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对方辩友》 第1节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亲爱的对方辩友 作者:君约 文案: 程杳在知乎上提问: 吃素很久了,可是有一块肉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要不要捞到碗里? 一共367个回答。按投票排序—— 原谅我一生放荡不羁爱吃肉:捞。 专业打脸王:题主,看到我的勺子伸过来了吗? 我是一颗卤蛋:题主请慎重。你如果捞了又嫌腻不想吃,你让那块肉情何以堪? ……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主角:程杳,陈觅言 ┃ 配角:路许,俞美樱 ================== 重遇 绵延四天的雨息了。天空霾色难褪。五月初起,这种鬼天气就成为c市常态。 陈觅言从十梦大厦出来,看了一眼腕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他皱眉摸出手机,果然在收件箱里翻到两条乐菱的信息。 “哥,别忘了我的大事。地点:盛元广场木棉餐厅,左边临窗第六个餐位。”时间是14:37。 “那女人要进来了,她比我高!你快来!快!”这一条是十分钟前来的。 陈觅盯着手机屏幕觑了一瞬,不再耽搁,开车压着限速线赶去盛元广场。 木棉餐厅在凯德购物中心的一层,临窗的餐位视野极好,窗外便是广场上的花样喷泉。 陈觅言侧首往左手边看,一眼看见乐菱。 乐菱坐在软绒沙发上,微抬下巴,以骄矜睥睨的姿态睨着对面的人—— 程杳,一个大她八岁的老女人。 更确切地说,是插足于她和男友沈潮之间的小三。 “这年头,小三成群结对,贱人前赴后继,你想日出东方唯你不败,请遵照姐的配置标准修炼——演技精、双商高、耐性足!” 这是乐菱在天涯发帖求助时,一个和她有过相似遭遇且成功打败小三、夺回真爱的前辈放出的豪言。 十九岁的乐菱正在读大一,她跟沈潮在一起刚满五个月,在斗小三这事上完全是个技生的新手。而眼前这个小三不仅比她年纪大,还是博美时尚的创作总监,她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女人必然是一只职场兼情场白骨精。 否则沈潮怎么能在她身上丢了魂? 乐菱深知自己演技不足、双商一般、耐性欠费,因此虚心好学,做足功课。她将所有回帖看完,制定完整的攻略,还使出缠人大法求了陈觅言暗中支援,一旦她落了下风,陈觅言再适时出现给她撑场子。 然而即便做足攻守双重准备,在见到程杳之前,乐菱还是紧张得老忘词,她很后悔没准备个微型提词器。 但是,没想到自从程杳走进来,与她打招呼,在她面前坐下后,一切忽然就不一样了。 乐菱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她感觉小三完全被她镇住了。 如今,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明显占了上风,智斗小三之战渐入佳境,已经不用指望陈觅言快点开完会赶来做她坚强的后盾。 乐菱估摸着应该很快就可以收尾,但她不敢掉以轻心,反倒越发全神贯注,并没有注意到陈觅言已经进了餐厅,在离她们不远的餐位上坐下。 从陈觅言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乐菱对面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黑色薄毛衣,乌发过肩,发梢微卷。看背影偏瘦,和不算胖的乐菱坐在一块,很有几分单薄。 陈觅言的视线微微左移就看清乐菱的脸。小丫头做了头发,妆容精致,唇边带笑,抹了唇彩的嘴一张一合。 她在对那个女人说她和沈潮交往的甜蜜桥段,姿态难得的温柔恬静。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陈觅言不由失笑。果然还是个没长大的丫头,演宫斗剧呢。 乐菱的声音不高不低,偶尔能有清晰的几句传过来。但是,也只有乐菱的声音而已。陈觅言始终没有听到那个小三开口说话。 乐菱说到最后嘴巴有些干了,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又看向对面的女人。 似乎对她的突然止口不甚习惯,程杳眼睫动了一下,望过来的目光干净温淡,看不出温度,没有嫉妒,没有憎恨,甚至没有明显的波澜。但她就这么笔直地望着,让乐菱不由一愣。在这一瞬间,乐菱觉得这女人似乎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讶然过后,乐菱心中把握又多了两成。没想到这只白骨精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难对付啊。也对,想必任何女人听到沈潮为她做过的那些浪漫事都会深受触动,知难而退吧。 何况是个奔三的老女人。 乐菱想或许这女人的心已经碎成渣渣了,所以嫉妒不嫉妒也就没所谓了。既然如此,那就不浪费时间,速战速决! 这么想着,她吸口气,看着程杳,“程小姐,我说了这么多,你别嫌我啰嗦啊,其实我男朋友那个人有个坏毛病,他就是太好心肠了,待人体贴,有时就容易让人误会,其实吧,他就是……” “程总监——” 突然的一声急喊打断一切,引得周遭就餐顾客纷纷侧目。 陈觅言也怔了一下,一偏头就看到一个男人快步跑过。 乐菱望见突然出现的男人,瞬间呆住,紧接着慌忙起身,没说出口的话噎在喉里,“沈、沈潮……” 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先前在程杳面前的淡定荡然无存。 在沈潮面前,乐菱手足无措、心虚气短。她觉得自己很没种,明明是沈潮欺骗了她,明明劈腿的那个人是他…… 心慌意乱间,沈潮已跑到近前,却不看她,一双眼粘到程杳身上,忙不迭解释,“程总监,你不要误会,这是我同系的学妹,我跟她之间并没有什么!” 乐菱被这话砸得脸发白,不敢相信地瞠着水眸,“沈潮,你再说一遍!” 她声音抬高,尾音打着颤,引来更多人注目议论,餐厅服务生在不远处顿足,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沈潮面露无奈,“乐学妹,我早就拒绝你了,你何必纠缠!”说罢,侧目瞥程杳的神色,见她蹙眉,他一凛,恨不能上前给乐菱一巴掌。 乐菱气极,忍无可忍,扬手就要去扇沈潮那张俊脸。但刚出手,手腕就被沈潮捏住。 “乐学妹,你别闹了!”沈潮语气严厉,瞪着乐菱,心中有些后悔和这个没脑子的丫头牵扯。 他正欲丢开乐菱,眼前突然晃过一个黑色身影,下一秒他手臂一紧。 陈觅言丝毫没有留情,捉住沈潮的手一把推开,沈潮吃痛。 “哥!” 看到陈觅言,乐菱十分委屈,眼睛红了。 陈觅言没说话,神情严肃,正要拉乐菱走,背后沈潮微急的声音喊道,“程总监,撞到你了?” 沈潮被陈觅言推开时往后跌了一下,手肘撞到程杳右肩。程杳疼得皱了脸,突然就有些气躁。 “沈潮,”程杳站起身,长发在柔和的灯光下晃了晃,陈觅言就在这时转身,程杳嗓音温和,一字一字徐缓地滑进他的耳,“明天十点到财务部领你的实习工资。” 一瞬间,沈潮僵住。 陈觅言也僵住。 程杳没给沈潮说话的时间,视线转个弯,笔直看向乐菱。 “别哭了,让他滚吧。” —— 程杳走后,沈潮紧追出门。 陈觅言陡然回神。 “在这等着。”他对乐菱说完话就走了。 乐菱伏在桌上呜呜地哭。 走出门后,陈觅言一眼就找到程杳的身影,她在喷泉旁边被沈潮拦着,沈潮神情焦急地跟她解释着什么,但程杳很厌烦,推开沈潮的手往前走。沈潮不罢休,仍追着她。 天色更阴沉了,像要下雨。广场上人很少,个个行色匆匆。 陈觅言很快走过去,拉着沈潮给了他一拳。沈潮被打懵了,跌到地上。 “滚。” 陈觅言的声音很低,但沈潮和程杳都听清了,沈潮很愤怒地瞪着陈觅言,起身要打他,但他不是陈觅言的对手,刚从地上起来,就被陈觅言揪着领子搡远了。 有行人朝这边看过来。沈潮有点狼狈,怒视陈觅言一眼,又瞅瞅程杳,见她面无表情,他悻悻地走了。 陈觅言回过身,程杳正在看他。程杳的眼睛很亮,她看人时很认真,不会让人觉得敷衍、潦草。 陈觅言心口窒了一下。 第一次见到程杳时,她也是这么看着他。在人满为患的c大模拟法庭,程杳的眼神炙热专注,像有太阳在她眼睛里,很耀眼。 所以陈觅言晃了神,连她的攻辩问题都没有听清,只记得她喊他“亲爱的对方辩友”时,那声音清脆好听,鹂鸟一样。 那时,陈觅言没满十八岁,还是毛头小子的年纪。但陈觅言却不是毛头小子的性子。他严谨、冷静、理智,是众人口中的“逻辑怪”,才上大一就轻松跻身经管学院风云四辩,碾压无数前辈辩手。可是这样的他出人意料地在辩论场上走了神。 那场冠亚争夺赛,经管学院败给了文学院,最佳辩手是程杳。 陈觅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起那么久远的事。也许是猝不及防的重遇太令人震惊。 第2节 程杳变了许多,但他轻易就认出她。没有一丝不确定。 他走过去。 程杳目光抬起,看着面前比她高很多的男人,笑了笑说:“你也要打我么?” 陈觅言一滞。 程杳嘴边的笑很快消失:“我对比我小的男人不感兴趣,我并没有抢你妹妹的男人。至于沈潮……” 她扯了扯唇说,“其实他对我也没兴趣。” 陈觅言又是一愣,听到程杳说:“他只是想被留用。” 程杳话音落下,陈觅言怔怔的,没什么反应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明显有些奇怪,但程杳很懒,没兴致深究,只说:“我觉得我的解释够了。”说完,也不管他,扭头就走。 陈觅言在原地站了一会,回过神后匆忙追过去,十分冒昧地捉住她的手。 手腕上一紧,陌生的温度贴上,程杳觉得烫人,心口又躁起来。她扭头瞪着陈觅言,眼睛里有火,“真想动手?” 程杳的皮肤很白,在没有阳光的阴天也白得明显,但她动了气,血液涌动,脸就红了。不只脸,连眼睛也有点发红。 陈觅言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又愣了。 程杳突然冷笑,笑完后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猛推了一把。 “滚开。” 陈觅言一个趔趄,手里空了,他呆站着,终于意识到程杳不认得他了。 师姐 就在陈觅言发愣的时候,程杳走了。 他看到她到路边拦住一辆计程车,单薄的身体钻进去,暗红色的计程车很快在视野里消失。 陈觅言紧抿着唇,默默在广场站了近十分钟。 等他回到餐厅,乐菱已经哭完了。她的眼睛还是红的,有些肿,脸上的妆花了,很狼狈。 看到陈觅言,陆菱吸了吸鼻子:“哥,让你看笑话了,真对不住。” 陈觅言揉揉她的头,低声说:“去洗把脸,我们在这吃晚饭。” 乐菱收拾好从洗手间出来,陈觅言已经点好餐。饭吃到中间,陈觅言说:“以后不要再跟那人牵扯。” 乐菱手一顿,然后嗯了一声。 陈觅言犹豫一会,又说:“她不是小三,应该是沈潮想利用她。” 乐菱抬起头,有些惊讶。想了想,似乎明白了,很气愤:“真是个人渣,我瞎了眼才喜欢他。” 陈觅言没有应声,过了几秒钟,缓声问:“沈潮在博美旗下哪个公司实习?” “就是博美时尚啊,他们不是一个月前搬到你们那个大厦去了?”乐菱闷闷道,说完她想起了什么,“对哦,我忘了你外派半年了。” “听她那话,沈潮应该留不下了。” “他活该。”总算找到了一件让人气顺的事。说起这个,乐菱想起程杳那女人。 “哥,你觉得那小三……不,那程总监怎么样?” 陈觅言正低头划牛排,听她这么问,手颤了一下,刀叉碰到一起,发出脆脆的声音,有些刺耳。 “什么怎么样?”他没有抬头,定定看着牛排,眼睛却深了。 乐菱说:“我觉得她是个好人。” 陈觅言愣了下,抬眸望过来,漆黑的眼睛很亮:“我也这么想。” —— 程杳没有回公司,叫司机直接把她送到明庭苑。 明庭苑是程杳的住处,她搬到这里三个月。确切地说,她回到c市三个月。c市并不是程杳的家乡,但她本科是在c大读的,虽然她脑子坏了,记性差了,但对这座生活过四年的城市多少还有一丝熟悉感。 程杳的公寓不大,六十平的一居室,屋子里是灰白色调的,家具不多,看起来空落冷清。 程杳进屋后给助理张月打了个电话,放下电话后就看见外头下起雨,落地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她走过去站了一会,然后将窗帘拉上。 这时,有人打电话过来。 程杳接起来,听到俞美樱的声音。 “程杳,你在哪?!”俞美樱的嗓子很大,程杳听得耳朵痛,飞快地将手机拿远。 “在家。”程杳答着。 “卧槽!”俞美樱在电话那头爆起来,“程杳,你丫又放我鸽子!” 程杳皱眉,过了一会说:“我忘了,对不起。” “你记的便笺呢?”俞美樱叹口气,语中的无奈隔着长长的电话线也能听出来。 程杳拿着电话走到沙发边,从手包里摸出棕色的小本子,翻开看了看,告诉俞美樱:“本子上没有,大概是记漏了。” 说完,她听到电话那头俞美樱又叹了一口气。 “程杳,我给你买的东西你还在吃吗?”俞美樱问。 程杳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应着:“嗯,在吃。” 俞美樱没话说了,程杳听到她在那边嘟囔,“怎么就没有进步呢……” 程杳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她觉得还是闭嘴吧。 挂了电话,程杳拿出笔,开始回翻短信和邮箱,大约花了十分钟将明天要做的事一项项记到本子上,然后将本子装好。 这是程杳的习惯。这样,她只要记着一件事就好。但是难免有疏漏的时候,比如今天她就爽了俞美樱的约。 还好是俞美樱,不是别人。 程杳有些庆幸。她知道俞美樱总是会原谅她的。 六点半,程杳开始吃晚饭。说是晚饭,其实就是两块切片面包。程杳知道要是俞美樱在,一定会从她手上夺下来直接扔到垃圾桶里。 可是今天俞美樱不在,所以程杳安安心心吃完面包,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咖慢慢喝掉。 喂饱了自己,程杳洗了个澡,换了睡衣后窝到沙发上工作。 程杳是博美时尚创意部的,以前在香港,她只管文案,但到c市这个分公司后顶了创作总监的缺,所以现在文案和美术这两块都归她。 程杳不喜欢管人,她只喜欢胡思乱想做做文案混口饭吃,之所以接下这个位子,纯粹是被林颂声忽悠了。但现在程杳还不知道林颂声给她下了套子,她以为再坚持三个月林颂声就能安排人来接替她。 程杳把五个组长交过来的案子全部看完后,已经快十点了。 她合上电脑洗漱完就进了卧室,裹着薄毯子睡着了。 卧室的灯亮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程杳去崇安路见daisy品牌时装的负责人,谈完案子之后才去公司。到十梦大厦时,已经十一点半。她坐西区的电梯到十二层,一进工作室,助理张月就过来说沈潮在公司等她一上午了。 程杳听完就皱了眉。 张月注意到了,问:“总监要不要见他?要不,我叫保安员赶他走?” 程杳点头:“赶吧。” 张月应声去打电话了。 程杳没再管这事,径自去办公室拿了一沓材料到十一层走了一趟,跟客户部的负责人谈完之后就到了午饭时间。 程杳不喜欢吃饭。确切地说,她不喜欢吃东西,不管吃的是什么。不过,即使不喜欢,大多数时候她还是跟别人一样到点进食,因为胃里需要装东西。 俞美樱说,“口腹之欲”在程杳这里只有“腹”,没有“口”。这话对极了。程杳很无奈,却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十梦大厦下面就有吃饭的地方,中西餐厅、咖啡吧排了一长排。 程杳去了最常去的那家drame shop,要了一盘沙拉和一杯咖啡。 程杳很爱咖啡,每天都要喝很多,几乎当成生命之水。她喝不出味道,但能闻到咖啡的香气,很浓郁。自从戒酒后,她就改喝这东西,一喝就是五年,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想念酒的辛辣刺激感了。 一杯咖啡很快见了底,程杳意兴阑珊地扒拉着沙拉,一顿午饭无滋无味地吃了半个小时。 十二点四十五分,程杳吃完,喊了侍应结账。然后她摸出小本子,看过下午的日程就拿着手包离开餐位。但她走了两步就顿住。 不远处,一个挺拔英俊的年轻男人站在那里看着她。 程杳一瞬间很想像俞美樱一样吼一声“卧槽”。 这男人真他妈执着! 程杳回想了一下昨天的事,她记得昨天解释得足够清楚,实在不懂这男人为什么阴魂不散。是不是非要替他妹妹打她一顿才罢休? 这样想着,程杳又窜气了。她一窜气,心口就闷,闷得想砸东西想吼叫想骂人。 但这是公共场合,她得忍。 得忍。 程杳压着火,睨了陈觅言一眼,没搭理他。她从他身边走过时,陈觅言转身跟着她出了门。 程杳知道他在后头,但她没回头,没事人一样往回走。 陈觅言紧跟在后,步伐不疾不徐,走了一小段路,他突然朝着前面纤瘦的背影喊:“程师姐。” 程杳一怔,停下脚步,回首看他。 陈觅言走近,清黑的眼与她相视,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光。 晴朗的天气,有薄淡的阳光,程杳迎着光,微眯着眼,睫毛颤了颤,很黑很长。她的脸很干净,没有化妆,白得晃人眼。 她的声音里全是讶异:“你喊我?” 陈觅言没点头,低目看了她一会,说:“我是陈觅言,c大05级经管学院陈觅言。” 他的声音有些低,像怕她听不清似的,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晰缓慢。 “陈……觅言?”程杳皱眉,脑子里有点印象,却不清晰,清秀的脸上露出毫不作伪的迷惘。 陈觅言双肩一震。 第3节 他看出来了,程杳不是认不出他现在的样子,她是忘了他陈觅言这个人。 这实在有些打击人。 陈觅言攥紧了手,默不作声,程杳想了快一分钟,总算在脑子里摸出些影子,“……校辩队的?” 陈觅言眼睛微微一亮,似乎得到了安慰,对她笑了:“对。” 他声音温朗,深黑的眼清亮纯净,态度很友好。这让程杳莫名感到轻松,脸上的困惑和惊讶悉数退去,她朝他看了看,说:“你好像变了。”跟她刚刚努力回想出来的零星片段里的样子不太像了,不过都挺好看的。她依稀记得那时在c大陈觅言好像挺招女生喜欢的。 “你也变了。”陈觅言深眸熠熠,“好久不见,师姐什么时候来c市了?” “才来不久。”程杳想起什么,表示歉意,“昨天的事……抱歉,我态度不好。” “不,”陈觅言也想起昨天,认真道,“是我表妹的事连累你,对不起。” “原来她是你表妹。”程杳笑笑,“真是巧。” 陈觅言也笑,眉眼生辉,“是啊,很巧。”稍稍一顿,他指着前面的十梦大厦说,“我也在那里工作,和你一栋楼。” 程杳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望向不远处,有些意外,“哪个公司?” “启程国际。 程杳“哦”一声,皱眉想了想,模糊地记得他当年学的好像是工管。正想着,听到陈觅言的声音,“师姐……回c市之前一直在英国吗?” 程杳摇头,“不,这三年我在香港。” “是么?”陈觅言的声音低下去。 迟疑几秒,他弯唇笑了笑,语气随意地问道,“那师姐结婚了吗?” 记忆 陈觅言的话让程杳一愣,她清淡的表情僵了一下,转瞬又恢复成平静的样子。 “没有啊,我一个人。”她笑笑说。 “哦。”陈觅言面色平静,也低头淡笑了一下,似乎为问出这个问题感到些许尴尬,程杳也笑,“没看出你也有八卦细胞。” “不是八卦,”陈觅言手指摩挲着掌中黏腻的汗,“那时在c大听很多人说过,似乎那是师姐当时的计划,我以为你一毕业就……” 陈觅言没有说下去,但后面的话程杳心中了然。她偏头看着路上人来人往,心中寡淡得跟舌头一样没滋没味。“是么?”她说,“我不记得了。” 她的声音很平,没有任何起伏,陈觅言无法判断她说起这个话题时是什么心情。 “程师姐。” 程杳移回目光,有些晃神,“嗯?” “很高兴再见到你。”陈觅言微微一笑,脸容清隽。 程杳看了一眼他伸过来的手,干净、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程杳忽然有几分恍惚,残缺的记忆里一个模糊的片段逐渐清晰。 她终于记起是什么时候真正认识陈觅言的。 程杳大三那年,陈觅言来到c大。隔年四月校园辩论赛结束,校辩队的招新也完成得差不多了。第一次新老交流会,程杳也去了。 那是决赛后程杳第一次见到陈觅言。他是新生辩手中的翘楚,又有一副好皮相,上了几回辩论场,名字就在c大传开了,那年来参加校辩队招新面试的女生比往年多了一倍,c大辩手圈里称之为“陈觅言效应”。这样的人,程杳想不注意都难。 交流会在文睿楼西区顶层的小教室进行,程杳那天有考试,去得很晚,她从后门进去,在最后一排挑了个空位坐下,一抬头就看到站在讲台上的陈觅言,挺拔隽秀。他正在做自我介绍,身后的黑板上有三个潇洒利落的粉笔字:陈觅言。 那时的陈觅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风华正茂,眉眼年轻朝气,但他的性子却偏沉静,与那些聒噪活泼的男生比起来,无端地透出几分疏离感。 陈觅言的介绍很短,两句话就说完了。令程杳意外的是,他走下讲台后径自走到她身边的位子坐下了。程杳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桌子下放着一个黑色的包,显然,她来之前陈觅言就是坐在这里的。 陈觅言坐下后安安静静的,讲台上已经有下一位新生辩手上去讲话,程杳收回视线认真听着。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所有的新生辩手都介绍完了,这时校辩队领队宋少铭上去说了几句话,说到一半瞥见坐在下面的程杳,眼睛一亮:“啊,你们程杳师姐来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随着他的视线朝程杳看,程杳站起身,对众人颔首,又为自己迟到致歉,几个新入队的活跃师弟扬着嗓子朝她喊“程师姐”,安静的交流会突然热闹了,惯会调节气氛的宋少铭自然不会放过机会调侃,“你们几个小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面试时说得信誓旦旦,其实心里全一个鬼主意,都冲着你们程师姐来的吧?” 几个男生脸红了,其中一个胆大的用埋怨的口气道,“师兄,都是男同胞,不要戳我们轮胎嘛!” 话音一落,大家都笑起来,宋少铭望着已经坐下的程杳,眯眼笑道,“师兄是提醒你们不要搞错了目标,另外,作为男同胞,我有责任告知你们一个事实——你们程师姐早就名花有主了,都死心吧!”说完这话,果然听见一片诧异和扼腕叹息之声,宋少铭安抚道,“依我看,你们正好化悲痛为力量,好好在广阔辩坛开疆拓土。” 众人又笑。 这个小插曲过后,交流会的气氛轻松不少,接下来就是自由交流的环节,新生辩手可以随意找前辈辩手交流,环节一开始,就有几个新生围过来,陈觅言却在这时从后门出去了,程杳忙着回答各种杂七杂八的问题,并没有注意他,等一拨人问完了离开后,才看见陈觅言进来。 程杳心猜他大概嫌吵,所以出去躲了一会。 陈觅言在座位上坐下,将自己的包从桌屉里拿出来。 程杳没再多想,也开始收拾东西,刚才宋少铭递来的一份新辩手名单被她夹到那本《文化概论》里。放好了东西,她起身要走,却听到声线清浅的低音:“程师姐。” 程杳一愣,偏头就看见陈觅言站在那里,垂着头看她,修长的手朝她伸出。 “我是陈觅言。”他将话说完。漆黑的眼里有淡淡的笑意,俊朗温和,程杳几乎要以为之前在这人身上看出的淡漠疏离感是她的错觉…… 这样的旧事突然如此清晰地回到脑子里,程杳极诧异,隐约觉得大概是俞美樱整的那些补脑的玩意儿有了效果。如果俞美樱知道,应该会觉得很安慰吧。 失神之中,陈觅言温醇的嗓音拽回了她。 “师姐?” “嗯,”程杳应了声,吸口气,温温道,“我要回公司了,你呢?” “我也是,一道走。” 两人并肩走到十梦大厦,刚进大厅,一个活力十足的声音就灌入耳朵—— “程杳,你他妈又不带电话!” 彪悍的话音还没落,说话的人已经旋风般席卷过来,对着被震痛耳朵的程杳一顿凶狠数落,“我的大小姐,老娘说了一百零八回了,不管做什么,第一要事就是记得带手机带手机带手机!”吼完一通,目光一移,瞥见站在程杳身边的陈觅言,眼睛顿时瞪圆了,比钛合金还要闪亮—— “程杳你他妈找男人啦?!” 程杳:“……” 陈觅言:“……” “啧,这帅哥成色不错啊,这脸蛋,这身材,妥妥的十分啊!”眉飞色舞的女人笑的灿烂至极。 程杳选择无视俞美樱的乱吠,对程觅言介绍道:“我表姐,俞美樱。” “你好,我是陈觅言。”陈觅言很礼貌地伸出手。 俞美樱毫不含糊地回握他,满目含笑,连声音都荡漾了,“啊,你跟我妹很配啊,那啥,别跟我客气,对我妹好点就行!” 陈觅言没接话,俊颊却有些泛红。 程杳头疼,知道俞美樱又犯老毛病了,扯了扯唇,“他是我师弟,c大的,路上碰到了。”解释完,对陈觅言投去抱歉的一瞥,希望他原谅俞美樱的抽风行径,陈觅言对她笑了一下,表示理解。 “哦,师弟啊。”俞美樱笑容一收,“啧”了一声,再看向陈觅言时一脸惋惜,像看着一块从程杳碗里掉出的肥肉似的,恨不能掸掸灰再丢回去。 程杳不着痕迹地白了她一眼,侧了下头对陈觅言说,“我们先上去了。” 陈觅言微怔了下,随即应声:“好。” 互道了声再见,两人分道,各乘东西区直梯回公司。 一进程杳办公室,俞美樱就炸开了,满怀热情地追问陈觅言的种种信息,可惜程杳对现在的陈觅言知之甚少,只用一句“无可奉告”封俞美樱的嘴。 俞美樱恨铁不成钢:“咱能有点追求不?那种品相的男人,你忍心就这么放过?!不怕天打五雷轰?! 程杳平静地接了杯水递给她,“口水全糊我脸上了,渴了吧?” “你丫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俞美樱愤怒地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利落的黑短发一甩,“为了你姐我的终身幸福,拜托你能不能稍微上点心?找个男人试试能有多难?” 程杳没有说话,安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淡寡无味的纯净水经过舌头流入喉腔,凉凉的,很舒服。 “你突然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个吧?”程杳一连灌了两口水。 俞美樱一愣,这才想起来找程杳的初衷。 见她忽然没话了,程杳有些意外,“怎么了? “也没什么。”俞美樱一屁股坐上面前的老板椅,左右转了两转,状似随意地说,“你最近注意点。” “注意什么?”程杳不解。 “钟云山的人好像又查过来了。”俞美樱皱起眉头,“连我妈家的煮饭阿姨前几天都被截问过。” 程杳心一沉,脸色变了,好半晌没有接话,俞美樱口气十分不满地说着“阴魂不散”之类的话,她默默听着,没有多说。 —— 接下daisy夏季时尚展的案子,程杳一连几天都很忙,这两天更是在公司加班到深夜,走时整栋大厦都不剩什么人了。十梦大厦分东西区,两区各有三部电梯,但晚上十点一过就都停运了,只有两区中间的公用电梯照常运行。 程杳进电梯时,看了下手机,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电梯行到六楼停了,门一开,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走进来。两人目光对上,同时愣了一下。 “是你啊。”程杳弯了弯唇,算是同他打了招呼。 陈觅言回过神,自知失神得太久了些,忙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敛起过于专注的目光。 “师姐怎么这么晚?”他低头轻咳一声,再抬目时眼里已无波无澜。 “加班。”程杳平平应了句,反问他,“你也忙?” “嗯。” 说话间电梯到了一层,程杳率先走出电梯,陈觅言也跟着出去了,一直随她走到大厦侧门口才想起原本是要直接去b1层停车场。 借着大厅的灯光,程杳站在台阶上朝小广场方向望了两眼,扭头跟身后的男人道别:“陈觅言,再见。” “师姐,”陈觅言突然两步走近,低声说,“我送你回去。”语落,似乎觉得有些唐突,往后退了半步,“我去下面取车,等我一下?”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我等一会,你先走。”程杳微微一笑,淡白的光落在她脸上,柔软清润。 她拒绝得很有理由,陈觅言一时不知说什么,喉咙滚了两下才发出声音,“太晚了不安全,我陪你等。” 话说完,程杳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俞美樱打来的。 程杳一接听,那头的俞美樱就连珠炮般地说清情况:“程杳你先别出公司,酒吧出了点乱子我去处理一下,你在办公室等着,我现在叫sam来接你。” “怎么了?” “小事,一个混蛋闹场子,我去揍他。” 程杳皱眉,“仲一临?” “除了他还有哪个混蛋这么不要脸?”电话那头俞美樱语气厌烦,显然是被仲一临气到了。 对于俞美樱和仲一临的恩怨情仇,程杳一向只旁观,不插手,不过知道闹事的是仲一临,她倒放心了,至少她知道那人不会真的对俞美樱怎么样。 第4节 “你去吧,不用麻烦sam,我自己回去。” 俞美樱却不放心:“叫你等着就等着,瞎废什么话。” “我说真的,”微微偏头,看到等在一旁的陈觅言,程杳默了一下,然后告诉俞美樱,“恰巧碰到陈觅言,他说送我。”说完,不顾电话那头俞美樱激动的吼叫,很快把电话按了。 见她讲完电话,陈觅言走过来,低头望她:“我送你? 程杳笑了笑:“麻烦了。” 疯子 陈觅言去取车时,程杳走过僻静的小广场,站在花坛边等他。 没过一会,一辆黑色路虎以极快的速度驶来,尖锐的摩擦声刚入耳,车子就在程杳面前停下。 程杳走过去,看到车子里出来的人,先是怔愣,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手摸进身侧的包里,指尖碰到一样东西,冰冷坚硬的触感让她瞬间平静下来。 —— 陈觅言很快从地下停车场开车出来,绕到大厦侧门的小广场,远远看到花坛边围着几个人。他眉心一跳,猛踩油门。 花坛边昏黄的路灯下,钟瀚捂着被刺伤的手腕,咬牙切齿:“程杳你就是个疯子,跟你妈一个样!” “我是啊,”程杳晃了晃手里血糊糊的刀,笑得很猖狂,“疯子杀人不用偿命的,你要试试吗?” “神经病!要不是我爸求我,你当我乐意找你?乐意接你回家?!”钟瀚啐了一声,暴怒地对他的助手和司机吼叫,“愣着干什么?还不送我去医院!” 两个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左一右扶他走。 程杳发着抖,把手中的刀砸出去,身上瞬间脱了力,声音隐在夜风里—— “都滚吧。” “师姐!”陈觅言一下车就看到程杳跌跪到地上,而刚才看到的几个人已经上车走了。他急跑过去,想要扶起程杳,意外间摸到她的右手,湿滑黏腻。 他低头一看,脸色骤变。 “你受伤了。”陈觅言脸冷了,“那些人是谁?他们伤了你?”边问边从西裤口袋里摸出手帕,按住她冒血的掌心。 程杳没有回答他,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嗓子有些哑:“我的刀……陈觅言,帮我捡一下我的刀。” “刀?” “在那里。”程杳指着前方。 陈觅言的视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把带血的水果刀。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程杳,然后过去将刀拾过来,却没有递给她。 “给我。”程杳仰头望着他。 “脏了。”陈觅言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精致小巧的绿柄水果刀,刀刃上还沾着猩红的血。他心里揪紧,望向程杳受伤的右手,藏青色的手帕被她弄掉了,血又冒出来。 “师姐,我们去医院。”他抹掉刀上的血迹,将刀放到西装口袋里,俯身要去抱程杳起来。 “给我。”程杳推开他的手臂,咬牙站起身,陈觅言伸手要扶她,程杳神情冷漠地避开,像看陌生人一样凝视着他的脸,“把刀还我。” —— 僵持了一会,那把刀最终还是回了程杳手里。 陈觅言一边开车,一边注意着程杳。程杳坐在副驾驶座上,右手裹着陈觅言的手帕,左手握着水果刀,她握得很用力,手臂微微颤抖。 车里的沉默已经持续了近十分钟。程杳始终没有看陈觅言一眼,似乎在他抢了她的刀之后,她紧张的神经就一直没有放松下来,对他的信任也完全没有了。 又或者,她对他原本就没有什么信任可言。 陈觅言想起重逢以来程杳的态度,挑不出不对,却又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差了点什么呢? 陈觅言不想再纠结下去,专心地把车开到前面的24小时药店。 车突然停下,程杳微惊了一下,本能地转头去看陈觅言。 陈觅言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低声说:“可以不去医院,但伤口必须要处理。”说完话他就下车了。 车里又安静下来,程杳的视线透过车窗,盯着陈觅言的背影望了一会。看到他推门进去了,程杳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水果刀,几秒之后,她从包里摸出刀鞘,装好之后塞回包里。 陈觅言很快就拎着一袋东西回来了。他注意到程杳手上的刀不见了,但并没有多问。 “手帕拿掉吧。”他低头打开袋子。 程杳拿掉沾满血的手帕,摊开手任他处理。 陈觅言熟练地替她清理伤口、消毒,抹消炎粉,最后用盐水纱布帮她包好伤口。他做这些事时动作细致温柔,程杳甚至没觉得有多疼,只看着陈觅言白皙修长的手拿着棉纱随意折腾了几下,素白的纱布已经在她的掌心绑了个小巧漂亮的结。 “好了。”他收好东西说:“这两天伤口不要碰水,”想了想,又说,“换药的事我可以……” “俞美樱会帮我。”程杳接过话,抬头对他说了声“谢谢”。 陈觅言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车重新启动。二十分钟后到了明庭苑,停在程杳住的23栋楼下。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再交流,车里的气氛莫名有些古怪,一直延续到此时。这会已经快到凌晨,小区楼下空落落的,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地立着,淡白的光线冷清得瘆人。 “今天谢谢你。” 程杳伸手开了车门,刚踏出一只脚,陈觅言忽然握住她的手肘。 程杳回头,陈觅言正看着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 “师姐,”陈觅的眉心拧着,沉默了一下才说出话,“明天早上有人送你吗?” 程杳轻轻一怔,就听陈觅言说道:“如果没有,我来接你。” 程杳惊讶地看了他一会,一时无言。 她的沉默却让陈觅言误会了。他松开捏在她肘部的手,低头解释:“……刚好顺路。” 程杳摇摇头。 “我只是伤了手,不是残了。”所以一个人行动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至于惨到无法自理的地步。 “不是因为……”陈觅言蹙眉,欲言又止,落在程杳身上的目光带了些若有若无的担忧。 程杳忽然就明白了。 不是因为手伤,而是因为今晚他目睹的事。 现在再想晚上发生的事,程杳的心情平静许多。 陈觅言默了几秒,说:“对不起,我无意刺探什么,只是……有点担心。” 程杳心腔里微微一烫。 过了一会儿,她轻吸一口气,把伸到车外的一条腿挪回来,关上车门。 “陈觅言,”她淡声唤他,声音里难得带了一丝不大能听出来的温柔,“他们伤不了我,不需要担心,我不怕他们。” “你的手伤了。”陈觅言指出与她言辞相悖的事实。 程杳哂然。“那是我自己伤的,意外。”她扯着嘴角说,“动作太快没收住,但对方更惨。” “对方是谁?他们要做什么?还会不会再找你?” 陈觅言看不下去她这样不在意的态度,沉声问出关键性问题。 但程杳却只回答最后一个:“应该不会来了。” 她回避得如此明显,陈觅言怎会感觉不到?他正要再问,后头有人突然开车过来,停车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车上走下来一个短发女人,一身黑色运动装,关车门的动作利落潇洒。 程杳隔着车窗看到那人,吓了一跳。 俞美樱怎么跑来了? 不及细想,她赶紧开门下车。 俞美樱原本没注意到这辆车里坐着程杳,所以看到程杳突然冒出来,她还愣了一下。但只有两秒而已。转瞬她就醒过神,大步踏过来,气势骇人。 “你怎么……”程杳一句话没问完,就被火气上头的俞美樱秒杀了。 “程杳,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俞美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在寂静的半夜格外具有爆炸力,程杳担心地看了一眼楼上,还好没有看到谁倒洗脚水下来。 跟在程杳身后的陈觅言也被这声音惊了一下。 “俞小姐……”陈觅言想解释一下情况,可是张了口才发现他根本不清楚情况是什么。 俞美樱难得没有瞟他这个满分帅哥,凌厉的目光只瞪着程杳,火气节节飙升:“我叫你注意点,不是叫你他妈拿刀跟人火拼!”