻她和最初站在夏家门前时觉得打扮不够正式隆重的那个自己已经彻底对立起来,如果早料到最后会是现在的结果,童唯安觉得自己宁愿裹一件军大衣去参加夏家的晚宴。 放慢了脚步的童唯安忍不住的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走到了下一个路口,可就在她不经意间抬起头时,眼前的情景却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再也迈不开步子。 路口有些昏黄的路灯下,许承则指间夹了半支烟,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童唯安不知道胸腔内翻涌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她站在原地看了许承则很久,看着他不明所以的收回视线,看着他抽完了指间的半支烟,看着灯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暧昧的柔光。可直到童唯安终于朝他走过去的时候,却依旧觉得自己无论哭还是笑,都没有立场。 “你……”童唯安神色复杂的走到许承则身边,许承则自然对她的语塞心知肚明:“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么?” “我可以一辈子不见你,不想起你,可……我却好像没办法看着你在我面前受苦。”许承朗薄唇微启,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甚觉讽刺,“安安,你说……我是不是犯贱?” 童唯安早知自己没有料想中的百毒不侵,却从不曾想到,时至今日自己仍能被许承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激起心中万千波涛。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睫微颤,抬起的右手也有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最终,终究是在极度克制之下又垂了下去:“这条路似乎是去林家老宅的吧,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看我吃苦头的。” 许承则脱下大衣随意的扔给童唯安:“这还要感谢你亲爱的表哥,能给我这个看好戏的机会。” 童唯安低下头,手中的burberry黑色羊绒大衣上还带着许承则的温度,她又看了看面前西装笔挺的许承则,问了一个自己都后悔不迭的蠢问题:“你……不冷么?” 许承则呼吸间的一缕缕白气像一个无声的回答,童唯安把大衣塞回到他手中,拒绝的十分干脆:“不必了,我刚刚走了足够久,已经不觉得冷了。肯舍下你精明能干的女助理陪我在荒郊野外走一段,这已经让我很想对许总说‘谢主隆恩’了。” 许承则看着童唯安姿态高傲的神情,不自觉的轻笑,展开大衣裹在她身上,冰冷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她同样冰冷的锁骨,姿势像极了一个拥抱:“我还没有身娇肉贵到这种地步——需要你用这么蹩脚的善意去拒绝。”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童唯安有片刻的失神,身上厚厚的羊绒大衣仿佛在刹那间为她抵御了所有的寒冷,她还想再说什么,许承则已经转身向前走去:“我已经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了。如果我没记错,下一个路口附近有个加油站,去那边等吧。” 童唯安发现他走得并不快,于是也跟了上去和他并肩:“我不去老宅了,一会儿送我回市区的家。” 许承则的话到了嘴边,却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 “周宁就这么走了?” “听语气你似乎很遗憾?”许承则并不看她,童唯安嗤笑一声:“没有好好叙旧,遗憾的很。” 两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童唯安心情难得不错,而她心情不错的时候,向来不怎么在意旁人的想法,于是她对自己习惯幸灾乐祸的爱好没有丝毫隐瞒:“不过……你的女助理对你的行为没什么表示吗?只是温婉贤惠的听从命令?” 许承则微皱了眉看她:“但凡给你几分颜色就一定要开染坊,你这性子倒是从来没变过。” 童唯安对他的评价并不意外,可也知道他的话并不错,所以无可反驳。 终于走到许承则所说的加油站的时候,童唯安即使裹着大衣,全身依旧一片冰凉。不过由于鞋跟太高,她的脚踝已经几乎酸痛的没有了知觉,反倒让她忽略了右腿的不适。 两个人走进加油站后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进门之后,久违的暖意扑面而来,柜台后正打着瞌睡的店员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瞬间清醒过来,看清进门两个人的打扮,又有些疑心自己仍在做梦,一时之间神情诡异难辨。 童唯安呵着手,把便利店的货架扫视了一圈,回头看许承则:“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不饿。”许承则在窗边的桌前坐了下来,看着童唯安低声和店员询问着什么,自然娴熟的从他大衣口袋里拿出钱包,打开的那一瞬间,神色里的黯淡一闪而逝,快的让他险些以为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钱包里早已没了当初两个人的合照,她早该不必对此抱有期待不是么?童唯安自嘲的一笑,抽出一张钞票放到收银台前。 “热饮也只有这个了,其他的你可能更不喜欢。”童唯安把一罐咖啡递到许承则面前,在他对面坐下,“喝点暖暖身子吧。” 店员跟在她身后,帮她加好热水的泡面端过来,童唯安笑着道谢。 许承则打开咖啡喝了一口,就皱着眉头放到了一旁不再多看一眼,童唯安捧着泡面桶暖手,几分钟后揭开盖子,香气四溢,她喝下一口热汤,终于忍不住一脸满足的喟叹出声:“现在才觉得是活过来了。” 许承则一言不发的看着面前默默吃面的童唯安,对面的这个女人,果然在滚烫的食物下“活”了过来,唇瓣红润,脸上也有了血色,不再是外面寒风里恹恹行走的苍白模样。 许承则突然觉得她精致的妆容下,曾经的纯真似乎隐约可见,这个结论的得出让他有些啼笑皆非,可眼前活色生香的童唯安却让他一时之间无法移开视线。 童唯安察觉到他的注视,把面往对面推了推,许承则挑了挑眉,对她的举动不置可否。童唯安把叉子塞到他手里,触及他依旧冰冷的掌心,指尖下意识的瑟缩:“吃一点,暖暖身子。” 从来不吃这些垃圾食品的许承则,面对着童唯安的目光灼灼,却鬼使神差一般没有拒绝。 原本回到柜台后打算继续培养睡意的店员,却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发呆:不远处的那对男女衣冠楚楚,外貌也极其出色,此刻两个人窝在这小小的便利店里,头抵着头同吃一碗泡面,竟让他想起了如今由于说得太多,已经越来越俗气的四个字:岁月静好。 可随后的门声响动再次让他清醒过来,进门的男人高大英俊,神情平和,径自走到那对男女的桌前,清越的声音略带笑意:“总算找到了。” 正低头吃面的童唯安被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吓了一跳,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在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熟悉的面孔时,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沈锐?你怎么来了?” ☆、chapter 13 两个人在沈锐的目光里站起身来,沈锐微笑着朝许承则伸出手去,姿态礼貌而优雅:“我叫沈锐,安安的朋友。” 沈锐大约三十岁左右年纪,相貌清俊气质不符,手指白皙修长,身上隐约能闻到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许承则微微颔首,言简意赅:“许承则。” 沈锐略有些惊讶的挑眉看了童唯安一眼,得到她默认的眼神,视线重新回到许承则身上:“……许先生,久仰。” 第8节 一句“久仰”说的发自肺腑,童唯安无视他眼底的探寻:“林景迟告诉你的?”沈锐仍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许承则,言语间颇有了些兴味:“估计他对你实在是无法可想了,竟然会把电话打到我这里。” 童唯安有些抱歉的看着沈锐:“这么晚了还因为这种事打扰你……” “没什么。”沈锐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毕竟你也没什么朋友。” “……” 童唯安听着他一如既往的直接,却仍然有些无言以对。 许承则自然没有忽略眼前男人的打量,但对方一副光风霁月的磊落模样,是以他心内也并不多么反感。他看了看在沈锐面前难得沉稳的童唯安,重新坐了下来:“你先走吧,让沈先生送你回家。” 他的反应并不出乎童唯安的意料,她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并不肯承认自己有些自责:“你的司机怎么也要过一阵子才会到的吧?你大冷天里走了这么远的路,他到时候是来接你还是来收尸?” 许承则原本因为些许疲累而半闭的眸子此时睁开,看着童唯安并不说话,童唯安见不得他这样的注视,默默别开了脸。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沈锐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打破有些尴尬的局面,拿着手机向外走去。童唯安看着他出门,对他时间如此巧妙的“来电”不得不怀疑,但终究也只是走到许承则身边,居高临下的看他。 沈锐正要进门的时候,许承则和童唯安已经走了出来,他带着两个人朝自己的车走去,瞥见两人面上都淡淡的,难免觉得好笑:“怎么是如出一辙的扑克脸。” 童唯安不理他,见许承则坐到后座径自关上了车门,于是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空调开大些。” 沈锐从后视镜看了看闭目养神的许承则,又侧过头看了看身旁的童唯安:“冷热交替太剧烈反而容易生病。” 许承则依旧沉默,童唯安只当做没听出他语气中微妙的调侃:“阿昱睡了?你这么晚出来他没关系吗?” 沈锐斜睨她一眼:“有关系能怎么办,林景迟电话里的语气简直让人以为你被他弃尸荒野,我晚到一秒你就要尸骨无存了。”说着,又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许承则一眼,并不急着发动汽车,“你要去哪儿?以他对你的了解,猜到你不会再回老宅,说不定已经去你楼下等你了。” 童唯安并不想当着许承则的面多谈任何私人问题,但此时也忍不住冷笑出声:“林景迟这个人偏执的已经有些病态了。” 沈锐察觉她声音中的恼恨,到底是后面坐着许承则,也不再多说什么,调转车头一路朝市中心驶去。 除了几年前医院里的数面之缘外,沈锐和林景迟并没有过什么接触,两人存在交集唯一的可能性也只不过是因为一个童唯安。但沈锐却从童唯安平日的抱怨中对他有了很大程度的了解,所以果然被他言中,看到林景迟的保时捷停在童唯安的小区门前时,他也并没有特别大的成就感。 许承则在后座呼吸均匀清浅,似乎睡着了,所以并不能看到童唯安阴沉的脸色,沈锐压低了些声音:“送你去我家吧,我回医院住。” 童唯安点点头,脸色却并没有因此缓和:“我的手袋还在他车上,你能不能帮我拿回来。” 一直看着沈锐下车走到林景迟的车旁,童唯安才收回视线:“对你今晚的举动造成的效果还满意么?” 回答她的是车内的一片静寂。 “也许一些事起因和我有关,但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红颜祸水’这种狗血可千万别往我头上泼。”童唯安回过头,“我这种几乎一无是处的人,可承受不起。” “你和他扯上关系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开始了与虎谋皮。”许承则毫无征兆的睁开眼睛,面上没有半分波澜,“今天才开始怕,不觉得太晚了么?” 童唯安咬着下唇,半晌,笑起来媚眼如丝:“我有什么好怕的?” 沈锐没有费任何口舌就从林景迟的手中接过了童唯安的手袋,至于林景迟的脸色如何甚至于心情怎样,他并没有任何想要探究的兴趣。可他拿着手袋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的时候,他的车门却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童唯安打开车门下车,裹紧身上的大衣,和随后下车的许承则十指交握,依偎在他身边迎面走来。 沈锐看着两个人走到自己面前,好整以暇的将手袋递过去,给了童唯安一个安抚的眼神。和他们擦肩而过。沈锐朝自己的车走去,心下已是了然:童唯安这个人虽然只不过是一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却也并非没有脑子,可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让她头脑发热直接和林景迟杠上,许承则这个人……也是有趣的很啊。 童唯安握着许承则的手一路目不斜视,直到进了电梯才松开,掌心细微的汗意让她有些尴尬,好在电梯很快便停在了十楼,她快步走出去,并不看许承则的脸。 许承则跟在童唯安的身后进门,默默打量着童唯安的“家”,客厅极大,奶白色的羊毛地毯,落地窗前的藤秋千,清新文艺的布艺沙发,书架旁恣意生长的绿萝……温馨舒适,无一不是童唯安的风格。 童唯安终于能甩掉脚下的高跟鞋,见许承则依旧站在玄关,解释道:“家里没有新拖鞋。” 许承则脱了鞋走进来,童唯安已经脱了大衣,仿佛招待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来客:“喝点什么?” 许承则的声线里已经隐隐有了鼻音:“随便。” 童唯安倒了杯热水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便不再去管他,回卧室换了身寻常的家居服,径自进了厨房。 许承则的目光被电视柜左侧的心形照片墙吸引,他走过去,一帧一帧看下来,整个照片墙上人员众多,她的父母,林森童玉夫妇,林语迟和他青梅竹马的女友,林微澄,沈锐父子……可没有一张童唯安自己。 许承则听着厨房里的响动,循声走过去,彼时童唯安挽了头发正低着头切姜丝,神情专注。许承则倚着门看她:“为什么照片墙里没有你自己?” 童唯安拿刀的手丝毫没有停顿:“不喜欢拍照。” “家装风格倒没随着你的喜好一起变,”许承则又看她一眼,转身出了厨房,“你还能矛盾到什么地步。” 童唯安皱了眉,却并没有答言。 童唯安把两碗姜汤端出厨房的时候,许承则已经脱了西装外套,穿了件衬衫坐在沙发里看财经新闻。客厅里灯光微黄,柔润温暖,电视机里主持人刻板专业到近乎枯燥的声音此时也不过只是背景,童唯安把姜汤放到餐桌上,把额前落下的碎发随手掖到耳后,一举一动都是令彼此心惊的温婉。 两个人各自喝完姜汤,额头都有细汗渗出,看着她把碗拿进厨房,又回来擦了餐桌,许承则神情安适:“在回来的路上沈先生不是嘱咐你泡药浴?你可以自便。” 童唯安的腿原本就不舒服,此时听了他的话,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快到十二点了,于是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客卧有独立卫生间……”“我知道。”许承则意味不明的打断她的话,童唯安垂眸轻笑:“我其实想说的是,虽然有独立卫生间,但并没有换洗衣物,所以你可以随时打电话叫人来接你走。” “放心,”许承则抬手拿下她的发带,看着她如瀑般倾泻而下的长发拂过他的掌心,声音暗哑,“我还不至于半夜闯进你房间做什么,除非——你主动邀请。” 童唯安的笑容里就难免带了讽刺:“你也放心,我还不至于欲求不满到要去勾引早已银货两讫的前任金主!” 许承则看着童唯安转身走进主卧,将房门摔得震天响,轻笑出声,神情却是喜怒难辨。 然而童唯安并没有想到,她深夜里被噩梦惊醒的时候,竟发现许承则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床前。 许承则看着月光下受惊过度的童唯安,沙哑的声音里有罕见的无奈:“安安,我发烧了。” ☆、chapter 14 许承则站在月光里,看着眼前睡眼朦胧的童唯安,此时的童唯安尚处在噩梦所带来的惊惧之中,发丝凌乱的坐在床头,神情里还透着些许茫然呆滞。等她终于稍微清醒了些之后,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无意识的抓着只玩偶,姿势又古怪又滑稽。 她随手将手中的玩偶甩开,略显挫败的抓了抓头发,看许承则:“你刚才说什么?” 许承则却似乎无心欣赏她不修边幅的模样,声音沙哑,神色郁郁:“我好像发烧了。” 童唯安自知一切都因她而起,一时也没有立场抱怨什么,只是朝许承则招了招手,许承则不明所以的靠过去,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随后又用手背贴上许承则的前额,对比之下,对方的果然一片滚烫。 “确实发烧了。”童唯安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打开床前的台灯,无声的打着哈欠起身下床,游魂一般“飘”出了房间。 许承则却是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童唯安打开客厅的灯,翻找出医药箱的时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她从医药箱找出药来递给许承则的时候,微眯着眼多看了他几眼:“睡袍哪里来的?” “显然你关心的方向存在问题。”许承则坐在沙发上,苍白的脸上几分不自然的潮红。童唯安又递了杯温水过去,见他神情倦怠,暗忖依照他诸多的生活习惯,应该是睡前打电话叫人送来的,便也不再多问,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消炎药也要吃。” 许承则每次生病都格外烦躁,此时一口接一口的喝水,喉结微动,一杯水几乎见了底,他才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再倒一杯。” 童唯安素来知道他的怪癖,此时仍不免气结,语气生硬了许多:“吃了药回房睡一觉,如果明天早上还不退的话,你就可以‘传唤’你的私人医生了。” “我是不是还应该为了打扰你休息道歉?”许承则言语讥讽,咄咄逼人,“为我不合时宜的高烧,为我自以为是的‘英雄救美’。” 童唯安毫不退让:“没错,下次许先生再想逞英雄之前最好想清楚,有没有人求你那么做。” “承蒙指教。”许承则笑意微寒,站起身朝玄关走去,童唯安见他脚步已经有些虚浮,心烦意乱的喊住他:“许承则你够了吧,大半夜闹什么?!” 许承则停下脚步,回头皱眉看着她不说话。童唯安只得又去倒了杯水,阴着脸递给他。许承则喝完水,转身便朝客房走去。童唯安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生了会儿闷气,也只能起身回房继续睡觉。 可重新躺回床上的童唯安,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却发现自己睡意全无。 她烦闷的坐起身来,沉吟许久,想到晚上许承则的话,忍不住冷笑一声:谁又不是犯贱呢? 童唯安从冰箱找出一个冰袋,拿毛巾裹了一层,之后她走进许承则房间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夜灯果然按老习惯开着,整个人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呼吸粗重。 童唯安走到他床头蹲下身来,把冰袋敷在他额头上,许承则无意识的皱眉瑟缩了一下,毫无预警的睁开了眼睛。 两人距离太近,许承则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童唯安缓缓站起身来:“睡吧。”她说完转过身离开,手却被从身后轻轻拽住了。 “安安。”许承则掌心滚烫,拉着童唯安的手腕并不十分用力,“回来吧。” 他低沉暗哑的声音勾魂摄魄,有着和平时不一样的温度,童唯安抑制着轻颤回过头,发现他微闭的眸子并不在自己身上聚焦,即使知道他烧得有些不清醒,却仍是不免讥笑:“做梦。” 童唯安到许承则的房间为他换过两次冰袋之后,他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而此时已经天光大亮。童唯安一夜未眠,从厨房走出来后,随意舒展了几下困乏的四肢,拿着手机窝在沙发里强撑着睡意翻看新闻。 大大的落地窗开始洒进晨光,厨房里皮蛋瘦肉粥的香气也在空气里渐渐弥漫开来。许承则走出房门,眼前便是温馨的能软了人心的画面。他整晚都烧得半梦半醒,朦胧中察觉得到有人进出房间。而那个照顾自己的人此刻躺在沙发上,睡颜安恬。 许承则不自觉的放轻脚步,走到沙发前,在厚厚的地毯上坐了下来。童唯安呼吸均匀,由于睡眠不足,眼下的暗影极为明显。许承则抬手抚上她颈间细腻柔滑的肌肤,微凉的指尖让童唯安猛地睁开眼睛,许承则的吻已经落了下去。 童唯安一时惊呆了,任许承则带着凉意的薄唇在唇上肆虐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起身。 许承则滑到她颈后的手却缓缓用力,另一只手制住她的挣扎,将这个吻加深,直到童唯安在慌乱间咬破了他的嘴唇,他才停下来,带着笑意的呼吸有些许的紊乱:“安安。” 童唯安仍被他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几次想要起身均以失败告终,她看着眼前许承则格外精致的脸,伸出舌尖轻舔着唇上沾染着的许承则的血,怒极反笑:“支票带够了么?” 许承则的瞳孔有刹那的收缩,眸光里闪过一抹厉色,再次狠狠吻上她的唇,却是带了明显的怒意,两人的口齿间都染上了鲜血的味道。许承则抽出抚在她后颈的手,更像是惩罚一般,从她家居服微微敞开的领口伸了进去。 “安安姐,你起床了吗?” 随着钥匙插入锁孔,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林微澄轻快的声音突如其来的打破了一室旖旎,许承则动作一僵,低咒一声迅速放开了童唯安。 拎着早点站在门口的林微澄呆若木鸡,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睁睁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猛地分开,难得的手忙脚乱,许久,她才终于支吾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们……我、我不是……” 林微澄直到进了门,整个人仍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彼时许承则已经回了客房,童唯安把她手里的早点接过去,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一摆上餐桌,除了脸上残留的几分红晕,一切如常。林微澄坐在餐桌前,却一眼就看穿了童唯安的色厉内荏。虽然早就知道了他们两个人曾经有过纠葛,可之前那一幕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仍觉得自己无意间闯入了他们极其私密的世界,让她又震惊,又尴尬。 想着刚刚她窥见的两人分开时彼此唇角沾染的血迹,林微澄忍不住扶额:真激烈啊,这两个人…… “安安姐……”林微澄声若蚊蝇,“要不、要不我还是把钥匙还给你吧……” 童唯安凉凉的瞟她一眼,林微澄伸手递钥匙的手就忍不住一个瑟缩又收了回去:“我去把粥端出来!” 在林微澄进门那时起,童唯安便想要解释什么,可到现在仍是词穷,此时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林微澄,童唯安轻叹一声,也只得作罢。 林微澄把皮蛋瘦肉粥端出来,姐妹二人在餐桌两侧坐了,各自喝粥,一时默默无言。 不久,许承则穿戴整齐走出来,林微澄见他看着童唯安不做声,而童唯安头也不抬,只得硬着头皮笑道:“承则哥,过来喝粥。” 童唯安拿汤匙的手一滞,一个眼神横过去,林微澄只当做没看见:“我帮你盛。” “好。” “他马上就走。”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话的内容却是南辕北辙,没有人再开口,空气一瞬间静默到近乎诡异的地步,林微澄坐在一旁,只觉得自己的笑容又要僵在脸上,心内叫苦不迭:“你们先吃,我去个洗手间!” 童唯安眼睁睁看着表妹再次落荒而逃,余光里,许承则却一面慢条斯理的将衬衫的衣袖卷到手肘,一面走到童唯安身旁坐了下来。童唯安放下手中的碗,压得极地的声音显得咬牙切齿:“你到底想怎么样!” 许承则眸光似火,掠过她微微肿起的唇瓣、因真切的恼意微红的脸颊,最后和她澄澈的眸光相对,好看的眉眼里笑意微现,却又仿佛夹杂了意味不明的风雪。 “乖乖吃饭,支票自然少不了你的。” 童唯安自被强吻那一刻起积蓄的怒意终于快要爆发,她暗暗深吸一口气,勉强忍住把碗砸到他脸上的冲动,斜睨他一眼,笑得风情万种:“男人么,早起难免冲动,睡早都睡过了,一个吻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况且昨晚你的高烧毕竟也是因我而起……这么算起来的话,不如就在许总本来要付的价钱上,再打个七折吧。” ☆、chapter 15 “安安姐,我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你如果不陪我,许承朗肯定又要阴魂不散的一直跟着我了。而且我们也很久没有逛过街了嘛。” 第9节 童唯安坐在办公桌前听林微澄在电话里撒娇,手轻轻揉捏着酸疼的后颈,直到电话那头的林微澄口干舌燥几乎词穷,才漫不经心的答应了下来:“只能明天下午,上午我要睡觉。“ “好!我等你电话!“林微澄见她终于肯答应,生怕她反悔一样,敲定行程之后迅速挂了电话。童唯安甚至能想象她此刻抱着手机兴高采烈的模样,又想到一心追女朋友的许承朗竟然能把殷勤现到对方闻之色变的地步,连她这么不看好他的人,此时也不免为他心塞。 距离那天早上和许承则在餐桌上针锋相对最后两人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童唯安还能记得许承则摔门而出的难看脸色。当时躲在卫生间偷听的林微澄走出来,看着脸色沉郁的表姐,难免心疼,却又有些控制不住觉得好笑的心情,表情就难免有些纠结:“你就算想气死承则哥,也不用把自己说成失足妇女一样吧。“ “当初我刚毕业,无父无母,除了脸还勉强过得去几乎一无是处。那时候和他在一起,周围那些声音哪个不比这些更难听,是我那时候自诩真爱能不把那些人的脏心烂肺放在心上而已。“童唯安的视线不知落到了哪里,勾唇冷笑,“现在能看到他这么难看的脸色,我把自己说成什么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童唯安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是她从不曾提及的过去,更何况林微澄那时也还只是个初中生,更是对几个人的纠葛一无所知,所以她此时乍听到这些,脸上原本的调侃消失的干干净净,只觉得心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酸又疼:“安安姐……” 童唯安看她竟然快要哭出来一般,倒笑了起来:“我为了不让自己刚才的言行显得特别蠢,才故意把事情夸大了,瞧你这点儿出息。”说着,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毫不含糊的颐指气使,“我去补一觉,你吃完把碗洗了。” 林微澄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童唯安径自回房,身姿妖娆的背对她摆摆手,她口边原本无数的控诉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了,这种毫无意义的挽尊表姐说得毫不走心,她自然也不可能当真。 只是,在她眼里向来优雅淡漠的许承则能如此轻易的被表姐影响心情……林微澄看着童唯安房门的方向,堪破秘辛一般,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 第二天周六,童唯安一觉睡到十点,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林微澄正窝在落地窗前的藤编秋千里玩游戏,看见她披头散发形象全无的出来,明媚的笑容里怎么看都透着一丝故意:“安安姐你醒了?” 童唯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后退了几步,抚着胸口叹了口气:“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亲。” 她把长发随意的挽起来,走进洗手间刷牙,林微澄扔下手里的平板电脑跟进去:“亲,约好的逛街只是其一,其二呢……我妈知道我来找你,让我来打探消息呢。” 童唯安叼着牙刷眯眼看她:“看好戏的嘴脸收一收,难看死了。” 林微澄反应迅速:“高冷女神倒好看,早上不也照样梅超风一样的披头散发,对着镜子满嘴泡沫形象全无。” 童唯安含混不清的冷笑:“梅超风今天要在家修炼,白富美不如去和男朋友约会吧。” 兵不血刃,林微澄灰头土脸的败下阵来:“就只会这一招。” “对付你足够了。”童唯安也不多废话,“童女士又想做什么?” 林微澄撇撇嘴:“我二哥最近没日没夜的加班,脾气也暴躁的跟什么似的,公司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跟着倒霉。据说公司里有元老打电话找爸爸诉苦,说现在大家去上班的时候,一个个脸上的表情比马上要奔赴刑场英勇就义还要悲壮。” 童唯安眼都不眨一下:“和我有什么关系?” “根据童女士分析,二哥虽然以前也是工作狂,但这次变本加厉,是从上个月某一天才开始的,接下来的事儿……还需要我说吗?”林微澄故弄玄虚的笑,见童唯安并不开口,很是义气的自身后拍了拍她肩膀,“放心,我和你是同盟,那天我在你家看见的事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妈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她也只是担心我二哥,真的,我看她已经没有想再继续撮合你和我二哥的意思了。” 林微澄一口气说了许多,见童唯安仿佛没听见一样只是无动于衷,挫败的歪头看她:“你好歹也给个反应好不好?” “我需要有什么反应?要跪接太后娘娘懿旨吗?”童唯安无视门口有卖萌嫌疑的人,走出洗手间,“你们谁关心他就亲自上门去问,我和他有什么关系,要来问我?” 林微澄无辜的跟出来:“我倒是相信我二哥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可我只是不明白,我小时候你们俩还好好的啊,后来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就能剑拔弩张到像仇人一样的地步?总不至于是因为感情的事儿吧?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呢。” 正要喝水的童唯安险些被她的话呛着,避重就轻的白了她一眼:“少跟我臭贫。” 童唯安终于打扮停当施施然下楼时,已经快到正午十二点了。两个人按计划去都喜欢的老店吃湘菜,然后去常光顾的女装精品店试衣服。可两人刚吃了饭出来,许承朗的电话就已经追了过来,童唯安最见不得两个人因为一点小事开始拉锯战,于是故技重施,又一次抢过手机报了即将要去的地址,干脆利落的挂断电话。 她对于两个人的关系给林微澄的建议就是:目前一切都还是初始阶段,可以多接触,看许承朗究竟还有没有再抢救一下的必要,一旦发现无药可救,即使离家出走,也要立即撤退。 女装店门前和姐妹两人会合的许承朗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可每逢到了林微澄面前便小意殷勤,无微不至,童唯安实在看不得他这副模样,放慢了步子走在两人身后。若不是她深知眼前这个脑残情圣的身价,只怕是会把他当做攀龙附凤试图少奋斗二十年的凤凰男了——爱情这东西,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安安姐,你皮肤白,穿这件肯定好看。”林微澄从导购员手里接过一条墨绿色的连衣裙,童唯安坐在一旁的沙发里喝茶,头都不抬:“秦医生说不许我穿裙子了。” 林微澄看了看她此时身上白色的羊绒裙,一副“我信你的胡说八道才有鬼”的样子,豪气万丈的把她从沙发里拽起来就要往试衣间推去。 许承朗神色颇为认真的在一排女装前徘徊着,最后挑出一件大衣朝林微澄一笑,语气温柔:“好不好看?” 正推着童唯安往前走的林微澄回过头来,盯着许承朗手中的红色大衣,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么红,我以后晚上出门还能辟邪是不是。” 许承朗在童唯安强忍笑意的表情里却并不觉得尴尬,只是看着林微澄:“红色有活力,你穿起来一定很漂亮,有什么不好。” 此时推门而入的人听到几个人谈笑的内容,尤其许承朗最后的一句话掷地有声尤为清晰,原本便黯淡的脸色瞬间更加苍白。 童唯安眨了眨眼,笑意微敛:真是无巧不成书。 “欢迎光临。” 导购迎上去,笑容热情标准,原本已经进门的人此时和笑着的许承朗视线相撞,迟疑几秒,终是白着脸往后退去,因为有些慌乱,撞到一旁迎宾的导购员身上,险些撞倒在地上。 “夏柯?”许承朗从偶遇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几步过去扶住她,“怎么了,没事吧?” 夏柯站稳了身子,不着痕迹的挣开他的帮扶,笑着摇摇头:“没事。” 童唯安满脸兴味地看向一旁的林微澄,她对眼前的一幕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眸子里看好戏的光芒比童唯安的还要闪亮。童唯安暗暗瞪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个合适的弧度,朝许承朗和夏柯走了过去。 “遇到朋友了么承朗?” “……” 明明别人叫起来再正常不过的名字,此刻从言笑晏晏的童唯安口中说出来,许承朗只觉得比大白天见了鬼还惊悚。他看了眼跟在童唯安身后走过来的林微澄,给夏柯介绍:“早就要介绍你们认识的,一直没机会,澄澄,这是我的好朋友夏柯;夏柯,这是我和你提起过的,我女朋友,林微澄。”说完,他言语谨慎的介绍童唯安,“这是安安姐,澄澄的表姐。” 夏柯和林微澄相视一笑,目光却只落在童唯安身上:“安安姐我见过的,上个月我过生日那天。” 童唯安脑海中闪过那次被无视的十分彻底的见面,面上的笑容简直堪称“和蔼”:“夏小姐记忆力真好。” “这称呼太见外了。”夏柯笑容腼腆,很是有些不好意思,童唯安从善如流:“那我叫你阿珂好不好?” 许承朗和林微澄俱是一头黑线:从张无忌到阿珂,这位姐姐已经把武侠小说看穿越了。 ☆、chapter 16 夏珂听了童唯安的话点点头,笑容恰到好处的柔和, 许承朗见她脸色仍有些苍白,问道:“大冷天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本来和朋友约好,但她男朋友突然有急事,就放我鸽子啦。”明明是抱怨的语气,夏珂的眼角眉梢却又带了些俏皮的笑意,“不用担心,司机在外面等我,我随便逛逛也就回去了。” 童唯安拉着她的手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把原本店长拿给她的店里最新款的宣传册递到她手上:“你先歇一会儿,我和澄澄去试衣服。” 夏珂乖顺的点点头,导购拿了几条裙子引着童唯安和林微澄朝试衣间走去,走远之后,身后许承朗不大的声音依然清晰入耳:“脸色这么难看……前一阵子不是还差点又进医院么?怎么还这么往外跑?” 接下来夏珂的声音就有些模糊不清,林微澄跟着童唯安进到同一个试衣间,不解的看着她,低声问道:“安安姐你搞什么,怎么在小青梅面前一副自带圣光的鬼样子。” “你都不介意,我难道要一副打小三的姿态冲上去?”童唯安斜睨她一眼,“许承则那种人都盖章她有心计了,她身体差,感情上又求而不得,谁知道她会扭曲到什么地步,我疯了才会招惹她。” 林微澄在一旁坐了,一脸肃穆的托腮沉思:“她该不会因爱生恨,把我和许承朗绑了杀人焚尸吧?” “不要想太多,”童唯安嗤笑一声,“她真要杀人焚尸,对象也只能是你。” 林微澄联想着那个情景,满脑子都是“画美不看”四个字,可突然又回过神来:“不对啊,这里是不是有个bug……” 童唯安正要脱衣服,闻言停下手来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林微澄的笑就显得有些意味不明:“我们又不了解小青梅,为什么像被害妄想症发作一样想这些,难道就因为……说她有心计的人是承则哥?” “到底是童女士让你来打探消息还是你自己想八卦?”童唯安语气懒懒的威胁,“不管是哪一个,我只知道,如果她知道了我的事,这笔账就都算在你身上。” 林微澄顿时不满的辩解:“我说了会保密肯定就会做到的嘛,可这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就只在咱们家里,不说别人,看我二哥现在这状态,他肯定也知道的吧?” 童唯安瞥她一眼:“以他厌恶我的程度,你觉得他会主动和童女士聊这些?” “这倒是。”林微澄撇撇嘴,随即又忍不住笑起来,“连我现在都知道那不是什么‘厌恶’了,你每次还是死鸭子嘴硬。” 童唯安但凡不愿意说话的时候,周遭一切就都成了空气,原本以调侃为名想探听些八卦的那团“小空气”,不由得在她睥睨众生的眼神里抖了抖,老老实实闭了嘴。 林微澄选了条尚未及膝的黑色开衩裙,上身搭了同色夹克,一反往日的清秀淑女路线,又利落又干练,个性十足;童唯安到底还是穿上了林微澄选的那条裙子,墨绿色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莹润,恰到好处的剪裁贴合腰身,于是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些妖娆。 姐妹花说笑着手挽手出来,迎面遇到也要去试衣服的夏珂,夏珂停下来看着两个人,目光专注欣羡:“真漂亮。” 真羡慕啊……羡慕她们富有活力的笑容,年轻健康的躯体,和……被爱着的幸福。 夏珂微微笑着低下头,捂了捂心口的位置,和两个人擦肩而过。 林微澄接受着许承朗的溢美之词,朝更衣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呃,夏珂看起来精神似乎不太好。” 许承朗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她身体从小就不好。” 童唯安低头帮林微澄理了理裙角,貌似不经意的问道:“她的心脏问题很严重?” “原发性心动过速,”许承朗想到夏柯的身体,原本清亮的嗓音有些沉郁,眸光里也染了几分凝重,“夏家上下为此想尽了所有办法,却还是无能为力。” 原发性心动过速。几个字在童唯安心中盘桓片刻,她心下了然:原因不明诱因不定,一旦心脏衰竭,哪怕是华佗再世,只怕也是回天乏术。 许承朗见林微澄神色不明,心内突然想到什么,解释道:“澄澄,我知道很多人误会我和夏柯的关系,但是我和她真的只是朋友。她身体不好,我们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都习惯了照顾她,她也习惯了依赖我们。但……” “停——” 林微澄皱着眉头抬手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言简意赅:“我知道了。” 许承朗一时难以辨别出她话里的情绪,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正有些为难,一声清浅的叹息响起来,许承朗循声看去,穿衣镜前的童唯安转了个身看着镜中自己的身影,眉目间颇有些顾影自怜的味道:“丘比特如果瞎了眼,又何苦抛头露面的出来做‘箭人’。” 林微澄极为捧场的看她惺惺作态,但发现一旁的许承朗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为了替这位男友保留住最后一丝颜面,只得强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 “夏小姐!夏小姐你没事吧?!” 试衣间方向突然传出导购焦急的喊声,许承朗脸色一变,抓起沙发上夏柯的包拔腿就朝试衣间跑去。 童唯安和林微澄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许承朗口中轻轻唤着夏柯的名字,半抱起已经瘫倒的她在地上放平,从她的包里翻找出药来塞进了她口中,一连串动作快速娴熟,显然已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局面。 等到夏柯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些,许承朗脱下外套裹住衣衫尚有些凌乱的夏柯,抱起她疾步向外走去。 整个过程中,林微澄都仿佛处于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许承朗忙忙乱乱,没有顾得上看她一眼。 许承朗抱着夏柯出门后,原本有些惊慌的店长此时也终于松了口气,开始指挥店员收拾试衣间,见童唯安和林微澄仍留在原地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小心翼翼的开口:“林小姐童小姐……” 童唯安面色如常的笑了笑,一边拉着林微澄往外间走,一边吩咐:“把之前试那几件帮我们包好。”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夏小姐刚刚要试的那两件也一起包了,送到夏家去。” 两个人各自拎了几个袋子走出店门,林微澄见童唯安脸色不好,反而忍不住笑着安慰她:“好啦,我都不放在心上,你就别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童唯安瞪她一眼,“我是恨你没出息。” “唉……”林微澄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豪门千金的世界你是不会懂的。” 童唯安噗嗤一声笑起来:“是,我是不懂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接地气又厚脸皮的豪门千金。” 两个人一路说笑着取了车,还未及发动,林微澄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见来电显示许承朗,朝童唯安扬了扬手机笑道:“看,这是又想起我来了。” 童唯安冷笑:“关机。” 林微澄自然乐得听话,迅速将来电挂断,可还没来得及关机,第二个电话又打了进来。 童唯安正要开口,却见她把电话接了起来,只听了几句,眉头就皱了起来:“好,我知道了。” 林微澄挂了电话看向童唯安:“安安姐,我二哥进医院了。” ☆、chapter 17 林微澄接了童玉的电话赶往市中心医院,自然同时也谨遵童女士的“懿旨”拉上了百般不情愿的童唯安一起。 “发什么愣呢?” 第10节 病房里的童玉见林微澄率先进门,而后面的童唯安在门外有些出神的样子,压低声音叫道:“还不快进来。” 童唯安跟在林微澄的身后走进去,vip病房内窗明几净设施齐全,病床上打着点滴的林景迟双目紧闭,看样子已经睡着了,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童玉脸色如常,童唯安心内揣度林景迟的情况应该不算严重。 林微澄心有灵犀的做了相同的推断,于是松了口气,没骨头一样歪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二哥到底怎么了?” 童玉立时一个眼风扫过去:“坐直了。” 童唯安和林微澄的坐姿如出一辙,却懒洋洋的踢了踢旁边的人:“就是,像什么样子。” 童玉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只觉得额角一抽一抽的疼,童唯安见她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也收了逗她的心思,坐直了身子问道:“二哥怎么样了,怎么只有你自己在?” “昨晚发着烧在公司加班,硬是拖到凌晨才去医院,结果一直高烧不退并发肺部炎症,如果不是何助理来电话,只怕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们。”童玉说着,瞥了童唯安一眼,“最近你二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天在公司忙,连家都很少回……” 童唯安面不改色的环视四周,只当听不出她话里的深意,林微澄眼看童玉又要开口,赶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吵着二哥休息了。” 面对林微澄的公然投敌,童玉的眉头反倒舒展开来,不怒反笑:“安安,你姑父的意思,是想让你过了年去公司上班。” 童唯安一愣,错愕的看向童玉,童玉坐姿依旧优雅,声音极低:“你回来也快一年了,一直窝在那么个小杂志社里能有什么发展?你如果担心吵到景迟休息的话,可以跟我出去谈。” “妈妈,你……”林微澄见童唯安被突如其来的信息砸晕在当场,立即就要挺身而出,可童玉意味深长的眼神瞟过来,她心里一凉,估摸着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了,顿时福至心灵的站起身来,把之前的话生生扭转了方向,“我去找二哥的主治医生问问二哥的情况。” “我和你一起去。”童玉叫住她,又看向童唯安,“我让何助理去买些吃的,他应该也快回来了,景迟醒了之后你照顾他吃点东西,你工作的事回头咱们慢慢谈。” 童玉和林微澄母女俩携手向外走去,林微澄走到门口时回头递给童唯安一个同情而又悲壮的眼神:宁死道友,不死贫道…… 童唯安瞪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直到房门重新关上,她脸上所有的情绪也随之消失不见。她靠在沙发上看向病床上依旧昏睡的林景迟,没有了平时的复杂阴鸷,此时他苍白俊美的睡颜安静无害,让她多少可以放轻松一些。 可脑海里一直想起的却是另外一番场景。 最近发烧的人似乎很多呢……童唯安唇角扯出一抹苦笑,许承则的表情冷漠,眼神却又似乎温柔,那一幕仿佛发生在昨天,他的吻从冰冷渐渐灼热,真实的触感至今想起仍然清晰无比。 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想到的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人类是多么神奇的一种生物……童唯安心内轻叹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门声响动,正歪在沙发上假寐的童唯安睁开眼,坐直身子,笑着和进来的人打了个招呼:“何助,好久不见。” 林景迟的助理何杉笑得彬彬有礼:“童小姐。” “买的粥么?”童唯安起身帮他把买的东西放到桌上,何杉答应了一声,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看向病床的方向:“林总烧退了么?” 童唯安笑得有些无辜:“我怎么知道。” “童小姐……”何杉动作一滞,被她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何杉跟在林景迟身边几年,对他的了解自然不浅,林景迟前些日子的反常也全都被他看在眼里,此时林景迟躺在病床上,而童唯安刚才脸上明明白白的“故意”两个字,让他多少都有些替林景迟不值。 童唯安把他不豫的神色看在眼里,毫不在意的笑笑,突然问道:“听姑姑说最近你们在忙和远达集团的合作案,进行的怎么样了?” 何杉对她能把话题转移的如此之快有些惊诧,不过她并非外人,关注公司的业务也无可厚非,于是便也随即释然:“目前一切顺利,远达是业内翘楚,和林氏也一直有业务往来,不过这次对方许总建议把合作范围扩……” “何杉。” 林景迟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你的工作都做完了,让你足以清闲到在病房里聊公司机密?” 何杉向来斯文的脸上便有了些愧色:“对不起林总,我这就回公司。” 童唯安宁愿被童玉骂三天三夜,也不想和林景迟独处哪怕三分钟,此时见何杉要走,当即便要想办法阻拦,可林景迟却似乎轻易窥破她心思一般,再度出声:“无论你是关心林氏还是远达,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童唯安轻笑:“林氏有姑父掌舵二哥坐阵,远达和我没关系,两边都不需要我关心,二哥是烧糊涂了才开这种玩笑?” 何杉已经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快步出了门,病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林景迟咳嗽了几声,伸手按下一旁的按钮,床头缓缓升起,他靠坐在那里,看着童唯安的神情倒比往日平和了许多。 “你向来都不关心这些,可你刚刚问何杉的话我又该怎么理解,心血来潮?” 童唯安有片刻的犹豫,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盘桓在脑海中的想法让她几乎坐卧难安,可她已经与林景迟对立了太久,即使如今想要开口,也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 “以你对许承则表现出的敌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你对于和远达集团合作的看法。”童唯安在沙发上坐下来,与林景迟远远对视。 短暂的沉默之后,林景迟疲惫的脸上有了几分难以掩饰的自嘲:“澄澄和许承朗的婚事我也一直反对,可最后呢?你至少刚刚那句话说对了,林氏仍然是爸爸掌舵。”他又咳嗽了几声,深深看了童唯安一眼,“许承则的优势,也无非就是如今远达可以任由他摆布。” 看着他难得的颓然,童唯安反倒笑了起来:“商场上的事我不懂,可至少我知道‘在商言商’四个字,以我对二哥性格的了解,如果不是有利可图,就算是姑父的决策,也不见得会听从的吧?更何况——姑父的眼光向来老辣。二哥向来聪明,看来需要小心许承则这种事,也就不用我多操心了。” 林景迟唇边多了一抹笑意,仿佛没听见“许承则”三个字:“你倒是自认为……很了解我?” 童唯安见他咳嗽的厉害,起身倒了杯水放到他床头,紧接着便退后了些,不作任何停留的重新回到沙发旁:“不比二哥对我的厌恶少。” 林景迟拿起水杯,仍是笑着,可眼底鹰隼般冷厉的光芒却一闪而逝:“何止是厌恶……童唯安,你知不知道我……”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童唯安打断他的话,心里厌烦,却看着他粲然一笑,“毕竟我留到现在,可不是打算和二哥谈心的。” 林景迟见她转身要走,终于忍不住冷冷一笑:“是么?也难怪,你的打算我向来看不懂,就比如……为什么一面要我小心他,一面却又往他床上爬。” 已经走到门边的童唯安回头看他一眼:“‘他’是谁?许承则么?”随即不等他回答,又故作不解的样子笑道,“二哥这话说得真奇怪,我不爬许承则的床难道爬你的?” 林景迟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觉的用力,童唯安的脸色却是已经冷了下来,凌厉的眸光里仿佛淬了毒:“可惜,我对曾经差一点就强|暴了我的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童唯安!”林景迟顷刻间失控,手中的水杯狠狠朝她砸了过去,童唯安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站在原地不及躲闪,杯子已经擦着她的耳边砸在门板上,“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大声响之后,其中一块飞溅的碎片划过童唯安太阳穴的位置,沾染了血迹之后掉落在地上。 童唯安察觉不到疼痛一般,机械般的抬手擦了擦,看了看手上的血迹,面无表情的转身打开房门:“林景迟,谢谢你又一个这么别致的纪念。” ☆、chapter 18 直到童唯安离开之后,林景迟仍剧烈的咳嗽着,他的目光落在门边四散的碎玻璃上,脸上依旧是之前罕见的失态模样:当初他费尽心思,最后却因为一次醉酒失态功亏一篑,从那以后他和童唯安,再难回到当初。 这让他怎么能甘心。 林景迟紧攥成拳的手无法抑制的颤抖,想着童唯安离去时脸上的血迹,终于一把拔下手背上的针头,起身下床朝门外走去。 林景迟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林微澄和童玉,林微澄见到他此刻的模样大吃一惊:“二哥你醒了?这是要去哪儿?” 童玉见林景迟神情不似往日冷静自持,手背上涌出的鲜血滴落在地板上他也似乎全然不觉,脸色顿时有了些变化。林景迟僵立在那里,对林微澄这句再简单不过的问话却不知如何回应,最后,只能任她手忙脚乱的扶着自己重新回到病床上。 林微澄按铃叫了护士,又从桌上拿了棉棒帮林景迟按住手背的针孔。童玉走在后面,脚下踩过玻璃残渣发出细碎的声响,她闻声低下头,再看向林景迟的目光里,就多了几分沉郁:“景迟,安安呢?” 林景迟依旧只是沉默。林微澄这时才注意到满地的狼藉:刚刚的病房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件事的结果,只怕并不会让童唯安多么愉快。想到这里,林微澄怔忪片刻,扭头就往外跑:“我去找安安姐!” 童玉对此没有做任何表示。她静静看着护士们来了又去,药水顺着软管缓缓流进林景迟的身体里,病房里也重新恢复了整洁。林景迟向来尊重童玉,此时见她并不说话,自然猜到她想问为什么,于是他强打起精神率先开口:“童姨,我和安安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你们都是大人了,做事自然有分寸。不过我有件事一直没想明白……”童玉若有所思的一笑,“安安那年出车祸的时候,我和你爸爸正在国外度假,按理说你和她感情向来不错,可当时她第一个联络的,为什么反而是远在美国的语迟夫妻俩呢?” 林景迟一震,他没想到童玉会突然提起这些,可所有想要解释的话此刻都无从说起,沉默许久,他沙哑的声音方响了起来:“我和安安之间……有些误会。” “只是误会就好。既然是误会,总有解释清楚的那一天。”童玉轻轻颔首表示相信,语意温和,“前一阵子你爸爸和我商量,说你想让安安进林氏。你知道她那个臭脾气,就算听了我的安排,只怕真进了公司也会闹得你不得安生。她现在那个杂志社虽然没什么大发展,但既然她愿意窝在那里,倒不如就先随她去。毕竟……她开心最重要,你说呢景迟?” 林景迟在童玉优雅的笑容里闭了闭眼,声音几不可闻:“嗯。” 童唯安的自由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童玉不动声色的几句话保住了。此时的她一路低着头避开路人好奇的目光,出了电梯之后沿着左边走廊走到尽头,在一间办公室前站定,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清越的声音响起,童唯安推门进去,一路阴沉的脸色在看见办公桌后的人时轻松了一些:“沈医生,救命。” 正低头看病历的沈锐抬起头,看清童唯安狼狈的模样,招了招手示意童唯安走近些,随意看了一眼伤口的情况,笑道:“不是什么大事。”说着,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书柜,“下面第二个抽屉里有酒精,自己消毒。” 童唯安的太阳穴处火辣辣的疼,但见沈锐态度轻松,自己也松了口气,找了酒精和医用棉棒出来,在他对面坐下:“听你的意思……应该不至于留疤?” 沈锐看她从包里掏出一面小巧的化妆镜举起来认真的查看伤口,气定神闲的放下手中的笔:“担心留疤也是应该的,毕竟除了这张脸还算看得过去,你似乎也没什么其他的优点了。” 童唯安“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镜子,却难得的没有反击:“忍受救命恩人的毒舌也是一种修行。” 沈锐好整以暇的笑:“‘忍受’两个字显然显示不出你对救命恩人的尊敬。不过你这又是怎么了,又惹了什么麻烦?” 童唯安瞥见身上的水渍,不以为然的笑笑:“林景迟又发疯。” 沈锐想起上个月上演过的精彩戏码,笑道:“这是你和许承则再度勾搭成奸之后的后续戏码?” 童唯安忍不住扶额:“沈锐你够了。” 沈锐不以为意,略收了玩笑的神色,点拨道:“就像这几年我一直认为的,你和许承则之间很可能有许多误会,我上次虽然只是匆匆见他一面,但我想……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毫无兴趣,那他看着她的时候,应该不会有许承则看着你时的那种眼神。” 童唯安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回忆,在别人面前也不愿提起过去,即使沈锐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男人和还算漂亮的前女友久别重逢,有几个人会拒绝一场机缘巧合的艳遇?即使他们有过不愉快的过去?”童唯安嗤笑一声,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了。 得到沈锐的许可,推门进来的人声音礼貌而优雅:“沈医生,我想问一下,夏柯她……安安姐?” 童唯安有些错愕的回过头,看清许承朗的那一刻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巧……” 如果不是许承朗提到夏柯,她倒险些忘了沈锐头上的光环:心内科副主任医师,海归博士,中心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心内科主任,前途不可限量。夏柯会是他的病人,她实在不该多意外。 许承朗看着童唯安脸上的血迹,很是关切的样子,可还未开口,又想到沈锐的身份,只觉得受到了惊吓:“安安姐,你该不会……” 童唯安无语的别过脸去,“我没病”三个字说得荡气回肠:“不小心擦伤了而已,不碍事。” 许承朗却仍是怀疑:“可你怎么在这儿?” “沈医生是我的朋友,也许你忘了,他就是我干儿子的爸爸。”她实在看到许承朗就忍不住头疼,也不再多做解释,“你们既然有事要聊,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沈锐见她拖拖拉拉一直到现在还没有给伤口消毒,当即把她拦了下来:“你留下吧,伤口好好擦一擦。我和他出去聊。”说完之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你在这里歇一会儿,晚上下班之后一起吃饭。” 童唯安对这个安排没什么异议,可许承朗走到门口,却回过头有些迟疑的问道:“安安姐,澄澄她……” “我不知道。”童唯安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忙你自己的事儿吧。” 许承朗讪讪的闭了嘴,和沈锐一起出了门,一路上难免沉默。 以沈锐的睿智,见身边的人和童唯安熟识,想到他的名字,对他身份的猜测顷刻间便有了答案,于是顿时有了闲聊的兴致:“不给你哥哥打个电话么?” “什么?”许承朗一愣,身旁的这位沈医生他虽然见过几次,但留给他的印象向来是沉默内敛的,和夏柯病情无关的话似乎从不曾多说半句。正因如此,刚刚突如其来的话才更让他觉得莫名其妙,“沈医生认识我哥?” 沈锐却答非所问:“安安脸上的伤很严重。” 许承朗再次吃了一惊,刚刚只看了童唯安几眼她便别过脸去,所以他只看到她脸上的血迹,至于情况多严重他并不知晓:“安安姐的脸怎么了?” 沈锐一脸严肃:“只怕是要毁容。” ☆、chapter 19 童唯安拿棉棒蘸了酒精,对着镜子小心翼翼的给伤口消毒。棉棒刚刚碰到伤口的一刹那,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忍不住骂自己蠢:这几年脾气越来越差了,已经过了这么久,再如何的不堪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明知道林景迟是神经病,怎么每次在他对自己和许承则的往事横加羞辱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翻脸呢?把林景迟的尊严踩在脚下,也并不能让过去的自己显得不那么可笑。 何必。 童唯安自我反省了片刻,被酒精灼痛的地方已经有些麻木了,她端详着镜子里的伤口,想着如果之前玻璃碎片稍有不慎划过的是自己的眼睛……她后背一阵发凉,对林景迟的憎恶难免又更深了一层。 口子并不深,她拿棉棒来回擦拭几遍之后就已经不再有血迹渗出,贴上创可贴之后,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只觉得贴了反而会引人侧目,于是到底还是又撕了下来。 