俞美樱气得肝疼,吼得跟炸雷似的,“你是不是嫌你这辈子被毁得还不够彻底,想死呢还是后半辈子想在牢里过?!” 程杳沉默地听她吼。 陈觅言眼底有明显的震惊,完全插不上话。 俞美樱眼睛发红,深吸了口气,死盯着程杳:“程杳,你跟姐说句老实话,你脑子是不是有坑?” 程杳:“……” “我手伤了。”她抬起绑着纱布的右手,摊给俞美樱看。 这一看,俞美樱神情大变,一把抓着她的手腕:“这谁干的,谁他妈干的?钟瀚那个孽种敢对你动手?活腻了吧,老娘现在就去弄死他!” 眼见着她撸袖子要走,程杳忙拉住她。 “没错,他不敢对我动手,这是我自己不小心伤的,不严重,流了两滴血而已。” 俞美樱:“……” 程杳这团软棉花,她总是捏不住。刚才钟云山那老混蛋在电话里骂她把程杳带坏了,其实还真是冤枉了她。事实上,她管着程杳五六年了,到现在也没管好,她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啊。 俞美樱直想揍程杳一顿,把她脑子里的坑揍平了最好。可是程杳这副瘦兮兮的样子,恐怕连她一拳都受不住。 “真服了你。”俞美樱咬咬牙,咽下满腹郁气。 程杳笑了一下,松开手:“挺晚了,在我这儿过夜吗?” 俞美樱白了她一眼,瞥着陈觅言,后者面色严肃,正目光深沉地看着程杳。 俞美樱扯唇嗤了一声,说:“我脑子没坑,你难得带男人回来,我傻了才坏你好事。”说着转身就走,临上车前回过头对程杳放话,“账我明天跟你算,另外我已经约了封医生,你不见也得见。” 程杳的确想说“不见”,可是俞美樱不给她机会,关上车门就走了。 第5节 看着俞美樱的车从视野里消失,程杳的心情控制不住地烦躁起来。 陈觅言走近了问:“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见医生?” 程杳心烦气燥,扭头看他:“关你什么事?” 恶劣 话一出口,程杳就后悔了。她低下头,没去看陈觅言。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陈觅言的声音。 “对不起。” 他的语气有点僵硬,说完就转身去车里,就在程杳以为他要上车走了的时候,他又回来了,把手里拿的袋子递给程杳。那里面是他买的药水和纱布。 程杳一瞬间觉得自己恶劣得令人发指。 明明这些年里,她已经做惯了这样的人,冷感、寡淡、暴躁,情绪无常到难以自制,没有几个人能忍受这样糟糕的她。虽然已经自厌到极处,但以前除了俞美樱,她似乎从没在面对别人时有这么明显的感觉。 程杳伸手接过袋子,犹豫该说些什么时,陈觅言就那么走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冷清的路灯下,程杳叹了口气。 —— 陈觅言驱车沿着昭阳路往回走,回到住处已经过了凌晨一点钟,屋子里漆黑一片。他开了灯,在玄关处换鞋,一个圆乎乎的团状物奔过来,轻轻蹭他的脚踝。 竟然是一向嗜睡如命的robby。 陈觅言很惊讶,蹲下来摸摸它:“怎么还不睡?” robby “喵”了两声,转身就跑去睡觉了。 客厅里恢复了安静,陈觅言换好鞋,到沙发上坐了几分钟,然后打开电脑发了一封邮件才去洗澡。 临睡前,他重新设了闹钟。 —— 程杳一夜没睡好,第二天起床时迷迷糊糊,没什么精神。她有点不想去上班,但是今天有个讨论会,定好了由她主持,不能随便缺席。 简单地洗漱完,程杳随便化了个淡妆遮住有点明显的黑眼圈就出门了,连口水都没喝。没想到,刚下电梯走出门就看到陈觅言。 他穿着深色衬衣和西裤,靠在车门上,两条大长腿格外招人。 程杳的高跟鞋扎扎实实地在台阶上磕了一下。 她身子刚一歪,陈觅言已经快步过来,长臂一伸,稳稳扶住她。 “小心。” 男人低柔的嗓音落在耳边,程杳身子意外地僵了一下。等陈觅言松手退开时,她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来了?” “接你。”他很自然地答道,“昨天说了的。” “……” 他是说了,可是她婉拒了啊。 程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都已经等在这里了,她不可能现在叫他走。 “你等多久了?怎么不……”程杳想说“怎么不打电话给她”,话一出口才想起她跟陈觅言根本没有交换过电话,他没办法联系她,只能等在这里。 ……所以他可能已经等了很久。 体认到这一点,程杳更不可能开口拒绝陈觅言的好意。她是有病,病到快没心没肺,但她不犯病的时候还算稍微正常,所以多少留了点正常人该有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心底难以控制地柔软了一下。 陈觅言不知道程杳想的,随口答了句“没多久”,说话间瞥了一眼她的右手,那里纱布重新绑过了,看来已经换过药。 “手还好吗?” “没事,好多了。” 程杳应了一声,他没多问,走过去替她开好车门。 上车后,陈觅言问她:“早饭吃了没?” “还没有。”程杳偏头,“你呢?” “我也没吃。”陈觅言侧过脸对她笑了一下,很快又转回去看着前方道路,“那一起吃点东西?” 程杳听到他的提议犹豫了一秒,她想起昨天塞在办公室抽屉里的那两块面包,本来那是她今天的早饭,谁知陈觅言就在这一秒中做好了决定。 “c大西门那家汤包馆,我记得师姐你以前很爱去的,不如我们去那儿吃吧。” 汤包馆?哪家? 程杳懵了懵,仔细一想,发现她连那家汤包馆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儿汤包是咸是甜都记不得了。 啧,这糟糕的记性! 她揉了揉眉心,又一想:算了,反正就她现在这种状况,吃什么不是吃?随便吧。 就这样,二十分钟后,他们两个人就坐在c大西门的周记汤包馆里了。 程杳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六年前毕业离校的那天早上,算起来也比较久远了,加之她记忆力严重衰退,现在已经不太记得当年的事,只是走进馆子后看着有些熟悉,脑子里偶尔冒些片段。 正值清晨早餐时间,来店里吃早饭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c大的学生,有同宿舍四五个女生一窝涌过来的,也有一对一对男女生牵手来的。 “一笼汤包,带走!” “四个烧麦,打包,麻烦快点,赶着上课哦!” “哎呀,别喝粥了,赵师太要点名的!咱们带几个汤包好了!” …… 都是年轻朝气的声音。 程杳站在陈觅言身后等他点单,看着周围一张张焦急的面孔,忽然便有些失神,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大学时候。虽然属于那段时光的很多记忆已经被她弄丢了,但她仍然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时的她过得很开心。 程杳无声地笑了笑,收回思绪。 他们挑的是临窗的桌子,在最里面,也相对安静一些。陈觅言点的是一笼灌汤包,一笼肉汁烧麦,外加两碗素菜粥。没多久,汤包就送过来了,热乎乎的冒着香气,看着就很好吃。 陈觅言递了双筷子给程杳:“试试看,还是以前的味道。” 程杳听他的话夹起一个汤包咬了一口,咽下去后刚要说话,陈觅言递了碟醋过来:“你以前喜欢蘸醋的,不蘸醋不下口。” “……” 程杳很想说现在蘸不蘸醋没什么区别。但她没说,象征性地蘸了点醋,把剩下半口吃完了。 “怎么样?”陈觅言看着她,很期待的样子,俊朗的眉眼透出某种很吸引人的神气。 程杳稍顿,默了一下,点点头说:“还是一样好吃。” 陈觅言听完笑了起来,清黑的眼眸微微弯了,十分好看。 于是程杳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才发觉重逢以来她都不曾仔细看过现在的陈觅言。眼前的男人眉眼隽秀,鼻梁高挺,微薄的唇呈淡红色,唇形极好,整个脸部轮廓也完美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她想起来,当年c大bbs评校草,貌似陈觅言也上了榜,名次还挺靠前。 现在这么一看,当年c大女生的眼光还真不赖。 程杳难得又记起了一些从前的事,不由有些失神,直到听到陈觅言说话,才回过神,不自在地笑了笑,低头继续吃东西。 陈觅言喝了两口粥,抬头问道:“师姐回来后去c大看过吗?” 程杳摇头:“还没有。” “有时间一起去看看吧,有很多地方变了。” “……好啊。” —— 两人吃完早饭,赶到十梦大厦,离九点还有十几分钟。 程杳下车后对陈觅言道谢,末了想起什么,拿出手机说:“你电话多少?” 陈觅言明显一愣,隔了一会才接过她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 程杳存好电话,拨了一遍说:“我打给你了。”说完,就有手机铃声响起。 陈觅言取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程杳。 “我存好了。”陈觅言胡乱点了两下,告诉程杳。 “嗯,走吧。”程杳指指电梯,边走边说,“明天俞美樱会安排人接我,就不用麻烦你了,今天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陈觅言按了电梯的上行钮,“顺路而已。” 他们乘的是西区电梯,行到一层,陈觅言就得去大厅换乘到东区的。 程杳原本想在分开前寻个机会为昨天的态度道个歉,可不知怎么的她犹豫了一小下,而电梯恰巧就在那一小下停了。 程杳还没反应过来,陈觅言已经说了声再见,转身走出电梯。 早高峰的电梯残酷得像打战,下一秒,便有一堆人涌进来,程杳立刻被挤到最里面。 “陈觅言……”程杳站稳身子,刚喊出口,电梯门就合上了。 还是慢了一步。 —— 在拥挤的电梯里待了一会,程杳感觉连呼吸都很艰难,好不容易捱到了十二层,她赶紧逃出来,深吸一口气,走进博美创意部的大门。 一进办公室,手机就响了。 是陈觅言。 程杳接起来,陈觅言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过来,略微低沉,显得很有磁性。 “师姐,是我。” “嗯,我知道。”程杳应着。 陈觅言说:“刚刚好像听到你叫我。” 第6节 程杳稍稍一顿,然后嗯了一声,说:“我以为你没听到。” “我听到了。”陈觅言停了停,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东西落车上了?” “不是。” “那……” “陈觅言,”程杳抿了抿唇,再张口时没有丝毫犹豫:“昨天对不起,我态度很差,请你不要介意,我有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我以后会注意。陈觅言,我刚刚就是要说这个。” 话说完了,程杳轻轻吁了一口气,隐约觉得好像心里一个小疙瘩不在了,挺舒畅的。 电话那头,陈觅言似乎很意外,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才说:“师姐,没关系。”语气有些愉悦。 挂了电话,陈觅言先查电邮。打开邮箱,发现他给邵岳发的邮件已经有回信了。 检查 看完邮件,陈觅言皱了眉,拿起手机给打给邵岳。 好一会儿,那边才有人接起来。 “是我,陈觅言。” 电话那头响起一声“啊”,随后邵岳喇叭一样的大嗓门蹦进来:“陈觅言,你小子啊!看到了吗,你那电邮我回了,你晚了一步啊,大哥我改行啦!” “再接我这一单,不成?”陈觅言问。 那头邵岳“咦”了一声,惊诧道:“你小子怎么回事?那是你什么人哪,这么重视?”说着,又啧了啧,说,“我当年要做私家侦探,你还说查人隐私这事儿不地道,你记得不?这才几年哪,就沦落到找我做这不地道的事儿了?” “我没让你查那些不该查的。”陈觅言按了按眉心,“你有没有仔细看邮件?她是我朋友,最近有人找她麻烦,我是让你查这个。” “你当我百度啊?还带自动隐藏敏感信息的?”邵岳哇啦啦抱怨,“你知道我干嘛改行吗?做这行太他妈累了!你一封电邮,我们可得使出十八般武艺啊,什么都得挖出来,挖出来之后才能筛选啊,比狗仔和警察还累!你说的那个叫钟什么的男人,连名字都给不全,到底哪个han啊,你说就这点儿信息我怎么查,还不得从你那位朋友下手,到时查起来还能顾得上什么隐私?你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哪!” 陈觅言被他说得沉默了。 他知道邵岳说得不错,他也知道他找人这样查她不好。但她那时握着刀隐隐发抖的样子,他没办法忘掉。 她说她不怕,但她却带刀在身上。 他要知道是谁把她逼成那样子。 陈觅言良久不说话,电话那头的邵岳有些莫名其妙,喊了几声,就听陈觅言说:“查吧,你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到时只要告诉我是谁欺负她就行。” 邵岳挺惊讶,听陈觅言的口气,那位朋友不一般哪。他倒是想八卦一番,但是陈觅言的性子他是清楚的,想想还是算了,嘴贱捞不着好。 磨叽了几句,邵岳还是接下了这个单子,当然,也顺便狠狠宰了陈觅言一把。邵岳倒不觉得自己狠,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再说了,他知道陈觅言是什么人,不宰不是对不起自己吗? —— 程杳忙了一上午,开完大会开小会,等全部结束后已经快十二点了。她查完日程本,俞美樱的电话就来了。 她们一起吃午饭。 俞美樱爱吃辣,于是选了一家川菜。 坐下后,俞美樱瞥了一眼程杳的右手:“裹成这粽子样,能拿筷子?” 程杳瞅了瞅自己的手,有些无语。她包得虽然没陈觅言好看,但也没那么夸张吧,早上吃饭还挺灵活的。她没回答,又听到俞美樱叹气。 “傻蛋就是你这样的。”俞美樱摇头叹道,“按理说,咱俩血缘还挺近的,怎么脑子差别这么大?” 程杳自动忽略俞美樱的话,低头喝水。 俞美樱讨了个没趣,咬了咬牙,往前一探,凑近了说:“昨天的账我不跟你算了,来,说说昨晚?” “说什么?”程杳抬头,无辜地看着她。 俞美樱顿时连拍晕她的心都有了。 “你昨天受了伤,我又走了,没人照顾你,你那个好师弟就没什么表现?”俞美樱拍了一下桌子,忿忿道,“稍微有点眼力见儿的男人都该送你上去好好陪着吧?哎,他怎么会放过这种好机会啊?该不会是个绣花枕头吧,脸好看脑子不好使?” 程杳淡淡白她一眼:“你以为所有人都有你那么豪放?陈觅言不是那种随便的男人,在他心里,我是师姐,你别乱指望了,上次的教训你又忘了?” “上次啊……”俞美樱摸了摸鼻尖,“上次是哪次?” 程杳不想理她。 俞美樱装完糊涂,转了个话题:“对了,我跟封医生约好了时间,这周六下午,到时我去接你。” 程杳手一顿:“不能不去?” “不能。”俞美樱挑眉,“看医生这事没得商量,你只有服从的份儿。” “反正结果都一样,我不懂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 “什么叫反正结果都一样?”俞美樱很不满,“不试怎么知道结果一样?不试怎么知道这次结果会不会不一样?程杳,你丫能不能别一副怂样?我嫌丢人!” 程杳:“哦。” 俞美樱:“……” 无力反抗俞美樱,程杳只有听话的份儿。 周六中午吃完午饭,俞美樱就带她去见封医生。封医生名叫封衡,是俞美樱旅行时认识的,据说是从美国回来的神经内科医生,最近刚好到c市参加讨论会,俞美樱就趁机约他帮程杳看看。 地点定在市一院。 俞美樱下车时给封衡打了电话,很快就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诊大厅。 俞美樱一眼就看见他,封衡恰巧也在同一时间看到她们,他远远朝俞美樱挥了挥手,大步走过来。 “封衡!”俞美樱喊了一声,然后指着程杳说,“我表妹程杳。” “你好,程小姐。”封衡走近,英俊的面庞带着微笑,礼貌地对程杳伸手。 程杳回握他:“封医生,你好。” 程杳对医院这种地方有着习惯性的排斥,因此情绪明显不高,脸上虽然有笑,却是虚的,她眼睛里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封衡看得分明。 寒喧了几句,封衡就带她们上去,然后为程杳做检查。俞美樱早就在电话里跟他说过程杳的情况,所以要问的信息不多,检查完就等报告。下午四点多,各项报告全都送到封衡手上,他看过后就叫俞美樱进办公室。 程杳一个人坐在外面等着,有些无聊,也有些烦躁。对于检查结果以及封衡的分析,她一点兴趣也没有,之所以会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安慰安慰俞美樱。过了这么多年,没有放弃她的,始终只有俞美樱而已。至于她自己,其实早就死心了,是什么结果都无所谓。 坐了一会还不见俞美樱出来,程杳有些受不住空气里随处飘着的消毒水味儿,给俞美樱发了条短信就出去了。 门诊大厅东面有一片小园子,常青藤架下有几张长椅,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坐,程杳走过去坐下,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四点半已经过了。 她望着绿油油的藤蔓发呆,突然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声:“程小姐?” 程杳闻声回头,乐菱看清她的样子,惊喜地走过来:“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了!我是乐菱啊,还记得吗?” “你……”乐菱的造型与上一次大不相同,程杳怔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你。” “嗯嗯,是我啊,”乐菱笑得眼睛弯了弯,转瞬又收起笑容,有些不自在,“那个……上次对不起啊,我弄错了,我想跟你道歉来着,但我表哥说他会帮我道歉,对了,我表哥找你了吗?” 表哥? 程杳反应过来,她表哥就是陈觅言。 “哦,他道过歉了。”程杳说。 “那就好。”乐菱又笑起来,张口喊道,“程姐姐,我还要谢谢你把沈潮炒了!” 程姐姐? 程杳不由失笑,这姑娘嘴够快的,这么一下就从“程小姐”到“程姐姐”了。 “我炒他是为公司考虑,其实跟你那件事没什么关系,不用谢我。”程杳诚实说道。 乐菱却不在意:“没关系、没关系,反正看到他被炒了,我就痛快!”她说着看了看四周,这才想起来是在医院,便问程杳,“对了,程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哪里不舒服吗?” “……哦,来做检查。” “这样哦,我是来看我同学的。”乐菱说完低头看了看时间,“哎呀”一声,抬头对程杳说,“我表哥要来接我了,程姐姐,我先走了啊。” “好。” “再见啦。”乐菱冲她挥挥手,小跑着走了。 程杳等了好一会,俞美樱才过来找她。 见面时,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程杳站起身,看到俞美樱的脸色有些难看,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 一点也不意外。 “走吧,去吃饭了,好饿。”程杳扯唇笑了一下,上前握了握俞美樱的手腕。 和从前那么多次一样,她觉得好对不起俞美樱。 —— 乐菱爬上副驾驶座,心情愉悦地对陈觅言说:“哥,去吃‘天辣’好不好,真的好久没吃辣了,好怀念!” “吃太辣的东西伤胃。”陈觅言淡淡回了一句,发动车子。 “偶尔吃一次嘛。”乐菱不依不饶。 “不行。”陈觅言没有妥协,“吃点清淡的。” 乐菱哀哀叹了一声,认命:“怕了你,真是难说话。” 车子前行着,乐菱听完一段音乐,觉得无聊,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陈觅言专心开车,偶尔接一句。 乐菱说完住院的那个室友的情况,想起了在医院遇到程杳的事,扭头说道:“对了,你还记得那个程总监吗?我在医院看到她了!” 陈觅言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顿。 记得 一阵急促的摩擦声之后,车停了。 陈觅言转过头:“她怎么了?” 乐菱被他的突然刹车吓了一跳,环顾四周说:“诶,这里不能停车啊。” “她怎么了?”陈觅言捉住她的手,声音绷紧,乐菱一抬头看到他的眼神,惊了惊,转瞬反应过来:“你说那程总监啊?她没事啊,说在做检查,我猜是健康体检什么的吧,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陈觅言一愣,转瞬松了口气,慢慢转回头看着前方,感觉胸腔里某个高高悬着的东西落回了原处。可是想起上回俞美樱说帮程杳约了医生,又有一丝不放心。 第7节 他没有立刻回答乐菱,而是重新发动车子,往前开了一会才淡声开口:“她是我师姐。” —— 不夸张地说,得知陈觅言和程杳的关系,乐菱震惊得足足有半分钟没合上嘴。等她回过神来,陈觅言的侧肩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喂,你上次怎么不说?”乐菱觉得这简直巧合得不可思议,“哪种师姐?同门?宾大的?” “c大。”与她的激动相比,陈觅言的态度很平淡,仿佛刚才那个紧张到突然刹车的人不是他。 “哦,c大啊……”乐菱想了想,记起曾经从沈潮那儿听到的信息,有些惊讶,“听说她是从香港回来的,那你们不是好久没见过了?这么说,还是因为我,你们才又遇到啦?” “嗯,拜你所赐。”陈觅言的表情终于柔和了些,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乐菱的第六感告诉她——有jq。 她做陈觅言的表妹有十九年,从没见过他这么奇怪的样子,一会紧张焦急到失常,一会又笑得很诡异,这哪是她家那只温温淡淡跟凉开水一样的表哥啊。 程杳和俞美樱吃完晚饭后一起去了sea。 sea是俞美樱的酒吧,在远山路,是清吧,偶尔才会有一次主题活动,来几个乐队驻唱几场。俞美樱自己做老板,所以时间上比较随意,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顾着程杳。从爱丁堡到香港再到c市,程杳身边始终只有俞美樱。 俞美樱其实只比程杳大了一岁,但她很小就走女汉子路线,程杳是被她罩到大的。 用俞美樱的话说,她上辈子一定是个男人,辜负了程杳,所以这辈子投胎做姐妹还债来了。 酒吧里光线柔和,程杳坐在沙发上失神时,俞美樱端着山楂汁过来。 “喏,这个味道是最烈的。”俞美樱把大杯子放到她面前。 程杳拿着吸管拨了拨:“也就比西瓜汁烈一点吧。” 又不是酒,能有多烈? “你就当红酒喝吧。”俞美樱挑挑眉,“不要想什么更过分的要求,想也白想。” “我没想。”程杳说。 俞美樱哼了一声,审视地看了她一眼。 程杳笑:“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俞美樱:“被狗吃了。” “……” 在sea坐了两个多小时,八点多,俞美樱送程杳回去,但没想到,还没走出大门,就被人堵住了。 来的是一个男人。很好看的男人。 程杳一看到他,立刻条件反射地转过脸望向俞美樱。 果然,不出意外地看到俞美樱浑身上下杀气腾腾。 程杳有些头疼,转过视线朝对面的男人使眼色,可惜人家顾不上看她,一双祸水似的桃花眼只睨着俞美樱。 一直到现在,程杳都没有弄清楚当年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仲一临是俞美樱在英国读书时认识的同学,两个人当时很合拍,从同学到挚友,若不是因为俞美樱的性别,他们就跟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没什么差别,后来她们到香港,俞美樱就进了仲一临的公司,给他做设计总监,一直做了两年,一切都很好。 可是不知怎么了,后来他们两个突然闹崩了,俞美樱辞职转行,从此不做设计,在香港又待了一年,就和程杳一起来到c市。程杳只知道他们绝交了,至于为什么,俞美樱一直不愿提。 谁知道仲一临竟然追来了c市,不只如此,他还在sea对面那条街也开了一家酒吧,不仅装修风格和sea相似,连名字都是山寨的,叫作see。 俞美樱气得要死。 于是这几个月以来程杳就见证了这两个人相爱相杀的种种诡异情形。 就比如现在—— “滚出去。”俞美樱跟炸了毛的狮子一样,漆黑的眼睛利刀一样剜着面前的男人。 “不滚。”仲一临浓眉一扬,勾着嘴角挑衅。 俞美樱眼睛发红,高声喊:“leo!” 很快一个年轻男人奔过来:“老大,是不是抄家伙?” 抄你个头!俞美樱给了他一记白眼,leo羞愧难当,十分狗腿地垂下头:“我懂了,老大,我这就去报警。” “leo,等一下。”程杳及时开口叫住他,走近了对俞美樱说,“没有必要闹那么大,你们还是谈一谈,说清楚吧。” “跟一只臭苍蝇有什么可谈的?”俞美樱毫不退步,看也没看程杳,转头吩咐leo,“先送我妹回去!” “哦哦。”leo连连应着,忙走到程杳身边,为难地看着她。 程杳无奈,摇摇头走了。 大战在即,她没兴趣观战,还是滚远点好。 —— 程杳洗完澡在沙发上坐着,喝完一罐咖啡,她给俞美樱打了个电话,得知那边的大战已经结束了,就没多问,省得给俞美樱招烦。刚挂了电话,微信响了一声,是一条新闻提示。 程杳的微信里没几个人,除了俞美樱就是一些在香港共事的同事。她打开后,发现通讯录多了一条新朋友请求。点开一看,是陈觅言。他用的是本名,头像是一片天空,淡淡的蓝,只飘着一朵云。 程杳点了“接受”,刚要放下手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响起。 陈觅言发来一条微信:“师姐,还没休息?” 程杳回他:“还没,有事?” 隔了一会,陈觅言回过来,是一段语音,17秒。 程杳点了一下,手机里传出的声音低醇清晰:“听乐菱说她今天碰到你了,上回的事她觉得很抱歉,想请你吃饭,所以……师姐你什么时候有空?” 程杳想起乐菱,笑了一下,给他回道:“那件事没什么,让她不要放在心上,吃饭就不用了。” 陈觅言很失望。 他回:“她会很失望的。” 程杳:“只是小事而已。” 陈觅言:“也许……她不觉得是小事。” 程杳皱了一下眉头:“那依你看,我该让她请吃饭?她还是学生呢。” 陈觅言:“嗯,所以按照惯例,请客的是她,买单的是我。” 程杳轻笑出声,点着屏幕:“明天行吗?刚好周末,不耽误她上课。” 很快有消息回过来:“好。”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时间和地点是由陈觅言定的,下午五点半,师大附近的一家韩式料理。 第二天,程杳不用加班,在公寓里窝了一天,五点收到陈觅言的信息。 陈觅言昨天说来接她,程杳没拒绝,看到短信时程杳已经收拾好了,拿着包就下了楼。 楼下,陈觅言已经开好车门等她。 程杳上车后,陈觅言看了一眼她的右手问:“手好了?” “嗯,差不多了。”程杳摊开手心给他看。她的手很小,手指纤细,莹白的掌心还留着一道红痕,颜色略淡,看起来伤口愈合得还行。 “确实好了很多。”陈觅言轻笑,眼里蕴着温温淡淡的光。他一边开车,一边跟程杳说话。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说起乐菱,程杳说:“你表妹挺可爱的。” 陈觅言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我以为你会觉得她幼稚。” “因为沈潮那件事?”程杳身子微微往后,靠到座椅上,神情放松,“她那天很美啊。” 顿了顿,她加上一句:“也很有勇气。 说完这话,她忽然沉默,转头望向窗外,外面行人车流、广厦高楼……所有风景在眼前一晃而过。 程杳意兴阑珊,陈觅言感觉到她的变化,眸色深了深,也跟着沉默了。 车子静静地行驶,过了二十分钟,终于到了师大侧门。 陈觅言给乐菱打了个电话,很快,一个穿着背带裙的女生就从侧门奔出来。 乐菱爬上车后跟程杳打招呼:“程姐姐,你过来后面跟我坐啊。” 没等程杳反应,陈觅言就侧了侧头,语气严肃地说道:“你一个人坐有什么问题?” 乐菱瞬间从陈觅言明显不友善的表情里看出深意,意识到自己犯了蠢—— 她怎么能戳她家闷骚表哥的轮胎呢? 不想被陈觅言的眼神冻死,乐菱赶紧补救,打着哈哈把这一茬含糊过去了。程杳倒是没在意,一路上与乐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先前沉闷的气氛缓和不少。 三个人一顿晚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大部分时候都是乐菱在说话,小女生的叽叽喳喳虽然聒噪,但也的确能调节气氛。陈觅言看出程杳的心情明显好了一些,他也轻松起来,跟乐菱说话时态度和蔼得反常,倒弄得乐菱有点受宠若惊。 饭后,陈觅言先开车送乐菱回校,离开师大后,还没到八点。陈觅言提议顺道去c大看看,程杳也没意见。车子一路往c大行驶。 c大和师大同在学院路,只不过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十分钟车程足够了。 正逢期末,学渣们挑灯夜战临时抱佛脚的时候,一切文艺活动都暂时停了,c大校园里很安静。 程杳和陈觅言沿着小篮球场往西走,绕过大礼堂、理科大楼、逸夫体育馆,一路走到图书馆前面的小树林,沿路不时碰到三三两两的学生,感觉像是回到了当年的读书时代。 “师姐还记得那儿吗?”走到文睿楼西区,陈觅言指着地下室入口问。 程杳想了一下,记起了一些,说:“我们在里面待过一夜。” 第8章 对于那一夜,程杳的记忆并不清晰,但陈觅言印象深刻。 那时正值南北八校辩论赛,第四场由程杳和陈觅言做二、三辩,比赛之前校辩队加班加点,每天讨论到深夜,十点半文睿楼关门后就只能转场到西区地下室。一般讨论会都会在十二点之前结束,但那天在攻辩环节遇到一个坎儿,所以,在所有人走后,程杳和陈觅言留在那里继续磨攻辩问题。 没想到的是,等他们磨完后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地下室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更糟糕的是,里面完全没有信号,他们根本没法求救。 就这样,两人被迫在那里过了一夜。 说起来,这种经历似乎完全没什么浪漫可言,但是程杳离开的那些年,陈觅言时常想起那个晚上。从凌晨一点到早上六点半,整整五个半小时。只有他和程杳。 对那时的陈觅言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浪漫了。 想起从前,陈觅言眸光泛暖,轻笑着说:“那天师姐竟然还能睡着。” “我那天太困了吧。”程杳也笑,依稀记得那晚地下室奇冷无比,陈觅言脱了外套给她,他穿着单薄的衬衫熬过一整晚。 第8节 两人并肩走着,像老朋友一样聊起旧事,气氛一时竟出奇的融洽。 不知不觉间走到小操场,以前一到周五晚上,那里就是藏族学生跳锅庄舞的场地,程杳大一时也跟在队伍里瞎跳过,后来越来越忙,才没再继续祸害人家藏族同胞。现在看到这块地方,她不免想起那时活得恣意飞扬的自己。对比现在,滋味莫名。 他们在小操场上坐了很久,直到有几拨刚从自习室出来的学生情侣过来小操场你侬我侬,两人才觉得有点尴尬。程杳说了一声“回去吧”,陈觅言应了,于是就离开了。 新的一周,程杳忙成狗,交了三个案子又接了两个,林颂声还用连环call催她回一趟香港。她叫助理张月替她定了周四的机票。 周四开完会,程杳回公寓收拾好行李,在去机场的路上给俞美樱打了个电话交代行程,之后坐上一点半的飞机。 —— 将近六点时,陈觅言接到邵岳的电话。他直奔主题问道:“查到了?” 那头邵岳咳了咳说:“兄弟,我多嘴问一句,那位程小姐跟你什么关系?女朋友?” 陈觅言一顿,语气不大自在地说:“不是。” 邵岳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你查到什么?”陈觅言从他的话中听出异样,嗓音沉了。 “她的事情有点复杂……” 邵岳翻了翻手中的文件夹,啧啧两声,说:“你说的那个钟瀚是她弟弟。” “弟弟?” “是啊,同父异母的亲弟弟。”邵岳以一本正经的工作态度给陈觅言解释,“程杳她爸叫钟云山,在她老家容城那儿还是挺有名气的,对了,容城那个亚信就是钟云山弄出来的,他十年前还上过企业家杂志的,算是白手起家的典范吧,不过他这几年身体不行了,一直在休养,亚信总经理现在是钟瀚。对了,程杳她爸妈从没离过婚,所以钟瀚其实是钟云山的私生子……” 没听到陈觅言接话,邵岳继续往下说了一些钟瀚的情况,末了话锋一转,问道:“你知道程杳休过学吗?” 陈觅言并不知道。 他皱眉问:“什么时候?” “大概五年前吧,她在爱丁堡读了半年就休学了,一年后才回去的。” “为什么?” “因为身体原因,化学物中毒。”邵岳顿了一顿,说,“她妈妈做的。”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邵岳叹了叹,继续把话说完:“她妈妈程青,容城理工大学化学系教授,五年前在程杳出事后烧炭自杀。至于这其中的隐情,各种说法都有,有人说因为钟云山出轨,程青利用女儿报复钟云山,也有人说程青生无可恋,所以带着女儿一起死,我这边也没有定论,当年这事在容城传得沸沸扬扬,但没几天就沉下去了,这里面钟云山应该费了不少功夫。” 说到这里,邵岳兀自摇摇头,对着电话问:“还要说下去吗?” 陈觅言慢慢捏紧手机,低声说:“还有什么?都说完。” 邵岳老老实实地将查到的信息都告诉他:“还有就是程杳中毒的事。当年她在医院昏迷一个月,醒来后失明失聪,记忆中枢严重受损,大概治疗了半年才能视物,听觉也恢复了,但据说还有其他后遗症,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治愈,这些年钟云山一直在为她找医生,但程杳单方面跟他断绝了关系,从来没有回去过。我还查到她在英国复学后患过重度抑郁症,酗酒、伤人、自残,闹得差点退学……” 邵岳还在说着,但陈觅言听不进去了,他的脑子里嗡嗡地响。邵岳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在他心里绞着、拧着,磨得他心腔里闷疼闷疼。 ……中毒……失明、失聪……抑郁症……自残…… 这些可怕的字眼,全部都是程杳的遭遇。 当年她离开c大时,他以为她会很幸福,结束辛苦的异地恋,跟心爱的人结婚,然后一起去英国深造…… 所以那时他失意至极,兀自沉浸在暗恋失败的泥淖中,强迫自己忘记她,与她断了联系,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几年里她经历的居然是这些。 陈觅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几分钟后,程杳的手机响了。但她正跟林颂声一起吃饭,手机落在酒店房间,她晚上回去后才发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电话、两条未读信息。 “你在哪?” “师姐,我想见你。” 程杳愣了下,一看时间,是两个小时之前发过来的。她拨了个电话过去,才响了一声,那头就有人接了。 “陈觅言?” “师姐……”陈觅言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程杳隐约觉得他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刚刚我手机没带在身上,才看到你找我,有什么事?”程杳问。 “你……不在家?”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有些僵,“你在哪?我……” 程杳说:“我在香港。” 陈觅言僵立在路灯下,忽然说不出话了。 没有听到他说话,程杳很疑惑:“陈觅言,你有急事?” “……没有。”他艰涩地开口,默了一下,问,“你还回来吗?” “当然,我周一回来。” “好。” “……” 好?好什么?所以他打电话给她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程杳更迷惑了。可是,那头陈觅言已经挂断电话。 —— 在博美香港总部开了几次会,和林颂声吃了几顿饭,这边的行程就结束了。周一清早,程杳拖着箱子走人,林颂声起了个大早,亲自送她到机场。 三个小时后,程杳到达c市。 没有想到的是,一出机场,就看到了陈觅言。 看到她,他大步走过来,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拖箱,程杳还在怔愣,直到手里空了,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来了”,陈觅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别开眼,淡淡说:“不是说今天回来么?” “所以你……”程杳吃惊,“来接我的?” 陈觅言嗯一声,问:“回家还是去公司?” “回家。”程杳皱着眉,神情有些木木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楚。 陈觅言开车送程杳回家。到楼下时,陈觅言看了看箱子,对程杳说:“我送你上去。”见程杳表情微怔,他低下头,轻声说,“其实我有点口渴,师姐请我喝杯水行吗?” 程杳张了张嘴,只说了一声“好啊”。 