沈锐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后面一道医用隔帘分出一个小小的休息室,和前面办公、会客的区域隔开,原本童唯安并无睡意,可她躺在休息室的床上,看着窗外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到底还是睡着了。 接连不断的梦使得她睡得并不安稳,刚消完毒的伤口也依旧隐隐作痛,睡梦中似乎有人轻轻摩挲她的脸,来人呼吸间淡淡的烟草气息似乎是熟悉的,童唯安看着面前模糊的身影,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呢喃出声:“疼。” 第11节 无人回应。 童唯安猛地自睡梦中睁开眼睛,刚刚的一切都已消失不见。指尖流连在脸颊的触感如此真实,可偌大的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她坐起身子揉了揉额角,感叹着自己睡糊涂了,竟然险些把梦境当做现实。 她拉开隔帘走出来,见沈锐还没有回来,知道他工作起来向来没有休息的自觉,于是不打算再等。离开前想知会他一声的时候,童唯安拿出手机,才发现早已没电自动关机了。 童唯安到了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她刚走到自己的车旁,不远处一辆黑色慕尚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已经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她面前:“安安姐!” 林微澄抱着童唯安的手臂好一顿抱怨:“你跑哪儿去了?手机又关机,急死我了!” “没电了。”童唯安随口答道,正想着用什么理由解释自己离开林景迟病房的理由,林微澄终于等到她的喜悦,在看清她太阳穴处有些红肿的伤口之后,顿时全部消失不见:“这是怎么搞的?!” “不小心划了一下,已经消过毒了,过两天就好。”童唯安的笑意里带了些安慰的味道,但随后看见许承则从同一辆车上走下来,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怎么是你?” 许承则在车门旁朝她冷淡的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对她的伤口无动于衷:“我来看看夏柯。” 林微澄找不到童唯安,又打不通她手机,立即想到去停车场看她的车还在不在,确定她并没有离开医院之后,林微澄当即决定留在原地等她回来。停车场里温度并不高,不过幸运的是,她刚做出决定,就碰巧遇到了许承则。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来看夏柯的。 由于许承朗的关系,童唯安早已对夏柯这个名字产生了生理性厌恶,不自觉的皱了皱眉,笑得讽刺:“我还以为你专程来教育不成器的弟弟呢。” 许承则不置可否的看她一眼,并不多言。他重新做回车里,刚要发动车子,却因为听清了林微澄压低声音的一句话,身子微微一僵。 “是我二哥砸的,是不是?” 林微澄抓着童唯安的手收紧了些,一字一句的问道。她自看见童唯安的伤口起便有些难看的脸色此时更是晦暗不明。 “不是,去找我一个朋友的路上划的。”童唯安违心的替林景迟开脱,“别胡思乱想。肚子饿死了,晚上想吃点什么?” 林微澄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那二哥病房门口那堆碎玻璃是怎么回事。” 童唯安本来便不愿让她掺合到这些事情中来,更何况此时许承则的车还在旁边,于是更不想多说。她轻轻拍了拍林微澄的头,简单粗暴的完结这个话题:“小孩子别掺合大人的事儿。” 林微澄挡开她的手,罕见的拉下脸来:“我是个成年人了,即使你们什么都不想告诉我,也不用拿这种理由出来敷衍我。” 童唯安亦是少有的哑口无言,两个人正僵持间,许承则的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他面无表情的脸:“童唯安,你倒是越活越有出息了。” 童唯安只觉得想笑,于是也就真的笑了出来,直到许承则的车驶离,她的笑容才渐渐褪去,喊了林微澄一声,转身上了车。 林微澄仍是别别扭扭的模样,上车之后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我只是笑许承则这个人,”童唯安的神情一时间悲喜难辨,“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林微澄想问原因,可想到每次她对待不想回答的问题时拒不合作的态度,到底还是选择了闭嘴。 许承则的车已经消失在了两个人的视线里,童唯安也启动了汽车,林微澄依旧闷闷不乐,却仍是在童唯安指使下给童玉打了电话,胡诌了个理由把下午病房里的事一带而过,童玉却也反常的没有追根究底,林微澄只怕多说多错,三言两语便把电话挂断了。 “好了,别摆出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童唯安又拿林微澄的手机给沈锐打了个电话,之后一面把车往外开,一面安抚身边摆脸色的小表妹,“天这么冷,晚上去吃火锅好不好?” 她话刚说完,一辆黑色雅阁突然从不远处的停车位上开出来,幸亏童唯安手疾眼快猛地踩下刹车,才没有一头撞上去。 “damnit!怎么开车的!”童唯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咒骂出声,可也只能够把车往后倒了一段,给对方足够的空间调头。一旁的林微澄也是惊魂未定的模样:“什么情况……” 可前面的雅阁横在童唯安的雷克萨斯前面,童唯安几次鸣笛,对方却毫无反应。林微澄打开车门,一条腿刚迈下车,前面的车门就已经打开了。她还未站定,就听到童唯安惊恐的叫声:“澄澄快上车!” 雅阁上下来的几个人个个人高马大,帽檐压得极低,手里拖着金属球棒快步朝两人的车走来。 “上车!”童唯安一边叫着一边探身过去抓林微澄,林微澄这才反应过来,一个箭步逃回车上,童唯安眼看泽对方逼近,手忙脚乱的按下中控锁开始倒车,握方向盘的手有些抖,声音里也透着少有的惊惧,“打电话,快!” 一声闷响,金属球棒已经被来人高举着砸了下来,挡风玻璃上一片裂痕,林微澄手颤抖着翻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就拨了出去,可电话还未接通,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挡风玻璃碎裂的瞬间,她被童唯安抱住头整个挡在了怀里。 “安安姐!” 童唯安死死按住林微澄,听见她仍攥在手里的电话传出熟悉的声响,不顾一切的喊道:“停车场!医院!” 两侧的车窗也被随即被砸碎,车门被打开,车外的男人粗暴的扯开童唯安的胳膊,砸了手机将两个人拖下了车。 林微澄胳膊几乎被扭断,徒劳的痛斥道:“放开我!” “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认错人了!”童唯安慌乱的试探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的挣扎在对方的钳制下也毫无用处,心慌意乱之间,不免把希望寄托在刚刚打出去的电话上,可在被人拖着塞进那辆雅阁的时候,心里最后一线希望也几乎破灭了。 这些人不知来路,可既然敢在这里直接动手,只怕早已做了十足的准备。如果就这么被带走,就算电话那头的人反应再快,也很难在第一时间赶到了…… 车开出停车场,林微澄和童唯安被塞进后座,一人一边钳制着,童唯安见几个人年纪都不过二十多岁,从刚刚动手到现在,没有枪,没有乙||醚,无非几根球棒一辆半新的雅阁,自己和澄澄甚至没有被遮眼封口,她想到这里,努力平复着呼吸,还未及开口,林微澄仍有些颤抖的声音已经先她一步响了起来:“放了我们,你们想要多少钱,尽管开价。” 可下一秒,童唯安却没有注意是不是有人回应,因为车子拐弯开上主路的一瞬间,她眼睛里只看到前方路灯下停着的、那辆车窗半敞的黑色慕尚,和坐在车里点烟的熟悉身影。 “许承则!” ☆、chapter 20 不过短短一瞬间,雅阁便已从许承则的车旁驶过。童唯安拼命扭过身子叫着许承则的名字,从后窗玻璃看着自己和他渐行渐远,终究还是被身边的人强横的扭住胳膊压制住了:“你给我老实点儿!” 童唯安心乱如麻,却只能强迫自己镇定。拥挤的后座上,她握住一旁林微澄的手缓缓用力:如果可能,她即使搭上自己的命也不要紧,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保护林微澄。 “你们无非就是为了钱,指使你们的人给了多少?我出十倍的价钱。只要放了我们,今天的事就当做没发生过,事后绝不追究。” 几个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却谁都没有开口,车里依旧一片静默。林微澄强忍住眼底的湿意,童唯安手上传过来的热度让她勉强抑制住心头的惧意:“你们也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有个好歹,你们也未必好活。你们比我大不了几岁,何必呢?” “闭嘴。”副驾驶座的人终于开口,可随即脸色就有了变化,“哥,后面那辆宾利!是不是刚才那个人?他跟上来了!” 童唯安闻言心头一震,猛地回过头去,许承则的车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跟了上来。她眼前一片水雾,看不清许承则的脸,可她知道,那个让自己曾经爱过也恨过的人,此时就在自己身后,她自出事之后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安心。仿佛只是许承则三个字,便让她平添无限勇气,足以在如今深陷危机的时候,不再害怕。 童唯安和林微澄对视一眼,努力抑制着心中情绪的两个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希望。 他们的车开得更快了些,一路狂飙,可身后的宾利如影随形,无论如何都甩不脱,童唯安身边的人便有些急躁,扯了扯衣领的扣子,声音里也隐约有了几分慌张:“怎么办?” “慌什么!”开车的人骂了句脏话,将油门踩到底,可身后的许承则的车也突然加速,和他们的车并行之后不断的撞过来。雅阁的性能难以与之匹敌,发现难以甩脱之后,只能在对方的逼迫下减缓了车速,黑色宾利达到目的之后加速超车,开出一段距离之后一个漂亮的甩尾横在了他们的车前。 “他妈的!”驾驶座上的人尖叫着拼命踩下刹车,才终于在相撞之前把车停了下来。一车人由于惯性向前冲去,童唯安和林微澄堪堪维持住平衡之后抬头看去时,许承则已经调转车头和她们所在的雅阁车头相抵,却不再有任何动作。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副驾驶座的人有些迟疑的开口。 “我如果倒车往回开……估计他就要直接撞上来了……”开车的人脸上也终于有了几分惧意,“这个人真他妈疯了!他不要命了么!” “那我们怎么办!再这么下去只怕警察就要到了!”童唯安身边的人颇为紧张,她甚至能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前面的人咬着牙一把拍在方向盘上:“下车!” 童唯安和林微澄被反锁在车里,眼看着四个人拿着球棒下了车,而许承则也从车上走了下,笔挺的藏蓝色手工西装,面色一如往日般淡漠,和车里的童唯安短暂的四目相对,做个了简单的口型,唇边蓦地显出几分笑意,童唯安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哭出来。 这一刻,童唯安突然想亲口问他一声:你能做到这种地步,究竟是不是……为了我?如果你真的是为我才陷自己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当初又为什么那样绝情的舍弃我? “承则哥!”林微澄眼见着许承则动作利落的踹倒率先冲过去的人,却被另一个人的球棒狠狠打在肩膀上,她又急又怕的惊叫出声,身旁的童唯安却不敢抬头,她手忙脚乱的在车里低头寻找着什么,却一无所获。 林微澄察觉到她的举动,颤声问:“安安姐你在干什么?” “想办法出去。”童唯安努力让自己从纷乱的思绪解脱出来,刚刚许承则示意她逃,可如今车里没有找到任何工具,她怎么才能把车窗打开? 至于此时外面许承则究竟是什么情形,她不敢看。 “我知道了!”林微澄脑中灵光一闪,以前翻阅过的某本汽车杂志上的内容此时终于派上用场,她用力拔着前面驾驶座上的头枕,“安安姐!把这个拔下来!” 童唯安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协助她一起用力把头枕拔了下来,林微澄紧接着拿起头枕用上面的钢管朝车窗砸去,可毫无章法连砸几下,除了巨大的声响,车窗却没有任何变化。童唯安抢过头枕朝着车窗边角处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几下之后,“哗啦”一声,车窗终于尽数碎裂。 正在合力攻击许承则的人动作一滞,闻声看去,童唯安已经从车窗里爬了出来。 “别让她们跑了!”其中一个人吼道。而此时许承则趁几个人分神,在之前厮打中多下来的球棒狠狠打在其中一个人的头上,对方闷哼一声便倒在了地方。 童唯安一面把林微澄从车窗里拉出来命令她往回跑,一面看向许承则。 幼时便学过泰拳防身的许承则,此时面上是鲜见的狠戾。此时四个人之中有两个已经被他打倒在了血泊里,可他自己也早已挂了彩,左支右绌的躲过对方一次攻击之后,后背被人狠狠抽中,终于倒在了地方。 “妈的!”已经有些筋疲力尽的青年吐了口唾沫,抬起脚狠狠踹到许承则身上,另一个也走上前来,手中的球棒狠狠打在许承则的腰腹间。 许承则咳嗽几声,口中一片腥甜,而下一秒,对方的球棒已经朝着他的头打了下来。 “不要!”童唯安在球棒落下的一瞬间,冲过去扑倒在许承则身上,她抱住许承则的头,被落下的球棒狠狠打在后背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大脑中一片空白,耳边许承则终于失了镇定的声音却格外清晰起来:“安安!” 球棒再次落下来,许承则抱住童唯安猛地翻过身,将她整个人护在身下。球棒如雨点般砸在许承则身上,他紧紧抱着童唯安,直到耳边隐约听到警笛声由远及近,心内紧绷的弦终于一松,整个人陷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chapter 21 童唯安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深夜,入眼一片雪白,周围充斥消毒水的味道,她的思绪渐渐清醒,知道自己已经趴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下意识想要起身时,却由于后背传来的疼痛而僵在了原地,哀叫出声。 “醒了?”一旁闭目养神的童玉听到动静,忙起身查看她的情况,见她还是想起身,轻声呵斥道:“别乱动。” 童唯安动了动唇说了句什么,童玉一时没有听清,俯下身子问:“你说什么?” “这姿势……”童唯安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真是美感全无啊……” “你这孩子!”童玉哭笑不得,如往日般抬手就要拍过去,却又在下一秒就停了下来。童唯安轻轻扭过头,见身旁的童玉眼眶微红,神色倦怠,心里不由得一酸:“姑姑……” 童玉自她长大之后就很少见她掉眼泪,此时见她哭了,强忍住眼泪笑道:“好了好了,哭什么,没事了。” 童唯安胸口闷闷的,觉得简直要被厚厚的绷带缠的窒息了,于是总是忍不住想要动,童玉皱眉骂道:“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说敷完药之后一定不要乱动,这次没伤到脊椎内脏算是万幸,你还不给我老实一点!” 童唯安正要反驳,林景迟已经推门走了进来,她没有再说话,闭上眼睛只当做没看到。 “澄澄怎么样了?”童玉见林景迟咳嗽几声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开口问道。林景迟点了点头:“嗯,陈嫂在隔壁看着。” 童唯安的眼睛倏然睁开:“澄澄没事吧?” “之前一直守在你床边不肯走,可她状态也不好,熬到半夜终于睡着了,你醒之前景迟刚把她抱去隔壁休息。”童玉把她受伤后的情况简单讲给她听,“你姑父本来也在,只是他心脏向来不好,我已经让司机送他先回去了。” “既然她们没事,童姨您也回去休息吧。”林景迟突然出声,“医院这边有我在,外面也安排了人,您可以放心。” “我怎么可能放心的下,更何况你也还病着。”童玉皱眉叹了口气,“家里这阵子真是……” 童唯安故意笑着说:“没关系的,等我过几天好了之后陪你去烧香。” 童玉笑骂了一声,最后终是拗不过两人,林景迟派了人送她离开,最后病房里只剩下了他和童唯安两个人,一时之间除了林景迟偶尔咳嗽的声音外,整个病房安静沉寂,仿佛没有人存在一般。 童唯安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印象,是寒冷的冬夜里,耳边许承则微弱的呼吸,林微澄有些渺远的哭喊,和由远及近的凌乱脚步声。而此时她身处温暖明亮的病房里,后背的疼痛提醒着她之前的遭遇,她的手狠狠抖了一下。 “许、许承则……还好吗?” 林景迟静静的看着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终于忍不住了吗?” 童唯安没有回答,她放在枕边的手缓缓收紧,林景迟将她的颤抖看在眼里,终究还是笑了起来:“既然你这么担心他,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的等到童姨离开才敢问?” “既然二哥不想说,我可以自己去看他。”童唯安低着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完之后,她忍着后背针扎一般的疼痛,缓缓起身,林景迟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只是冷眼看着她的动作。 童唯安下床时脚下一软,紧紧抓住栏杆才没有摔倒在地上,却因为动作太大拉扯到背上的伤,她咬紧下唇闷哼一声,等疼痛稍稍缓解之后,便又继续向前走去。 可是没挪出几步,林景迟已经起身拽住她狠狠推倒在床上,童唯安整个后背宛如滚在针板上,疼得她终于痛呼出声,脸色更加灰白。 “疼么?”林景迟轻轻帮她拭去额角因剧痛而渗出冷汗,眸底的光明明灭灭,“你不是为了许承则连死都不怕吗?你也知道疼吗?” 童唯安别过头去不肯看他,却又被他捏住下巴将头狠狠扳了过来:“看着我!” 第12节 眼前的林景迟面上的怒意再也无法掩饰,他的手因高烧未退依旧灼热,童唯安避无可避,只能迎上他的视线,声音已经有些微弱:“其实我知道很多事——我知道怕,也知道疼,我甚至知道你现在有多痛苦。” 林景迟的呼吸一滞,指尖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 “可你以为你的痛苦都是因为我么?”童唯安直直看着他,“其实你未必有你自认为的那么喜欢我,你只是因为嫉妒。不止是许承则,你嫉妒这世上一切能拥有你得不到东西的人。” “折磨我并不能让你显得更强大,实际上,你只不过是个懦夫。” 若论伤害林景迟、怎样把刀扎进他最柔软脆弱的地方,谁能比得过她呢? 童唯安的冷汗几乎湿透了病号服下的纱布,却仍是强打精神,冷笑着看着林景迟。她甚至以为话没有说完的时候林景迟的巴掌就会落下来,可直至她说出最后一个字,对方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林景迟的脸色灰败,原本的怒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疲惫:“你什么时候能对我公平一点。” 童唯安意外于他的反常,却因为疼得昏昏沉沉,没有力气计较。她察觉到一旁林景迟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林景迟却恍若未闻,手尽量避开她后背的伤处,轻轻把她抱在怀里。 童唯安勉强抬手挣扎,却因为牵动背伤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放弃:“放开我。” 林景迟的眸色深沉,语气少有的柔和:“安安,我们再也不吵了好不好。” 童唯安下意识的想要讽刺林景迟几句,却因为之前疼得狠了,此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直到林景迟吻上她的唇,她终于眼前一片漆黑,再次晕了过去。 许久,林景迟放开童唯安,动作轻柔的将昏睡中的她抱放在病床上,盖好被子之后转身出门。 有人推着一辆轮椅消失在走廊尽头,林景迟忍住喉间轻咳,冷冷笑了起来。 童唯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被一张正趴在床头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脸吓了一跳,一下子忘了背上的伤,第一反应便是起身一躲,紧接着“哎呦”一声又重新趴回了床上。 “安安姐!”林微澄也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查看她的状况,“你没事吧?!” 童唯安忍住扶额的动作,扭头看了看窗外,才又回过头看向林微澄:“天这才刚亮,你怎么过来了?” 一旁正准备着早饭的陈嫂笑道:“澄澄不放心,刚醒了就非要过来看你。” 林微澄趴在童唯安床头,看着她柔和的神色,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安安姐……” 童唯安有些费力的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哭什么。” 林微澄的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我当时就不该那么听话的,如果我没有离开,也许你就不会受伤了。” “白痴。”童唯安笑道,“你不离开,受伤的人就变成了三个,哪个结果更划算一点?再说,如果不是你带了人来,我和……许承则,说不定就都活不成了……” 林微澄看她有些闪神,知道她担心许承则,凑得更近了些,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安安姐你别担心,刚刚我给许承朗打过电话,他说承则哥昨晚后半夜醒了。” 童唯安闭上眼睛,声音轻得不像她:“严重么?” “脑震荡,左臂骨折,其他的都是些外伤。”林微澄回忆着许承朗电话里的内容,仔仔细细的讲给童唯安听,“医生说问题不大,许承朗过会儿来看我,到时候你可以问他。” 童唯安睁开眼,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我……想去看看他。” 林微澄却微微提高了音调,断然拒绝:“你的伤在背上,这两天不能轻易下床的,等过几天你好些了,我陪你去好不好?” 童唯安对此只是不置可否。林微澄见她如此,只得绞尽脑汁的转移话题:“对了安安姐,其实昨天……不是我找到的警察。” “什么?”童唯安闻言,果然有些错愕的看向林微澄,“怎么回事?” 林微澄坐直了身子:“当时我听了你的话一路往回跑,可跑了不远就听到承则哥喊你的名字,我怕你出事又跑了回去……然后紧接着警车就已经到了……” 童唯安眉头微皱:“可是警察怎么……” “我们的求救电话打出去了。”林微澄看向童唯安,目光澄澈,“当时我的手机里当时最后一条通话记录是我们出发前你打给你朋友的,他报了警——沈锐,是沈锐救了我们。” ☆、chapter 22 童唯安看着林微澄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倒笑了起来:“竟然就这么欠他两条命了。” 林微澄闻言一愣:“什么两条命?” 童唯安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了些:“几年前我出车祸,如果不是刚好被下夜班的沈锐遇到,只怕你亲爱的姐姐早已横死街头了。” “你都没有告诉过我……”林微澄握着她的手,接下来的话却被推门进来的许承朗打断了。 许承朗见童唯安精神尚好,便把手里的一大束西伯利亚百合交给陈嫂,走到童唯安病床边,关切的问道:“安安姐好些了么?昨晚一直在忙大哥的事,一直没空过来看你。” “好多了,”童唯安自觉形象不佳,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你哥怎么样了?” 许承朗挨着林微澄坐了下来:“已经稳定下来了,医生已经排除了颅内血肿的情况。”说着,他笑了起来,“如果我哥身边不是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有一群人围着,说不定早就过来看你了。” 看着许承朗大有深意的笑容,童唯安不置可否:“昨天的人抓到了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 谈及此事,许承朗面上的表情立时正经了些:“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应该是和前些日子林氏涉及的一起并购案有关。” 童唯安向来对商场不感兴趣,对林氏的事更是从来都自认没有过问的立场,所以此时听到这些,心里一时没有任何头绪,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并购案?你确定吗?” 竟然不是夏珂? 林微澄在一旁点点头:“昨天你还没醒的时候妈妈和二哥说起,之前并购案里吃了大亏的小股东伺机报复,我听了几句也不真切。不过爸爸之前就说过,二哥之前行事过于激进又不留余地,只怕早晚会吃亏。只不过没想到吃亏的反而是咱们两个,还连累了承则哥。“ 远达集团和林氏均是市里的龙头企业,此次的事涉及了两家的人,动静自然不小。意图绑架林微澄和童唯安的几个人被抓住后,市局连夜审讯,不出几个小时就出了结果,相关人员全部落了网。 童唯安的眉头皱得越发深,思绪纷乱的问林微澄:“那你上次出事,也是同一批人做的?“ “不知道。“林微澄的神色有些茫然,“好像并没有听说。” “你怎么了安安姐,有什么不对么?”许承朗见童唯安脸色不好,疑惑的问道。 脑中无数疑问却毫无结果,童唯安干脆放弃思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之前一直在怕,会不会有人因为因爱生恨嫉妒澄澄,暗中想要做些什么手脚。现在看来……也许是我想多了。” “什么?”许承朗闻言有些茫然,但看向林微澄的眼神里不由得多了真切的紧张担心,“什么因爱生恨?” 童唯安看他一眼:“什么因爱生恨,难道不应该问许二少么?” 见他仍是有些没有听懂的样子,林微澄好心的帮他解惑:“我想安安姐说的应该是……夏珂。” “怎么可能?”许承朗矢口辩解,“安安姐,你这个玩笑未免开得过分了吧?” 童唯安和林微澄早已猜到他的反应一般,都没有开口,许承朗莫名的有些尴尬,却仍是忍不住继续说道:“安安姐,关于夏珂,我不知道我大哥和你说过些什么,但你见过她,她是什么样子的人,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她从小……” “身体不好,”童唯安接过话头,唇角的笑意敷衍,“她和你一起长大,心脏不好,但乖巧温顺——许承朗,这种话就算你还说不腻,我们都已经听腻了。” 许承朗神色也已经冷了下来:“可是,以安安姐你的性格,如果已经有了证据,早就不会只是在这里对我冷嘲热讽而已了吧?说到底,你也无非是因为对我大哥的话深信不疑,才对她一开始就有了偏见。” “急什么。”童唯安气定神闲的瞥她一眼,“我并没有说我自己对她不是偏见。只是提出一个假设而已,她清清白白我比谁都高兴,毕竟……那样的话安全的是澄澄不是么?许承朗你记不记得澄澄,就是旁边那个……你女朋友。” “安安姐!”许承朗猛地起身,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林微澄向来唯童唯安马首是瞻,此时见许承朗如此态度,神色立时不悦:“喊什么?你可以歌颂你们伟大的友谊,我们也有权利发表我们的偏见,即使夏珂……” 门口“啪”的一声,打断林微澄的话,她回头看去,一身病号服的夏珂站在门口,手里的花束掉落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 “夏珂……” 许承朗呼吸一滞,林微澄也难免有些尴尬,一时不知作何表情。童唯安扭头的动作原本就做得艰难,听了许承朗的话自然知道门口站着的是谁,干脆放弃了动作一动不动的趴在病床上,心里又不由得一阵气恼:真是毫无气场…… 夏珂低下头看看地上的花,又重新抬起头来,看着病房里的每一个人,视线却又并非落在某一个人身上,她的手捂上胸口,微微喘息着,却仍是红着眼圈一字一句的说:“我确实很嫉妒林小姐,因为她似乎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拥有一切……可我爱承朗并不是你们可以拿来肆意污蔑我的罪名。我什么都没有做过,问心无愧。” 她转身离开,可没走几步几句身子便一软,勉强扶住墙壁才没有摔倒。 “夏柯!”许承朗跑过去扶住她,连林微澄都想要上前,可却因为许承朗回头看她时眼中隐隐的失望,停下了脚步。 许承朗带夏柯离开之后,病房里一片沉寂,连原本想照顾童唯安吃些东西的陈嫂也在一旁沉默着不知如何是好。林微澄即使向来觉得许承朗可有可无,经过刚才的事也难免神色恹恹的,坐在童唯安对面有些沉闷的托着腮,沉默了许久之后,有些犹豫着开口:“安安姐,我们是不是……对夏柯的看法真的太武断了?” “童唯安这个人向来武断,你才知道么?”沈锐一脸轻笑的走进来,“不过作为夏柯的主治医生,见过她太多次不动声色的‘操控’心脏来摆布周围的人,我想我这次不得不赞同你表姐的判断。” 林微澄见一袭白大褂的沈锐走到自己身边,有些拘谨的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给他让座。 “其实无论夏柯是怎样的人,”童唯安不理沈锐对自己下的定义,看着林微澄,“我只是觉得,只要能把你身边可能存在的危险都扼杀在萌芽状态,对什么人的看法武断些,我无所谓。” 看着林微澄备受触动的模样,沈锐轻咳一声:“真是感人至深的姐妹情谊——如果你不是以一副这么滑稽的姿态趴在床上的话。” 童唯安对自己醒来后的狼狈模样一直深以为恨,巴不得隐居避世离所有的人都远远的,可偏偏自己的病房仿佛戏台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简直没有一刻清净,此时又被沈锐毫不留情的嘲笑,更是懊丧,只是她还未发作,又听沈锐问道:“你——不去看看许承则么?” 童唯安见他这么问,心中一动,直直看着他:“可医生让我静养,不许下床走动。” “以我心内科医生的专业眼光来看,你下床走动走动……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chapter 23 直到看着童唯安有些艰难的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出门,被留在病房里的林微澄仍是一副极为担心的模样。她看向一旁的沈锐:“就算不用我跟着……但真的不需要给安安姐准备一辆轮椅吗?” “放心,很近的。”沈锐好整以暇的把手□□白大褂的口袋里,看了林微澄一眼,“她平时倒是一直武装到牙齿,结果呢,还不是一身伤。” 眼前的沈锐神色安适,即使是昨晚极为凶险的境况下,也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模样。可即便他唇边的笑意使他看似亲和,林微澄却莫名觉得身边这个人,让人充满了距离感。 童唯安之前关于“救命之恩”的话题虽然语气更像是一个玩笑,但言谈话语间流露出的唏嘘感激却是不言而喻。她和沈锐之间显然友谊深厚,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沈锐也似乎知之甚深。林微澄向来对童唯安的过往充满了好奇,可此时话到嘴边,却只是开不了口,犹豫了半晌,风马牛不相及的问出一句:“你……吃不吃早饭?我家陈嫂的手艺很好的。” 沈锐倒是微微一愣,看着面前小女孩有些忐忑的模样,欣然笑道:“好。” 当病房里的两个人坐下开始共享早餐的时候,走廊里艰难前行的童唯安抬手轻轻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发现后背最初的刺痛渐渐接近麻木之后,也确实没有特别难以忍受。她想起刚刚沈锐的话,笑叹着继续向前走去。 按照沈锐给的病房门牌,她终于站在了许承则门前的时候,房门半掩,她抬手要敲门的动作却止住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油然而生。 与她只有一门之隔的那个男人,她用尽全力的爱过,也曾真切的恨过,她不得不承认,那些他带给她的爱恨,即使直到今天,依然带给她难以磨灭的记忆。可昨夜的事之后,她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许承则。 说些什么呢?毫不掩饰心底的担心,抑或礼貌克制的致谢?她突然有些厌倦,心底忍不住怅然轻嘲:童唯安,你最该感到厌倦的,难道不是时至今日心里仍然隐约存在的期许么? 还不够疼吗? 童唯安举起的手又轻轻放下,刚刚一路走来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 “打算站到什么时候?” 门内许承则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本已经准备慢慢转身的童唯安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怔忪片刻,推开房门慢慢走了进去。 此刻许承则的病房里并没有其他人在,安静的几乎让人心慌。他左臂打着石膏,头上也裹了纱布,身上只怕还有其他伤处,她却无从知晓。他的脸色并不好,却并没有伤患的衰颓,此刻正面无表情的靠坐在床头看一份企划书,俊美瘦削的侧脸,让简简单单的病号服也透出了几分英挺落拓的味道。 等到童唯安走得近了些,许承则的视线才从手里的企划书转移到了她身上。而他目光中的审视意味过于明显,童唯安轻咳一声:“你怎么知道是我。” 从门口到病床,短短一段路童唯安走得并不快,她微卷的长发随意的在身后披散着,前额散碎的几缕发丝微微被汗水打湿,脸色苍白又憔悴,眼神却是一如往常的清亮澄澈。 许承则重新看向手中的策划书:“大概是因为你现在的脚步声比较有特点。” 童唯安一时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她原本并没有想坐下,然而一路走过来,此时已经有些站立不稳,犹豫片刻,终是又挪动几步,在许承则床边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许承则见她坐姿僵硬,从床上拿过一个软枕,皱着眉头递给她,她放在椅背上之后,虽然仍不敢用力,却也终于轻轻靠了上去。 “昨天的事……谢谢你。”几个字童唯安说得尴尬生硬,许承则并没有看她:“如果要道谢的话,我是不是也该谢谢你,如果后来不是你,我想我现在大概也不会只是脑震荡、骨折这么简单。” 童唯安一时不知该把话题如何继续下去,讷讷闭了嘴。 第13节 “许承则……”童唯安坐了片刻,见许承则亦是沉默,终究忍不住,轻轻开口,“为什么?” 许承则看着她,听她问道:“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救我?” 许承则唇角的笑意清冷,却依旧让他脸部的线条显得柔和了些:“对你余情未了,或者因为林微澄是我未来的弟媳,至于选择信哪一个,是你的自由。” “第一个,”童唯安声音轻的近乎飘渺,“你当年亲口说过,你我之间银货两讫。” 许承则面无表情,童唯安继续缓缓说道:“第二个,我不会让澄澄嫁给许承朗的,绝不会。” 童唯安眼底光芒流转,却是悲喜难辨。许承则把手中的策划书随意的扔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笑意微冷:“安安,是不是你在我房门前踟蹰的时候,就已经替我罗列了你这个问题的无数答案?无论我说什么,你应该都有早已想好的理由否定。那么你倒不如先来回答我,素来怕疼的你,当时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冲上去替我挡了那一下呢?” 童唯安面对他轻描淡写的质问,哑口无言。 她是这场博弈中永远的当局者,可即使感情方面鲁钝如她,其实也未必不懂得,隔开他和她的六年,是简单的爱恨并不足以填埋的鸿沟。而她早已吃够了苦头,于是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早已习惯了摆出完美的防御姿态。 童唯安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等她回过神时,许承则已经起身来到了她身边。 “怎么不回答我?”许承则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右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微微弯了身子轻声问道,“到底是为了报答我的舍命相救,还是因为——对我旧情难忘?” 童唯安咬着唇微微别开脸,许承则的指尖已经抚上她的唇角,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学着童唯安的语气,近乎轻叹:“如果是第一个,我们刚刚似乎已经互相道过谢了;至于第二个的话……那么安安,你的旧情,也未免太廉价了。” ☆、chapter 24 童唯安轻轻仰了脸看他,只是自嘲的一笑。许承则见她并不开口,心中隐隐生出的几分留恋和嫌恶互相拉扯着,让他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复杂了起来。 “是啊,我的旧情也无非是廉价到……即使拼了命也要去救一个分开之后自己并不想再见到的人。”童唯安唇角的弧度充满了讽刺的意味,“那你呢许承则,明明在做着同样的事,你就真的以为自己比我更高贵吗?” 每次因着面前的人一些举动难得生出的几分温情,却总是在随后又被他亲手打破。童唯安以为自己会痛苦,可是并没有。她的心里如同被连天衰草覆盖着的山坡,早已一片荒芜。 “……承则?” 进门的人脚步一顿,看着面前姿态暧昧的两个人,有些迟疑的出声。 童唯安和许承则几乎同时看过去,来人比童玉年长,衣饰妆容同样的优雅精致,却又和童玉的雍容风韵有别,更多了几分温柔知性。看着她熟悉的眉眼,童唯安对她的身份有了判断,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 童唯安光洁白皙的脸映在晨光里,程云岚并没有错过她刚刚面对自己儿子时,姣好的面容上明明颓然委屈、却又高傲的维持着笑意的模样。而此时病床边的男女比肩而立,眼底敛起的波澜如出一辙。程云岚心内微哂:看来自己出现的并不是时候。 “妈。” 许承则打了招呼,神色如常的回到病床上,并没有再看童唯安一眼,“这是童唯安。” 童唯安甚至以为许承则根本不会在自己母亲面前介绍自己,可她却不知道,无论过去到现在,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场,许承则从来都是给足她颜面的。只不过如今许承则的举动不仅让她出乎意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也反而让她觉得更加尴尬起来:“伯母您好,我是……” 是谁呢?许承则的老朋友,前女友,旧情人,她是许承则曾经捧在掌心又弃若敝屣的童唯安。 “我是许承则的朋友。”童唯安略一停顿,礼貌的微笑。 “快坐。”程云岚走进来,笑意温和,“安安是么?好几次听你姑姑说起你,一直没有机会见见。昨晚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身后跟着的人将手中的保温桶放到桌上,程云岚点头示意对方先出去之后,走到了童唯安身边。 童唯安自从父母过世以来深居简出,除了林森童玉夫妇外,她几乎很少和长辈打交道。可林森向来工作繁忙,她在童玉面前又素来没大没小,所以此时她面对着言笑晏晏的程云岚,多少都有些拘谨:“不碍事了。这次的事多亏了承则,所以……” “快别这么说。都不是外人,客气什么。”程云岚笑着在童唯安身旁坐下,见她神情仍有些尴尬,话锋一转,“安安今年多大了?” “……” 十分诡异的话题走向,童唯安傻了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原本听着两人寒暄的许承则闻言看过去:“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问工作学历生辰八字?” 程云岚有些嗔怪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目光重新落在童唯安身上:“你别介意,这孩子从小就不讨人喜欢。” 程云岚的到来使得病房里前后气氛转换的太快,童唯安实在有些难以招架,支吾半晌,最后难得耿直的点了点头:“嗯。” 重新看起策划书的许承则闻言,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程云岚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只觉得意外又新奇,想要和童唯安闲聊的兴趣也越发浓厚起来。 “安安在哪里上班?” 眼下家长里短的画风让童唯安更加坐立难安,却也只得硬着头皮报了杂志社的名字,程云岚还要再继续问下去,许承则已经先她一步开口阻拦:“妈……够了。” 察觉到许承则眼中毫不掩饰的不悦情绪,即使以程云岚对自家儿子的了解,竟也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切的对耳边无聊话题觉得厌烦,还是要帮已经微红了脸的童唯安解围。 但既已如此,程云岚的好奇心也只能收敛了许多,换话题时想到和童玉闲聊的内容,于是笑道:“前些日子我和你姑姑说起,下个月就过春节了,咱们两家……” 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程云岚的话,许承则头也不抬的淡淡开口:“进来。” 周宁拎着保温桶站在门口,正要和许承则打招呼,便已经看见了房间里的童唯安和程云岚,落落大方的走进来:“岚姨,许总。”之后才看向童唯安,“这么巧,安安你也在。” “小宁来了?”程云岚对周宁的到来丝毫不意外,只是问道,“你也认识安安?” 周宁点点头:“是啊,安安和我是大学同学。” 点到即止,周宁并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把保温桶放在一旁,动作利落的把许承则床头柜上的文件整理好,程云岚笑道:“还是这个急性子,一来就开始忙。” 周宁笑得就有了些不好意思:“我用川弓和白芷煲了些鱼头汤,给许总补补身子。”紧接着,看向程云岚的神情虽热络却又不显刻意,“就猜到您不放心许总,肯定一大早就会到,所以特意给您做了您最喜欢的戚风蛋糕。” “难怪看你气色不好,这是要从多早就开始准备了?” 周宁并没有回答,只是笑意温婉的忙碌着。 童唯安对周宁的故意忽略并不感到意外,也并不打扰两人的谈笑风生。可周宁却又仿佛突然想起她似的,走到她身旁,神情关切而又坦荡:“对了安安,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刚刚我来的路上遇到你二哥,他正四处找你,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怎么,你们又吵架了?” 童唯安只是微笑,周宁却自顾自说了下去:“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还是这么长不大似的吵吵闹闹。” 童唯安知道她料定自己当着程云岚的面不可能做任何辩解,于是默默接了这盆不着痕迹的脏水,慢慢站起身来,看着程云岚礼貌笑道:“伯母,我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这就先回去了,改日有机会再登门拜访。” 程云岚扶着她,见她行走不便的样子,神色间难免流露出担忧:“你先等一下,我叫人去找辆轮椅过来送你回去。” “不用了伯母。”童唯安笑着拒绝,一刻也不想多留,“我一个人走走,医生说多走动走动有益于舒筋活血呢。” 她看了看许承则:“你……好好养伤,我回去了。” “嗯。”许承则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看着程云岚和周宁送她出门,又因为她的再三婉拒而只是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许承则这才收回视线,合上手中的策划书放在一旁,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眉心。 “许总,喝点汤吧。”周宁回到病房,一边打开自己带来的保温桶,一边对许承则建议道。 “谢谢。”许承则依旧闭着眼,语意凉薄,“不必。” 不知是疼痛已经缓解,还是自己的后背对痛感已经接近麻木,回去的路童唯安倒走得比来时快了些。从昨天以来的恐慌,惊惧,见到许承则时心中燃起的绝处逢生的希望,到今天的担忧,期待,和被羞辱之后的愤怒……短短时间里情绪的巨大起伏,让她说不清此时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一颗心酸酸胀胀,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天色已经越来越亮,走廊里的人渐渐已经多了起来。一个穿病号服的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经过她身边,童稚的声音无意间传进她耳中:“妈妈,那个阿姨怎么哭了?” ☆、chapter 25 r25 年关将至,林家老宅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一派新年气象。 一大早,林森坐在餐桌前看报纸,见林微澄指挥着人前前后后的忙做一团,笑着看向一旁的童玉:“澄澄自从知道语迟他们回国的日期之后,似乎就没闲下来过。” 童玉却不似他一般神色轻松:“这阵子她不爱出门,自然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林森闻言合上手中的报纸:“和承朗还是在冷战?” “咱们早就被这几个孩子看作老古董了,什么都不会告诉的,”说起这个,童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听陈嫂说是因为夏雪洲的女儿,不过现在承朗倒是处处陪着小心,只不过澄澄懒得理。” 林森有些无奈的笑叹一声:“吵吵闹闹,还是小孩子一样。”“本来就是小孩子,”童玉放下手中的黄油刀,“过了年澄澄也就只有十九岁而已。其实承朗这孩子倒也不错,难得还有几分赤子心肠,只不过有时候也未免太优柔寡断了。” “和他哥哥倒是两个极端。”提及许承则,林森忍不住叹道,“只可惜……” 童玉见他并不继续说下去,也就不问:“虽然说现在这些年轻人,都是三天吵了两天又好了的,可我瞧着澄澄这些日子的意思,怎么感觉反而越来越坚决了?” 她见林森并不开口,继续说道:“毕竟都还小,订婚的事还是别操之过急了吧,倒不如等两年他们性子都定下来再说。” 林森不置可否,童玉与他多年夫妻,自然知道这是他已经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反应,于是也不再多说,把话题转移到了几天后公司即将举行的尾牙宴上。 夫妻两人正闲话家常的时候,一身家居服的童唯安已经游魂一样飘下了楼,童玉看着她一路飘到餐桌前,颇有些奇怪的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童唯安表情呆滞目光茫然,活脱脱旧社会的大烟鬼模样。童玉的问话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头也不抬言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噩梦。” 陈嫂把热好的牛奶放到她手边,她拿过来喝了一口,坐了一会儿,意识终于全部回炉。 上次的“绑架”事件之后,童唯安出了院之后就请了长假住在老宅养伤,因为本就是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所以不到一个月,也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童唯安吃完早餐,楼上楼下都没见到林微澄的身影,正疑惑的时候,见到林森的司机从外面走进来,于是随口问道:“看见澄澄了么?” “外面呢,带着人说是要把花房的布局改一下。” 童唯安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后面的玻璃花房平时鲜少有人踏足,却一直是她最爱蜗居的地方,林微澄到底是被什么人刺激到了什么程度,最近的发疯频率已经开始直线上升,最后又会把那里搞成怎样的面目全非? 童唯安想到这里,再也不能淡定,洗漱都顾不得,随意裹了件大衣就匆匆出了门。 而一心要去“保护”自己心爱花房的童唯安刚走到半路,就远远看见几个园丁从花房里走出来,走得近了,童唯安的语气已经颇有了些生无可恋的味道:“这么看就已经……收拾完了?” 其中一个人摇了摇头:“还没开始动手,许二少来了,他们有话说,先让我们去忙别的。” 童唯安顿时松了口气,裹紧大衣往回走了几步,但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许承朗和林微澄的相处情况,关心好奇心各种复杂的心情……此时统统占了上风,于是转身又朝花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彼时林微澄正坐在童唯安平日里常坐的秋千上,随手从旁边桌上拿了本书翻看着,只是不多看站在旁边的许承朗一眼。 “澄澄……” 许承朗平日俊俏英朗的脸上此时却隐隐透着无奈和疲惫。 他自然是交过女朋友的,可他也一向都是感情中的主导者,直到他遭遇林微澄——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初见她时心中的悸动,但从那天起,他开始小心翼翼的学着怎么对一个人好,即使他的热情,他的殷勤,他的关怀备至,在林微澄看来不过是扰她清净的多余举动,可他毫不在意。 许承朗不再是玩世不恭予取予求的许家二少爷,他终于明白爱情其实无关身家无关背景,他爱的人也不需要有精致艳丽的五官和凹凸有致的身材。他只想要那个人是林微澄,即使她甚至可能还不懂得什么是爱,但他愿意等她长大。 可在林微澄看来,两个人被联姻两个字牢牢禁锢着,她不会逃离,同时也不会因此对这层关系产生多么热切的期望。她愿意牵着他的手参加晚宴,也愿意在宾客云集的酒会里和他相携而立被双方父母介绍给满座高朋,可是从不奢望爱情。 她即使只有十八岁,也不至于傻到会奢望去从一个联姻对象身上去寻求爱情,更何况这个联姻对象,是许承朗。 “你真的不认为我的出现只会让所有人都尴尬么?”林微澄百无聊赖的扔下手中的书,终于看向许承朗,“你那些朋友几乎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夏柯对你的心思,到时候你准备怎么介绍我?‘大家不要误会,虽然我和夏柯青梅竹马,但我对她只有兄妹间的心疼怜惜,其实这个林妹妹才是我的正牌女友’——这样?你不怕夏柯心脏病再犯么?” 林微澄拿腔拿调的模仿许承朗的口吻,随后嗤笑一声:“所以你看……许承朗,真的没必要。” “你是不是还在为上次在医院的事生气?”许承朗的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他笑意微苦,“其实……我倒宁愿你是在吃夏柯的醋。” 林微澄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低着头不说话,许承朗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和她之间的友情和其他朋友并没有任何分别。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以后可以……” “别,千万别。连你自己都不确定能做到的事情,这么轻易的说出来就太没意思。”林微澄挣不开他的手,干脆由他去,“你可以继续对你的朋友掏心掏肺,我其实真无所谓——你看,我其实比你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洒脱。” 许承朗对此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只听到林微澄继续说道:“但如果某一天我因为某个人,开始不再那么无所谓了,我希望你也能同样洒脱的放我走。” 林微澄的轻描淡写,却让许承朗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原本要说的话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许久,才有些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我一定会努力,把你所有的‘如果’都扼杀在摇篮里。” 林微澄莞尔,从许承朗的角度看过去时,她唇边的笑意里还带着十足的少年感,许承朗一颗心都柔软了起来,他忍不住抬起手,可还尚未抚上她的脸时,童唯安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已经伴随着她的脚步声一起传了过来。 第14节 “林微澄你要对我的花房做什么?” 林微澄有些惊讶的站起身来,看着走进来的童唯安无辜的眨了眨眼:“我……什么都没做啊……” 童唯安装模作样的扫视着一切如初的花房,毫无诚意的对林微澄道歉:“看来情报失误,错怪你了。”说着,笑眯眯的看向许承朗,“这么巧,许二少也在。” 许承朗之前的难题在看到童唯安后只觉得有了迎刃而解的机会。他自然知道童唯安在林微澄心中是什么分量,所以即使他明知她向来不怎么好惹,也还是开了口:“……安安姐,今天是我的生日。” “哦。”童唯安看他一眼,努力让神情诚恳,“生日快乐。” 林微澄几不可闻的笑了一声,许承朗难免语塞,却也只得硬起头皮,曲线救国:“晚上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吃饭,安安姐如果有空,一起去玩?” 童唯安十分做作的推辞:“你们去就好了,你的朋友我又不认识,去凑那个热闹做什么。更何况……夏柯也在吧?上次闹得那么难看,她一看到我,万一又晕倒了,我可就真成罪人了。” 许承朗解释道:“上次的事也是误会,说清楚也就过去了。澄澄最近一直没怎么出门,安安姐就当陪她出去散散心?如果到时候你们觉得无聊,我随时送你们回来。” 童唯安见一旁的林微澄只是闷不吭声,于是一口替她应承了下来:“既然寿星这么说,那我们再推辞是不是就有些不像话了?” “那晚上我来接你们。”许承朗对这个结果欣喜不已,觉得只要有合适的机会,林微澄早晚会愿意融入自己的生活圈子,而两个人有了共同的朋友,对感情的增进也是极有裨益的事。 看着许承朗离开前一扫之前颓唐的神情,童唯安靠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姿态慵懒:“你看,嫁给这么一个又蠢又善良的人也许还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林微澄翻个白眼:“所以你是为了撮合我们才答应要去的么?” “当然。毕竟许承朗这条路……比其他容易走得多呢,”童唯安眨眨眼,“你如果没有下定决心,倒还不如继续考察许承朗。” 林微澄一愣,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r26 当天晚上七点,许承朗站在一号公馆最奢华的包厢门前,一左一右分别挽着他手臂的,是气质迥异的童唯安林微澄。两个人都选了hy经典黑裙,但配合着不同的款式,两个人的妆容亦是前者性感后者俏丽,宛如鲜妍明媚的双生花,精心的装扮给足了许承朗颜面。 许承朗一心想让林微澄融入自己的生活圈子,所以晚上请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自己特别亲近的朋友。所以当服务生推开包厢的大门,三个人一起进门的时候,童唯安看到在厅里沙发上围坐谈笑的,算上夏柯在内,三男两女,一共也只有五个人而已。 “身为寿星不仅姗姗来迟,还带着这么漂亮的两位美女招摇过市,所以承朗你这是待会儿要自请罚酒的节奏么?”率先站起身的男人满面笑意,正是夏柯生日晚宴上搭讪童唯安的辛绍成。 其余的人随后也都站起身来,夏柯依旧柔柔弱弱的样子,脸色倒比前一阵子好了些,看着童唯安和林微澄笑得亲切,仿佛之前的不快从没有出现过:“安安姐,澄澄。” 童唯安朝她挥挥手:“小阿珂,又见面了。” 许承朗和辛绍成笑闹了几句,端正了神色为两个人介绍面前的朋友,除辛绍成外,夏柯旁边看起来漂亮高傲的女孩子叫凌兰,其余两个男人一胖一瘦,名字分别是霍齐、方文俊,童唯安和林微澄礼貌而又不至生疏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许承朗率先把童唯安介绍给几个人,看他们互相打了招呼之后,伸手揽着林微澄的肩膀,笑容里竟然是鲜有的腼腆:“以前虽然见过,但今天才是真正的第一次把她介绍给你们——我女朋友,林微澄。” 夏柯闻言没有任何异样,辛绍成他们就起哄似的笑起来:“就凭你一直把女朋友藏着不许我们见,一会儿又得多罚几杯。” 许承朗满面春风:“我什么时候怕过你们?” 几个人入了席,许承朗自然拉着林微澄坐了主位,几乎连辛绍成都以为夏柯会坐到许承朗另一侧的时候,夏柯却已经拉着凌兰的手坐到了许承朗的对面。 童唯安看了看夏柯,笑着在许承朗左手边坐了下来,辛绍成坐在她另一边,轻声笑道:“安安姐,又见面了。” “我还以为刚刚我们已经打过招呼了。”童唯安的笑容毫无瑕疵,但对他的称呼多少都有些意外。 辛绍成和许承朗其他几个朋友有唯一一个共同点:对许承朗的那位大哥,都是又敬又怕。他虽不清楚童唯安的底细,却对初见时她和许承则熟络暧昧的情景印象颇深,所以辛绍成无视方文俊和霍齐两个人打趣的眼神,对待童唯安,难得的正经起来。 许承朗从善如流的自罚了三杯,众人这才开席。许承朗对林微澄向来贴心周到,见她惯常的少说话,并不以为意,只是不时帮她添水布菜,自己倒是很少动筷。 众人哪里见过这副模样的许承朗,一来二去,连夏柯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霍齐朝林微澄竖起大拇指:“家教甚严……林妹妹真乃神人也。” “林妹妹”原本是几个人私底下对于林微澄的调侃,许承朗想起一大早林微澄语带讽刺的提起过,此时不免有些担心的看向她,直到确认她并没有因此不高兴,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将剥好的虾仁放到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凌兰忍不住笑着感叹:“承朗这么个宠法,简直是要把林妹妹宠得生活不能自理。” “兰兰。”夏柯有些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林微澄,“澄澄你别介意,她向来开玩笑的时候都这么口无遮拦。” “没关系。”林微澄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过说到玩笑,夏柯姐,前些日子咱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不会喝酒,你的身体应该也不能喝,所以我以茶代酒,向你道歉啦。” 夏柯听她笑意疏朗的说起自己的身体,笑意有些微的僵硬,林微澄却并没有给夏柯说话的机会,朝她举起茶杯示意之后刚要喝,童唯安已经凉凉的瞥了她一眼,脱口而出:“她只怕也不能喝茶,你别胡闹。”话音一落,她察觉到不妥,后知后觉的抬手掩口,“抱歉……” 林微澄也顿悟一般,求助似得看向身旁的许承朗。许承朗自然明白童唯安多么的故意,可看着林微澄面上真切的无措,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夏柯看着他为难的模样,桌下的手狠狠一抖。 凌兰突然笑道:“夏柯的酒除了承朗,一般都是我来代的,林妹妹不是已经满十八岁了?‘以茶代酒’这一招可就不能再用了。正好今天承朗生日,你不如就破个例,和我喝一杯?” “这么巧,”童唯安兴趣盎然的笑起来,“澄澄的酒一般都是我来代的,她就算要破例,你倒要先问问承朗,他舍得自己的女朋友醉酒出丑么?” 一开始便是硝烟四起的局面,几个女人之间你来我往之中早已沦为背景的男人们此刻都一言不发,被点了名的许承朗正兀自头疼不已,此时也只能看着凌兰,故意有些哀怨的笑道:“澄澄还小,你就高抬贵手吧。” 他一开始怎么会天真的以为,今天要面对的会是宾主尽欢的场面呢? 凌兰心内替夏柯不平,可许承朗的面子却是不能不给的。而夏柯却比谁都明白,童唯安今天之所以在这里,不过就是来为林微澄充当保护神,于是看着童唯安,手在桌下暗暗拍了拍凌兰。凌兰心领神会,嘴角噙着笑倒了一杯白酒站起身来,到底还是对上了童唯安:“那安安姐,我敬你一杯?” 童唯安面不改色的将手边的一杯白酒一饮而尽,微眯着眼看着凌兰笑道:“你随意。” 凌兰脸色微变,却仍是仿着她的模样喝尽了杯中的酒,紧接着再要倒时,辛绍成已经笑道:“兰兰,酒桌说到底是男人的战场,求你还是给我们留点儿面子吧。” 一句话说得方文俊和霍齐都笑了起来,一直安静的夏柯看着童唯安,笑得有些俏皮:“就算是男人的战场,安安姐也是花木兰。” 童唯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笑:“不敢当。” 凌兰和童唯安又连喝了两杯,林微澄有些担心的看着童唯安,发现她神色如常,而凌兰脸色通红,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心内暗暗松了口气。 