上楼后,程杳摸钥匙开门,进了屋,她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 陈觅言看了一眼摆在面前的男士拖鞋,灰色的,虽然看起来很新,但显然不是新拆封的,应该有人穿过。 他心里闷了一下,没说什么,神色如常地换好鞋,走进去,环顾四周,发现屋子里的东西少而简单,几件必备的家具都是灰色调,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公寓。 程杳把冰箱翻了一遍,除了咖啡就只有两瓶运动饮料,还是之前为俞美樱准备的,她给自己拿了一罐咖啡,然后把饮料递给陈觅言:“只有咖啡和这个,你先喝,我去烧点热水。” 说完她转身要去厨房,手腕却被陈觅言握住。 “先歇会儿。”陈觅言拉她到沙发上坐下,拿过她手里的冰咖,打开后递回给她。 程杳恰好也有些渴,接过罐子连喝了几口,侧过头时看到陈觅言正在看她。 “怎么了?”她无意识地眨了下眼,长长的睫毛晃了晃,陈觅言抿着唇,眼神沉得蕴了水似的。 “没什么。”他移开视线,拿起桌上的饮料拧开,喝了一口。 程杳越发觉得莫名其妙,想起他打电话给她的那天晚上,于是问道:“你那天有什么事情?” 陈觅言握着瓶子的手紧了紧,转头对她笑了笑,说:“没什么大事,那天乐菱推荐了一家新餐厅,我去试吃了,觉得你会喜欢,所以想带你去。” 程杳听完愣了一下,她听俞美樱说过,她以前是个十分称职的吃货,哪里开了新店,她都要去尝试。看来,陈觅言对她这个习惯也印象深刻。这么说,以前她跟陈觅言应该挺熟的?估计不只一起吃过西门那家汤包,说不定还扫荡过c市所有美食街。 她扬了扬嘴角,难得轻松地开玩笑:“陈觅言,在你心里,我是吃货么?” 陈觅言一愣。 “不然你怎么就为一家新餐厅着急成那样?”程杳笑起来,漆黑的眼里亮晶晶的。 陈觅言看着她,感觉整颗心酸胀得难受。他极力忍耐,克制着那股想伸手抱她的冲动。他顾不上答话,飞快地站起身说:“我去烧水。” 第9章 陈觅言真的跑进厨房烧水去了。 程杳感到莫名其妙,过了两秒才起身跟进去。 “我自己来,你是客人。” 陈觅言没有接话,很快装好水插上电,转头看到角落里放着崭新的饮水机,有些奇怪:“怎么不用这个?” “哦,我平常在家不怎么喝水。” “那你喝什么?”说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走到冰箱旁,一打开,满箱的罐装咖啡。 陈觅言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你就喝这个?”他以为咖啡这种东西她只是偶尔喝一罐,没想到她把它当水喝。 程杳被他看得不大自在,好像喝咖啡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她沉默地点了下脑袋。 “咖啡不是这么喝的。” “可是很香,比酒还香。”程杳说。 陈觅言一震,目光越发的深沉。 过了一秒,他说:“香的不只有咖啡。” 这句话,程杳起初不明白,不过第二天她就懂了。 望着面前那几大袋不同种类的花草茶、植物茶,程杳有些发晕,呆看了好一瞬,抬头问陈觅言:“这……什么意思?” “我试过了,这些都很香,泡水喝口感很好,你看看喜欢哪一种,可以用它替代咖啡。” “……” 程杳惊愕之后就皱了眉。“可我已经喝惯了咖啡。”让她现在放弃,太不人道了。 “习惯可以改的。像你那样喝会伤身。”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肃,陈觅言缓了缓,声音温柔了,“师姐……试试好么?” “我不……” 程杳看了一眼陈觅言认真的表情,抿着唇把话咽回去。 “那……试试吧。” 第9节 这一试,就试了两周。程杳简直佩服陈觅言的耐心。从送来花茶那天起,他每天都要问她今天试了什么茶,是什么口感,喜不喜欢等等,等到周末还会亲自过来给她煮茶,害得程每天杳除了喝茶还要另外做功课,像交作业似的,先百度一段对各种茶的口味描述,筛选和修改后再转发给陈觅言。 奇怪的是,这么麻烦的事,她做了几回竟也习惯了,没有以往那么气躁。 在喝了两周的茶后,程杳总算不那么执着于咖啡了。起初她还会每天偷喝几罐,这几天冰箱里空了,她没急着补,等到想起这件事时,已经有四天没碰过咖啡了。 俞美樱对此感到十分震惊。 这件事她也想过办法帮程杳改变,但程杳每次坚持不过三天就故态复萌。 没想到陈觅言竟然有这个能耐。 俞美樱不由对陈觅言更加另眼相看。 吃饭时,程杳的手机响了一下,她驾轻就熟地编辑好一段汇报词回给陈觅言。 俞美樱伸长脖子瞥了一眼,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啧,我真是小看了那块小鲜肉……” 程杳回完信息,听见俞美樱咕咕哝哝,疑惑道:“什么小鲜肉?” “当然是你的小鲜肉啊!”俞美樱眼角飞扬,笑得不怀好意。说完见程杳还是一副懵懵然的傻样,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得,我知道人家是装傻,你是真傻,你摸着良心想想,你跟你家小师弟现在算怎么回事儿?” “什么?”程杳微微皱眉。 “别跟我扯什么师姐师弟的纯洁校友情,”俞美樱灌了口大麦茶,说,“知道么?你现在就像个被男朋友查岗的小女孩儿。” 程杳一怔。 “别乱说。”愣了两秒,她低下头,咬了口寿司。 俞美樱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没跟她多说,只搁了一句话放那儿:“你没心没肺我清楚,但你那小师弟可是个正常人,他对你用了多少心,他自己清楚。” 这话被俞美樱撂出来,的确在程杳心里激起了一点水花。但没过几天,那点水花就自动消散了。 果然,记性不好也是有好处的,比如,省去了很多正常人忍不住要纠结的烦恼。 —— 六月底,程杳结了几个策划案,清闲了几天。 周五傍晚,她离开公司时,在一楼大厅看到陈觅言。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女孩,梳着乌黑的长直发,穿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平底单鞋,清纯得像朵带着露水的栀子花。 女孩仰着脸站在陈觅言面前,正在跟他说着什么,声音太轻盈温柔了,程杳一句也听不见。她只看到陈觅言微微皱着眉,神色清淡。过了一会,那女孩突然踮起脚,伸手要抱陈觅言。 程杳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遗憾的是,陈觅言抬手阻止了女孩的动作,他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面色严肃地说了两句话,然后程杳就看到那女孩儿抹着眼泪跑走了。 女孩跑出大门后,程杳还在盯着她的背影看,那模样倒有几分意犹未尽的感觉。 陈觅言就在这时看到她。他身子僵了一下,下一秒就迈着大长腿朝她走来。 “来跟你表白的?”程杳指了指远去的白色身影。 陈觅言轻轻点头,神色不太自然。 程杳也点了下头,表示了解。 就在陈觅言以为她不会再问什么的时候,程杳突然抬起头,有些迷茫地问:“我记得以前校辩队有个追你追得很凶的师妹,叫……什么来着?” 陈觅言一愣,眸色变了几变,过了一会才说:“师姐说的是苏盈?” “对,好像是姓苏,”程杳想起了一点,显得挺高兴,“大概就是她了,对了,她后来追到你了吗?” 陈觅言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没有。”他生硬地回答。 “哦。”程杳低下头。 “师姐你好像很失望?”陈觅言看着她,神色不明。 “……” 其实程杳只是随便问问。刚刚看到那个女孩,刺激了她的记忆,这才想起了以前的事。 陈觅言这样一说,她才意识到刚刚的问题可能过于八卦了。 好在陈觅言也没有真的等她回答,他想起两天前宋少铭说的事,于是对程杳说起校辩队聚会的事。 程杳惊讶地问,“怎么突然聚会?” “不是突然,前两年每年都聚的,只是……谁也联系不上你。”陈觅言说,“大家都以为你一直在国外。” “哦。”程杳没了话。 “那……今年你去吗?”陈觅言很真挚地说,“一起去吧。” 程杳不大自然地撩了撩耳侧的头发,想了想说:“不去了,我记性不好,很多人我都记不清了,没什么意思,不扫大家的兴。” “师姐,”陈觅言走近一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没关系,我记得就好了,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 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这话听起来太容易让人误会。 程杳知道陈觅言的意思是到时他会在她身边提醒她,但听到他语气温柔地说出这句话,她心里还是毫无预兆地磕了一下。一瞬间,俞美樱说的那句已经被她忘到脑后的话突然又回到脑袋里。 程杳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很古怪。 最终,程杳还是答应去参加聚会。 —— 聚会定在周日晚上,地方是宋少铭定的,就在以前校辩队庆功宴常去的餐厅,隔壁就是一家ktv,聚会安排就是聚餐完去吼几嗓子。很符合一般同学聚会的套路。 程杳和陈觅言一起去的,他们到得比较早,包厢里只有宋少铭和另外几个男生,其中宋少铭和程杳同级,其他的都是和陈觅言同级的师弟。 几个人看到程杳都愣了一下,其中一个脑抽的师弟竟然嘴快地对着陈觅言喊:“哟,觅言你带家属啦?嫂子好漂亮!”还是宋少铭眼睛好反应快,隔着大老远就迎上来,惊喜不已:“程杳!” 陈觅言喊了一声“宋师兄”,程杳就认出了宋少铭,笑了笑:“少铭。” 宋少铭很激动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仍有些不敢相信:“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大家都说你在资本主义怀抱乐不思蜀了,这么多年,杳无音信的,程杳你真够狠哪 !” “对不起,”程杳眸光滞了滞,带了点歉意,“我也是刚回来。” 话说完,几个师弟已经围过来。 “程师姐……” “竟然是程师姐啊!” 看着一张张毫无印象的脸庞,程杳有些慌,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手腕忽然落入一只温热的手掌。 陈觅言拉着她,一边往桌边走,一边说:“大家先过去坐吧,这么久没见,师姐一下哪分得清你们?” 大伙儿闻言,都过去落座了。 程杳左边坐的是宋少铭,右边是陈觅言。 几位师弟七嘴八舌地跟她叙旧。 “师姐,我是左贤哲,还记得吧?” “还有我,师姐,我是阮风,当年跟师姐一起打过攻辩的……”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所有人都自报了家门,程杳虽然一下子记不住那么多,但气氛还是热乎起来,她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她松了一口气,喝茶时顺便转头看了一眼陈觅言,发现他也在看她,眼睛里闪动着淡淡的笑意。 心微微一暖。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三四个打扮靓丽的女人走进来。 一个男生眼尖,一眼认出最前头那个,喜声叫道:“苏盈!” 第10章 程杳闻声看过去,几个女生从门口走过来,有殷勤的男生已经站起身为她们拉椅子。 女生们走近,对着宋少铭喊“队长”,接着挨个与男生打招呼,看得出他们彼此之间都很熟悉,显然是每年都参加聚会的人。 但苏盈是个例外,她三年前去了美国,中间缺席好几次聚会,所以看到她,男生们都很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毕竟美女同学在哪儿都招人喜欢。 苏盈今天穿着宝蓝色的紧身短裙,黑色细高跟,衬得高挑的身材玲珑有致,跟几年前相比更多了女人味,早就不是当年学生时代爱穿棉布裙、平底鞋的小清新风格了。 所以程杳完全认不出来,一连看了好几眼,直到与苏盈的目光对上。 程杳笑了笑,苏盈却是微微一怔。她是先看见陈觅言,然后才注意到坐在他身边的女人。 她起先没有认出程杳,直到看到陈觅言侧过头去望身边的人,她看到他的目光、他的表情,一瞬间就记起了那个她无论怎么努力都赢不过的对手——陈觅言心里的魔咒。 程杳。程杳。 苏盈无声地默念了两遍,下一秒迎着程杳的目光扬起嘴角,笑得温柔大方。 “程师姐什么时候回国的?”她走过去,在程杳对面的座位坐下,很惊喜的样子。 程杳很惊讶苏盈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有几个月了。”程杳答着。 这时,其他几个女生才知道原来坐在陈觅言身边的是程杳,都很讶异地跟她打招呼,隔了一会又进来几个人,有男生有女生,包厢里热闹起来。 六点半左右,人都来齐了,从03级到05级,足足有十四个人,算起来,在c市的老辩手基本都赶过来了,一张椭圆的大长桌坐得满满当当。 饭吃到中间,程杳去洗手间,出来时在流理台边洗手,这时,苏盈来了。 “程师姐。”苏盈走到她身边,轻声说,“刚刚大家太吵了,都没能跟师姐说上话……” “很久不见,大家都有很多话聊。”程杳笑笑说。 苏盈也笑:“是啊,师姐你当年出国,大家就一直没见过你,对了,师姐怎么突然回c市了?” “哦,因为工作原因。” “是么?”苏盈歪了下脑袋,唇角微弯,“那师姐夫也一起回国了吧?” 师……姐夫? 程杳一懵,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哦,其实我……” 第10节 “师姐!” 背后突然传来陈觅言的声音。 程杳和苏盈同时回过头。 “陈觅言。”苏盈唤他,声音清脆动听。 陈觅言淡淡嗯一声,径自从她身旁走过,来到程杳身边,温声说:“餐厅改建过,我怕你走错。” “哦。”程杳点点头说,“我好了,走吧。”说着转头对旁边的苏盈说,“我们先进去了。” “嗯。”苏盈轻轻笑着,看着他们一起离开。 从头到尾,陈觅言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一顿饭吃完已经过了八点,宋少铭照例吆喝大家到隔壁的ktv继续嗨。由于人多,他们要了一个大包间,宋少铭向来是卖霸,所以开场前三首全被他包了。偏偏这种欢乐的日子,他点的三首全是伤情歌,几个师弟听了连连表示受不住,夺过麦克风塞给陈觅言。 “来来来,咱们坛草来一首!”这个“坛草”还是有典故的,因为当年c大女生曾经把陈觅言推上了校草之列,校辩队感到与有荣焉,对外宣称陈觅言是“c大辩坛之草”,简称“坛草”。这个称呼就这么传下来了。 程杳是听过陈觅言唱歌的,在很久以前。她记不清具体是在哪次比赛的庆功宴上,也记不清他唱的是哪首歌,只隐约记得他那时低低吟唱的声音似乎很好听。 他好像只唱过那么一次。 男生们在一边怂恿,然后女生也加入进来。辩论队的女生不多,仅有的那么几个当年几乎都喜欢过陈觅言,不过那都是往事了,现在几个姑娘已经各自有了主,其中一个连娃都生了,当年那点小心思早就烟消云散了,但这并不妨碍她们耳馋昔日辩坛白马王子迷人的声音。 程杳环顾四周,也说:“你唱吧。 陈觅言看了她一眼,接过麦,起身走到点歌台边坐下。 很快音乐响起。一首英文歌——this i promise you. 从陈觅言唱出第一个音起,整个包间里就安静了,唠嗑的女生闭上了嘴,嚼薯片的女生也顾不上吃了,她们都看着坐在点歌台边的男人。 陈觅言微微侧着身,视线似有似无地望着程杳坐的方向。他握着麦,微微颔首唱着,一首温柔的抒情歌被他唱得认真而缱绻。 不仅女生听得入迷,连一群男生也一脸沉醉,不得不正视存在于他们和坛草之间的、除了颜以外的另一个难以跨越的壕沟。 程杳静静听着他唱,不得不承认这个样子的陈觅言真的很迷人。 是啊,陈觅言一直是个很耀眼很迷人的男人啊。 程杳想着想着,无声地笑了一下,却在这时看到陈觅言朝这边看过来。房间里光线昏暗,看不清楚,程杳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看她。 但他的目光朝着这边,低柔地嗓音轻唱着: “……i'll be your strength, i'll give you hope ……” …… “and i will take you in my arms ……” 程杳的心跳突然快了几拍。 她惊怔地摸了摸胸口,没错,真的快了。 后面陈觅言还唱了些什么,程杳一句都没听进去。偏偏糟糕的记忆此时也跟着作乱,俞美樱说过的那几句调侃的话一齐涌进脑袋。 “你跟你家小师弟现在算怎么回事儿?” “……你现在就像个被男朋友查岗的小女孩儿。” “……他对你用多少心,他自己清楚。” 晦暗的灯光下,程杳懵懵地看着陈觅言,他清俊的轮廓在柔光中渐渐虚化,缥缈得难以企及,程杳一震,眨了眨眼。 还好,他还在。 程杳安心了。可是转瞬她就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低着头,脑子里搅浆糊似的,陈觅言就在这时唱完了,他在一阵掌声中走过来,重新坐回她身边。 对面的沙发上,一双眼睛跟着他移过来,落在他和程杳身上。 “陈觅言还是那么帅哦。”旁边的女生叹了一声,苏盈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是啊。” 而程杳这边,自从陈觅言坐过来,她就莫名感到有些不自在,尤其是他压低声音凑近了问她累没累的时候,程杳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 陈觅言没有注意她的动作,仍旧柔声跟她说话:“要是觉得累了,我们就先走。” “好,那……先走吧。”程杳低声说。 跟其他人道别后,陈觅言就在众人暧昧的目光中带着程杳先走了。 谁知道,他们刚出门,苏盈就跟出来了。 “程师姐!” 程杳停下脚步,看到苏盈踩着高跟艰难地跑过来。 “怎么了?”程杳问。 苏盈走近,不动声色地瞥了陈觅言一眼,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程杳笑笑:“师姐,刚刚吃饭我酒喝得过了,现在有点头晕,不知道师姐住在哪儿,我方不方便搭个顺风车?” 程杳刚要说话,就听陈觅言开了口。 “不太方便,我叫阮风出来送你。”他说着就拿出手机给阮风打电话。 苏盈一愣,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她看着陈觅言,目光格外复杂。 程杳看着他们两个,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想了想,她对正在拨电话的陈觅言说:“不如你送苏师妹回去吧,我打车就好了。” 陈觅言转过脸看她,目光很浓很阴郁。 程杳忽然哑口。 气愤凝滞得骇人。 好在这时阮风终于接了电话。 “苏盈需要人送,她在门口。”话一说完,陈觅言就挂了电话,对程杳说,“好了,走吧。” 程杳默默地看了一眼苏盈,很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眶红了。 程杳动了动唇瓣,想对她说句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她转过身走了。 漆黑的夜里,车子稳稳地行驶。陈觅言一直没有说话。 程杳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一直到程杳下车。 “谢谢。”程杳下车前只说了这两个字。 她关上车门,正要走,陈觅言忽然下车喊住她。 “师姐,”他在三步之外站定,轻声说,“好好休息。” 程杳怔了怔,陡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又快了点。 第11章 程杳回到公寓洗完澡,接到俞美樱的电话。 “我明天回崇安。”俞美樱用通知的语气告诉程杳。 “回去做什么?小姨召唤你么?”程杳问。 “回去相亲。” 程杳一噎:“相……亲?”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电话那头俞美樱很肯定地应着:“对,我要相亲。” “你受什么刺激了?”程杳皱眉,顿了顿问,“被仲一临刺激的?” “别跟我提他!”俞美樱愤怒地说,“行了,我就是通知你一声,反正你现在有你小师弟呵护,我放心得很,我一周后回来,就这样,挂了。” “喂——”程杳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发声,那头已经嘟嘟嘟了。 她拨回去,俞美樱竟然关机了。 程杳握着手机默了默,最后还是决定给sam打个电话。sam是sea的调酒师,很得俞美樱信任,可是这回竟然连sam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程杳有些不放心,打算明天亲自去找仲一临问问。 第二天早上,程杳起床后感觉不太好,昨晚头发没吹干,空调又忘了调高,似乎冻感冒了,不仅头晕,嗓子疼,连肚子也胀胀的,她扶着墙到洗手间脱下裤子一看,顿时更头疼了。 那个能折腾死人的亲戚迟到了半个月,最终还是来了。 今天别想好过了。 找仲一临的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趁着最难熬的时候还没到来,程杳给公司打电话请了假,又昏昏沉沉地走下楼买了感冒药、几袋卫生棉、一盒切片面包。她简单吃了两片药,咬了两口面包,就爬回床上躺着,一直捱到下午。这期间,小腹的痛感呈指数增长。到傍晚,毫无例外地达到最高点。 没关系,捱过第一天就好了。 程杳躺在被窝里安静地想。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屋里灯光明亮,程杳将空调调低了几度,可是似乎没什么用,还是热,烧乎乎的,头昏脑涨,而且她开始咳嗽,浑身上下好像没有一处不难受。 迷迷糊糊中,听到手机响了。 她摸过来接听。是陈觅言。 “下班了吗?一起吃饭吧。” “陈觅言……”程杳的声音翁翁的,陈觅言立刻就听出不对。 他皱了眉。 “师姐?” “嗯……我没上班……”程杳嗓子疼得厉害,说几个字真不容易。 “你怎么了?” 陈觅言话音刚落,程杳就咳嗽起来,她拿开手机,用被子捂着嘴,但陈觅言还是听得很清楚。 “别说话了,师姐。” 陈觅言挂掉电话,快步去往停车场。 第11节 十五分钟后,陈觅言出现在程杳门外。他敲了下门,里头没动静。 陈觅言心里一沉,掏出手机给程杳打电话,门却开了。 程杳穿着灰白色睡衣,脸色苍白,头发凌乱,额边和鼻尖都沁着细汗,她一只手撑着门把,一只手扶着门框,很虚弱。 “陈觅言……”她揉了揉额头,身子摇摇晃晃。 陈觅言顾不得放下手里的袋子,跨步过去扶住她,感觉到她身上反常的热度,他一惊,抬手覆上她的额头,那里烫得吓人。 “你在发烧!”陈觅言扔下袋子,将她整个揽到怀里,“师姐,我们去医院。” “不用……咳咳”程杳声音沙哑,“陈觅言,你别紧张……明天就没事了。” “不行。”陈觅言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来,怀中瘦弱柔软的身体像没有重量似的。他忍不住将她抱紧。 程杳一点也不想去医院,她想叫他放开她,但一张口就咳嗽。她捂着嘴巴,在他怀里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师姐,别说话。”陈觅言很心疼。他以为她只是有点咳嗽,没想到她病成这样。 程杳好不容易咳完,眼睛里湿濛濛的,她肚子疼得快死掉,脑袋里的理智烧成了浆糊,拽着陈觅言的衬衣求他:“不要去医院……陈觅言,求求你,不要去医院……” 陈觅言心绞成了一团。 “好、好,我们不去……”他轻声哄着,很快抱她进卧室,然后去取自己带来的感冒药,不一会,他拿着药、端着热水进来。 “师姐,先吃药。” 程杳晕晕乎乎地吃下他手里的药。 “师姐,你先睡。”他将她的身子放平,帮她盖上被子,转身出去打电话,过了一会他拿了条湿毛巾进来,敷在程杳额上。 额头上凉凉的,很舒服,程杳睁开眼睛,陈觅言抚了抚她的额发,轻声说:“师姐,你烧得太厉害,我现在必须去买退烧药,你睡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程杳目光虚虚地望着他,苍白的唇瓣动了动,想要说话,唇上忽然一凉。 陈觅言用拇指覆住她的唇。 “嗓子难受就别说话。”他收回手,对她笑了一下,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我很快回来,很快。” —— 程杳醒来时是半夜。她睁开眼,一片黑暗。 脑子里顿时轰隆一声。 几秒钟后,陈觅言听到房里的动静,飞快地从沙发上起身,奔进卧室。 “师姐!”他按了顶灯的开光,雅白的灯光流泄下来,卧室里一片明亮。 程杳赤足坐在地板上,一脸惊惧,睁大了眼睛盯着头顶的水晶灯。 “你关了灯?”几秒后,程杳转过脸,惶然地看着陈觅言。 她说:“我以为我又瞎了。” 陈觅言呼吸重重一颤。 他一步跨过去,俯身,紧紧抱住她。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极温柔地抚着她软软的头发,又一次说,“对不起。” 折腾了这么一遭,程杳又被陈觅言抱到床上睡了。 她睡着后,陈觅言没有关灯,默默在她床边坐了许久。 程杳再次睡醒,天已经亮了。 昨晚的事记不大清楚,但她感觉到身体舒服多了,头不晕了,肚子也不怎么疼了,只是嗓子有些干,声音还是哑的,而且夜里出了一身虚汗,腻得慌。 她掀开被子爬起来,走到客厅,听到厨房里有声响。走过去,看到陈觅言忙碌的背影。 他在煎鸡蛋。 他站在那里,右手拿着锅铲,衬衫的袖口挽在手臂中间,露出劲瘦的手腕,修长挺拔的身影明显与这间过于狭窄的厨房不太协调。 但那背影好看得惊人。 程杳看了许久,直到陈觅言煎好鸡蛋。他转身去拿厨柜里的碟子,一眼看见站在门外的她。 他愣了一下,随后放下锅铲,大步走过来。 “怎么起来了?”注意到她的脸色仍旧苍白得很,他有些担忧,“还难受吗?” “不难受,我好了。”程杳说,“你在做早餐吗?” “嗯。”陈觅言抬起右手,手背贴了一下她的额头,很快收回,神色轻松了些,“还好,没再起烧了。” 程杳低下头,感觉到被他碰过的地方热了一下。她朝厨房里望了望,想起了什么,很惊讶:“我记得……我这里没有食材,连、连锅铲也没有……” “我去买来了。”陈觅言微微一笑,“你可以去洗脸了。” “哦。” 程杳转过身往卫生间走。 “师姐?”陈觅言忽然喊她。 程杳回头,看到陈觅言神色奇怪地盯着她。 “怎么了?”程杳疑惑。 陈觅言伸手指着她的裤子,“你那里……”他抿了抿唇,话没说完脸就红了。 程杳脑袋里一炸—— 糟糕了! 第12章 在今天以前,程杳没想过某一天她在陈觅言面前会窘成一只番茄。 虽然已经清理好自己,也换下了那件睡衣,但她的半只耳朵仍是红的。吃早饭时,她一直低着头,陈觅言似乎也觉得尴尬,没怎么说话,屋子里格外安静。 早饭很丰盛,陈觅言熬了瘦肉粥、煎了蛋,还另外煮了牛奶。虽然程杳吃到最后也吃不出他厨艺如何,但那粥看着卖相挺好,闻起来也挺香,所以肚腹空空的她老老实实喝掉一碗粥,又吃下一片煎蛋。 一顿饭吃完,那种尴尬的感觉淡了许多。 程杳放下筷子,抬头对上陈觅言的目光。他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好吃吗?”他轻轻问。 程杳点了点头。 “粥好像寡淡了点。”陈觅言说,“下次我再多加点别的。” 程杳反射性地摇头:“没有啊,挺好吃。”说完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下次? 她还在发愣,陈觅言已经收拾好餐具进了厨房。 程杳后知后觉地跟过去:“我来收拾吧,不要耽误你上班。” “不急。”陈觅言挤了点洗涤剂,双手突然伸过来:“师姐,袖子挽一下。” 程杳看着面前男人好看的手,脑子有些乱。她讷讷地帮他卷着袖口,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袖子卷好后,陈觅言转过身去洗碗,程杳站在一边看着他,越看越不自在。可是一想到他跑过来照顾她一整晚,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心念混乱之间,陈觅言已经洗好碗,收拾好一切。 “出去歇着吧。”陈觅言擦干手。 两人一起走出厨房。 陈觅言说:“我中午再过来,师姐午饭想吃什么?” 程杳立刻摇头:“不用,我没事了,已经够麻烦你了。” “没关系。”他勾起唇角,笑得温和宁静,“师姐,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朋友?嗯,他们……是吧。 程杳点点头。 —— 陈觅言离开后,程杳依照他的提醒吃了药,又回房里躺了。接近中午时,她起来洗漱一番,正想给俞美樱拨个电话,门铃突然响了。 他这么早就过来了? 程杳跑去开门,一看来人,猛吃一惊。 “你怎么……” “你姐在不在?”仲一临满头大汗,神情焦躁。 “不在。”程杳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想起俞美樱诡异的行为,她抓住机会问,“你又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仲一临胡乱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异常急躁,“我能对她做什么?这么久了,你看不出来吗,我他妈动过她一根头发吗?!” “你是没动过。”程杳在这个时候居然很不厚道地笑了一下,说,“你没那本事。” 如此明显的贬低,仲一临居然没怒,他只是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认输了似的:“我不是没本事,我是舍不得。”顿了顿,又说,“她就是仗着这一点。”他垂着头,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语气哀怨得不行。 程杳顿觉稀奇。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仲一临。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程杳还是觉得厘请始末比较重要。 仲一临叹了口气,挠挠头说:“我跟她表白了。” 程杳怔住。 仲一临还在说着:“我不想再浪费时间,我追过来就是要找回她。只是……我可能高估了自己。”他扯唇笑了一声,有些讽刺。 “所以……你打算放弃了?”程杳定了定神,平静地问道。 “她根本不喜欢我。她甚至说……憎恶我。我还能不死心吗?”仲一临别开脸,咬牙切齿。 第12节 “哦,所以你找到我这来,只是为了告诉她你要回香港了是吧?”程杳往后退了半步,准备关门。 仲一临伸手抵住门板:“我要再见她一面。你告诉我她在哪。” “那你恐怕来晚了。”程杳淡淡说,“她回家相亲了。” “什么?!”仲一临不敢相信,英俊的脸一下子白了,“相亲?相什么亲?跟谁相亲?她有病吧?她干嘛跑去相亲?我都这样不要脸地送到她面前,她不要,她跑去相亲?!我他妈就烂成这样,她宁愿随便挑一个都不愿意要我?!” 程杳看着仲一临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 仲一临发泄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几分理智,拉上程杳就要走:“你们老家在哪?现在就带我去!” “等等!”程杳拽住他,“你不用先反省一下吗?你就这么去,她除了继续躲你不会有别的反应。” “现在哪有时间反省?她都在相亲了,先把人找到再说!” 仲一临急匆匆地拉她走,丝毫不顾程杳现在披头散发、脚上还穿着拖鞋的样子。 “仲一临,你先等一下!” 程杳挣扎,可还是被拉到电梯门口,这时电梯门开了,陈觅言提着一袋东西走出来。 陈觅言显然没料到会看到这个场面,他怔了一下,一眼看到程杳的手被那男人拉着。 他心一沉,目光移到仲一临脸上。 偏偏此时仲一临还无知无觉地将程杳往电梯里拉:“其他的先别管,你先跟我走!” “陈觅言!”看到陈觅言来了,程杳自然更不能跟他走了。 “仲一临你先松手。”她又挣了两下,但急性上头的男人根本不理她。 “她叫你松手!”陈觅言忽然丢下手里的袋子,过去将仲一临推开,挡在程杳面前。 仲一临趔趄了一下,这才给了陈觅言一个正眼:“你谁啊?跟程杳妹妹什么关系?” 程杳妹妹…… 这玛丽苏的称呼怎么又出来了?他还当是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吗? 程杳扶额,鸡皮疙瘩起了一手。 “他是我师弟。”她把陈觅言往后拉了拉,说,“你先进去吧。” “师姐?”陈觅言眉心蹙着,脸色很不好看。偏偏仲一临这时又说了句戳他心窝子的话。 “哦,原来不是男朋友,是师弟啊。” 陈觅言没瞥他,低着声对程杳说:“我买了食材,中午煮姜丝粥吃,好不好?” “……好啊。”他的声音那么温柔,程杳不自觉地也放柔了语气。 仲一临听着他们的对话,很惊奇地对陈觅言多看了一眼。 这时,陈觅言转过头,冷淡地对他说:“师姐还在生病,不管你要做什么,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陈觅言进屋后,程杳把俞美樱在崇安的详细地址和电话给了仲一临。 仲一临离开前,跟她说了一句话。程杳听完,愣了好几秒。 他说:“那小子看着不错,好好珍惜,别学你姐。” 第13章 程杳关上门,听到厨房里陈觅言在切菜。 她在玄关处站了一会,仲一临的话在她脑袋里滚了几遍。 她轻步走到厨房门口,背倚着门框,看着陈觅言切好姜丝,放下菜刀,把食材放到锅里。煮姜丝粥的同时,他还在做可乐鸡翅。 他换过衣服,藏青色的衬衫,黑色裤子,宽肩窄腰,还有显眼的大长腿。明明是气质出尘的男人,但做起这种人间烟火事竟然诡异的好看。 很性感。 程杳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色。 她耳根子红了,莫名其妙地想是不是应该买个围裙给他。 买哪种呢?小熊维尼图案的还是海绵宝宝的? 想象了一下陈觅言套着海绵宝宝围裙的样子,她突然笑出来。 陈觅言转过身,看到的是她弯眼轻笑的模样。 他眼眸一亮,放下手里的碟子走过来:“你……” “陈觅言,小熊维尼和海绵宝宝,你喜欢哪个?” 陈觅言:“……” “为什么问这个?”陈觅言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她笑得开心,他嘴边也有了温和的笑意。 “你说答案就好。” “嗯……”陈觅言抿着唇认真想了一下,说:“海绵宝宝吧。” “想好了?” “嗯。”他点头,反正这两个选择在他心里没什么差别,随便选一个好了,他好奇的是程杳为什么问。 但程杳显然不打算告诉他答案。 陈觅言也不纠缠。他转了话题:“他走了?” “嗯?”程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仲一临。“走了啊。”她说。 “哦。”陈觅言缓缓垂眸,看着自己脚上的灰拖鞋,顿了一秒,说:“师姐,他对你不够好。” 程杳被他问得懵住:“他怎么对我不好了?” “你生病了,他根本没注意。”他蹙眉,“他不是好的选择。” 程杳一愣,转瞬立刻意识到他误会了,好笑地说:“他当然不是好的选择,要知道,他很可能成为我姐夫,你觉得我要去跟俞美樱抢吗?” “什……么?”陈觅言很震惊,表情瞬间变了几变,最后才恢复如常,只有声音透出几分开心。 他说:“对不起,我弄错了。” 程杳大度地摆摆手:“没什么。” 这时,锅里可乐鸡翅的香味飘过来。陈觅言想起还在做菜,赶紧过去了。 程杳仍旧靠在门框上,隔着五六米的距离静静看着他不慌不忙地把鸡翅摆到盘子里。 —— 午饭吃完,陈觅言去公司了。等到晚上,他又过来给程杳做了一顿晚饭。第二天,程杳的身体好多了,于是回公司上班。但午饭和晚饭还是和陈觅言一起吃的。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如此。因为每到饭点,她只要下楼总能在大厅碰到陈觅言。 “好巧,师姐我们一起吃好么?”他每回都很温柔地问这么一句。 程杳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渐渐地,博美创意部的同事们都知道性格略孤僻的程总监跟对面启程市场部的陈经理关系异常密切,因为他们已经不只一次在楼下餐厅碰到他们两个一起吃饭了。 众人私下八卦好几轮,最后得出超级一致的结论——他们的美女总监之所以看不上香港总部那位身价过亿的高富帅林总,一定是因为搭上了这块颜值更高的小鲜肉! 果然,这个看脸的世界,连金钱都比不过脸蛋啦! 当然,这一切程杳并不知道,没人敢在她面前乱说话,全博美的人都知道她是林颂声亲自调过来的,保不准是人家大老板派来的奸细哩! 但启程那边就不是这种情况了。 一群小姑娘眼见启程最好看的男人就快被对面博美的人收入囊中了,心里极度不爽,有那么几个个急得顾不上矜持了,连连表白,甚至不考虑场合。 程杳这星期就目睹了三个。一个是在她跟陈觅言吃午饭时,一个是在陈觅言邀她吃晚饭时,还有一个是在停车场,彼时她就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人家小姑娘探着脑袋对驾驶座上的陈觅言诉衷情。 程杳受到的震惊不小。她当然知道陈觅言很好很优秀,出色到惹人惦记,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桃花开成这样。同时,她还隐隐感觉到来自多位陌生女性满满的恶意,因为她发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女人瞪的次数多得反常。 她想,她们大概把她当成情敌了。 为了规避被某位因爱成狂的女人泼硫酸的风险,程杳很知趣地选择离陈觅言远一点。 恰好这几天俞美樱回来了,所以她很容易找到合适的借口,比如要等俞美樱一起吃,或是俞美樱给她准备了便当之类的。据她观察,陈觅言对此深信不疑。但那些都是谎言,所以她每天都要等饭点过了,估计陈觅言已经吃完回去了再一个人下去吃。 然而,牛皮总有吹破的一天,谎言总有被戳穿的一天。 大约四五天之后,程杳被陈觅言逮住了。 程杳当时就傻了,嘴里一口沙拉还没咽下去。她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陈觅言站在她前面那张桌子旁,就那么沉默地看着她。 程杳被他的眼神弄得心里发虚,僵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程杳熬不住了,低着头把嘴里的沙拉吞下去,扯了个笑对陈觅言说:“啊,好巧,你中午也没吃饱吗?” 话音一落,她就想咬断舌头,因为她清楚地看到陈觅言的眼神更受伤了。 但他还是没开口。 程杳捏着手指,从没有过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这样的气氛,她受不住。 算了。 程杳站起身想走。 陈觅言忽然走过来,把她限在他自己和落地璧窗之间。 程杳呆了呆,他微微倾身,低眸望着她,眼中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极力压住。 “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他的表情很平静,声音却低沉发涩。 程杳眼睫跳了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右脚绊到了椅子,她身子一歪。 陈觅言伸手握住她的手臂。 程杳站稳了。 但陈觅言那只手却没松开。 程杳瞥瞥他的手,又抬头看他。 “陈觅言,我在骗你。”她说。 第13节 “嗯。”他应着。 程杳低头咬了咬唇,又说:“因为我想离你远一点。” “为什么?” “因为会影响正常的生活。” “怎么影响了?” “她们……”程杳皱了皱眉,“我是说那些喜欢你的女孩,她们好像拿我当情敌了。” 陈觅言怔了怔。居然是因为这个。 他默了一瞬,说:“我不能控制别人的想法,但我……师姐,我很难过。” 第14章 他说难过时,眼神也变了。像是坚持很久之后突然松懈,他看着程杳,再次说:“我很难过。” 餐厅的灯光很柔和,程杳看到他的轮廓也是柔和温暖的。可他微拧着眉,眼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程杳别开视线,发现除了“对不起”,她无话可说。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已经说出口了。 陈觅言默默看她半晌,突然松开手。 “不是你的错。”他顿了顿,退开半步:“师姐,如果真的让你很困扰,那以后我们就不一起吃饭了。我不在这边吃,师姐你不用等到很晚,按正常时间下来就好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盘子里吃了一半的蔬菜沙拉,轻声说:“但以后你自己点单也要记得每天多吃一点,好么?” 程杳讷讷应了声“嗯。” 陈觅言仍不大放心:“不要只吃素菜。” 程杳点了点头。 “晚餐可以多要杯牛奶。”他又说。 程杳再次点头,心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闷窒感更加明显。 “还有……”他又想起了什么,却被程杳打断。 “可以了,陈觅言。”程杳吸口气,抬头看着他,目光灼灼,“我记不住更多了。” “好。”他生硬地说,“那我不说了。” —— 那天之后,程杳很少在十梦大厦碰到陈觅言了。半个月以来,一共只见过两回。 一回是在大厅,他跟人说着话,她跟助理一道走,两人目光碰了一下,程杳正准备对他笑笑,他却已经转开视线看向别人了。另一回是三天前她加班的晚上,他们在电梯里遇到了。当时只有他们两个。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程杳主动扯着笑脸打了招呼。 陈觅言也笑了笑。 “师姐又加班了?” “……对啊。”程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 陈觅言点了下头,表示了解。过了一会,他又问:“这么晚,师姐怎么回去?” “俞美樱来接我。” “哦。” 陈觅言不再说话了。 程杳想跟他多说两句也无从说起,就这样一直到两人分道扬镳。 这段时间过去后,就快到七月中旬了。按照程杳和林颂声的约定,她暂代创意部总监的三个月期限就要到了。但林颂声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程杳等了几天就主动打电话过去了,谁知道林颂声那家伙竟然跑到欧洲度假去了,让她再坚持一个月。 程杳很无语,但也很无奈。林颂声那种奇葩个性她早就领教过。 要说这世上她拿两个人最没办法,一个是俞美樱,另一个就是林颂声。 一个太彪悍,另一个太……无耻。 忙了一周,周末程杳终于清闲了。周六下午,她被俞美樱拉去逛街扫货。这阵子俞美樱心情很烂,程杳暗暗猜测应该跟仲一临回香港有关。但也只是猜猜而已,她才不会往枪口上撞。 逛了一下午,俞美樱足足刷掉五万多,程杳直呼她败家,但俞美樱却觉得很痛快。 “跟姐吃饭去。”俞美樱拉她去吃粤菜。 进去后,人比较少,不用等位,俞美樱直接去了洗手间,程杳挑了座位。没一会,一个扎着马尾辫的身影绕了几张桌子跑过去。 “程姐姐!” 程杳吓了一跳,一侧身,看到乐菱阳光灿烂的脸。 “啊,还真是你啊!”乐菱显得很兴奋,“我还怕认错了呢!” 程杳对她笑:“来吃粤菜?” “对啊对啊。”乐菱走近,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来,“程姐姐,好久没见了,我前天还跟我表哥说起你了呢! 听她提起陈觅言,程杳心里绷了绷。“是么?”说着,移开目光朝附近看了看,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她不动声色地问乐菱,“你一个人来吃饭?” “不是啊,跟我同学,”乐菱伸手指了指,“喏,她们在那边,我们今天去找实习来着!” “找实习?”程杳问,“放暑假了吧?不回家?” “我不想回家啊!”乐菱说,“我想找个实习学点东西充实一下自己,我表哥也觉得这样不错,但是这个实习太难找了,跟专业没关系的工作我不想做,可是要找这个专业的人家又嫌我们大一小屁孩没啥水平,真是够够的,我现在才发现走社会这么难!” 乐菱说着说着就变成吐槽了。 “程姐姐,你说现在的公司怎么就那么势利,那么没有眼光呢?我们是大一生怎么了,这又不代表我们比不上人家师兄师姐,他们做的案子有时还比不上我们呢!” “你学广告的?”程杳问。 “对啊,竞争太激烈了,听说一个广告牌砸下来,十个有九个都是学广告的。”乐菱惆怅地皱起眉头,“程姐姐你知道我们今天跑了多少家公司吗?”她伸出两根手指,“八个!结果被六家直接扫出来了,另外两家就是那种十几个人的小作坊,那个负责人问了我们几个问题,随便看了两眼我们的作品,就叫我们走!” 她说得义愤填膺,程杳安静地听着,等她说完了,程杳问:“你带作品了?” “带了啊。”乐菱说完想起了什么,喜笑颜开,“啊,对哦,程姐姐你可是博美的人啊,可以帮我指点一下啊!我去拿作品,你等我啊!” 很快,乐菱就抱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跑过来。 “这么多?”程杳吃了一惊。 “是啊。”乐菱把文件夹打开摊到程杳面前,“程姐姐,你看看上面这个,这是我上次广告设计大赛的作品,下面的是我的期末设计,再下面的是……” 程杳翻了翻,打断了她:“乐菱。” “嗯?”乐菱歪着脑袋,“程姐姐你看完啦?” “太多了。” “什么?”乐菱不解。 “你带给人家看的设计太多了。” “可是这都是我最好的脑洞啊。”乐菱有些讷讷的。 “那选一个就可以了。” “可是我觉得每一个案子都有不同的亮点啊,多一点才能展现我自己嘛。” “好的策划可以用她任何一个作品说明实力,因为她对待每一个作品都是同样的态度,变的是风格和脑洞,不变的是花费的心思和呈现的水平,所以对每一个她都很有信心。” 程杳往后翻了翻,笑笑说:“这样一摞会令人心懒。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因为我很懒。”程杳把文件夹合上,推过去,“你挑一份。” “哦。”乐菱赶紧翻看,过了一会,拿出一份递给程杳。 程杳看了一分钟,抬头问:“你投博美了吗?今年应该也是招暑期实习生的。” 乐菱惊怔:“程姐姐,你们那可是4a级的啊!怎么会要我?怎么都得要大三、大四或是研究生吧!” “据我所知,只是说大三、大四、研究生优先吧。”程杳笑着说。 “所以程姐姐你是说……我可以去试试?”乐菱简直不敢相信,“……你不会是要帮我开后门吧?” 程杳笑:“我有什么理由帮你开后门吗?” 乐菱张了张嘴,几秒后挤出一句:“难道是因为……你要做我表嫂啦?” 第15章 程杳捏着纸的手一抖。 她要是在喝水,铁定喷乐菱一脸。 “程姐姐,被我猜对了是不是?”乐菱满脸期待,完全无视了程杳无比纠结的表情。 “你想多了。”程杳把手里的策划案递还给她。 “啊?难道不是?”乐菱大失所望。闷骚表哥也太怂了吧,这战线拉得都能绕地球几圈了? 居然一点进展也没有! 弄得她连大腿都没法抱,真教人忧伤。 乐菱皱着鼻子怨忿不已。 本来博美乐菱是不敢奢望的,也没真想靠走后门的方式找实习,但现在不同了,她的实习不重要,表哥的终身幸福才是大事。 为了帮他曲线救国,她怎么也得打入敌人内部,到程杳身边去,占据有利地势,适时助攻! 程杳看到乐菱的表情瞬息万变,心猜这误会大概有点深,她正想着要怎么解释自己和陈觅言的关系,就听乐菱笑嘻嘻地说:“没关系啊,那你也是我表哥的师姐嘛,说起来也就是我的师姐啦,程姐姐你说咱俩这种关系够不够让你帮我开那么一小扇后门呢?”她说着,还特别形象地伸出小指表示了一下。 “那么小的门够你进来吗?”程杳被她逗笑了。 谁知乐菱立刻十分狗腿地表示道:“够了够了,我爬也要爬进来的!” 程杳无可奈何,收起乐菱的作品。 “我会让几个组长看看,不知道谁愿意要你,明天给你消息。” 乐菱一听喜出望外:“这么说,程姐姐你答应啦?” 第14节 “不算吧,万一没人要你呢。” “没人要,我就跟着你啦!”乐菱急急喊道。 程杳对着她实在严肃不起来,只好道:“对你的案子有点信心吧,我刚刚说笑的。” 乐菱更高兴啦:“程姐姐你真好,那我就等你消息喽!”说完,想起什么,“啊,上次我的手机号你没有存吧?” 程杳扬了扬嘴角:“你觉得呢?” 乐菱想起上回给程杳打电话的原因,有些不好意思:“程姐姐,你不要记仇啊。” 程杳笑道:“好了,拨一下我电话。” 乐菱立刻拿出手机给她打了一个。程杳存下她的电话。 乐菱刚走,俞美樱就回来了,她盯着乐菱的背影望了几眼,诧异道:“那小妹妹谁呀?” “陈觅言的表妹。”程杳翻开菜单递给她。 俞美樱很震惊:“程杳,你跟陈觅言都到这一步了?” “什么?” “你不会都见过他家长了吧?这都认识人家亲戚了? 程杳简直要吐血。俞美樱的脑洞怎么跟乐菱那丫头一样? 她无语得不想解释了,把菜单本丢给俞美樱:“点单!” 俞美樱却不依不饶:“程杳你学坏了啊?现在有什么事儿都瞒着我了?这是典型的见色忘义!” “不要胡说了。”程杳感觉心好累,语中有几分无奈,“为什么你们都要认为我一定要跟陈觅言有点什么呢?” “当然得有点什么了。”俞美樱用看猴子似的眼光看着她,“你难道还在暴殄天物?” 程杳听不下去了。她选择用最快最狠的方式结束这个话题。 她对俞美樱说:“那仲一临呢?你不也是暴殄天物?” 如她所料,俞美樱被彻底噎住了。 “别跟我提他。”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吆喝着点单。 那天,她们再也没聊这个话题。 第二天,乐菱就收到了程杳的短信,得知创意部二组的组长愿意接受她做助理员。当时,她正跟陈觅言一起吃饭,看到信息,开心地欢呼起来,把陈觅言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陈觅言一愣。 “哥,我要进博美了!”乐菱兴奋地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你看你看,程姐姐给我发的!” 陈觅言一看,果然是程杳发来的信息。 “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乐菱眉飞色舞,“当然是我的作品被程姐姐欣赏啦,她是我的伯乐,我要去博美实习啦!” “她为什么会知道你的作品?”陈觅言觉得不对劲,眉心微蹙,“你找她的?” “我们在餐厅碰到的,她看到我的策划案了。” “不是你缠着她的?”陈觅言有一丝怀疑。 乐菱心虚了一下,转瞬就挺起胸膛,言之凿凿:“当然不是,你是知道程姐姐的,她那么有风格,一看就很有原则,她要是不愿意收我,哪是我缠着就行的?” 陈觅言沉默了。 乐菱说的不错,程杳那样的女人,她不愿意,再怎么缠着黏着都没办法让她改变。他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他才缠了她几天,她就厌了烦了躲他了。 让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 隔了两天,乐菱收到组长的通知,第二天,她就到博美报到了。她在二组组长手底下做助理员,前三天做的都是纯打杂的活儿。但她仍然做的很开心,因为每天跟她一起工作的人都是c市广告界最优秀的一群人,这种感觉光想想都很开心,就算每天只是改改错字跑跑腿她也很高兴,因为能第一时间看到那些令人惊叹的设计大牛的脑洞。 这种体验真是棒棒哒。 乐菱越发感激程杳了。 来了几天,她已经摸清了程杳的某些喜好,比如程杳爱喝咖啡,所以她每天早上都会记得买一杯黑咖啡放到程杳的办公室。一同进来的某些实习生会在背后说她心机婊会巴结,走后门,还上赶着抱大腿,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没错,她就抱大腿怎么了,谁让程姐姐是她表哥心里的白月光呢!她不赶紧联络联络感情,怎么帮表哥把这白月光捞回兜里去? 实习了一周后,乐菱总算找到点儿机会。周五下午,她做好手头的杂事,创意部的人已经走光了,她正准备拎包走人,但伸着脑袋往里头办公室里一看,程杳还在。 她灵机一动,赶紧放下包,给陈觅言发了条信息,然后装模做样地看起策划案。这一等就等了近一个小时,过了七点,程杳才做完事走出来,乐菱赶紧装作刚收拾好的样子,提着包过去说:“程姐姐,你要走啦?” “对啊,你怎么还在这儿?” “哦,我也才做完,今天组长分给我的活儿有点多。”她像模像样地说着。 “现在天都黑了,你回学校吗?”程杳透过落地窗看了看外面。 “……对啊。”乐菱眼珠子转了一下。 “那一道走吧,你一个人不大安全。” “好啊好啊。”乐菱心花怒放:yes!成功一半啦。 出了十梦大厦,程杳叫了一辆计程车,和乐菱一起坐进去。 程杳对司机说:“先去师大。” 乐菱没说话,直到车子驶过一条街,到了路口时,乐菱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哎呀,我想起来了,我有份作业还丢在云水湾!” “云水湾?” “对啊,我昨天住那儿的,我亲戚家!”乐菱一脸焦急,“糟糕了,那是我手写的,五千字呢,我们班长说今天晚上就是最后期限了 。” “别急,现在过去拿一下好了。”程杳说完就叫司机先去云水湾,正中乐菱下怀。 乐菱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心里却高兴坏了。 半个小时后,她们到了丽水路一处高层住宅区。就是乐菱说的云水湾。 “程姐姐,你陪我上去好吗?那栋楼的电梯昨天坏了,到现在都没修好,我只能走楼梯,怪怕人的。”乐菱说着还缩了缩脖子,凑到程杳身边说,“听说那栋楼以前闹过鬼,程姐姐我最怕这种东西了。” 程杳看她好像真的很怕的样子,有些好笑:“哪有那种东西?走吧,我陪你上去就是了。” “谢谢程姐姐!” 乐菱熟门熟路,还真的带程杳绕过有电梯的正门,直接走侧门爬楼梯了。 好在只要爬五层。 “程姐姐,就是502,到了!”乐菱对程杳笑了笑。 程杳觉得她笑得有点古怪,可是她还没反应过来,乐菱就按了门铃。 门一开,程杳就愣住了。 “哥……”乐菱弱弱地喊了一声。 陈觅言怔在那里,目光定在程杳身上。 第16章 乐菱一看这情形,低头吐了吐舌头,赶紧活跃气氛:“那个……哥,你饭做好啦?” 陈觅言猛地回过神来。 “嗯。”他收拾好心神,看了乐菱一眼,见她正拼命对他使眼色,他没理,目光又飘回程杳身上,“……师姐。”迟疑了一下,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乐菱打断。 乐菱伸手把程杳拉近,祈谅地说,“程姐姐,对不起啊,我骗你过来其实是因为我想请你吃饭,但我现在还没挣到钱,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所以我让我表哥自己做了一顿,你就吃个便饭好吗?”说完,就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程杳。 程杳有些头疼。 她习惯性地蹙起眉,朝陈觅言瞥了瞥,见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眼神温温的。 “方便吗?”隔了两秒她问陈觅言。 陈觅言不觉一愣,随后立刻点头,转身就去鞋柜里为她们拿拖鞋。 “程姐姐,这是我之前买的,还没穿,你穿这个!”乐菱很殷勤地把陈觅言手里的拖鞋接过来。 程杳换完鞋,乐菱已经把她的包拿过去放到沙发上了。 “乐菱,你陪师姐坐一会,还有个汤煮,很快就吃饭。”陈觅言说完,看了程杳一眼就去了厨房。 “程姐姐,坐啊!”乐菱拉着程杳到沙发上坐下。 程杳坐下了,视线随意转了转,屋里的装修和家具都是简约风格,比她住的地方大了不少,收拾得很整洁,不怎么像一个单身男人住的地方。 她随便看了几眼,忽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沙发后面窜过来,擦着她的腿蹦到地上。 程杳吓了一大跳。 低头一看,是一只白乎乎的安哥拉。 “robby!”乐菱蹲下去抱起它。 robby很傲娇地“喵”了两声,算是跟乐菱打了招呼,然后它就扭着脑袋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程杳看。 “程姐姐,robby没吓到你吧?” “没有。”程杳问,“你养的?” “当然不是啦,我才没这个耐心呢,它是我表哥的儿子,可娇气了!” 乐菱扁了扁嘴,这时robby凶凶地“喵”了一声,好像很不满。 “你安静点!”乐菱揉了揉它的脑袋,“有客人在啊,别吵。” robby很不高兴地又“喵”起来:哼,你哪只眼看到本喵娇气了? “哎呦,你还厉害了?真是被你家爸爸宠坏了啊!” 程杳成功地被这一人一喵逗笑。 她伸手摸了摸robby胖乎乎的身子,“挺胖的啊。” robby竟然扭过脑袋冲她龇牙咧嘴地喵喵叫,不知道是因为被摸了不高兴还是因为程杳说它胖。陈觅言从厨房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第15节 “robby。”他走过来喊了一声,robby立刻乖了,转着眼珠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就知道撒娇!”乐菱很不齿它这种行为,把它丢到地上。 robby立刻屁颠屁颠地去蹭陈觅言的脚踝。 陈觅言没搭理它,看着程杳说:“对不起,robby今天太皮了,它平常很乖的。” 程杳想起乐菱说robby是陈觅言的儿子,现在听陈觅言这么说,倒真觉得像了。 她笑起来:“它大概不喜欢我。” 陈觅言被她的笑弄得愣了一下,转瞬也跟着笑了。 “它还不认识你,认识了就会喜欢的。”他望着她弯弯的眼睛,轻轻说。 乐菱看着他们两个,使劲憋住嘴边的笑意,赶紧抱起在地上撒娇耍赖的喵星人走了。 “哥,我去给它弄晚饭!”她丢下一句话就赶紧退场,很满意地在心里给自己颁了个最佳助攻奖。 “没想到你会养猫。” 程杳是有些惊讶的。她只在小时候养过一只短毛猫,是俞美樱送给她的,她给它取名“阿懒”,后来她转学去了崇安上初一,寒假回来时,阿懒就不见了。当时钟云山告诉她阿懒自己跑出去玩了,大概被别人捡走了,后来她才知道阿懒死了。 在那之后,程杳很长时间没养过小动物。直到跟路许在一起后,听他说喜欢小动物,还说养小动物的女生很有爱心很可爱,她又养了一只小仓鼠,大一那年冬天放在阳台忘了拿回去,被冻死了。她打电话给路许,足足在电话里哭了一个小时。从那之后,就真的再也不敢养任何生物了。 她觉得陈觅言看起来不像喜欢猫的男人,所以看到robby,她有点意外。 陈觅言说:“其实robby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嗯。”陈觅言说,“是一个师兄的,当时在美国他住在我隔壁,后来他要搬去另一个州,临走前就把robby交给我照顾了,谁知道之后他又去了香港,没两年又回了北京,辗转好多地方,robby就一直放在我这里。” “原来是这样。”程杳说,“那他回来找你要,你还要把robby还给他吗?” “robby本来就是他的,他如果要,当然要还了。” “你真傻。”程杳摇着头笑,“很明显,robby现在都离不开你了,干嘛不据为己有?看起来,你也很喜欢它吧。” 陈觅言也笑起来,清朗的声音让人很舒服。 他说:“如果robby不愿意跟他走,我当然也很乐意继续养它。” “这样啊……”程杳点了下头。 这时乐菱从房里出来了:“哥,程姐姐,咱们吃饭吧,要饿扁了!” “好。” 陈觅言应声去厨房。 这顿晚饭很丰盛。程杳现在才算明白了陈觅言是个厨艺高手。别管味道如何,他做的每一道菜看起来都像饭店的招牌菜,又好看又香。 她这天晚上破天荒地吃下了大半碗米饭。 离开时,已经快九点了。 陈觅言驱车送她。 不得不说,乐菱真是中国好助攻,就这么一顿饭的功夫,程杳和陈觅言之间那点隔阂几乎完全消失了。在送程杳回去的路上,他们的相处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谁也没再提上次的不愉快。 隔天中午,乐菱主动跟程杳一起吃午饭。当然,她一定会提前通知她家表哥的。于是这顿饭又是他们三个一起吃的。 乐菱当然也知道物极必反,所以她很小心地把握分寸,保持着隔几天来一次的频率,一切都进行得很好。程杳在不知不觉中渐渐习惯了三个人一起吃饭。反正只要有乐菱在,就不缺气氛。 一转眼,乐菱来博美快一个月了,她慢慢跟创意部的人混熟了,了解到博美内部的某些八卦。 初次听说林颂声,乐菱就立刻警惕起来。 她隐隐觉得大家提到那位大老板时都会似有似无地瞟一下程杳办公室的方向。没几天,她就摸到了这其中的缘由。她没敢耽搁,当天就去给陈觅言报信了。 “听说程姐姐跟那位林总关系不一般。”乐菱忧心忡忡地望着她家表哥。 陈觅言并不相信她们这些小女孩式的八卦。 “行走职场最忌在背后议论上司,你没学这个?” “哎呀,哥,我说正经的。”乐菱急了,“听说程姐姐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职位,她纯粹是为了大老板才来的。” “那又怎么样?”陈觅言心沉了一下,但面上没什么表现。 “这你还不懂吗?”乐菱怒道,“程姐姐那种个性,要不是爱惨了大老板,怎么会愿意对他妥协,怎么会愿意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哥,你能不能加快点速度啊!这都多少年了,你好不容等到她回来,怎么还在拖,蜗牛都没你慢!” “不要胡说。”陈觅言敛眸,沉声说,“我没有等她。” “你骗谁呢?你敢说你不喜欢她?”乐菱恨铁不成钢,“你房里那些东西我都看见了,你不喜欢她你留着那些做什么?” 陈觅言脸色一变:“你动了我房里的东西?我说过不许进去!” “我才没动呢!”乐菱梗着脖子,“是robby跑进去了,我只是抱它出来!” 陈觅言的脸绷得紧紧的:“不许在她面前乱说。” “你还打算耗到什么时候?”乐菱无语了,“再等个五六年,我就说嘛,难怪姑姑说你有问题,你活了二十五年了都没谈过恋爱,我还说你眼光高呢,原来你根本就是在等程姐姐!” “我没有等她!”陈觅言又说了一遍,声音涩了,“我只是忘不了她。” 第17章 博美最近接下了著名运动品牌zumi的单子。周三,程杳去森麦广场见zumi那边的负责人,没想到见到的是一位熟人。 看到苏盈,程杳很惊讶,苏盈似乎并不意外。 公事谈完,苏盈主动跟程杳叙旧。聊了几句,她说到陈觅言。 “师姐,你跟陈觅言什么时候有联系的?我记得你毕业了就没联系我们了,那时大家都很想你……”苏盈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笑,她栗色的长卷发蒙着一层柔白的灯光,程杳看着她,眼有些泛晕。她昨天后半夜失眠,现在很困。 “回来后碰到了,就有联系了。”她说完低头喝了口咖啡。 “是么?那真是巧。”苏盈目光微敛,“师姐以后都留在c市吗?” 程杳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苏盈点点头,没再问这个,她想了一下说:“师姐,你觉得陈觅言怎么样?” 程杳怔了一下,说:“很好啊。” “我也觉得他很好。”苏盈盯着面前的咖啡杯看了一会,忽然抬起头,视线直直望着程杳,“师姐,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程杳一口咖啡呛到了嗓子里。她咳起来。 苏盈递了张纸巾过去。 “谢谢。”程杳擦了擦嘴巴。 “师姐,你有什么建议吗?”苏盈语气诚恳地问。 程杳清了清嗓子,缓了口气说:“我没什么建议。” 苏盈眸光动了动,随后轻轻笑起来:“师姐当年是怎么跟师姐夫在一起的?有没有经验可以让我借鉴一下?” 又一次听到“师姐夫”这个词,程杳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不适感,有些恶心。 她捏着手里白得晃眼的杯子,低眸说:“失败的经验没有借鉴价值。” “失败?”苏盈愣了一下,脸上的诧异很明显。 程杳抬了抬眼皮:“嗯,惨败。”说完,她喊边上的服务生过来结账。 “抱歉,我得回去开会了,下次聊。”她从包里拿出钱。 苏盈还没反应过来,程杳已经起身走了。 “程师姐!”苏盈站起来,很快跟出门,在台阶处拦住程杳。 “苏师妹,还有事吗?” “程师姐,”苏盈走近一步,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她又喊了一声“师姐”,顿了顿才说,“你是不是也喜欢陈觅言?” 程杳没料到苏盈会这么直接。她僵了一下才说:“这个问题挺奇怪的。” “程师姐,”苏盈眼睛里亮亮的,“如果你不喜欢他,我会不顾一切地再努力一次,但如果你也喜欢他,那我什么都不用做了。” 程杳微怔。 苏盈被她脸上无辜的困惑表情激怒。 “程师姐,我真希望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你。” —— “……我真希望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你。” 程杳坐在车里,这句话始终在她脑子里响着。苏盈很愤怒地对她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程杳却懵了一路。她知道,和那些喜欢陈觅言的姑娘一样,苏盈也把她当成情敌了。 可是,为什么呢? 十梦大厦那些女孩每天看到她跟陈觅言在一起,她们会误会很正常,可是苏盈呢? 苏盈只是上一次在聚餐时看到她和陈觅言一起出现而已。 程杳望着车窗外,感觉眼睛更晕了。她真的好困。 两天后,博美这边又要跟zumi谈策划案,程杳找了托辞把这事儿丢给别人了。 周六,创意部全体加班,一直熬到下午四点。程杳刚走出十梦大厦的大门,就被乐菱叫住。 “程姐姐,你会开车的吧?”乐菱一脸焦急。 程杳皱了皱眉:“怎么了?” 乐菱像遇到救星一样:“程姐姐,这回你一定要帮我,否则我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严重?” “嗯!”乐菱使劲点头,拉着程杳往停车场走。 到了一辆黑色suv跟前,乐菱摸出钥匙,塞到程杳手上。 “程姐姐,我拜托你帮我把这车开到我表哥那儿好吗?” 程杳看了两眼那辆车,觉得有些熟悉:“是陈觅言的?” 第16节 “对!”乐菱赶紧拉她绕到右边车门,“程姐姐,你看……” 程杳看到她指的地方被蹭掉了一大块漆。 “怎么回事?” “我有罪。”乐菱哭丧着脸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原来陈觅言三天前出差了,乐菱一个人住在他家里,就从屋里偷了车钥匙,前两天开得好好的,谁知今天早上跟人碰了一下,就蹭成了这样。 她本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回去放在原处,装作从来没有碰过的样子,偏偏陈觅言今天提前回来,现在已经在家里了,还说开车来接她吃饭,她赶紧找了个借口说加班,请他晚一点来,这才逃过一劫。可这不是办法啊,只要陈觅言开抽屉找车钥匙就会发现一切。所以她才来找程杳帮忙。 程杳听完松了一口气,只是一块漆,没出车祸,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刮坏一点,你道个歉,他不会在意的。”程杳想陈觅言又不是什么小气鬼,不至于计较这个。 乐菱却不这么看,“关键不是这个,一块漆是小事,重点在于我偷开了他的车!”乐菱越说越急,“程姐姐,你不了解情况,我学车学了两年,可惜车技很烂,到现在还没拿到驾照不说,还出了好几次小车祸,我爸妈禁止我开车,我求了表哥好久,他都不借车给我,这回要是被他知道我干出这种事,他一定会跟我爸妈说的,到时我妈一定飞奔过来劈死我!” “你没拿到驾照?”程杳脸色严肃起来。 “……对啊。”乐菱苦着脸,“所以我想趁我表哥不在多练练嘛!” “练车不是这么练的。”程杳有些无语,“也难怪你表哥不借车给你。” “我知道错了,程姐姐,你帮帮我好不好,这两天我先滚回学校避避祸,你顺便帮我在表哥面前说说情,好不好?” 程杳没应声。其实她已经很久没碰过车。但看这情况,必然不可能再让乐菱开回去,出点什么事就糟了。 最终,程杳答应了。 虽然她有三四年没开车,有些生疏,但很快就找回了熟悉感。将乐菱送回师大,她就往云水湾行驶。 她没有注意到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她。 五点十分,她到了云水湾的正门口。她正要开进去,忽然看到陈觅言的身影。 程杳把车停到一边,看到陈觅言走过来。 她还没想好怎么替乐菱解释,陈觅言已经开了车门坐到副驾驶位。 程杳愣了一下就张口瞎扯:“你回来啦?那个……你不在时,我拜托乐菱借了你的车用,还有……今天不小心擦了一下,那边掉了一块漆,修理费我赔给你。”她伸手指着右边车门处。” 陈觅言神情温和地听着她瞎扯,直到她说完。 他微微敛眸,低沉的嗓音说:“修理费可能不便宜。” “……没关系。” “真的会很贵。” 程杳点头:“嗯,你给我账号,我到时转账给你。” 陈觅言望着她,薄唇轻扬:“师姐,原来你这么傻。” 程杳一呆。 陈觅言说:“我跟乐菱通过电话,她什么都招了。” 程杳:“……” 陈觅言笑容更灿烂:“我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骗一大笔修理费。”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会骗人。” 程杳语气很不满,鼓着嘴扭过头不看他,但她脸上却没有怒意,相反,她这样子居然莫名带了点娇嗔的味道,陈觅言从没看过这样的程杳,他一时看得愣了。 “乐菱说让我帮她求情。”程杳忽然转回脸。 陈觅言陡然回神。 “你不会已经跟她父母报告了吧?”程杳问。 “我像爱打小报告的人?”陈觅言有点不满乐菱在程杳面前毁他形象。 程杳笑了下:“乐菱是这么说的。她很害怕。” “她知道怕就好了。” “她只是想练车。” “练车不是这样练的。” 程杳想起自己也对乐菱说过这话,有些想笑。这时又听到陈觅言说:“不该纵容她。” 程杳慢慢笑出声。 陈觅言有些莫名奇妙。 程杳边笑边说:“陈觅言,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特别像一对啰嗦的父母在讨论家里小孩的教育问题?” 陈觅言听完一愣,随即慢慢弯了眉眼。 “的确很像。”他点着头,望向她的目光又深又亮。 程杳没说话,眼睛里还是笑着的。 “师姐,我们去吃饭吧。” “好啊。” “我来开车?” “不,我来开。” 她很久很久都没开车了。她要多开一会儿。 他们在路上商量了一下,决定去花园街吃米其林大厨的牛排。 将近七点,他们的晚饭吃得差不多,程杳去了一趟洗手间。她回来时步伐匆匆,拿起座位上的包对陈觅言说:“我想回去了。” 陈觅言立刻注意到她的神色不对。 “怎么了?”他起身握了一下她的手腕。 “陈觅言,我要回去。” “好,我们回去。”陈觅言很快买好单,他们去停车场取车。 程杳一上车就坐上驾驶座。 陈觅言说:“我来吧。” “我来,你快上来。”程杳捏着方向盘的手收紧。 车子驶出去,一辆宝马很快出现在它后面。 第18章 车平稳地行驶了一公里,程杳突然加速。陈觅言转头对她说:“慢一点,师姐。” 程杳没有理他。她看着前方,突然打了个转,将车拐进一条老旧的岔路,那条路很窄,路灯大部分都是坏的,光线很暗。 “师姐,不是这条路。”陈觅言以为她走错了,立刻提醒。 “别说话。”程杳的声音冷得吓人。路况很差,但她依然不减速。 这时,陈觅言终于发现了不对,后面有辆车在跟着他们。 “陈觅言,你扣上安全带。”程杳突然说。 “怎么回事?”陈觅言微惊。 “快点。”程杳催促他。 陈觅言刚想再问,程杳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但她像没有听见一样,将车开得飞快,车身一直在颠簸。 她的手在发抖。 后面那辆车阴魂不散,越来越近了。 程杳心里躁得发慌,唇瓣咬得青白,她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师姐,停下来!”陈觅言惊喊。他已经意识到不对。 程杳已经听不进他的话,她像疯了似的持续加速。 陈觅言立刻弯身去拉驾驶座的安全带。 “陈觅言!”程杳突然大喊。 陈觅言刚好帮她扣上了安全带,还来不及起身,就听轰的一声,车身撞上了什么,猛烈地震荡了一下,前面挡风玻璃和侧窗玻璃一下子全碎了。 陈觅言几乎是下意识地扑到程杳身上,他的头朝侧窗撞过去。 世界在那几秒之内彻底安静了。 黏糊糊的血一滴两滴,不断落到程杳脸上。 “陈觅言……” 昏过去前,他似乎听到她在叫他。 —— 市一院。 整个走廊都回荡着女人暴躁的怒骂。 “……你嫌害她不够惨是不是?你非要看她死了才高兴?你忘了当年她几乎被你害死了?我他妈好容易让她活到现在,你跑来干什么?你不逼死她不甘心是不是?你们钟家有钟翰那孽种还不够,你装什么慈父情深,我告诉你,她已经跟你脱离了关系,她再也不是你的女儿,拜托你搞搞清楚!” 俞美樱气得整张脸都红了,比发怒的老虎还可怕。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瘦高个男人,头上零星有些白发,显得比同龄男人要更苍老一些。因为病了许久,他脸色偏白,病态明显。 他被程杳骂了快半个小时了。这期间,他只说过一句话。 他说:“我找到一位神经科医生,他有六成把握能治好cici,你劝劝她。.” 可是俞美樱并不关心他说的任何话。 “程杳不会接受你找来的医生。她死都不会。”俞美樱毫不留情地打击他。 钟云山脸上终于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垂下头,身形显得更加沧桑。 第17节 “cici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害她的。”他的嗓子有些沙哑。 俞美樱嘲讽地笑:“可你还是把她这辈子都毁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冷,“你看看,昨晚若不是陈觅言,进手术室的就是程杳!” 钟云山无言以对。 最终,他无奈地离开了。 俞美樱回到病房时,病床上是空的。她愣了一下,随后立刻跑到隔壁,一推门就看到程杳坐在病床边,呆呆地看着床上还未苏醒的男人。 