而在夏珂不动声色的目光之下,方文俊和霍齐也对童唯安举起酒杯时,童唯安这才终于意识到沈锐说的没错,夏珂的本事,果然并不只是冲着许承朗一个人使的。童唯安又喝了两杯,霍齐依旧招呼着想要继续敬她的时候,却被辛绍成的一个眼神制止了。他将刚刚示意服务生沏好的浓茶往童唯安那边推了推,童唯安拿过来轻轻啜了一口,还未来得及道谢,就听到夏柯轻柔的声音响起来:“房间里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 “我陪你。”童唯安好整以暇的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夏柯朝她笑了笑,好姐妹一般挽住她的手一起向外走去。 两人挽着手沿着走廊走了一段,夏柯停下来看着童唯安,声音低缓:“安安姐,你劝一劝澄澄,别让她和我争了好不好?” “好啊。”童唯安笑着看她,不假思索的答应着,“我可是一直觉得,你和许承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听她提到许承朗,夏柯苍白的笑容里就多了几分甜蜜,可随即又有些为难的皱眉轻笑:“可你也看到了,承朗多喜欢澄澄,是不是?” 童唯安看着她病态苍白的眉眼间轻轻柔柔的笑意,突然间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之后许久,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夏柯之前带了几分异样的笑容仿佛没有存在过,依旧是平时娇弱的模样,只不过走了一段便要回去,童唯安对她所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站在原地看着她朝包厢走去的身影,难得的发起呆来。 满身酒气的许承则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走廊里童唯安兀自发呆的模样,待他走得近了些,发现童唯安身上的酒气甚至比自己身上更浓重时,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不是和承朗吃饭么,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童唯安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只觉得酒意翻涌的更加厉害起来:“许承则?” 自上个月出院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童唯安上下打量着他,见他并没有什么异样,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伤都好了么?” “嗯。”许承则随意的点头,其他的伤早已痊愈,只是他手臂的石膏才拆了不久,如今仍是恢复阶段,暂时还不能一如伤前灵活。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许承则闻着她身上的酒意,因着对她的了解,又想到许承朗那几个朋友,不过短短一个瞬间,就把缘由甚至过程猜到了七八分,于是心内了然,只是眉头却皱得越发深了:“喝了多少?” “酒倒是没喝多少,只不过还是有些低估了对手。”童唯安无奈的笑起来,“丢脸啊,原本是要来收拾夏柯的,结果刚刚竟然真的被她吓到了。又一个疯子,她比林景迟还可怕。” 许承则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童唯安恍若未觉,转身朝包厢走去。 彼时林微澄正担心的想要出门去寻她,见她推门进来,顿时松了口气。方文俊也笑道:“安安姐可算是回来了,我们等着敬酒可真是等得望眼欲穿。” 霍齐刚要出声附和,看清随后进门的身影,一个晃神,竟然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 许承则面无表情的走进来,环视一周之后目光落在方文俊身上:“还没喝够?” r27 “大哥……”方文俊握着酒杯的手一抖,可对许承则话里显而易见的不悦仍是一头雾水。辛绍成对此却心知肚明,见童唯安回到座位,立即站起身来给许承则让出位子。 许承朗是知道他今天有应酬的,但对他的突然到来仍然有些意外,可及至在童唯安身边坐了下来,许承则也并未解释什么。 彼时凌兰已经意识不清的趴伏在桌上,夏柯坐在她身边,察觉到许承则眸光冰冷的注视,心里微微一颤,笑道:“大哥。” 许承则颔首,见方文俊和霍齐仍拿在手里的酒杯,面无表情的将童唯安桌前到了满杯的酒拿过来,喝尽之后见他们并无动作,笑意微冷:“不是要继续么?怎么不喝?” 方文俊和霍齐这才总算是明白了因由,心内叫苦不迭,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喝尽了手中的酒。一直看着两个人连喝三杯,许承则才看向许承朗:“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 竟是要将刚开席不久的众人就地解散的意思。 许承朗有些目瞪口呆,然而林微澄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许承则的反常只怕多半是因为自家表姐,可她怎么看童唯安,除了比平日里坐姿更加笔直之外,也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所以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童唯安知道眼下众人早已没有了吃饭的心思,于是看向许承朗,目光清朗,带着难掩的笑意:“许承朗你是想自己和澄澄留下来切蛋糕,还是让我们这些闲杂人等一起参与?” 许承朗自然毫无义气的选了前者,夏柯的笑意却有些发苦:许承朗有多久不曾这么不考虑自己的感受了?林微澄除了家世,几乎没有任何特别出众的地方,又是哪里来的如此巨大的魔力,竟然能让许承朗整个人都神魂颠倒呢? 夏柯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起来,可即使面前的许承则看起来已是微醺模样,却也还是不敢轻易耍任何手段:“绍成,能麻烦你送我和兰兰回去吗?” 包厢里很快只剩下了童唯安等四个人。童唯安见外人都走光了,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应声而断,顿时瘫软在座位上,语气软糯:“好辛苦……” 从未见过童唯安醉酒的林微澄和许承朗,不禁瞠目结舌。 对此见怪不怪的许承则站起身来,命令许承朗:“送她回家。” 许承朗看着身旁立即起身的林微澄,简直不能更心塞:说好的二人世界一起切蛋糕呢?而且……明明只不过是喝醉了,为什么大哥就不能直接带安安姐离开,而非要把其他人随意轰走呢? 许承则尚未走出几步,衣襟就已经被童唯安扯住了:“阿则,为什么不是你带我走?” 童唯安带了些撒娇语气的低喃传入许承则耳中,他的身体有一刹那的僵硬,随后不过一个转身的动作,竟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看起来无比艰难。 那些曾经……究竟过去多久了呢?久到他面对如今这个童唯安时,即使有过几次真切的心疼,却也已经很少能再回忆起她当初的模样。那时候她的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稚气,会哭会笑,会对自己撒娇,也会在惹自己生气之后语气软糯的求饶。 如今她语气冷硬的喊自己的名字,似乎曾经时时挂在嘴边的“阿则”两个字不曾存在过。那些自己早已亲手埋藏在过去的记忆也并不会在和她重逢之后提醒自己,再怎么高傲强横的童唯安,也无非宛如她每次酒醉之后一样,只不过是努力强撑起的镜像。 许承则腹中的酒气翻涌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他走过去扶她起身,努力克制着不在许承朗和林微澄面前亲吻她:“安安,我送你回家。” 许承则终是抱着童唯安离开,彼时许承朗和林微澄仍呆立在原地,包厢里一时静得有些可怕,不知过了多久,许承朗看向林微澄,却发现她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掉落下来。 “澄澄……” 林微澄回过神来,一边擦眼泪一边笑:“我没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刚刚他们两个的样子,就突然特别想哭。” 许承朗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拥抱她,可他也只不过是刚刚伸出手,林微澄就已经不着痕迹的退后了两步,她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仍是泪眼朦胧的样子:“许承朗,我想……我们得分手了。” 许承则低头看着靠坐在自己怀里昏昏欲睡的童唯安,手仍然有些颤抖。司机从后视镜里悄悄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个人,发现自家老板脸上,是即使平日应酬喝醉,他也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 许承则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触碰到她眼角不易察觉的湿意,童唯安却反而靠得他更近,低声呢喃道:“疼。” 许承则突然就想起上一次,他因为许承朗错得近乎荒谬的讯息匆匆赶到中心医院,沈锐偌大的办公室里,她蜷在隔帘后的一角,脸上已经开始红肿的伤口还往外渗着血,他只不过轻轻抚上去,半梦半醒的她就一边喊疼一边对他抱怨:“许承则,你怎么才来。” 他愣了许久,更想问自己的却是,他又是为什么而来? 现在想来,他见不得她受苦,更见不得她因为林景迟带来的伤痛在自己面前露出委屈的神情。 所以在童唯安即将醒来的那一刻,那个令商场上对手闻之色变的许承则,竟然落荒而逃。 童唯安的低喃让许承则回过神,他抱着她的手臂缓缓收紧:“没事了安安,不疼了。” “疼的,哪里都疼。”童唯安终于失声哭了起来,“可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我那么求你,你为什么还是要离开我。你什么都不肯要,什么都不要了……” 童唯安语无伦次的哭泣,许承则抱着她,微微闭了眼,心头的苦涩随着酒意渐渐发酵,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司机将两人送到童唯安的住所门前,许承则抱她上楼,从她随身带的包里找出钥匙开了门。 童唯安的家一如他上次到来时一样,整洁而温馨。许承则帮童唯安脱了厚重的外套,抱起她轻轻放到卧室的床上。 童唯安早在车上时就已哭花了妆,此时脸上的泪痕干了,模样更是又狼狈又好笑。许承则却恍若未觉,拿了热毛巾帮她把脸一点一点细细擦拭干净。半梦半醒的童唯安睁眼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15节 “刚刚。”许承则轻轻回答,童唯安微微不满的皱眉:“这么晚,我等了好久。” “下次我会更早一点。” 任由她说什么,许承则都看似随意实则认真的答应着,他在她身边躺下,呼吸间的酒香和她的交织在一起,心中却是许久未曾有过的踏实安定。许承则把童唯安抱在怀里,直到她呼吸渐渐均匀,才缓缓闭上眼睛。 而此刻一号公馆的包厢里,许承朗仍是没有从林微澄刚刚的那句话中回过神来,他看着一旁情绪已经稳定了些的林微澄,甚至连音调都不敢抬高:“澄澄……你在开什么玩笑……” 林微澄还没来得及开口,手便已经被许承朗狠狠抓住了:“早上我们明明刚刚说好的,我一定……” “许承朗。”林微澄打断他的话,“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承则哥和安安姐?” 许承朗茫然的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他不明白,这和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呢? 林微澄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不知道他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以后还能不能在一起,可我看到他们刚刚的样子,就能确信他们之间是相爱的。” “林微澄,你是在跟我说……”许承朗低头沉默许久,再抬起头时,脸上的笑意充满讽刺,“因为他们是相爱的,所以你要和我分手?” 他抬手一把扫落面前所有的酒杯,满地玻璃碎裂哗啦作响的声音里,他盯着林微澄的双眼一片通红:“你去问问全世界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林微澄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抖,目光却丝毫没有躲闪:“如果我没有遇到那个人,我也许会选择和你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我以前从来不会去奢望的东西,现在就离我近在咫尺。我现在懂了,所以不再甘心了,许承朗,对不起,你哪里都好,可我不能嫁给你。” 许承朗看着林微澄的嘴唇在动,却发现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不懂。他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前一刻两个人还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庆祝生日,为什么不过短短几分钟,整个世界都似乎天翻地覆了? ☆、chapter 26 许承朗失魂落魄的坐在包厢里,眼底依然是巨大的茫然无措。林微澄已经离开,而他一动不动的坐了不知多久,连姿势都没有换过。 林微澄刚刚的话每一个字他都听不懂,可最后,明确的含义却又好像一把再锋利不过的刀,生生把他的心剖开了,让他连逃避都做不到。他从来都知道林微澄和自己之间的感情是不对等的,但他也一直有自信,相信自己的坚持终有一天能换来她的垂青。可今天的林微澄,脸上,眼里,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决。 许承朗看着满地狼藉,渐渐回过神来。 童唯安和许承则离开前的模样他亦是看在眼里的,许承则和他是亲兄弟,从来都是冷淡高傲的样子,他向来知之甚深。所以自家大哥酒后看着童唯安时晦涩沉痛的眼神,他看在眼里,受到的冲击其实并不比林微澄小。 自己尚且如此,他突然有些理解林微澄的想法。 可林微澄只知道他们之间的是爱,那自己呢?她的分手只不过是一时所感,如果自己能证明…… 许承朗猛地站起身走出房门,朝林微澄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他一路跑出一号公馆,彼时林微澄由于满怀心事,也不过刚刚出门不久,许承朗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可按下号码还未拨出去,就已经远远看见了林微澄走在路边的身影。 许承朗快要追上她的时候,微微喘息着停下脚步,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许承朗默默跟在林微澄身后不远处走了很久,看着她拒绝了几辆招揽生意的出租车,在寒风里紧裹大衣踽踽独行。他心里越发酸涩,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叫她的名字,却发现她突然停下来,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几个号码之后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许承朗握着手机的手,突然间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 然而他的手机并没有响起来。 林微澄打出去的电话似乎很久之后才接通,他站在她身后,听见林微澄用微带哭腔的声音说:“我想见你。” 许承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停下的脚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坐上了一辆出租车,一路跟着前面林微澄的车,向前驶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童唯安口干舌燥的从床上爬起来,宿醉后的她昏昏沉沉,意识仍然不是特别清晰。她揉着额角走到客厅倒了杯水,喝得涓滴不剩之后重新眯着眼爬回床上,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身边温热的触感让她自动自发的偎过去,向来睡意清浅的许承则无意识的皱了皱眉,抱着怀里去而复返的人,颈间被对方凌乱的发丝拂过,片刻之后,他倏然睁开眼。 顷刻之间,头天晚上的画面在许承则眼前走马灯一样闪现,他看着呼吸渐渐均匀起来的童唯安,松开抱着她的手,想要起身的动作有些犹疑,怀中的人动了动身子,睡得不甚安稳,他闭了闭眼,终是再次将她抱进怀里。 童唯安总是睡得多,可睡眠质量从来不好,由于喝了太多的酒,此时睡梦中的她似乎仍能感觉到自己的头隐隐作痛,她有些难受的翻了个身,抬手揉了揉额角,紧接着,带着微微凉意的指尖突然抚上自己的额头,舒缓而有力的揉捏下,她原本微蹙的眉心渐渐舒缓开来,低低□□了一声。唇上触感温软,原本因她身上的温度沾染渐渐发热的手指,慢慢沿着她的身体向下滑去。 童唯安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可梦中的触感越来越真实,她眉头再次皱起,猛然睁开了眼睛。 许承则的吻落在她耳边,呼吸灼热:“如果你再不醒……” “你就打算趁人之危了么?”童唯安木着脸推开他,努力抑制着眼底的惊疑不定,许承则抚着她的头发轻笑:“安安,你喝醉酒的时候,哪次需要防备的人不是我。” 童唯安因他大有深意的调笑羞恼不堪,几不可见的别开脸,由于宿醉,声音微哑:“你怎么在这儿?” 许承则看着她因薄怒而愈显明亮的双眼:“昨晚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来。” 童唯安难以抑制的冷笑:“送到床上来么?” 许承则却没有往日里和她唇枪舌战的心思,他自然知道童唯安醒后一定依旧是平时的模样,但昨夜两个人相拥而眠的情景太过温馨,让他一时贪恋,硬不起心肠。 他紧紧抱住她,脸埋进她发间,喟叹出声:“安安,如果当初你……” “我都不提,你怎么敢。”童唯安任他抱着,出声打断他的话。两个人长久的沉默着,关于昨夜的那些记忆里散碎的片段,此时只让童唯安觉得头痛欲裂,“许承则,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模样太容易让人误会。” 许承则依旧沉默,童唯安的声音近乎飘渺:“误会你还是在意,还是念念不忘,还是……” 爱我。 “你心里对这种误会的判读是什么呢,希望它真,还是假?”许承则毫无预警的抬起头来看她,唇角的轻笑掩住心底复杂的情绪。 童唯安也笑,却别开眼,语气轻描淡写:“无论真假,都不会让我有更想原谅你的想法。” 许承则抱着她的手倏然用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正要挣扎的时候,许承则极轻的声音已经伴随着微寒的笑意,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错觉,能让你以为……我会需要你的原谅?” “是我的错。”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意,童唯安眼底一片水光。许承则呼吸微微一滞,被她面上哀戚的神色刺得心头一阵发疼。 如果再怎么不堪的过去都让自己仍有想要拥抱她的冲动,那到底要不要试着去原谅?许承则抬起手,刚要擦去童唯安眼角滑落下来的泪水,童唯安的声音已经再度响起: “是我措辞不当,你当然不管做什么都不需要征求别人的原谅,反倒是我要跟你说对不起。遇见你,爱上你,再等你玩儿够了随意的扔一张支票甩开,全都是我的错!” 她每多说一句话,许承则握着她的手便更用力一分,直到她最后一个字说出口,许承则看她许久,手已经微微颤抖起来:“上一秒我甚至还在想,如果你肯求我……” 童唯安几不可闻的冷笑:“我没那么下贱。” “是么?”许承则低低笑起来,毫无温度的笑声让人遍体生寒,“是么?那昨晚在我怀里哭的人是谁?刚刚闭着眼迎合我的人又是谁?安安,你从来都喜欢口是心非……只有在床上,才最诚实。” 许承则的吻激烈而凶狠,童唯安避无可避,想要推开他的双手被他一只手牢牢禁锢在头顶,另一只手从她裙底伸进去,童唯安扭动着身子躲避,眼底泪意汹涌。 在童唯安几近哽咽的哭泣声中,许承则的手到底还是停了下来,他面色阴沉的放开童唯安的手,一拳砸在床上。 程云岚素来习惯了早睡早起,每天都会亲自下厨为家人准备早餐的她,今天在经过自家小儿子房门前的时候,由于房门鲜有的半敞着,她有些奇怪的一瞥,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许承朗满身酒气的躺在房间外厅的沙发旁昏睡着,几个酒瓶空空如也的,七零八落的倒在他身边,满地狼藉。 “承朗,承朗?”程云岚推门进去,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想要拉他起身。 许承朗睁开眼,意识依旧模糊不清:“澄澄?” 程云岚以为他和林微澄闹了矛盾,只当是小情侣间的日常,无奈的笑着继续扶着他:“天天心里只知道澄澄,还不快起来!地上这么凉,再这么下去要生病的。” “……妈?”许承朗听着耳边熟悉温柔的声音,喉间微哽,“妈妈……” 昨夜他一路跟着林微澄,直到看着她下了车,他察觉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哪里,又恍惚又忐忑,原本心中残存的侥幸消失殆尽,只是一路上模模糊糊毫无方向的猜测,此时依然没有答案。 直到一个男人走到林微澄面前。 许承朗坐在街对面的车里,看着不远处的林微澄语无伦次的说着什么,他似乎是听得清的,却又一个字都没有进到脑子里。 而林微澄对面的男人一言不发,等她停下来之后,只是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林微澄追上去,哭着从身后抱住他,久久不曾放开。 在许承朗眼中,两个人的身影似乎比刀剑更锋利,呼啸着破空而来,他下意识的捂住心口,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chapter 27 童唯安终于止住哭泣,她裹着被子,看着许承则一言不发的下床,坐在床边脸色阴沉的系着衬衫扣子,比之刚刚在许承则粗暴的对待下,那种油然而生的类似于绝望的心情,此刻竟然奇异般的平复下来。 “许承则。” 许承则系着扣子的手指一顿,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她:“不哭了?我还以为如今的童唯安,早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如果她真的天不怕地不怕,车祸又怎么会发生? 可童唯安并不理会他言语中的嘲讽:“谢谢。” 你此刻隐隐压下的怒意,即使我并不愿承认,也仍然窥见了其中几分于心不忍的温柔。 许承则不怒反笑,目不转睛的盯了她半晌,又别过头去明知故问:“谢我什么?” 童唯安裹着被子坐起身子,她此时脸色依旧苍白,刚刚哭过的眼睛还微微肿着,但面色已经平静下来:“谢谢你让我知道,无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依然还是拒绝不了我……” 童唯安的话音未落,已经双手勾住许承则的肩膀,在他回头的那个瞬间,朝着他的唇倾身吻了上去。 谢谢你在寒夜里和我并肩前行,谢谢你为了救我宁愿以身涉险,谢谢你刚刚在见到我眼泪的那个瞬间停下来,没有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充气娃娃,没有让我在六年后,还要陷自己于如此可悲的境地…… 我无法让自己的爱恨归于尘土,一如我只有凭着宿醉未醒的借口,才敢在晨光里卸下伪装拥抱你。 强撑了太久,我也会累。 许承则一动不动的任她吻着,直到她滚落下来的眼泪让这个吻变得苦涩,他终于回身拥抱她,将这个吻渐渐加深。 童唯安身上的被子缓缓滑落,裸露的肩膀在空气里微微颤抖着,许承则的吻落下去时,她情不自禁的瑟缩,许承则的气息顷刻间便有些紊乱,可下一秒,床头的电话便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 童唯安猛地睁开眼,原本有些混沌的意识有些清明,她轻轻喘息着想要伸手去拿手机,却被许承则肆虐的吻阻止:“不要管。” 可手机铃声不依不饶的响着,许承则终于耐心尽失,伸手拿过手机,想要挂断的那一瞬间,看清来电显示“林景迟”三个字,动作微微一滞。 童唯安察觉到他的异常,正要去看电话是谁打来的,许承则已经指尖轻划,拿起手机放到了耳边,已经沾染了欲||望的目光却仍是落在童唯安身上: “如果你没什么急事,那最好是等我们下床再说,你觉得呢?” 童唯安顿时就明白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可依旧觉得难堪:“许承则你幼不幼稚!” 许承则随意的把手机扔在枕边,可电话那头既没有挂断,也没有两个人不约而同猜测的冷嘲热讽的回击,只是良久的沉默,就在时间久到童唯安忍不住想要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电话那头又惊又怒的声音顷刻间刺破一室的宁静: “你们两个马上滚来见我!” 原本重新轻吻着童唯安锁骨的许承则身子有刹那的僵硬,童唯安捂住脸……忍不住哀嚎出声。 怎么会……是童玉啊…… 直到收拾停当坐在许承则的车里,童唯安仍是一脸的生无可恋。许承则看着她因为素颜而愈显苍白的脸,想到那通电话之后她急匆匆推开他下床的慌乱模样,仍然觉得好笑。 他和童唯安的相处中,已经很久不曾让他有这么愉快的时候了。 童唯安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模样,不知待会儿童玉见了到底是会心疼还是会更生气,于是手里举着的粉扑一时不知该不该落下。 “去林家老宅。”许承则告知同样匆匆赶来的司机,随后侧过身子贴近童唯安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喃道,“你猜……你姑姑过会儿见了你这副模样,会不会以为你是……纵、欲、过、度?” “你——” 童唯安羞恼交加蓦地就气红了脸,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深吸一口气之后,一面姿态坚决的往脸上扑着粉,一面低声嗤笑:“如果我是你,现在担心的一定是我自己——毕竟以童女士的性格,怎么肯让自己的侄女被人白白占便宜。” “哦?”许承则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补妆,“我还以为……这便宜六年前我就已经占尽了。” 第16节 “闭嘴!” 童唯安简单粗暴的下令,直到车子停到了林家老宅门口,也不肯再和身边的人多说一句话。 童唯安以为面对童玉的时候,一定是难以抵挡的狂风暴雨,可她和许承则进门的时候,却发现家里安静的有些过分。她甚至以为童玉是不是还在房里生闷气,可一路走到客厅,她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森,童玉,林景迟甚至林微澄,四个人坐在客厅里,个个面色沉重神情复杂,此时她和许承则一前一后进门,四双视线几乎同时汇聚在他们身上,让童唯安几乎有些窒息。 场面……这么隆重吗……? “安安姐……” 林微澄率先出声,童唯安这才发现,她原本红肿的双眼此时看见自己时又重新闪出泪光,她一愣,刚要开口,察觉到童玉冷冷的注视,顿时吞下原本的疑问,讷讷打了个招呼:“姑姑,姑父。” 许承则丝毫不动声色的平静表情在林景迟看来无疑是最大的挑衅,可如今父母在侧,他什么都做不了。 林景迟一言不发的起身上楼,许承则并没有错过他紧攥的拳头,心中微哂,却在察觉到童玉锐利的目光后,轻咳一声掩饰住所有情绪,轻轻颔首:“伯父,伯母。” 林森向来颇为赏识许承则,但今天也不过是几不可见的点点头,站起身来看着童玉:“既然他们回来了,你就先和他们谈谈,澄澄的事改天再说。” “爸!”林微澄知道家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当着许承则的面谈自己的事,可是她仍是忍不住叫住林森,“你们不需要再想着怎么说服我了,什么时候谈,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你给我闭嘴。”林森手捂上心口,依旧是平日里的沉稳模样,可声音里罕见的怒意却让童唯安吓了一跳,她见童玉已经上前扶住了林森,迅速分析着眼前的情况。童玉已经开口劝道:“澄澄,这些事我之前和你爸爸已经商量过了,你听话,什么事都不必急于一时。” “妈妈,你明知道我说的不只是这个。”林微澄声音有些颤抖,却丝毫不让步。 童玉声色陡然转厉:“你爸爸心脏向来不好你不知道吗?是不是一定要这么不懂事?” 童玉虽然语焉不详,许承则和童唯安却对眼前的情景顿时心知肚明,许承则看了一眼面前神色决然的林微澄,想到昨晚她站在许承朗身边,尚且是笑意如常的模样,心中一时无解,童唯安却心知肚明,原本的猜测如今看来都已成真,她忍不住暗暗喟叹一声:谁能想到她这个向来不声不响的小表妹,竟然是恋爱脑啊…… 林微澄从没有见过童玉如此的疾言厉色,心里委屈难过,但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擦了擦眼泪转身跑上了楼。 童唯安立即便要追上去,却被童玉厉声喝止:“站住!” 两个字将童唯安牢牢钉在了原地,即使知道此时的场面有些尴尬,她仍是有些求助似的看向林森。林森看了看林微澄消失在楼梯上的身影,又看了看一脸官司的童唯安,疲惫的叹了口气,拍拍童玉的手:“别生气,好好和安安聊聊。” 童玉面色依旧不豫,她叫人过来扶林森上楼,于是不过转瞬之间,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了他们三个人。 童唯安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刚想要坐下,童玉一个眼风就已经扫过了来,她心里一颤,马上站直了,心里忍不住苦笑:平时童女士的疾言厉色,她可是向来不怎么怕的,怎么今天竟然心虚成这样。 “伯母,澄澄这是怎么了?如果遇上了什么难解决的问题……毕竟是一家人,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许承则突然开口,童玉刚刚端起茶杯的动作一顿,轻咳一声:“不过小孩子闹脾气,没什么的。”说完,她把手里的茶杯重又放下,看了仍站在原地的许承则一眼,“坐吧。” 许承则从善如流的坐下来,淡淡瞥了一眼童唯安,童唯安察觉到他的视线,又瞥了眼神色有些复杂的童玉,小心翼翼的走到许承则对面沙发上坐了下来。 童玉对两个人的互动恍若未觉,沉默半晌,终于缓缓开口:“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chapter 28 童唯安迎着童玉的视线,故作轻松的笑道:“一个玩笑而已,童女士你的表情也未免太沉重了。” 已经重新把茶杯端在手里的童玉收回视线,看向许承则:“玩笑?” 许承则清了清嗓子,只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之前童玉的声音不冷不热,童唯安一时分辨不清她的情绪,明知道这种东拉西扯只怕连林微澄都不会相信,可不避重就轻,难道要在童玉面前承认自己和许承则的关系? 杀了她吧。 “姑姑,其实……” “你闭嘴。”童唯安刚刚开口,童玉就已经冷着脸打断了她,“你那些鬼话留着去给想听的人说吧,我现在问的不是你!” 童唯安自然知道童玉不会让她轻易蒙混过关,眼见童玉显然已经动怒,终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咬着下唇低了头。 童玉看着许承则,勉强抑制着心头的怒意,缓了语气:“你做事素来有分寸,所以有些话,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安安她父母过世的早,一直……” “姑姑。”原本低着头的童唯安突然出声,她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童玉,眼底的光芒变幻莫测,“你这是做什么,打算强行‘拉郎配’还是想要直接‘棒打鸳鸯’?” 童玉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站起身子,声音意外的平静低缓,一时只觉得疲惫不堪:“你坐下。” 童唯安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不甚在意的笑道:“姑姑,你就算不看许先生是什么人,至少也看看现在是什么年代吧?” 童玉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一直气定神闲的许承则,此时也忍不住看向她,他仍旧平静的面容里,不知何时露出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冷意。 童唯安只是兀自轻笑:“没有您想象的什么两情相悦或者爱恨情仇,您也不至于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把我后半辈子都一起赔进去吧?” 童玉鲜有的词穷,童唯安看着她面上又疲惫又失望的神色,心中又酸又疼。 她从来不怕失败,不怕打击,更不怕所谓的冷漠和误解。她最怕的,其实一直都是在乎的人对她失望。 而童玉,无疑是她如今最在乎的亲人。 童唯安忍住险些掉下来的眼泪,厚着脸皮过去有些撒娇的抱住童玉的手臂,微微压低了声音:“都只不过是误会而已,昨天我们去给许承朗过生日,闹到很晚,多喝了几杯,许承则送我回家。他有他的红颜知己,至于我……我之前有没有和你讲过我有一个很不错的相亲对象?” 童玉自然不是多么落伍的老古董,她又如何不知道在那通电话之后,“多喝了几杯”对眼前两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眼前许承则态度并没有任何异样,可童唯安显然对于谈及两个人的关系方面,态度是极为排斥的。看着童唯安强颜欢笑的模样,她原本无数想说的话,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童玉最初撮合童唯安和林景迟,无非是因为看着这个继子自少年长大成人,对他的脾气秉性素来放心,又兼之窥见了林景迟对童唯安的执着。可眼见着童唯安对他的排斥一日明显过一日,她原本也已经渐渐放弃了这个打算,而今早无意间的电话,让许承则就这么进入了她的视线。 原本在两个人来的路上,她早已多方权衡利弊,拿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许承则一个表态,可她没想到的是,最大的难题,似乎并不在许承则这一边。 童唯安觑着童玉脸色虽然依旧没有缓和,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心内微松了一口气,起身上楼去看林微澄。 整个过程里,她没有再看许承则一眼。 许承则似笑非笑的坐在原地,脑海中盘旋的几个醒目的词汇,无非是酒后乱性,红颜知己和相亲对象。 似乎从昨晚见到她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就已经渐渐脱离他的掌控了。她酒醉中的依赖,娇憨的,甜蜜的,仿佛两人从没有分开过。而凌晨提及原谅与被原谅时她显而易见的恨意,和自己终究无法彻底狠下心无视她的眼泪后,她突如其来的吻…… 到最后归根结底,再也没有比酒后乱性四个字更加绝妙的理由。 所以来得路上他关于对童玉的应对,那些真切的思考,此刻除了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笑,似乎也并没有其他任何意义。 许承则神情中透露的迷茫色彩转瞬即逝,只是往日一向冷漠淡薄的眸光里,如今却闪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薄怒。童玉看着对面那个被商界无数长辈赏识的后起之秀,轻轻抿了一口早已冷掉的茶: “安安她一直都过得很辛苦。我不管你们之间是怎么样的纠葛,承则……别欺负她。” 许承则薄唇紧抿,不置可否的站起身来,不知何时重又下楼的林景迟拦住想要起身的童玉:“童姨,我去送。” 童唯安随意的敲了敲门,不等林微澄回应就已经径自推门走了进去。林微澄正坐在床头抱着个玩偶发呆,双眼依旧红肿,眼底淡青色的黑眼圈也格外醒目,显然是一夜未睡的模样。她直直的看着童唯安进门,直到坐在自己床边,也并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和许承朗分手了?”童唯安有些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之后看着她,进一步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测,“这件事只怕他们多少也有点心理准备,不至于气成这样的,你还说了什么?” 林微澄对她自然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童唯安眉头一挑:“包括沈锐?” “你果然知道了。”林微澄对此也毫不意外,却在下一秒提及沈锐时,眼中多了几分期待,“沈锐告诉你的?他怎么说起我的?” 童唯安回忆着当时电话里沈锐极度符合他性格的简单直接的话,一时语塞。 “作为一个三十二岁的单身父亲,你觉得我和你表妹之间,在距离能问一声我对她有没有意思之前,要面对多少阻碍?” 童唯安记得当时电话那头的自己被他反问的哑口无言,半晌,才说出一句自己都没有底气的话:“如果这些她都不在乎呢?” 回答她的是沈锐毫不留情的冷笑:“她只有十八岁,脑残一次还有得救,你已经快二十八岁了,节哀。” 童唯安回过神来,难得迟疑的模样让林微澄所有的期待如同破灭的泡沫,她抱紧手里的玩偶,勉强一笑,眼泪却仍然掉了下来:“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已经拒绝过我了。” “澄澄……”童唯安轻叹一声,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沈锐说的对,她早已过了天真的年纪,那些爱情电影里类似于“真爱可以打破一切阻碍”的台词,她即使连只是想想,都难免觉得羞耻。她知道林微澄从来不是心血来潮朝秦暮楚的性子,就如同她了解沈锐有多么的优秀,可这些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份面前,又有什么用? 只怕连自己,都没有林微澄更清楚两个人之间的鸿沟到底深到了什么地步。 “你对他的喜欢又是基于什么?他当初救了你?”童唯安放下心头沉重的思绪,试探着开导林微澄,“你在对他剖明心迹的时候,又是不是真正了解沈锐这个人呢?” “安安姐,”林微澄抬手做了个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的动作,看着她的时候,泪光依然闪动,“谁都可以阻止我,但你不行。” 童唯安的眼睛突然有些泛酸,她眨了眨眼努力忍下流泪的冲动,看着林微澄笑:“可你知不知道这有多难。” “我知道。”林微澄笑中带泪,“可我不在乎。” “如果你单纯为了出来送我,那现在已经可以回去了。”许承则在庭院里一丛树墙前停下脚步,别有深意的轻笑着看向身旁的林景迟。 “你觉得我应该对你说点什么?”林景迟点了支烟,又给许承则递了一支过去。 许承则也把烟点燃,对林景迟的话不置可否。 林景迟回身朝远处童唯安房间的方向看过去,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对刚刚她的反应很意外么,即使她早上刚从你的床上下来?”说完,也并没有要等许承则回答,“那也是应该的,毕竟……爱过你也是曾经,而现在,你大概并不知道她有多恨你。” 许承则仍旧面无表情的沉默,林景迟回过头来,静静的盯着他,眸子里透着难以言喻的阴鸷:“不想问,还是……不敢?” “倒是我对你要格外的刮目相看,”许承则心头涌动着的无数疑问,在林景迟的追问里被轻而易举的压制下来,他对上林景迟的视线,蓦地轻笑出声,“你刚刚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等着我们一起进门?” 林景迟脸色微变,却在下一秒冷冷的笑:“相信我,这种心情……我了解的不会比你更清楚。” ☆、chapter 29 童唯安和林微澄相对无言,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一眼就看见站在前庭不知在聊些什么的许承则和林景迟,即使隔了这么远,她依然能清楚的窥见到许承则僵硬的姿态。 “安安姐你在看什么?” 林微澄见她目光有些出神,不由得问道。童唯安眼都没眨一下:“许承则和你二哥。” “他们两个在外面?”林微澄一愣,脸上泪痕还未干,就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他们有什么好聊的,生意还是你?” “要么是生意,要么是我。”童唯安的话和没说没什么两样,她收回视线看着眼睛还肿着的林微澄,“自己眼泪还没擦干呢,你倒有闲心看别人的热闹。” 刚刚许承则转身前,似乎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在和他视线相交的那一瞬间,心口却仍是微微一紧。 “我其实一直也并不想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林微澄见窗外的许承则已经朝大门走去,二哥也转身回来,便也重新躺回了床上:“其实我明白,我爸妈之所以不同意,无非就是因为沈锐年纪比我大,离过婚,还有个孩子。可如果我要嫁的是离了婚的扎克伯格,那就算我甩掉一百个许承朗,他们应该也并不会在乎。” “扎克伯格和沈锐之间,差得可不止一百个许承朗。”看着林微澄漫不经心的思考,童唯安坐回床上,“而且你那么肯定沈锐是扎克伯格的话你爸妈就一定会同意?澄澄,他们没你想的那么功利。” 林微澄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声音低了些:“我知道,我就是打个比方……” 童唯安摇摇头:“你不知道。你如果想的真的足够清楚,就该知道现在你在你爸妈面前所谓的‘抗争’并没有太大意义,沈锐——他才是问题的关键。他喜欢你,你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这些难题,他不喜欢你……” 话并没有再说下去,林微澄的眼泪就已经又开始在眼底打转了。她从来不是爱哭的人,可不知从何时起,身边的人简单几句话,她就忍不住想要哭。不用任何人说,她甚至自己都开始讨厌这个样子的自己。 “他的拒绝我简直可以倒背如流了。”林微澄自嘲的笑着,“‘你成年了吗?’,‘这不过是小女孩一时间的心血来潮’,‘你还这么小,懂什么是爱吗?’……” 她把沈锐直接而尖锐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最后不知是在问童唯安,还是在问她自己:“就好像我连他更高明的拒绝都不值得,这算什么,难道年纪小是原罪吗?” “这足以说明这个人比你成熟。” 童玉毫不介意被冠上偷听的罪名,直接推门进来。林微澄微微一愣,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是啊,妈妈,他比我成熟,比我身边那些举止轻浮又幼稚又愚蠢的男孩子都成熟。” 第17节 童玉不动声色的看她:“每个男人都有幼稚愚蠢的时候,只不过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千帆过尽,自然能在你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子面前自如的展示他的成熟和风度。” 童玉的语气难得凉薄,林微澄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童唯安却下意识的想要点头赞同,可察觉到童玉的目光又落到自己身上,心内顿时一凛:“姑姑,澄澄现在只怕脑子里一片混乱,你别着急,好好和她谈。” “她一夜都没睡,这个样子能谈什么?”童玉皱眉看向林微澄,“下楼吃点东西,一会儿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等休息好了再谈。” 现在的林微澄哪里会有胃口,可她还没来得及拒绝,童玉的声音已经再次响了起来:“我先把话说在头里,如果没有沈锐这件事,你和许承朗婚约的问题尚且有很大的转圜余地,可你爸爸的脾气……如果你再这么倔下去,只怕他反倒是一定要促成你们的事了——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看着林微澄愈显颓然的脸色,童玉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她冷笑着叫住想溜的童唯安:“跑什么?我还以为你大概很愿意和我聊聊你那个‘很不错的相亲对象’。” 童唯安脚步一滞,一时不知以何种表情面对童玉,童玉见她如此,没好气的别过脸:“滚回你的房间去,以后再敢带着脖子上这种东西招摇过市,别怪我不许你出门!” 童唯安蓦地想起晨间许承则亲吻过的位置,几乎下意识的抬手捂了上去,匆匆出了林微澄的房间。 回房的路上,正撞上刚刚上楼的林景迟,林景迟和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竟难得的神色平静,甚至在这种平静里,还透着些难以形容的轻松。童唯安想到之前看到的窗外的画面,心里顿时一阵狐疑,可她到底不能叫住林景迟问:你刚刚……和许承则说了些什么? 林景迟把她的不安看在眼里,笑得不动声色:“怕了?还是……你觉得我会在许承则面前说些什么?” 并不至于怕,可依旧无法坦然视之。 童唯安看着他笑:“不会啊,你随便。” 说完,并不等他回应,便加快脚步朝自己房间走去。林景迟看着她的背影,思及刚刚瞥见的她颈间的吻痕,微微闭了眼,将心头的怒意努力压了下去。 童唯安回到房间,想到刚刚林景迟的言行,心里仍是惴惴的,她转手反锁了房门,拿出手机。 攥着手机思量半晌,童唯安要划出去的手指还是收了回来,权衡再三,翻了翻通讯录,换了个号码拨了出去。 许久之后,对方才把电话接起来:“不谈你表妹的事,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童唯安被气得笑起来:“那么……朋友,你觉得现阶段除了澄澄,我和你还能有什么可谈的?” “哦,那我挂了。” “沈锐!” 童唯安被他几句话噎得没了脾气,又知道他很可能真的挂断电话,只得放软了语气,“澄澄很难过。” “这似乎并不是我的错。”沈锐清朗的声音似乎并没有因此而起半分波澜,“小女生的新鲜感和好奇心都是有限度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沈锐一如往日般冷静,可涉及到感情问题,这种冷静也就难免让人觉得……分外残忍。 童唯安想着平时乖巧懂事的林微澄如今伤心颓然的模样,忍不住唏嘘:“可是沈锐,不成熟的喜欢也是喜欢,小女孩的爱也是爱,年纪小不是她该被轻视的理由。你难道不觉得……” “不觉得。”沈锐毫不留情的打断她的话,“没有人因为她年轻而轻视她。可同样的,我也没有理由迁就她的年轻。直接一点对她对我都是好事。” 饶是童唯安一贯的牙尖嘴利,在沈锐面前也从来没有讨到过半分便宜。可这次的事涉及到林微澄,所以即使她知道和沈锐争论从来都不可能赢,也还是不肯死心:“澄澄和那些胡闹的女孩子不一样,除了年纪小一些,她还有什么地方不符合你的择偶标准?而现在既然你说觉得年纪小并不是问题,那……” 童唯安一边斟酌着言语一边长篇大论,可她的叙述也只不过刚开了个头,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一阵忙音。 她不肯罢休,按了重播再次打过去,久到她几乎以为沈锐不会再接电话的时候,电话陡然接通了。童唯安拿着手机,正想继续说下去,电话那边就已经传来了沈嘉昱熟悉的童音:“干妈,我爸说他已卒。” “……” 童唯安忍住说脏话的冲动,狠狠把手机拍到了床上。 “许总早。” 许承则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周宁已经将他素来喜欢的蓝山准备好,放到了他手边。 许承则若有所思的接过咖啡,抿了一口又放下,面色沉郁:“你先出去。” 周宁点点头,一边转身向外走去,一边暗自揣测他心情不好的原因。 在周宁心中,许承则的一言一行向来都是头等大事,尤其在她两年前升任许承则的助理之后,更是恨不得对他的饮食起居都开始一并照顾起来,可她再清楚不过,许承则也只不过是欣赏她的工作能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她从不曾灰心。 时间循环往复,许承则在她心中,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图腾,她仰望他,陪伴他,即使他的目光从不为她停留,于她而言,也已经足够——更何况,他的身边也从来没有其他女人的身影。 周宁坐在座位上思索许久,对着镜子补了补妆,看着镜中自己精致干练的模样,满意的一笑,拿起几份需要签字的文件朝许承则的办公室走去。 她站在许承则的办公室门前,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许承则低沉清冷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我要看到她的资料出现在我办公桌上。” 周宁的手倏地攥紧,指尖几乎刺破掌心。 许承则的“她”,还能有谁。 周宁眸子里的恨意难以抑制的翻涌。 童唯安,你为什么偏要这么阴魂不散? ☆、chapter 30 “喂,是我。” 周宁走到楼梯拐角,确定四周没有任何人之后,迅速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对她的来电似乎并不意外:“什么事?” 即使明知四下无人,周宁的声音还是不自觉的压低了许多:“他已经找人去查这几年童唯安的情况了。” 电话的另一边有片刻的沉默,然而就在周宁即将忍不住紧张焦躁的情绪想要催促对方拿一个主意的时候,手机里突然传过来一声轻笑,周宁预期中的和自己相近的紧张情绪并没有出现,相反的,对方似乎心情极为愉悦: “他也确实该查查了。” 周宁焦躁的情绪因对方轻松的态度有所缓解,但仍是忍不住问:“你已经有主意了?” “急什么,从他们重逢的那天起,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林景迟挂断电话,笑得又讽刺,又快意。 林微澄一觉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她穿着宽大的睡袍下楼,长久的睡眠反而让她觉得更加疲惫,意识仍有些模糊,头也昏昏沉沉的疼。 彼时一家人都正坐在餐桌前吃晚餐,她打了个哈欠坐下来:“好饿。” 童唯安虽然知道她不可能轻易改变想法,但此时见她态度已经不似早上那般强硬,心里也松了口气,笑道:“陈嫂熬了莲子粥,就等你醒了喝呢。” 林微澄点点头,陈嫂已经盛好了粥端到了她面前,她很快就喝了小半碗,觉得五脏六腑都熨帖了起来。 童玉和林森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没有说话,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轻松。 “晚饭前云岚来电话,她家城郊的别墅前阵子刚刚重新收拾了,和咱们这里离得不远,邀请咱们一家过两天晚上过去做客呢。”童玉见林森吃完了,在他起身前说道。 童唯安和林微澄的眉头几乎不约而同的皱了一下。 林森点点头:“多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 林景迟面上没什么表情:“年底公司事情很多,我就不去了。”“我也不去。”林微澄随即在他后面跟了一句。 “你有什么事,也忙到没时间吗?”林森抬眸看她,目光微凛。 林微澄想要辩解什么,可还没开口,就收到童玉颇有警告意味的眼神,到底还是咬唇低下了头。童玉见她闷闷的继续喝粥,便不多说什么,又看向一旁明显有些走神的童唯安:“你呢?” 白天的事让童唯安几乎一整天都在童玉面前抬不起头来,此时被她凉凉的语气吓了一跳,沉默许久,才鲜有的露出一个乖顺又迟疑的表情,问道:“我,是去……还是不去啊?” 童玉斜睨她一眼,没有理她。 许家的意式别墅距离林家老宅,也不过二十分钟车程,巴洛克风情浓郁,但同时又采用了极简的设计,将繁琐的细节尽数抹去,使得整体风格奢华却又不落俗套,优雅而大气。 许远达早已将远达集团全部交给了许承则打理,所以他平日里的生活过得比林森更要悠闲,林家人到的时候,天色尚早,于是一见面,他便拉了林森去书房下棋,留女人们在客厅喝茶聊天。 “别怪我们怠慢,承则公司有点事情,大概也要晚一点才到。承朗是刚刚被我打发出去买东西了,这会儿估计也快回来了。”程云岚一边让茶,一边笑着对童玉解释,“祁门红茶,你最喜欢的。” 童玉又哪里会不明白,她之所以先把许承朗打发出去,也不过是怕现在这种时候他和林微澄彼此尴尬,于是也只是打趣道:“他们不在也好,不然难道和咱们这些娘子军坐在一起闲聊家常么?” 程云岚看着一旁的童唯安和林微澄,有些羡慕的笑道:“到底还是女儿贴心,我一想到你每天有她们陪在身边,都难免要嫉妒的。我那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让我操心。” 童玉抱怨道:“你可别被她们现在安安静静的样子骗了,平时不知道多乖张,个个都让我头疼。” 童唯安和林微澄默默听着两个人谈笑,坐在一旁安静的喝茶。正在此时,许承朗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童唯安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短短几天不见,许承朗竟然整个人都已经瘦了一圈,虽然一如往常般的衣冠楚楚,但却隐隐带着酒气,他曾经清隽的脸上笑容已经变得落寞了许多,难掩疲惫衰颓。 “伯母,安安姐。”许承朗依旧彬彬有礼的打招呼,“澄澄……” 程云岚察觉到童玉颇有些意外的神情,暗暗叹了口气:“坐吧。” 童玉也不免唏嘘,只是看向程云岚:“之前听你电话里说,这里几乎都是你一手设计的?”得到肯定的答复,她笑道,“哪里有你这样待客的,竟然不带我去参观一下你的作品么?” 程云岚从善如流的讨饶,一边起身一边不忘嘱咐许承朗:“承朗,帮我招呼安安和澄澄。” 两个人离开之后,童唯心内忍不住叹息一声,也站了起来:“太闷了,我出去走走。” “安安姐……” “不用了安安姐。”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林微澄的反应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许承朗的态度却让童唯安极为意外。许承朗见她有些讶异的神色,笑了笑:“有什么好谈的呢?她和那个医生?还是交流一下我们如此相似的、对一个人死心塌地却惨遭对方拒绝的心路历程?” “许承朗。” 对于他笑容里从未见过的尖刻,其实童唯安并非不能理解,但她还是忍不住皱眉,“没有人必须成全另一个人的死心塌地,无论对象是她,还是你。” 许承朗嗤笑一声,一面朝一旁的餐厅走去,一面问童唯安:“安安姐要不要喝一杯?” 好歹是陪林森童玉过来做客,童唯安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喝酒,但许承朗此时的模样让她隐隐有些不安,到底还是跟了过去。 林微澄自进门起就一直乖巧而沉默,其实她心里一直感觉自己是愧对许承朗的,所以即使他刚刚的话充满讽刺挑衅的意味,她也依旧一言不发。但此时她坐在原地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咬紧下唇站了起来。 许承朗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在餐厅西南角的吧台前坐了下来,倒了三杯酒之后,并不招呼两个人,径自拿起一杯一饮而尽。 童唯安和林微澄对视一眼,都没有开口。 看了二楼几间卧房,程云岚带着童玉走到三楼,有些担心又有些好奇:“承朗最近状态很不好,他们两个不会吵起来吧?” “承朗是个好孩子,没事的。”童玉安慰道,“而且到底是孩子们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程云岚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到底也是赞同的,于是笑了笑,推开了面前的一扇房门。 “这里是承则的书房,他不常过来住,可又向来不许别人乱碰他的东西,所以还没收拾好,乱的很。” 童玉闻言笑着止步:“那我们进来恐怕不太好,还是算了吧。” “只是进来看看,没关系的。”程云岚拉住她,“主要因为,这里其实是我个人最喜欢的设计,你看这里的壁画,是不是很特别?” 程云岚拉着童玉看书房的设计风格,说得专注了,一时不慎把许承则书桌上的几本书碰落下来,两个人都俯身去捡,一张照片从其中一本法语书里飘出来落在地方,程云岚拿起来重新夹好,可合上书的那一瞬间看清照片上的人,讶异的低呼出声,童玉闻声看去,也愣在了原地。 照片上是不过二十岁的童唯安,白衫白裙,是完全不同于现在的清新可人模样,她依偎在身后年轻俊美的许承则怀里,笑靥如花。 许承朗连喝了几杯,已是微醺模样,他见童唯安和林微澄面前的酒杯尚未动过,笑道:“不喝么?” “待会儿就要吃晚饭了,你再这么下去只怕到时候两家大人脸上都不好看。”童唯安见他还要喝,不无担心的劝道。 第18节 许承朗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看向童唯安:“安安姐不是酒量很好么?今天真的不陪我喝一杯?还是……你怕像上次一样酒后失态?” 童唯安并不打算和他计较,却又突然听他仿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问她:“你知不知道澄澄是用什么理由和我分手的?你一定想不到……” “许承朗!”林微澄终于忍不住开口,许承朗却自顾自笑得更厉害了:“因为你和我大哥彼此相爱,这个理由是不是再冠冕堂皇不过?我是不是要感谢你和我大哥那天的深情表演,才能给她一个这么绝妙的分手理由?” 童唯安的脸色顿时一变,许久,才自言自语一般,笑容里满是自嘲:“彼此相爱么?”她看向林微澄,“到底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好问题。” 童唯安心头一颤,不知何时走进来的许承则走到她身边,眸光难辨喜怒: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chapter 31 许承则在吧台边坐下,目光轻轻扫过继续给自己倒酒的许承朗,许承朗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察觉到他的注视,并非不想打起精神,可红酒后劲十足,他已是力不从心,头越来越沉,言谈间也已经有些口齿不清:“都、都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问问彼此呢?” 没有人回答。童唯安因为之前的话题,坐在许承则旁边难免尴尬,现在听到许承朗的话,只是冷冷淡淡的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有什么好问的?” 林微澄自然看得出童唯安情绪的低沉,站起身勉强笑道:“许承朗,我们出去谈。” “难得林大小姐还有话想和我谈。”许承朗晃着手中空空的酒杯看着林微澄笑,目光迷离,“谈你还是谈我?或者……谈谈沈锐?” “你……”林微澄羞恼不已,脸上顿时一片通红。 “喝醉了就滚出去吹吹冷风清醒清醒。”许承则夺过许承朗手中的酒杯,皱眉命令道,“如果待会儿你当众丢脸,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童唯安见许承朗被训斥的神色更加黯然,终是轻轻叹了口气:“澄澄,陪承朗出去走走,醒醒酒。该谈的都谈清楚,以后至少还是朋友。” 许承朗难免就要冷笑出声,可在许承则毫无温度的一瞥之中,到底还是抿紧唇,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林微澄便也跟出去,走出餐厅的时候还听到童唯安在身后的叮嘱:“外面冷,穿好大衣。” 餐厅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了许承则和童唯安两个人,许承则拿过吧台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举杯朝童唯安微微示意,童唯安心不在焉的端起面前的酒杯,和他的轻轻碰了一下,玻璃相触的清脆声响在此时安静的空间之中似乎也格外动听起来。 “抛开许林两家的商业往来不谈,他们……解除婚约的可能性有多大?”童唯安看着手中的酒,若有所思的问道。 “抛开不谈?”许承则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眸色深沉的看她,“安安,你怎么还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童唯安明知他的话虽然直接但确实无可辩驳,于是难免感觉挫败。许承则看着她有些烦躁的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唇角的笑意一闪而逝。童唯安环顾四周:“天色还早,难道要一直坐在这里喝酒么?” “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伯父和我姑父去书房下棋,伯母陪童女士去参观她的最新设计。”童唯安放下酒杯,“当然,更直接的说法,大概是给澄澄他们创造独处空间。” 许承则站起身来朝外走去:“我去书房处理点事,地下一层有影音室,如果你实在无聊,可以去看会儿电影。” 童唯安原本就丝毫不期待许承则的待客之道,见他走出餐厅,将他的话琢磨片刻,也就从善如流的起身朝他所说的影音室的方位走去。 许家的影音室几乎比童唯安的住所还要大,风格自然是和整个别墅完全相符的奢华。童唯安没什么心情欣赏影音室里高端设备,关上门之后想了很久,选好电影,就在第一排宽大舒适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下意识挑选的,是那部她许久未再看过的《hilaryandjackie》marydupré的传记电影,而它被广为人知的译名是:《她比烟花寂寞》。 当电影里jackie赤||裸着坐在灌木丛里痛哭的时候,即使这个镜头曾经已经看过许多遍,但童唯安的眼泪仍然还是掉下来。 许承则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童唯安在屏幕光影中默默流泪的样子。 童唯安察觉到他进门,别过脸去擦着脸上的泪水,许承则看着屏幕上播放的电影,一时难以形容心头是怎样的情绪涌动,他双手插袋走到童唯安身旁坐下,眼神如同明灭的光影般难以捉摸:“怎么还是会哭。” 不过是触景生情。 童唯安心里蓦地浮现出这句话,却并没有说出口。 两个人并肩坐着,直到电影渐渐接近尾声,也并没有一句交谈。 我们的王子会穿越大河、沙漠和草原,前来相见。 这句熟悉的台词响起来的时候,童唯安只觉得眼泪又要掉下来,她努力忍住了,却忍不住转身看身旁的许承则,而当她发现许承则亦眼神复杂的在看着她的时候,一滴眼泪到底还是从眼角滚落下来。 所有的冷淡,疏离,针锋相对,在这一刻似乎突然消失不见,诡异的,却又仿佛是注定。许承则不知自己心中一直涌动的是什么,他努力克制,却仍是心如擂鼓,两人对视许久,他到底还是鬼使神差一般,俯身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安安,别哭了。” 童唯安想要躲,却身体却似乎不听她使唤一般,除了眼泪掉的更厉害之外,并没有任何动作。她突然想起之前林微澄说过的话:明明并不想哭,明明也讨厌这样软弱敏感的自己…… 许承则的吻刚刚落在她唇上,影音室的门已经被人再次推开了。 听着程云岚和童玉的谈笑戛然而止,许承则和童唯安俱是如遭雷击一般怔在原地。门口的两个人看着沙发上两个人迅速分开的动作,一时也失了言语。 童唯安猛地站起身来冲向一旁的洗手间,程云岚看着自己大儿子面上鲜有的尴尬恼怒之色,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对不住……” 一旁的童玉却在敛了面上的错愕之后淡淡的看了看洗手间的方向,随后又看了许承则一眼,没有半分笑意。程云岚挽了她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们再去别的地方转转。” 眼见着两个人突然到来又匆匆离开,程云岚甚至在离开前贴心的帮他们关好了门,许承则靠坐在远处,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似乎他每一次的坚决,都在被童唯安蛊惑之后功亏一篑。 许承则来不及自我反省,就想到了刚刚童唯安起身前满面的羞赧挫败,终于还是低低笑了起来。 而童唯安却许久都未从洗手间出来,时间久到几乎已经不正常,许承则才终于关了屏幕,打开影音室的灯,起身走到洗手间门前敲门:“出来吧,她们已经走了。” 影音室内从里到外全都选了最好的隔音材料,包括洗手间,所以童唯安在门后的声音许承则完全听不清楚,他等了片刻依旧不见童唯安出来,也只得抬手又敲了几下:“安安?” 再一次得到几乎完全听不清的回答之后,许承则终于忍无可忍,他扭动门把手发现门被反锁,转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找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而童唯安的惊叫声顿时清晰高亢起来:“你出去!” 许承则只是把门开了一条缝,站在门边扭过身去并不往里看,此时听出她声音里的恼怒惊恐,于是他声音中平时的冷淡里便多了几分不耐烦:“我只是想告诉你,她们已经走了,你可以不用再躲在里面装死了。”说完,到底还是忍不住“自证清白”一般的冷笑出声,“该看的早都看过了,你以为我现在是专程过来偷看你上厕所?” 可即便他如此冷嘲热讽,童唯安却仍是没有出来。就在许承则的耐心几乎告罄的时候,里面童唯安又尴尬又无奈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许承则……” “还不快出来。”许承则眉头微皱。 童唯安声音不自觉的放低:“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许承则挑眉,随口答道:“什么事?” “……我大姨妈来了。” “……” 许承则握着门把手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下意识的回忆曾经在一起时她亲戚到访的日期,脱口而出:“现在不是才月末?” 他话音一落,两个人都一愣。 “经常……不准的……”童唯安有些难以启齿,她仍没反应过来为何两人之间竟画风突变到现在这种地步,可形势逼人,她也不得不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帮我去找伯母,要、要一包卫生棉。” 门外却没有任何动静,童唯安并没有听到许承则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向门外,发现那个高大的身影仍没有离开,想要催促又忍住了。她刚刚的话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可她自从现在坐在马桶上,手机并没有带进来,除了门外的许承则,她还能求助谁? “许承则?你有没有听到?我是说……” “童唯安……”许承则不待她再次重复,终于有了回应,可却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我妈妈已经五十多岁了……” “……” 童唯安扶额,终是忍不住哀叹出声。 ☆、chapter 32 童唯安生无可恋的坐在马桶上,胡乱的拨开垂落到眼前的头发,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那怎么办……” 良久,许承则啪的一声甩上门,声音烦躁:“等着!” 童唯安没有戴手表,所以现在也就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她环视洗手间一周,显然,任何一个家庭都不会因为可能预见到如今这种情况的出现而在洗手间里都放上时钟。所以于她而言,此刻时间每分每秒的流逝,都显得格外漫长起来。 就在童唯安几乎睡着了的时候,扭动门把的声音让她顿时为之一振,洗手间的门再次被推开,她刚想要开口阻止,许承则已经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察觉童唯安手忙脚乱想要遮挡的动作,冷笑一声,把手中硕大的纸袋扔进她怀里,转身朝外面走去。 童唯安一面手忙脚乱的接住袋子,一面羞怒交加的瞪着许承则的背影:“你怎么能……” “就这么进来”几个字伴随着门再次关上的声响被尽数挡在了洗手间里面。生平最怕尴尬的童唯安,此时却几乎把小半辈子的脸都丢在了这里,她翻看着袋子里的东西,脸上一阵阵的发烧。 纸袋里不仅有几包卫生棉,一套内衣,甚至还有一条和童唯安身上穿着的款式相同的纯色毛呢裙。 童唯安看着内衣和裙子上面的吊牌,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许承则三个字前面的形容词,除了冷漠,淡薄和疏离,还可以是贴心的,周到的,细致的。不知是不是真的已经过去了太久,她竟险些忘记了。 童唯安终于走出洗手间的时候,许承则正坐在两个人被“抓包”的地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见她出来,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她的裙子,站起身来:“走吧,他们都已经在等了。” 童唯安跟在许承则身后向外走,犹豫许久,才有些艰难的说了一声:“谢谢……” “你的谢意从来都这么敷衍么?”许承则回过头反问道。 童唯安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挟恩望报?可你不觉得你今天所谓的‘恩情’,也有点太难以启齿了些么?” 许承则丝毫不把她的讽刺放在心上,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我得到一个消息,关于……林微澄。你大概会比较感兴趣,到时候你的谢意……也许会更容易启齿一些?” 童唯安一愣,不自觉的停下脚步,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你说什么?” 许承则仍是不动声色的笑着看她:“你没听到么?” 童唯安脑子飞快的运转着,思及林微澄再简单不过的生活,少顷,便灵光一闪:“夏柯?难道是……你找到证据了?” 许承则不置可否,可童唯安凭着对他的了解,他此时的沉默无非就是默认,于是她眼中的喜色渐渐升腾起来,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先别告诉许承朗。” 许承则见她半嗔半喜,举止间又颇有些摩拳擦掌的意味,终于忍不住伸手钳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在她耳朵低声出言提醒道:“在你对我指手画脚之前,是不是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过程?” 影音室外面的走廊里灯光昏黄,朦胧又缠绵,童唯安回过神来,意识到两个人暧昧的姿态,知道这才是许承则真正的“挟恩图报”,于是看他的眼神里难免就有了些惊疑不定的味道:“我那个……可是刚来……” 许承则被她言语中显而易见的愕然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时阴晴不定,十分精彩,半晌,才推开她,一字一句的问道:“童唯安……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童唯安看着他继续向前走去的身影,目光里是难得的戏谑:“我也只不过是从你的举动去试着推断你的想法而已,即便错了,你也不至于恼羞成怒到这种地步吧?” 见许承则不理,童唯安快步跟了上去。许承则眼见着她心情一好染坊又要开起来,到底还是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过去:“别玩儿的太大了。” “知道。”童唯安答得自然,倒让许承则一时侧目,童唯安笑颜明朗,“怎么了?” “没什么。” 许承则继续向前走去,一路无言,当两个人快要走到餐厅,程云岚等人的欢声笑语也越发清晰的时候,童唯安才听到身边许承则平淡的、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 “除夕陪我守岁。” 一时之间童唯安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她极为错愕的看向许承则,可他却没有半分停留,径自走进了餐厅。 童唯安心内有些犹疑的跟了进去,尽量不让自己面上的笑容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她和四位长辈打过招呼之后,程云岚指了指许承则旁边的位置,笑容依旧温和优雅:“安安快坐。” 童唯安终究不能直接推托,也只得一面依言坐了,一面觑着童玉的脸色。见童玉并没有看她,才暗暗松了口气:“承朗他们还没回来么?” “一直在后面小花园里聊天,到底还是年纪小,总有说不完的话。”程云岚满面笑意。 许远达比林森年纪大些,双鬓已经有些斑白的痕迹,眉眼间透着上了些年纪的人特有的安详和气,比林森看起来还更要容易亲近一些。此时他亦是朝林森夫妇笑道:“没关系,让小孩子们聊他们的去,咱们边吃边等。” 第19节 男人们在一处难免要聊些时政要闻,女人的生活重心则是子女和衣饰,两对夫妇都并不因身份和年纪例外。程云岚倒是有心要和童唯安聊天,却见她和许承则之间仿佛特意要避嫌一般各自安静进食,心内暗叹自己两个儿子都一般无用,也只得一面和童玉聊着两人都十分钟爱的珠宝款式,一面在桌下轻轻踢了踢身边的大儿子。 许承则切牛排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的清了清嗓子,坐在他另一边的童唯安不明所以的看向身边的人,凭着对他的了解,不免自作聪明的以为他是因进餐厅之前的话在暗示她什么,她一边切着牛排,一边漫不经心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直到察觉餐桌前的两对夫妇都各自聊得十分热闹无暇他顾之后,才将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地步:“你之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承则拿起手边的酒杯,配合她的音量:“字面意思。” 童唯安顿时有些头疼:“你开什么玩笑?” “你觉得好笑?”许承则品酒的姿势无比优雅,“一九七零年的petrus,你不是向来喜欢这些?不尝尝么?” 见他分明顾左右而言他,童唯安难免气恼:“你觉得我可不可能在除夕夜抛下家人和你出去厮混?” “是守岁。”许承则面不改色的纠正道。 许承则突然发现自己极其享受童唯安此时的坐立难安。没有了以往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不会再恶言相向故意激怒他,这个尺度轻不得重不得,她也只有像如今这般沾染了几分火气又不至真正动怒的样子,才让他觉得更真实……也更亲近。 见鬼的守岁!童唯安心里烦躁的几乎要喊出声,彻底从能拿到夏柯下手证据的喜悦中脱离过来。可眼前的场景她显然不能有任何显眼的动作,于是她只能一面自我平复心情、告诉自己一切情绪不过是因为生理期作祟,一面继续压低声音努力说服许承则:“你要知道,其实想要对付夏柯或者夏家,并不见得非要把切实的证据拿在手里。” “当然。”许承则不假思索的回答,“所以我是不是也可以把‘挟恩图报’的理由,换成其他的,比如……那次陪你在荒郊野外‘散步’,比如那场荒腔走板的绑架,再比如前几天晚上你哭着求我别……” “许承则!” 桌上的欢声笑语顿时停了下来,整个餐厅突如其来的安静让童唯安意识到刚刚自己的恼羞成怒……忘了控制音量,在一旁笑得不露痕迹的许承则衬托下她显得越发狼狈起来,极度尴尬的坐在那里,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巴掌。 众人自然都把两个人的样子看在眼里,为了缓解童唯安的尴尬,继续接着之前的话题说下去,只是依旧热络的谈笑里,程云岚和童玉的注意力更加往两个人身上集中起来。 “我去趟洗手间。” 童唯安红着脸微微颔首,匆匆走出餐厅。 童玉刚想要起身跟出去看看,许承则已经率先有了动作,他站起身来,在一桌人心知肚明的眼神里礼貌示意:“我出去抽支烟。” 童唯安一路走出餐厅,脸上仍是在发烧,她走进洗手间,关门的一瞬间,来自门外的阻力让她动作一滞,她看清许承则难掩笑意的脸,心头火气更盛,冷着脸加大手上关门的力气:“你出去!” 许承则却不费吹灰之力的推门进来,反手关上门之后,将她困在身体和门板之间便吻了下去。 童唯安一边扭头躲避他的吻一边推打着他的胸膛:“你闹够了没有!嫌我丢脸丢的还不够吗?” 许承则见她的脸气得通红,制住她的双手将她抱在怀里,闷闷的笑出声来:“比在厕所坐了半个小时还要更丢脸么?” “你——” 童唯安简直羞愤欲绝,还想再说什么,灼热的气息已经再次扑面而来,许承则的吻依旧强势,顷刻间夺走她所有的呼吸,唇齿间的温度一点一滴的升高,童唯安的手被他压制着,也终于渐渐的失了反抗的力气。 一个吻结束,两个人的气息都已极为紊乱,许承则在她耳边微喘着轻轻开口:“除夕晚上我去接你,嗯?” ☆、chapter 33 “安安,快来看我给你带回来的礼物!”叶晓璟见童唯安慢吞吞的下楼,忙招手喊她,清亮的声音在外面几乎从未间断过的鞭炮声中依然无比清晰。 林语迟和叶晓璟昨天才到家,叶晓璟倒完时差之后,就把两个大箱子拖到了客厅里,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分别给大家带回来的礼物。 叶晓璟她只比童唯安大一岁,身材娇小五官清丽,在外面从来都是一副安静甚至内向的样子,但和熟悉亲近的人却习惯了打打闹闹,倒是比童唯安林微澄还要更开朗些。她虽然比林语迟小了几岁,但两个人到底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的婚期订在明年,可在林家人心里,她早已是这个家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了。 童唯安看了看外面已经快要暗下来的天色,不远处的厨房里,童玉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年夜饭,最后,她的目光才落到眼前自己正一个人在客厅忙作一团的叶晓璟,笑得颇为幸灾乐祸:“我还要去帮忙,倒是你这个厨房杀手,这是又被赶出来了?” 童玉每年春节期间都会给老宅里工作的人放假,年夜饭在内的所有工作,都由她带领着几个孩子共同完成,而叶晓璟作为黑暗料理届当之无愧的一姐,自然每一次都被排除在这项工作之外。 见童唯安毫不掩饰的嘲笑自己,叶晓璟凉凉的看了她一眼:“术业有专攻,你懂不懂?” 童唯安笑得更厉害了,低声问她:“攻?除了大哥你还能攻下来什么?” “你——”叶晓璟脸一红,扑过去就要拧她腰间的软肉,“你现在脸皮是越来越厚,什么都敢说了!” “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你自己要发散……”童唯安一边躲一边笑,两个人在沙发上闹作一团。 两个人笑闹一阵,叶晓璟一面亲亲热热的拉着童唯安看礼物,一面喊厨房里的林微澄,林家两兄弟在二楼凭栏而立,看着楼下的欢声笑语,目光都不由得变得更加柔和。 “安安比前两年开朗多了。”林语迟收回目光,“这段日子你们相处的怎么样?” 林景迟自嘲的一笑:“我不记得我们有相处过。” 林语迟闻言深深看他一眼,忍不住轻叹一声:“景迟,很多事都是勉强不来的,尤其是感情。” “晓璟最开始也喜欢过别人,”林景迟点了支烟,楼下叶晓璟正拿了条裙子在童唯安身上比划着说笑,“现在不也好好的?” “我们的情况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林景迟眼神渺远,“大哥,我爱她那么久,就输给他们当初一个那么莫名其妙的偶遇,你让我怎么甘心?” 林语迟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楼下童玉喊大家进厨房的声音打断,他终于还是拍了拍林景迟的肩膀:“下楼吧,今天除夕,不开心的事放一放,一家子在一起才最重要。” 同样被童玉赶出厨房的林森此时正和叶晓璟在客厅热热闹闹的聊着美国的经济形势,林景迟是向来不进厨房的,林语迟的厨艺却是和叶晓璟走两个极端,童唯安见他进厨房,眼睛一亮:“大哥,要吃你最拿手的红烧鲥鱼!” 林语迟还未开口,叶晓璟在外面听见了,做个鬼脸叫道:“童唯安你属猫的么,满脑子都是鱼!” 童唯安一愣,突然想起类似的话许承则以前也说过,随即又想起前几天在许家的时候,两个人仿佛偷情一般,躲在洗手间里的耳鬓厮磨。 在一旁准备好观战的林微澄等了半晌,却不见童唯安反击,甚觉反常,走过去之后才发现童唯安正站在冰箱前走神,脸莫名其妙的红了一片。 彼时外面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庭院里一片灯火通明。林微澄透过窗户看出去,远处天空里不时升腾起的烟火色彩斑斓,耳边是家人温馨的欢声笑语,空气中弥漫着佳肴美酒甜腻的香气,她的幸福感如此明显,心里却仍旧怅然。 此刻的沈锐也许正带着他古灵精怪的儿子坐在父母家的餐桌前,同样也是一种温馨完满;他父母或许会心急的催促他交个女朋友,列出的条件也许并不多么高,只盼着有一个女人能真心的对他们父子好;或许他会不耐烦的拒绝,可更大的可能是不忍打破此时美好的气氛,敷衍着答应过几天就去见他们安排的相亲对象…… 林微澄为自己丰富的想象力自豪着,唇角蓦地扯出一个笑容,既复杂,又天真。 “下雪了!” 叶晓璟惊喜的叫出声来,一面往外跑一面喊厨房里的人:“安安,澄澄,我们出去放烟花吧!” 童玉见两个人一时都有些心猿意马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去吧去吧,你们两个也比晓璟好不到哪里去,在这里也是添乱。” 林微澄抱着她撒娇:“妈妈最好了,我们一会儿就回来!”说着,拉起童唯安的手就往外跑去。童玉在后面嘱咐道:“穿厚一点!” 童唯安刚出门,大衣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掏出来看了看来电显示,迟疑片刻,冲前面的叶晓璟林微澄示意她们先走,又将先前想好的拒绝的话又在心里过了一遍,才走到一旁把电话接起来,不等对方开口便问:“你到了?” 电话那头许承则低沉的笑意清晰的传过来:“迫不及待了么?可我还要陪家人吃完年夜饭,安安,别急。” “……” 童唯安僵着脸挂断电话把手机用力掼进大衣口袋里,发誓今晚再也不要接任何一个电话。 然而年夜饭吃完不久,她的手机到底还是又响起来,她似乎仍沉浸在之前的恼羞成怒中没有回过神来,接连拒接了两个,然而许承则却出乎她意料,极有耐心的继续打来第三个,她闭了闭眼,终于还是躲出去,把电话接了起来。 “我到了,出来。” 许承则的声音低沉,极富磁性,简单的几个字,却是一个极为暧昧而又充满引诱意味的邀请,童唯安低声问:“你为什么竟然会真的过来?我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跟你出去?” “得了吧安安,你心里明知道我肯定会来的,别跟我耍这种小花招。”电话那头的鞭炮声和此时她耳边的声响完全同步,许承则故意学她压低声音,其中却带了几分难掩的笑意,“我给你十分钟,如果你再不出来,你猜我是会离开,还是会进去接你?” 童唯安气极:“许承则!” 电话那头的忙音提醒她,刚刚的对话并不是她的幻觉。她回到客厅,却听见叶晓璟正和林微澄讨论桑南河边的烟火晚会:“语迟在那边的房子观看位置最好,我们回国前他就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咱们过去可以一边看烟火一边守岁,夜里饿了还有你大哥亲手做夜宵,这个主意是不是很棒?” 一旁听着的林语迟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宠溺。 “去吧,”童玉笑道,“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凑热闹,我和你爸爸安静惯了,还是喜欢二人世界。” 客厅里顿时一片笑声,童唯安走过去,面色如常:“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待会儿过去找你们会合。” 童唯安自然知道许承则只是为了催她出门,所谓的“十分钟”并没有多么严格的计算方式,她尽量在家人面前表现的一如往常,见并没有人提出疑问之后,才穿戴停当,匆匆出了门。 许承则的车熟门熟路的停在老宅的侧门,童唯安并不用猜,就自发的选择了通往侧门的路。 远处有大片的烟花腾空而起,在空中爆发成绮丽绚烂的形状,童唯安看着通明的灯火中许承则打开车门走向自己,北风卷起的雪花落在他眼角眉梢,又因为灼热的温度化成清浅的水迹。 许承则走到她面前,抬手轻轻捧起她的脸,深沉的眸色之中还隐约透着几分淡淡的笑意:“安安,新年快乐。” 门内的阴影里,林景迟静静看着风雪中拥吻的两个人,突然想起几年前的除夕夜。 父母已逝的童唯安坚决不肯去美国,所以那一年,还是他们在林家生意重心转移回国内之后第一次在一起过年。 彼时的童唯安也许并不能觉察到他已经旷日持久的爱恋,可在他刻意的接近下仍是安静腼腆的模样,直到他看见她接了一个电话之后表情微变,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欣喜。满腹好奇的他一路跟随,看着她偷偷摸摸的从侧门跑出去,飞扑进那里正等待着的俊美青年怀里,两个人在路灯下接吻,又甜蜜,又般配。 曾经的画面和眼前的一幕交织重叠,似乎他们的爱情从来都深刻而隽永,而被时间巨大的洪荒所埋葬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漫天风雪里,林景迟在阴影之中僵立许久,几乎疼红了双眼。 ☆、chapter 34 童唯安坐在车里,侧过脸打量着一旁认真开车的许承则iaga深灰色羊绒大衣是今冬最新款,少有的休闲打扮,也许是除夕夜的关系,他心情看来不错,唇角浅浅的弧度让他整个人都难得的柔和起来。 在许承则察觉之前,童唯安移开视线,将车里的空调开大,许承则看过去:“腿又疼了?” “没有。”童唯安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见他把车开向了桑南河边的方向,问道,“这是去哪儿?” “桑南河边有烟火晚会,想去么?” 童唯安瞥他一眼,摇摇头:“不去了,大哥他们也会去,遇见就不好了。” 许承则的脸色果然顷刻间便沉了下来:“你这算什么,偷情的自觉?” 童唯安自然是怕遇见林语迟等人会尴尬,可她当然也知道这么简单一句话就足以惹怒许承则,所以看达到了想要的效果,笑得就难免有些自得。她得逞的笑意被许承则看在眼里,面上的沉郁浅了些:“安安,你表达不满的方式越来越迂回了。” 童唯安扭过脸去看车窗外的雪,只当做没听见。 短暂的沉默之后,许承则已经把车停了下来。童唯安按下车窗向外看去,桑南河两岸早已张灯结彩烟花满天。即使大雪纷飞,依旧是人头攒动,一派喜庆祥和的景象。旁人的喜乐安宁从来都能让她觉得更加温暖,所以以前的她最喜欢凑这种热闹。 她正有些晃神的时候,许承则已经下车帮她打开了车门:“下车。” 童唯安下了车,跟在许承则身边,穿过拥挤的人群朝河边走去。不时有年轻的情侣和半大的孩子嬉笑打闹着从他们两人身边跑过,结伴而行的女孩子们头上戴了猫耳的荧光发卡,会在擦肩而过之后又假装不经意的回头,偷看许承则之后忍不住脸红心跳,目光落在他身旁的童唯安身上之后,又说说笑笑的一起跑远。 所有人都是开心又恣意的样子。 走得越久,童唯安似乎也越被人们面上的喜色所感染,眼角眉梢都带了些笑意,终于不再是永远的防备姿态。 许承则看她眼巴巴的盯着其他女孩子头上的猫耳,忍不住笑道:“想要就去买一个。” 童唯安瞥他一眼:“澄澄一直认为比起这些,还是皮鞭之类的更适合我。” 许承则别有深意的看着她:“她可真不了解你。” 童唯安也看着他笑,目光流转间,竟有些了几分风情万种的味道。许承则移不开眼,低头慢慢朝她唇上吻去,可还没吻到,就被人从一旁撞了一下。 “干妈!” 裹着厚厚羽绒服的沈嘉昱扑到童唯安怀里,童唯安又惊又喜的把他抱在怀里:“阿昱?” “干妈,新年快乐!”沈嘉昱任她抱着,之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扭过脸难得有些赧然的看向许承则,“下雪了,路滑……” 第20节 童唯安抱着他笑得停不下来,直到沈锐走近了,她看着沈锐的笑容里分明有一丝不怀好意的味道,但也并不拆穿他:“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沈锐和两人打了招呼,毫不意外的模样,“约会?” 童唯安轻咳一声:“随便逛逛。” 许承则恍若未闻,看向沈锐:“抽烟么?” 两个男人抽烟闲聊,童唯安拉着沈嘉昱去买糖葫芦,沈嘉昱又是惯常有些嫌弃的模样:“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 “对,你已经是七八岁的大人了。”童唯安语气凉凉,把糖葫芦强塞进他手中,“吃。” 沈嘉昱不情不愿的接过来,咬了一口,又递向童唯安,童唯安从善如流的咬下一个山楂,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笑弯了眼。 原来是干妈想吃。沈嘉昱想着,又回头看去,沈锐和许承则离得尚远,他便放心的扯了扯童唯安的手:“干妈。” “怎么了?”童唯安低头看他。 “你表妹是不是想做我后妈?” “这……”童唯安的错愕转瞬即逝,她看着沈嘉昱稚嫩的脸,小心翼翼的问,“你喜欢她吗?” 沈嘉昱老气横秋的看着她:“我喜不喜欢她有什么用?又不是我要和她结婚。” “……” 童唯安难免语塞,许久,才半蹲下身子看着沈嘉昱:“阿昱,大人们会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无论是她还是别人,你爸爸将来会娶的,一定会是个对你很好很好的人。你要做的,是快乐无忧的长大,这才是最重要的。” 沈嘉昱拿着糖葫芦站在街角,沉默良久,才有些别扭的嘟囔了一句:“我知道。” 童唯安拿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朝沈嘉昱挑挑眉,沈嘉昱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童唯安这才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真乖!” 童唯安笑着站起来,可腿上一阵刺痛,她猝不及防的向后摔去,被已经走过来的许承则牢牢抱在了怀里。 沈家父子一大一小站在旁边,看着两个人暧昧的姿势,相似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了然笑意,童唯安红着脸站直了身子:“我没事了,走吧。”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该回家了。”沈锐抬头看了看飘飘洒洒的雪花,“雪越下越大,这种天气对你的腿影响并不好,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疼了?” 童唯安并不回答,许承则见她如此,对沈锐的话便表示赞同:“我们回去吧。” 由于腿确实已经开始不舒服,童唯安也并不坚持,和沈家父子告别之后刚要离开,却又被沈锐叫住了,沈锐走到她身边:“还有两件事没有交代你。” “什么?” “第一,我儿子的压岁钱你似乎忘了给;第二……”沈锐看她一眼,带着笑意的声音低沉和缓,“注意措施。” “……” 直到许承则把车停到童唯安家楼下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的脸一直是灼烧的状态,许承则好整以暇的看她一眼:“最后沈锐和你说什么?” “没什么。”童唯安径自走向电梯,不肯多看他一眼。 许承则第三次踏进童唯安的家门,已经有了几分熟门熟路的味道。他脱了大衣随意的扔在沙发上:“腿怎么样了?” 童唯安摇摇头:“没什么,我先去泡个澡,你自便。” 童唯安泡完药浴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并不见许承则的身影,她走近客卧,听见里面隐约的水声,心下了然。而她正擦拭半干的头发的时候,许承则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走过去,瞥见屏幕上的“周宁”两个字,几不可见的笑了一声,拿着手机走进客卧,隔着洗手间的门喊里面的人:“许承则,你的电话。” 里面的水声依旧,许承则并没有任何回应。童唯安把他的手机扔在床上,转身向外走了几句,又再次回过身来,盯着手机半晌,终于还是重新拿起来,按下接听键。 “许总,新年快乐。” 周宁的声音传过来,带了些小心翼翼的轻柔。 童唯安想象着她此时微带笑意和期待的虔诚神情,忍不住轻声笑道:“新年快乐啊,周宁。” “怎么是你?”周宁的声音立时一变,惊愕之中隐隐带了怒意。童唯安笑意更盛:“怎么不能是我?”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但并未挂断,童唯安问:“如果我说现在许承则在洗澡,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像三流言情剧里那些狗血桥段?”她有些烦恼的笑道,“可生活总是这么狗血,你说怎么办呢,周宁?” 电话那头的忙音终于传来,童唯安的笑意还来不及收回,就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什么怎么办?” 许承则刚刚洗完澡,只裹了条浴巾出来,上身赤||裸,尚有未擦干的水滴滑落下来。他温热的呼吸让童唯安下意识的想要逃离,却终是徒劳。最后只得别过脸去不看他:“我帮你接了个电话,似乎把你的助理小姐吓着了。” 许承则的笑声低沉而愉悦:“你知不知道在三流言情剧里,一般洗完澡会做些什么?” “你……”童唯安这才知道许承则已经把刚刚的电话全部听了去,不由得羞恼的瞪向他,可在她转过头看向他的一瞬间,便被突如其来的吻夺去了呼吸。 许承则的吻灼热炽烈,身上的温度也几乎烧得她无法触碰,在被他压在床上热烈亲吻的那个瞬间,她心中原本的爱和恨,渐渐随着意识的模糊而不知被席卷到了何处,直到被他彻底吞噬。 仿佛置身狂风暴雨之中的童唯安,呼吸越发急促,最后终于忍不住低低哭喊起来:“阿则……” 许承则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在她耳边低喃着:“安安,我在……” ☆、chapter 35 窗外天光大亮,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依然震耳欲聋。许承则睁开眼时,发现身边早已空无一人,他闭目凝神片刻,起身下床。 许承则已经很久没有如昨夜一般睡得踏实沉稳,所以他走出卧室的时候,神色间的轻松连他自己都并未察觉。 走到客厅,许承则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彼时童唯安正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安静的抽烟。她的侧脸光洁白皙,视线似乎落在虚空里,茫然里又似乎透着几分莫名的清透,半支烟夹在指间,姿势熟稔。 “什么时候学会的?”许承则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她。童唯安抬头看他一眼:“怎么,不喜欢?” 据说女人抽烟时常会给人带来很不好的观感——类似风尘。童唯安向来对这些知之甚深,却从未放在心上。男人如何?女人又怎样? 她偏头看着许承则,疲惫目光里淡淡的审视意味让许承则莫名的不想直视。他在她身旁坐下,将她指尖的烟拿过来:“怎么了,没睡好?” “对啊。”童唯安任他将烟拿走,对他的平心静气略略意外,却只是无甚温度的轻笑,“我几乎每夜都睡不安稳,曾经我以为是因为你,可直到昨晚我才发现,许承则,无论你在还是不在,我还是睡不好。” 童唯安发现许承则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神色反倒愉悦了些:“茶几上有张支票,待会儿拿走吧。” 许承则的眸色蓦地深了一些:“你什么意思?” 童唯安认真的端详着他好看的眉眼:“不是支票还能是什么呢?不然……你是怎么看待昨晚的事?早有打算还是情不自禁?”她无声的笑,“难不成是多年以后才姗姗来迟的真爱?” 在许承则捉摸不定的面色里,童唯安又点了一支烟:“你救了我也好,我救了你也罢,从那天起,很多事情都越来越微妙。昨天的气氛又太过温馨美好,是不是于你这种铁石心肠的人都难免觉得意乱情迷?” “情不自禁?意乱情迷?”许承则若有所思的重复着她刚刚的用词,表情耐人寻味。 “或者你可以换成更直观更新潮的词。”童唯安想着坊间的常用词,笑得丝毫不以为意。 许承则突然低笑出声,他俯身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亦是一副丝毫不以为杵的模样:“从你出门那一刻起,就知道昨晚会发生什么,现在算什么,翻脸无情么?” 童唯安不躲不闪,唇角微勾:“可是如果最后的结果并不能让我觉得心情愉快,那倒不如如同你当初所说,我们还是钱货两讫来得痛快一些。” 许承则手上的力气不自觉的加重,童唯安却恍若未觉,只是兀自轻笑。 一再的动摇让她那被丢下的六年时光似乎变得毫无意义,童唯安已经几乎不能压抑心底对于许承则的眷恋,就如同她已经察觉到如今的许承则仍是会被自己吸引一样。 如果两个人心中都是有对方的,那么她也许永远都想不明白她和许承则之间,究竟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诸多的疑问之中最为重要的那一个,却终于在凌晨沈锐的那个电话之后,让她心底隐隐有了答案。 可这个答案,反而让她无法再前进哪怕半步。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和许承则,究竟谁更可笑一些。 沉默愈多一份,许承则的脸色便更难看一分,童唯安挡开他的手想要站起身来,却因为腿突然抽筋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脸色瞬间一片苍白。 许承则察觉到她的僵硬,伸手扶住她,终是一言不发的拉过她的腿轻轻揉捏起来。他此时的周到却让童唯安忍不住冷笑一声,到底还是用力推开他:“不劳你费心。” 许承则看她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直到她苍白的脸色缓和了些,才放开她的腿,死死按住她,一字一句,语气微寒:“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童唯安将身侧他的手机扔出来给他,“听说我的资料已经送到你办公室了,怎么,当初那么潇洒的用一张支票就打发了我,现在是心血来潮突然想起要查一查前女友被抛弃的这六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许承则看着被扔到手边的自己的手机,上面来电记录里的名字让他顿时了然,微眯了眼看向童唯安,心内微嘲:原来……自己睡得如此安稳,竟然完全不知电话何时响起过。 童唯安最初的情绪早已平复,声音亦不再那么尖刻:“这不该是你的风格,许承则,无论过去几年的我究竟在哪里,做些什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又或者,你如果真那么想知道,为什么不来问我?” 童唯安的声音里隐隐有些颤抖,她看着依旧沉默的许承则,声音暗哑:“是因为不信任,还是现在的你……已经不敢问了?” 许承则面对她的一句句诘问,始终缄默。童唯安终于难以抑制的笑出声来:“现在,拿上那张支票,从我家里滚出去。” 童唯安出门时,细小的雪花依旧不断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她已经给林微澄打过电话,昨夜的林景迟并未同他们一起去看烟火,童唯安开了车,朝林家老宅的方向驶去。即使路面积雪尚在,也并不如以往般减速慢行。 一路上,过往和林景迟相处的片段不断浮现,在这之前,童唯安一直自诩比其他人更了解林景迟的偏执和阴鸷,可她现在才发现,自相识至今,林景迟留给她的印象,虽然极其深刻,可面目依然是模糊的。 童唯安把车停尽车库,庭院里各条道路上的积雪尚未清扫,她好几次几乎摔倒在地,却仍是踉跄着,步履匆匆。 “澄澄回来了?”林森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林语迟等几个人仍坐在餐厅里吃早餐,叶晓璟和林微澄见童唯安进门,坏笑着对视一眼,想要追问她昨夜去了哪里,可所有的调侃还来不及开口,叶晓璟已然发现了童唯安不同以往的惨白脸色,于是一把握住了林微澄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林微澄亦察觉到童唯安的异样,不明所以的站起身想要过去:“安安姐,你……” “二哥呢?” 客厅和餐厅里都没有林景迟的身影,童唯安打断林微澄还未说完的话,径自问道。 林微澄刚想要开口,便发现林景迟正要下楼的身影,可她还未来得及提醒童唯安,童唯安就已经发现,慢慢朝楼梯走去。 童唯安在台阶前站定,看着林景迟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林景迟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讶然,可在童唯安的视线里却始终一言不发。童唯安看着眼前相貌英俊身姿挺拔的男人,目光一时有些迷离。 如今阴鸷沉郁的林氏少东,也曾经是寡言的英俊青年。童唯安记得十几岁父母过世的时候,正是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没有任何血缘的表哥,默默的陪自己为父母守灵,在自己哭得几近晕厥的时候借给自己肩膀依靠。 林景迟的模样,在童唯安心里渐渐清晰起来。 春节期间留在林氏集团总部值班的几个职员,一大早就发现了许承则的倒来,于是难免又激动又惶恐。 许承则对他们的招呼置若罔闻,一言不发的走进专用电梯。他进到办公室之后,一眼看到的,便是办公桌上厚厚的牛皮纸袋。 他原本坚决的动作,却在解开封扣的那一瞬间,停了下来。 许承则坐在座位上,他和童唯安的曾经,如同一副画卷般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两个人的喜怒哀乐都无所遁形。 许承则几乎抽完半包烟,目光中的几许茫然终于褪去,他拿过纸袋果决地开封,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倾倒在办公桌上。 几页资料,无数的照片,录音带……他的指尖从桌上的照片和录音带上一一划过,桌面上眼所极处,和他以前看到过的别无二致……并没有半分差别。 许承则终于猛地将桌上所有都扫落在地上,冷笑许久,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终于几不可闻, 林微澄见童唯安和林景迟莫名的在楼梯口僵持似的对视,又奇怪又担心,忍不住想要上前,却被叶晓璟和林语迟不约而同的拉住了。几个人在一旁沉默而忧心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幕,甚至连客厅里的林森,都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彼时林景迟已经站到了童唯安面前,他并非没有察觉到她异常,却在她的沉默中沉默着。许久之后,童唯安打破沉寂: “二哥。” 林景迟一动不动的看她,听见她开口之后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答应,童唯安一记响亮的耳光便打在了他脸上。 ☆、chapter 36 第21节 “安安!” 童玉低叱一声,“一个女孩子大清早就满身的酒气,像什么话!还不赶快回房去!” 她说着,想要上前,林景迟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童唯安:“没事的童姨,你别管。” 林森在最初的错愕之后一直沉默,餐厅里的林语迟和叶晓璟甚至连错愕的表情都不曾露出,叶晓璟眼底的忿然更多几分,她抓着桌沿的手下意识的用力,林语迟覆上去,对她几不可见的摇头。林微澄对眼前的一幕最为震惊,她的脚步被童唯安微红的双眼牢牢钉在原地,一步都动弹不得。 童唯安却不再有任何举动。她刚刚那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仍微微有些发抖,此时听到林景迟的话,站在原地几不可见的冷笑。 是你么林景迟,究竟是不是你。 童唯安想了一夜,胸腔里一直翻涌的最迫切的质问,她借着酒力,凭借一腔孤勇一路返回老宅想要的一个答案,此时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童玉的呵斥突然让她冷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她,林家的每一个人,慈祥开明的父母,出色的儿女,新年的气氛依旧浓厚,他们原本团圆和睦的围坐餐桌前谈笑风生,此刻却全部都在看她。 她来做什么呢? 童唯安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跑错了舞台的小丑,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笨拙可笑的展示自己脸上厚重丑陋的油彩,所以她注定没有掌声,没有喝彩,得到的只有全场观众错愕的围观。 他们是一家人,可自己什么都没有。 童唯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堪过。 林景迟发现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一处,而童唯安的脸色却突然之间灰败下来,他终是走近了些扯住她的胳膊:“我们出去谈。” 童唯安任他拉扯,几步之后终于回过神,用力甩开他:“没什么好谈的。”童唯安看着他,“我原本想确认什么,可你这个样子,我想我已经没什么需要再问的了。” 童唯安的笑容充满苦涩:“说到底,这也都还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究竟做过些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了。” 林景迟突然抑制不住的冷笑一声,握着童唯安手腕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声音却轻得仿佛叹息:“总是这样……” 从几年前开始,她的眼里就时时刻刻只看得到许承则,哪怕在许承则还没有出现之前,她的目光也不曾有哪怕一刻真正落在自己身上过。他的疼惜呵护她从未放在心上,即便如今她明明上一秒仍处在盛怒之中,下一秒就能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刀直刺他心头。 长久以来,林景迟和童唯安的相处之中,竟然已经习惯了对她讽刺威逼和欺辱。让她怕,让她疼,让她对自己避之不及,无论哪一种情绪,无一不想让她再也无法忽略自己的存在。 可原来,无论亲近和疏远,从来都是徒劳。 他也是活生生的人,有喜有怒会伤会疼,她为什么永远看不见他? 林景迟的手几不可见的颤抖起来。 “景迟,安安喝醉了,你是做哥哥的,大度一些。”林语迟打破一室沉寂,走过来拉开僵持的两个人,“你跟我去书房,我有事和你谈。” 林语迟的话里是不容辩驳的命令语气,而拒绝与否于林景迟而言早已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任林语迟拉走自己,只是看着童唯安的眼神,依旧难掩无尽的颓败。 “安安。”林森见童唯安转身想要出门,开口叫住她,“喝了这么多酒还要去哪儿?回房休息!” 童玉见童唯安虽然停下了脚步,接下来却并无动作,终于忍不住过去拉她,叶晓璟和林微澄也如梦初醒一般,一起上前,几个人不容分说的将童唯安拉上了楼。 林森走进书房的时候,林景迟正站在窗前抽烟,林语迟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神色里是少见的严肃。见到林森,林语迟站起身来:“爸爸。” 林森却只是径自看向林景迟:“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景迟恍若未闻,一言不发。 林语迟见林森的眉头皱了起来,斟酌片刻,劝道:“景迟对安安的心思您也知道……” “我就是知道的太清楚了!”林森打断他的话,言语间怒意终于迸发,“安安长到这么大,什么时候不管不顾的当着我们的面闹过?可你看看她刚才那是什么眼神!” “我会解决的。”林景迟生硬的开口,林森冷笑一声:“解决?我倒要听听看,你打算怎么解决?” 林景迟要再说什么,被林语迟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您小心身子。”林语迟顾忌林森的心脏,扶他一旁坐下,声音和缓,“他们之间的事有些复杂,就交给我处理吧爸爸,我一定不会让安安受委屈的。” 大儿子做事素来是妥帖的,可林森看着林景迟仍有些失神的模样,终是忍不住轻叹:“景迟,安安是个好孩子,她真出了什么事,我难和你童姨交代,更难向她过世的父母交代,你……好自为之。” 林景迟一言不发的出门,林语迟见林森脸色仍是不好,还未及相劝,林森已经开了口:“待会儿把澄澄叫进来。”他话音一落,又一挥手,“算了,你去和她说,过几天盛华李董和夫人的银婚纪念晚宴,让她准备准备,到时候和承朗一起去。” 林语迟有些迟疑的看他一眼:“可我听说她不是和承朗……” “分手”两个字他并未说出口,林森的脸色却已然是越发差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童唯安静静躺在床上,虽然疲惫,却毫无睡意。林微澄想问原因,可童玉和叶晓璟都在,她只觉得很多话不便开口,于是也就只是在她床边坐下来陪她,安静而乖顺。 “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大过年的要闹成这样?”童玉站在床边看着童唯安,难掩眸光里的疲惫。 童唯安闭上眼,只是一言不发。童玉还要再说什么,叶晓璟已然上前拉了她的手:“童姨,是景迟不好,不能怪安安的。” 童玉闻言看向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晓璟察觉到双目紧闭的童唯安倏然睁开双眼,对她的意思心内了然,于是笑着对童玉摇摇头:“景迟平时总爱欺负安安,安安忍得久了,难免要爆发一次的,更何况她今天还喝了酒?”叶晓璟笑起来,“年轻人嘛,难免有误会争执,安安这样子也是知道错了,童姨您就别生她的气了。” 童玉又如何不知道真实原因不可能这么简单,可如今床上的童唯安似乎的打定了主意不开口,叶晓璟和林微澄又都是和她牢牢站在一边的,也不可能再问出什么,只得暂时作罢。 “你先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童玉一面向外走,一面叮嘱留在卧室内的叶晓璟和林微澄两个人:“你们也不要留得太久,以免影响她休息。” 两个人答应着,童玉出门之后,叶晓璟刚要开口,林微澄已经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直到听着童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之后,才真正放下心来。她回到童唯安的床边,神色间颇为关心急切的问道:“……安安姐,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童唯安声音有些沙哑,“只不过是一直以来的一些猜测被证实,有些难过而已。不过也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林微澄却更加迟疑担心:“可是……我二哥到底做了什么?” 在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上,叶晓璟从来都是替童唯安打抱不平的。此刻她听童唯安轻描淡写,自己却到底掩饰不住眼角眉梢的忿然:“他做过的事情太多了,你问哪一件?” 林微澄听出叶晓璟语气中的不善,却更加疑惑。让向来好脾气的叶晓璟竟然能如此冷嘲热讽,自己的二哥……究竟做过什么? 叶晓璟虽然对刚刚楼下发生的事情亦没有什么头绪,可提及林景迟做过的事。却又免火冒三丈,她并不看童唯安的各种眼色机锋: “安安不想说,可我忍不住,我‘随便’讲一件给你听。澄澄,你知不知道安安的腿是怎么断的?” 叶晓璟的‘随便’,林微澄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冷了下来。 叶晓璟径自说道:“安安和许承则分手那天,她还当景迟是好哥哥,他却借酒装疯想要欺负她,安安跑出来,失魂落魄的,一不留神就被一辆疾驰的车给撞倒了。” 林微澄下意识的抓住童唯安的手,低喃着:“怎么会……” 想到林景迟,叶晓璟难免神色讥诮:“怎么会?你如果不信,去仔细看看你二哥额头,上面是不是有条疤?” “那就是那天晚上安安拿烟灰缸砸出来的。” ☆、chapter 37 “在看什么?” 许承朗见林微澄自上车之后就出神的看着后视镜发呆,出声问道。 林微澄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妆容精致的童唯安已经上了林语迟和叶晓璟的车,车门关闭之后,车子缓缓启动向前驶去,她收回视线:“没什么。” 林微澄以前那么好奇的童唯安的过去,如今她终于窥见其中一角,却又宁愿自己并不曾听说。自从知道童唯安车祸的原因,即使和她并无任何关系,她却仍是在面对童唯安的时候下意识的感觉羞愧不安。 她不敢想象童唯安过去的每一天都是以怎样的心情拖着一条伤腿面对林景迟,现在的她哪怕只是看着童唯安的笑脸,都会忍不住想要哭出来。 许承朗看着身侧的林微澄莫名伤感的神情,自嘲的一笑:“和我在一起就真的让你这么难受吗?” 林微澄回过神看他,看清他眼底清晰的失落,知道他误会,却又不知如何解释:“不是……我只是……” 她支吾的样子让许承朗的神情更加紧绷:“我知道你现在也只不过是迫于家里的压力逢场作戏,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的这种配合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幻想。” 可他故作大方的话并没有换来任何回应。林微澄只是抿了抿唇,由于眼下许承朗对于她态度的误会她并没有办法解释,而他所说又确实合了她的心意,所以原本在许承朗面前便惜字如金的她,此时更加的沉默。 这种沉默,让许承朗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乎颤抖起来,他努力控制着心头喷涌而出的恼恨,重重踩下油门,车子超过林语迟的车,极速向前驶去。 正随意看着窗外的叶晓璟眼睁睁看着许承朗的车突然加速超过他们,不由得一愣:“许承朗这是怎么了?” 和她一起坐在后座的童唯安也并没有忽略许承朗的跑车巨大的轰鸣声,往前看了一眼,淡淡笑道:“估计是玻璃心了吧。” 叶晓璟无奈的笑:“也是冤家。” 坐在副驾驶的林语迟指挥司机开快些跟上去,之后对童唯安说:“澄澄的事童姨和我谈过,只是爸爸的意思……童姨的担心不无道理,澄澄因为这个沈锐闹得太不像话,和许家的婚事只怕反而更没有转圜的余地。” 叶晓璟皱眉:“这事儿也瞒不住许家吧?也不管的么?” “本来甚至也没什么人期待过许承朗真的会对澄澄一往情深吧。”童唯安嗤笑着看叶晓璟一眼,“你可真是被大哥宠成傻白甜了。” 叶晓璟听着前面林语迟低沉的笑声,恨恨的瞪着童唯安:“你这是又满血复活了?” 童唯安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手链:“我只是怕再有贼心不死的小怪兽出来捣乱,被澄澄专门请出来坐镇的。” 叶晓璟忍不住笑她:“那是澄澄找了个托词带你出来散心,听说景迟这些日子专寻夏家的晦气,夏雪洲头发都愁白了,还能放夏柯出来兴风作浪?”说着,她向前探了探身子拍林语迟,“要我说干脆把证据往夏雪洲面前一拍,让他找警方解释去,到时候夏家颜面扫地,夏柯名声也毁了,至于最后他能不能保下自家女儿,也不关咱们的事。可现在景迟不声不响,只把他攥在手心里耍——你这个弟弟啊,太坏。” 林语迟靠在座位上,静静闭上眼:“这件事也就算了,只不过景迟性子太极端,我担心他一直这么下去,只怕早晚要吃大亏。” 童唯安对他们关于林景迟的讨论并不在意,她只知道,林语迟和叶晓璟今晚有诸多生意伙伴要应酬,到时只怕分||身乏术,不会有更多的时间照顾林微澄。而夏家眼下无论是怎么个境况,凭夏雪洲对夏柯的宠爱,只怕并不会过多的透露。而许承朗和林微澄所谓的“感情危机”早就在两个人的朋友圈里传开了,今天突然又一起出席晚宴,只要夏柯身体允许,她又怎么可能会不来。 如果不是因为林微澄,她又怎么会来凑这个热闹。 盛华集团的李董和夫人是a市名流心中难得推崇的模范夫妻,李董在生意场上打拼,李夫人甘居幕后相夫教子,婚后二十多年依旧恩爱如初。林微澄看着两个人在台上喝交杯酒时李夫人面上仍带了几分羞涩的笑容,心中一时都难免唏嘘。 “很羡慕?”童唯安看着林微澄颇为感慨的模样,不由得问道。 看着台上的两个主角已经相携进入舞池,林微澄才收回视线:“这世界上值得我羡慕的人太多。” 童唯安找了座位坐下来,擎着酒杯四下看去:“许承朗呢?” “不知道。”提及许承朗的名字,林微澄就有些不耐烦,“可能又躲到哪个角落里喝酒去了吧。一个大男人,因为这么点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谁会瞧得起他?” 童唯安倒是笑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在你这儿碰了钉子,他这辈子顺风顺水的,大概也并不会被谁瞧不起。如果今天借酒消愁的人是沈锐,你大概会觉得他颓废的很有格调?许承朗虽然没什么优点,可你也未免太双重标准。” 童唯安的教训听起来其实更像调侃,林微澄却几乎下意识的就想替沈锐辩驳说他才不会这样,可说到底,童唯安是比自己更了解沈锐的,于是她只得低头听着,没有反驳一句。 见她情绪低落,童唯安终是忍不住放缓了语气,笑道:“我自己其实都做不到,现在说你,也只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 两个人正轻声说着话,夏柯已经挽着许承朗的手臂走过来。 “安安姐,澄澄。” 舞会也不过刚刚开场不久,许承朗身上的酒意已经浓重了许多,童唯安几不可见的皱眉,看向一旁的夏柯,她依旧是清新秀丽的装扮l高定白衬衫配黑白双色拼接的a字裙,使得她看起来添了几分俏丽少了几分柔弱,脸色也不似以往那般苍白。 童唯安朝她举杯笑笑:“小阿珂好久不见。” 夏柯笑得颇为甜美:“安安姐,我刚刚想邀请承朗跳舞,可澄澄在,少不得要和她报备一声呢。”说着,看向林微澄,“澄澄,介意把你男朋友借我跳支舞么?” 许承朗情不自禁的随着她的目光看向林微澄,有些赌气,又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期待,林微澄几乎脱口而出的“不介意”在他极为复杂的注视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启齿,童唯安忍不住调侃道:“澄澄介不介意倒不重要,你看看承朗这眼神——只知道盯着自己女朋友看,只怕舞步都要忘光了?” 夏柯朝许承朗邀功似的一笑:“看吧,澄澄果然不肯……我就说嘛,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最在乎你的。” 许承朗的笑意里就难免带了几分讽刺:“是么?” 第22节 林微澄知道他问的是自己,更知道童唯安那几句话无非是因为以她这位表姐的性格,即使再讨厌许承朗也绝不肯让夏柯顺心如意,可她仍旧对眼前这一切无比厌烦。 她讨厌夏柯的故作无辜,更讨厌许承朗拙劣的试探。 如果眼前他们所带来的一切都如同黑白镜像一般在她看来索然无味,那么沈锐,只有沈锐才是唯一一抹夺目的色彩。 林微澄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想要见到沈锐。 “夏柯姐姐想跳舞,只要问承朗就好,我没有权利替他决定任何事。” 林微澄抬头看着夏柯,毫无芥蒂的笑。 夏柯似乎对她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可在看向身旁许承朗的脸色时,眸光中却极快的闪过一丝阴霾。 许承朗原本讽刺的笑意僵在脸上,他看着林微澄,眼中的光彩迅速的褪去,如同熊熊烈火席卷过丛生的荒草,只留下绵延无尽的灰败痕迹。 许承朗的眼睛依旧看着林微澄,伸手揽住夏柯,一字一句的笑道:“夏柯,我们去跳舞。” 夏柯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好。” 童唯安目送两个人走进舞池,看着一旁脱力一般坐下的林微澄,无奈的笑:“何必呢。” 林微澄僵坐片刻,突然神色果决的看向她:“安安姐,我要去找沈锐。” 舞池里的许承朗此时早已失了之前在林微澄面前挑衅的力气,即使此刻他正拥着夏柯跳舞,可目光仍是忍不住看向远处角落里和童唯安聊天的林微澄。夏柯察觉到他动作的机械,强压下心头的黯然,靠得他更近了些,轻声问道:“承朗,澄澄真的喜欢上别人了么?这里面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许承朗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曾经深夜里林微澄哭着拥抱沈锐的画面再次浮现在他眼前,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可那一幕依然挥之不去。 夏柯拥着他,脸上的笑意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苦涩:“承朗,澄澄心里还是有你的,不然她怎么会吃我的醋,处处和我过不去?” 许承朗因她的话有些微微的错愕:“你说什么?” 夏柯面上的忧愁一闪即逝,她看着许承朗,笑意清浅:“没什么。