陈觅言安静地睡在那儿,他脸上白得没有血色,还有几道明显的刮伤,头上缠着纱布,整个右边肩臂都被包扎着。 俞美樱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程杳的肩:“手术很成功,所有的碎片都取出来了,只是有些脑震荡,他没事的。” 程杳没说话。从昨天半夜醒来得知陈觅言的情况后,她就再也没说过话。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乐菱拎着一堆外卖走进来。俞美樱走过去帮她。 “美樱姐,程姐姐,我买了午饭,你们都要吃一点!”她把东西放到桌子上。 “辛苦了。”俞美樱跟姐姐似的拍了一下乐菱的头。经过昨天一夜,她们已经很熟了。 “没事的。”乐菱的眼睛还有点红,她抻着脖子往床上看了一眼,仍有些担心,“俞姐姐,我表哥什么时候能醒啊?” “很快,你表哥一看就是身体好的人,这点小伤算个毛。”俞美樱偏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程杳,既是告诉乐菱,也是说给程杳听。 但程杳一点反应也没有。 俞美樱很无奈,给乐菱使了个眼色。 乐菱从桌上端过粥跑到程杳面前。 “程姐姐,你吃一点吧。” 程杳的视线终于从陈觅言身上离开。她看向乐菱,过了一会,她摇了摇头。 俞美樱憋不住了。她走过去将程杳拖起来。 “你要是不想吵他休息,就跟我出来。” 程杳被她拉回了自己的病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俞美樱说,“不是你的错。他变成这样,不是你的错。” “车是我开的。”程杳终于开口。她声音很轻,说得也缓慢。 “是因为钟云山。” 俞美樱走近,握着她的手,徐缓地说,“程杳,不是你的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从始到终,你是最无辜的那个。” 程杳忽然笑了一下。 她仰着头对俞美樱说:“如果当初就那么死了也挺好的。” —— 陈觅言睁开眼时,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正是夜里十一点钟。 他床边趴着一个人。她穿着宽大的浅蓝病服,乌黑的头发铺在雪白的被子上,有几缕胡乱覆在他的手背。 陈觅言缓缓抬起手,想碰碰她,可是快要碰到她时,又停住了。 “师姐……”他动了动唇瓣,没发出声音。 但程杳突然醒了。 她抬起头。 他仍躺在那里,但眸光清亮,安静地看着她。 程杳一直没眨眼。半晌,她感觉到脸上热热的。 “师姐?”陈觅言突然皱眉,抬手要去碰她的脸,但他的手微微一动,就被程杳抓住。 她用两只手包着他的,握得很紧。 “师姐,你……”陈觅言有些慌,他使着力想要起身。 程杳站起来,按住他的肩。一滴眼泪从她脸上滑下,落到他下巴上。 她看着那滴透明的水珠,僵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那里湿湿的。 程杳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然后看向陈觅言苍白的脸庞。 过了一会,她抹干净脸庞,从桌上拿来保温饭盒。 “陈觅言,喝点粥。”她扶他坐起身,舀了一口粥送到他嘴边。 陈觅言盯着她湿湿的眼睛,视线微微一偏,看到她耳朵上包着纱布。 “你耳朵伤到了?”他目光一紧。 “只是擦破了,没你伤得厉害。”程杳说,“吃一点吧,我喂你呢。” “我自己来吧。”他伸手要接勺子。 程杳往后让了让,淡淡笑着:“你手臂还包着呢,别客气,你救了我啊。” 陈觅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张开嘴喝下那口粥。 程杳继续喂他。 陈觅言起初很不自在,吃了几口就爱上了这种难得的待遇。 程杳收拾好饭盒,走回床边坐下,低头说:“陈觅言,你那车废了。” 陈觅言愣了一下说:“没关系。” “我会赔给你。” “不用。” “让你受了这种苦,我没办法赔偿,但那辆车我可以赔,你还要同款的吗?” “师姐,我不需要这样的赔偿。”他的脸色很严肃,声音微沉。 程杳沉默地看了他两秒。“那你需要什么?”她问。 他抿紧了唇,静静看着她:“我要什么,师姐都会给吗?” 第19章 程杳看着她,眼睛里没什么温度。半晌,她唇角勾了勾。 “如果我有。”她说。 如果我有,我就给你。 陈觅言乌黑的眼睛燃起了火。他抓住她的手,攥到手心里。 程杳低头看了一眼,没动。 这一刻,陈觅言什么都没想,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 他说:“我要你。” 程杳的身体有一瞬是僵硬的。但只隔了两秒,她就恢复了正常。 陈觅言说完那三个字就安静地凝视她,没有解释更多,也没有催促什么。 他们的目光胶着在一块,沉默地对视良久,程杳低下头,很长时间没有看他。 陈觅言的心渐渐沉下去。 他后悔了。 他想,不该沉不住气的,他本可以慢慢来。 可是现在,他毁了整个局面。 在陈觅言整颗心都快被绝望填满的时候,程杳终于抬了眼。 令他惊讶的是,她居然对他笑起来。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她脸颊露出淡淡的笑涡。 她的问题让陈觅言有一丝无措。 “我没紧张。”他一说话,才发现嗓子干哑得厉害。 程杳说:“我的手都被你捏痛了。” 陈觅言一愣,立刻松开了她。“对不起。”他看着她白腻腻的细指,有一丝内疚。 程杳没说什么,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一步,坐到床上。 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拉近。 陈觅言懵懵的,程杳已经俯身。 柔软的唇瓣贴到他的脸。 陈觅言头脑一炸,浑身血液上涌。 他伸手要抱她,程杳忽然按住他。“别动。”她贴着他的耳说,“你手臂上全是伤。” “师姐……”他听话地不敢多动一下,声音哑得不行。 程杳的双手慢慢下滑,分别与他的两只手相握。 “陈觅言,我答应了。”她说,“但你要先养好伤。” —— 陈觅言出车祸的消息也传到启程去了,他住院的第三天,公司来了许多人探望。他们走后,病房里堆满了鲜花和果篮。程杳进来时,瞥了瞥窗边说:“陈觅言,你人缘真好。” 从她一进来,陈觅言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师姐!”他很高兴地喊她。 “嗯?”程杳去果篮里挑了只梨,又拿了个苹果,“你吃哪个?”她扭头问他。 “都可以。”他声音轻快,眉眼温柔。 第18节 程杳盯着梨和苹果犹豫了一下,然后把苹果丢回去,走到垃圾桶边削梨。 “吃吧。”她削好梨递给陈觅言。 “你怎么不喂我了?” 程杳一愣,抬头看到陈觅言一脸认真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切了一小块送到他嘴边:“少爷,吃吧。” “谢谢。”陈觅言笑得很诱人犯罪。 程杳心里跳了一下,转瞬她别开视线,望了望窗外说:“要下雨了。” “对。”陈觅言吃完一块梨,看到程杳又切了一块,他咬到嘴里。 一个梨还没吃完,乐菱就来了,看到病房里的景象,她惊呼了一声:“哇,好多花!” “对啊,都可以开店了。”程杳说。 “哥,谁送来的?”乐菱跑到床边。 “公司的同事。” “哦。”乐菱点点头,“一定都是女同事吧。” 陈觅言淡淡看了她一眼,乐菱立刻闭上嘴。 “对了,程姐姐,大家也问到你了呢。”她对程杳说。 “哦。”程杳的反应淡淡的,显然并不是很关心这个。 乐菱带了午饭来,他们一起吃了,到了一点多,乐菱就回公司了。 晚饭是俞美樱带来的,很丰盛,还有一桶排骨汤。程杳喂给陈觅言喝,俞美樱在一旁看着,一脸意味深长。 等陈觅言喝完了汤,程杳抽出纸巾帮他擦嘴。陈觅言眼神温柔地凝视着她。 俞美樱走过来拍了下程杳的头,很欣慰地说:“真贤惠,做你男人也挺幸福的。” 陈觅言听了有些窘,耳朵红了红,但是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程杳不动声色地看着陈觅言的表情,捏着纸巾的手僵了一下,她扭过头给了俞美樱一记白眼。 “别胡说。”她用唇语说。 俞美樱笑了一声,没理她,收拾好东西就出去了。 程杳再转回脸时,就看到陈觅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灼灼地望着她,很愉悦的样子。 她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躲开他的视线,自顾自地说:“医生说你的头没什么问题了,再过几天伤口也要痊愈了。” “嗯。”陈觅言应了一声,说:“这几天辛苦你了。” “应该的。”程杳抬头冲他笑,“谁让你是我救命恩人呢。” 陈觅言脸上的笑容突然有些僵。 他默了默,说:“那没什么,你不要一直记着这个,我……” 他没说下去。想起那天,他心里仍一阵阵地狂跳。 他说他要她,她答应了。 一直到现在,他想起来仍像做了一场梦,不敢相信。这几天,她对他很好,非常好,就像俞美樱说的,像是把他当她的男人在照顾一样。 对这一切,他受宠若惊。然而,又不可避免地感到不安。 他知道,程杳不是以前的程杳了,她捉摸不定,像一阵风。 他怕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个讨人厌的“救命之恩”。而不是因为……她也有那么一点喜欢他。 —— 陈觅言在医院住了八天,程杳一连八天都陪着他。这期间,苏盈来过一次,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陈觅言住院了,抱了花过来。但她没待多久,因为她进来时,程杳正在帮陈觅言擦脸。 苏盈的脸当时就白了,她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八月二十二号,陈觅言出院的日子。 俞美樱开车送他们。 到了云水湾,俞美樱没有多待,她走后,屋里就只剩下程杳和陈觅言。 “饿不饿?”陈觅言倒了一杯水给她。 “不饿。”程杳没抬头,坐在沙发上摸着robby圆滚滚的身子。显然,这几天乐菱把它养得很好。说起来robby真是一只奇怪的猫,上次对她还很排斥,这回居然变得很温驯了。 陈觅言在她身边坐下来,温声说:“师姐,晚上我做咖喱牛肉给你吃好不好?” “咖喱牛肉?”程杳抬起头。 “嗯,你以前很喜欢吃的。” “哦。”程杳应了一声,说:“可是你刚出院。” 陈觅言笑笑:“没事的,伤口都没感觉了。” “那好。”程杳说,“等一下我们一起去买食材,晚饭一起做吧。” “你会做饭?”陈觅言很惊讶。 “唔,也会一点的。”程杳眉梢挑了挑,似乎很不满被他看不起。 陈觅言笑了:“好啊,我从没吃过你做的饭。” 程杳说:“你当然没吃过,我还从没给别人做过饭呢。” 陈觅言笑得更愉悦了。 下午三点多,他们一起下楼,去了云水湾对面的大超市采购食材。 挑选材料这种事自然是由陈觅言来做,程杳本来想她就负责推着推车跟在他屁股后面。说起来,这已经是唯一能体现她价值的地方了,可是陈觅言怕她累,大多时候都是他在推车、买东西,程杳双手空空跟在他身边东看西看,像个跟大人来逛超市的小毛孩。 快到六点,他们才回来。 程杳帮着陈觅言处理食材,当然陈觅言交给她做的都是简单的事,比如择个青菜,洗一下土豆之类的。程杳做得很好。 食材准备好后,陈觅言让她出去歇着。 程杳看了看那些大鱼大肉,觉得的确不是她能烧的菜,就说:“那好吧,待会儿你做好了喊我来炒青菜和烧汤。” “好。”陈觅言拿下粘到她头发上的菜叶,低头凑近,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去看电视吧。” 程杳没想到他会突然亲她,怔了怔才点点头出去了。 她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连换了几个台也没找到一个想看的,最后她随便定在一个科教节目上,把声音调低,百无聊赖地跟robby玩。 厨房里,陈觅言切菜的动静传出来,程杳默默地听着,心里涌动着各种古怪的滋味。她抬手摸了摸额头,被他的唇碰过的地方已经不烫了。 她神思跑远了,想着想着没注意手下的力道,robby被她捏得一叫,哧溜一下跳下沙发,冲进了房间。里头砰地一声。不知道robby碰倒了什么。 程杳跟进去,肇事者已经躲到床底下去了,隐约能听到几声“喵”。 她一看,发现这是陈觅言的卧室。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都是几样必备的家具。他的床很大,被子是深青色的,很简单的样式,没有花纹,看起来很柔软的样子。 程杳的视线往里边一看,发现床头柜上的几本书掉下来了,显然是robby干的好事。她走过去一本一本拾起来,重新摆好,捡起最后一本时里面飘出一张照片。 程杳拿起来一看,有些发愣。 过了一会,她翻开那本书,发现那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本装帧精美的记事本。本子是空白的,里面夹了很多照片。她一直看到最后,再慢慢合上,将它放到柜子上。 她走出卧室,在沙发上做了一会,然后关掉电视,走向厨房。 第20章 陈觅言在煮糖醋鱼,浓郁的香味飘在空气里。 程杳没有走进去,她喜欢隔着一段距离看他。他做饭的样子她看过好几次,但每一次依然觉得不那么真实。 对陈觅言这个人,程杳一直不大了解。或许他们从前相熟过,但她的记忆残缺不全,零零散散,很难有一个系统全面的印象。仔细回想,自从在c市重逢以来,她从没主动问过他的情况,不知别后六年他的经历如何,也不知他在启程做什么工作,更不清楚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可是,他很了解她。他知道她去了英国,知道她当年的结婚计划,知道她吃汤包喜欢蘸醋,知道她喜欢吃咖喱牛肉。 他藏着她的照片。那些她自己都没有见过的照片。 那个漂亮的记事本里全是她,六年前的她。 程杳站了一会,慢慢走过去。 陈觅言似乎有所感知,他转过身。 “糖醋鱼快好了,等出锅你可以先尝尝。”他告诉程杳。 程杳觉得他眼睛里总有温柔的光,让她不敢看,却又不想躲。 她点点头,说:“陈觅言,我在这陪你吧。” 陈觅言皱起眉:“有油烟。” “没关系。” 陈觅言想了想,点了头:“好。” 糖醋鱼出锅后,陈觅言弄下一块给程杳尝味道。 “怎么样,会不会太甜?” 程杳舔了舔嘴唇:“没有,很好吃。” “你以前不喜欢太甜的。”陈觅言笑着说。 “哦。”程杳眉梢轻抬,“大概现在口味变了。” “你喜欢就好。” 陈觅言的动作很快,几个大菜放在不同的锅里同时做,很快就全都好了。他又炒了盘豆角,剩下一个青菜和沙拉汤没做。 “我来做啊。”程杳走过去。 “好,那我帮你。”陈觅言说。 “不用,你出去歇一会儿。”程杳不喜欢别人看她做菜,她把陈觅言赶出去了。 第19节 炒青菜和煮汤都很简单,程杳几年前做过几次,所以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十五分钟后,两样都好了。陈觅言进来帮她端到餐桌上。他们坐下吃晚饭。 “青菜看起来不错。”陈觅言评价道。 “吃起来应该也不错。”程杳夹了一根吃下去,对他说,“你试试看,是不是太淡?” 陈觅言依言夹了一根,一进嘴表情就僵了。但他没说什么,还是吃下去了。 “淡了吗?”程杳一直注意他的表情,看到他刚刚皱了眉。 “我放过盐了。”她说,“不知道是不是少了点。” 陈觅言吃了根豆角,抬头笑着说:“师姐,你捉弄我啊。” “我哪里捉弄你了。”程杳一脸无辜,又夹了一根青菜,“这个……有那么难吃吗?”她嘟囔着,慢慢吃进嘴,“我控制过盐的用量啊。” 吃完,她又把筷子伸进去。 陈觅言终于看出她不是在戏弄他。 他静静看了她一眼,舀了一勺汤喝。 “怎么是甜的?”他皱起眉。 “啊?”程杳愣了,“甜……甜的?”不会吧?难道她错把糖放进去了? “你喝。”陈觅言舀了一勺汤给她。 程杳懵懵地喝下去。 “是不是很甜?”他盯着她的眼睛问。 “唔……”程杳吞吐了一下。 “大概……真的把糖当成盐了。”她挑挑眉,“你知道的,我第一次做,不太熟悉,不好喝就别喝了。” 她站起来,想把汤端进厨房倒掉。 “师姐,你怎么了?。” 陈觅言低沉的声音隔着满桌佳肴传过来。 程杳的手突然僵住了。 “什么?” “汤很好喝,不是甜的。”陈觅言站起来,神色凝重地望着她。 程杳直视着他,转瞬重新坐下。 “师姐?”陈觅言的声音绷得很紧。 “没什么。”程杳轻吸了口气,盯着绿油油的青菜说:“我吃不出味道。” “什么意思?”陈觅言觑着她。 程杳仰起脸,视线与他相接:“这些菜是咸的甜的对我都一样。我没有味觉。” 陈觅言愣住。 “什么时候开始的?”半晌,他低着声问。 “大概……有五年了吧。” 陈觅言的眼睛更加深黯:“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那时候生了病,好了之后就这样了。” “医生怎么说?”他的手捏紧。 “没怎么说,也说不出什么。” “所以……之前我们吃了那么多次饭,你都……吃不出味道?” “嗯。” 陈觅言不再问了。他一直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气氛变得古怪起来。良久,他抿了抿唇,轻轻喊:“师姐……”却没说下去。 程杳一直看着他的表情。过了一会,她居然笑了一下。 “没关系,陈觅言,我已经很习惯了,你不知道,这样也有很多好处,我现在不挑食了,什么都能吃,营养很均衡,而且生病吃药也不怕,所以你不必……” 不必露出那样的表情。那样……心疼的表情。 —— 一顿饭草草吃完,程杳要洗碗,陈觅言不让,她懒得跟他争,坐到沙发上胡乱换电视频道。 陈觅言洗好碗走出来,在她身边坐下。 程杳望着电视,他望着程杳。 过了一会,程杳扭头说:“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陈觅言没做声。 程杳把遥控器递给他:“你来选。” 陈觅言摇摇头。他没有一点看电视的心思。 “师姐,我认识一个医生,明天我们去见见他。”他说。 “不用。”程杳说。 “就去……见一下。”陈觅言放低了声音。 “没那个必要。”程杳有些烦躁地丢掉遥控器。 “师姐……”陈觅言仍想说服她。但程杳完全没有耐心再听。 她语气冷下来:“陈觅言,你管得太多了。” 陈觅言的表情僵住。 程杳站起身:“我要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她说完抬步就走。 刚走到玄关,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师姐,别生气。”陈觅言低着头,脸埋在她乌密的头发里。他的手臂轻轻地搂着她。 “对不起。”男人的声音又哑又沉,“你不想去就不去,你不喜欢我管,我就不管,我都听你的。” 陈觅言的怀抱宽厚温暖。程杳怔怔地呆立了一会,转过身抱住他。 她踮起脚,纤细的手臂搂着他的脖子,抬头去亲吻他的下巴。 陈觅言的脸烫了,身上也热起来,他抱紧她的腰,低头去找她的唇。 四片唇瓣胶着到一起,湿的,热的,柔软的,带着火和电。 陈觅言觉得又像在做梦了。 梦里,他无数次这么吻过程杳。他卑劣地想过把她抱在怀里,慢慢地亲着,从额头到嘴唇,从耳朵到脖颈。 在他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他就梦到过。并且,此后数年,她一次次在他梦里出现。他抓不住,抱不住,醒来什么都没有。 他以为那个夏天以后,她永远都是别人的姑娘了。 没想到,现在这一刻,她居然在他怀里。 他们吻得很激烈、疯狂,呼吸交缠,唇舌追逐。 许久之后,他们的唇才分开,程杳靠在他怀里轻轻地喘气。 陈觅言搂着她,一直都不松手。 程杳戳了戳他的胸膛,但他纹丝不动。 程杳仰起头,对着他的下颚咬了一下。 陈觅言疼得一颤,但他仍是不动。 程杳叹了口气,贴着他的脖子说:“陈觅言,我今天不想回去了。” 第21章 卧室的门虚掩着,能听见浴室水声哗哗。 陈觅言在洗澡。 程杳躺在床上,屋里空调的温度很低,分不清冬夏,她身上套着陈觅言的睡衣,又宽又大。她靠在枕头上,两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柔软的被子。 被窝里有陈觅言的味道。淡淡的,很亲切。 浴室的水声息了。 没一会,陈觅言走进来,手里拿着干发巾。他胡乱擦了两下,将毛巾扔到桌子上。 他在桌子旁站了一会,不远不近地望着床上的女人。 “你在看什么?”程杳问他。 陈觅言默了默,摇摇头说:“没什么。” 程杳低低一笑:“你在紧张?” 陈觅言没回答。 他走过来。“你不冷么?” 他坐到床上,摸了摸她半干不湿的头发,微微皱眉:“头发要吹干。” 程杳靠在那儿没动,微眯着眼看他,白皙的脸庞笼着一层柔白的光。 “你头发也没擦干。”她勾了勾唇,似笑非笑。 “我是男人,没关系。”陈觅言拿过床头柜上的电吹风,“再吹一下。” 程杳静静看了他一眼,坐起身,趴到他怀里。 她穿着不合身的睡衣,领口极宽,一伏身,脖颈和胸前一大片雪白的皮肤露出来。 第20节 陈觅言喉头一热,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 程杳无知无觉,柔软的身子贴在他怀里,沐浴过的身体和头发都散发着馨香。 陈觅言勉强稳住失序的心跳,轻轻握住一缕头发,慢慢吹干。 robby被他弄到客房去了,此刻卧室除了电吹风的声音,只有他们的心跳和呼吸声。 “师姐,你的头发很好。”陈觅言突然低声说道。 程杳闭着眼睛没动,懒懒地嗯了一声。 陈觅言吹好一边,说:“师姐,转过来。” 程杳很乖地挪了一下身体,转过脸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 陈觅言将她每一缕头发都吹干了。他放下吹风机,望了望怀里的人,眉眼逐渐深沉。 “好了?”程杳没睁眼,贴着他的胸口瓮声问道。 没听到陈觅言的回答,额上却突然被一抹温热贴上。 陈觅言温柔地亲吻她。 程杳微微一颤。她睁开眼,对上陈觅言湛黑的眸子。他的脸颊浮出一抹薄红。 “师姐……”他张了张嘴,唤了一声又抿紧唇。 程杳仰着面庞,视线之内尽是他清俊的眉眼。 她抬起手,触碰他的眼廓、鼻梁和薄唇。她纤细的指在他微烫的唇瓣间停留。 “陈觅言,你很好看。”她眯着眼淡淡说。 陈觅言捉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那你喜欢吗?”他的眸光温柔得像在水里浸过。 程杳没接话,她无声地笑起来,勾住他亲上去。 主动权很快落到陈觅言手里。他将她压到被褥间,发狠地亲她的脸,咬她的嘴。他扣着程杳的双手,十指交缠。 屋里的灯没关,很明亮。他们闭着眼与对方纠缠,呼息渐渐炙热。 陈觅言放过程杳的唇,埋首于她雪白的颈项。 他的唇在她身上一路点火,程杳喘息着,像是快活,又像是痛苦。 她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目光凝着天花板的顶灯,在那一瞬间,她居然想不起身在何处。 陈觅言既凶猛又温柔,他吻她时像是要把她吞下去,可是他却缓慢而温文地抚摸她,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贴着她的肌肤,轻轻捏着、揉着,听她发出小猫一样绵软低柔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停下来,贴在她身上粗粗喘气。 他唤她“师姐”,他闷哑的嗓音十分压抑,似乎很痛苦,他说:“我、我没有准备那个……” 程杳神思有些恍惚。但她听清了他的话。 她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沉默了一会,她抱住他。 “没关系。”她说,“陈觅言,做吧。” 身上的男人明显怔了怔。 “是……安全期吗?”他问。 程杳含糊地嗯一声,不再给他时间,伸手去碰他身上最热的那一处。 屋里灯光始终明亮耀眼。 陈觅言进入那一刻,程杳疼得抽气。陈觅言也意识到不对,惊慌失措地低头看她。 程杳紧紧皱着眉,脸色微白。 “有点疼。”她说。话一说完,感觉到陈觅言的动作,她立即抱住他:“别……慢点就好。” “师姐……”陈觅言声音沙哑,闷闷的说不出话。他愣了一会,接着俯首吻她的眼睛,手往下探,极尽温柔。 结束后,两人身上都是汗。他们相拥着,无声地躺了许久,呼吸逐渐平稳。 程杳突然说:“陈觅言,关上灯吧。” 陈觅言一怔:“你……” “关吧,我想试试。”程杳说。 陈觅言将灯关了,屋里瞬间暗下来。陈觅言更紧地抱着她,交换彼此的体温。 “陈觅言,刚刚……你舒服吗?”黑暗里,程杳睁着眼睛问。 陈觅言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整张脸热起来。 他挪了挪脑袋,额头抵住她的。“嗯。”他应道。 程杳吸了口气,低声说:“那就好。” “那你呢?”陈觅言凑过来,在黑暗里轻轻碰了下她的唇,“师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嗯……”程杳沉吟两秒说:“开始有点疼,后来挺好。” 陈觅言很歉疚:“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程杳打断他。 陈觅言摸着她的头发,轻轻说:“师姐,下次……我不会弄疼你了。” 下次? 程杳捏了捏手指,没做声。 过了一会,陈觅言低声喊她,她仍是不应。陈觅言以为她睡着了,没再说话。 临睡前,他亲了一下她的耳朵。 “程杳,我很舒服,非常舒服。” 翌日清晨,程杳睡到自然醒。陈觅言比她醒得早,他下楼买食材做早饭。 程杳一起来就去浴室找自己昨晚换下的衣服,但却没有找到。 她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发现陈觅言留的便笺。 “师姐,我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你的衣服在阳台上,应该干了。” 程杳捏着薄薄的便笺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九点半,她去阳台收衣服。 陈觅言把她所有的衣服都洗过了,从里到外。 她很快换好衣服,收拾好自己的一切,拎着包走了。 她没做电梯,一边走楼梯一边拨通了助理张月的电话。 “机票订了?嗯,新总监明天会到。” —— 一个小时后,程杳出现在c市云林机场。 她上飞机前,一封邮件发到俞美樱的邮箱。 “姐姐,我出去玩了。 一年,嗯,或许两年后,我会回爱丁堡那间屋子。 不要担心。 这期间,你解决好自己的事吧,我是指,仲一临。 还有,我买了辆车,一切资料都在张月那,麻烦帮我办转赠手续。 给陈觅言的。 谢谢,再见。” 第22章 四月。 圣托里尼,oia. 程杳起了个大早,套了一件薄薄的长款衬衫出了酒店。 她在oia住了两个月,还是住在几年前来过的那家酒店,每天第一眼见到的都是一片耀眼的白,简单坦荡得令人心安。 四月的圣岛温差较大,早晚偏冷,程杳刚来时并不注意,被冻得病了几天,现在住得久了,倒习惯了,穿少了也不觉得有多冷。 她每天清早都要沿着高高低低的石阶走很远,直到暖和的阳光洒满整片海面。 这个小镇并不大,程杳对每一处都很熟悉。 早上散完步,她会回酒店吃早餐,之后在露台坐大半天,午饭后去sunset bar坐到深夜。 几乎每天都是如此。 她想,或许在这里活到死去也不错。 这一天依然如此,她离开sunset时已经是深夜。 回到房间里洗完澡,她躺到床上,从床头摸出手机。 一个未接电话,一条语音信息。都是林颂声的。 “dear,明天14:00到santorini国际机场接我,可能会晚点,但我下飞机一定要看到你。love you .arron.” 程杳看着手机,几乎能够想象林颂声那张很无赖的脸。 她回了声“okay”,起身去桌子上找记事本。 第二天,程杳照常在露台待到中午,吃了碗龙虾面就赶去机场。 没想到,林颂声那个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飞机果然严重晚点,一直等到四点才看到他。 第21节 林颂声是中意混血,身材极好,脸蛋更是达到了妖孽的程度,站在任何地方都能成为焦点,要在人群中找到他不用费任何力气。 程杳站在原处冲他招了招手,林颂声看见她,隔着一堆人头对她笑。不一会,他已经迈着大长腿走过来。 他穿着深色西装,手里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棕色箱子,走姿英俊倜傥。 程杳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皱了皱眉:“你穿成这样度假?” “不好看么?上飞机前开了个会。”林颂声眉眼含笑,贴过来亲了一下她的脸颊:“good to see you.” 程杳很嫌弃地揉了揉脸。 林颂声眯着眼笑:“怎么不高兴的样子?” “没什么高兴的事。”程杳说,“你走不走?司机在等着。” 林颂声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肩:“走吧。 回到酒店,林颂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 用林颂声自己的话说,他有洁癖。用程杳的话说,他太龟毛。 等他洗完了澡,程杳带他去餐厅吃了些东西,之后他们抱着白葡萄酒坐到露台聊天。 他们上次见面是去年四月,程杳去c市之前,算一算,一整年过去了。 林颂声喝了口酒,感叹道:“还是你这丫头会享受,跑这儿躲着,每天喝酒泡吧看日落,够美的。” 程杳扯了扯唇,不置可否。 林颂声低笑一声:“怎么?真准备在这养老?” “我可没说。”程杳也喝了口酒。 林颂声盯着她手里的玻璃杯说:“兑过水没?被你姐知道了,我这命要交代了。” “没事。”程杳无所谓地笑笑,“天高皇帝远,她管不着。” “那可不一定。” “什么?”程杳扭头看他。 “你姐找过我,她问你在哪。” 程杳早就猜到这个,并不惊讶:“正常。” 这世上谁都可能对她不闻不问,唯独俞美樱不会,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但她也知道林颂声这人没什么好的,唯一的优点就是能勉强做个合格的树洞。他不会乱说话。 这也是为什么他那么讨人厌她还能一直忍受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回,程杳想错了。 林颂声心虚地笑了一声:“她说还有个人在找你。” 程杳心跳漏了一下。 她抿着唇没做声,听见林颂声说:“你姐说那个人快疯了。” 程杳捏着酒杯的手猛地一紧。 林颂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过了一会,见程杳不说话,他又很随意地打着哈哈笑着说:“不过我觉得你姐那人太夸张了。” 程杳瞥了他一眼,应了声:“嗯。” 林颂声知道他提了不该提的,忙着自己找台阶下:“随便你吧,你愿意享受就好好玩,反正我在博美一直给你留个位子,不管是香港还是大陆那边,你什么时候想回来,说一声。” 程杳道了声谢。 他们干了一杯,各自回房睡觉。 但那一整晚,程杳都没睡着。 接下来的几天,程杳依然和以往一样过,散步吃饭发呆泡吧。只不过多了个人陪她一起。 林颂声连住了七天,看遍了整座圣岛,渐渐觉得腻了。 他想不通这么小的地方程杳怎么能住两个月。 “不如,我们去迪拜跑几天。”吃饭时,林颂声提议。 “嗯,你去吧。”程杳扒拉着盘子里的意粉,连头都没抬。 林颂声讨了个没趣,闭上嘴不说了。 饭后,他们沿着小道散步,顺路看看各式小店里来的新花样。 林颂声挑了几条与自身气质极其不符的石头链子,被程杳鄙夷了一通。 林颂声很不服气:“你看看你挑的什么?这种蓝眼,遍地都是,有什么特别?” “没什么特别,我辟个邪。”程杳挑了挑眉,把小小的蓝眼睛饰物塞进包里。 傍晚,他们去海边走了走,回来时经过餐厅,林颂声要了两块小汉堡,塞一块到程杳嘴里,弄得她满嘴酱。 程杳瞪了他一眼,在嘴角抹了一把要往他身上擦。 洁癖严重的林颂声跟见了鬼似的,捉住她的手,左躲右闪,两人一边走一边闹。在别人眼里,活脱脱一对打情骂俏的情侣。 他们经过通往露台的走道时,林颂声突然停下来,表情奇怪地对程杳说:“十点钟方向那个人看我们好久了,你说他是看上我了还是看上你了?” 程杳瞥都没瞥,低声嗤笑:“当然是看你,林先生,你的人生全是艳遇。” “可我怎么觉得他的眼神不怎么像被我迷倒的样子?”林颂声想不通。 “是么?”程杳扬了扬眉毛,扭头朝他说的方向望过去。 一瞬间,她呆住了。 第23章 程杳站着没动。 林颂声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他拍拍程杳肩膀:“诶,你认识?” 程杳没有任何反应。 “奇怪……”林颂声蹙眉,抬眼看到那个男人还站在那里没走。 他脑中灵光乍现,猛然想起俞美樱说的话。 这时程杳忽然拉住他的手。 “走吧。”她低下头,视线觑着地面,声音细如蚊呐。 林颂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应了声“嗯”,牵着她离开。 程杳回到房间,关上门,靠在那里发了一会呆。 之后她摸出电话,从备忘录里找到俞美樱的电话拨出去。但那头却没有人接。 她扔了手机,重重吸了口气,爬到床上。 程杳睁着眼睛看了天花板两个小时,终于累了,她懒得再想,任由乱糟糟的脑袋被某个人的身影搅成一团烂泥巴。 她爬起来洗澡,洗完澡才觉得肚子饿,于是随便套了件开衫,准备去找林颂声要点吃的。 临走前,她看了眼手机,俞美樱仍然没有给她回音。 这家酒店不大,两层一共只有十几个房间,程杳早早霸占了一楼走道尽头最大的屋子,林颂声来得晚,他的房间在二楼。 程杳上楼后左拐,经过第一间屋子门口时,里头出来一个人。 程杳一偏头,与他四目相对。 她的脚步顿住。 陈觅言就站在她眼前。 他比从前清瘦,英俊的脸庞有一些苍白,眉眼轮廓依旧好看。 他们之间只有两步之遥。 有那么一秒,程杳的脑袋里是完全空白的。她平静地看着他,神情木然,像是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样的表情轻易就能伤人入骨。 陈觅言紧抿着唇,视线凝在程杳脸上。 虽然他一个字也没有说,但这样安静的对视让程杳有几欲窒息的错觉。 她不想再待下去。 程杳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但她没能迈出第二步。 陈觅言捉住她,猛一用力,将她拉进屋里。 砰地一声响,门被陈觅言一脚关上。 程杳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按到门上。 陈觅言紧扣着她的手,整个身体压上她。他的力气大得她根本没有挣扎的可能。 “放手。”乍惊之后,程杳动了怒,白皙的脸漾了红晕。 陈觅言低着头,脸庞与她贴得极近。 他全身都紧绷着,呼吸微微急促,薄唇始终抿得死紧。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他身上充斥着一种不曾出现过的戾气。 程杳失去耐心,烦躁起来,她用唯一能活动的手肘推他撞他,毫不留情。 陈觅言的胸口被程杳撞了很多下,但他仿佛没有感觉,仍旧牢牢地困着她。 程杳力气耗尽,放弃了挣扎。她别开脸喘了两口气,扭头对他说:“陈觅言,这样很没意思。” 陈觅言垂着头看她,眼睛发红。 第22节 他微白的唇瓣动了动,程杳以为他要说话,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默地别开脸,视线投向雪白的墙壁。 程杳盯着他的侧脸,慢慢怔住。 她茫然地看着那些水珠从他漆黑的眼里冒出来,沾湿他密长的眼睫,再一颗颗滚落。 他闭了闭眼睛,成串的眼泪滑下来。 他居然在哭。 程杳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陈觅言的头越垂越低,通红的眼里水光氤氲。 他没出声,也没看她,最后他甚至松开了她,兀自背过身。 程杳脱离了桎梏,她想离开,但双足不听使唤。 俞美樱总说她没心没肺,她也以为是,可现在看到他这样哭着,才知道心是会疼的。 陈觅言垂首站在那儿,以背影对她,自始至终没发出一丝声音。 程杳看不见他的脸,不知他是否还在哭着。但她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着,一直在发颤。 一堆情绪堵在程杳的喉咙口。 不知过了多久,陈觅言终于抬手抹了抹脸。 他转过身,程杳看见他黑沉沉的眼睛一片通红,眼眶仍是湿的。 她慢慢捏紧了手。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安静。 程杳愣了一下才发觉那声音是她兜里传出来的。她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把手机揣兜里了。 她低头掏出手机,一接通,陌生的声音传进耳。 对方说得很急,她听了两句就变了脸色: “okay,i’ll be right there.” 程杳按掉电话,一抬头,对上陈觅言的目光。 他眼里的委屈和悲伤太明显,让人没有办法无视。 程杳已经心软了。可是现在林颂声有事,她不能不管。 她低头默了一秒,抬眼对陈觅言说:“我朋友出了点事,我现在要去处理,你……” 你怎么样呢? 