承朗,你只要知道,无论这世上其他人心意如何改变,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chapter 38 许承朗揽着夏柯的手微微僵了僵,许久,看着她的神情就带了几分为难:“夏柯……你知道的,我们只是朋友。” 夏柯垂眸,声音轻颤:“我知道……”随后又压抑着心中的波动轻笑,“谁说朋友之间不能互相陪伴呢?” 她见许承朗的神情舒缓了些,貌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和澄澄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最近我总是很难心平气和的面对她。”许承朗看向林微澄的方向,翻涌的酒意使他的目光越发迷离。夏柯斟酌着,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承朗,你知道,一时的心动也许只是……” “我对她的心我自己知道,”许承朗无意间的低语打断夏柯心中的期盼,他眉头微皱,不知想到什么,又舒展了些,“不过没关系……澄澄还小,只要我给她时间,她一定会知道这世界上,究竟谁才是最值得她爱的人。” 夏柯的身子有些摇晃,许承朗回过神来:“夏柯?你怎么了?” “吃醋啊……不行吗?”夏柯抬头看他,笑得有些俏皮。她神情坦荡,于是许承朗只当做一个玩笑,只能无奈的笑叹一声:“你啊……” 夏柯笑意不变,声音却更低了些:“承朗,我心脏有些不舒服,你扶我去旁边坐一会儿好吗?” 许承朗听了精神一震,忙扶了她往一旁的座位走去。可他朝童唯安和林微澄原本所在的方向走去的时候,才发现林微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环顾四周之后,问童唯安:“安安姐,澄澄呢?” 坐在原地的童唯安并没有回答,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高脚杯老神在在的看他,她的眼神让许承朗不由得猜测,林微澄的消失也许并非去洗手间一类的理由那么简单。 童唯安不曾看一旁的夏柯一眼,只是定定的看着许承朗:“想找她跳舞么?” 许承朗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下意识的就想转身出门去找林微澄,童唯安已经别有深意的笑了一声:“如果我说她是去找沈锐了呢?你还要去找她吗?” 只不过一句话,许承朗身形蓦地被牢牢钉在原地,一步都动弹不得,僵硬的听着童唯安的声音继续响起:“或许以你的性格,最后还是会追上去,可许承朗你最好想清楚了,真出了这个门你是去做什么,想剖白你的心意,还是继续借酒装疯对她冷嘲热讽。” 看着许承朗闭了闭眼,手无意识的紧握成拳,夏柯的手轻轻捂上心口,呼吸也渐渐紊乱起来,可是身旁的许承朗却丝毫未觉,只有童唯安的眼神越发清亮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夏柯身形微晃几乎要晕倒的时候,许承朗突然轻颤着说了一声:“沈锐会让她伤心,我不会的。” 他话音未落就拔腿向外跑去,并没有听到身后夏柯急促的呼喊。 童唯安起身扶住想要跟上去的夏柯,手上微微用了力:“既然身体这么差,那还是别轻易往外跑的好。” 夏柯知道自己不可能挣得开童唯安的钳制,便任她把自己按坐在椅子上,听她在耳边轻笑:“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有劫犯有绑匪,阿珂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安安姐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夏柯微愣片刻,呼吸平稳,笑意如常。 童唯安在一旁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笑:“你的心脏比我预料的要坚强多了。”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不过也是,许承朗就这么抛下你去追澄澄,你都能没当场晕倒,我开几句玩笑算什么呢?” 夏柯看着她:“一时的心动能说明什么呢?他现在得不到,自然心里当她是最好的。即便将来他们真结了婚,你以为一个心里装着其他男人的妻子,承朗会忍受多久呢?” “结婚?”童唯安挑挑眉,拿起旁边桌上的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你竟然想过那么远么?他们现在的情景,你难道没想过,也许他们两个根本不会有那么一天?” 夏柯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此时听了童唯安的话,眼中一丝笑意闪过:“安安姐这么认为么?” “不过我也许想的比你更远。”童唯安皱了皱眉,目光深远,“如果这次婚事吹了,许家会再给许承朗安排怎样的婚事呢?” 夏柯笑意微滞。 “今天这位李董是不是有个适龄的小女儿?或者是……泰程电子的大小姐?”童唯安认真的在记忆中搜寻着信息,若有所思的看着夏柯,“凭许承朗的家世,候选的对象实在是太多了。不过……你应该很熟悉承朗的父母吧?伯父伯母都是温和可亲的性子,许承则再怎么独断专行,只要许承朗不出格,将来哪怕是带回去一个灰姑娘,他们也并不一定会反对。” “那么……什么叫出格呢?”童唯安认真的看着夏柯,一字一句的说,“许承朗将来要娶的人,许家也许不看家世外貌,甚至不看善良与否,可至少……要健康。” 夏柯依然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可是膝盖上交握的双手却不自觉的攥紧了些。 童唯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走到夏柯旁边:“你可以以身体为借口在许承朗面前装模作样,可你脆弱的小心脏能经得起你折腾几次?” 在夏柯渐渐苍白的面容里,童唯安的目光依旧带笑,却有寒意一层一层的漫上来:“你以为你的手段高明的很,可我却没见过比你更愚蠢的人。你以为你害澄澄会有用么?没了一个林微澄,许承朗身边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你闭嘴……”夏柯颤抖着低喃一声,“闭嘴……” 可厅内喧闹的乐曲和人们肆意的欢笑,让她的声音好像落入大海中的水滴,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看看你这破败的身体,许家怎么会同意他娶你呢?”童唯安看着她颤抖的样子,红唇微勾,笑得风情万种,“谁都可以—— 但永远不会是你。” “我让你闭嘴!” 夏柯双目微红,面上却再无半分血色,原本柔弱恬淡的模样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她看着童唯安的眼神里,终于不再压抑其中满满的刻毒。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在意许家会不会同意他娶我,我爱他,只要能在他身边陪着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爱?”童唯安嗤笑一声,“我只怕你一直到死,也只能是他的‘朋友’。” “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所以他误以为我们之间只是友情。”夏柯捂着心口,呼吸急促,“他现在只不过是被你那个看似天真的表妹蛊惑了!只要林微澄消失……只要她消失,我有足够多的时间让承朗看清他自己真正的心意!” 童唯安狠狠攥住她的手腕:“可你注定要失望了,无论什么绑架抢劫,澄澄到现在都还好好的。你最好别再打她的主意,不然……” “不然你能怎么样?”夏柯咳嗽着打断她的话,冷冷的笑起来,“只要承朗喜欢她一天,我就不可能让她好过一分。你呢,也最好祈祷林微澄能永远这么幸运,让她能活得比我还要久。” “夏柯,”童唯安攥着她的手倏然松开,“你是不是觉得,哪怕我们把所有证据都拿到许承朗面前,你也有把握能让他相信是我们陷害你?” 夏柯心中一沉,童唯安已经兀自笑起来:“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许承朗是个脑残情圣,这么多年都被你耍得团团钻?” 童唯安从一旁的手袋中拿出手机朝她晃了晃:“surprise。” 夏柯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夺,童唯安已经轻笑着退后了一步:“我们来猜一猜,许承朗听到你的真情告白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你故意害我……你想怎么样?”夏柯急促的喘息,站起身来,心脏却猛地一阵抽搐:“承朗不会相信你的,他不会……” 童唯安却并不肯放过她:“其实无论你承不承认,林家都已经开始对夏家下手了,这段录音对你要面对的将来其实并没有多么重要。”她漫不经心的把手机放回手袋里,面上的笑容几乎让夏柯止不住的颤抖,“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拿它来和你谈什么条件的。” “你跪在澄澄面前道歉也好,你现在心脏病发作当场死在这里也好——”童唯安笑容微敛,“无论如何,这段录音,是一定都会送到许承朗手里的。” 夏柯眼睁睁看着童唯安走远,想要去拦她,可越来越困难的呼吸让她几乎寸步难行,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小时候许承朗陪在她病床前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许承朗笑容里还满是稚气,他拿着鲜花编就的花环走进病房里,小心翼翼的帮她戴在头上,笑着对她说:“外面的花都开了,大片大片的可好看了,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出去看。” 那一年的夏柯小小的身子蜷在病床上,苍白病弱,期盼的眼神里难掩失落:“可护士姐姐说我还要在这里住好久。” 许承朗帮她正了正头上花环的位置,年少的笑容那么好看:“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周围有人很快发现了夏柯的异样,一面匆匆过来扶她,一面打电话叫救护车。夏柯在纷乱嘈杂的声音中倒下去,眼角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承朗,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现在……还算数吗? ☆、chapter 39 童唯安从二楼的洗手间补完妆出来,一眼便看到了靠在走廊里抽烟的人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微微一愣。 林景迟见她出来,眼神微闪,把指间夹着的半支烟掐灭,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我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夏柯被抬上救护车。你做的?” “嗯。”童唯安语意含混的应了一声,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是说公司有事所以不来了么?” “忙完之后时间还早,所以过来一趟。”林景迟因她异常平和的态度而直直的看着她。 童唯安也只是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少喝点酒,不然回去童姨要担心的。” 她的话说完,并不见林景迟回答,她也丝毫不以为意,却在和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被他一把扯住了手腕。童唯安不知自己刚刚说得哪个字又让他发了疯,眉头顷刻间便不耐烦的皱了起来:“放开。” 林景迟攥着她的手,企图压下心头莫名的烦躁:“你这算什么?关心表哥的贴心表妹?” 童唯安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随便你怎么认为都好。” “那天打我时分明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现在呢?想告诉我我根本不值得你浪费半点情绪是么?”林景迟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几不可闻的冷笑:“童唯安,这世界上还真是没有人比你更知道怎么才能让我难受。” 童唯安抬眸看他:“如果你想让我恨你,那我确实做不到。” 林景迟呼吸一滞,童唯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只觉得彻骨的冷。 “因为你说的对啊……你根本不值得让我浪费一丝一毫的心力。” 林景迟抑制不住的冷笑起来:“哦?连好奇都没有了么?你难道真不想知道我当初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你和许承则之间……演变成如今这么精彩纷呈的局面?” 童唯安笑意一敛,用力想要挣扎,却被他按靠在墙壁间动弹不得。 林景迟见她终于老实了些,面上虽带了几分笑意,更多的却是遮掩不住的阴沉:“是不是觉得,男人的信任真是要不得的东西?可是我天真的小表妹,你得知道,女人没头脑的时候,信任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受教了。”童唯安定定的看着他,自嘲的一笑,“当初的你和周宁,显然都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不,你不知道。”林景迟眸光阴鸷,唇边笑意更盛,“你并不知道一个男人即使再怎么信任你,也禁不住天长日久水滴石穿般的挑拨。” 童唯安死死咬紧下唇,林景迟径自笑道:“让我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在你除夕夜里偷偷跑出去和他鬼混之后?又或者……是在你一脸天真的告诉我你们很快就会结婚的时候……” 过往已经一片模糊,童唯安还记得自己有过当林景迟是温厚兄长的时光,可是她却早已想不起自己在他面前一派天真的模样。她在林景迟的描述中情不自禁的笑起来:“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能够为了我处心积虑到这种地步?” 林景迟任她讽刺却毫不反驳,只是冷冷的笑起来:“许承则不是向来自视甚高?可你一定不会知道,当初他究竟是怎样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他的声音里,渐渐就带出了几分逼人的寒意,“所以……沉浸在你们之间那可笑的甜蜜爱情中无法自拔的,从始至终,也只不过是你一个人而已。” 童唯安突然笑起来。 她不顾林景迟阴沉的眸光,自顾自笑得开怀,直到最后,眼泪都几乎笑了出来。 第23节 “林景迟,你真是个变态。” 林景迟恍若未闻,他的指尖抚上她微微颤抖的红唇,童唯安偏头躲开,几不可闻的轻笑一声:“你也真是可怜。” 林景迟有刹那的僵硬,童唯安猛地将他推开了些,站定之后神色轻松的看着他。 “我那天站在你面前,那么想知道你究竟背着我,都使了些什么肮脏龌龊的手段,让许承则至今都不信任我,可我后来突然就不好奇了。当年的许承则并不比如今的许承朗更成熟,可他既然能被你摆一道,我就有足够的理由恨他。那么你觉得……我为什么恨他呢?”童唯安心口微凉,直视着面前的林景迟,却仍是笑着,“你不会没听说过吧?有爱才会有恨……所以林景迟,无论你现在在我面前怎样的耀武扬威,我又怎么可能会恨你?” 童唯安眸光微闪:“即使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我也只是觉得……你既可笑,又可怜。” 林景迟的手微微颤抖,牢牢盯着她的目光顿时布满阴霾:“我可怜?那你呢?你口口声声爱的男人,他心里当你是什么?” “他当我是什么也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童唯安眼神凌厉,“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你们两个人?” “安安,我永远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你。”林景迟终于不自觉的笑出声来,“如果以前你们还有无数种可能在一起,现在却再也不会了。以你的个性,你还肯再去面对一个毫不信任你的男人?即使他爱你,即使他只是着了我的道,甚至哪怕他某一天能幡然悔悟来求你原谅他?” “从六年前开始,再也没有‘你们两个人’了安安,”林景迟转过身,笑意无比畅快,又带了几分微妙的恨意,“你们早就完了。” 童唯安靠在墙上看着林景迟走远,抑制不住的颤抖,她以为自己会哭,可抬手擦拭的时候却发现,脸上竟然没有一滴眼泪。 往日里,林景迟的冷嘲热讽,她可以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来反击回去,可刚刚那一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次,他的话无可反驳。 他们早就完了,从许承则决绝的抛下她的那天起,从她想要挽回却只换来一张薄薄的支票起,从她躺在医院里心如死灰的那一刻起……那些她热切奔放的爱着许承则的天真时光,都已经过去了。 再也没有了。 僵立许久,童唯安下意识的想从口袋里摸烟,却在下一刻触及身上礼服光滑冰冷的面料时,陡然清醒过来。她强压下心头的苦涩,站直了身子,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她没有看到的,是身后不远处洗手间的门后,错愕、震惊、愤恨等各种复杂情绪的交织下,几乎有些微红的双眼。 童唯安走在路上,仍能听见有人三两成群的在讨论刚刚夏柯被救护车拉走时的情形,但大厅里早已恢复了最初的热闹景象,欢歌热舞,觥筹交错,人们的欢笑声喧闹而热切,仿佛夏柯今晚从未在这个晚宴上出现过。 林语迟和叶晓璟被许多人簇拥着,和身边的人神色疏淡却又并不失礼貌热络的交谈,童唯安远远看了他们片刻,终于起身朝门外走去。 童唯安从门口的侍应生手中接过自己的大衣,穿好之后便出了门,可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安安。” 童唯安回过头,身着一袭米白色抹胸长裙的周宁站在她身后,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先前在厅内童唯安远远见到过她的身影,如今她虽然找上来,可童唯安却没有往日的耐心来应付她,所以面上没有半分笑意:“舍不得我?可惜我今天没有什么心情,不如哪天有时间约着一起喝茶,我们好好回忆回忆当年的友情?” 周宁对她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别有深意的看着她:“你还能记着我们当初的友情就好,不然我真怕哪一天,被抬上救护车的人就是我了……”她见童唯安并不回答,于是走近了些轻声笑道,“你以为刚刚你和夏柯在角落里,你做的事就没有人会注意么?事实上……不止我看到了,承则也看到了。” 童唯安有片刻的失神,周宁只当她心虚,于是心内只觉得快意,她面上仍是笑着,眼神里却寒意微现:“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么?后悔自己没有做得更隐秘些,如今让他发现了你这么恶毒的一面?” 童唯安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周宁,唇角的弧度满是讽刺的意味:“承则?我记得你不是在他面前向来战战兢兢,只敢称呼他‘许总’的么?即使……是在发新年祝福的时候?” “你……”周宁闻言脸色微变。 “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童唯安笑得无比快意,“你当时不是还打过电话么?我想……如果你当时的电话再多响几声,我可能就忍不住亲自接起来给你送祝福了,我亲爱的老同学。” ☆、chapter 40 “是不是即使我说我怀孕了,你也还是要和我分手?” 偌大的房间里一片漆黑,许承则一动不动的躺在黑暗之中,脑海中不断翻滚涌动着的,只有当初童唯安站在自己面前,努力抑制着颤抖的这句话。 彼时童唯安双眼红肿,脸色苍白,面上并没有一滴眼泪,她看着许承则,眼神里隐隐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空气仿佛凝固在了这一瞬间,童唯安并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答案,她咬紧嘴唇,听天由命一般的低下了头,却并没有注意到对面坐在沙发上的许承则,脸色阴沉的近乎可怕。 良久,就在童唯安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周遭静默的空气撕成碎片的时候,许承则突然起身走进书房,再出来时,将手中的东西抵到童唯安的面前。 “以后……别再来了。” 黑暗中,许承则倏然睁开眼,回忆中刺眼的阳光和童唯安苍白绝望的脸顷刻间消失不见。 那之后的几年,许承则每次回忆起那一刻,甚至一直会觉得,自己能够忍住在当时没有对童唯安恶言相向横加羞辱,都是因为在自己热切的爱过面前这个女孩子之后,所能给予她的最后的宽容。 许承则闭上眼,全身的肌肉都不由自主的紧绷。 如果不是童唯安和林景迟短短几分钟的交谈,他尚且还守着几天前所谓的“证据”嘲笑自己六年前可笑的付出,那些真切的怨恨和痛苦,让他此刻整个人都越来越像是一个笑话。 他六年来所有自以为是的爱恨,顷刻之间,全部都颠覆了。 一切都错了…… 沈锐走出电梯,几个正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小护士们见他过来,都仿佛被突然按下了静止键,停顿几秒之后才想起来,纷纷打招呼:“沈医生早。” “早。”沈锐笑得越发温文尔雅,“在聊什么?” 几个小姑娘被他笑得脸红心跳,其中一个清了清嗓子,指了指他办公室的方向:“沈医生,有位先生一大清早就来找你,等很久了。” 沈锐点点头,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他转过一个转角,走廊里的长椅上坐着的人听到渐近的脚步声,慢慢抬起头,沈锐不由得挑挑眉:比他想象的来得还要快。 “许先生早。” 眼前的许承则似乎长时间的缺乏睡眠,眼下一片明显的阴影,但他依旧衣冠楚楚,除了脸色更苍白了些,下巴上有未刮的胡茬,和以往的他其实并无太大差别。可在沈锐眼里,却觉得无论以前哪一次见到的许承则,都没有比现在更加狼狈。 因为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芒。 沈锐走进办公室,脱下外套挂在角落的衣架上,回头看了看随后进来的许承则:“坐。” 他自然知道许承则此行的目的。 “安安她……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许承则声音暗哑,虽然面上依旧是往日里冷漠孤傲的模样,可沈锐仍是听出了他声音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锐在办公桌前坐下,神情一如既往的平和:“简单来说……分手,车祸,复健,出国,直到再回来。”他递过去一支烟,在对方毫无反应之后又不甚在意的收回来,“至于更具体的,如果你还想听下去的话。” 六年前他在下夜班的路上捡到童唯安的时候,她刚刚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车撞倒在地,除了路灯依旧闪亮,行人寥寥无几,整条街一片空旷寂静,肇事司机失了魂一样下车,看着眼前的情景慌了手脚,一时之间顾不上任何动作。 沈锐冲上去的时候,童唯安已经倒在血泊了之中,他一面打急救中心的电话一面查看着她的情况,她极为艰难的抬起手,尚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沈锐看着她已经失焦的双眸,紧紧握住她的手:“我是医生,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彼时大片的鲜血之中,童唯安的脸已经泛起了一种接近死亡的青白,眼角的泪水止不住的滑落下来。她有些费力的动了动唇,沈锐听不清,凑得更近了些,听到她艰难的恍若喃喃自语的声音:“孩子……别告、告诉家人,求……求求你了……” 身为医生,沈锐早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眼前已经失去意识的女孩子,她也许并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怎样危险的伤情,可她意识残存时的祈求,却让一贯公事公办的沈锐难得的有些犹豫起来。 等童唯安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在救护车上就已查看了她随身手袋的沈锐,面对一旁准备联系伤患家属的护士的询问,已经拿定主意的他在一旁开口:“她的家人不在本市。” “这可就难办了……”小护士面上就有了些为难,看着面前这位风靡全院的心内科医生,不自觉的念叨了一句:“那这字谁签呢?” 沈锐难得的皱眉,思虑许久,终是接过她手中的术前通知单:“我来吧,她是我的朋友。” 这个签字需要冒多大的风险,沈锐再清楚不过,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也曾无数次的调侃童唯安,如果当初她手术失败,那她家人赶过来的那一天,也许就是他上社会新闻的时候了。 “别说了……” 沈锐也只不过刚说了个开头,许承则已经有些艰难的摆手示意他可以不必再说下去。沈锐从善如流的停下来,目光似乎洞悉一切。眼前的许承则眼中的痛苦显而易见,他不觉得同情,也谈不上什么责怪。 “我出去抽支烟。” 沈锐站起身朝外走去,将办公室留给他。 于是办公室里只剩下许承则一个人,他微微闭上眼,那天童唯安离开前沙哑着的、带着悲凉笑意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我真是蠢,明知道你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决定,可不亲耳听到你说,就不肯真正的死心……你放心,刚刚我骗你的,没有孩子,从来都没有。” 当时他对她的自说自话只是冷眼旁观,更又在分手几天后看到手机上所谓前女友的来电,只是面无表情的将手机从三十多层楼高的阳台上扔下去,从此拒绝再听到“童唯安”相关的任何消息。 他们最好的时候,头抵着头躺在一起畅想未来,他们将来的房子,可以不必多么奢华,但一定要有厚厚的地毯,大大的落地窗,阳光洒进来的时候,他们要一起坐在秋千上,她读最喜欢的故事给他听。那时候他吻着她说要生两个孩子,儿子像他,女儿像她,等孩子长大了,哥哥负责照顾妹妹,他们两个就可以做“自私”的父母,扔下他们环游世界。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你想的倒美,谁要那么早就给你生孩子做黄脸婆?” 那时候他的安安只不过二十岁,笑容里甚至还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稚,眼神中的光芒无比耀眼,几乎让他不忍直视。 而就在他自以为自己是这段感情里唯一的受害者一样舔舐伤口的时候,那个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女孩子正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为那个未成形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泣。 而几年之后再度重逢,他问她:童唯安,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摆脸色? 这些年,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许承则抬手捂住眼睛,掌心终于一片湿润。 沈锐在楼梯间里抽完三支烟,重新回到办公室。彼时许承则仍坐在原处,似乎和他离开前并没有任何区别,沈锐坐回自己的位置,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我想你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不过我还是想说,感情方面,没有谁是生来就成熟的,如果当初我处在你的位置上……” 沈锐顿了顿,“好吧,我应该确实不会像你这么糟糕。” 许承则欣赏不了他不合时宜的幽默,面色依旧冷凝,沈锐不甚在意的轻笑一声:“开个玩笑。我虽然不知道当初林景迟做了什么,但如果想要彻底摧毁你对安安的信任,他一定费了很多的心思。” 那些片段许承则不愿再想起哪怕一丝一毫,他点了支烟,有些唏嘘的看着沈锐:“你之前的话是对的,不会有人比我更糟糕了。” 沈锐接过他递过来的烟:“事实上,你忘了你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离异的单身父亲,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只不过失败的婚姻于他而言早已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他收回思绪,重新看向许承则,“不过……你既然已经派人查了安安这几年的近况,我还以为就你的性格来说,并不会这么快就来找我。” 许承则想到办公室那份资料,眸底的凌厉一闪而逝:“我拿到的资料……有问题。” 符合林景迟的性格。沈锐不着痕迹的点点头,随即又有些疑惑的看他:“那你?” 许承则不知该怎样和他说起前天晚上那次阴差阳错的巧合,沈锐见他已经站起了,知道他不欲多谈,于是也并不阻拦。只不过在他的手刚刚覆上门把手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的那个助理……” 许承则闻声回头,见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几不可见的皱眉:“我和她只是上下级关系。” 沈锐笑声疏朗:“这个我倒并不怎么怀疑,只不过她当初作为安安唯一的朋友……当初可并没有让病床上的安安太好过。” 许承则薄唇紧抿,眸底一片晦暗。 知道了。 ☆、chapter 41 童唯安收拾停当下楼的时候,叶晓璟早已经等在客厅里了,见她下来,无奈的看着她:“娘娘,这都快十二点了,咱们到底何时出宫?” “澄澄真的不去么?”童唯安无视她的调侃,弯腰整理了一下裙角,叶晓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朝楼上林微澄的房间看了一眼:“她这几天深居简出的,估计这次是彻底失恋了……” 童唯安穿好大衣,叶晓璟挽上她的胳膊,一面向外走,一面叹了口气:“感情这种事,无论谁劝,到底也是要她自己想明白才行。”说着,又看了看童唯安,“那个沈锐到底是和何方神圣,就能把她迷成这样?” 外面寒风阵阵,童唯安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把大衣裹得更紧了:“大哥见过的,你可以回去问他。” 当年童唯安手术之后恢复意识,联系的第一个人,就是远在美国的大哥林语迟。彼时恰逢叶晓璟母亲病重,于是林语迟才一个人回国处理童唯安的事。 叶晓璟很久不曾回国,好不容易有机会和童唯安单独活动,坚持自己开车,童唯安拗不过她,只得乖乖坐到副驾驶上,任叶晓璟把林景迟那辆贵的咂舌的车开出了车库。 “都过去六年了,你大哥怎么可能会对当时一个小医生有那么久远的记忆。”叶晓璟一面打方向盘,一面继续之前的话题,“而且你大哥现在庆幸的很——沈锐态度这么坚决,倒省得由他出面棒打鸳鸯。” 如果林微澄和沈锐有半分可能,此时林家最适合出面的人,自然也只剩下了林语迟。童唯安见叶晓璟仍是替林微澄颇为遗憾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听说夏家准备把夏柯送出国?” “估计也就在这几天了吧。听说病情已经稳定了,但不肯走,闹得厉害,”叶晓璟把车开出大门,提起夏柯也不禁有些唏嘘,“倚老卖老”的笑道,“你说他们这些……” 第24节 童唯安见她话说了一半,有些奇怪的扭头看她,叶晓璟却有些出神的看向前方,一副兴味盎然的模样,之前到了嘴边的话也不由自主的做了改动:“……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童唯安沿着她的视线向前看去,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停在门口不远处的路边,倚着车门抽烟的人却并没有让她多意外。 叶晓璟把车停到路边,见对面的人抬头看过来,下意识的想要感慨一声:眼前的人果然是比林景迟更养眼。可是她一想到这人曾经对童唯安做的事,又把调侃咽了回去:“今天这饭……还吃吗?” 童唯安面色如常的下了车,关上车门之后对按下车窗的叶晓璟说:“等我一下,五分钟内回来。” 不动声色的瞪了一眼看好戏意味明显的叶晓璟,童唯安双手□□大衣手袋,走到许承则面前,步履轻松:“等我么?怎么没打个电话?” 她如同和久未谋面的老友谈论着今天的天气,自然而又轻松。许承则听着她和缓的语气,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目光深邃悠远。 她之前对叶晓璟说的话再清晰不过,无论他今天所为何来,她只肯留给他五分钟。 眼前童唯安和从以前一样精致好看,可曾经的她天真单纯,即使面对周遭种种的恶意揣测,她也最多会以沉默相对。如今的她早已习惯了在周身竖起层层铠甲,即使笑容平和,眼里弥漫的风雪也几乎让他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语言。 明明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有着同一张脸,可又似乎有着天壤之别。 许承则微微别开眼,原本无数要说的话,如今却说不出一个字。 童唯安看着他,面上的笑意不变:“没事的话我要走了,已经约了我大嫂吃饭。”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手腕已经被人从身后轻轻扯住了:“安安……” 手腕上的力道简直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童唯安随意的抽回手,重新看向他:“沈锐给我打过电话,所以我猜到也许你会来找我,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也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童唯安对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狼狈视而不见,唇边的笑意像是嘲讽,又像是无奈:“如果是六年前,我大概会对你接下来的话充满期待,可现在,即便你可以说出口,我也已经并不想听了。” 许承则突然发现自己的怯懦可笑,他可以看穿面前童唯安冷静之下的悲凉,却连拥抱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有什么资格拥抱她。 “对不起,安安,”他声音暗哑,“对不起……” 童唯安的手在大衣口袋里攥了攥,指尖几不可见的轻颤,许久之后,她轻声问他:“如果我现在说‘没关系’,会不会让你心里好受一点?” 童唯安心中的许承则,永远是俊美清贵高高在上的模样,即使在当初他们最好的时候,他细心呵护百般疼爱,童唯安依旧如同仰望神祗一般仰望着他。他曾经是她对于未来的所有畅想中最为的一部分,是她在父母过世之后她生命中最为浓重的色彩。 他曾经是她的一切。 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祗,如今降落在凡尘里,即使只是看她一眼,就已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面上的笑意越轻松,他的痛苦就越是一览无余。 察觉到许承则眸光的波动,她终于兀自轻笑出声:“可我凭什么要让你心里好受。” 童唯安看着面前的许承则,眼神渐渐复杂起来:“现在所有的歉意和痛苦,也只不过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对于我来说,许承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五分钟到了,身后叶晓璟准时鸣笛,童唯安转过身,几步之后,又重新走回来。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递到许承则面前,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你当初的支票,钱我存在这张卡上,五百万,一直放在我的钱包里随身携带。” 许承则的手死死攥成拳,俊美的脸一片惨白。 “怎么不拿?我一分钱都没动过。”童唯安突然想到什么,又带了些歉意的笑了笑,目光如刀,直刺许承则的心口,“还是少了几千块的,因为我觉得,如果没有发生车祸,那我打胎的费用,好歹要孩子的父亲支付吧……你说呢?” 那张卡被随手甩在了许承则脚下,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手狠狠攥住,用力的撕扯着,他疼得几乎站立不稳,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双眼一片通红。 童唯安打开车门,面无表情的坐进去:“开车。” 叶晓璟终于从眼前的一幕中回过神来,神情复杂的发动车子。直到开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她才不动声色的从后视镜里看过去,许承则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而他站在原地,似乎连动都不曾动过。 “安安……” 身旁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叶晓璟深吸一口气,有些艰难的开口:“你……别太难过……” 一直沉默的童唯安蜷在座位上,抬手捂住脸,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深冬里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的早,林微澄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然一片漆黑。她随手摸过床头的手机,屏幕的亮光刺眼,她下意识的闭了闭眼,随后,看清了上面许承朗的未接来电。 她并没有打回去,拿着手机下楼,相约出门吃饭逛街的童唯安和叶晓璟正好刚刚进门。 “这么巧,刚给你带回来好吃的你就醒了。”叶晓璟笑着朝她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走进厨房交给正在忙碌的陈嫂。 “一整个白天就这么一直睡过去了?”客厅里正在喝茶的童玉看着林微澄无精打的模样,不由得皱眉,“你现在作息越来越混乱。” 林微澄在童玉面前素来乖顺,知道她只是出于关心自己,于是勉强打起精神凑到她身边撒娇:“好,我听妈妈的话。” “不让她受伤?”叶晓璟顺口接下去,“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个年纪的人才喜欢周杰伦呢。” 林微澄被她的话逗得忍不住笑起来。 在叶晓璟后面进门的童唯安手里提了几个商场的购物袋,除了双眼几不可见的红肿,几乎和出门时看不出任何区别。但林微澄和叶晓璟闲聊几句,却发现童唯安少有的沉默,于是不解的问道:“安安姐怎么了?” 叶晓璟不动声色的笑道:“逛累了吧,回来的路上她还念叨,再也不肯和我这种购物狂一起逛街了。” “你知道就好。”童唯安瞥她一眼,笑意如常的问童玉,“姑父和大哥呢?又在书房下棋么?” “今天有应酬,晚些回来。”童玉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端起面前的茶杯,“眼睛怎么肿了?” 童唯安呼吸一滞,随即笑起来:“回来前和大嫂去看了场电影,我泪点低,你知道的。” “我倒是才知道。”童玉面不改色,“什么电影?” 一时之间童唯安和叶晓璟都没有开口,林微澄突然抱怨道:“妈妈,你看她们两个又是逛街又是看电影,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我除了窝在房间里睡觉还能有什么事做?” 童玉刚要说什么,门铃声已经响了起来,陈嫂过去开门,叶晓璟已经走到林微澄身边作势要拧她的嘴:“明明是你偷懒不肯出门,怎么现在又倒打一耙?” 两个人闹成一团,童玉也忍不住笑起来,童唯安趁机起身想要上楼,却被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阻住了脚步。 “伯母,我来找澄澄。” 正笑着的林微澄动作一僵,许承朗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童唯安并不知道几天前的晚宴上,他去追林微澄之后又发生过些什么,才能让当时还颇有些斗志的许承朗如今又是一副憔悴落魄的模样,她暗暗叹了口气,继续朝楼上走去。 许承朗身上浓重的酒气让童玉下意识的轻轻皱眉,但随后露出的笑容却依旧和蔼:“承朗来了?快进来。” 林微澄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们出去说。” 童玉也站起来,拦住林微澄:“外面太冷,你们就在这里谈吧。晓璟安安,跟我回房。” 原本想回房的童唯安跟了叶晓璟,和童玉一起去了书房。书房的门有意无意的半掩着,于是楼下客厅里,林微澄和许承朗几不可闻的交谈,渐渐变成不可开交的争吵,越来越大的声音,让书房里的三个人的眉头都越皱越紧。 直到一个微带薄怒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许承朗你闹够了没有?许家的脸被你丢的还不够吗?” ☆、chapter 42 许承朗只觉得酒意上涌,自己大哥突然的出现让他有些怔忡的闭了嘴,许承则看向一旁在争吵过后面色通红的林微澄,原本冷厉的目光有了稍许的缓和:“我先带他回去,改日再登门向伯父伯母道歉。” 许承朗见林微澄仍是冷着脸,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冷:“道歉?明明见异思迁的是她凭什么要我们道歉!” 他意识不清的看着林微澄,眼底的阴霾一层一层,遮住了原本清朗的眸光:“你受伤的时候,我为自己没能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向你道歉,夏柯因为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我为我给她造成的错觉向你道歉……林微澄,我为你低声下气到这种地步,你的心里还是只有那个不过几面之缘的沈锐……” 许承则看着已经几近哽咽的许承朗,面色依旧阴沉:“别再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许承朗微红的双眼看向他,“大哥,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几年你倒是什么都不说,可你心里真的好过吗?”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许承则,难道你专程赶过来,就是为了亲眼看着你弟弟怎么为你打抱不平?”一个声音打断许承朗接下来要说的话,童唯安突然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笑意冰冷,“那么,你要不要亲口告诉你弟弟,你这几年是怎么‘不好过’的?” 许承则蓦地抬头,触及童唯安的视线,心头猛然一颤。 许承朗见不得童唯安在自家大哥面前高高在上的模样,此刻微眯了眼看她。童唯安对此毫不在意,她一步步下楼,仿佛没看到许承则一般,径自走到许承朗面前:“如果你觉得澄澄见异思迁,那你和夏柯到底算什么?” 许承朗想要开口,童唯安已经笑出声来:“又要和我谈友谊吗?” 许承朗面色铁青:“你真的以为你有资格评判我和夏柯的关系吗?” “闭嘴。”许承则上前钳制住情绪越发不稳定的许承朗,“你马上跟我回去。” 许承朗却头脑发热,用力甩开许承则。他死死的盯着童唯安,一字一句仿佛再不受自己的控制,如同霜刀雪剑呼啸着破空而来:“你和林景迟又算什么?亲情?澄澄受伤那天我看见的到底是什么?可以在沙发上苟且的亲情吗?” “许承朗!” 林微澄尖叫出声的同时,许承则已经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了许承朗脸上,“啪”的一声,室内的空气仿佛一下子被清脆的巴掌声撕裂成无数的细碎尘埃。 被打懵在当场的许承朗捂着脸,回过神之后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羞怒交加的看着面前的许承则:“大哥……” 童唯安觉得眼前的一切简直就像一出荒诞不经的默剧,可叹又可笑。她看着一旁面色苍白的许承则,有些唏嘘的笑了一声:“打他干什么?以你的性格,他不正是把你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说出口了而已吗?” 看着她越发挺直的背,许承则觉得自己所有的心疼都来得太晚,他死死攥住她的手,掌心一片冰凉:“安安,你别这样……” 童唯安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转身上楼:“你的误会和信任,永远都这么不合时宜。” 即使童唯安的表情如常,林微澄觉得,她似乎比痛哭还要更难过。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林微澄才顿时回过神来一般,立即便要追上去,同样清醒过来的许承朗伸手就要拦她:“澄澄,我……” 脸上仍带着泪痕的林微澄双眼通红的盯着他,抬手又是一个巴掌:“许承朗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许承则和许承朗的车驶离林家老宅的时候,恰逢林景迟的车进门。两辆车错身而过的瞬间,半敞的车窗后许承则和林景迟视线相交,林景迟看清许承则的脸色,若有若无的轻笑着点头致意,眼中满是不能言说的快意。 许承则面对他无声的挑衅,只是回以一个清冷的笑意。 许承则把醉得意识模糊的许承朗扔到许家大宅,一路开回市区。路上,他拿出手机按下几个数字,接通之后,听到那边有些意外的声音,他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动:“周宁,我现在要见你。” 林微澄回到书房的时候,脸上泪痕未干。童玉的脸色依旧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叶晓璟有些担心的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擦了擦眼泪,走过去在童玉身边半蹲下来,握住童玉的手:“妈妈,对不起……” 童玉的手微微的颤抖,她越发哽咽:“都是因为我,才让家里不得安宁……” 叶晓璟见此情形,默默起身走出书房,童唯安也大抵猜到了书房内会是怎样的情景,于是并未进门。两个人站在外面隐约听了几句之后,就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各自回房了。 童唯安斜倚在床头发呆,不过短短几分钟之后,她的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怎么这么快……”童唯安以为童玉和林微澄自然要有一场“母女情深”的长谈,所以她有些诧异的看向门口,门外的身影让她接下去的话就这么消失在口中,脸色也明显的冷了下来,“不知道敲门么?” 林景迟站在门口,目不转睛的看她:“我还以为我亲爱的表妹正为她逝去的爱情伤心,不会介意眼下这些小事。” 童唯安见他进来,站起身就要朝门外走去,林景迟随手关上门,将她紧紧拉住:“要去哪儿?” “我只是单纯不想看到二哥这副急着来欣赏胜利果实的嘴脸。”童唯安知道挣不脱,干脆不再有动作,却也不肯看他,“不过为了你好儿子好兄长的身份着想,我劝你现在还是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比较好。” 林景迟对童唯安的冷淡不以为意,看着面前的人微肿的双眼,下意识的抚上她的眼角:“直到今天你还在为他哭……你这算什么?哀悼你的初恋?” 童唯安嫌恶的别开脸,冷笑一声:“和二哥有关系?” 林景迟听着她的讽刺,却毫不掩饰眼底的得意:“我刚刚进门的时候看见许承则的脸,你猜我当时在想什么?” 童唯安听着他提及“许承则”三个字时言语间难掩的阴冷不屑,沉默片刻,几不可见的冷笑:“二哥现在大概很得意。” “可二哥似乎搞错了一件事……”童唯安抬起头,眼神里是面对林景迟的时候惯常的刻毒,“我和许承则,无论争吵还是分手,就算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也轮不到你来得意。” 林景迟不可抑制的笑出声来:“不是说不恨我么?怎么一提到许承则,到底还是忍不住露出你的尖牙利爪了?” 童唯安无意和他就此话题争辩,用力挣开他的手,向门外走去,可她的手刚刚覆上门把手,整个人就已被林景迟紧紧抱进了怀里。 “放开。” 第25节 童唯安的声音毫无温度。 林景迟在她耳边轻声笑道:“承认吧安安,你对我……远远没有你自己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对啊。”童唯安闻言,眉眼间的笑意立时生动起来,“毕竟我面前的这个人,间接害我失去了孩子,还差点丢了一条腿——二哥难道以为,我会对这样一个人视若空气?” 林景迟倏地一僵,童唯安趁势挣开他的手,他的脸色越难看她笑得就越是恣意:“难道二哥天真到这种地步,以为只要没有了许承则,我和你之间就会有什么可能?” “你凭什么觉得你自私而又偏执的爱就比别人的更高贵?”童唯安目光如刃,“你又凭什么以为,肆意毁了我的爱情,我就会多看你一眼?” “林景迟,即使我以后爱一个路边的乞丐,都不可能爱上你。” “妈妈!” 门外林微澄突然的呼喊,门内的两个人一时之间都脸色大变,童唯安的手剧烈颤抖着,她猛地打开房门,童玉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前,几乎瘫倒在林微澄的怀里。林微澄亦是一脸震惊,她察觉到门内的对话内容时原本想要提醒,可还来不及出声,就因童唯安的话僵在了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姑姑……” 童唯安看着童玉青白的脸色,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童玉看着她,眼中满满的失望。 闻声赶来的叶晓璟看到眼前的情景,虽然尚且搞不清状况,但还是急忙上前扶住了童玉:“童姨,您没事吧?” 童唯安也想要上前,但童玉微微闭上眼,不肯看她:“晓璟,扶我回房。” 叶晓璟和林微澄扶童玉回房躺下,林微澄看着童玉依旧难看的脸色,不由得颤声说:“妈妈,我打电话叫秦阿姨过来看你。” “不用。”童玉闭着眼摇了摇头,“你们都出去,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脚步声远去,门声响动,房间里重新恢复宁静。 少顷,童玉听到低微的鼻息,她睁开眼,见童唯安仍苍白着脸站在她床尾,重新闭上眼:“你出去。” 童唯安只是摇头:“姑姑,对不起……” “你们都长大了,自然有自己的秘密,我管不了。所以现在你们也不用一个两个都跑到我面前来说对不起。”童玉的声音似乎在短短的时间里便苍老起来,“你出去吧。” r42 “你妈妈这几天身体怎么样了?” 童唯安被早高峰堵在半路上,难免心烦意乱,打电话给习惯早起的林微澄打听童玉的情况。 “秦阿姨说妈妈最近血压有些高,不过她现在每天都会过来,你不用担心。”林微澄想到那天的事,仍然忍不住觉得抱歉,“对不起安安姐,如果我那天早点出声提醒你,可能……” “打住。”童唯安有些头疼起来,连忙出声打断她,“因为这件事你已经说过一万遍对不起,即使你自己不烦,我也要被你烦死了。其实这种事怎么可能瞒一辈子,她早些知道,我也省得一直提心吊胆。” 林微澄又如何不知她是在安慰自己,一时讷讷无言。许久,才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搬回来?” “好歹要等童女士不生我的气之后吧,”童唯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些,“我还不知道她么?刀子嘴豆腐心,过几天就没事了。” 春节假期很快就过去了,这段日子里,童玉始终不曾对童唯安说过一句话。童唯安知道这次童玉是动了真怒,一时不知该如何修复和她的关系,于是林语迟夫妇飞回美国之后,她也以上班方便为由搬离了林家老宅。 然而童唯安虽然说得轻松,心里却明白,依她对童玉性格的了解,只怕这个“过几天”,她还有的等。 几天过去,童唯安已经习惯了每天在上班路上打林微澄的电话询问童玉的情况,但今天直到她到了杂志社,林微澄的电话都罕见的无法接通,她思索原因无果,干脆放弃无端的猜测,皱着眉将手机扔进手袋。 童唯安走进办公室,见同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知在聊些什么八卦,以往,她为了让自己显得合群些,也时常会过去一起闲聊几句,但最近她因童玉的事一直心情不好,所以终究也没有加入,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泡了杯咖啡,在座位里怔怔的发起呆来。 “小童?” 直到来带她身旁的人把声音放得更大了些,童唯安才猛然回过神来,她一面扶稳险些洒出来的咖啡,一面扭头看去,已经荣升副主编的赵菲不知何时出现,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说在想你你信不信?”童唯安故意抛了个媚眼过去,赵菲白她一眼:“这么想我怎么我喊你几声都听不见?跟我来办公室一趟,我有事找你。” 童唯安随手拿起桌上的手袋,跟在赵菲身后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童唯安随手关上门,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到赵菲桌上:“我现在的记忆力减退的厉害,我大嫂前一阵子从美国带回来的香水,一直忘了拿给你。” 赵菲是童唯安在这家杂志社里唯一关系不错的同事,自熟识之后,大大小小收了她不少礼物,平时赵菲出门旅行,也从不忘带礼物回来给她,所以此时见她如此,也并不推辞,只是笑道:“要治疗记忆力减退的偏方么?我倒有一个。” 童唯安有些错愕:“什么偏方?” 赵菲坐到办公桌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相亲。” “……” 童唯安忍不住扶额:“你这都什么见鬼的理论,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也要被你扯上关系……” 赵菲不把她明显的郁卒放在眼里:“上次我给你介绍过的那个小李,现在可是和女朋友把婚期都定下来了,可你瞧瞧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让我说你什么好?” 想起许久之前那次相亲,童唯安眼前浮现出一张斯文俊秀的脸,但又有些模糊,名字也已经记不太真切,于是只能无奈的揉了揉额角:看来自己的记忆力果然有待增强。 赵菲见她走神,也就不再唠叨她,直切正题:“我们家老吴有个远方表弟,今年三十岁出头,前一阵子刚从英国回来,有学历有长相,现在在林氏集团做市场部副理,林氏集团的发展前途,这个不用我跟你说吧?” “这种青年才俊,只怕他公司里那些小姑娘都要争破头了,”童唯安不禁笑道,“哪里还轮得到我?” 赵菲笑道:“他那个表弟眼光高的很,嫌那些围着他转的小姑娘们没内涵,一个都看不上。老吴他表姨急的什么似的,找来找去,就找到我们头上来了,她把自家儿子的条件一说,我第一个想到的可就是你。” 见童唯安并不说话,赵菲就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么好的条件你还要犹豫,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童唯安却笑了起来,神色间莫名的低落转瞬即逝:“一切你安排吧,我听你的。只不过到时候如果人家看不上我,我这颗破碎的玻璃心可是要由你负责重新粘牢的。” “这么想就对了。”赵菲见她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颇为欣慰的笑道,“和你说句心里话,老吴那个表弟虽然长相好,但男人么,长相有什么要紧的?更重要的是他的发展前途。林氏集团在国内也是数得上名号的,虽然眼下有些麻烦,但好歹是龙头企业,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童唯安笑意微敛:“眼下怎么了?” “早间新闻你都没看么?”赵菲见她一副状况外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也难怪,你向来不关注这些?今天一大早,林氏集团那个小老板被经侦局的人带走调查了,据说是和远达集团的商业间谍案有关。” 赵菲说完,没注意童唯安的脸色,自顾自纠正道:“不对,老吴说国内不是这个说法,叫什么来着……哎?小童?” 童唯安抿紧嘴唇,一言不发的冲出了门。 驱车赶往林家老宅的路上,童唯安拨出去的所有电话都要么占线要么关机,她这才想起早上林微澄同样接不通的电话,眉头紧锁。 如果和远达集团有关,那除了许承则,还能有什么人?可如果他真的动手,又怎么可能只是所谓商业间谍这么简单? 只是开始……只怕仅仅是个开始。 童唯安匆匆进门,林森和童玉正坐在客厅里,面色凝重,何杉和林氏的法律顾问陈律师、副总蒋南都在。一旁的林微澄见她进门,有些惊讶的叫出声:“安安姐!” 林森朝她童唯安微微颔首,童唯安走到童玉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 “林总只是被带去例行询问调查,齐律师他们都在,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之前桑南河北岸的开发项目被几个钉子户闹得太大,之前林总做事的风格……”蒋南顿了顿,“舆论原本就对我们不利,今天一早林总被带走调查的消息一爆出来,股价已经开始下跌了。” 林森几不可见的皱眉,看向一旁的何杉:“和远达的地产合作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何杉有些为难的低了低头,语焉不详,“我只知道林总确实和那边的人一直有联系,但具体的……我并不清楚。” 陈律师的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如果远达打算从这件事开始做文章,只怕问题会有些棘手。” 林森闭目深思片刻,吩咐蒋南:“你们先把钉子户的事处理好,把握舆论风向稳定股价才是首要的,不要让人钻了空子。景迟这边的事,一切都交给齐律师和陈律师处理。” 蒋南神色凝重的点头。 林森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好转,童玉拍了拍他的手,面带忧色:“约许远达见一面吧,即使……” 她的话并未说完,林森几不可见的点点头,他又何尝不知道此次远达集团来者不善,但也只能吩咐何杉:“去吧。” 童唯安沉默的听着周遭的一切,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远达集团此次来者不善,但对于林森的最后一句话,终是没有人提出质疑。 “姓名?” “周宁。” “年龄?” “二十七岁。” “职务。” “远达集团总裁助理。” “关于你所提供的侵犯远达集团商业秘密情况是否属实?” “是。” “有没有人指使你?” “有,林氏集团总经理林景迟。” “你收取了多少报酬?” “没有。”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爱许承则,对他因爱生恨。” ☆、chapter 43 童唯安扶童玉进房休息,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叫了声:“姑姑……” 童玉坐在床头,只是抬手轻轻揉着眉心,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可也并没有开口。 童唯安不知她究竟还是在为前几天自己的事情生气,还是为眼下林氏的困境忧心,于是当下的声音里,难免就带了些低落的情绪:“林氏的事有姑父在,你不用担心,如果还是在生我的气……姑姑,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不该什么事都瞒着你……” “你以为……我是生你的气?” 童玉终于开口,却让童唯安有些哑然,站在她床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童玉看着床边的童唯安,当年那个出生时裹在襁褓中红红皱皱的婴孩,早已经成为如今亭亭玉立的俏美模样,可是这些年来自己忙于照顾林森,和他携手打拼事业,功成身退后又悉心照料着继子继女,对童唯安这个唯一的侄女,却总是疏于照顾。 可以前童玉一直以为自己其实还算是称职。 她知道童唯安的喜好、了解她的性格、爱什么吃食、穿什么风格的衣服……当初她在兄嫂过世后想要接童唯安出国,被坚决的拒绝之后,也会每年都抽出一段时间回国——即使在林氏集团最艰难的日子里。 她以为她这辈子最大的懊悔,也只是自己看顾不到的时日里,童唯安意外遭遇的那场车祸。即使那之后童唯安无数次表示谁也无法提前预知任何危险,她依然心疼而愧疚。 她一直尽最大的努力给童唯安最好的一切,衣,食,住,行,甚至包括她那个堪称青年才俊的继子。她一直以为,林景迟对童唯安的执着深情,是在他的英俊富有、年轻有为等等一切标签之下让她最为放心的一方面。 可这几年,童唯安到底都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童玉最明晰的情绪,竟然是失望。她看着惊慌失措的童唯安,疑问几乎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告诉她?几年来,你所失去的一切,经受的所有痛苦,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每天在林家出入,面对着身边的每一个人笑?她又是忍着什么样的痛苦,每天在自己面前和林景迟不动声色的谈笑? 不……她说过的,她说她和林景迟相看两厌,她说她对林景迟没有半分兴趣,她是不是甚至说过她每次见林景迟都觉得怕? 可自己只当她是不成熟的孩子,任性,胡闹,不管不顾的将对方的心意视若无物。 所以那些失望……究竟是因为她的隐瞒,还是因为自己的失职? 童唯安仍是不动声色的觑着童玉的脸色,向来习惯了在童玉面前肆意玩笑的她如今异常乖觉,察觉到童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扯出一个笑容。可她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童玉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第26节 “姑姑……” 即使那天她在自己房门外险些晕倒,也不过只是眼角微湿。而如今向来固执自负的童玉竟然有些泣不成声,童唯安一时之间难免有些慌了手脚。 童玉紧紧攥着她的手,眼泪顺着脸颊一颗颗滚落下来:“那些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声音里竟是无比的哀恸。 童唯安几乎立时落下泪来,但深吸一口气,轻轻抱住童玉,终是勉强笑道:“姑姑,你别难过,都过去了……” “你让我将来有什么脸去见你爸妈……” 童玉抱着童唯安,痛哭失声。 何杉带人挡住了周围记者的层层包围,护送林景迟上车,林景迟坐进车内,面无表情的吩咐司机:“回老宅。” 直到经侦局面前喧闹的人群被远远抛在了身后,林景迟才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后视镜,唇角的笑容里满是不屑。 他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拨了出去。 “手段不错,计划多久了?” 林景迟的语气听起来甚是轻松,似乎丝毫没有被此次事件影响,电话那头许承则的声音里就隐隐带出了几分笑意:“相信我,这也同样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只是想查一查周宁,可谁想到,她竟然会一直和你关系密切呢?我倒是好奇的很,你这几年一直和我的助理保持联系,又是在计划些什么?” 林景迟也笑,只是眼底的冰雪却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计划倒谈不上,无非是在你想要回顾些过往的时候,她可以提醒我一声,让我把你想要的东西及时的双手奉上而已。”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让林景迟不禁笑出声来:“怎么,拿到的东西……还合你的意么?” 许承则微闭的双眼倏然睁开,晦暗的眸光里,是没有半分温度的笑意:“难为你做了这么多,可你是不是唯独没有想过……安安是我一个人的,无论过去还是以后。而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 这种话无论许承则说一千遍还是一万遍,林景迟都可以只当做笑话。可此刻他脑海中猛然浮现的,是童唯安几天前的那句话,字字诛心: 林景迟,即使我以后爱上路边的一个乞丐,都不会爱上你。 这又算什么?两个人的心有灵犀? 林景迟攥紧手机,冷冷的笑起来:“是么?那我们走着瞧。” 许承则,我等着你来打垮我打垮林氏。到了那一天,我倒要亲眼看着,你和安安之间,究竟要怎么收场。 抱头痛哭之后的姑侄俩长谈许久,终于渐渐收了眼泪,许久不曾在童玉面前哭过的童唯安从她怀里坐起身来,一时倒有些脸红,故意笑着调侃道:“童女士你再哭下去,可就真从武则天变成武媚娘了。” 童玉听着她浓重的鼻音,一面拿手帕擦着眼角的泪痕,一面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眼泪还没擦干呢,贫什么贫?” 两人情绪都稳定了些,童玉抚着怀里童唯安的长发,轻声问道:“安安,你想不想出国定居?” “什么?” 童唯安一愣,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来看着她:“去哪儿?” 童玉的双眼微微红肿,目光仿佛落在了无限远处:“美国、英国,或者仍是去澳洲。你不是一直喜欢西班牙?其实只要你喜欢,哪里都好。” 童唯安有一瞬的失神,但也紧紧只是一瞬间:“我喜欢很多地方,可如果要定居,我都不喜欢。”她看着童玉,有些无奈的笑,“我说过那些事都过去了,即便不可能短时间内全部忘记,逃避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些话也只能骗骗你自己。”童玉也看着她,“你知道原委也不过是这些日子的事,你敢不敢问问自己,对于承则,你究竟是失望生气多一些,还是真正的心如死灰?” 童唯安咬了咬唇,还来不及回答,童玉已经再度开口:“可无论你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安安,我不会同意你和他再来往的——不止他,他和景迟,谁都不可以。” 童唯安听着她声音里微微的冷意,依旧一言不发。 童玉见她脸色不好,虽不忍心,但仍是继续说道:“他们两个,个个都冷面冷心,都不是良配。而且现在看来,远达和林氏的事情只怕是不能善了,你留下来也不过是左右为难。” 童唯安忍不住皱眉:“姑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既然知道,那就好好考虑我的提议。”童玉打断她的话,“你和语迟夫妇关系向来要好,在我心里首选自然是美国,你回去考虑一下,尽快给我答复。” 童唯安见童玉态度坚决,知道一时三刻难以说服她,而对于她的提议,童唯安自觉亦需要时间静下心来考虑,于是便也不再多言。 童玉神色疲惫,童唯安扶她躺下,直到她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均匀之后,才转身出了门。而就在她想要去书房找林森了解一下林氏集团眼下的具体情况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赵姐……” 童唯安接通赵菲的电话,突然想起早上从她办公室跑出来的事情,知道她一定会问缘由,脑中顿时闪过无数借口,又被自己一一划掉。 果然,电话那头的赵菲声音里都是疑惑和担忧:“你这是跑去哪里了?怎么我说完林氏集团的事你的脸色就那么难看?难不成……你有亲戚在林氏工作?和这次的事情有关系吗?” “没有没有。”童唯安干笑两声,“你想多了……” 赵菲难免更加奇怪:“那你这是怎么回事?” 童唯安咬着唇闭了闭眼,声音一时之间有些黯淡,又有些沉重:“我……我买了林氏集团的股票。” ☆、chapter 44 童唯安到那家约定好的西餐厅时时间还早,赵菲约好的人还没有到。她坐到约定好的位置上,要了杯蓝山,百无聊赖的摆弄着包上的挂饰出神。 原本她并不想来的,但童玉和林微澄听说,竟出乎她意料的一致支持,她们自然知道对于这个阶段的她来说,这种相亲不会有任何结果,但这个问题上她们和赵菲的论调竟格外的统一起来,觉得哪怕只是多认识一个朋友也算是好事。 就童唯安自己而言,她甚至觉得在林氏遇到危机的时候,即使是她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相亲之类的活动都难免会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但她这个想法一说出口,童玉还没说什么,比她更没心没肺的林微澄已经一本正经的问道:“别说现在问题还不那么严重,即使是哪天林氏倒闭了,难道大家都别活了?” 童唯安竟然无言以对。 一个身影走到童唯安的座位旁,她礼貌的笑着抬起头,随即笑容便僵在了嘴角: “我该把这种碰面当做巧合么?” 许承则的大衣随意的搭在手上,看着童唯安的表情一时让人看不出情绪:“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这世上大多数的巧合都是人为促成的。” 童唯安微微皱眉:“你跟踪我?” 许承则的目光中闪光几分意味不明的色彩:“我只是想和你谈谈,一直在杂志社外等你,但你出门时一直在打电话,没有看到我。” 在童唯安微微有些错愕的神色中,他的话说完,连他自己都察觉到声音中的自嘲。 他进门的时候一眼便看见窗边座位上的童唯安,坐在那里发呆的她妆容精致,姿态慵懒,他一路走来,发现即使是吧台边的服务生,也忍不住在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她。 而刚刚他站在杂志社门前,她出门的时候,她几个同事的目光一直聚集在自己身上。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如果她故意对自己视而不见,他也许可以安慰自己说,他的安安只不过还在因他犯的错生气伤心,可她走出杂志社大门,时而皱眉时而轻笑的打电话,目不斜视的上车,不曾向他的方向看一眼。 曾经她在人群之中走到他身旁,笑着调侃说他身上会发光,所以即使灯火阑珊,即使在千万人之中,她也会一眼看到他。 那一刻许承则想问她:那些光……还在吗? 童唯安随意的转动着桌上的咖啡杯,有些意兴阑珊:“没有什么必要,许承则,我们之间早就是一个死结,谈来谈去,有什么意义?” 许承则不置可否,童唯安对他的沉默无动于衷,但也并不看他的眼神:“我约了朋友。” 对于她语意明显的抗拒,许承则的回答,是起身坐到了她邻座的位置:“我等你。” 童唯安听到她身后的椅子被人拉开的声音,想象着那个人和自己背对着背坐下来,明明有一定的距离,却让她觉得近如咫尺,近得她似乎连他的呼吸都听得清。童唯安的眉头紧锁,心里无端的暴躁起来。 童唯安猛地站起身来,正要换位置的时候,一个穿白色西装的人已经走到了她桌前,看着她皱眉的样子,原本的问话就显得有了几分迟疑:“请问……是童小姐么?” 面前的人果然斯文清俊气质不俗,俨然一副赵菲口中的“海归精英”模样。童唯安看着他愣了愣,随即扯出一个礼貌的笑意:“奚先生?” 对方微微颔首,礼貌笑道:“叫我奚佑就好。” 眼看对方想要坐下来,童唯安想到身后那个人,迟疑几秒之后终是在对方有动作之前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不可以换个位置坐?” 奚佑虽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但他仍是十分礼貌的从善如流,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么个小问题和面前的相亲对象纠缠下去。 然而结果却让童唯安大失所望:天色渐晚,这间小有名气的西餐厅所有的位置都已要么有人,要么已被提前预订。奚佑敏锐的察觉到童唯安眼底一闪即逝的失望神色,一贯的绅士习惯让他忍不住试探性的问道:“不如……我们换一家?” 即使在陌生人面前,童唯安也并不想让自己显得毫无缘由的矫情,她想到自己不经意间又被许承则影响了情绪,于是干脆沉下心来,笑道:“不用了,是我刚刚太唐突,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两个人终于坐下来,点完餐之后刚刚互相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童唯安就听到身后隐约传来的低沉男声对服务生说:“一杯蓝山,谢谢。” 童唯安不动声色的看着奚佑笑:“听说你在林氏集团工作,近期的一些传闻……对你们的工作有影响么?” “听表嫂说过,你买了许多林氏的股票,”奚佑笑起来,“眼下不过是小风小浪,你尽管放心,不会让你蚀本的。” 听他突然提起林氏的股票,童唯安难得语塞,而提及林氏,让她很难不想到身后的人。于是沉默片刻,才语气轻松的笑道:“那就好,我当然希望一切都如奚先生所言才好。” 奚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童唯安,见她察觉自己的目光,也并不回避:“恕我冒昧,童小姐应该不是会少人追的类型……” 童唯安为数不多的相亲里,这句话对她来说似乎并不陌生,而她对眼前的奚佑亦有着相同的评价:“奚先生呢?在我看来,奚先生应该是女孩子们趋之若鹜的类型,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落到相亲的地步。” 奚佑眼神微闪,沉默许久,才重新看向童唯安:“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先向童小姐道歉。” 童唯安见他笑容微滞,想了想:“难道你要告诉我,其实你早已经有谈婚论嫁的女朋友,只是家里反对,才不得已出来相亲?”她说着,不甚在意的笑笑,“如果是这样……你放心,我回去可以对赵姐说是我的原因……” “童小姐这么善解人意……我该说什么好。”奚佑听着她天马行空的猜测,无奈的苦笑,“我倒宁肯是这么狗血的原因。” 童唯安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奚佑看着她:“我在英国其实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但因为结局并不是让人十分愉快,所以一直没有和家里说起。”说着,他的神情里便带了些歉意,“我表哥表嫂也是不知情的,所以……希望童小姐不会觉得被冒犯。” 既然并不是赵菲有意表弟的隐瞒婚史,童唯安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被冒犯”的感觉:“奚先生就这么把瞒着家里的事说出来,难道……不怕我回去告诉赵姐么?” 奚佑却不可置否,看着她无奈的笑了笑。童唯安看着他面上仍隐约有些落寞的神色,猜测着那段短暂的婚姻给他带来的痛苦,他即使没有多说,她也有了几分了然。同时因有许承则在侧,这次的相亲似乎早就已经不可避免的更像一场笑话,所以童唯安心里有些烦躁,也自觉有些可笑,但为了不面对更加尴尬的冷场局面,漫不经心的和奚佑闲聊:“如果奚先生和家里说清原委,也许会让你更加轻松也说不定。至少,可以不用再面对这种让你不胜其扰的相亲。” 奚佑几不可见的笑:“我要和家里说在英国时,我愚蠢透顶的以为被全心信任的新婚妻子背叛,即使真相大白之后苦苦哀求,也仍然求不回她的原谅?”对面年轻漂亮又显然无意于他的相亲对象让他突然有了些倾诉*,他看着她,无奈的耸耸肩,“那我宁肯面对你说的这种——不胜其扰的相亲。” 许承则喝咖啡的动作猛地一僵。 童唯安笑容微敛,认真的看向他:“那么奚先生,你认为,究竟是信任这种东西本身便不堪一击,还是你骨子里其实最爱的是你自己,对她根本谈不上信任两个字?” “hers说过,爱的最好证明就是信任,”奚佑若有所思的和她对视一眼,笑意苦涩,“信任本身并不脆弱,脆弱的是人心。” 信任本身不脆弱,甚至人心也并没有那么脆弱,真正脆弱的,是奚佑对于他新婚妻子的爱。 奚佑没有正面回答,童唯安和许承则却都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许承则下意识的想要站起身来,他想要否认,想要告诉童唯安他和她面前那个所谓的相亲对象不一样,可他果真站起来的那一刻却突然惊觉,在对童唯安的巨大伤害造成之后,他几乎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去证明他对她的爱。 即使这六年来,他的爱从未真正的停止过。 童唯安和奚佑告别之后出门,走到地下停车场取车,就在她刚刚走到自己的车旁边时,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她还来不及回头,就已经被人紧紧抱进了怀里。她几乎惊叫出声,可身后熟悉的气息让她顷刻间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她挣扎着低声斥道:“你放开我。” 许承则的脸埋进她颈间,声音落寞而沉郁:“安安……” ☆、chapter 45 “放开。” 童唯安的声音冰冷而坚决。而许承则的拥抱却缓缓加剧,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几乎能感觉到他渐渐失了规律的心跳。 “童小姐?” 一个声音突然在空旷的停车场中响起,随后来到这里取车的奚佑有些错愕的看着面前的男女。显然急于挣脱身后男人怀抱的那个人……显然是刚刚餐厅里坐在自己对面的相亲对象,所以原本就极富正义感的他,自然更不可能对眼前的情景视而不见。 第27节 然而两个人几乎同时回头的那一刻,奚佑看清那个男人的脸,顿时对于自己之前的错误判断心生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懊悔情绪。 如果他没看错,那似乎是……造成林氏集团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 “抱歉,你们……继续。” 奚佑迅速离开的同时,终于开始对童唯安好奇起来。 原本周遭静默到几乎让人窒息的气氛由于奚佑的突然出现而缓和了些,可许承则执意的不放手,却让她觉得又疲惫,又心酸。 “安安,和我好好谈谈。” 许承则难得放软的语气里,竟然隐约带了几分恳求。 童唯安站在车前,身后许承则的拥抱沉重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微微闭上眼,努力抑制着声音中的颤抖:“你听不到吗,许承则,爱的最好证明就是信任。” “不一样……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许承则原本清越的嗓音这一刻暗哑异常:“我知道我的错你现在不能原谅,但是安安,我爱你……即使在我自以为是的认定自己是受害者的这六年间,在我恨你的同时,我依旧爱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童唯安心头五味杂陈。她知道许承则并不是会轻易把爱挂在嘴边的人,即使在她将他放在心中最重要位置的时候,即使在她能轻易被他的一言一行影响悲喜的时候……而她不知道,他当下的直白,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因为他不能忍受她终于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可无论尖锐的冷嘲热讽抑或明显的心灰意冷,许承则都没有等到。 童唯安长久的沉默,许承则终于放开她。可就在他扳过她的身子和她对视的时候,才发现童唯安早已泪流满面。 听着她几近哽咽的哭声,许承则的一颗心就这么空落落的疼了起来。 如同曾经无数次的午夜梦回,童唯安因梦中的父母而突然哭起来的时候一般,许承则将她抱在怀里,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默不作声的安抚。 许久,童唯安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看着面前的许承则,终于止住了眼泪。 “其实你知不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更想要原谅你。我愿意相信你依然爱我,就像我时至今日都不能否认我对你的爱。” 看着许承则眼中渐起的光芒,童唯安苦笑着摇摇头:“可是没有用了……阿则,有些事情做错了,永远不是一句原谅可以挽回的。” 她在墓园和他初识,她曾经以为这是天意,是父母在冥冥之中为她指引的幸福。可她直到后来才明白,也许她和他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沾染了日暮途穷的气息,直到最后终于彻底衰亡。 童唯安极力克制,但眼泪仍是又流了下来:“我也不知道我们究竟为什么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明明不应该是这样……” 许承则想要她拭去泪水,拥抱她,亲吻她,告诉她一切欲说未说的爱意和悔恨,可面对童唯安眼底深沉的悲切,他的手终于僵在那里,再也没有了抚上她脸颊的勇气。 “阿则……” 童唯安仍带着些哭腔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他的手猛地一颤,却因为她接下来的话,心头一窒。 “我知道关于林氏和远达的事情我没有任何立场发表看法,”童唯安看着他,“即使你恨林景迟……但林氏并不只属于他一个人,它是我姑姑姑父半生的心血……” 许承则心中所有的沉郁堆积至今,终于破土而出:“所以……我应该放过林氏对么……为了你姑姑姑父,甚至为了两家的关系?” 童唯安想要点头,可这个动作于她而言,却无比的艰难起来。 “就因为这样,所以我该放过林景迟吗?即使他肮脏的谎言几乎毁了你也毁了我们的一切甚至包括我们的孩子!”许承则双眼微红,冷冷的笑声里满是悲戚,“安安,我是不是真的失败到想要为我被毁掉的爱情报复也是错的?” “安安你告诉我,是不是我曾经做错了一件事,所以以后所有的事就都是错的?” 许承则眸底点滴的星芒明明灭灭,最后终于归于沉寂。 他转身前眼角有一丝水光划过,看着他走远的身影,童唯安死死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 门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一身深蓝色家居服的沈锐正坐在客厅里,随意的翻看着手边的医学杂志。 “阿昱,去开门。” 正准备去洗澡的沈嘉昱走到客厅里,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闲适安恬的老爸:“爸爸,按照数学老师的说法,距离门口的位置应该是你更近。” 沈锐抬头看他一眼:“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你,也许我现在正在外面约会。” “我还以为你在不照顾我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手术台上累成狗。”沈嘉昱揪着手里的毛巾,翻了个白眼。 “洗完澡把‘文明’两个字抄五百遍。”依旧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沈锐神情不变,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我干妈说过,你这是……变相体罚。”沈嘉昱终于一面去开门,一面嘟囔了一句。 沈锐将杂志翻过一页,头也不抬:“你干爹也救不了你。” 沈嘉昱打开门,看着门外的身影一愣:“干妈?” 沈锐侧目,越过沈嘉昱小小的身影看去,此刻在自家门外站着的,正是眼睛红肿神情黯淡的童唯安。 沈嘉昱察觉到童唯安低落的情绪,乖顺的帮她拿拖鞋,看着她换好之后拉住她的手进门:“干妈,你为我做主。” 童唯安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看到沈嘉昱稚嫩的笑脸之后尽数淡去。她在沙发上坐下,轻轻揉了揉沈嘉昱的头:“拿着毛巾做什么,是要洗澡么?那就先去,你爸爸这里,有干妈为你做主。” 沈嘉昱一贯故作老成的小脸在此刻看向沈锐的时候,就难免带了几分得意:“爸爸,我去洗澡了。” 沈锐对沈嘉昱有了救兵之后的嚣张不屑一顾,只是在他去浴室之后合上了手中的杂志,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童唯安:“现在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童唯安回过神来,红着眼睛低声说了句:“我也不想这么晚来打扰你。” 沈锐摇摇头:“作为你曾经的救命恩人和现在兼职的心理医生,我只不过是要说,只要诊金付双倍,多晚都不是问题。” 童唯安面对沈锐任何时刻都不忘“带在身上”的幽默感,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 沈锐随手把杂志放到茶几上:“因为许承则么?那么我来猜一猜,是因为他终于开始真刀真枪的对付林氏集团,还是……他终于把当初的事完完整整的讲给你听了?” “都不是。”童唯安毫无生气的答了一句,沈锐倒轻笑起来:“许承则被耍的那么惨,我还以为他会讲给你听博一下同情。” 听着沈锐轻松说笑的内容,童唯安竟然忘记了来之前想要倾倒的满腹苦水,怔了半晌,才有些错愕的看着沈锐:“听你的口气……” 沈锐看着她疑惑的皱眉,对她并未说出口的问题心知肚明:“窥一斑而知全豹,他虽然说得并不十分详细,但大概的过程,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说着,他斜睨了童唯安一眼,“我还以为你对此毫不好奇。怎么,想知道了?” 童唯安摇摇头:“没什么意义。” 沈锐对此表示赞同,却并没有如她所料一般对此话题闭口不谈:“当年你身边的人大多误会你被富商包养,朋友也只不过有一个居心叵测的周宁。你对她几乎不设防,她和林景迟里应外合,想造成什么假象,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周宁?”童唯安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她和……林景迟?” 看着沈锐淡然的目光,童唯安苦笑出声:“我当初……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你不是因为这些,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童唯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你以前说得对,我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什么事除了你我几乎无人可说。”她轻轻说着,眼底薄薄的水雾渐起,“其实我也并没有什么事可说,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你也好……甚至阿昱也好,只要不是和许家林家有关的人,什么都好。” 沈锐把茶几上的纸抽递过去,面上难得有些悲悯:“分手了?” 童唯安几不可见的点头:“我……和许承则,也许今天,才是真正的分手了。” ☆、chapter 46 “陈嫂,帮我……” “嘘——” 林景迟一大早下楼,话还未说完,抱着条厚厚的毛毯走过来的陈嫂就忙不迭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指了指沙发的方向,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安安睡着了。” 林景迟顺着她指的方向朝沙发上看去,童唯安果然躺在那里,看样子竟然睡得极沉。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怎么睡在这儿了?” “似乎是睡得不好,大清早就下来了,我刚帮她热了杯牛奶,一转身的功夫,就在这儿睡着了。”陈嫂有些担心的摇了摇头,“她一旦被吵醒就更难睡着了,我想反正今天是周六,所以就干脆没有叫她。” 林景迟自然也了解童唯安的习惯,他朝沙发上看了片刻,伸手把陈嫂手中的毛毯接过来:“你先去忙吧。” 林景迟放轻脚步走到沙发旁,把毛毯轻轻盖在熟睡中的人身上,动作格外的轻柔小心。而童唯安只是在睡梦中无意识的蹙眉,随即眉头便又重新舒展开来,呼吸均匀。 即使仍在睡梦中,但童唯安红肿的双眼依旧让林景迟心头不悦。 这些日子童唯安一直住在老宅,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林景迟自然也听说了她昨天要去相亲的事。即使在他看来这场所谓的相亲简直不能再可笑一点,但到了晚饭时间,他却仍是鬼使神差一般,驱车前往了那间从林微澄等人的只言片语之中听说的西餐厅。 只不过他坐在路边的车里,透过西餐厅明亮的落地窗看到的,却是三个人的身影。 所以看着此刻的童唯安憔悴的睡颜,他也并不觉得意外。 童唯安突然不甚安稳的呢喃一声,动了动身子,毛毯滑落了些,林景迟自昨天的所见之中回过神来,伸手帮她拉了拉毯子,却在视线划过她的唇瓣时,微微的闪了闪神。 当初的童唯安,把周宁当做可以全心信任的好友。可即使在他和周宁达成共识,周宁将掺了药的饮料哄童唯安喝下的时候,他依然并不十分的清楚,周宁对于童唯安,究竟是存着多么深的恨意。 直到那天他接到周宁的电话之后上楼,周宁出门前,随意的指了指床上昏睡不醒的童唯安,对他轻描淡写的说:送给你了。 童唯安如同此刻一般沉沉睡着,而这样安静而美好的她,他放在心尖上的安安,在周宁眼里,甚至不如一条项链,一件裙子。他也终于明白,周宁对童唯安的嫉妒和憎恨,已经刻毒到了如此地步。 那一刻,即使阴冷如他,也忍不住无比厌恶周宁将童唯安看得比货物更不如的语气和神态。 真切的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有欲||望。 当他坐在童唯安床边看着她宁静睡颜的时候,他有那么多机会,那么多理由可以让她真正属于他,可在静默许久,他竟然……只是小心翼翼的,在她的眉心落下了一个吻。 哪怕后来他罕见的醉酒之后克制不住几乎真的侵犯她,哪怕在那以后的几年里他最后的温柔也被童唯安撕的七零八碎彻底踩在脚下,可每当他回忆起那个轻柔的、克制的、甚至带了些纯洁气息的吻,心里却仍会有抑制不住的悸动。 看着面前童唯安美好如昔的脸,林景迟眸光微变,呼吸亦有微微的紊乱。 就在他小心翼翼的低下头,将要落下的吻几乎和当年的影子重叠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景迟。” 林景迟倏然抬起头,不知何时出现的童玉在二楼凭栏而立,看着他的目光里没有往日的慈爱和关怀,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一闪而逝的冷意。 “你上来一趟。” 看着童玉语气生硬的下了命令之后消失在二楼的身影,林景迟站起身来上楼,笑容里满是自嘲。 “童姨。” 林景迟走进书房的时候,童玉正站在窗边看着门口的方向出神,此刻见他进来,目光直直的落在他身上,没有任何波动。林景迟没有一丝躲闪,迎着她的目光走到她身旁,才微微低了头:“您找我。” 童玉的语气亦毫无起伏:“这几天你们几乎一直都在忙公司的事,所以有件事我倒差点忘了告诉你们——我打算把安安送去美国,大概再过一阵子,会通知你大哥大嫂过来接她。” 林景迟猛地抬头看她,见童玉的脸色,便知道她不只是说说而已:“童姨,这件事……安安答应么?” “我告诉你的意思,就是说明这件事已经决定了,而和她答不答应并没有太大关系。而且我会去和你爸爸说,以后除非有重大事务,不然……你不能再去美国。” “童姨!” 林景迟声音一沉,童玉的眼神却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景迟,刚刚我并不是在过问你的意见。” 童玉的目光罕见的冷厉:“从此以后,你不要再见安安了。” 童玉在林景迟面前少有的强硬语气让他呼吸微滞,他自然知道她这一决定究竟是因为什么。上次她听到自己和童唯安的对话之后,对着自己的大多数时候神色都是淡淡的。他以为只不过恰好是由于公司的事情让大家分神,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自然会找自己深谈。 然而他等到的,竟然是童玉直接而坚定的答案。 林景迟沉默半晌,放轻了声音:“童姨,安安的事,是我对不起……”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隐没在童玉扬起的手面前,他微微垂眸,对即将到来的这一巴掌不躲不闪,而童玉看着他沉默隐忍的模样,举到半空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着,最后,终是徒然的放了下来: 第28节 “如果你真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只怕会把你往死里打。” 这话却几乎已经不能再重,重得让林景迟身子一颤,即使依旧一动不动的在原地站着,脸色却到底是白了下来。 童玉几乎看着他长大,他自然了解童玉骨子里的固执和自负,可这并不影响他内心深处里对她的敬重。这些年来,童玉一手操持家里的诸多事务,对他们兄妹三人更是如生母一般慈爱关怀,林微澄早已改了口,他和林语迟虽然仍称呼她一声“童姨”,可心底里,他们早已当她是母亲一般。 然而他对童唯安做的一切,已经让童玉对他失望到……这种地步。 童唯安睡眼朦胧的抱着毛毯上楼,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面前的身影让她不由得抬头看去,面前的林景迟高高在上,脸色却极为阴沉难看。她不知道又是什么事惹得他如此,只是侧了侧身子,打算绕过他上楼。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林景迟突然死死抓住她的手:“安安……” 原本想要挣扎的童唯安听到他鲜有的沉痛语气,倒有些错愕:“你干什么?” “不要去美国。”林景迟看着她的目光里是她从来都不懂的复杂,“只要你不想去,童姨那边我会想办法。” “你会想什么办法?”童唯安原本对于出国的事并未考虑好,甚至她一直明白自己对于童玉的这个决定其实是极为抵触的,但眼前林景迟的举动却难免让她觉得有些可笑,“童女士这么坚决,你又能怎么样?带我私奔?” 林景迟动作一僵,对她语意明显的讽刺恍若未闻:“我来解决。” 童唯安忍不住嗤笑一声:“林景迟,在那之前你是不是需要先问我一声,我需不需要你帮忙解决?”她冷冷的看着他,“我本来并没有真正做出决定,但看你这副样子,我突然觉得也许出国也不失是一个好主意。” “至少——我终于不用再见到你这张脸。” 林景迟看着面前童唯安清冷的面色,心头一窒,眼前她满是冷嘲和不屑的脸和刚刚睡梦中的恬静模样却诡异的重合在一起,他的指尖几不可见的颤动,低头便吻了下去。 “林景迟你放开我!” 童唯安嫌恶的用力挣扎,可连她自己都想不到,这一次她竟如此轻易的挣脱了林景迟的禁锢,可就在她向后退去的时候,却忘了自己身处的位置,和脚下绵延的台阶。 “小心!” 林景迟惊恐的伸出手去,可却已经抓了个空。童唯安脚下一空,整个人猝不及防沿着台阶滚落下去。 “安安!” 林景迟的声音中突然带了前所未有惊惧,眼前的童唯安如同失了线的风筝,摔落在楼梯的转角处,他踉跄着跑下楼抱起她,可童唯安已经昏迷不醒,他的手颤抖着抚上她的头发,可却因察觉到掌心和发间粘稠的触感而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全都是血。 “安安!” ☆、chapter 47 林森从童唯安的病房出来的时候,林景迟正低头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他见父亲出来,有些木然的站起身来:“爸爸,安安她……” 林森沉着脸,举起手杖朝他劈头盖脸的就打了下去。 林景迟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任林森怎样责打,他始终一声不吭,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爸爸!” 林微澄听到响动从病房里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失口喊出声来。林微澄见林景迟脸上已经落了不少痕迹,而林森铁青着脸,动作却毫无停止的迹象,她虽然同样对林景迟的所为气愤不已,却也仍是觉得心中不安,于是连忙上前拦住盛怒之中的林森:“爸爸,您别气坏身子。” 林森气息紊乱的捂住胸口,看着林景迟的目光里满是失望和愤怒。林景迟低着头,声音毫无起伏:“澄澄你让开。” 眼看着林森的脸色更加难看,又要继续朝林景迟打去,林微澄拦得就有些手忙脚乱,好不容易见父亲停了手,她才皱着眉看向林景迟:“二哥你也够了吧,即使你现在被爸爸打死在这里,你以为就能抵消你对安安姐的伤害吗?” 林微澄想到身后病房里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尚未醒来的童唯安,这个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表姐,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美丽优雅,冷静犀利的,几乎像一个超人一般无所不能。她从认识童唯安的那天起,几乎就成了一个小跟班,一有机会便会自觉自愿的围着她转。因为她再清楚不过,那个对她也时常冷言冷语的童唯安,对她的关怀呵护,从不亚于她的父母兄长。 而那个外人面前也总是一副高冷模样的童唯安,其实有着一颗再柔软不过的心。而这颗心,从来都让林微澄觉得温暖而安全。 可因为林景迟,童唯安几乎早已遍体鳞伤。林微澄看着面前自小就无比敬重的二哥,不知不觉间已经泪盈于睫。 “二哥,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最好的哥哥,可你对待安安姐怎么就能这么残忍?” 林微澄强忍着泪水,可一句话说完,眼泪却仍是掉了下来:“你那是爱吗?直到今天你还敢说你对安安姐所做的一切是因为你爱她吗?” 林景迟的拳头死死攥紧,却始终沉默。 “如果你只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那你根本就连说这个‘爱’字都不配……”林微澄声音突然哽咽,许久,情绪才好不容易平复了些,继续说道,“如果你有的只是这种自私的占有欲,那二哥你能不能……离安安姐远一点?” “她的爱情,孩子甚至她健康的身体……她几乎被你害得什么都没有了。她难道真的做错过什么吗?难道仅仅因为你所谓的爱,她就活该承受这一切吗?” 林微澄的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下来,她此刻看着林景迟的目光里,除了满满的失望,几乎再也没有其他任何情绪:“二哥,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别说了。” 病房的门不知何时被从里面打开,童玉走出来,轻轻关上房门,看着外面神色各异的三个人,虽然眼角泪痕犹在,可是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都安静些吧,别吵了安安休息。” 童玉走到林森身边,看着他依旧沉郁的神情和始终并没有平稳的呼吸,伸手帮他抚着心口顺气,声音也终是放缓了些:“安安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你身体不好,我留下来陪她就行了。我叫司机先送你回去。” 林森颤抖着覆住她的手,多年夫妻,他自然知道童玉此刻是怎样的愤怒伤心,一心想要留下来陪她,可自己心中因林景迟而生的羞愧让他几乎难以启齿:“我……” 终究是教子无方。 童玉几不可闻的叹息:“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林森离开之后,童玉和林微澄重新回到病房,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再看林景迟一眼。 病床上的童唯安仍然昏迷不醒。她头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完好,但由于失血过多,脸色几乎比头上裹得纱布还要更加惨白几分。她自台阶上滚落下来,身上几处挫伤并不太严重,可是她原本就有旧伤的腿,却是并不乐观。 童玉神色疲惫的在她床边坐下,林微澄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身子,颤声说道:“妈妈,李院长说安安姐可能今天不会醒,您先去隔壁房间歇一会儿吧,我守着她。” 童玉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她拉住林微澄的手,闭上眼将几乎再次夺眶而出的泪水强压下去:“她吃了这么多苦,说到底,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有照看好她……” 林微澄想要劝慰,可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已经先掉了下来。 明明这些年来她们每一个人都想要对她好,都在努力的疼她爱她呵护她,可为什么她的安安姐……还是这么的可怜? 许承则赶到病房的时候,vip病区外安静幽长的走廊里,仍是只坐了林景迟一个人。许承则努力抑制着心中的愤怒,还未及碰到病房的门把手,林景迟已然伸手拦住了他。 许承则想要第一时间见到童唯安的担忧和迫切让他极力压抑着想要挥拳的冲动,沉默几秒,声音冰冷而克制:“滚开。” 林景迟脸上被林森打出的青紫血痕遮挡住了他原本苍白的脸色,而他此刻看着许承则的眼神同样阴鸷而森冷:“这里没你的事。” 在林景迟开口的那个瞬间,许承则闻讯之后的愤怒暴躁和长久以来的恨意终于爆发,他死死盯着面前的林景迟,下一秒钟,终于挥拳而出,朝着他的脸狠狠的打了下去。 和许承则一起过来的沈锐看到眼前的一切,只是倚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两个a市赫赫有名的商界精英拳脚相加,却并不上前阻拦。 眼前的两个人从情场斗到商场,你来我往,于沈锐这种旁观者而言,反倒不如眼前这般最野蛮粗暴的方式更直接。 随着病房的门被再次打开,许承则和林景迟一时都住了手。而林微澄走出来,看着面前两个都已经挂彩的人,不由得眉头深锁。但她的眼睛扫过林景迟面上的青紫时,虽然仍旧闪了闪神,此刻她的神色里却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担忧:“妈妈说你们如果愿意,可以尽情的打下去——就在安安姐的病房外。” 林微澄终究没能把童玉的讥诮学得十足十,但许承则和林景迟却终是没有再动手。许承则见她想要回房,忍不住出声问道:“安安怎么样了?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她?” 对于许承则,林微澄的态度反倒比对林景迟更和缓些:“承则哥,妈妈说,你也不配。” 林微澄进门前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朝不远处的沈锐看去,而沈锐只是朝她微微颔首,平淡自然的仿佛两个人之间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相熟,普通到……沈锐从始至终的眼神,都没有任何的波动。 在眼泪即将掉落的那一刻,林微澄低头下,快步走进了病房。 许承则因林微澄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僵立在原处许久,可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守在这里等待见上童唯安一面,于是终于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此时沈锐也终于走近了些,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兀自沉默的林景迟:“有些事,适可而止比较好。” 林景迟忍不住倏然冷笑出声:“沈锐,许承则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竟然站到了他那一边?” “大概你并不能理解我和安安之间的友情。”沈锐对他的讽刺毫不介怀的笑了笑,声音依旧清越,“就像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一样。” “不过……”见林景迟脸色阴沉,沈锐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神情优雅:“你真的不考虑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吗?” 童玉低下头,有些倦怠的揉了揉额角,却突然听到童唯安喃喃哭泣的声音。她蓦地抬头,可童唯安并未如她期望般醒过来。依旧昏迷不醒的童唯安没有任何预兆的动了动身子,不知梦中出现了怎样的情景,让她即使昏迷不醒的时候,也依旧是紧锁着眉头滚落下泪来。 “阿则……” 听清她口中低喃的是“阿则”两个字,童玉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拍着童唯安,仿佛幼时哄她入睡时一般模样:“安安乖,都过去了……” 可童唯安却仍是不停哭泣着,除了口中反反复复的只喊“阿则”,便不再有其他任何语言。 童玉侧过身子,看向一旁同样惊讶又忍不住留着出唏嘘目光的林微澄,对方也处于一种不知所措的状态,怔忡许久。而此时的童玉沉思许久,到底还是猛然站起身来,长叹一声吩咐林微澄:“算了,叫他进来。” ☆、chapter 48 童唯安自昏睡中醒过来,周围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让她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片刻之后,摔下楼梯前最后的记忆已经纷纷忆起,清醒之后已经身处医院的这种桥段于她的人生而言并不陌生,她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随即发觉自己的手被人握着,想动动身子,却在顷刻间觉得几乎全身都痛了起来。 “安安?你醒了?” 原本在她床边的许承则几乎立时便从浅眠中清醒过来,他探身过去,仔细而小心的查看童唯安的状况。童唯安却有些愣愣的样子,以为自己是昏睡太久看花了眼:她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病房里守着的,竟会是许承则。 她看着眼前的人,有些迟疑的开口: “……阿则?” 许承则听着她有些沙哑的声音,原本有那么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可那些深沉复杂的情愫在心中汹涌翻滚,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良久,许承则终于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声音暗哑:“是我。” 他经童玉的允许进入病房时,童唯安仍在昏睡中不安的皱眉。他知道童唯安已对自己失望透顶,而在听清她口中低喃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却并不觉得惊喜欣慰,只觉得疼。 他的手颤抖着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一遍遍在她耳边低声安抚似的说:“别怕安安,我在这里,我在。”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昏睡中的童唯安竟仿佛能听得见,奇迹一般的渐渐停止了哭泣,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许承则坐在她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在身后的童玉看来,两个人的手倒更像是交握一般,似乎没有人再能分开。原本无意让许承则久留此地的她,此刻却几乎再说不出一个字,她看着那两个人许久,终是叫了林微澄一起离开。 而许承则在童唯安床边这一守,就守了两天一夜。 此刻童唯安看着面前的人,目光里仍有些许的茫然。 从来都清贵非凡的许承则,如今看起来似乎格外的疲惫憔悴,下巴上有未刮的胡茬,是和往日不尽相同的清俊落拓。只是与此同时,更醒目的却是他脸颊和唇角两处明显的淤青痕迹。不过片刻之间,对于他两处伤的由来,童唯安脑中便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你怎么会来?” “沈锐告诉我的,林微澄给他打过电话……不说这些,要不要喝水?”许承则的指尖轻轻滑过童唯安的唇瓣,在她昏睡的时候,他拿棉棒蘸了水帮她轻轻擦拭过无数遍,但此时她的唇还是有些微干。 童唯安这才觉得渴。 许承则起身倒了杯水,在试了水温确定不烫之后,将病床的床头缓缓升起一些,动作小心的把水递到童唯安唇边,待她喝完之后,又拿手帕轻轻拭去她唇边的水迹:“不喝了?” 童唯安下意识的摇头,而与此同时,伤口的刺痛让她不由得眉心一簇,许承则心头一紧:“别乱动。” 童唯安并不言语。她只是突然想起曾经在一起时,她常在深夜里突然醒来,睡意朦胧的对把自己抱在怀里的人说想喝水,而原本就浅眠的许承则,虽然神色依旧淡漠,却仍是一言不发的起身把她抱在怀里,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她的嘴边。 如今看着他神色如此的守在自己身边,自然的喂自己喝水,童唯安的心里只觉得又酸涩,又茫然。 可为什么……许承则每一次都在她想要彻底埋葬过去的时候出现呢?而又是为什么,她一面告诫自己不要被他的任何举动影响情绪,一面又对自己这种此地无银的告诫而痛苦不堪? 曾经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痛苦。 重新将童唯安的病床放平之后,许承则看着她:“伤口是不是很疼?身上呢?” 第29节 “不动还好。”童唯安闭上眼,声音平静,“我睡了多久?你一直都在这里么?我的腿……怎么样了?” “两天一夜。”许承则面色如常的回答她的问题,却因她的故作平静而更加心疼,“没事的,你不要担心,医生只是说你的腿需要多休养一阵子,” 童唯安睁开眼看着面前的许承则,刚刚自己的问题他并不回答第二个问题,她便已猜到他自然是一直守在自己病床前的,可这个答案却让她一时不知自己究竟是何心情:“你脸上……林景迟打的么?” 许承则闻言,抬手摸了摸唇角仍有些隐隐作痛的伤痕,神情里不自觉的带了些安抚的味道:“我没事,别担心。” 童唯安缩进被子下的手缓缓握紧:“谢谢你这两天……” 可她斟酌许久的逐客令只不过刚开了个头,便已经被病房外面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许承则猜测着她想要说的话,并未回头看,只是随口应了一声:“请进。” 可随着身后的房门打开,来人的脚步声传来,许承则回过头时,却是难得的错愕神情:“妈妈?” 程云岚一手抱着一束兰花,另一手领着个保温桶走进来,面上的笑意一如过去般柔和温婉,此刻见童唯安醒着,更是多了几分关切:“安安醒了?怎么样,头疼得厉害么?” “好多了。”童唯安应了一句,之后想要起身的动作却被许承则迅速的拦了下来:“说过了你不要乱动。” 许承则说完,看着程云岚把花□□一旁床头柜上的花瓶里,微微皱眉:“你怎么来了?” “听说安安的事,我自然是要来看她的。”程云岚看清许承则的脸,想到刚刚进门前看到门外林景迟类似的情况,无奈的看着他,“一个两个的,都越活越回去了。” 最近远达和林氏之间的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即使在远达集团全部交给许承则之前,程云岚就尚且因为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所以从不过问,更何况如今远达所有事务都已经交到了许承则的手里,所以她即使对这次的事颇有微词,也并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程云岚动作优雅的在童唯安床边坐下,查看着童唯安的伤情,童唯安看着面前妆容精致的她,笑容里仍透着虚弱:“我没有什么大碍,这么晚了,还劳烦伯母跑一趟……”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客气。”程云岚拉住她的手,“我让人炖了些汤,一会儿你喝一点补补身子。” 童唯安道谢,程云岚和她闲聊几句,关切的询问着她的伤情,之后正想继续说些什么,视线瞥见一旁站着的许承则,略略停顿几秒,浅笑着吩咐他:“你出去抽支烟,我和安安有私房话说。” 许承则对程云岚的出现事先毫不知情,他讨厌任何让自己没有准备的事情,而如今他并不知道她想对童唯安说些什么,所以听了程云岚的吩咐,也只是皱眉站在原地,并没有任何动作:“我现在不想抽烟。” 程云岚虽对自己向来和颜悦色,但童唯安知道能让她专程来见自己的,自然不可能仅仅出于她对于一个晚辈的关心,所以虽然她尚不知道程云岚想对自己说什么,还是深深的看了许承则一眼。 许承则接收到她目光中的含义,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却也终是看了看面前两个人,转身出了房门。 vip病房在医院最顶层,没有普通病区的人声纷乱,整条走廊里都整洁安静,许承则放房门轻轻关上,他的脚步发声在幽长的走廊里也格外清晰起来。而他在察觉到一旁长椅上的身影之后,几不可闻的冷笑出声。 许承则在病房里守了童唯安多久,林景迟就在病房外坐了多久。 如今的林景迟的憔悴甚至比许承则更甚。良好的隔音效果让他并不知道病房内的情形,但此刻见程云岚进门之后许承则出来,便知道里面的童唯安已经醒来,两日来心中因自责悔恨所受的自责煎熬,也终于有了些许的缓解。 许承则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点了支烟抽了两口,两日来的疲惫让他忍不住闭上眼,靠在长椅上假寐。 他之前的冷笑声林景迟听在耳中,只觉得无比讽刺:“许承则,你真以为你比我高尚。” 陈述的语气,却比质问让许承则更觉得可笑。他睁开眼睛,对上林景迟的视线:“该付出的代价,谁也少不了。” 林景迟冷冷的笑:“你指使周宁对我的诬陷,还是你背后借机发起的恶意收购?” 许承则并不开口,林景迟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里此刻眸光冰冷:“可如果真的搞垮林氏,你敢吗? 我做的事该付出什么代价,自有安安向我讨,至于你许承则,你又敢让我付出什么代价?” ☆、chapter 49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虽然给你姑姑打过电话,但就在我出门前,还不知道你究竟什么时候会醒过来。”程云岚看着童唯安苍白的脸,柔声说道。 童唯安一时不知该接些什么话,可沉默片刻之后,她在程云岚面前虽然依旧拘谨,却也终是忍不住苦笑:“真是丢脸……” “没有的事,不要想太多。”程云岚对她的尴尬心知肚明,笑容里便有了些安抚的意味,“要不要喝些汤?” 童唯安几乎不记得自己的生活里已经多久没有出现过知性优雅的长辈,她从第一次见到程云岚起,就能感觉到她身上和自己妈妈极为相近的那种温婉气息,而此时她坐在自己床边,声音柔和,眼底亦不时流露出担忧和悲悯,童唯安只觉得眼圈儿发红,喉头一阵发紧。 “谢谢伯母,我现在不想喝……” 程云岚见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和初见时神情高傲的样子相去甚远,一颗心都软了下来:“没关系,待会儿想喝了我来喂你。”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程云岚端详着童唯安许久,抬手慈爱的拂过她鬓角的发丝:“安安,你是个聪明孩子,我想你该知道我刚刚让承则出去,是想和你聊些什么。” “我知道。”童唯安刚醒来时声音里的沙哑微微褪了些,“很多事都是因我而起,刚刚许承则脸上的伤是因为我,甚至这段时间以来远达和林氏之间出现的各种问题说到底……也和我有关。” 她的视线从程云岚面上移开,声音里有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因为我的事让您觉得不快,我可以向您道歉。不过我和许承则……虽然曾经在一起过,但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您不必因此感到困扰……” “安安。”程云岚轻声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我今天是来责问你的吗?” 见童唯安不说话,程云岚无奈的看着她笑:“安安,生活不是狗血的八点档婆媳剧,我也不是那种会带着支票来找你让你远离我儿子的恶婆婆。” “我不是这个意思。”童唯安难得有些笨拙的解释着,“我只是……” 可到底“只是”什么,她却终究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程云岚安抚的拍拍她的手,缓缓说道:“不知你有没有发现,承则这些日子以来瘦得厉害。他看似一心扑在工作上,但他以前除了应酬几乎很少喝酒,可这一阵子却似乎没有酒就没办法入睡。我是他妈妈,很多时候甚至比他自己都要更了解他,他瞒不了我的——实际上这些天来,他几乎寝食难安。” 她见童唯安默默听着,继续说道:“只是他并不肯告诉我具体原因。有一次我逼得急了,他才告诉我,他犯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错误,这个错误离谱到……他几乎无法弥补。” 童唯安心中明明对程云岚话里的内容全无感觉,可眼泪却莫名其妙的顺着眼角留下来, “他是我的儿子,我向来以他的优秀为荣,可我也知道他一贯是多么的凉薄自负。”程云岚拿手帕帮童唯安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安安,我不知道他究竟做错了些什么,但如果这个错误真的已经严重到让他已经不敢面对你的地步……我也只能说,无论你怎样怨他恨他,也不过是他自作自受。” 童唯安咬了咬下唇,低声说道:“都过去了。” 程云岚对童唯安言语间的抗拒并不意外,但她也只是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包括林氏……这件他即使忤逆我和他父亲的意思也要坚持去做的事,我猜……也许景迟真的做过什么最终彻底激怒了他,可你知不知道他执意要做、却又在关键时刻又不下死手的原因?” “他不敢。”程云岚笑得唏嘘,“我想这世界上大概永远也不会有一种办法,能让他既伤得了林景迟,又可以和林家和平共处。所以他就这么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以至夜不能寐,食不安寝。” “我想他对你的爱,已经让他不敢再赌上任何一个会彻底无法挽回你的可能。” 童唯安闭上眼,眼中依然有泪水涌动。 程云岚握住她的手,原本和蔼的笑容里也多了几分感伤:“安安,也许你觉得我只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儿子开脱,可我一直在想,也许并不是世上每一个人都会犯错,但人们能从最初的不成熟,成长为最后老成练达的样子,一定都会经历一个极为艰难的过程。” “我即使是他的妈妈,可也终究只是你们感情的旁观者,”程云岚眼圈微红,她的目光无意间划过自己白皙的双手,即使保养得宜,却依旧阻挡不住苍老的气息,“我知道你应该有足够充足的理由不原谅他,可我也知道,你们之间的牵绊,并不是简单的爱或者不爱能切断的。所以安安,我说了这么许多,最后也仍是问你——即使只是给他一个微茫的希望,让他有机会挽救你们之间的关系,去证明他对你的爱,你也……仍是不愿意么?” 童唯安能看清程云岚目光里的期待,可自己却并不能给她想要的答案。 短暂的沉默,随后,病房的门被人推开,童玉、林微澄和许承则一起走了进来。 程云岚站起身看着童玉,之前面上隐约的伤感已经被温和的笑意所取代,许承则微微侧目,并没有忽略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水光,他猜测着两个人的谈话中可能会涉及的内容,眸光一时晦暗不明。 童玉和程云岚打了招呼,来到童唯安床前,她先前在童唯安昏迷时的震怒和伤感等各种复杂情绪,此时早已不露任何痕迹:“醒了就好……” 童唯安看着仿佛短短时间内就已经苍老了许多的童玉,即使一直守在自己床边的是许承则,但童玉眼底红血丝明显,面色疲惫,她自然能明白即使不在自己身边,姑姑又是一直怎样的为自己的事辗转反侧夜不成眠。童唯安握住她的手,带着泪笑道:“我是不是特别坏,总是吓你。” 童玉亦是笑中带泪,嗔怪的看着她:“既然知道,以后就老实点听我的话,不许再忤逆我的意思。” 童唯安笑得虚弱:“遵命,太后娘娘。” 看着林微澄也坐在童唯安床边陪她说话,程云岚安慰童玉:“安安醒了,大家也都安心了,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营养师,一会儿把名片给你。好好调养一阵子,不会有大碍的。” 童玉点点头。程云岚看着她疲惫的模样,笑道:“瞧你,已经憔悴成什么样子了,让他们年轻人留在这儿吧,我这就送你回家,你好好睡一觉。” 童玉原本并不打算离开,可程云岚的提议一出口,便立即得到了林微澄的赞同:“妈妈,有我和承则哥陪着安安姐,你就放心吧。” 童唯安附和着笑道:“姑姑,你明天来看我的时候,记得带陈嫂做的牛肉羹来给我,好想吃……” 童玉自然知道她担心自己的身体,但看着她苍白的笑脸,最终只是放软了声音:“好。” 