她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叫他等她吗? 她迟疑着,这时听到陈觅言低哑的声音。 他说:“我能不能一起去?” 程杳愣了一下,怔怔看他两秒,点点头说:“好。” 林颂声并没有闹出多大的事,他只是跑到外面酒吧喝酒,一不小心喝高了,就跟人闹了点冲突。程杳带了钱过去,很快就搞定了。 林颂声瘫在沙发上,迷蒙中看到程杳,他伸着手勾她的脖子。 “dear?”他满脸通红,含含糊糊地喊,笑得有些疯癫。 程杳嫌恶地拍开他的手:“你走不走?” “走……当然走了……你抱我……”林颂声的手又伸过来。 这回是被陈觅言拉开了。 “我背他。”他说完没有等程杳回答,很快拽着林颂声的手臂背起这个比他还重的男人。 他的情敌,他又恨又嫉的人。 “不用……”程杳刚说出口,陈觅言已经背着人走了。 林颂声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被谁背了起来。 “你谁呀?”他嘟囔着,不安分地伸手摸陈觅言的头,“咦,是男人啊……” 程杳刚刚反应过来,飞快地拉回林颂声的手:“你给我安分点,不许乱摸。” 林颂声虽然神智不清,但程杳的声音他还是记得的,听出她口气很凶,他乖乖地听话了: “好好好,不摸就不摸嘛,凶我干什么?” 陈觅言一言不发地走着,强迫自己不去听他们的对话。 林颂声虽然不是胖子,但好歹是个身高快一米九的男人,比他还要高一些,怎么说都是有些重量的。他背起来并不轻松。 程杳看出来了。 “陈觅言,你放他下来,我扶他就行了。” “不用。”陈觅言抿着唇往前走,一直不停步。 他不想让程杳扶这个男人,不想看着他们亲密依偎在一起的样子,不想听他喊她“dear”。 好在路途很近,他们很快就回到酒店。 陈觅言一直把林颂声背回房间。 林颂声已经睡过去了。程杳看着他四仰八叉躺在大床上的样子,无语地叹口气。这种龟毛的男人大概只有在喝醉之后才不会在意上床前洗没洗澡的问题了。 她帮他脱掉鞋子,拉好薄被盖到他身上,又重新调了屋里的温度,最后才关掉顶灯出去。 她做这一切时,陈觅言就在一旁看着。 他嫉妒得发疯。 出门后没走几步,就是陈觅言的房间。 程杳猜测他是今天才到这儿的,应该很累,她想叫他去休息,但是看他的样子好像没有要回房间的打算。 她想了想,问道:“陈觅言,你困不困?” 陈觅言摇摇头,乌黑的眸子一直看着她。 “哦。”程杳点点头,说:“那去露台坐坐吧。” 这个时间,露台已经没有人了。两盏白亮亮的灯照得这方天地空旷干净。 程杳在木椅上坐下,陈觅言坐到她身边。 “今天到的?”程杳看着前方黑乎乎的天空,轻声问。 “嗯。” “来找我的?” “嗯。” 程杳吸了口气,没说话。 陈觅言盯着她的侧脸出神。 沉默了一瞬,程杳扭过头,认真地看他:“陈觅言,你想要什么?” 陈觅言眸色深沉。 “我说过了。”他哑着声说。 “我已经给你了。” “不是那样的。”陈觅言眼睛里跳着火,“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 程杳受不住他那样悲愤又难过的目光,她低下头说:“陈觅言,我只能给你那个,没有别的了。” “为什么?”陈觅言呼吸急促起来。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牢牢地扣在手心,像是怕她跑了。下一瞬,他又泄了气:“因为那个男人吧?”他紧紧皱着眉,表情痛苦,“师姐,你把我当什么?既然你喜欢他,那天晚上你为什么……” “跟他没关系。”程杳说不出更多,只否认这一点。 陈觅言根本听不进她的解释,他的眼神更难过了。 “师姐,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没有一点……”喜欢么? 第24章 她对他有没有一点喜欢? 没什么可否认的。她想,她对陈觅言不止一点喜欢。 有那么一刻,她想把他据为己有。 这个念头令她惊惧,所以她逃了。 程杳迟迟不回答,陈觅言渐渐心冷了。 他松开她的手。 程杳以为他要走了。 他忽然倾身,捧住她的脸,唇咬上来。 男人柔软的唇舌又湿又烫,很凶地碾磨、侵略,程杳被他的气息笼罩。 她浑身僵硬,怔了一会才伸手推他。 陈觅言的双手落下来,将她整个圈到怀里。 他贴着她的耳朵喘息。 “不喜欢我也可以,其他的,你不能食言。” 程杳懵了一瞬才明白他的意思。她微微震惊地看着他:“不是已经……” “不够。”他说。 程杳看了他一会,叹口气:“陈觅言,你别这样。” “你不能食言。”他又说。 程杳发现跟他说不下去了。他看起来明明疲惫憔悴,却还是一脸固执地看着她。 第23节 程杳对他总是有些心疼的。 她说:“陈觅言,我们不说了,你去休息吧。” “我们一起。”陈觅言坚持着,“我可以什么都不做,但要睡在一起。” 程杳:“……” 僵滞了一会,程杳站起来:“走吧。” 陈觅言紧绷的脸缓和了一些。他起身牵上她的手。 程杳皱了下眉,最终还是随他了。 回到房间,程杳坐到床上。 陈觅言说:“我还没洗澡。” “那你去洗吧。” “衣服在上面。” “那你上去洗吧。” 陈觅言的脸黑下来。 程杳揉揉额:“好了,钥匙给我,你先进去洗。” 陈觅言看上去高兴了点,他从裤兜里摸出钥匙给她:“在行李箱里。” 浴室的水声响起,程杳从床上爬起来,上楼去陈觅言的房间。 进屋后一眼就看到放在床边的黑色箱子,密码锁没用,她很轻易就打开了,里头东西摆得挺乱,不大符合陈觅言平时的习惯。 程杳找了两遍,没有找到睡衣,只好拿了一件长袖线衫和休闲裤,正准备走,想起没给他拿内裤,又返回去翻了一遍,在夹层小包里找到装内裤的袋子,她随便捡了条黑色的。 回到房间,程杳抬手敲了两下盥洗室的门。 里头的水声停了。 陈觅言开了门,脑袋探出来,他的头发和脸都是湿漉漉的,滴着水。 “衣服。”程杳递进去。 “谢谢。”陈觅言接过衣服,对她笑了一下,露出白白的牙。 程杳喉咙里紧了紧。 她若无其事地别开脸:“你继续洗吧。”说完就进了卧室。 过了五分钟,陈觅言穿好衣服走进来。 “好了。”他说。 “哦。”程杳正在翻着杂志,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看,目光就定住了。 他只穿了一件内裤。 程杳视线所及之处,是他赤-裸的上身,健硕精实,肌肉和线条都无可挑剔。 她不是没有看过他不穿衣服的样子。 那一晚的亲密,她什么都感受到了,他的肩背、胸膛、腹肌…… 她都碰过。 但那是在床上,意乱情迷之时,她并没有刻意去看他。 不像现在。 她的视线往下移,看到了人鱼线,再下面…… 程杳的心跳快起来了。 她的嗓子发干。 她骗不了自己,她对陈觅言有欲望。 陈觅言在用浴巾擦头发,看到她的目光,他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自在,但他仍走向她。 “你拿的衣服不是睡觉穿的。” 他在床上坐下,精壮的胸膛对着她,他身上有沐浴露淡淡的香味。 程杳偏开视线,盯着被子一角:“你那里没有睡衣。” “嗯,走得急,忘记带了。” “你将就一下,先把衣服穿上吧。” “我不想穿那个睡觉,”他说,“不舒服。” 程杳不说话了。 “师姐,睡吧,有点困了。”陈觅言将她手里的杂志抽出来放到一旁。 程杳嗯一声,掀开被子躺进去。 陈觅言挨着她躺下。 程杳下意识地缩了缩。 “关灯吗?”陈觅言轻轻问。 “关吧。” “你已经习惯了?” “嗯。” 陈觅言关了灯,屋子里陷入黑暗。 程杳闭上眼睛,静静听着身边男人的呼吸。 黑暗中,她感觉到他贴过来,似有意,又似无意。 他身上总是暖乎乎的,明显高于她的体温。 程杳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她翻了个身,离他远了。 没想到陈觅言又挤过来,贴得更近。 他侧躺着,程杳突然感觉到后臀那里被什么抵着,硬梆梆的。 她明白过来,脖子有些发烧。 “陈觅言,你睡过去一点。”她说。 身后的男人没有动作。 “陈觅言?”程杳又叫了一声。 “师姐,我难受。”陈觅言低哑的嗓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他是一个男人,睡在喜欢的人身边,不可能不起反应。 程杳心口发烫,一股燥热在四肢百骸游走。 不只他难受,她也难受。 “你忍忍。”她只能这么说。 陈觅言的手伸过来,揽住了她,那一处在她后面摩擦着。 程杳翻了个身,正面对他。 “陈觅言,今天不行,我不方便。”她还在经期。 陈觅言的手僵了一下。 “没关系,我就抱抱你。” 在一片漆黑中,他摸了摸她的脸,声音极为压抑。 他那一处贴着她的大腿,又硬又热,丝毫没有软下去的迹象。 程杳听着他浊重的呼吸,有些不忍。 “你……你自己能解决吗?”她低着声问。 “不用。”他垂下头,埋在她颈间,有些痛苦地说,“会弄脏你的床。” 程杳怔了怔,心里彻底软了。 她伸手往下探去。 那里突然被程杳的手握住,陈觅言一个激灵,浑身颤栗了一下。 “师姐……”他不敢相信,胸腔里涨满了各种情绪,不知是欢喜还是难过。 他没法再忍下去,抱紧了她,胡乱地亲吻。 程杳从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话。 一直到他发泄出来,她才收回手。 陈觅言喘息着,呼吸慢慢平下来。 “不去洗手吗?” 他亲着她的头发。 “不用。”程杳说,“你要不要去换……” “不要。”他搂紧她,“师姐,我们睡吧。” 第25章 林颂声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昨晚的事他没有丝毫印象,还是在手机上看到程杳的信息。 他看了下时间,该吃午饭了,于是赶紧洗完澡下楼了。 餐厅里,程杳和陈觅言坐在一起,已经在吃午饭。 林颂声一眼看到程杳,他走过去看到她身边的男人,愣了一下:“这不是……” 第24节 “陈觅言,我师弟。”程杳介绍道。 没等林颂声说话,她指着林颂声说:“我朋友,林颂声。” 陈觅言站起来,面无表情地伸手:“你好,林先生。” 林颂声浓眉一挑,眼睛里漫出笑意。他伸手与陈觅言相握:“你好。” 程杳淡淡瞥了他一眼,目中有警告的意味。 林颂声不以为然,主动跟陈觅言说话:“真巧,你也是来旅游的?” “不是,”陈觅言说,“我来找人。” “哦,找人啊……”林颂声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瞥到程杳身上。 程杳没理他们两个,低头吃东西。 林颂声在她同侧坐下,无所顾忌地挨过去:“诶,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程杳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不满。 林颂声见她兴致不高,就闭了嘴,转而跟陈觅言交谈,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陈觅言的态度不咸不淡,林颂声问一句,他答一句,像对待一个很普通的陌生人。 一顿饭吃完,程杳几乎没开口。 “dear,今天有什么活动?”林颂声如往常一样懒懒地勾着她的肩膀问。 程杳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陡然冷了。 她推开林颂声:“没活动,你自己玩吧。” 林颂声很失望:“可我明天要走了。” “明天?”程杳有些意外,“不是说有一个月?” “出了点事,我得回去处理。”林颂声捏了捏眉心。 “哦。” “哦?”林颂声想吐血,“这就是你的反应?” “不然呢?” 林颂声简直不想理她了。 “喜新厌旧!”他很不高兴地说,“用完了就踹,你狠。” 程杳呛了一下,下意识地超陈觅言望了望,果然看见他脸色极差。 “说够了就回去收拾行李吧。”她有些烦躁地瞪了林颂声一眼。 林颂声报了仇,心里痛快了,得意地冲她勾了勾嘴角,站起身。 临走时,他没忘跟陈觅言打个招呼:“小师弟,这种没心没肺、三心二意的女人还是留给你吧。” 林颂声走了。 程杳看见陈觅言低着头,他的脸色始终没缓过来。 “别听他胡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解释。 陈觅言没做声。 程杳有些躁。“你不信就算了。”她站起身要走。 “我信不信,你在乎么?”他沉缓的声音拽住她的脚步。 她站在那里,心里有什么在烧着,让她极不舒服。 “我不在乎,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她转过身,目光森冷,声音里夹着火。 她知道自己在生气。这太不对劲了。 她转身就走。 陈觅言愣在那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匆忙追上去。 程杳回了房间,坐到窗台上平复烦乱的心绪。 陈觅言跟着进屋,站在那里,迟迟不敢上前。 他回味着程杳最后那句话,仍然不能确定那话里包含了什么。 半晌,他走到她身边,轻声喊她。 程杳没应声,一直看着窗外。 陈觅言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一只手。 程杳以为他要说什么,但陈觅言没出声,他安静地陪她坐着。 良久,程杳抽了抽手。 “都是汗。”她说。 陈觅言怔了一下,松开她。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她。 程杳看出他眼里的不安。 “陈觅言。”她喊他。 “嗯。” “林颂声不喜欢女人。” “……什么?” 程杳看着他懵懵的样子,笑了一下。 “我只跟你睡过。”她贴近,看着他漆黑的眼睛说。 房间里安静极了,程杳身上的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着,陈觅言盯着她,表情怔忡。 “不懂么?”程杳靠过去,唇瓣印着他的,轻轻吮了一遍。 陈觅言愣愣地看她。 几秒钟后,程杳被紧紧抱住。 陈觅言的吻技越来越好,程杳几乎难以抵挡。他缠着她的舌,霸道却又不失温柔,像团火一样在她唇齿间作乱,她快要喘不过气。 陈觅言及时放过了她。 他与她额首相抵,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见自己。 程杳脸颊泛红,她喘息着,心口起伏不定。 陈觅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程杳垂了眼眸,再抬眼时,脸上的红晕更艳了。 “你又起反应了。”她说。 “嗯,控制不住。”陈觅言鼻尖沁出细汗,嗓子也哑了。 程杳的手伸过去,隔着裤子握住他。 陈觅言喉间溢出低低的一声。 程杳没有什么经验,只是相比昨晚稍微熟练一些。 她缓缓地揉捏,陈觅言抱着她,头搁在她肩上,呼息迷乱。 “师姐,很舒服……”他喑哑的嗓子有一股强大的诱惑力。 程杳莫名地想让他更舒服。 她加快了动作,力度也大了,感觉到陈觅言隐忍地颤了一下。 “师姐……”他呼吸不稳,气息灼热,熏得程杳的脖子一阵阵发烫。 程杳的手都快酸了,他才出来。 程杳松了口气。 “真久。”她晃了晃右手,语气像是埋怨,但她声音很轻,听起来就有了其他的味道。 陈觅言红着脸笑了一声。 “对不起。” “这是好事,有什么好道歉的?” 陈觅言的脸更红了。 他咳了一声,握住她的右手,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揉着。 他心里酝酿着一些话,想问她,又有些顾忌。 迟疑之时,程杳问:“不换裤子不难受吗?”她总是更关注实际问题。 陈觅言哪有心思去换裤子。 “等一会儿,”他说,“师姐,我有话想跟你说。” “你说。” 陈觅言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师姐,我很喜欢你。”他徐缓地开口,“非常喜欢。” 程杳怔了怔,说:“我知道。” 陈觅言目光转深:“我上次说要你,不是那种意思,我是……”他抿了抿唇,轻声说,“师姐,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程杳平静地看着他,对他所说的话并没有一丝意外的感觉。他所有的情愫都在眼睛里,她看得很清楚,没有不确定,没有怀疑。 他在等她的答案。 程杳轻轻吸了口气。 “陈觅言,”她神色严肃,沉吟了一秒,缓缓说:“我有些事想告诉你。你听完了,再问我。” 第25节 第26章 那些事对程杳而言,是噩梦。永生不愿回想。 但她现在要说给陈觅言听。 “记得我跟你说失去味觉的事吗?” 陈觅言蹙着眉点头。他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其实不是因为生病,是中毒。”她声音很平静,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是我妈妈做的。” 她说到这里,感觉到手突然被陈觅言握紧了。 她看了陈觅言一眼:“我没事。” 陈觅言没做声,黑湛湛的眼觑着她,目光极复杂。 程杳想了想,说:“我爸爸有了别的女人,大概在我两岁的时候,我妈妈也知道,我初中时,他们分居了,但谁也没有告诉我,我一直以为他们感情很好。那时我在外地上学,周末回家,每次他们都很高兴、很亲密,我不知道他们只是为了骗我。他们谈好了条件,等我上完大学去国外,他们就离婚。” 想起那些旧事,程杳依然觉得自己傻得可以。明明有很多苗头,她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她吸了口气,语速更慢了:“后来我毕业走了,中间有一次放假,我偷偷回来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她垂了眼眸,声音低下去。 陈觅言听得难受,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他想叫她别说了,别去想了,但又希望那些压在她心里的痛苦都能被倒出来,不再折磨她。 程杳调整了一下心绪,“就那一次,我中了毒。是我妈妈从她实验室弄来的,她放在汤里,本来要给我爸爸喝,结果被我先喝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往下说,“我中毒昏迷,我妈妈崩溃了,没等我醒来她就自杀了。” 这些事陈觅言已经从邵岳那听过一遍,但此刻由程杳自己说出来,他的心疼只增不减。 他沉默地抱住她。 “陈觅言,我没说完。”程杳拍拍他的肩,声音很平静。 “好,你说。”他退开,但仍紧紧捏着她的手。 程杳说:“我至今不太清楚我中的毒是什么。她大概对我爸爸太绝望了,所以弄出那样的东西。陈觅言,我不想对你隐瞒什么,”她看着他,“我不再是你以前认识的程杳,我现在很糟糕。” 陈觅言想说什么,程杳打断他。 “陈觅言,我性格很糟,经常控制不住自己,就像那次车祸……我现在27岁,我记性很差,医生说,等我过了三十岁,只会越来越差,可能什么都记不住,没办法正常生活,等我再老一些,身体器官的化学性衰竭会更明显,我比别人更容易生病,也会比别人早死,我没有味觉,做不出好吃的饭……还有,陈觅言,我不能生孩子。” 看到陈觅言脸上震惊的表情,她突然有些说不下去。 混混沌沌的那几年,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有多糟,不担心什么时候会死掉,更不会去想生孩子的事。但现在…… “医生说我很难怀孕,我的身体也不可能生出健康的孩子。” 她低下头,再抬眼时发现陈觅言的眼圈红了。 一直平淡的语气出现裂缝,她声音微颤,“陈觅言,我这辈子已经毁了。” 顿了顿,她稳住声音:“我说完了,陈觅言。” “如果你后悔了,那就走吧,如果你这一次不走,那……” 那怎么样呢? 程杳狠狠咬了一下唇,淡粉的唇瓣立刻红得像血。 她无声地对他说出下一句—— 那我这辈子都不会放了你。 陈觅言眸眶通红。 万千情绪在他眼里和心里升腾。 片刻后,他重新抱住她。 “你说话要算数。” 我不走,所以你也不能反悔。 —— 林颂声离开后,程杳和陈觅言在圣托里尼留了一周。 陈觅言是初次来圣岛,程杳带他将整个圣岛跑了一遍。第六天,他们回到oia。 晚饭后,他们在露台吹风,谈起回程。 陈觅言告诉程杳机票订好了。 “嗯。”程杳应着。 陈觅言注意到她有些心不在焉。 “不想回去吗?”他问。 程杳摇头:“不是。” “喜欢这里?” “说不上喜欢。”程杳笑了一下说,“要说喜欢,我还是最喜欢爱丁堡。” “是么?”陈觅言侧首看着她,目光温柔,“我也去过爱丁堡。” 程杳惊讶:“什么时候?” “在美国读书时,有一段稍长的假期,和一个师兄去过。对了,那个师兄就是robby的主人。” “去做什么?” “没做什么,师兄好像是想见什么人,但没见到。” 他当然不会说,那时他仍怀着某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念想,只是想去她待过的地方看看。 程杳挑着眉笑:“所以你只是去陪着跑路的?” 陈觅言弯了弯唇:“嗯。” 他望着她时,总是不自觉地柔了眉眼。 程杳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凑上去亲他的脸。 陈觅言先是微愕,紧接着便回吻她。 这几天几乎都是如此。 程杳仿佛对亲吻这件事着了迷。弄得陈觅言受宠若惊。 这一次也一样。 他们吻得难舍难分,没一会,两个人身上都热起来。 陈觅言贴着程杳的耳垂说:“回房里?” “嗯。” 进屋两分钟,他们就脱光了对方的衣服。 程杳躺在床上,陈觅言的身体叠上她的。 似梦似醒之间,程杳睁着眼睛看着视线里那张脸。 陈觅言闭着眼,额上沁着汗。他微微蹙眉,薄唇轻抿着,每动一下都让程杳发颤。 “陈觅言……”程杳抬起光裸的手臂,轻轻摸他的脸。 “师姐……”陈觅言伏下身,贴着她雪白的肩。 “叫我的名字。”她说。 陈觅言睁开眼,目光如火一般热。 “程杳。”他唤了一声,沙哑的嗓音有致命的诱惑。 程杳搂着他汗湿的肩膀。 “陈觅言,快一点。” “嗯。”他的动作快起来,很用力,程杳的脑袋抵在他温热的胸口,发出一声声隐忍的软音。 “别忍着。”陈觅言亲她的耳垂,“叫出来。” 程杳叫不出来,她身子一阵阵颤着,口中含糊地喊他的名字。 —— 程杳满身的汗,一大半都是陈觅言的,黏黏腻腻,她却不觉得难以忍受。 她窝在他怀里,轻轻地摸他的下巴。 “有点刺手了。”她说。 “嗯,我明天刮。” “不用。”她抬头啄了一下,说,“我喜欢。” “会扎到你。”陈觅言的手指在缓缓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 程杳低笑了一声:“没关系。” “那好,过两天再刮。” “嗯。” 房间里安静下来。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屋里也是黝暗的。 过了几分钟,程杳轻声问:“陈觅言,你真的……不喜欢孩子吗?” “嗯,不喜欢。”他这样说。 程杳沉默了一下,说:“今天在小广场,我看你跟那个叫jason的小孩玩得很开心啊。” 陈觅言的手指僵了一下。 第26节 “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孩子,你会不会遗憾?” 陈觅言摸到她的手握住。 “不许乱想。那根本不算什么。” 他手指收紧,微微用力:“我喜欢到想拥在怀里的,除了你,没有别的了。” 程杳没说话,头窝在他臂弯里。 陈觅言也沉默着。程杳突然的问话戳到那块一直堵在他心里的石头。 他担心程杳的身体。 他不在乎有没有孩子,但他在乎她能陪他多久。 第27章 回到c市当天,正下着小雨,俞美樱开车来接他们。 将陈觅言送回去后,俞美樱直接将程杳带回自己家。 早在机场见到俞美樱时,程杳已经感觉到她态度不善,所以格外小心,在路上就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准备。 果然如她所料,一进屋,就被俞美樱骂了个狗血喷头。 程杳乖乖听着,一句也没顶撞,见俞美樱骂累了,还体贴地倒了杯水给她。 俞美樱接过去喝了口,说:“说起来,我很庆幸你脑子还没坏透,总算知道把小师弟收了!” 程杳嘴角抽了抽,不置可否。 俞美樱看她这副德行,忍不住敲她的头:“我说程杳你也真够狠的啊,居然把人睡了就跑了,你说说这种始乱终弃的缺德事你怎么做出来的?” 程杳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呵,你好意思问?我怎么知道?你是没看到你家小师弟当时那个失魂落魄的鬼样子!我问什么,他不说?” 程杳微怔,无言以对。 俞美樱又数落了她几句,终于出够了气。 晚饭后,俞美樱回酒吧,程杳洗了个澡,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九点左右,她爬到床上。 接到陈觅言的电话。 “喂?” “师姐,是我。” “嗯,怎么了?” 听筒里沉默了一会。 “要睡了?”他问。 “嗯,在床上了,你呢?” “我也是。”他的声音有些低。 程杳哦了一声,说:“那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 “没事,随便问问。” 过了一秒,他说:“师姐,你有没有想我?” 程杳一愕,愣了愣,慢慢笑起来。 原来他是要问这个。 “这个……好像没有。” 她对着话筒淡声说。 陈觅言不会看到她说这话时眼里柔软的笑。 电话里一时没有了声音。 过了几秒,那头传来闷闷的一声:“哦。” 程杳笑出了声:“傻子。” “骗你的。”她说。 那头传来陈觅言低柔的笑声。 片刻后,他轻轻说:“师姐,明天我下班来找你。” 程杳应着:“好啊。” 次日,陈觅言回公司上班,中午休息时他给程杳打了个电话,约好下午见面的时间。 快六点,陈觅言赶到sea酒吧。 程杳正坐在吧台喝芒果汁,陈觅言一眼看到她。 他走到她身边,程杳望见他,眼睛亮了亮。 “你来啦?”她笑起来。 陈觅言突然俯身贴近,亲了一下她的脸颊,随后若无其事地坐下来:“去吃晚饭?” 一瞬的讶然过后,程杳的表情恢复如常。 只是情人间应有的亲吻而已。他的态度已然告诉了她。 他们在对面的餐厅吃了晚饭,饭后又回到酒吧,找了个安静些的角落坐着说话。 期间,陈觅言几次欲言又止。 程杳觉得奇怪:“你有什么话要说?” 陈觅言看了看她,迟疑了两秒,说:“搬过来跟我住吧。” 程杳稍稍睁大了眼睛,显然有些吃惊。 “……不行吗?”陈觅言低声问。 程杳很意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顿了片刻,她语气略迟疑地问:“陈觅言,你是在……邀我同居吗?” 陈觅言的脸红了下。 “嗯。”他用力点头。 “哦。”程杳也点了下头,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但她却没有给陈觅言答案。 她迟迟没做声,陈觅言有些急了:“……所以呢?” “所以什么?”程杳抬起头,露出茫然的表情。 陈觅言抿了抿唇,脸色变糟了。 程杳猛一回神:“哦,你说同居啊……” 陈觅言:“……” 他默默觑着她,眼神带了些怨念。 “我恐怕做不了主。”程杳说,“得问俞美樱,我昨天刚跟她保证过以后大事小事都不可以私自做决定。” 陈觅言无奈地看了她两眼,掏出手机给俞美樱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张口叫了声“美樱姐”,程杳听得一愣—— 他什么时候跟俞美樱这么熟啦? 结果程杳还没想明白,陈觅言已经挂了电话,满面笑意地说:“走吧,去收拾东西了。” 程杳眼角一抽。是亲表姐吗?居然这么轻易就把她扫出门了…… 陈觅言一路上都很高兴。 程杳没注意他,她一直在看车。 等到了俞美樱家楼下,程杳才问:“我赔给你的那辆车呢?你怎么不开?” 陈觅言笑着说:“我说过了,不需要赔。” 程杳愣了愣:“那车呢?” “美樱姐把它卖了。” 什么?! 程杳怒了:“那是给你的。” “我不需要,”陈觅言说,“美樱姐帮你把钱存了。 程杳还是不高兴:“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 陈觅言沉默了一下,温声说:“你不也自作主张地买车给我,又自作主张地离开我?” “……” 程杳张了张嘴,发现她竟然无法反驳。 她想起俞美樱训她的话。 说起来,到底是她错得多。 当初的不告而别,终究是伤到了他。 不是他不说,就能假装没发生的。 她咬了咬唇,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陈觅言有些后悔刚刚脱口而出的话。 那些都过去了,他为何要提起,惹她不高兴呢? 明明最想看到的是她一直笑着的模样。 踌躇了一瞬,他主动认错:“对不起。” 第27节 程杳鼻尖一酸:“为什么道歉?你又没说错。” “师姐,以前的事我们不说了。” 程杳点头:“好。” 临下车前,她拉住他,郑重地说:“陈觅言,我以后不会再对你始乱终弃了。” —— 程杳的东西不多,之前让助理帮她退公寓时很多东西一并处理了,现在身边只剩下一些衣服,没多久就收拾完了。 当天晚上,她正式入住陈觅言的公寓。 没想到的是,陈觅言早就为她备好了所有的生活用品,鞋柜里有专门为她挑的米色拖鞋,盥洗室摆了新的牙刷和漱口杯,和他用的是情侣款,连卧室的衣柜也空出了三大格,她的衣服挂进去了。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她惊讶地问。 陈觅言微微垂眸,轻声说:“……你走那天。” 第28章 林颂声得知程杳回了c市,又叫她回博美上班。程杳答应了,但向他讨了十天假。 她想好好休整一番。 但事实是,这十天完全是在堕落中度过的。 她搬到陈觅言家第二天,乐菱就来了。 知道他们要回来,乐菱很欢喜,如今看到程杳已然升格为她的准表嫂,就更高兴了。 当天晚上,乐菱提议出去大吃一顿庆祝一下。 程杳没有异议,陈觅言自然也很乐意。于是他们出去吃了晚饭。 之后几天,乐菱不在,他们都在家里吃,饭当然由陈觅言来做。 程杳有时也想帮忙做个菜,但想起自己的的水平便自惭形秽。 和陈觅言住在一起,她几乎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没事就逗逗robby ,一周下来,人懒了,身上倒胖了些。 程杳对这样的现状感到一丝忧虑。但陈觅言却很开心。 程杳住进来后,他安心不少。 两个人加一只猫的家庭结构很令他满意。 “多长点肉好,你还没robby胖。”他总是一边这样说,一边变着花样养肥她。 程杳吃不出味道,他就在颜色和香味上下功夫,费尽心思想让她吃得开心一点。 程杳每次看到厨房里劳碌的男人背影,心里暖得发酸。 她想,除了俞美樱,这世上也只有这个男人待她如此认真了。 —— 五月十六,程杳回归博美,重新开始了上班族的生活。 她现在和陈觅言住在一起,上下班就方便多了,每天同来同往,除了工作,其他时间都在一块儿。 他们并不刻意避嫌,没过几天,博美和启程两边又开始传八卦了。 尤其是每天下班,陈觅言上来接程杳时,创意部的小姑娘们总会盯着他议论不休,暗自猜测他们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是正暧昧着还是已经确定关系了?这一点她们尚不能确定。 对此,程杳只当看不见。 谁料,没隔两天,八卦愈演愈烈。 周四早上,程杳一进公司,就见几个同事窝成一堆低声交谈,一看到她,他们立即散开,神色躲闪。 就连向来不太八卦的助理张月也是一脸难以名状的表情。 这种情形持续了一整天,下班前,程杳找张月问了半天,才得知她跟陈觅言的八卦已经在十梦大厦传得不像样了。 最离谱的版本居然是有人说昨天在停车场看到她和陈觅言车/震,还说她吃着碗里的霸着锅里的,拿着大老板的钱包养小鲜肉! 程杳满头黑线。天地良心,她跟陈觅言只是在车里接个吻而已。 还有……她跟林颂声没有半毛钱关系好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程杳不希望陈觅言每次过来都被那群好事的家伙指指点点。 她做了一个决定。 下午,陈觅言照例去接她,一到十二层,还没走到创意部门口,就觉察到不对劲。 以往这个时间,博美的人都走了大半了,只剩一些加班的人,但今天整个办公区仍坐得满满的。 里头的张月一看到他,立即去敲了敲总监办公室的门。 程杳走出来,远远冲他笑了笑,很快走过来。 “今天集体加班吗?”陈觅言指了指里头。 “嗯。”程杳点头,“我有事要交代他们。”说完拉上他的手,“进来。” 陈觅言说:“我在外面等你。” “进来。”她拉他进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望见程杳和陈觅言公然紧扣在一起的手,他们的眼睛睁大了。 程杳没有磨蹭,以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宣布了陈觅言的身份—— “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先生是我的男朋友。” 整片办公区一片哗然。 陈觅言愕然地看着她。 程杳紧紧握着他的手,语气平静自然地说:“另外,顺便澄清一下,我跟你们口中那位大老板除了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之外,只有正常的朋友交情。” 说着,她挑了挑眉,眼角含笑:“我喜欢的男人在这里,他叫陈觅言。” 说完,她拉着仍处于呆怔状态的陈觅言,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创意部办公区炸成了一锅粥。 进了电梯,陈觅言才后知后觉地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他嘴角笑意掩不住:“你怎么突然说这个了?” “你不高兴吗?我看你很高兴啊。”程杳靠在他身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陈觅言很老实:“……我当然高兴。” “那不就够了?”她说,“我就是想让你高兴。” 我就是想让你高兴。 这句话烫到了陈觅言心里。 他的目光深了。 程杳仰起头,还要再说什么,他低头吻下来。 “唔……”程杳的话被堵回嘴里。 还好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不是电梯高峰期,他们一路到底,没有遇上别人,否则被撞见这一幕,估计明天十梦大厦传的版本就是博美女总监跟启程男经理激烈电梯震了…… —— 五月末的一个下午,陈觅言收到一封邮件。 程杳正在跟robby玩得不亦乐乎,就见陈觅言脸色复杂地走过来,摸了摸robby毛茸茸的脑袋。 程杳注意到他脸色不对。 “怎么了?” 陈觅言有些失落地说:“robby恐怕要离开我们了。” 程杳一惊:“为什么?” “师兄回国了,他说过几天来一趟c市,大家聚一聚,顺便……把robby接回去。” 程杳很无语。 “他怎么连只猫都惦记着,当送给你了不行吗?你都养这么久了!” 陈觅言扯扯唇,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师兄很念旧的,毕竟是他的猫,他也养了好几年,当初如果不是不得已,他不会把robby丢给我的。” 程杳皱了眉:“你舍得把robby还他吗?”她摸着robby的耳朵,有些不开心,“我才跟robby熟起来,你就要把它送走吗?” 陈觅言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她也喜欢上robby了。毕竟robby是一只很有魅力的猫,不可否认,它很招人疼。 陈觅言想了想,说:“要不……到时见面,我们跟师兄商量一下?” 程杳眼睛一亮:“你师兄那个人好说话吗?不会很难缠吧?” “还好。”陈觅言笑,“他那个人很随和的。” “哦。”程杳点点头,“那好,到时你请他吃饭吧。” 陈觅言笑涡更深:“这么说,你愿意陪我去见师兄?” “对啊。” 陈觅言凑近,漆黑的眼睛觑着她:“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去见我家人?” 第29章 程杳呆了呆:“见你家人?” “……你没想过么?”陈觅言有些失望。 第28节 “呃……” 程杳语结。她的确没有想过。 陈觅言浓眉微皱,顿了顿,他轻声问:“那你有没有想过……结婚的事?” “结……结婚?”程杳稍稍睁大眼睛。 看来她根本没想过。 陈觅言更失落了。 “……不是说这辈子都不会放了我吗?” 他的语气竟有一丝委屈。 程杳莫名生出愧疚,支吾道:“……我在想啊。” “是吗?”陈觅言眸光晶亮,“要想多久?” 程杳抿着唇沉默了一会,说:“你想结婚?” 陈觅言点头。他当然想了。 程杳认真看了他片刻,垂了眼。 陈觅言说:“你不用想太多,只要你愿意就好,其他的我都会处理好。” 程杳没应声,几秒钟后她抬起头,一副恍悟状:“不对啊,陈觅言,现在就谈婚论嫁是不是着急了点?我们才刚刚在一起啊。” 陈觅言捧住她的脸,凑得很近:“可我已经浪费了好多年,其实当初我就应该……” “应该……什么?”程杳不明就里。 陈觅言顿住,目光隐晦地说:“没什么。” 程杳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陈觅言又绕回先前的话题:“师姐,从现在开始好好想想,好吗?” 程杳靠过去,头抵在他胸口。 “好啊。”她应着,安静了两秒,突然仰起脸,“陈觅言,都谈婚论嫁了,你怎么还叫师姐?” 陈觅言愣了愣。 “……习惯了。”他说,“我现在改?” “嗯。”