程云岚和童玉一起离开,出门前,程云岚回头看着童唯安:“安安,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 童唯安在许承则讳莫如深的目光里点点头:“我知道了,伯母。” 两个人离开之后,林微澄查看着童唯安的状况,想到之前自己被外面的声响吵醒走出房门那一刻,看到童唯安被二哥抱在怀里到处是血的情景,此时仍不免心有余悸:“安安姐……”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醒了么,哭什么。”童唯安见林微澄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笑着安慰道,“我在病床上,你在一旁看着我哭,怎么都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的样子,就好像是一直播放着的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间被人强行倒带。” 林微澄也想到上次童唯安受伤进医院的情景,被她的话说得一时之间又哭又笑:“呸呸呸,不许乌鸦嘴,什么强行倒带,以后这种场面我再也不想‘似曾相识’了。” 正说着,林微澄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皱着眉接起来:“喂?”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不过几秒钟之后,林微澄就已经一言不发的把手机随手扔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嘟囔了一句:“烦死了。” 童唯安以为是许承朗,随口问道:“又怎么了?” 林微澄看了一眼手机:“不知道,这几天总接到这种电话,一句话都不说,过一会儿就自动挂断了,打过去又不接。” “号码查过了吗?”童唯安看着她,她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只显示未知号码,过几天我有时间去查一下。” 童唯安猜测会不会是许承朗想要和林微澄和解可是却又不得其法,只敢听听她的声音便匆匆挂断电话,但她的思绪尚未理清,许承则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刚才……我妈和你说了些什么?” 童唯安猜到他会问,可自己却并没有办法把那些话转述给他听,于是只是轻描淡写的答道:“没什么,伯母只是安慰我几句,叮嘱我好好养伤。” 谁都明白这种答案是多么的敷衍,可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以为以许承则的性格,定然会追根究底,可许承则看她许久,最终只是若有若无的轻叹一声:“要不要吃点东西?” “对了,安安姐,”林微澄这才想起来,“陈嫂给你煲了汤,还放在隔壁房间里,我去帮你拿过来。” 许承则把程云岚拿过来的保温桶打开,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把里面的汤倒了一碗出来,然后漫不经心的看了林微澄一眼:“你可以去隔壁喝汤。” “……” 莫名其妙就被下了逐客令的林微澄傻愣在当场,直到许承则没什么温度的眸子再度看过来的时候,她才终于回过神来,带了些告状的意味看向童唯安:“安安姐……” “你去把汤拿过来吧。”童唯安无视许承则的脸色,朝林微澄笑了笑。 “她失血过多,现在刚刚醒过来,没有精力说太多话。”许承则眸色深沉,原本想应下童唯安的话的林微澄,对许承则的说辞几乎没有任何办法辩驳,于是偷偷在心里翻着白眼,应了一声:“哦。” 许承则把童唯安的病床再次摇高,端着汤在她床边坐下,拿汤匙舀了,轻轻吹凉了些,递到她唇边。 童唯安看着眼前奶白色的汤,仍有些怔忡的模样,许承则动作维持不变:“喝。” 童唯安有些机械的张开嘴,任许承则把汤喂进去。同样的动作循环往复,直到她把许承则手中的汤喝下小半碗,终于动了动唇:“不喝了。” 无论是喝汤的过程中,还是在重新躺好之后,童唯安脑海中一直回闪的,一直是程云岚之前的话。 “我妈妈……难道是来替我做说客?”许承则把童唯安从始至终的沉思都看在眼中,终于忍不住苦笑着问道。 童唯安闭上眼睛,并没有回答。包括刚刚程云岚问自己的时候,她虽然一直沉默,但程云岚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在了耳中。此刻她看着面前的许承则,也忍不住心中轻轻问自己:童唯安,你……究竟愿不愿意? 相爱,怀疑,分手,车祸,流产。 她从来都不想做故事里那个把自己的伤口反复扒开来看的猴子,可她每次想到许承则,那些过往都已经成为紧随其后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做不到……还是做不到。 童唯安突如其来的泪水仿佛无数利剑直直的刺向许承则的心头,他猜到了程云岚会说什么,而现在他也猜到了童唯安是为什么而哭。 原来自己已经让她失望痛苦到这种地步,哪怕仅仅想到原谅自己的可能,也会让她猝不及防的掉下泪来。 “不要哭了,安安……”许承则呢喃着低头吻上她的唇,无意识加深的吻使得他竟不知那些眼泪究竟是她的还是他的。 “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愿意再看我一眼。” 第30节 ☆、chapter 50 “每天除了猪肝红枣就是当归阿胶,知道的我是受了点儿外伤需要补血,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我在坐月子呢。”童唯安靠坐在床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猪肝粥,神情有些无奈的看向一旁的陈嫂和林微澄,“陈嫂,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能不能不吃这些?” “当然不可以,”陈嫂当即表示反对,“补了这么多天,气色才好不容易有了好转,不吃怎么行?实在不行……要么我回去再换几个花样。” 童唯安拿着汤匙的手就有些抖,林微澄扑哧一笑:“陈嫂,你已经绞尽脑汁了,再换花样是不是也无非就是猪肝粥换成猪肝汤的区别……” 看着两个人开始说笑,童唯安知道自己只要一天不出院,就只能吃这些所谓的补血食物,于是她抱怨几句之后,也只能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开始默默的低头喝粥。 在医院已经住了一段时间,她身上各处细小的挫伤早已基本痊愈,头上的伤也渐渐好了起来。只不过右腿要每天定时理疗复健,而在这段时间里,她在众人精心的照料之下,精神和气色都已经一天天好了起来。 陈嫂待童唯安吃完,收拾了东西出门。林微澄在童唯安床边坐下:“爸爸的身体已经好些了,你不用担心,他说过两天和妈妈一起来看你。” 童唯安连忙阻止:“你回去说,都不必过来的,有你和陈嫂已经够了。我过一会儿给童女士打电话,这阵子就让她在家里好好照顾姑父,等过一阵子我就能回去看他们了。” 林森这些日子身体不好,童玉家里和医院两边几乎分身乏术,最后在童唯安的坚持下,她才相对减少了到医院看望童唯安的次数。 林微澄见童唯安她心情不错,一面把切好的橙子递过去,一面试探着问道:“承则哥今天怎么没来?” 童唯安接过橙子,不甚在意的样子:“我怎么会知道。” 林微澄见她提及许承则三个字仍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只得转移话题:“妈妈说过一阵子你就可以出院了,复健和理疗都可以在家里进行。” “再多住一阵子吧,”童唯安想了想,“等到不需要每天做复健的时候,我直接搬回兰苑去。” 林微澄一愣,随即明白了她为何如此,有些不安的劝道:“就算出院了你自己一个人怎么能行?如果你是为了不想见到二哥的话……其实这一阵子二哥都没有在老宅住,爸爸说不想见到他……” 童唯安看她一眼,无奈的笑道:“你爸爸只不过还在气头上,等过些日子气消了也就好了,难不成这一辈子你二哥都不回老宅了?”她想到林景迟,微微皱了眉,“如果一直相安无事,我可以继续在全家人面前扮演他乖巧懂事的表妹,可是澄澄,你看现在还有这个必要么?” 林微澄虽然知道她说的没错,却仍然没办法同意:“可你难道要一个人回兰苑住?别说妈妈不会同意,就算我们也不可能放心的。”说到这里,她突然灵机一动,抬头看向童唯安,“对了,我可以搬过去照顾你!” “是么?”童唯安颇感兴趣的问道,“林大小姐,就算不说你眼看就要开学了,我问你,你会洗衣服还是会做菜?你到时候打算怎么照顾我?” 林微澄被她一句话堵回来,想要反驳却又词穷,半晌,才微红着脸嘟囔了一句:“做菜我可以学啊,而且衣服还是会洗的……反正有洗衣机。” 童唯安凉凉的瞥她一眼:“还真是羡慕你这种生活不能自理的幸福感。” 两人正聊着,听见门声响动,许承则的到来并没有让童唯安神色有任何的变化,而他黑色大衣后面冒出来的一个小小身影却让她的目光顿时柔和起来。 “干妈!”沈嘉昱跑到童唯安床前,和往日故作老成不同,今天他稚气的小脸上难得的有些兴奋,“我爸爸同意我以后每天来这里做功课了!” “房间里太热了,先把外套脱掉。”童唯安因他的模样忍俊不禁,接过他手中的书包,“这么早就过来,早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沈嘉昱问她,“你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童唯安眼神温柔:“好多了。” 林微澄见他要脱外套,过来想要帮忙,但沈嘉昱却不用,自己把厚厚的外套脱下来,叠好之后放在旁边一把空着的椅子上。林微澄对此不置可否,问一旁被童唯安视若空气的许承则:“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上楼时刚好遇到。”许承则走到童唯安床前,“我公司有些事情,所以来晚了。” 沈嘉昱的小手有些凉,童唯安一面帮他捂手,一面淡淡答道:“我说过了,你没有必要过来。” 许承则仿佛并未听到一般,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我让护士把轮椅推进来,我推你去做复健。” “澄澄可以推我去。”童唯安垂眸。 同样的对话几乎发生在之前的每一天,林微澄实在能理解童唯安的冷淡,但许承则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原本在她眼中高不可攀的许承则,竟然可以在这样的冷淡面前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的自说自话,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 林微澄察觉到许承则看过来的视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默默低下头:“安安姐,我有点饿了,要出去吃点东西……” 她话说完,不等童唯安回答,便一溜烟跑出了门。 小护士把轮椅推进来之后,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许承则,才脚步轻快的出了门。但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俊美,这段日子以来早已成为她和同事们争相谈论的对象。只不过她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这间病房里平时言笑晏晏的那个漂亮女病人偏偏在面对他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副冷淡模样。正如她同样不明白,另一个英俊却有些阴沉的男人,为什么每次来都只是站在房门外,却从来没有进来过。 许承则面对童唯安的冷漠,从来都是沉默而坚定。童唯安任他抱起自己轻轻放到轮椅上,仿佛面对的只不过是一个气质出众的护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走廊上匆匆而过的人们不时打量着迎面过来的人,只觉得这一家三口相貌都太过出色,所以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沈嘉昱走在一旁,一张小脸十分严肃,童唯安笑着安抚:“他们看你是因为觉得阿昱长得漂亮。” 沈嘉昱紧抿的嘴唇动了动:“我爸爸说这是肤浅。” 推着轮椅的许承则对此不置一词。 世人大多肤浅,但同样相貌出众的沈锐说出这种话,总是难免有些得了便宜卖乖的嫌疑。童唯安想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却在下一秒突然想起之前病房里的情景,问道:“阿昱,你……不喜欢澄澄?” 沈嘉昱不吭声,童唯安皱眉:“澄澄有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沈嘉昱低头走路,声音闷闷的,“她对我很好。不过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想做我后妈所以才对我好。” 童唯安一时语塞。 “即使她是因为你爸爸才对你好,你也没必要觉得失望。”许承则淡淡说道,“你以后会学到一个成语,叫爱屋及乌,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见沈嘉昱有些茫然的模样,童唯安只得轻声给他解释“爱屋及乌”的意思,沈嘉昱沉默半晌,才皱着眉看了许承则一眼:“我不是乌鸦。” “……” 许承则脚步一滞,难得的哑口无言。 做完复健之后,许承则见外面天气极好,于是同往常一样,推着童唯安到住院部前面的花园里晒太阳。 童唯安身上裹着大衣,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她靠在轮椅上轻轻闭上眼,冬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觉得又温暖,又舒适。 “爷爷,您东西掉了。” 沈嘉昱熟悉的童声响起来,童唯安睁开眼,见沈嘉昱正从地上捡起一个文件袋,交给前面一个推着轮椅的老人。 老人转过身子,接过沈嘉昱手中的文件袋,有些感激的笑道:“谢谢你啊,小朋友。” “不客气。”沈嘉昱礼貌的回答。 老人把文件袋放到轮椅后面的夹层里,与此同时,轮椅上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看着小大人一样礼貌懂事的沈嘉昱走到童唯安身边,目光也就落到童唯安和她身后推着轮椅的许承则身上,忍不住夸赞道:“难怪长得这么漂亮,原来父母都是美人坯子。”说着,她看向童唯安,“这孩子真是懂事。” 童唯安听了神色难免尴尬起来,她轻咳一声正要开口解释,沈嘉昱已经一本正经的抢先说道:“奶奶你错了,他们不是我的父母。”说着,他看了看童唯安,“这是我干妈。” 沈嘉昱正想着应该怎么介绍许承则,轮椅上的老妇人已经被他一脸严肃的在纠正的模样逗得笑起来:“好好好,是奶奶错了。不过,你长得和你干爹干妈一样漂亮。” ☆、chapter 51 童唯安面上不动声色,但毛毯下交握的双手还是尴尬的微微动了动,最后礼貌的笑道:“您误会了,我们只不过……是老相识。” 许承则推着轮椅的手缓缓收紧了些,眸色暗沉。 “哦?”对方在面前年轻男女变幻莫测的神色中了然的敛眸,历经风霜的脸上笑意慈祥,“上年纪了,如果说错了什么话小姑娘不要见怪。” 童唯安只是笑着摇摇头。 对面推轮椅的老人弯下腰在妇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转身走向了身后的住院部大楼。童唯安见她的目光一直看着老人走远的方向,一颗心仿佛被明媚的暖阳紧紧包裹住了,神色也渐渐柔和起来:“您和老伴儿感情真好。” 轮椅正对着的大片黑麦草坪上,沈嘉昱小小的身影吸引了两个人的目光,她笑了笑,和童唯安闲聊起来。 此时恰逢许承则的电话响起来,他走远了些接听,面无表情的处理着电话那头报告的事务。对方看了一眼远处的许承则,目光又重新回到童唯安身上:“小姑娘心情不好?” 童唯安这两年一直被童玉唠叨是大龄剩女,此时被称作“小姑娘”,她在已互相简单介绍过、让她称呼自己为蓁姨的妇人面前,倒越发不好意思起来:“我再过几个月都要满二十八岁了,您还叫我小姑娘。” 对方自然看得清她面上的羞赧,笑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孩子都已经生了三个了。”她再次看向许承则,“他虽然一直在讲电话,但视线却几乎从没有从你身上移开过。” 见童唯安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她兀自笑着喟叹出声:“现在的年轻人,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 她说着,目光渐渐悠远起来,似乎沉浸在了某些回忆里,唇边的笑容也似乎沾染上了无尽的沧桑。 许承则接完电话回过身来,远处童唯安和白发的妇人并肩坐着,神情里是难得的温婉笑意。 两个萍水相逢的人,竟然出人意料的合拍。童唯安静静的听蓁姨讲述过去日子,那些生活中的艰难,和艰难里细碎的快乐。但她听到一半渐渐听出端倪,虽然自知冒昧,但想到刚刚两个老人带给她关于相携白首的唏嘘感受,到底还是忍不住斟酌着措辞问道:“蓁姨,刚刚的……难道不是您的……” 她终究是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蓁姨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和她对视一眼,笑了笑:“他……算是我哥哥吧。” 童唯安微微一愣。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早逝,被他父母收养了。”蓁姨笑着说道。 童唯安却只觉得不解,刚刚两个人的神情她并没有看错,那分明…… “养父母待我像亲生的一样,我和他也从小就要好,”蓁姨想起当初,笑容里依稀还带着少年时对未来的憧憬和希冀,但是良久之后,就不自觉的多了几分茫然,“可后来有算命先生说我八字不好,命硬,上克父母下克丈夫,他倒是不信的,可养父母却不许他娶我。” 这些在童唯安听来,觉得和自己的生活几乎比那些狗血婆媳剧更遥远,她沉默许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然后呢?” 蓁姨回过神来,笑了笑:“然后?哪里还会有什么然后,有几个人能抵得过生身父母以死相逼呢?然后他就听话了啊……” “……” 童唯安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几乎发不出声音。 “再后来,我一赌气远嫁到了南方,在养父母过世之后改名换姓,彻底和这边断了联系。不过也许当时算命先生的话是对的,我第三个孩子刚出生不久,丈夫就病死了。“蓁姨苍老的声音响起来,“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了很多年,可谁知道他前几年到底还是辗转找上了门,说他这些年一直都想着我,没有结过婚。” 至此,童唯安才终于把他们的故事听出了一个大概轮廓,可她对此不知该作何评价,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心口,似乎有很多话,可一时之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于是两个人之间,就这么各怀心事的沉默了下来。 良久,看着远处的老人拿了条更厚的毯子朝这边走来,而蓁姨在看着他的时候,目光依旧温柔。她似乎能猜到童唯安想说什么,轻声说道:“我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还爱他,但其实等你到了我们这把年纪就明白了……什么爱啊恨啊,早就不那么重要了。” 老人走过来,把厚毛毯帮蓁姨盖在腿上,很是细心妥贴的样子,低声问道:“今天出来很久了,也该累了吧,我们回去吗?” 蓁姨轻轻点点头,离开前看着童唯安笑道:“小姑娘,什么事都想开些,把握住眼前才是最重要的。我住在十五楼1509病房,如果哪天想聊天了,就过去找我。” 童唯安乖顺的答应着,直到看着两个发白如雪的老人渐渐走远,许久都没有收回视线。 “干妈,我们要不要也回去?” 对两个人的话始终似懂非懂的沈嘉昱出声问道,童唯安这才彻底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许承则已经在她轮椅前蹲下身来。 许承则帮她整理了一下腿上的毯子,看着她的时候神情虽然依旧淡漠,但眼底却闪着隐约的温柔:“会不会等几十年后我们都老了,你还是这么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对我,我仍追在你后面,能帮你推轮椅就觉得满足。” 童唯安觉得他对于未来的所谓“憧憬”已经到了近乎可笑的地步,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嘉昱已经神色认真的看向许承则:“我到时候可以照顾我干妈,许叔叔你到时候找人帮自己推轮椅就好了。” 童唯安险些笑出声来,低头掩饰似的咳嗽几声,许承则从一瞬间的错愕中回过神来,看着沈嘉昱小小的身影,脸色越发复杂起来。 两天后的一大早,许承则处理完公司一些比较要紧的事之后赶到的童唯安病房,彼时童唯安刚刚坐上轮椅准备出门。许承则依旧只需一个眼神就自然而然的取代了林微澄,推着她出了门。 许承则推着童唯安到了十五楼1509病房门前,他上前轻轻敲了敲门,原本并没有关严的房门因他的动作彻底敞开。 “蓁姨?”童唯安一面礼貌的出声询问,一面朝里面看去。而她眼前偌大的病房里,曾经推轮椅的老人正坐在空空荡荡的病床上,沉默的整理着床头的一些书稿。 童唯安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老人见他们进门,却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轻轻笑道:“小姑娘来啦?她那次回病房的路上还说和你投缘的很,你一定会来找她聊天的。” 许承则把童唯安推进去,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 老人把手边的一本书递给她:“她说如果你来了,就把这本书送给你,她自己写的。”说着,又忍不住无奈的笑起来,“她这个人啊……从小就喜欢胡写乱画,这次直到住院前,还是不肯老老实实休息。” 第31节 明明是萍水相逢,可此时童唯安的心里却一阵疼痛:“蓁姨她……” “昨天晚上梦里走的,没受什么苦。” 看着老人再次沉默下来,继续整理着床头的书稿,童唯安低下头翻开手中名为《岁月无声》的书,扉页上有端端正正的楷书签名:叶蓁蓁。 许承则和童唯安的离开并未让老人停止手上的动作,他把床头有些散乱的书稿一页页仔细小心的整理好,整整齐齐的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 做完了这一切,他静静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病房,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住眼睛,泪水沿着指缝无声的滑落下来。 “时间的最大残忍,大概就是罔顾人们的意愿径自向前吧。 我们渐渐老去,乌黑的头发渐渐被岁月染上冰冷的霜雪,曾经摊开后笔直的指节,如今已经蜷曲成了枯木一般的模样。我们开始记不清钥匙究竟是放在茶几上还是书桌的第一个抽屉里,直到蹒跚着找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之后,才蓦然想起它明明在不久前就已经被自己揣进了口袋。 那些往事呢? 我们曾经被呵护,被欺骗,被憎恶也被宽恕,那些铭心刻骨的喜悦和疼痛,对所爱之人无限度的付出与索取,被俗世生活的霜刀雪剑所迫,经历的种种艰辛与苦难……所有的爱与恨,早已经成为了脑海中可以不带丝毫情绪去讲述的微末记忆,随着时钟的滴答作响渐渐褪色,唯剩下一个身影,在一片晦暗的前尘中发出光亮,照亮我们通往死亡的、那段不再遥不可及的旅程。 大多的恨追根溯源,无非是爱。 清风拂过麦田,溪水穿行过山涧,成群迁徙的候鸟悄无声息的掠过天空……世间万物的成长消亡皆有迹可循,可究竟是短暂相识里的一见倾心,抑或悠长岁月中的念念不忘——最初的最初,我们到底为什么会爱上一个人? 也许,这将是我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的答案。” ☆、chapter 52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童唯安刚吃完早饭不久,正坐在床头看书,林微澄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笑道:“肯定是承则哥。” 童唯安却连头都没抬。她这几天面上和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心情更好了些,但眼神却明显的更加沉郁。林微澄问不出原因,也只能一面担心,一面努力的想办法逗她开心。 房门被推开,林微澄回头看去,笑容却有些僵硬。 许承朗皮肤黑了些,比前一阵子更显瘦削,不过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很好,静静看着林微澄的时候,眼中有几分复杂的光芒一闪而逝,但目光澄澈许多,倒让林微澄难免想起最初认识他时,他英朗清隽的模样。 童唯安自书中抬起头,看见许承朗进来,也有些惊讶的样子,随即便笑道:“好久不见了,许二少,这是刚从非洲回来么?晒这么黑。” “安安姐。” 许承朗把果篮放下,将手中的花递给林微澄:“出去玩了几天,昨天刚回来。”他走到童唯安床边,“听我妈说起你的事,所以今天就过来了。” 在童唯安的示意下,许承朗从善如流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犹豫片刻,还是看着她直接开口:“安安姐,上次在老宅我……对不起。” “都是过去的事了,”童唯安想起上次他醉酒后在林家老宅对自己的所谓“言语攻击”,看得出眼前的许承朗面上仍有些不自在的模样,挥挥手打断他没说完的话,“勉强原谅你了。” 许承朗有些释然的样子,最后到底忍不住笑道:“怎么都觉得安安姐你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童唯安看他一眼,合上手中的书放在一旁,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后颈。 许承朗想了想:“似乎……不那么有攻击性了……” 对于他这种有些欠揍的形容,童唯安回以一个白眼:“可能脑子摔坏了。” 许承朗讪笑着转移了话题:“我大哥还有点事要处理,可能要晚点到。”可显然这个话题并不能让童唯安的脸色更好,在童唯安微凉的视线里,他只得轻咳一声别过头去,见林微澄在收拾东西,问道,“安安姐快出院了?” “就在这一两天吧。”童唯安答了一句之后,还要再说些什么,旁边林微澄的手机已经响了起来,她接通之后刚“喂”了一声,不过几秒钟之后就皱着眉头挂断了电话。 “怎么回事,还是老样子?”童唯安见她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问道,“上次让你去查,你到底去了没有?” 林微澄应了一声:“最近太忙,过两天再说吧。” 许承朗看向她:“怎么了?” 即使眼前的许承朗自进门后便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她还记得当初在老宅他口出恶言之后自己忍无可忍打下去的那一巴掌,所以面对许承朗的问话,仍然觉得尴尬:“没什么。” 许承朗却牢牢盯着她:“到底怎么了?” “大概是有人恶作剧吧。”童唯安看了一眼林微澄,径自说道,“最近她一直接到不出声的电话,都是未知号码。” 许承朗微微皱眉,收回视线:“我去查。” 林微澄的拒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病房的门又被人再次敲响了,三个人几乎同时抬头看去,齐刷刷的视线让进门的何杉脚步一时之间有些踟蹰。 “杉哥。”林微澄朝拎着保温桶进来的何杉打了个招呼。 这些日子里何杉经常拿补品过来,谁吩咐的自然不言而喻,林微澄虽然对自家二哥的怨气未消,但好歹何杉只不过是听吩咐做事,所以对着他到底也说不出什么。但她发现今天的何杉却似乎和往常不同,放下保温桶之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微澄小心翼翼的觑着童唯安的脸色,发现对方仍是淡淡的样子,于是斟酌片刻,对童唯安笑了笑:“安安姐,我有事出去一下。” 她的反应童唯安心知肚明,所以也不阻拦,许承朗朝童唯安点头示意之后,跟在林微澄身后出了门。 病房里只剩了何杉和童唯安两个人之后,何杉看向病床,见童唯安神色淡淡的看着自己,似乎对于自己将要说的话心知肚明,一时之间对于自己是否要开口难免有了些犹豫。 “是你们林总有话让你帮他转达,还是……你自己想替他说些什么?”童唯安见他不说话,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前者我不想听,后者……更不想听。” 何杉斯文白皙的脸隐隐有些发红:“不是的童小姐……” 见童唯安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何杉清了清嗓子:“林总是我的上司,他和您的事我无权置喙,但这些事到底和林氏有关,有些话虽然冒昧,但我还是想和您说几句。” 扯上林氏,只怕是和许承则有关,童唯安想了想,看着何杉:“如果你是为林氏和远达集团的事来找我,那我想你还是找错人了。” “这件事情里多少是因童小姐而起,我想您自己应该是清楚的。”何杉犹豫半晌,却仍是把话说了出来,“您这段日子住院,也许不会有人告诉您远达集团背后一直不断的小动作,关于林总的商业机密侵权案他们也一直咬住不放,林氏的股价一直在跌,现在……” 童唯安打断他的话:“何助理,这些事情现在我知道了,不过你帮我出个主意,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去求许承则放过林氏吗?” 何杉一时语塞,沉默片刻,看着童唯安:“我不是这个意思童小姐,我只是想说……林总现在真的……很难。” 童唯安点点头:“真是让人同情。” 对于她言语间毫无诚意的敷衍,何杉只觉得无力:“童小姐,林总近日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几乎整夜整夜的加班,每天最多睡三四个小时,还要抽时间过来在病房外看您一眼,却从不进门。您对他的重要性,我们这些跟在林总身边的人都再清楚不过,我想如果可能,您……” “何助,”童唯安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在你看来这么惨,却连我姑姑姑父都不曾替他说一句话?” “你说的对,我知道远达和林氏之间的事有多少是因我而起,但我也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你们林总……自己活该。”童唯安正说着,突然看见没有关严的房门外许承则熟悉的身影到来,自嘲一般轻轻笑道,“我也并不忍心见到姑父的心血付诸东流,但是何助,我无能为力,这件事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许承则的妈妈如此,林景迟的助理也是如此。亲近的人眼中,他们痛苦,艰难,夜不能寐。可究竟是谁造成了今天的结果? 童唯安心中一片冰凉:难道是我吗? 童唯安看着何杉不豫的神色,淡淡说道:“我出院之后就要去美国了,也许这个决定的最大好处就是——林氏和远达的任何事,终于都不会再和我扯上关系了。” 房门被猛地推开,“啪”的一声撞到墙上。 看着走进来的许承则难看的脸色,何杉下意识的出声:“许总?” 许承则恍若未闻,一步步走到童唯安床前,眼神中翻滚的暗涌,满是难以置信的沉痛:“安安,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童唯安任他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其实受伤之前姑姑就和我商量过想安排我去美国定居的事,”她看着他,神色平淡,“包括这些日子在医院,我也一直都在考虑。这不,前几天我已经考虑出了结果,过几天出院之后,大概就会动身了。” “即使每天都能见到我,却仍然选择以这种方式让我知道……”许承则气息不稳,声音也失了原本的清冷,“安安,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你可以这么认为。”童唯安的目光不知落到了何处,“虽然我并不认为,我欠你什么答案。” “你的决定和林氏的事有没有关系?”许承则直直的看向她,“如果是因为这些……” “如果因为这些,你又打算怎么做?”童唯安打断他的话,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可以不再针对林氏?” 不待许承则回答,童唯安已经轻轻笑了起来:“你自己放不下,却希望我能放下。你已经筹谋了很久,不会因为我一句话就收手的。可你想要对付林氏,却又希望我不因此责怪你。许承则,你想要的太多了,人不可以这么贪心的。” 许承则心头一窒:“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原谅我?” 童唯安低头看着病床上雪白的床单:“你要知道,你即使放过林景迟,这件事和我原谅你之间,也并不存在任何联系。更何况……我早就说过,已经不存在什么原谅和不原谅的问题了。” 许承则试图平复呼吸,他坐在床头,抬手按在她肩头:“如果你是为了躲什么,那没有意义的,安安。”他努力克制着心中涌上的那股无力感,可指尖却不自觉的颤抖,“只是美国而已,我不可能放弃。” 何杉早已经在两个人的交谈间无声无息的离开了病房,童唯安在许承则的话说完之后陷入沉默,一室的沉寂之中,许承则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我知道短时间内你仍然解不开心结,可我希望……你不要逃避。” “阿则。” 在许承则的吻落下来的前一秒钟,童唯安突然别开脸,她声音中的平淡,让许承则的动作一僵。 “这不是逃避。”童唯安重新看向他,目光微闪,“我当然知道无论走到哪里,你若想跟去没有人能拦得住你。但你不可能不明白的,我之所以选择离开,就是已经决定了要过全新的生活。这种生活里,没有过去,也没有你。” 林微澄从走廊的窗户里居高临下的看过去,住院部大楼前面的花园里,有在草坪上嬉笑打闹的孩子,携手散步的情侣,也有步履匆匆的医生护士。她百无聊赖的发呆,阳光斜斜的穿过玻璃窗照进来,看得见清扬的浮尘。许承朗在一旁偶尔看窗外,偶尔看她,心中难得的平静。 许承朗想要和她说话,却发现很多天以来自己和她之间除了冷战和争吵,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了。于是一时之间,他竟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这些日子还好么?”犹豫许久,他终于还是尝试着开口,“听说伯父身体也不好,最近都是你一直在医院陪安安姐。是不是很累?” “还好。”林微澄看了看他,“都去哪里玩儿了?” “东非大裂谷。” 林微澄微微侧目,完全没想到之前童唯安开的玩笑竟然成真。看着她有些错愕的模样,许承朗不由得笑起来:“怎么,这个答案让你很吃惊的样子。” “有一点。”林微澄回过神,重新看向窗外,“我原本以为你是出去度假,没想到听起来更像是去探险。” 许承朗看着她的侧脸:“有去过的朋友推荐,所以就去了。” “好玩儿吗?” “嗯。”许承朗点了点头,“很美。” 林微澄双手托腮看着窗外,很是有些向往的模样。她往常度假大多是和林森童玉一起,从未去过非洲:“听说那边的火烈鸟比别处的更大。” “也更漂亮。成群的聚在一起,飞起来的时候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美。”许承朗的目光柔和,“我在坦噶尼喀湖浮潜的时候,看到各种各样的慈鲷鱼,都特别漂亮,当时想着你最喜欢这些,真想都带回来给你。” 林微澄眼睛微亮,两手随意的比划了一个距离:“听说那里的鳉鱼最大的能有这么大?” 许承朗点头:“当然,比这更大的都有。”看着林微澄有些吃惊的样子,他忍不住笑起来。 沈锐出了电梯走过一个拐角,眼前两个熟悉的人影让他不由得脚步一滞,想要退回去的时候,林微澄已经扭头看了过来。 看着两个人的笑容整齐划一的僵在了脸上,沈锐心里难得的苦笑起来,却也只得继续朝他们走了过去。 “沈医生。” 许承朗淡淡打了个招呼,因林微澄神色明显的黯然而目光微凉。沈锐微微颔首:“怎么都在外面?” 林微澄低了低头,不甚自然的轻咳一声:“之前安安姐有些事,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处理好了。” 沈锐无意久留:“我过去看看她。” 沈锐朝童唯安病房的方向走去,脚步声渐远,林微澄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离开的身影,即使如此,也仍然抑制不住心头那几分渐渐明显的酸涩情绪。许承朗也不敢看林微澄,他不敢看她失去笑意的眼睛,和因为沈锐的出现,而黯淡下来的眸光。 许久之后,他才轻声问道:“是不是……不想再听了?” 林微澄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愣,紧接着,听到他仍然带笑的声音里,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我以为出去走走也许会改变一些想法,可是我在非洲的时候,看到好看的风景,听到好听的曲子,吃到好吃的食物……我每分每秒几乎都在想,如果澄澄能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 林微澄低下头。 “人们都说许家的二少爷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也一直觉得,似乎只要我想要,就连全世界都是我的。”许承朗自嘲的笑,“是不是很可笑?” 林微澄如他预料中的沉默,他径自说道:“可知道你爱上沈锐之后……我曾经偷偷拿自己去和沈锐比较,才发现,我没有他成熟优秀,也不如他睿智优雅,和他比起来,我几乎幼稚到了可笑的地步。我曾经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一切,只不过是依附着家庭得到的。有父母的宠爱,大哥的庇护,我不过是个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二世祖。 第32节 我原来以为我有足够的资格来争取你,可最后我才知道……抛开许家二少爷这个光环,我几乎一无是处。” 听着他声音里的轻颤,林微澄抬起头,发现他眼睛已经有些微红,下一秒,自己已经被他抱进了怀里。 “许承朗……” 林微澄因他声音中的悲伤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许承朗低下头,脸埋进她颈间。许久,林微澄只觉得颈间一阵温热。 “澄澄,我竟然……连争取你的资格都没有。” 童玉自从知道童唯安终于决定听自己的话去美国,就开始着人安排相关事宜。所以童唯安出院之后坚持搬回兰苑的家,她也极为罕见的没有反对,只是找了可靠的护理每日去照顾她的起居。而林微澄知道她很快要走,也坚持搬过去陪她最后几天,童玉也同意了下来。 林微澄抱着一盒薯片窝在沙发里,看着童唯安穿了条新裙子从卧室出来,虽然确实觉得漂亮,但仍是忍不住吐槽:“你腿才刚好怎么又穿裙子,而且外面的天阴沉沉的,估计晚上又要下雪。妈妈如果知道你又不听话,肯定又要唠叨了。” 童唯安端详着自己在穿衣镜前模样,不以为意的说:“谁告诉你我一会儿出去要穿裙子了?” 看着林微澄有些不明所以的模样,童唯安笑道:“我在医院穿病号服太久,都快忘了自己穿裙子时是什么样子了,你好歹让我臭美一下。” “我的姐姐……”林微澄抑制着扶额的冲动,朝她有些夸张的瞧着自己的手表:“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还说吃完饭要看电影,你再这么磨蹭下去,只怕午夜场都该没得看了!” “急什么,我和你出去看电影哪次迟到过。”童唯安一面回房换衣服,一面从卧室里提高了音调问道,“那天许承朗‘真情告白’之后,你们就什么都没有说?” 林微澄起身走进卧室,斜倚在门边抱着薯片桶看童唯安换衣服:“你觉得我应该和他说些什么?” 童唯安把裙子褪下来,随意的扔在床上,从床上摊放着的几件衣服里拿出一套裤装:“其实无忌公子人不坏,在那群豪门公子里几乎算得上纯良了。” 林微澄转身离开,鲜有的沉默。 童唯安换好衣服和林微澄出门,直到上了车,林微澄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童唯安坐在副驾驶座,无奈的提醒她:“大小姐,可以走了。” 林微澄回过神来,启动车子,直到把车开出停车场,才忍不住开口,声音里依然有些迟疑:“安安姐……我真的对他特别糟糕么?” 童唯安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对啊。” 她的痛快回答却并不能让林微澄开心。林微澄无奈的瞪了她一眼,她才收起开玩笑的心思,笑道:“怎么,被触动了?” 林微澄握紧方向盘:“我虽然不喜欢他,可看着他那么难受,还是难免会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童唯安眯了眯眼看向前方的车流:“以后你们见面的机会还多得很,不要一开始就带了排斥、挑剔的心态去看他,说不定你会有新的收获。再说,即使做不成恋人、夫妻,还可以做朋友。” 林微澄不置可否:“那你呢,你和承则哥……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么?” 童唯安的笑意僵在唇角,半晌,才轻声说道:“大概……不能吧。” “好了好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林微澄听出她声音里的异样,连忙转移了话题,“我们今天去大吃一顿,把这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等我放了暑假,就去美国看你。” “好。”童唯安应了一声,再次笑起来。 林微澄开车向来速度极快,不久之后,便到了之前订好的餐厅。把车在地下停车场停好,她下了车,走到车的另一侧扶童唯安下来之后,挽住她的手臂朝电梯走去。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一路走着,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chapter 53 李明航和女友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五月,女友想去北海道拍婚纱照的想法由于他繁忙的工作而一直无法成行。他明白女友一直想要在雪景中穿婚纱的坚持,所以也只能答应她,等度蜜月的时候一定满足她的所有愿望。 今天中午他吃过午餐,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越来越阴沉,想到之前的天气预报,拿出手机打给女友。可连打三个都占线之后,他才无奈的笑了笑,朝电梯走去。 到了顶楼走出电梯,迎面两个男同事见到他,言笑晏晏的打招呼:“哟,驸马爷来了?” 李明航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轻轻颔首之后径自向前走去,至于身后两个人的窃窃私语,他只当做没有听到。 这些人的目光和言语,他早已习以为常。 婚讯公开之后,公司里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纷至沓来,有人羡慕巴结,有人嫉妒愤懑,但几乎所有人都无一例外的认定了,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李明航,无非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男人间的嫉妒和倾轧,是远远比女人之间更恶心更直接的。 李明航面不改色的走到一间办公室前面,刚要敲门,就听见门内女友有些情绪失控的声音,他轻轻推开门,偌大的办公室里,他要见的人正背对着门坐在椅子里和人讲电话,一贯骄纵任性的她今天的声音里却是鲜有的惊慌。 “你是不是疯了!这是绑架!”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烦躁:“你别再傻了!你的身体禁得住你这么折腾吗?更何况,以为你闹个鱼死网破除了让承朗恨你一辈子之外,还能得到什么?” 李明航走过去,试图安抚她的手不过刚刚抬起,又因为她接下来的话中一个熟悉的名字,手就那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一个林微澄加上一个童唯安……你明知道童唯安是承则哥的女人!承则哥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凌兰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你不要闹了好不好,你现在是在犯罪……林家和许家你一个都惹不起,就算你不怕死,难道你要拖上整个夏家给你陪葬吗?” 童唯安,许承则。 名字熟悉到几乎……在李明航心中破土而出。 他突然想起不知多久以前,那次和平友好的相亲,对方的名字他早已没有太大印象,但却对她漂亮的脸记忆深刻。而如今女友口中突然出现的名字,倒让他的记忆闸门倏然开启:童唯安。那个人……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个名字吧?更何况,毕竟不是每一个漂亮的相亲对象,都能在见面的时候被他发现和远达集团总裁有什么秘不可宣的关系的。 “夏柯!” 凌兰失控的喊出声,可电话那头的忙音却让她重重的一拳打在办公桌上。 而就在她暴躁的把手机摔在一旁,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面前那个熟悉的身影让她呼吸一滞。 “……明航?”凌兰努力敛起面上的情绪,可却仍是有些无措的慌乱模样,“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明航看着站起身来走到自己身边的凌兰,老板的掌上明珠,公司同事眼中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却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段感情里,掌握主控权的人,一直都是他。 “刚刚和谁在打电话?”李明航面上一直带着的清浅笑意如今淡了几分,“我似乎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一个朋友。她……”凌兰漂亮的脸上闪过几分阴霾,最终只是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抱住他的手臂,“没什么的。你来找我是不是想说天气的事?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雪,我们明天先去桑南河边拍一组照片好不好?等度蜜月的时候,再去瑞士和北海道……” “兰兰。” 李明航打断她的话,皱了眉看她,凌兰在他的逼视下,勉强扯出的笑意就那么僵在了唇边,慢慢低下了头。 “如果你的朋友真的是绑架,你知道知情不报是什么行为么?”李明航扶住她的肩膀,“到时候……如果她绑架的人真出了什么事,林家和许家不会放过她,难道……就会放过你吗?” “这件事和我没关系!”凌兰矢口否认,“是她自己偷偷从国外跑回来的,我事先根本毫不知情!” 李明航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凌兰想到刚刚电话里夏柯看似冷静,却隐隐透着疯狂的声音,又想到林景迟的阴冷和许承则的狠戾,突然打了个寒战:“我……我马上报警……” “你冷静一点。”看着她有些手忙脚乱的去拿手机,李明航拦住她,“先给林家和许家打电话吧,至于是要报警还是私下解决,最后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决定。” 有李明航在,凌兰只觉得原本的恐惧仿佛淡去了许多,她点了点头,斟酌片刻,按下了许承朗的号码,连打几个之后她颤抖着看向李明航:“一直占线,打不通……” “打给许承则。”李明航看着她血色尽失的脸,终是将她抱进怀里,低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没事的,有我在。” 凌兰的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开始振动的时候,彼时许承则正坐在会议室里听市场部经理做报告,他瞥了一眼屏幕上一串陌生的数字,挂断之后,漫不经心的把视线转向前方的投影仪。 直到对方打来第三个的时候,他才终于皱了眉,示意前方的人停下来。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他拿起手机接通之后,冷淡的声音里隐约透出几分不耐:“喂。” 就在会议室中众人眼见着他们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总裁顷刻间脸色大变的同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哥!” 许承朗从门外步履凌乱的闯进来,看见许承则正要往外走,一把抓住他,呼吸粗重,眼中满是惊惶不安:“哥,夏柯回来了……之前的电话都是她,我打不通澄澄的电话……” 听着许承朗语无伦次的描述,许承则努力平复着心中翻腾的情绪,把刚刚凌兰在电话中同样慌乱无措的讲述仔细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一言不发的抢过许承朗手中的手机,朝门外走去。 许承则走到走廊里,关于报警与否思索片刻,到底还是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安安和林微澄出事了。” 不待对方回应,他便挂断了电话。而在他刚要示意许承朗报警的时候,自己的手机已经再次响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手机上并未显示的号码,接通之后放到耳边的动作,缓慢而又僵硬: “夏柯。” 跟在他身后的许承朗闻言,浑身一震。 “大哥,最近过得好吗?”电话那头的夏柯声音依旧柔和甜美,“好久不见了,难为大哥还记得我这么一个小人物。” 许承则靠在走廊里,对要上前的许承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讲电话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不喜欢绕弯子。” 夏柯轻笑起来:“好,我和大哥讲话向来不敢不直接。不过在那之前,你先答应我不要报警好吗?”她声音愉悦,“警笛的声音太刺耳了,你知道的,我心脏不太好。” “好。”许承则不假思索的答应道,“接下来呢?你想要什么?” 夏柯不再笑:“我想要的……不早已经被你们一手毁掉了吗?”她停顿片刻,喟叹出声,“安安姐不愧是你的女人,当时对我撂狠话的时候,眼神和你几乎一模一样……” 许承则克制着自己不去想此刻童唯安身处危险之中的模样,他微微闭上眼,神思清明了些之后,再次睁开:“夏柯,你该知道的,许承朗的婚事,操控权全在我手上,你只怕是恨错了人。” “大哥这是急着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么?”夏柯的笑意里满是嘲讽,“不是说……暴露人质的重要性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许承则声音平稳:“我说过我不喜欢绕弯子,即使我不说,你大概也明白她对我的重要性。现在你需要做的,只是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么?”夏柯颇感兴趣的问道,“可是说到底,这还要看……大哥,你都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许承朗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大哥安安静静的靠在走廊里,眸底的光芒明明灭灭,透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感。而在许承则原本疲惫而苍白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轻松却又坚定。 “钱,公司,我的命。” 许承则的声音之中几乎没有一丝波澜,他静静的看着窗外,远处的天空阴云密布,昏暗而阴沉——大雪将至。 “如果你想要,都可以拿去。” ☆、chapter 54 童唯安恢复意识的时候,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察觉到自己似乎正坐在一辆向前行驶的车里,她的第一反应竟是:□□竟然是甜的。 她和林微澄在停车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就被几个人围上前来,浸了□□的手帕捂住口鼻,电石火光之间,童唯安已经猜到逃脱无望,于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仍是失去知觉的她如今醒来,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疼,虽然一再提醒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但一直担心林微澄的安全,她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么快就醒了?” 坐在她身旁的人很快便察觉到了她的动静,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眼里颇带了些兴味的抬起手想要摸她的脸,童唯安嫌恶的别开脸去,想伸手去挡的时候才发现——双手已经被绳子紧紧缚住了。 无视手腕上传来的阵阵刺痛,童唯安动了动身子尽量离旁边的男人远一点,与此同时发觉并不见林微澄的踪影,车内除了自己和身边的人,只有前面一个正在开车的男人。她想起陷入昏迷前不远处那个一闪而逝的熟悉身影,不由得皱眉问道:“夏柯呢?” 她沙哑却冰冷的声音让身边的人和司机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夏小姐,她醒了。” 沉默片刻之后,他应了一声:“好的,我知道了。” 对方挂了电话之后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童唯安一眼,并未开口,童唯安也就审时度势的沉默下来。 童唯安抬起头,从后视镜里对上前面司机同样面无表情的脸,又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这些人只是这么看上去,就已经比上一次她和林微澄遇到的那几个人显得棘手的多。她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情绪,不肯让自己面上表现出更多的担忧惊惧。 如果这次夏柯找来的是些真正的亡命之徒,那她所有的担忧惊惧,只怕会换来更为可怕的践踏。 第33节 不久之后,童唯安不露痕迹的向车窗外看去——外面天色阴沉,玻璃上雾蒙蒙的一层,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真是要命啊…… 童唯安自恢复意识之后一直忍不住在想,如果之前林微澄接到的未知来电她们都能早些重视起来的话,会不会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幕的发生?然而事到如今想这些已经是徒劳,毕竟当初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并没有料到夏珂还有卷土重来的这一天。 许承朗说过,夏珂虽然受尽宠爱,但由于身体原因,她在同龄人眼中却永远是个不愿过多接触的玻璃娃娃。从小到大,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一直都只有许承朗一个人,所以她越来越深切的执着,早已经演变到了可怕的地步。 所以即使林微澄喜欢的人不是许承朗,即使许承朗会娶的人另有其人,只怕……夏珂也并不会因此对林微澄手软。 她有些认命般的闭上眼睛,一个念头在心中越发坚定起来:即使无法全身而退,也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保护澄澄。 她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的同时,车已经不知不自觉间停了下来。 车窗毫无预警的落下来,有零星的雪花从窗口飘进来,落到她面上,一片冰凉。而此刻伴随着风雪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夏柯带了审视意味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安安姐。” 依旧柔弱无害的声音,fendi的黑色皮草衬得夏柯更加娇小苍白,她微微弯下身子看着车窗里的童唯安,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精神看起来倒比往日好了许多,可闪烁着异样色彩的眸光,却让童唯安心中的寒意一层一层漫上来。 童唯安面无表情的看她:“澄澄呢?” 她的反应让夏柯颇有些意外的样子,她冰冷的指尖缓缓拍了拍童唯安的脸,轻轻笑起来:“我记得……以前安安姐每次在我面前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怎么,现在怕了?” 童唯安毫无反应。 夏柯觉得有些无趣,让了让身子,童唯安朝她身后看去,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的后座上,同样落下来的车窗里,是林微澄仍昏迷不醒的脸。 童唯安下意识的朝四周看去,随即心内一沉。 周遭似乎只有两辆车,算上夏柯在内,对方一共也只不过五个人,但是如今两辆车停的位置,如果童唯安没看错的话,她们就在城郊的桑南山上。 桑南山的山势不险峻,风景也称不上多么的优美,但最为有名的,不过是半山腰上这一块平坦而巨大的观景平台,这里不仅能俯瞰整个a市,更是驴友们看日出的最佳地点。 站在这里,上山的路一览无余,如今夏柯的样子分明无法善了,即使有人发现了她和澄澄的失踪,即使能一路追踪到这里,也已经失了所有先机。 “夏柯。” 童唯安突然出声,夏柯挑挑眉,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童唯安动了动身子,觉得被捆住的双手几乎已经失了知觉:“你到底想做什么?在a市,林家你得罪不起,警察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即使我们活不成,你觉得你能逃得了么?”她说着,不动声色的四下看了一眼,“你当然不怕死,因为你的心脏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你何苦拖上几个不知情的人。” “即使是亡命徒,也没有好端端就把命赔在你身上的道理。” “还是省省吧安安姐,我付得钱远远超过你的想象。警察一时半会儿到不了的,”夏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眼底如同渐渐晕染开来的浓墨,又疯狂,又肮脏,“而且……你知不知道除了钱,我还准备送他们点什么?” 童唯安的心脏几乎当时便停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在了一处,可也仅仅是片刻之后,她便勉强稳住心神盯住夏柯:“即使毁了我们,你又能得到什么?澄澄不爱许承朗,她有自己喜欢的人,如果不是你一直揪住她不放,她和许承朗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为什么时至今日,你还以为我只不过是想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夏柯唇角的笑意微冷,“别把我的心意想得像你们一样肮脏。” 夏柯转过身走了几步,抬手轻轻拂去眼角飘落的雪花,童唯安几乎分辨不出她的脸色和雪花哪个更白。 “许承则不肯让我接近承朗,林微澄害得承朗鬼迷心窍,你又在背后捣鬼害承朗不肯理我,还有林景迟,把我爸爸逼到走投无路只能送我出国……”夏柯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近叹息,“你们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童唯安突然嗅到空气中一股汽油的味道。 而与此同时,一个男人已经拎着一个汽油桶开始往林微澄所坐的车周身浇了上前。 “夏柯!” 童唯安用力挣扎着喊出声来:“你他妈疯了!你这样最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许承朗!” “我早就没有脸去见承朗了!”