程杳点头。她想了想,说:“陈觅言,我有个小名。” 陈觅言很惊讶:“是什么?” “cici。”程杳的声音低下去,“我妈妈取的。” 陈觅言微怔,握住她的手。 “很好听。”他轻声说。 “嗯,我也觉得好听。”见他小心翼翼的表情,程杳对他笑了笑,“但俞美樱以前总说很幼稚,不够酷,所以我都不告诉别人,只有家里人这样叫,连俞美樱都喊我大名,我妈妈走后,这个名字都快被我忘了。” 陈觅言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白皙的脸:“那我以后这样喊你。” “嗯,给你一个人专用。” 她搂住他的脖子,他抱紧她。 “cici。” “嗯。” —— 六月一号,力果餐厅外。 陈觅言好不容易找到停车位,一看时间,已经快到六点了。 “师兄应该已经到了。” 程杳说:“那我们走快一点,别迟到了,还要跟他商量robby的归属问题呢。” 陈觅言笑:“放轻松,我两位师兄脾气都好,不介意这个。” “两位?”程杳一愣。 “嗯,另一位是之前跟我合租的,最近也在c市,一道过来了。” 程杳“哦”了一声。 他们很快进了餐厅,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找到206包间。 陈觅言牵着程杳,推门进去。 房间内的餐桌边坐了两个人,看到他们进来,坐在最外边的男人站起来,面容带笑:“觅言来了!” 待视线瞥到程杳,他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得意味深长,“哟,带家属啦?” “刘师兄、路师兄!”陈觅言拉着程杳走过去。 刘明森往边上让了一步,另一个男人的身影进入程杳的视线。 她只看了一眼,浑身血液都冷了。 陈觅言浑然未觉,他忙着为她介绍:“这是刘师兄,那是路师兄。” “这是我女朋友程杳。”他声音轻快,笑意从深黑的眼里一直蔓延到清俊的脸庞。 刘明森笑着跟程杳打招呼:“嗨,弟妹,我叫刘明森。” 程杳紧紧攥着右手,勉强站定。 她对刘明森笑了一下:“你好。” 这时,一只男人的手伸到她面前:“你好,我是路许。”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 程杳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她盯着那只手看了两秒,随即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 “你好。”她手掌虚虚和他握了一下,很快收回来,视线上移,清晰地看见他的脸。 不是错觉。 就是他。 路许…… 路许。 时隔六年,她以为早就忘光了,怎么会想到,即使记性坏透了,居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仍是那张英俊的脸,只是更成熟了,与记忆中旧时的摸样叠到一块儿。 程杳突然有些恍惚。 对面的男人也在看着她,沉稳的面容看不出变化,唯有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陈觅言觉察到程杳的手有点凉。 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程杳就在这时别开视线,路许也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 “哎,都别站着了,坐吧。”刘明森去叫服务生上菜了。 陈觅言帮程杳拉开椅子。 他们坐下后,菜陆续上了。 刘明森很有活跃气氛的能力,他一直在跟陈觅言叙旧,偶尔还八卦一下程杳和陈觅言。 路许没怎么说话。 程杳也很沉默,刘明森问到她,她才会接话。 陈觅言注意到程杳的不对劲,低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得到否定答案后,他才放了心,只当她是不喜欢见陌生人。 他看到程杳一直在吃素菜,于是给她夹了一块蒜烧黑鱼。 “这个营养好。”他柔声说。 一直低头吃菜的路许突然抬起头。 “她不吃黑鱼。” 在他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之前,这句话已经说出口了。 在场三人顿时怔住。 刘明森一脸惊诧,看看程杳,又看看路许,结巴起来:“你……你们……” 察觉到身边那道难以躲避的目光,程杳竭力稳住心绪。 她喉咙动了动,转头望着陈觅言。 “好巧,你路师兄恰好是我中学同学。” 她容色平静地望了一眼路许,避开他深沉如水的目光,淡声说:“你记错了,我很爱吃黑鱼的。” 说完,她低头咬着碗里的鱼块,没再说一句话。 谁都能感觉到饭桌上的气氛明显变了。 刘明森瞅瞅面前的三个人,深知这背后渊源绝对不像程杳说的那么简单,哪有老同学见面跟陌生人似的?但是就算刘明森再好奇再想知道,他也不敢在此时多问一句。 想了想,他赶紧打着哈哈圆场。 “哦,原来是同学啊,真巧真巧,来来来,大家喝一杯!”说着给每个人倒了酒。 程杳刚要接酒杯,陈觅言伸手拿过。 “她不喝酒。”他声音微沉,说完这句话也没看程杳,默默帮她换了杯果汁。 程杳接过来,安静地喝掉。 一顿饭终于在令人压抑的诡谲氛围中结束了。 程杳去洗手间,陈觅言去结账。 刘明森一出包间的门,重重呼了口气,拍着路许的肩膀,语气带着尚未压制下去的震惊:“喂,到底怎么回事啊!我都快被憋死了,你跟弟妹真的是老同学啊?!” 第29节 路许脸色阴沉,眉心紧蹙着,没接话。 “我去厕所。”他转身往洗手间走去。 第30章 程杳从女厕出来,站在男女共用的流理台边洗手。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呆站了几秒,随即低头盯着哗啦啦的水流,认真冲去手上洗手液的泡沫。 再抬头时,从镜子里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视线交汇之时,她觉得这一切像个梦。 噩梦。 程杳洗干净手,转身目不斜视地从路许身边走过。 走了几步,左手腕被握住。 她的手很凉,他的手是烫的。 程杳心口躁得痛。 她抬头看他,目光如冰。 “松手。”两个字轻得像叹息。 路许皱着眉,沉凝的目光在她脸上长久地停留。 他捏着她的手腕,纹丝不动。 “放开我。”程杳用右手推他,但被路许攥住。 “让我看看你。”他说。 程杳怔了一秒,突然扯唇轻笑。 她仰头觑着他的脸,柔粉色的唇瓣微微翕张:“你看什么呢?” 路许眼神深黯,皱着眉默然不语。 程杳猛一用力,两只手肘狠狠撞过去,她挣脱了他,身体往后跌去。 路许要去拉她,却迟了一步,她跌倒在走道里,肩上的包掉到地上,里头东西散落一地。一眼看过去,她狼狈得可以。 周围不少人走来走去,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路许匆忙过去扶她,程杳说:“别碰我,求你。” 路许僵住。他呆立着,看着她将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捡到包里,拿着包起身。 “cici……”程杳转身时,路许喊出口。 程杳双足顿住,视线笔直地看着前方。 几米之外,陈觅言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 颀长的身影异常的孤单。 那一声cici,显然入了他的耳。 “我有小名……” “cici……只有家里人叫……” “嗯,给你一个人专用……” 言犹在耳。 “程杳师姐有一个相恋七八年的男朋友,现在异地恋呢……” “好像在帝都上学,以前来过两次,现在没见过了,有人碰见过他跟程杳师姐在西操那边接吻诶,听说很帅呢……” “这都是圈内公认的事实啦,辩论圈里垂涎程杳师姐的男辩手能组一个团,这不,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就集体失恋啦……” “听文学院的人说,程杳师姐准备毕了业就结婚的,嗯,对,他们要一起去英国……” “师姐要去英国是吗?” “嗯,是啊。” “和……男朋友一起?” “嗯,不过会先结婚。” “哦……这样啊……” 所有渺远的记忆在这一刻汇合,陈觅言脑袋里轰隆作响。 当年那种心如死灰的感觉仿佛一瞬间回来了。 那个传言中与她相恋七八年的男朋友…… 那个他从未见过的情敌…… 那个他羡慕嫉妒多年的男人…… 是路许。 居然是……路许。 所有模糊的线索连到一块儿,陈觅言想通了一切。 当年他和路许那一趟爱丁堡自助游,目标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而路许只隐晦提过一次的那个刻骨铭心的初恋原来就是程杳。 如果在刚刚的饭桌上,陈觅言还有那么一丝不确定,那么现在,他没有任何理由不信了。 这算什么? —— 这算什么? ——狗屁的缘分。 程杳歪着脑袋盯着窗外夜景,全程沉默。 陈觅言同样一言不发,安静开车。 到了家,程杳径自进浴室洗澡,陈觅言在浴室门口站了一会儿,走到沙发边坐下。 robby听到动静,从阳台跑进来,热情万分地在他脚边蹭着,像个祈求关爱的小可怜。 可惜陈觅言现在没有任何逗猫的心思。 他看着robby,想起路许,想起今天出门前他还在和程杳商量把robby的归属权从路许手上要过来。 可是仅仅一顿饭的功夫,什么都变了。 他心里一阵烦躁,转过脸不想再多看robby一眼。 程杳在浴室待得比平时久。 她出来时,看到陈觅言闭着眼靠在沙发上,眉心紧紧蹙着。 robby在他脚边。 看到robby,程杳也是一阵心烦。 陈觅言在这时睁开眼。 程杳指着robby说:“明天把它还了吧。” 陈觅言静静觑着她,半晌嗯了一声。 robby像是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似的,凄惋地喵了两声,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程杳。 程杳心软了一下,但依然没有改变主意。 她没再说话,转身进卧室吹头发。 陈觅言的手机响了一声。 掏出来一看,是路许发来的短讯。 “我们聊聊。明天三点,胜元广场,moon bar。” 直到屏幕黑下去,陈觅言才开始按键。 他回了一个字:好。 陈觅言进卧室时,程杳已经躺到被窝里,她闭着眼,乌黑柔软的头发铺在枕上。 陈觅言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掀开一边被子,贴着她躺下。 床头灯没关,柔黄的光线让人觉得安心。 陈觅言在被子里摸到程杳的手,扣着她纤细的手指,握紧。 他知道她没睡着。他碰到她时感觉到她僵了一下。 “cici……”他刚叫出口就后悔了。他想起路许也这么唤她。 于是突兀地改口:“师姐。” 程杳睁开眼,转过脸看向他。 两人视线凝在一块儿。 程杳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粉色的舌从唇边滑过,缩回嘴里。 陈觅言的喉咙滚了一下。 “……陈觅言。”她温着嗓子喊他,刚要说什么,他一言不发地吻过来。 程杳怔了一下,没有拒绝,很自然地回应他。 陈觅言的手探进她的睡衣里,被程杳按住。 “……陈觅言……”她喘着气,眸子里似乎有点儿水光。 第30节 “我今天不想。”她抿了抿唇,“很累。” 陈觅言俊脸泛红,黑黢黢的眼睛望着她。片刻后,他收回手,往边上退开一些,背过身。 程杳呆滞地看着他的背。 他没有任何错。 他根本不知道路许和她的关系。 甚至……他很慌,很不安。她看出来了。 程杳心里有点儿疼。 她缓缓挪近,伸手去握他的手,感觉到他颤了一下。 他没动,任她握着。 “陈觅言。”她的头抵着他的后背,低声唤他。 陈觅言没应声。 程杳说:“你不高兴了?” “……没有。”他的声音闷闷的。 程杳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背。她瓮声说:“陈觅言,我今天心情很糟。” 陈觅言默了一下,翻了个身:“……因为他吗?” 第31章 ……因为他吗? 程杳没有否认。 陈觅言将她揽到怀里。 “想说说吗?”他在她头顶问。 程杳沉默了一会,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段失败的感情而已。” 陈觅言想了想,犹疑着问:“……那时不是很好吗?” 那时…… 程杳当然知道他说的那时是什么时候。 那时当然很好了。 因为她像个傻子一样一无所知嘛。 和路许之间的一切,程杳已经很久没去想过了。 可是,那些过去顽固地蹲在她的记忆里,并不是忽略它就可以赶出去的。 毕竟,他们在一起快十年。 初二到大四,他独占了她整个青春。 他们在大四毕业那年八月分手。分手后第三天,程杳独自坐上飞往英国的飞机。 俞美樱在爱丁堡机场迎接她。 她还记得俞美樱见到她第一句话是“你男人呢”。 “没了。”她只回了这一句。 那年开学前半个月,她一直在生病。 而那个叫路许的男人,她再也没提起过。 想起来,仍觉得一切荒唐透了。 “我那时想了无数遍,总也想不明白最后那两年里他是拿怎样的心情对我?” 程杳枕在陈觅言胳膊上,声音又轻又细,“跟我约好结婚、申请同一所学校,最后全都变了。明明说了去英国,他却申了宾大……不要我了,却又不跟我分手,一边跟别人在一起,一边又费尽心思骗我,明明……明明大三时就跟别人订婚了啊……” 她说不下去了。 她搂着他的颈子,额头蹭着他:“抱歉,陈觅言,我不想说了。” “好,那不说了。”他轻拍她的背,慢慢抱紧她。 程杳不知何时在他怀里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床边已经空了。 陈觅言不在。 程杳在厨房里找到他。 他像个田螺姑娘似的,很勤劳地在做早饭。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他身上笼着柔淡的光晕。 程杳走过去,抱住他的腰。 陈觅言僵了一下。 “早。”她说。 “早。”陈觅言转过身,看了看她说,“再等一会儿就吃饭。” 程杳抬手摸了摸他眼下的乌青,皱起眉:“昨晚没睡好吗?” “还好。”陈觅言神色有些不自然,“先去洗漱吧。” 程杳没动:“怎么了你?” “没事。”他神色如常,帮她理了理头发,说,“我先把饭做好。” 早饭后,程杳窝在沙发上处理工作上的事。 陈觅言在书房查邮件。 十二点左右,程杳接到俞美樱的电话,俞美樱约她吃午饭。 程杳答应了。 她去书房找陈觅言,发现他坐在书桌边发呆,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什么。 程杳在门边敲了两下。 陈觅言回过神。 “俞美樱找我吃饭。你去不去?” 陈觅言顿了一下,摇头:“我下午有事。” “有什么事?” 陈觅言眸光微动。“去把robby还了。”他说。 “哦。” 程杳低头,盯着地面看了一眼。 “那我走了。”她去卧室换了衣服,拎着包出门了。 —— 三点,陈觅言带着robby去了moon bar。路许已经在了。 看到在盒子里玩猫砂的robby,他有些吃惊。 愣了一下,说:“长这么大了?” 陈觅言嗯了一声,把盒子放到他脚边。 路许伸手摸了一下robby的脑袋,robby惊得喵了一声,扭头向陈觅言求助。 显然,它已经不认得路许了。 陈觅言看了robby一眼,随即掉开了视线。 路许扯唇笑了下:“小家伙都忘记我了。” 陈觅言敛眸,面无表情地说:“你当初丢下它了。” 路许愣了一下,隐隐觉得他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 他没说什么,招手让人送了杰克丹尼过来。 “喝点。”他对陈觅言说。 陈觅言没接。 “不用,我只是送robby过来。” 路许没勉强他,把酒杯放下:“聊聊吧。” 陈觅言没接话,路许淡淡笑了一下:“怎么?因为我是你女朋友的前男友,所以把我当仇人了?” “没有。”陈觅言脸庞紧绷着,面色微沉。 路许自顾自喝了口酒。 “我也没想到,她居然……成了你的女朋友。”他唇角扯出自嘲的笑,“我早该多问一句,你是c大的,她也是,隔了两届而已,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对,她现在是我女朋友。”陈觅言终于应声。 路许徐缓地问:“我跟她的事,你都知道了?” “对。”陈觅言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对不起她。” “是,我对不起她。”路许目光笔直地与他对视着,并没有否认的意思。 陈觅言唇瓣抿紧,沉默一秒,他说:“如果我早知道你就是那个男人,我不会交你这个朋友。” “是么?”路许仿佛不在意地勾了勾唇,“那现在呢?是要……绝交?” 陈觅言没说话。 过了一会,他倏地站起身,指着robby:“猫还给你了,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 第31节 路许抿了口酒,抬头迎视他:“如果我想了呢?” “你没资格。”陈觅言眸光变冷。 路许静默着,没说话。过了两秒,他低声说:“我十二岁认识她,十三岁喜欢她,我活到现在,生命的三分之一都是她,她也一样。陈觅言,你呢?” 陈觅言双手紧攥,手背上青筋突起。 “你没有机会了。”他眼睛微红,一字一顿地告诉路许,“是你自己没有把她守好,六年前我没有立场,但现在不一样,她是我的。” 他紧紧盯着路许,“路师兄,她已经是我的了。” —— 程杳回去时,已经是深夜。 俞美樱开车将她送到楼下。 程杳上楼开门,屋里居然还是黑的。 陈觅言没回来。 程杳开了灯,在玄关站了一会,找出手机拨出陈觅言的电话。 响了很多声都没有人接。 程杳怔怔地握着手机。过了一会,她重新换了鞋出门。 电梯还没上来,她等不及,直接从楼梯跑下去。 刚出了云水湾大门,她的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是陈觅言。 她赶紧接听,却不是陈觅言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男人很焦急:“是弟妹吗?我是刘明森,觅言出事了,你快来医院一趟!” 第32章 程杳从接到电话到赶到市一院,只花了十五分钟,她出现在急诊室外面时,刘明森狠吃一惊。 “这么快?” 程杳满头大汗,脸庞通红:“陈觅言呢?” 刘明森还没回答,护士扶着陈觅言出来了。 他头上包着纱布,衬衣上血迹斑斑。 程杳吓了一跳。 陈觅言看到她,也是一愣。 “怎么回事?”她跑近,搀住他的胳膊,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你怎么来了?”陈觅言脸色略有些苍白,神色惘惘的。 刘明森走过来,把手里的电话递给他:“喏,我打电话给弟妹的,你弄成这样,我能不通知家属吗?” “我没什么事。”陈觅言看到程杳一脸担心,低声说道。 程杳盯着他受伤的脑袋:“怎么弄的?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留院观察,但我感觉不需要,回家吧。” 程杳没理他,对刘明森说:“刘师兄,麻烦你看一会他,我去办住院手续。” “不用……”陈觅言想拉她却没拉住。 刘明森扶他到椅子上坐下,劝道:“还是留下来看看吧,这伤的可是脑袋,不是小事,弟妹这么担心也能理解,住院观察观察也好。” 陈觅言心里有些责怪刘明森擅自通知了程杳,但他知道刘明森也是好心。想了想,他没说什么,只叫刘明森赶紧回去,别耗在这儿了,毕竟已经很晚了。 但刘明森还是等到程杳办好手续回来才离开。 程杳扶着陈觅言去了病房。 她揪着他的衣服仔细看了看血迹。 “脱下来吧,先换病号服。” 陈觅言把衬衫脱下来,程杳收到一边。 “你躺上去。” 陈觅言依言躺下,眸珠看着她,不大敢说话。 因为她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程杳坐到床边,盯着他的脑袋看了好一会儿,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觅言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程杳眸光动了动,硬着声问:“……不是路许干的吧?” 陈觅言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跟他没关系。” “那你怎么回事?” “跟人发生了点冲突。”陈觅言神色不自然,抿了下唇说,“那个人喝多了,闹了误会。” “所以……你就跟人打起来了?” 陈觅言嗯了一声,黑漆漆地眼睛一直看着她,有些心虚,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 程杳看着他,一股气全泄了。 她揉了揉脸,问他:“不是去见路许吗?” 听她说起这个,陈觅言神色微变。 “见过了。”他说,“robby也还给他了。” “那为什么不回家?” 陈觅言没有立即回答。 他沉默了一下,说:“想喝点酒,就去喝了。” 程杳怔了怔,默然看了他一瞬,徐声问:“陈觅言,你不开心吗?” 陈觅言唇瓣嚅了嚅,没说话。 “因为路许?”程杳伸手摸了摸他苍白的脸,将他眉尾一点血迹抹掉。 心事被说中,陈觅言很不自在,忍不住别开脸。 程杳皱着眉,叹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呢,陈觅言?”她说,“既然robby已经还给他了,以后他就跟我们没关系了,你干嘛这副样子?” 陈觅言的视线转回来,静静望了她一会儿:“你们在一起很久。” “他说的?”程杳扯了扯唇,“那又怎么样,不还是完了吗?” “如果……他回头呢?”陈觅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程杳愣了一下,随后低头笑了两声,手滑下去握住他的。 她说:“陈觅言,你太没自信了吧?” 陈觅言没应声,手掌一翻,反扣住她。 程杳俯下身亲他的唇。“我说了不会放了你,你担心什么?”她软糯的声音调侃他。 陈觅言喉头一热,双臂将她压到身上,猛亲了一阵。 还是程杳推开他。 “一身酒气。”她抱怨道,“很臭。” 陈觅言咧着嘴无声地笑。 程杳现在才发现这男人有点儿傻。 —— 在程杳的坚持下,陈觅言第二天没去上班,留院观察了一天,傍晚他们才回家。 后面两天,程杳坚持让他请假在家休息。 陈觅言拗不过她,只能听她的。这样一来,倒是有时间每天为她好好做两顿饭。 程杳以为那天与路许的重逢只是一段短暂的小插曲,没想到事情却没有结束。 周二下班时,她在十梦大厦外面看到穿着一身纯黑西装的路许。 程杳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往前走,对路许视而不见。 路许看出她的意图,没有犹豫地走上前,挡住她的去路。 “cici 。” “别这么叫我。”程杳扭头,面无表情地说。 路许眉心微蹙,沉声说:“找个地方聊聊吧。” “我不想聊。”程杳说,“让开吧。” 路许脸色很难看:“十分钟也不行?” 程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行。” 他们去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厅。 “后来那些年,你过得好吗?身体还好吗?”路许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我回崇安时听说了那些事,但是当时……已经找不到你了。我后来去了英国好几次,也没有你的消息。” 程杳淡淡回:“挺好的。” 路许有些无奈:“cici,你当真一句话都不愿跟我好好说了?” “我没什么可说的,你要说什么就快点,陈觅言在家等我。” 第32节 路许皱紧了眉,微微垂眸:“当年的事,你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听,所有的联络方式都换了,我给你邮箱里发了许多邮件,你都没看过吧?” “我早就不记得那个邮箱了。” 他说:“那我现在说给你听。” 程杳扯了扯唇:“你说啊。” 路许低着声说:“cici,当年我并不是恶意欺瞒你,那时我毫无选择,作为长孙,爷爷临终前的愿望我不能不满足,我跟杜诗说好了,那只是一场戏,期限是三年,她同意了,唯一的条件是大四毕业我要跟她一起去宾大,我绞尽脑汁骗你瞒你,只是怕你不信我,我想等到了期限,一切解决了再跟你坦白,只是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程杳低着头没说话。 两个人安静了半分钟,程杳拎着包站起来:“好了,到时间了。” 路许微怔,眼中渐渐流露出失望。 “你根本没兴趣听。”他说。 “是。”程杳平静地说,“我只想快点见到陈觅言,路许,六年前,我欠你一句再见,今天补给你。” “再见。”她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 第33章 程杳在门外刚按了一下门铃,门就开了。 “回来了?”陈觅言微微带笑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程杳嗯了一声。 陈觅言拿过她手上的包,弯腰将拖鞋拿出来,看着她换好鞋。 “饭好了。”他说。 “哦。” “你先坐一会。”陈觅言转身往厨房走,刚迈了两步,程杳从身后抱住他的腰。 她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陈觅言。” 陈觅言心里被她瓮瓮的声音挠了一下。 他没敢动,温声问:“怎么了?” 程杳没说话,摇了摇头,但陈觅言看不到,只感觉到她的脑袋在他背上挪了挪。 “工作太累了?” 程杳含糊地嗯着。 “那就别做了。”他捉着她的手分开,一转身将她抱到怀里,“我养你。” 程杳微愣了一下,尔后轻笑了一声:“养我要花很多钱的。” “我有钱。”他很认真地说,“养你没问题。” “是么?”程杳踮脚,两只手挂到他的脖子上,嘴唇贴着他的下巴。 她调侃他:“你才工作几年啊,这么大口气……” 陈觅言一顿,抿了抿唇:“总之,我会让你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程杳没接话,目光幽幽地望着他。 陈觅言以为她不相信,又说道:“相信我。” 程杳唇角扬起来。 她笑着:“我没不信你啊。” 说完,亲吻他的嘴角,“不过我现在还没厌倦工作呢。” 她主动亲近,陈觅言哪有拒绝的可能。 两个人好一顿纠缠,许久才分开。 程杳舔了舔被吮红的唇,惹得陈觅言心里又是一阵热。 他抱紧她:“我们结婚好不好?” 程杳的脸僵了一下,说:“现在跟结婚也没什么两样啊。”住在一起,每天都能看见对方,的确跟夫妻没什么区别。 “不一样。”陈觅言的语气很执着。 程杳沉默了一会,叹气:“陈觅言,我有点怕见你家人。” 陈觅言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有想到这个。 程杳低下头,难得露出纠结的一面:“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糟糕,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愿意毫无理由地接受我。” 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下去,显得有些无奈,陈觅言听得心疼。 他握紧她的手说:“我父母很好的,他们虽然关心我,但并不会干涉我的决定,而且,你很好,一点也不糟糕,不要这样想。” “那是在你眼里吧,”程杳仰头看他,眸子里带着笑,“拜托你客观点,在别人看来,我现在的样子算是糟糕透了,是个大麻烦吧。” “不是。”陈觅言执拗地坚持着。 程杳跟他沟通不下去,只好认输地点点头:“行,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吃饭去。” 程杳本以为她转移了话题陈觅言暂时应该不会再提,没想到饭一吃完,陈觅言就认真地和她商量起结婚的事。 眼看躲不掉,程杳只能面对,答应过一个月跟陈觅言回家。 至于见完家长后的结果如何,程杳懒得去想了。 不是还有一个月么。 再说了,就算是最糟的那个结果,她想她大概也能接受吧。 毕竟多糟糕的事她都经历过了。 但程杳没想到,总会有很多出人意料的事情突然发生。 比如,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仅仅隔了五六天,她就见到了陈觅言的母亲。 说起来,当时的情形实在尴尬透了。 因为是周六,她和陈觅言都不用上班,两人早上在床上窝到快九点才起来,陈觅言去厨房做早饭,程杳就在客厅里瞎晃荡,转了几圈,听到敲门声。 她以为是乐菱,直接就过去开门。 等到看清门外站着一位美丽端庄的女人,就有些傻。 “您……找谁?” 梁瑜安也是一愣,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眼里逐渐泛出温和的笑意:“我找陈觅言,我是他母亲。” 程杳呆住了,好一瞬才反应过来,张了张嘴:“……您请进。” 梁瑜安点了下头,目光很温柔地看了程杳好几眼:“你是觅言的女朋友吧?” “嗯。”程杳脸颊红了,视线微微低下,顿时脑袋一轰,红晕直接漫到耳后了。 她身上还穿着陈觅言的衬衫! 程杳不知道她是怎么到房里去换衣服的。从梁瑜安进屋以后,她的脸一直是红的。 陈觅言显然也没料到梁瑜安会突然过来,一直到三人坐下来吃饭时,他仍然在问着:“妈,是画展出了什么问题吗?您怎么亲自来了?” 梁瑜安倒是三人里神情最自在的一个。 她很轻松地笑了笑:“没什么大事,我就是过来跑跑,顺道看看你。”说着,目光飘到程杳身上,唇边笑容更好看了,“说起来,我要是没来,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cici呢。” 一直努力降低存在的程杳顿时更加不自在了,刚喝进去的粥呛在喉咙里。 她咳了两下,陈觅言的视线立刻转过来。 “怎么了?”他一脸关切。 “没事。”程杳轻声答道。 对面梁瑜安看着他们两个,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梁瑜安来c市主要是为了画展的事,她晚上还得回g市参加一个义卖晚宴,所以下午就要离开。 临走前,他们一起出去吃了饭,之后,梁瑜安拉程杳逛街,还挑了条手链送给程杳。程杳推辞不下,只能收了。 三点多,陈觅言开车送梁瑜安去机场,程杳也陪同。 一回到家,程杳就把梁瑜安送的手链拿给陈觅言看。 “你妈妈送了我这个。” 陈觅言问:“你不喜欢?” “不是。”程杳摇头,“可我没有送东西给她。” 陈觅言笑起来:“不需要这样礼尚往来,我妈妈喜欢你,就送给你了,不要在意。” “你妈妈喜欢我?” 陈觅言看着她懵懵的样子,笑得更欢,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早上吓着了吧?” “嗯。”程杳很老实地点头。 她有些懊恼:“我都没换衣服。” “没关系。”陈觅言温柔地安抚她,“我妈妈不是那么传统的人,她很不走寻常路的,不会介意那个。” 虽然陈觅言这么说,但这一次与梁瑜安的碰面在程杳心里仍然是很糟糕的。 当然,是她的问题,梁瑜安很好。看得出来,梁瑜安是个温和优雅的人,不难相处。 “那之后我们还要去你家吗?”程杳问。 “当然要去,你今天不是答应我妈了么?” 程杳想了想,点头说:“嗯,那就去吧。” 听说程杳要跟陈觅言回g市,最兴奋的人倒成了乐菱。 第33节 离出发的日子还有三天,乐菱就收拾好一切住进了陈觅言家。 “程姐姐,今晚你跟我睡,我提前跟你科普一下我表哥那边所有亲戚的情况,让你对他们了如指掌,到时就不会紧张啦!” 她话刚说完,就被端汤过来的陈觅言敲了一下脑袋。 乐菱“嗷”了一声,不满地瞪着陈觅言:“你干嘛?我在帮你呢。” “做好你自己的事,别瞎帮忙。”陈觅言一边替他们舀汤一边说。 程杳接过一碗汤,放到乐菱面前,说:“我也没有很紧张,你先喝汤。” 乐菱喝了口汤,又拉着她的手说:“今晚跟我睡嘛,我真的有话跟你说哦。” 程杳无奈,笑着说:“好好好,跟你睡。” 一旁,陈觅言的脸都黑了:“那我呢?” 第34章 虽然陈觅言很有怨念,但他这天晚上还是没争过乐菱。 程杳抱着枕头去次卧陪乐菱睡了。 她一躺下来,乐菱就凑近了。 “程姐姐,我真有话要跟你说。”乐菱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比平常认真许多。 程杳有些惊讶。 “你说。” 乐菱想了想问:“程姐姐,我表哥很喜欢你,这你知道吧?” “当然。”程杳点头,有些奇怪,“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乐菱摇头:“还有呢。我就是想先告诉你这个,反正你一定要记着,我表哥一颗心都在你身上,据我所知,他长这么大没喜欢过其他女孩子,真的没有!” 程杳被她一脸凝重的表情逗笑:“你干嘛说这个?就算他有几个前任,我现在又不会跟他翻旧账。” “不是前任的问题。”乐菱神秘兮兮地说,“是有人觊觎我表哥!” “……谁啊?”程杳微惊。 乐菱也不瞒她:“那个女人叫阮熙熙,你这次去g市一定会见到她,她小时候就喜欢缠着我表哥,不过我表哥一点都不喜欢她,只是因为她爷爷跟我外公亲如兄弟,所以我表哥才忍着她,到时你不要误会我表哥,但是你要防着那女人,她很喜欢甩一些低劣的小心计的。” 程杳听完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个小青梅啊。 乐菱见她无甚反应,很是惊讶:“程姐姐,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那是情敌诶!” “如果她具有威胁性,陈觅言早就是她的了,哪会轮到我?”程杳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你放心吧。” 乐菱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不过还是有些忧心:“不管怎么样,你好好霸着我表哥,反正我只想让你做我表嫂。” 这话程杳听着还是有些感动的。她郑重地应了声“好”。 出发的前一天,程杳去见俞美樱。 听说她要跟陈觅言去见家长了,俞美樱很激动。 “这么说,快结婚了吧?” 程杳白了她一眼:“你这么兴奋干嘛?” “我能不兴奋吗?终于能把你嫁出去啦!”俞美樱满面春风,说得好像程杳明天就结婚似的。 “别抱多大希望。”程杳低垂着眼,“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的状况。” 俞美樱不满了:“你的状况怎么了?能不能有点出息?你自己不乱折腾就没事儿!我前段时间不是告诉过你,没我们想的那么糟糕,封衡还在跟美国那边的医生讨论你的情况,现在科学这么发达,你别一副怂样,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 “姐……”程杳心中滋味百般。她很少这样喊俞美樱,平常都直呼其名。 俞美樱难得正经地拍拍她的脑袋。 “好了,好好地跟你男人回家,不该说的不要多说,少瞎想。” 程杳嗯了一声,抬头说:“那你呢?都这么久了,你跟仲一临的事怎么还没解决?” 俞美樱的脸立刻黑了。 “这事你别管。” 程杳有些生气:“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你管我,我就不能管你,这不公平。” “我管你天经地义。”俞美樱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那你总得为自己考虑考虑吧,你们两个要这样拖一辈子?” “什么一辈子?”俞美樱脸色很不好看,“你不要瞎说。” 程杳没好气地说:“你别拿我当傻子,上次我听leo说过,仲一临来找过你,但是你又把人气走了,你到底怎么想的?明明也放不下他,不是么?” “你懂什么?”俞美樱翻了个白眼,“我放不下他?” “你别嘴硬了。”程杳说,“我前两天给仲一临发过邮件了,当年你们绝交的内情我已经清楚了。一瓶老陈醋吃到现在也够久了,算了吧。” 俞美樱脸红了。 不过不是羞的,是气的。 “吃醋?这话是那混蛋跟你说的?” “难道不是?”程杳耸了耸肩,“因为他维护了别的女人,所以你一直耿耿于怀。” 俞美樱气不打一处来:“程杳你被他洗脑了吧?这根本就不是吃醋的事,他明明很清楚那个作品对我有多重要,明明是那个女人剽窃了我的构思,在我以为他一定会伸张正义的时候,他选择包庇她!是他毁了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兄弟交情!我对他失望透顶,不绝交还留着过年吗?” 程杳默默听完她噼里啪啦的指控,扯了扯唇说:“他当时的处境如何,你心里也清楚吧?做那样的选择他比你更受折磨,小不忍则乱大谋,那么做也只是为了赢得对方信任,说白了,只是演了场戏而已,再说,他后来不是真心认错还想补偿你吗?” “认错就能抹掉一切?”俞美樱冷冷一笑,“别告诉我如果路许回来跪在你面前跟你认错,你他妈会要他?” 当然不会。 程杳皱起眉:“这根本是两件事,性质完全不同。” “没什么不同。”俞美樱哼道,“都是死罪,杀无赦。” 程杳:“……” 说不下去,只能闭嘴。 第二天下午,陈觅言一行三人乘坐飞机到达g市。走出机场时,已经快四点。 梁瑜安提前安排了司机过来接他们。 车子行了半个小时,到了陈觅言家。 