夏柯猛地回头看着童唯安,声音突然提高,“而这是你害的,都是你们害的!” 夏柯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冷冷的看向一旁车内仍然昏迷不醒的林微澄,对身旁的一个男人笑道:“车里那个只有十八岁,送给你了。” “夏柯!”眼见着那个男人竟然真的朝着林微澄的车走去,童唯安猛地撞击着紧锁的车门,手上头上一阵阵的疼痛让她意识更加的清醒,“许承朗早就和澄澄说清楚了,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你!承朗不能原谅是我们把你逼走的!他一直都在想你!你再不停手你和许承朗才是真正的没有办法挽回!” “等等!”夏柯突然出声制止,眼看着正打开车门的男人停下了动作,童唯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夏柯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面上的笑意尽褪,“你骗我。” 童唯安死死盯着她:“我没有骗你,许承朗想不明白对你的心意,一直很苦恼,前一阵子甚至远走非洲,都是为了你。” “你别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鬼话!”夏柯一巴掌拍在车门上,情绪有些激动,“我回国后一直偷偷盯着他们,前几天我还亲眼看见他们在医院走廊里抱在一起!” “那是告别!”童唯安脑子飞快的转着,毫不示弱的针锋相对,“许承朗从非洲回来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专门和澄澄来道别的!如果不是你突然搞出这种乱子,他说不定已经出国找你了!” “如果你现在毁了澄澄,就相当于毁了你和许承朗的幸福!” 夏柯沉默不语的盯着童唯安,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欺骗的痕迹。童唯安目不转睛的和她对视,分毫都不肯退缩。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童唯安的自信心几乎全盘告罄的时候,夏柯的神色竟缓和了些,柔柔弱弱的笑起来: “安安姐,你又在唬我。” ☆、chapter 55 迎着夏柯似笑非笑的目光,童唯安的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却仍是努力抑制着面部的轻颤,支撑着冷笑道:“我没有。” 夏柯看样子却并不把童唯安面部的细微变化放在心上,她将刚刚所有听到的话在心中权衡着,许久之后亦并不做任何判断。 童唯安盯着她面部的表情变化,尽量不疾不徐的说道:“我知道你不肯相信我的话,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夏柯,不要做让你自己会后悔的事,更不要亲手毁了你和承朗之间最后的一丝可能。” 她说完之后就不再开口,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夏柯的表情,但是夏柯却不说不动,沉默许久之后,才不紧不慢的掏出手机。 童唯安眉心微蹙,听到她一字一句,轻声笑道:“大哥,最近过得好吗?” 她话音未落,童唯安的心头已然猛地一震。 夏柯并不看她,只是声音清浅的和电话那头的人谈着条件,童唯安看着她笑靥如花的侧脸,突然觉得一切仿佛是在梦中。 电话那头的那个男人,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再次陷入如今这可笑的境地之中,此刻的他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童唯安在记忆中搜寻着许承则不耐的神情:紧抿的薄唇,微皱的眉心,眼中深沉无波的眸光…… 可是,即便是嘴硬如童唯安,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即使是在当初两人之间尚且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时候,她无论是难过,迷茫,抑或是陷入危机的那一瞬间,内心深处想到的第一个人,仍然是许承则。 “真是让人感动。”童唯安脑中几乎一片混沌的时候,夏柯已经不由得笑出了声,“我一直以为大哥你这种人冷面冷心,没想到,安安姐在大哥心里的位置……竟然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 童唯安只觉得眼底一阵酸涩,一时之间却有些分不清,眼角几欲滑落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雪水。 夏柯轻轻瞥了一眼童唯安,攥紧电话,笑道:“地址已经给你了,你和林景迟一起过来,如果我看到除你们两个之外的任何闲杂人等,我保证她们两个不会活过第二秒。” 下一秒,夏柯的笑容却蓦地僵在了嘴角,童唯安不知道电话那头的许承则说了些什么,夏柯面色一冷:“我还要警告你一点,如果你敢带承朗来,她们也是同样的下场!” 夏柯面色不豫的挂断了电话,唇角勾起的笑容中,讽刺意味浓厚:“怎么样安安姐,是不是很感动?” 童唯安几不可见的冷笑:“如果你想用我做筹码来威胁他,你打错算盘了。不过是一个抛弃过我的男人惺惺作态而已,我为什么要感动?” 夏柯对她的话置若罔闻:“那岂不是正好?你和他的爱恨情仇,我今天帮你们一并结束了。”她说着,好整以暇的抬手看了看腕表,“让我想想,在他们到这儿前的这段时间,我们来怎么打发?” 见童唯安不说话,夏柯自顾自笑道:“你说得对,安安姐,我不应该亲手毁掉我和承朗之间最后一丝可能。”她靠近车窗,轻声问道,“不过……你不是很乐于表现和林微澄的姐妹情深么?” 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夏柯的脸依旧清丽柔美,童唯安看着她,却只觉得无比狰狞:“所以呢?” “所以我当然可以考虑不毁了林微澄,”夏柯低头看她,“那么安安姐……你愿意替她吗?” 代替林微澄被侮辱,被践踏,尊严尽失的被面目模糊的男人玩弄,从此之后再也不能像初见时高高在上的怜悯我,一脸高傲的蔑视我,轻描淡写的折辱我……我成全你们的姐妹情深,那么童唯安,你敢吗? 童唯安却似乎早已料到了她会说什么一般,微眯了眼看她,红唇在雪色之中越发耀眼起来:“好啊。” 夏柯不可抑制的闪神,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童唯安并没有听清自己的问题,可这个想法随即又被自己不着痕迹的抹去了。她看着眼前即使被缚住手脚困在车里却似乎依旧高高在上的童唯安,眼底一闪而逝的阴冷光芒尖锐叫嚣着几乎要刺破她的血肉: “安安姐,许承则和林景迟都为了你魂不守舍是不是?那么你猜,待会儿他们上来的时候,会看到怎么样的你?” 夏柯微微皱眉,有些苦恼的样子:“漂亮高傲的女神转眼间就肮脏的让人恶心,真是一幅不怎么美好的画面。”她的笑冷得可怕,“他们不是向来都很自负么?把别人肆意玩弄于鼓掌之中,这是他们擅长玩的把戏,我现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见到他们两个的表情了。” 童唯安的视线从夏柯身上移开,看了看周围几个一言不发的男人,语带疑惑的问道:“我理解你的好奇,不过夏柯,a市不算太大,如果从你挂了电话那时候开始算起,许承则就算再慢,半个多小时也就到了。你想玩什么游戏我可以奉陪,不过你确定你雇的这些人,有时间等你发号施令,然后匆忙下山的时候,被围堵在那里的警察抓个正着?” 无视夏柯冰冷的视线,童唯安继续说道:“你既然提了条件,那警察应该不会冒着人质受伤的风险上山来的,不过……难道你觉得他们同样不会在山脚下布置警力吗?”童唯安偏了偏头,“又或者……桑南山上有什么小路,是你所熟知的,可以让他们悄无声息的全身而退?夏柯,钱不是万能的,即使你付出再丰厚的报偿,也没有理由要人家为你拼命,毕竟钱这种东西,最后有命花……才是好的。” 夏柯几乎笑出声来:“说了半天,你也不过是害怕了。” “我当然怕。”童唯安毫不掩饰的笑起来,“但我也同样好奇,这些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可又为什么特意说出来吓我?只是为了好玩么?” 夏柯似乎惊讶于她的“天真”:“相信我安安姐,我很乐意看到你们被羞辱的画面,事实上我有无数机会这么做。”她笑容近乎残酷的好心解释道,“我只是不能容忍和我一起上路的人,是肮脏的。” 看着夏柯眼底的疯狂,童唯安几乎喟叹出声。她脑子里如今竟然只有一个念头:林景迟,我终于见识到了比你更变态的人。 夏柯却并没有在意童唯安的神情,她转过身挥了挥手,林微澄的那辆车里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左脸带刀疤的男人,两个人走到一边低声说着什么,童唯安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不过片刻的功夫,刀疤脸的男人已经朝其他三个人打了个手势。 童唯安面前的车门被打开,她被一个男人粗暴的拽下了车,跌跌撞撞的往前踉跄几步,还没站稳,就被人推着朝林微澄所坐的车走了过去。 她被推进后座,几乎摔倒在林微澄身上,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听见“咔哒”一声,车门随即被反锁了。 童唯安有些艰难的坐直了身子,无视浓重的汽油味,从没有关闭的车窗看了出去,夏柯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童唯安眉头紧皱:“夏柯,你真是疯了。” 夏柯一面挥挥手指挥几个男人继续,一面看着童唯安笑道:“幸好有你们这些老相识陪我,让我不至于一个人。” 直到意识到那几个人拿了粗粗的铁链将整辆车锁了个结实的时候,童唯安心头最后一线希望也几乎破灭,她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看身旁的林微澄,觉得自己倒不如像她一般自始至终不曾醒来。 眼看着四个男人坐了另一辆车下山,童唯安看着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夏柯,不禁问道:“人这一辈子是不是只有爱情?父母不重要么?你为了一个许承朗,真的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夏柯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哀兵政策是没有用的,安安姐。” 童唯安不由得苦笑道:“我现在不过是瓮中鳖,笼中鸟,你怕什么?” 夏柯迎面看着漫天风雪,眼底却似乎已经没有光:“我从小到大怕的事情太多了,怕冷,怕热,怕各种在你们看来微不足道的病菌。直到身边的病友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我才发现,我最怕的,不过就是还没有得到承朗的爱情就心脏病发作,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可是你看,我连这么小的希望,都被你们轻而易举的毁掉了。” 夏柯回过头来,如释重负一般的看她:“所以托你们的福,我现在啊……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雪花被风席卷着不断飞落在童唯安脸上,她的手被缚住,也并不想费力的去擦拭,于是面上融化的水迹宛若泪痕。 呼吸间是难以忽略的油气味道,童唯安轻轻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汽车引擎声渐渐由远及近。她才终于再次睁开眼睛从车窗看出去,两辆汽车正由宽敞平缓的山道上迎面驶来。 夏柯远远看去,唇角勾勒出一个近乎欣慰的笑容:“看,安安姐,你的骑士们来营救你了。” ☆、chapter 56 两辆悍马快要开到近处之前,夏珂已经面色轻松的挥挥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两辆车停下来,许承则和林景迟几乎同时打开车门走下车来,童唯安紧紧的盯着许承则,眼底一片温热。 夏柯挡住她的视线,朝着两个人挥了挥手手中的打火机,稍稍抬高了声音笑道:“大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你们还是站远一些比较安全。” “人都在你手里,你怕什么?”许承则缓缓开口。他闻到空气中浓重的汽油味道,不动声色的查看着夏柯身后那辆车的状况,心中对于目前的局势有了大概的判断。不过夏柯的身影挡住了身后的车窗,他看不见童唯安的脸,只能从夏柯身侧隐约窥见童唯安的身形。 夏柯看了看他们两人身后的悍马,歪着头笑了笑:“怎么不怕呢?开了这么大的悍马过来,谁知道你们车里、后备箱里有没有躲着警察?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她左手食指轻轻抵住太阳穴,做了个□□的姿势,“‘嘭’的一声,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两个人并没有说话,夏柯有些无奈的摊手:“没办法,谁让我从小生病不常出门,看了太多没营养的狗血电影。” 许承则精致的面孔在风雪中显得更加冰冷:“雪天难行,所以才开了越野车出来,你总不会以为,我和林景迟有相谈甚欢开一辆车上山的可能?”说着,他绕到车尾把后备箱打开,“你如果不信我,尽管来检查。” 第34节 林景迟靠在自己的车旁牢牢的盯着夏柯:“要看么?” 他们担忧、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被面上的故作镇定压抑下来,夏柯自然不可能敢过去检查,但他们两个人的复杂神色仍然让她心情莫名的愉快:“不必了。”她把玩着打火机笑道,“希望你们想玩什么把戏之前想清楚,你们敢不敢……拿她们两个的命来赌。” 款式不同的黑色大衣,同样高大俊朗的面孔,夏珂看着两个人笑了笑,走得离车远了些:“安安姐,来亲眼看看你这两位冒着风雪赶来救美的英雄吧。” 童唯安和许承则的视线纠缠在一起,许承则的目光比她预想中的更加平静,但童唯安依旧在他眸光之中几不可见的微微波澜里,窥见了一抹缱绻的温柔。 她努力控制着泪意,可眼前仍是一片模糊。 许承则看得清她眼角滚落下来的泪,心中轻颤,但他面上依旧平静。 与他不过咫尺之遥的那个人,他的安安,他一直深爱着不曾遗忘,却又曾亲手赋予她无数的伤痛。他在上山的路上一直忍不住想,如果他内心所有的爱恋和负疚都需要有一个了结,那就是……今天吧。如果可以救下她,那么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童唯安闭上眼强压下所有的泪水,之后再次慢慢睁开,她看着两个人,声音沙哑:“阿则,二哥。” 林景迟看清车里的童唯安和她身边没有知觉的林微澄,原本他觉得,自己仿佛只是童唯安和许承则的对视时可有可无的背景,但此刻听着她的声音,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垂在身侧的手终是缓缓握紧。 和他无数次在病房外默默看着她时的情景不同,眼前这一幕,似乎这是她前一阵子受伤以来,两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她的眼泪已经消失在了眼角,原本的妆容此时也依旧不减精致,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使得唇色越发红的刺眼。 林景迟甚至能想象出她和澄澄出门前,她一定是如同往常一样,一次又一次往于卧室和客厅之间,为的不过就是试出一条看起来符合心意的裙子,让枯等在客厅里的澄澄逐个点评。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太久,童唯安的所有习惯,他不用刻意去记,却也早已深入脑海。 她的啰嗦,拖延,深刻到细微的完美主义,他通通都知道。 无论他们彼此之间一直怎样的恶言相向,其实在他心中,她一直都是初见时那个看似温顺却仍是流露着疏离的那个小女孩。这些年他一次又一次带给她伤害,有些甚至他终其一生都无法挽回,所以他一直活在深切而长久的自责里,可是她不会再相信他了。 没有人肯再相信他。 林景迟从短暂的失神中清醒过来,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夏柯手中的打火机,声音阴沉:“你想怎么样?” 夏柯看了看汽车周身的铁链,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看了看车里的童唯安,轻轻点燃了手中的打火机,看着燃起的火苗有些出神的样子:“我虽然说你们四个我都不会放过,可事到临头,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你们……” “那就一个一个,把我们全部解决掉好了。” 许承则突如其来的话让夏柯抬起头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许承则的眸色愈发深沉:“即使你不说,我也不会带承朗来这里的。一把火把他最敬重的哥哥和他最爱的女人都烧死在这里,起因……竟然只不过是因为他小时候对于一个病弱的小女孩的一点善意。你让他怎么面对这一切?”他唇角的笑意比漫天的风雪更加冰冷,“他那个人骨子里是多么的脆弱不堪,你也许比我还要了解。” “其实你为什么不把他一起叫过来呢?让他陪你死在这里,好过以后他一个人活在痛苦自责里,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夏柯始终高高在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痕迹。 她意识到许承则是故意的,他故意攻击自己几乎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心脏,可是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她都无法反驳。拿着打火机的手几不可见的颤抖,她冷冷的看向许承则:“不要说了。” 许承则对她的刺激点到即止:“好,我可以不说,但有些事,你也许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没什么可考虑的了。”林景迟突然出声,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让许承则和夏柯两个人都微微一愣。 林景迟面无表情的说完那句话,一言不发的打开车门,动作几乎快到让夏柯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从后座揪出一个人来摔在地上。 “承朗!” 手脚都被绳子紧紧缚住、被猛地摔在雪地里的人忍不住□□出声。而在夏柯下意识的呼喊出声的同时,林景迟从口袋里掏出的匕首已经抵上了许承朗的脖子。 “林景迟!”许承则因眼前的一幕目光森冷,一字一句几乎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夏柯不敢看许承朗的眼睛,可她的手却颤抖的更加厉害起来:“承朗……不要在我面前和他们演戏,别骗我……” 许承朗想要开口,林景迟手中的匕首却贴的更近了些,在他颈间划下了一道血痕,他示威似的看向夏柯和许承则,示意两个人都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不是因为他,安安和澄澄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所以夏柯,你尽管动手,不过她们活不成,我第一个送许承朗陪葬。”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笑容阴鸷,“许承则,不用一副这么意外的表情看着我,如果许承朗不是你弟弟,我想……只怕你会和我做相同的事。” 童唯安因面前局势的突变几乎失了言语,她看着几个人神色的复杂变幻,神思忽的清明起来:“二哥你疯了!你快住手!从始至终都是夏柯的错,承朗什么都没有做过!” 许承朗因伤口处的刺痛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有些艰难的抬头看向夏柯,眼中一片灰败:“没关系的夏柯,因为我的优柔寡断,你才变得越来越极端,都是我的错……” 远远看着这一幕,原本便渐渐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起来的夏柯,此时心头一阵钝痛,眼泪猝不及防的掉落下来,她努力无视心脏的抽搐,想要分辨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她怀疑许承则和林景迟联手做戏给她看,但是许承朗却是最无辜的一个,他永远不可能骗她。 从小到大,他关心她,呵护她,即使直到现在也无法给予她所期盼的爱,他也从不曾欺骗她。 许承朗的伤口处开始有鲜血滴落下来,雪地上那抹鲜红的色彩,几乎刺痛夏柯的双眼:“承朗……对不起,对不起……” 永远衣冠楚楚光风霁月的许承朗,被林景迟的匕首紧紧抵着,狼狈不堪的倒在雪地里。那个在她心中永远干净纯粹的少年,如今因为她,竟然被伤害到如斯地步。 夏柯终于捂住心口,弯下腰去,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而一直全神注意她反应的林景迟和许承则眼见着她垂落下去的右手,几乎同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听着脚步声响起,夏柯有些艰难的抬起头,却看见原本瘫倒在地上的许承朗竟然动作利落的翻身站起,捆住手脚的绳子也毫不费力的被他挣脱开来,朝着林微澄所在的位置跑去。那一瞬间夏柯的心跳几乎停止,觉得她似乎在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 “承朗你骗我!”夏柯终于忍不住哭喊出声。 林景迟和许承则靠近夏柯的前一秒,她已经瘫倒在地,但与此同时,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手上的打火机甩向了一旁的汽车。 汽车上被浇上去的汽油被瞬间点燃。 童唯安只觉得,自己仿佛顷刻之间便被大火包围起来,眼前一片灼热。 ☆、chapter 57 r57别怕……我一定会把救你出来的 车上原本被浇的汽油被点燃,顷刻间便绵延出了一片火海,许承则的血液几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而童唯安因着眼前突如其来的灼热下意识的向后瑟缩了一下:“阿则!” 许承则等三人上山前,身上都携带了警用通讯设备,山下的警力早已布置完毕,此刻的变故突如其来,但紧接着,隐约的警笛声已经响了起来。童唯安听到似乎越来越近的警笛声,心中却仍是半分也轻松不得。 如今车上的铁链横亘在几面车窗前,即使许承则他们三个人合力,只怕也没办法撼动半分。可依照眼前的火势,他们最多也不过只有三两分钟的时间。 然而电石火光之间,许承则已经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朝林景迟和许承朗大喊:“去车里拿灭火器!” 林景迟迟疑不过三秒钟,立刻朝不远处的悍马跑去,许承朗紧随其后。许承则迅速的脱掉羊绒大衣甩在一旁,有些艰难的靠近车窗,用力的拍打几下眼前燃烧的火焰,无视灼烫的触感,义无反顾的将手伸了进去:“安安,把你的手伸给我!” 他一面用力解童唯安手腕上紧缚的绳子,一面朝林景迟吩咐道:“把车里的安全锤拿出来!” 林景迟和许承朗分别从车的后备箱里拿出车载灭火器的时候,许承则仍然有些颤抖却动作坚决的解着童唯安手上的绳子,这个过程中,他的手臂不可避免的碰触已经开始灼烫的铁链,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是伤痕累累。 许承则似乎对身体的一切疼痛都不曾察觉,只是不断的柔声安抚着车里仍带了些惊惧的童唯安:“安安别怕,别怕……我一定会把救你出来的……” 来的路上许承则甚至想过,如果最终的结果——是他们两个人都无法安然离开,如果他们的人生轨迹从今天开始戛然而止,他依旧会觉得,能和童唯安死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 可如今童唯安在他眼前,他却连多一秒钟帮她擦泪的时间都没有。 不够…… 他还不曾真正得到她的原谅。真诚的求婚、盛大的婚礼,还有曾经许诺过的永远……他还什么都不曾给她。当年那些承诺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到如今他甚至一件都没有做到过。 他欠她的太多,而可以用来弥补的时间,还远远不够。 不过是极短的时间,许承则的脑海中却仿佛转过了千百种念头。他的脸上仍保持着冷静,可心中,却早已翻山倒海。 彼时童唯安举着被缚住的双手,看着眼前许承则被撩动的火舌熏红了双眼,她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的掉下来。 还没有原谅他,也还没有……忘记他。 可是似乎,所有将说未说的话,都已经来不及了。 童唯安坐在车里,已经泣不成声:“快走……不要管我了,阿则你们快走,会爆炸的……” 许承则对此置若罔闻,直到把她手上的绳子彻底解开。 与此同时,林景迟和许承朗已经到了近前,许承朗一直担心油箱爆炸,所以拎了车载灭火器下意识的便要往车尾方向冲,林景迟通过之前许承则简单的几句话,已经猜明了他的意图,于是一面将安全锤递给许承则,一面喝住许承朗:“容量有限,先把车头的明火扑掉!” 车头的火势迅猛,车载灭火器的容量又是极有限的,两个人站定之后打开灭火器,许承则却早已等不及,火势只不过刚刚渐小了一些,他叮嘱了童唯安小心之后,便拿起安全锤站到了挡风玻璃前面。 童唯安抱住一旁昏迷不醒的林微澄,护住两个人的头脸,几乎与此同时,许承则已经举起安全锤朝挡风玻璃用力砸了下去。 “哗啦”一声,许承则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两下之后,挡风玻璃几乎全部碎裂。 许承则跳上车头,将挡风玻璃仍未完全碎裂的地方用力敲打掉,童唯安的内心始终有些惊惶,但此时她仍然动作敏捷的把前面的座位放倒,用力把林微澄向前推去。 许承则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车里,头脸和双手都满是灼伤的痕迹,他却似乎毫无知觉,只是沉默着从童唯安手中接过林微澄用力向外拽去。 紧接着,林景迟将手中灭火器已经用完的灭火器扔到一旁,和许承朗一起上前帮许承则把林微澄拉出了车外。林景迟将林微澄推到许承朗怀里,声音坚决:“快带澄澄走!” 原本小了一些的火再次卷土重来,车子尾部的火势也已经愈演愈烈。冲天的火光几乎映红了飘落下来的雪花,空气里满是强烈的烧灼味道。 童唯安有些费力的挪到副驾驶座上,看着眼前的许承则和林景迟,终是义无反顾的握住两个人几乎同时伸过来的手,在他们的同心合力之下,成功从车里脱了身。 许承朗已经半抱着林微澄向前跑去,但跑远了一些之后,他的脚步虽并没有停止,却仍是忍不住回头看去。 彼时童唯安已经在许承则半抱半扶中跳下车来,许承则和林景迟一左一右架住她踉跄着向前跑去,夏柯毫无知觉的躺在雪地里,似乎仍有呼吸,但不断飘落的大雪落在她的脸上,她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他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而几乎就在许承朗眼泪掉落的那一瞬间,巨大的轰鸣声,就这么毫无预警的响了起来。 “轰”一声,童唯安只觉得身后巨大的热浪袭来,而许承则和林景迟几乎同时扑上来,将她压在了身下。 这是童唯安最后的意识。她失去知觉前隐隐约约的想着:阿则,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 可还没有答案,她的眼前就已然一片漆黑。 “爸爸,护士阿姨说你昨天做手术的那个坏女人,是她把干妈害成这样的。是真的吗?” “嗯。” “那……一定要救她吗?” “医生的眼里,没有好人和坏人,只有病人。” “可你不讨厌她吗?” “做手术的时候不想,做完手术想掐死她。” “……那干妈什么时候会醒?” “我怎么知道。” 童唯安耳边满是沈锐和沈嘉昱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往常她的睡眠被惊扰,即使将醒未醒的时候,都难免会暴躁异常,可此刻她在半梦半醒间听着两个人熟悉的声音,却无端的想哭。 “爸爸!干妈掉眼泪了!” 守在童唯安身边一动不动看着她的沈嘉昱没有错过她眼角滑落下来的泪滴,又惊又喜的回头喊沈锐过来。原本坐在不远处沙发里喝茶的沈锐闻言挑了挑眉,站起身来走到床前,正对上童唯安刚刚睁开的双眼。 “干妈!” 沈嘉昱见童唯安醒过来,原本晶亮的眸子却在一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他握着童唯安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帮童唯安擦拭着眼角的泪。过了一会儿,他抿了抿唇,十分别扭的样子,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你终于醒了,干妈……” 童唯安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有些不清醒,但也并没有意识到身体其他部位的不适。她慢慢眨了眨眼,看着病床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忍不住哑着嗓子问的第一句话却是:“怎么把阿昱带过来了?” 沈锐一面伸手翻了翻她的眼皮检查她的情况,一面答道:“他坚持要来,我管不了。” 第35节 童唯安缓缓抬手揉了揉沈嘉昱的头,轻声说道:“看你掉一次眼泪可真不容易。”沈嘉昱红着眼圈伏在童唯安床前,难得的乖顺模样,童唯安下意识的想笑,“好了阿昱,干妈这不是好好的?你爸爸可是说过,干妈是打不死的小强。” 但童唯安的唇角刚刚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就已经发现,病房内除了他们父子之外再无其他人,她想到什么,心里就难免一沉。 沈锐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不等她问出口,就已经解释道:“林微澄许承朗和你一样,都没什么大事,醒的也比你早。”他收起医用电筒,继续说道,“许承则的问题也不大,有些烧伤,还有爆炸时的脑震荡。现在还没醒,不过也就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 童唯安心内松了一口气,听到许承则平安的消息,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可紧接着,她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还有一个人。 她看着沈锐,目光有些茫然:“……林景迟呢?” 沈锐难得的迟疑,但斟酌片刻之后仍是直接说道:“你姑姑她们都在那边,林景迟……可能有些麻烦。” “爆炸时有块碎片击中了他的后脑,昨晚已经在院里做了开颅手术,手术倒还算是顺利,但他到底什么时候会醒……现在还不知道。” ☆、chapter 58 童唯安一言不发的靠坐在病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几乎有些失焦。沈锐看着她,劝道:“你有些轻微的脑震荡,现在还不宜下床活动,如果你想去看他,待会儿我去找辆轮椅来,推你过去。” 童唯安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沈锐:“你刚刚说……我想去看谁?” 最后一个字,咬字极重。 沈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无论是谁。”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童唯安淡淡的看他一眼,转移了话题,“我想喝水。” 沈锐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还不待他支使,沈嘉昱已经乖乖的帮童唯安递过早已晾好了的温水,童唯安接过去,看着他稚嫩而又贴心的样子,目光也不由得柔和起来:“乖。” 沈嘉昱见两个大人聊天,一副十分习惯的样子,走到一旁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漫画书,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了起来。 沈锐看着童唯安默不作声的低头喝水,原本有些探究的神情渐渐明朗起来:“不去看许承则?” “你不是说他还没有醒么?”童唯安反问。 沈锐一针见血的戳穿她:“我还以为你巴不得这个时候过去。” 童唯安不禁苦笑:沈锐实在是……太了解她。她并不是故作镇定,事实上她知道自己实在是应该这时候就去见他的——趁他还未醒来。否则……她并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她无意于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改变原有的任何决定,可是从她意识恢复的那一刻起,许承则在最后那一刻的面孔在她脑海中便越来越清晰。那个她已经下了无数次决心要放弃的人,仍是在最后的关头,选择了和她同生共死。 童唯安的神情难免迷茫起来:“沈锐,你说……” 她迟疑许久,却仍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说什么?许承则究竟值不值得原谅?”沈锐双手交握,挑眉看她,“这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毕竟我的意思……似乎之前就已经传达的很清楚了。” 谁不曾犯过错呢?许承则那些不够成熟的过去,也是很多人无知的曾经。 而自从沈锐不止一次的帮许承则制造机会开始,童唯安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立场。 “那时候姑姑安排我出国,我虽然心里并不愿意,但我一直在想的是……如果我真的能这么轻易的原谅他,那我这几年的痛苦又算什么呢?”童唯安的声音很低,与其说她正在向沈锐倾诉苦恼,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感情上即使再爱,理智上也依旧不能接受……” “再想下去那就还是死胡同。”沈锐忍不住打断她,“只是给彼此一个机会,何必让自己那么累。” 见童唯安不回答,沈锐的眼底再次多了几分探寻:“对了,还有……林景迟那边,你是什么打算?” “没有打算。”童唯安想到之前他说起的林景迟的状况,低头把玩着病号服的衣角,“我应该有什么打算?” “比如……衣不解带的照料报恩,等他醒来之后和他执手相看泪眼,两个人终于摒弃前嫌走到一起……”沈锐看着她,“诸如此类。” 童唯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恶心的家庭伦理剧看多了吗?” “你觉得恶心也是正常的。”沈锐站起身来,“毕竟这是脑震荡后遗症的正常反应。” “……” 护士把轮椅推进来之后,沈锐把童唯安扶坐在轮椅上,推着她朝许承则的病房走去,可他们只不过刚刚出门,林微澄已经从走廊对面走了过来。 “安安姐!”林微澄远远看见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来,到了她身边,弯下身子抓住她的手,声音哽咽,“我去看你的时候你还没醒……我是醒过来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了,劫后余生,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蹲在轮椅旁边的林微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童唯安握着她的手劝慰几句,想到几乎葬身火海前她依旧昏迷不醒的模样,唏嘘着感慨道,“幸好你当时一直没有醒,不然那位夏大小姐……说不定会更疯狂。” 即使已经算是时过境迁,但听童唯安提及夏柯,林微澄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可随即又意识到沈锐尚在面前,于是连忙胡乱的擦了擦眼角的泪,努力朝童唯安笑了笑:“你醒了就好,妈妈刚刚还说起你,一直担心的不得了。”说着,她站直了身子,“二哥还在icu没出来,我带你过去看他。” 提起林景迟,林微澄的眼泪几乎又要漫上来:“爸爸和妈妈守了很久,现在在休息室里休息,大哥大嫂已经知道了,现在正往回赶,二哥的手术虽然顺利,但……” “澄澄。” 童唯安终是狠了狠心打断她。 林微澄停了下来,有些错愕的看着童唯安有些疏淡的面容:“怎么了?” 童唯安几乎忍不住避开她的视线:“我只是去见姑姑姑父,至于二哥……现在我并不想见他。” 林微澄这才知道,自己刚刚的言行举止,都未免太过于想当然:她以为经历过这一次的所谓“劫难”,安安姐很可能重新去看待许多人和事,而身受重伤的二哥似乎……也比从前有了许多容易让人原谅的理由。 她隐约觉得这一刻的安安姐似乎过于狠心,但就像她不可能忘记二哥对安安姐都曾做过些什么,同样她也并不会理所当然的认为安安姐必须原谅二哥。 旁观者的所谓原谅与否都说得太过轻易,毕竟那些伤痛,都并没有真切的发生在他们身上。 所以,即使安安姐面对生死未卜的二哥依旧不肯原谅,谁又能怪她呢? 林微澄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支吾许久,终是动了动唇:“哦……” 沈锐推着轮椅继续向前走去,林微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林森的身体修养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开始好转,可此次因为林景迟的事,几乎心脏病再次发作,童玉亦是疲惫不堪。两个人见了清醒过来的童唯安,原本的衰颓哀伤之外添了几分欣慰。童唯安在休息室里停留不久,两人都担心她的身体,叮嘱一番之后便坚持让她回病房休息,而直到童唯安离开,两个人都并没有开口让她去看一眼林景迟。 沈锐把童唯安的轮椅推到许承则的病房门口,示意她自己敲门:“我出来太久了,还要回办公室,你待会儿让人送你回去。” 童唯安点点头,看着沈锐走远之后,面对着眼前的房门迟疑许久,手刚刚举起来,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安安姐?”许承朗惊讶的看着面前轮椅上的童唯安,连忙把她推进了门。童唯安看着他头脸上一些已经被处理过了的伤痕,想到刚刚林微澄毫发无损的模样,语气也不由得温和了许多:“你的伤怎么样,没事吧?” “没什么的。”许承朗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推着她朝病床走去,“我哥也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还没醒。” 许承则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远远看去似乎连呼吸都不见。他头上、两个手臂上都缠了厚厚的绷带,脸上毫无血色,苍白的近乎透明。 童唯安来到他病床边,坐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原本平静的心情却仿佛顷刻间就卷起了风浪。 她从不曾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童唯安下意识的别开眼,努力克制着情绪:“怎么只有你在这里看着他?” 正在一旁倒水的许承朗并未听出她声音中的异样,解释道:“之前在的,刚刚回去不久。” 许承朗把水递到童唯安面前时,才发现她已经红了的眼圈,想要劝慰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童唯安接过水杯,看见他有些无措的神情,掩饰似的笑了笑:“我没事,只不过想到之前的事情,有些后怕。” 许承朗无意拆穿:“你不用担心的,安安姐,医生说我哥问题不大,只不过看起来有些吓人而已。不过……”他停顿片刻,到底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手上和额头可能会留疤。” 童唯安握着水杯的手僵了僵,勉强笑道:“又不是毁容,说的这么沉重干什么。” 许承朗眼中的童唯安,从来都是趾高气扬的高冷模样,此时见她强笑时湿润的眼角,心情也不免更加沉重起来:“安安姐,你陪陪我哥,我出去抽支烟。” 童唯安应了一声,目送许承朗离开。但许承朗走到房门前突然转过身,看了看病床上的大哥,有些迟疑的问道:“安安姐,你……还去美国么?” 面对许承朗的疑问,童唯安别开视线: “……我不知道。” ☆、chapter 59 许承朗走到门外,把病房留给童唯安和许承则两个人。 前些日子许承朗听说了童唯安即将去美国定居的消息,才明白了自家大哥连日来的低气压是因为什么。在他的心目中,许承则向来是内敛而克制的,几年来投怀送抱的女人犹如过江之鲫,但他从不曾对哪一个多看过一眼。可是自从他和童唯安重逢以来,却屡屡失控。 两个人之间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爱恨,直到今天为止,许承朗也不过只是知晓了一个大概轮廓。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无法对大哥的过去多做任何评价,但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他自然也不免希望安安姐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再给大哥一个机会。 房门关上之前,许承朗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病床旁边童唯安守着许承则的身影,那个画面让他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一些,关了房门转身离开。 夏柯依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许承朗抽完第三支烟,终于下定决心去看她一眼。 许承朗走出电梯,朝夏柯所在的重症监护室走去,可刚走到半路,就看见沈锐和几个医生护士超过他,步履匆匆的朝前方跑去。看着他们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许承朗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一股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心里猛地一沉,迈步朝前跑去。 许承朗到了病房门口的时候,夏柯刚刚被推进和重症监护室相连的手术室,由于夏柯的状态,先前调查绑架案的警察也早已离开,只留了一个人留守。夏雪洲站在手术室外,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助理小心翼翼的扶着他,才不至晕倒在地。 夏雪洲看着一旁低声哭泣的妻子何珊,忍了又忍,终是出声斥道:“就知道哭!你现在哭有什么用?要不是你从小就一直娇惯她,她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何珊也并不辩解,只是兀自擦着眼泪,夏雪洲想起往日里自己对女儿百般疼宠的模样,终是忍不住长叹一声,坐到何珊身旁,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许承朗在他们的目光看过来的前一秒,下意识的退后几步,躲回了一旁的转角处。他甚至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躲,行动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仿佛夏雪洲夫妇只是看他一眼,就能让他痛苦不已。 他静静的靠在拐角处,何珊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长长的走廊里,除了何珊偶尔的啜泣声,几乎安静的不似有人存在。 外面依旧下着雪,但午后却又有阳光穿过走廊里的玻璃窗,安安静静的照耀在许承朗身上,窗上的冰花也渐渐有了融化的迹象。许承朗突然想起小时候夏柯闷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大雪问他:“承朗,打雪仗是不是特别好玩?” 许承朗已经不记得对于这个问题,自己给出的究竟是怎样的答案,因为当时在同样年幼的他看来,夏柯的问题让他觉得困难到……近乎荒谬。就像夏柯无法想象在风雪间肆意欢闹的孩子的欢乐,同样自小身强体健的许承朗,也不能理解日复一日只能仰望温室外风景的脆弱花朵。 但他却仍然一直长久的陪伴她。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大门打开的声音,许多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低低说话的声音,似乎顷刻之间全部爆发出来。许承朗还来不及走出去,何珊突然爆发出来的大哭声便让他僵在了原地。 沈锐身上的无菌手术衣几乎被汗水浸湿了,他在那对夫妻的哭泣声中有些疲惫的向前走去,转角处许承朗僵立的身影让他有些意外,许承朗对他的经过却似乎恍若未觉,事实上他现在对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失去了知觉,只是下意识的,逃离了走廊里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林微澄找到许承朗的时候,他正在花园的台阶上,看着眼前的雪景出神。林微澄撑着伞走到他身边,帮他挡住了飘落的雪花,许承朗抬头看了看头顶上多出来的那把红色的伞,目光落到林微澄身上,林微澄才发现他微红的双眼。 直到许承朗重新看向前方,林微澄才从前一刻因他的眼神受到的震动中回过神。 即使夏柯是今天所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许承朗依然有哀悼他友谊的权利。 “我……遇见了沈锐,都知道了。”林微澄想要安慰他些什么,可是开口时才发现有多么的艰难,“雪地里太凉……你起来吧……” 许承朗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你和你的家人、安安姐、我哥,甚至我的父母,每一个人都有责怪夏柯的权利,我却没有。”许承朗的声音暗哑,言语间却还带着隐约哽咽的笑声,“她或玩笑或认真的,说过无数次喜欢我,我却以为她只是不常出门,认识的朋友不多,只当那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时分不清什么是友情和爱情……” “我以为我一直对她好,其实反而是在害她。” “她一直走到今天,是我一手造成的。” 许承朗低下头,眼泪一颗一颗的掉落在雪地上。 林微澄静静的听他说着和夏柯的过往,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心里不曾因许承朗起过任何一丝波澜,可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渐渐的,她的眼角也不知不觉湿润起来。 许承朗却并没有看她。 许承朗伸出手去,几片雪花落在他手上,不过一个瞬间便融化成了水迹。他收回依旧紧握成拳的手,强忍着不去看身后林微澄的脸。 第36节 “澄澄,对不起。” 对不起她什么,他没有说出口,林微澄却懂了。 他依旧爱她,可是他的这份爱,从今天起便多了一份他和她谁都承担不起的沉重——那是夏柯的一条命。 即使夏柯只是电影里恶毒阴狠的女配角,可这个女配角过早的结束了一切,所以这场电影,再也演不下去了。 林微澄轻轻把伞放到许承朗身边,转身离开。可在她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眼泪却终于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许承则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睁开眼睛,眼前有些刺眼的灯光让他下意识的想抬手去挡,与此同时,坐在他床边刚刚睡着的童唯安察觉到动静,睡眼朦胧的坐直了身子看他,几秒钟之后,才彻底清醒过来:“你醒了?” “安安?” 许承则看着面前的童唯安,她的状态并不好,极为疲惫的模样,由于刚刚趴伏在床边入睡,长发有些许的凌乱,白皙的脸上被印出了几道微红的压痕,和从前的精致模样相去甚远。 许承则隐隐有些想笑,可那些笑意因为心底突如其来的微微酸涩而僵在唇角。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再说话,静静看着彼此,目光悠远而安宁。 敲门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两个护士推了治疗车进来换药,童唯安将轮椅往后退了些,静静的看着护士解开许承则手臂上的纱布给创面消毒、重新抹了药膏。 许承则对手臂上的疼痛恍若未觉,但看着童唯安有些苍白的脸,忍不住出声安抚道:“不疼的,很快就换好了,你不要一直盯着看。” 即使病床上的许承则伤痕累累,但俊美的脸和温柔的声音,仍是让两个换药的小护士忍不住红了脸。 可他的眼里,只有对面坐在轮椅里那个神色有些恍惚的人。 童唯安想起许承朗之前的话,低低的声音里一时听不出情绪:“承朗说……手臂和额头可能会留疤。” 许承则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几道疤而已,对男人来说无所谓的。” 童唯安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他轻松的语气而有所好转,一直到护士们将他额间的药换完出门之后,她回过神,许承则已经靠坐在了床头,一言不发的看她。 “安安,你当时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真的逃不出来,该怎么办?” 童唯安发现,即使在最后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她也不曾认真想过如果真的会死,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与之相反,她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能有幸成活,该怎样去面对许承则。 如今所有的奢望都成了真,她反而只想着退缩。 许承则似乎察觉的到她内心的波动,声音低沉和缓:“我一直在想,我欠了你那么多,安安,可你还没有给我机会去弥补。” “自从知道真相以后,我甚至恨不得自己从不曾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因为我的愚蠢,你伤了腿,失去了孩子,在国外几年都不敢回来……如果只要付出代价这所有的一切就可以重新选择,那我宁肯死在这场爆炸里。”许承则的声音中有几分难以抑制的颤抖,“可那时候我竟然真的在怕——即使和你死在一起仍然让我觉得幸福,可是我还没有得到你的原谅,我甚至除了对不起之外,在重逢后还没有好好对你说过一句我爱你。” 童唯安低着头,死死咬住下唇,一言不发。 许承则下了床,走到她的轮椅前,用裹了纱布的手轻轻捧起她的脸。 童唯安早已泪流满面。 “老天让我们都能平安的活了下来。我更没有想到,我醒过来之后第一眼就能见到你。所以安安,这是不是说明……”许承则红着眼,一字一句的问她,“我……还有机会用我的后半生来弥补我对你造成的那些伤害?” “你可以怨我恨我,无论你需要多久去淡忘那些过去,我都会给你时间。但是安安,能不能……请你,留在我身边?”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几乎用尽了许承则全身的力气,他说完之后静静的看着童唯安,仿佛等待审判的罪犯,等待着自己即将到来的无罪宣判,抑或是……死刑。 过往的一切宛如走马灯一样在童唯安眼前不停的轮转,她的心空落落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 直到最后被许承则拥进怀里之时,她的心中依旧茫然而无措,仿佛一直悬在半空的心如今有了港湾停靠之后终于踏实了一些,却又似乎因为对于过往的执念就此搁置而对自己都一起责怪起来。 许承则轻轻吻去童唯安眼角的泪水,声音中亦有着明显的哽咽:“不哭了安安,都会好起来的。” 童唯安终于伸手抱住许承则,泣不成声。 阿则,一个人的爱和恨都需要耗费太多的力气,我真的太累了。 许承则察觉的到童唯安的颤抖,不顾手臂上的疼痛,抱紧她,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 童唯安坐在病床上,一面看着林微澄帮她收拾东西,一面指挥道:“那边还有件大衣,别忘了收起来。” 坐在沙发里的童玉看了半晌,放下手中的茶杯:“除了她那些书,其他的都不要了。”说着,忍不住皱起眉头,“时间不长,都进了几次医院了?” 童唯安知道童玉向来忌讳这些,也不多说什么,林微澄却难免抱怨起来:“如果不是安安姐你怪癖多,不肯轻易让人碰你的东西,我早就喊护工来了。现在你们两个一起指挥,最后受累的还不是我一个人?” 童唯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这些日子没有课,又没有约会,不支使你还要支使谁?” 林微澄因她的调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知道你现在情场得意,也不用这么刺激单身狗。” 童玉对两人的谈笑却并未如往常般神色愉悦,事实上自从出事以来,童玉的心情就一直如同被乌云遮蔽,没有一刻可以真正的轻松过。 童唯安窥见她眼底的疲惫,想要安慰,却又知道换来的会是什么,所以干脆闭口不言。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走上了正轨,她和许承则恢复了关系,林微澄也似乎彻底和许承朗划清了界限,姑姑和姑父也因为和远达集团之间的握手言和而不至继续忧心。 可似乎并没有人真正的开心。 远达集团和林氏集团的恩怨纠葛似乎也一夕之间消失无踪,外人们尚且来不及惊愕,就已经接受了两家公司握手言和的事实。如同商业间谍事件爆发时的突兀,随着林氏少东的林景迟遭遇意外,远达集团悄无声息的撤销了对于他侵犯商业秘密罪的指控。人们只看到远达集团提交的书面证据不足以及损失不足以立案的结果,至于真相究竟是怎样,已经没有人再去关心。 似乎所有的坎坷与波澜都不再存在了,所有人的生活平静的就像是那些痛苦和不堪从来没有发生过。 只除了……林景迟依旧没有醒来。 许承则进门的时候,林微澄已经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正坐在一旁休息。许承则头上依旧裹着纱布,不过精神倒好,进来之后礼貌的朝童玉打招呼:“姑姑。” 自从他和童唯安和好之后,对于童玉的称呼便也跟着改了口,但童玉心中虽然也对他救了童唯安林微澄姐妹有所感激,但想到他曾经对侄女的伤害,心中依旧愤懑难平。 童玉几不可见的答应了一声,对于他的到来,神色间依旧淡淡的,童唯安默默的看着两个人的脸色,蜷在床上一言不发。 童玉率先站起身来,打破室内略略尴尬的气氛:“我去那边看看。” 见她出门,林微澄也忙不迭的跟了过去:“承则哥你先坐,我也过去看看。” “那边”,指的自然是林景迟的病房。 许承则在童唯安的病床边坐下,展臂将她抱进怀里:“今天去了趟公司,所以过来晚了。” “可你伤都还没好。”童唯安窝在他怀里,耳边是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她的心里只觉得平静。 他双手的伤并不严重,去掉纱布之后,如今只有些清浅的痕迹,但童唯安知道他手腕以上的部位依旧缠着纱布,还不知究竟多久才会痊愈。 “冬天伤口原本就好的慢一点,过些日子就好了。”许承则的话里满是安抚的意味,“公司有些要紧事处理,而且……我想早一点筹备我们的婚礼。” 童唯安愣了愣,忍不住笑道:“可是许先生,你还没有求婚。” 许承则也笑起来:“你想要什么样的求婚方式,鲜花,烟火,钻戒,再加上单膝跪地?” 童唯安想象着他说的那些画面,几乎笑出声来:“算了,都不要。” 许承则握着童唯安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抱怨”道:“你大嫂似乎格外热衷于刁难我,我选的钻戒款式,她要么觉得钻石太小太寒酸,要么嫌弃钻石太大俗不可耐。” 童唯安微微闭上眼:“那你检讨你自己了吗?” 许承则的笑意里满是柔和:“嗯,我一直在检讨。” 两个人在病床上相拥着,就像曾经在一起时一样,说着些没营养的对话,却颇有些乐在其中的意味。许承则听着童唯安轻松的笑声,自从和好以来心中一直有的隐约的忧虑,此时也渐渐淡去了一些。 两个人的婚事自从和好之后,就这么紧锣密鼓的开始筹划起来。 许家上上下下都对此极为重视,也因为林家尚没有完全走出林景迟意外的低迷气氛,而几乎将所有细节都一手包揽了下来。童玉虽然依旧不豫,但终究没有再反对,只是仍是把大部分心思放在林景迟身上,并没有过多的操持童唯安的婚事。而因林景迟而回国的林语迟夫妻自然能理解童玉的心情,反倒对于童唯安的婚礼格外重视起来。 夜色渐深,当班的护士查完最后一间病房出门的时候,迎面险些撞上要进来的人,她因对方有些冒失的举动皱起眉头,却在看清对方的脸时有些微的错愕:“你是……” 面前的漂亮女人眼熟的很,她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回到护士站后无意瞥见桌上不知谁留下的一本财经杂志,封面上的人让她不禁恍然大悟:刚刚自己撞到的,不就是下个月就要嫁入豪门的那位? 最近的财经杂志似乎比娱乐杂志还要热闹,不仅因为远达集团那位青年总裁有着一张不逊于娱乐圈男星的脸,更因为他的结婚对象和林氏集团千丝万缕的联系,使得这场婚礼迅速成为了整个a市茶余饭后的话题。 童玉为林景迟聘请的高级护工已经被童唯安打发了出去,她走到林景迟病床前,眼前的林景迟躺在病床上,如果不是他胸前尚因呼吸而起伏,软管中的药水依旧在流动,童唯安觉得自己甚至会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林景迟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只是那些都并不是多么愉快的记忆,所以她已经无意再去回忆林景迟曾经的样子。长久以来的互相折磨让她在面对林景迟的时候早已没有了任何柔软情绪,甚至她对林景迟的恶意大概还能体现在,哪怕林微澄告诉她,医生说多和他说说话也许会对他的早日苏醒有帮助时,她都忍不住对这种只有言情剧里才会出现的桥段嗤之以鼻。 可她却依旧出现在了这里。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原因,但她却知道,如果她不来这一趟,自己的心结终究不可能完全解开,甚至连许承则,都不会觉得轻松。 只是童唯安走进病房之后却发现,也许自己对于病床上这个人,也并没有到完全无话可说的地步。 “二哥。” 童唯安在病床前坐下,声音平淡的和他“打招呼”,林景迟的脸比之前瘦削了一些,但脸色倒好,并不如她想象中的苍白。 “我要结婚了,”她停顿片刻,补充道,“和许承则。” “如果你现在醒着,大概以你的性格……也不会去参加我的婚礼吧。”童唯安想着林景迟往日的阴鸷模样,忍不住喟叹出声,“似乎从我刚刚认识你那时候起,你就是这个样子,你那时候明明一直对我好,可我潜意识里还是会觉得怕你。” “现在想想,我们关系最好的时候,竟然是你开始破坏我和阿则的时候。可我那时候傻,只觉得你似乎不像以前那么阴沉了,变得更像是一个……开明又成熟的哥哥。”童唯安笑起来,“却没想到你能把我害得那么惨。” “二哥,其实很多时候我也是极其自私的,我的腿,我的孩子,我不忍心恨阿则,所以就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你了身上。所以我即使知道车祸只是个意外,却没办法不恨你。” “所以这些年来,不只是你对不起我。我知道很多时候你都想要对我好,是我一次次拿那些恨意去逼你,逼你伤害我,也逼我自己更恨你,所以我们才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在你真心实意的为眼前那个失去父母的孤儿难过的时候,在你对那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表妹示好的时候,她对你,从来都不够好。” “二哥,我原谅现在的你了,如果你能醒过来,也希望你能原谅曾经的我。” 童唯安静静的看了林景迟片刻,在眼泪掉下来的那一瞬间,转身离开。所以她并没有发现,病床上林景迟眼角滑落下来的那滴眼泪。 童唯安轻轻关上房门向前走去,走廊里一直安静等待的男人见她走过来,原本淡漠的脸上隐约露出几分温柔的笑意,朝她轻轻张开手臂。童唯安静静凝视他片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终于快步走了过去,扑进了他怀里。 (正文完)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