是梁瑜安开的门。 陈觅言喊了一声“妈”,程杳跟着后头喊“阿姨”,乐菱则是十分亲热地凑过去拥抱梁瑜安: “舅妈,想死你啦!” “就你嘴甜!”梁瑜安笑着拍拍她的肩,“松开,让我看看cici啊。” 乐菱立即十分配合地退开:“好好好,我知道你就想看程姐姐嘛。” 梁瑜眼睛微微弯了,很热情地拉程杳进门:“先进屋。” 进屋后,陈觅言去楼上放行李箱,乐菱和程杳一左一右坐在梁瑜安身边。 “咦,我舅舅呢?”乐菱四处看了一遍,没找着人。 梁瑜安说:“所里新来了几件文物,他今天被叫过去了。” 乐菱哦一声,叹着:“舅舅评劳模啊,我十次来有九次都不见他人影。” “他喜欢嘛。”梁瑜安转头对程杳说,“我跟他说了觅言要带你来,他晚上一定会回来的。” 到了晚上,陈褚果然回来了。他对程杳的态度和梁瑜安一样和善。 一顿晚饭吃完,程杳的紧张感降低许多。 陈觅言没有说谎,他的父母的确都是很好的人,从始至终都对她很温和,并没有像某些家长那样问东问西。 吃完晚饭,乐菱被司机送回她自己家。 陈觅言拉着程杳去楼上房间。 梁瑜安早就为程杳的到来做了一番准备,特意将陈觅言屋子隔壁的客房布置成女孩子喜欢的风格,墙纸都请人换了新的风格,床单被罩的色调都是她亲自选的。 程杳一进房里,看到淡粉色的房间,着实有些惊讶。 一瞬间竟像回到了从前的家里。 她呆呆站了好一会。 陈觅言牵着她到粉白的小沙发上坐下,有些无奈地说:“我妈弄的,我下午进来时也吓了一跳,好像太幼稚了点,是吧?” 程杳眨着眼,讷讷地摇头:“很好看啊……” 陈觅言捉着她的手揉了揉:“我妈不在,不用这么说,”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皱着眉,“确实太小孩子了,你要是不习惯,去我房间好了,一起住也不要紧。” 程杳连连摇头:“我没有不喜欢。”她眼睛有些热,轻声说,“陈觅言,你妈妈很好。” 陈觅言有些惊讶:“你说真的?” 程杳点头:“嗯。我就住这里。” “那好吧。”他微微笑起来,“反正我在隔壁,随时欢迎你卷铺盖投奔。” 程杳被他逗笑。 “好啊。”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陈褚就去了研究所,吃早饭时家里就只有三个人。 早饭是梁瑜安亲自做的,三明治做得很香。 程杳虽然吃不出味道,但也能感觉到陈觅言的好厨艺是继承了梁瑜安。 饭后,梁瑜安出去接受一个采访,陈觅言带着程杳去城郊的老宅看望祖父。 陈家老宅是一栋欧式建筑,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第34节 陈老先生已经年过古稀,头发全白了,身体却还算硬朗,他年轻时白手起家,在g市制药业中打下半边天。虽然如今已经退下来,不再管商场上的事,但仍有很多人时常过来拜访,倒也让这座空旷的老宅显得不那么冷清。 梁瑜安昨天就已经打了电话过来。 他们一过来,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园子里。 陈觅言大步走过去:“爷爷,您怎么站在这里?” 陈老先生看到他,眼睛里早就有了笑,再看到他身后的人,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觅言,那小姑娘是你媳妇吧?” 还在走路的程杳顿时脸一红,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陈爷爷。”她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陈老先生乐得直笑:“cici是吧?跟觅言一样,叫爷爷就行啦。” 程杳听话地改口。 一旁的陈觅言听到她叫“爷爷”,看上去比陈老先生还要高兴。 “cici,我们扶爷爷进屋。”他满眼含笑,温温看着她。 “嗯。”程杳顾不上看他,走到另一边扶着陈老先生。 这时,园子门口传来停车的声音。 很快,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扶着一位老人从园门口进来。 那老人带着一副老花镜,看到园子里的人,有些惊讶:“熙熙啊,你看那小伙子是不是觅言?” 阮熙熙抬头,眼睛陡然一亮:“是他!” 第35章 沙发上,阮老爷子和陈老爷子聊得很高兴。 陈觅言去厨房帮着保姆张姨切水果了,阮熙熙坐在小厅里和程杳说话。 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皮肤白皙,模样乖巧,跟乐菱口中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程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阮熙熙也在看着她,倒不像看情敌的眼神,程杳觉得她的态度还算挺友好的。 阮熙熙问:“cici姐,你跟觅言哥怎么认识的?同事吗?” 程杳摇头:“不是,我们是校友。” 阮熙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宾大的校友?” “是c大的。” 阮熙熙哦了一声,笑着说:“觅言哥也太不够意思了,那么早就有女朋友了,竟然瞒这么久,我们都不知道呢。” 听出她是误会了,程杳解释道:“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 “啊?”阮熙熙很惊讶,“不是读书时认识的吗?” “是啊,但那时不是很熟,去年碰到了才有联络。”程杳难得有耐心解释这么多,阮熙熙却像不满足一样,还想了解更多。 “觅言哥追你的吗?” 程杳一顿。 陈觅言追她了吗?好像……也没怎么追吧。他出车祸受伤那次,他们的关系就变了质,这中间似乎没什么过渡。 程杳正在想着怎么跟她表述,就听到陈觅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对,我追cici的。” “觅言哥。”阮熙熙扭头看他,笑得挺好看。 陈觅言把手里的果盘放到桌上,拿了块火龙果递到程杳嘴边:“吃一个。” 程杳看了阮熙熙一眼,接到手里才吃。 “觅言哥,你对cici姐真好。”阮熙熙感叹。 陈觅言没接话,温笑着看程杳。 程杳不自在地把果盘往阮熙熙面前推了推:“你也吃。” 中午,大家一起在老宅吃了午饭。 饭后,阮老爷子和阮熙熙先走。 临走前,阮熙熙看到过来说:“觅言哥,承晏大哥的婚礼你会带cici姐去吗?” 陈觅言点头:“嗯。” 阮熙熙哦了一声,很快笑起来:“我本来以为你今年回来还是没伴呢,还打算跟你一起去,既然这样,我就一个人去啦,到时候见。” “好。” 下午,老宅又来了个人,是陈觅言的小叔陈让。 陈让今天三十八岁,但看起来很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陈觅言小时候住在老宅,都是跟在陈让屁股后头玩,叔侄俩关系很好。 陈觅言回来之前就跟陈让联系过了。得知陈觅言要带女朋友回来,陈让很给脸,特地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回来老宅一趟。 陈家的生意目前都是陈让在打理,从二十多岁起,陈让就在商场上打滚了,但程杳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到多么明显的商业气息。相反,他看起来随性潇洒,见到陈觅言像见到兄弟似的,很随和地跟程杳打过招呼后,对着陈觅言的肩膀就是一拳,丝毫没有留情,把程杳吓了一跳。 陈觅言面不改色:“小叔,下手太狠了吧。” “是谁狠呢?给你好几年了,这下连姑娘都带回来了,你就没打算可怜可怜我,把担子接回去?” 陈觅言拍拍他的肩膀:“这事没得说,你自己接的。” “靠,”陈让很气愤:“那还不是着了你爸妈的道,家业本来就该长子来扛,你爸妈老奸巨猾,说什么等长孙出生了,就让我解脱,谁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想过生下你,现在你又继续坑我!不要告诉我,你也要让我等你儿子出生!” 陈觅言没多解释,只是平静地安抚他:“都是命,你可以等彦彦长大,再坑他。” 彦彦是陈让的儿子,今年刚六岁。 陈让觉得陈觅言跟他爸妈一样狠。 他很不满:“得了,别瞎扯,我再给你一年,明年今日你不回来,我也撂挑子不干了!” 程杳听到这里,总算有些明白原委了。 这些事,陈觅言并没有跟她说过。当然,她也并不觉得陈觅言有义务交代这些。但陈让和陈觅言的对话还是让她微微皱了眉头。 陈觅言是家里的长孙,他有责任继承家业,当然更有责任传宗接代。 陈觅言不在乎她能不能生孩子,难道整个陈家也能不在乎吗? 她以为早就想过了类似的结果就能稍微平静地接受。 但现在这一刻,还是有些难受的。 回去的路上,程杳情绪低落,陈觅言感觉到了。 “我不会回来管家里的事。”他一边开车一边说,“小叔拿我没办法,你喜欢c市,我们就待在那里。” 程杳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误会了。 “我并不是不想你回来。”她说,“如果你想回来,我没意见,这里也很好。” 陈觅言转头看了她一眼:“那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程杳嚅了嚅唇,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cici,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陈觅言很认真地说。 程杳想了想,说:“你觉得你家里人能接受我们没有孩子吗?” 陈觅言眸光一动,有些诧异。原来她在担心这个。 他将车开到路边停下,转头对程杳说:“这不是问题。小叔今天还说了一句话,你大概没注意听,他说我爸妈当年根本没想过生下我。” 程杳惊讶地睁了睁眼睛,不是很明白这话的意思。 陈觅言轻轻一笑:“他不是乱说话,那是真的。我爸妈都不是传统的人,他们结婚前就决定不生孩子,我的出生完全是个意外。所以,对生不生孩子这种选择,他们看得很开,绝对会尊重我们,至于爷爷……当年这件事我爸妈已经做过抗争了,现在要再做他的工作,应该容易得多,我有把握,你放心。” 陈觅言的话说完了,程杳半晌没回过神。 在她看来几乎是无解的问题,居然就这样被他三两句话给疏通了。 晚上回去后,家里电话响了,是梁瑜安打来的,说临时陪陈褚去了外地,后天才回来,这两天让他们自己安排。 陈觅言挂了电话,就对程杳笑了:“难得可以有二人世界,想怎么过?” 程杳也笑起来:“这都晚上了,能怎么过,睡觉呗。” 陈觅言靠近,揽着她的肩膀靠近,低声说:“这可是你说的。” 程杳一愣,抬头看到他热乎乎的眼神,才明白被带沟里去了。 她脸颊的温度明显上升:“你想什么呢?” 陈觅言噙着笑,垂首贴着她的额,低柔的嗓音不容商量地说:“今晚睡我房间。” 程杳没说话,张口咬了他的唇。 陈觅言很凶地咬回来。 没一会,程杳就气喘吁吁了。 陈觅言的手很不老实,程杳靠在他怀里,头脑还有些清醒:“没洗澡呢。” “……一起。” 一路从客厅到浴室,衣服胡乱丢了一地。 温热的水兜头淋下来,他们在迷蒙的雾气中热吻,赤-裸的身体相互纠缠。 程杳站不住了,陈觅言搂紧她,唇舌不停攻伐。 在哗哗的水声中,程杳想唤他的名字,但一张口,他的舌就冲进来,不给她喘息的时间。 他搂着她贴到光滑的墙壁上。 程杳意识朦胧之时,他进去了。 第35节 在这件事上,程杳不是他的对手,她的体力很快告罄,身体软成水,脑袋伏在他肩上。 他今天似乎格外卖力,她闭着眼,蹙着眉,求他慢点。 结束时,是陈觅言帮她洗的澡。 他抱她到自己房里,慢慢帮她吹头发。 程杳浑身散了似的,没什么力气,由他帮忙。 吹干了头发,他们一起躺在被子里。 程杳的脸贴着陈觅言光裸的胸膛,温温热热的触感很令人安心。 幸福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了。 “陈觅言。”程杳喊了一声。 “嗯。” 程杳说:“我在想,为什么没能早点遇到你呢……” 第36章 两天后就是陆承晏的婚礼。 陆承晏是陈觅言的老朋友。阮熙熙和乐菱小时候总跟在他们后面玩,几个人都很熟。陆承晏结婚,他们都是要去的。 当天早上,乐菱先到陈觅言家,十一点多他们一道去酒店。 新郎新娘早已经站在门口迎宾。 陆家交游广泛,赶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很多,宴厅里热闹得不行。 他们一进去,阮熙熙就跑过来了,带他们找到靠前的宴桌。 “承宴大哥把我们都安排在一桌,对啦,邵岳哥也来了!”阮熙熙嗓音清脆灵动,在一堆嘈杂的声音中格外动听。 四号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陈觅言的老熟人,他一过去,接二连三有人起身跟他打招呼寒暄。 看到站在他身边的程杳,众人的目光既惊讶又好奇。 陈觅言老老实实地介绍:“我女朋友程杳。” 众人立刻八卦又暧昧地“哦”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有几个关系近的还特怨念地拍拍他的肩,显然是怪他之前没交代。 只有邵岳在听到陈觅言的介绍后吃了一惊。 虽然已经隔了一年,但程杳这个名字邵岳还是有印象的。 眼下这情状,他当然不能直接跟陈觅言说什么,只是多看了程杳两眼。 确实是个好看的姑娘。但那样的背景也太…… 想了想,他决定等婚宴结束了跟陈觅言聊两句。 婚礼仪式在十二点开始。一堆流程走完已经快一点,婚宴正式开始。 这种场合,无非就是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程杳左边坐着陈觅言,右边坐着乐菱,几乎全程都在跟他们两个说话,阮熙熙跟他们隔了几个位子,倒是没怎么交流。 午宴吃完,客人走了一大拨,一些相熟的老朋友留下来吃晚宴,相当于小圈子聚会,无非是叙旧聊天玩玩游戏。 陈觅言和邵岳都也在其中。 晚宴的位子重新排了一下,男人们一堆,女人们一堆。 程杳始终跟乐菱待在一块儿,听她们说天说地,有一桌甚至打起麻将来。 阮熙熙原本坐在另一桌,中途有人离开后,程杳边上空出了位子,她就坐到程杳身边。 说了几句话,程杳说要去厕所,阮熙熙正巧也想去。 她们一道去洗手间。 回来时,经过安全出口处,听到楼梯间的交谈声。 是邵岳在和陈觅言说话。 阮熙熙下意识地顿住了脚,转头看看程杳,见她也没动。 里头陈觅言的声音听不见,邵岳的嗓子倒是不小。 “居然还骗我?不是说是朋友吗?你怎么想的?她家里那个情况你也清楚,不是我说你,咱们男人嘛,就兴怜香惜玉那一套,但你也得看看清楚,现在什么年代了,人都得为自己想想,咱不说她家境复杂、父母不和,单她妈投毒这事儿就够恶劣了吧,你想她经历过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这心理跟其他正常的姑娘能一样吗?不说这个,她当年中毒那么厉害,那身体也不好吧?你这不是找了个负担吗?这些情况,伯父伯母知道吗?” “他们不知道。”陈觅言淡淡道,“但这都不是问题,她受过那么多苦,当时我没能陪着她已经很后悔,现在更不可能离开她,我们已经在考虑结婚的事,你别操心了。” 邵岳却是一怔:“什么?都考虑结婚了?这么快?” “哪里快了?”陈觅言说,“我跟她认识都八年了。” “八年?”邵岳一脸不相信,“别告诉我你八年前就有想法了啊。” 陈觅言笑而不语,伸手拍拍他的肩:“总之,谢谢你当时帮忙,我已经付过账了,这事就算结了,你得遵守保密原则吧,别乱说话,走了!” 陈觅言和邵岳回到厅里,程杳已经坐在那儿了。阮熙熙神情复杂地坐在她身边。 一直到散场,阮熙熙都不大敢跟程杳说话。 离开时,阮熙熙是单独走的。 陈觅言开车将乐菱送回家后,车里就剩他跟程杳。 程杳看上去有点儿无精打彩。 “累了先睡会儿。”陈觅言说。 程杳嗯了一声,闭上眼没再说话。 回去后随便冲了下身体,程杳就去房间里睡了。 陈觅言洗完澡去敲她的门,半天没有反应,他以为她睡着了,就回了房。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程杳从被子里钻出来,睁着眼睛发了会呆,很晚才睡着。 过了几天,乐菱约程杳一起逛街,没想到在商场又碰到阮熙熙。 虽然乐菱不大喜欢阮熙熙,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阮熙熙主动过来跟她们打招呼,又殷勤地跟程杳说话,乐菱也拿她没办法,最后变成三人一起逛街。 他们进了一家时装店,乐菱看中两套衣服,她试衣服时,程杳和阮熙熙在试衣间外等着。 阮熙熙几次欲言又止。 程杳也没心思跟她交谈。不知是不是天太热了,她感觉头晕晕的,胃里也不大舒服。 可能是早饭没吃够吧。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眼前黑了一下,接着就听到阮熙熙的叫声。 “cici姐!”阮熙熙赶紧扶住她。 乐菱匆匆忙忙地从试衣间奔出来:“出什么事了?” 一看程杳被阮熙熙扶着,脸色苍白,她吓了一跳:“程姐姐你怎么了?” 程杳定了定神,感觉头晕得不行。 “没什么,有点晕。” 乐菱飞快地丢下衣服:“走走走,我们快去医院!” 程杳说不用,但乐菱和阮熙熙一左一右扶着她出门打车。 上了车,乐菱拿出手机要给陈觅言打电话,被程杳阻止了。 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可如果陈觅言知道,他会很担心地赶过来。 程杳知道他会。 她并不想让他担心。 然而,程杳怎么也没想到,她的身体根本就不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她怀孕了。 在做了一个全面的血检之后,医生告诉她这个结果,并且叫她去产科。 程杳直接懵在那儿。 阮熙熙一脸惊讶,乐菱也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只剩下兴奋了。 “程姐姐,你怀孕了,有宝宝啦!”她很激动地握着程杳的手,“天哪,我要做姑姑了!” 程杳抬头看着她,目光空落落的,完全没有反应。 这时,阮熙熙调整好了情绪,也过来笑着说:“cici姐,恭喜你啊,觅言哥一定高兴死了!” 一听这话,乐菱想起来了,赶紧拿出手机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陈觅言。 程杳猛地回过神。 她握住乐菱的手。 “别告诉他!” “为什么啊?”乐菱抑制不住高兴的心情,“当然要告诉他了,他一定会高兴得立刻跑过来的!” 这时,阮熙熙笑咪咪地说:“cici姐是不是想给觅言哥一个惊喜啊。” “哦!”乐菱顿时醒悟,“对哦,咱们先保密,然后再突然给我表哥一个惊喜,吓死他!” 程杳脸色越发白了。 她抿了抿唇,紧接着挤出个笑,点了点头:“嗯,我之后会告诉他的。” 程杳没有去产科,在医院休息了一会,她将化验单揣到包里。 阮熙熙在医院门口和她们分开,乐菱一直将程杳送回家。 是陈觅言开的门。 乐菱一看到他,就笑得十分灿烂:“哥,你很厉害哦。” 第36节 陈觅言一头雾水。 乐菱也不解释,冲程杳挤了挤眼睛。 “我回家啦!”说着,摆摆手就走了。 “她怎么回事?”陈觅言把程杳拉进屋。 程杳摇摇头:“不知道,她就随便说说吧。阿姨回来了吗?” “还没有,”陈觅言低头看了看她:“怎么脸色不太好?逛街累了吗?” “嗯,有点。”她揉了揉额,“我想先去躺一会。”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陈觅言有些担心。 “没有,就是累了。” 他握着她的手:“那我送你上去休息。” 程杳说:“不用,我自己上去,我想喝香菇粥,你可以熬一点吗?” 陈觅言当然不会拒绝她。 “好,我现在就去煮。” 程杳一个人上了楼。 一进屋,她就将门反锁上了。 程杳住的房间里有个小的厕所间。 她走进去,把水龙头打开,然后拨出俞美樱的电话。 那头刚刚有人接通,程杳的手就开始发颤。 “姐,我怀孕了。” “……程杳?”水声哗哗的,程杳又压着声音,俞美樱根本没有听清。 程杳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对着话筒又说了一遍:“我怀孕了。” 这回俞美樱听清了。 电话那头寂静无声。几秒后,她听到俞美樱在那头骂了一声“shit”,紧接着暴躁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进她的耳朵:“程杳,你他妈别告诉我你从来没做措施吧!” 程杳有些无力:“不是说我根本不会怀孕的吗?”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有这个可能。 “谁跟你说不会了?谁说不会了?是很难,很难是什么意思你不懂吗?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那也是有可能!你脑子真有坑吧,多大人了,不知道出来玩要带套的啊,靠,陈觅言怎么也那么混蛋!” 俞美樱气得骂不出话了。她很费了一番力气,才稍微平静下来:“你现在想怎么办?” 程杳低着头,盯着源源不断流出来的清水。 “还能怎么办,我有别的选择吗?” 俞美樱抑住心头怒火:“陈觅言也知道了?” 程杳一顿:“我没告诉他。” 俞美樱深深吸了一口气,顿了几秒,说:“你别擅自做决定,先回来,我们找封衡再看看,再找宋医生看看,说不定孩子没什么大问题。” 程杳听着有些想笑。 她也确实笑了:“你骗谁呢,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吧。” 第37章 俞美樱有一瞬没接话。过了会,程杳听到她问“多久了”。 “我不知道,我没去产科,月经也不准。”程杳确实不知道,虽然月经已经有三个月没来了,但她的月经向来不准,以前还有半年没来的情况,所以这个不足以作推断标准。 如果程杳现在她面前,俞美樱真会敲她几榔头。 “你到底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负点责? 程杳无言以对。 她很没底气地问:“现在怎么办?我得把孩子打了。” 俞美樱叹口气:“这事你得告诉陈觅言。” 程杳说:“你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也得说。”俞美樱抬高了音量,“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快结婚的人了,你瞒着谁都别瞒着他。我说了,你别擅自做决定,打胎不是小事,尤其是你现在的身体,你们先回来,我们先看医生。” 程杳沉默着。 俞美樱以为她没听进去,又噼里啪啦数落了一通。 程杳说:“知道了,我这两天跟他说,过几天回来。” “好,我先联系宋医生。”俞美樱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程杳靠着墙壁站了一会,把水龙头关了,走出去趴在床上躺着。 过了没多久,陈觅言上楼,发现程杳把门反锁了。 他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在门外站了几秒钟,下楼找到手机给乐菱打了个电话。 乐菱倒是很快就接了,但并没透露什么,只说程杳今天逛街时有些不舒服,头晕之类的。 陈觅言信了。一直压在心底的担忧又浮上来。 听到敲门声,程杳还是爬起来开门了。 陈觅言站在门口,仔细地看了看她。 “不舒服吗?”他问。 程杳摇摇头,对他笑了一下:“没有,刚刚有点累。” 陈觅言点点头,说:“粥在煮了,再等一会。”说完,牵起她的手,很自然地抱了抱她,要松手时发现程杳将头埋在他怀里没动。 “cici?”陈觅言更加不安。 程杳嗯了一声,说:“再抱一会儿。” 过了快一分钟,程杳从他怀里退开,拢了拢头发,一抬头,听见陈觅言说:“明天去做个检查好吗?” 程杳愣住:“……检查什么?” 陈觅言眉眼微沉:“你之前说过你的身体……” “我没事。”程杳几乎是立刻打断了他。 “我没事。”她又说了一遍,“现在还没事。” 说完,她想起俞美樱的话。 她本可以在这个时候把怀孕的事告诉陈觅言,但她看着陈觅言担忧的眼神,怎么都说不出来。 和旁人一样,她怀的孩子的确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想必男人知道这个消息都会很高兴,但前提是这个孩子是健康的…… 可他们的孩子不是。 程杳几乎能肯定她肚子里这块肉会长成一个怪胎。 一想到这里,她感到恐惧。 当然,也很痛苦。 她想,这种心情,她一个人承受已经够了,究竟有没有必要让陈觅言也跟着痛苦? 既然这个孩子最后也会走得干干净净,那他有没有来过,对陈觅言来说有意义吗? 程杳一时间做不了决定。 程杳坚持不去做检查,陈觅言也不敢强逼她。但在后面几天,他格外注意程杳的身体。程杳并没有明显的孕期反应,除了有些头晕,她没什么感觉,陈觅言也没看出什么。 程杳跟陈觅言提了回c市的事,陈觅言不疑有他,安排好了一切,准备过两天就跟程杳一起回去。 离开的前一天陈觅言去参加一个小型聚会,都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程杳留在家里陪梁瑜安。 因为第二天程杳就要走了,梁瑜安便想挑些东西让他们带着。 吃过午饭,她们一起上街。去的是龙樱购物广场。 在此之前,梁瑜安已经和阮熙熙的母亲许慧约好了喝下午茶。 梁家和阮家交情不错,梁瑜安和许慧也是朋友。 程杳之前并没有见过阮熙熙的母亲,这回是第一次见。 没想到,阮熙熙也来了。 自从上次在医院分开,程杳和阮熙熙有几天没见了。 逛完街,买好东西,梁瑜安和许慧就在一家咖啡厅聊天,而阮熙熙拉着程杳去四楼看化妆品。 期间,阮熙熙很关心地问:“cici姐,你有没有不舒服?肚子还好吧?” 程杳说没事。 阮熙熙犹疑了一下,又问:“梁阿姨好像还不知道啊,cici姐你不会还没告诉他们吧?” 程杳顿了一下,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 阮熙熙哦了一声,没再问,挽着她的手往前走。 前面扶梯旁边有一家母婴用品店,对面是个小型的儿童活动场,许多小孩子跑来跑去。 程杳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神情越来越凝重。 阮熙熙瞥了她一眼,心里有点儿烦躁。她说:“cici姐,我们下楼吧。” 程杳回过神,心不在焉地往下行的扶梯上走。 这时,她身后一位年轻的母亲带着两个孩子上了扶梯,其中一个男孩似乎很兴奋,看到前面台阶很空,只有两个人,就趁母亲不注意,拔脚踩着扶梯的台阶往下跑,程杳没留神,被他撞了一下,身子一歪。 贴着扶手站的阮熙熙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拉了她一把。 第37节 程杳借着她手上的力,就快站稳身子,阮熙熙却突然松了手。 在身后那位母亲的惊叫声中,她看着程杳跌下去。 —— 程杳再醒来时是在病房里。她都不清楚是什么时间了。 好像哪里都痛,连动一下都难受。 脑袋清醒之后,她看清了病床边的人,怔了怔。 “cici?”陈觅言的声音有些哑,又因为看到她醒来而有些激动。 他的样子很憔悴,眼睛里有血丝,胡茬也冒出来了,像老了好几岁。 程杳想起来了。她在电梯上摔着了。 下一秒,她慌张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 陈觅言心里一痛,抓住她的手,紧紧包在掌心。 “cici,别动。” 程杳表情僵硬地看着他。 “没了?” 陈觅言点了头,眼睛更红了。 程杳心里忽然就空了。 她抿了抿嘴唇,僵硬的身体松下来,像是绝望了,又像是解脱了。 这回真的是干干净净了。 程杳以为她会松一口气的。 可是现在,居然想哭。 陈觅言以为她会再问些什么,比如孩子成形了没有,是不是真的畸形之类,但程杳什么都没问。 她在哭。 在他的印象里,程杳不怎么哭,就是说起从前那些令人绝望的事时,她也没有这样哭过,陈觅言只在那次车祸醒来时看到她掉了眼泪。但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她像忍了很久,眼泪止不住一样。 陈觅言慌了:“cici……” 程杳说不出话,她只想好好地哭一次。 陈觅言伏身去抱她。 程杳没动,陈觅言搂着她的头,一遍遍帮她抹掉脸上的水珠。 许久,他听到程杳说话。 她说:“陈觅言,我有点恨我妈妈了。” 程杳没去想阮熙熙当时松手是失手还是故意。 她把那当成一场意外。如果意外没发生,这个孩子的结局也是一样。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坏掉的身体。 而那可怕的□□,是程青弄出来的。 在过去那些年里,程杳恨钟云山,但同情程青。 但现在这一刻,知道结果以后,她比她想得要难过,以至于心里多了一份愤恨。 听到她这句话,陈觅言的心几乎被揉碎了。 他找不到任何言语安慰她。 如果这种意外发生在别人身上,男人都会说:“没关系,我们还会有的。” 但陈觅言不能说。 他亲眼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孩子已经成形了,但医生明确地告诉他能看出胎头严重畸形。就算没发生这种意外,胎儿在母体中也活不久。 陈觅言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无力。 程杳这么痛苦,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第38章 程杳醒来后,连躺了三天才能勉强起身。 因为这个意外,梁瑜安和陈褚都知道了程杳的事,起初是从阮熙熙口中,后来是陈觅言说的。 这些□□程杳是从乐菱口中得知的。 程杳醒来当天,梁瑜安和陈褚都在医院。梁瑜安进来时,眼睛还是红红的,没有提孩子的事,只是温和地安慰她,让她什么都不要想,先把身体养好。 陈褚虽然话不多,却也在病房里坐了很久。 程杳想,当时他们大概已经知道了。 乐菱陪了程杳好多天,程杳每天都听到她骂阮熙熙。 对于这个意外,乐菱坚定地认为是阮熙熙使的坏,尤其是在听到肇事孩子的母亲解释之后,她更加认定阮熙熙不是失手,是故意要害程杳。 但程杳对这一切没什么感觉。 是不是阮熙熙害的,都没多大意义了。 但乐菱不罢休,她在陈觅言跟前说了很多遍。 这几天陈觅言也过得极糟糕,除了程杳他顾不上任何人,阮熙熙很委屈地跑到他面前又解释又道歉,他很厌烦,什么都听不进去。阮熙熙很失望:“觅言哥,你是不是怪我把cici姐的事跟阿姨说了?” 没等陈觅言应声,她就小声地解释起来:“那天你跟邵岳哥说话,我跟cici姐刚好经过,就听见了,但我也没想说出去,可是cici姐变成这样,我当时也吓坏了啊,要是我力气再大一点,cici姐就不会摔着了,我很怕,我知道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所以阿姨一问,我就担心得把什么都说了,我……” 陈觅言突然打断了她:“那天她也在?!” “嗯……” 陈觅言目光更晦暗。难怪她那天情绪不对。原来她听见了,却没有告诉他。 他又想起,她怀孕了,也没有告诉他。 她把一切都压在心里,一个人承受,似乎忘了身边有他。 陈觅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不怪程杳,他觉得自己无能。时至今日,仍不能让她心甘情愿将那些痛苦惶然交与他分担。 陈觅言许久没说话,阮熙熙不知他在想什么。她很忐忑地望着他。 “觅言哥,你和cici姐的孩子,我……我很抱歉……” 听她提起孩子,陈觅言一阵心痛。 “别说了。”他容色严厉,阮熙熙骇得一跳。 她的眼泪流下来了,她咬着唇看着陈觅言:“觅言哥,你是不是也跟乐菱一样不信我?可是你们都知道,cici姐肚里的孩子他那个样子本来就……” 陈觅言看了她一眼。 阮熙熙被他看得一怔,有些慌。 她急忙解释,有些口不择言:“我知道那也不是cici的错,但是她的身体里有毒,孩子本来就不正常,他本来也活不了啊,我……我只是失手,真的不是故意的,不关我的事啊!觅言哥,你不能冤枉我!” “够了。”陈觅言听不下去,“你走。” 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陈觅言现在都不想看见她。 乐菱的眼泪流得更多。 陈觅言没管她,转身就朝程杳的病房走去。 程杳靠在床上,正在跟俞美樱打电话。 虽然没开扬声,但俞美樱的大嗓门还是传进了陈觅言的耳朵。 “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等着!” “不用……”程杳才说了两个字,那头俞美樱已经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 程杳叹了口气,把手机丢到一边。 “美樱姐要来?”陈觅言坐过去,低声问。 程杳应了声“嗯”,说:“她就是这样。” 陈觅言没说话。 程杳转过头,看了他一会:“怎么了?” 陈觅言盯着她看,眼睛很深。 “你更瘦了。”他说。 这话太跳跃,程杳跟不上他的节奏。她眉眼动了动,说:“没你瘦得厉害。” 她没说假话。躺了这么些天,眼见着他一天比一天清减。 “都过去了。”她顿了顿,又说。 陈觅言眼睛红了。 他紧紧抿着唇。 程杳抬起手去摸他的脸。 她的手指摩挲着他下巴上青黑的胡髭,陈觅言抬手握住她。 程杳说:“把胡子刮了,好好睡个觉吧。” 陈觅言嗯了一声,却没动,仍是看着她。 半晌,他说了声“对不起”。 至于对不起什么,他说不清。 第38节 就像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就是觉得错得厉害。 “不关你的事。” 陈觅言说:“我没照顾好你。” 程杳笑了笑:“那以后好好照顾我吧。” 陈觅言喉咙一酸,倾身抱住她。 “程杳,我们结婚吧。” 俞美樱是半夜到达g市的。她直接打车到了程杳住的医院,在楼底下给程杳打电话。 过了一会,陈觅言到了楼下。 俞美樱一看见他,没给什么好脸色,张口就问:“我妹住哪儿?” 陈觅言领她回到病房。 程杳睡了一个下午,这会儿刚醒没多久,刚吃了点梁瑜安煲的粥。 俞美樱风尘仆仆,短发凌乱,身上只套着一套黑乎乎的运动服,整个人灰头土脸。 程杳看到她,有些惊讶:“你怎么搞成这样?” 俞美樱没接话,走过去一屁股坐到床边:“都瘦没了!” “哪有?”程杳笑了笑,“你眼神不好吧?” 俞美樱没心思跟她开玩笑。“医生怎么说?”她张口就问。 “没怎么说。”程杳脸色不变,语气很轻松,“现在好了,轻轻松松。” 俞美樱脸黑了,懒得问她,直接下了死命令:“等你能下地,立刻跟我回崇安。” 程杳一顿:“回崇安干什么?” “不要再拖了,一定得让宋医生看看。”俞美樱不是跟她商量,只是告诉她,“我跟我妈说过了,一周后回去,她先准备准备。” 程杳眼神暗了:“你从来都不跟我商量,我现在已经不小了……” “你多大都得归我管!”俞美樱愤声道,“原来以为你找个男人就行了,现在呢?你还不是搞成这副惨样,你这人就得我来治,干脆别嫁人了,这辈子跟我过得了。” 陈觅言站在门口,听到这话,身子僵了。 第39章 程杳的病房里有一张空床。这天晚上,俞美樱就住在医院。 第二天,梁瑜安送饭过来,见到了俞美樱。 休息过的俞美樱精神已经恢复了,又是一副干练的女汉子模样。 虽然她这次来对陈觅言的态度有些冷淡,但见到梁瑜安,她还是很礼貌地问好。 梁瑜安得知俞美樱和程杳的关系,对她也很客气。 当天下午,程杳重新做了一次检查,医生建议可以回家休养。于是,陈觅言傍晚时为她办好了出院手续。 俞美樱和程杳一起回了陈家。晚饭是梁瑜安亲自做的,满满一长桌,很丰富。 程杳家里的情况梁瑜安和陈褚都已经了解了,他们也从陈觅言口中知道这些年都是程杳这位表姐在照顾她,因此对俞美樱格外尊重。 吃饭时,程杳竟有一种感觉,这顿晚饭倒像是两边家长的见面宴。 饭后,在客厅里坐了一会,程杳和俞美樱就去了楼上房间。 俞美樱关上门,爬上床躺到程杳身边。 “两位长辈倒是不错。” 程杳嗯了一声,很赞同:“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那其他人呢?你还见过谁?”俞美樱歪着脑袋看她。 程杳想了想说:“爷爷和小叔也很好。” 俞美樱点了点头,说:“你这种情况,我看他们好像也没有介意。” 程杳微微一顿,像是在想什么。过了会,她说:“陈觅言昨天跟我求婚了。他说他父母都没有意见。” 俞美樱一惊:“什么时候求的婚?我怎么不知道?” 程杳白了她一眼:“别激动,就说了句话而已,没什么仪式,在你来之前。” 俞美樱有些失望:“那算什么求婚?你答应了?” “不然呢?”程杳笑起来,“真跟你过一辈子?我怕仲一临揍我。” 她一提起仲一临,俞美樱的表情就变得很别扭。她没理程杳,扁扁嘴说:“你跟我过有什么不好?” 程杳只是笑,并不接话。 俞美樱被她笑得毛骨悚然。 “好了好了,你要嫁就嫁吧,过阵子带他回趟崇安让我妈见见吧,人家一直念叨着呢。你这没心没肺的,就跟家里没人似的,不管怎的,先见了家长,完了你们就趁今年把事儿办了吧。” “今年?” “不然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你都二十八了!”俞美樱的表情很夸张,说得好像她比程杳年轻似的。 程杳有些无语:“这个我跟陈觅言会商量的。” 话刚说完,就听到有人敲门。 程杳要下床,俞美樱把她按住:“你待着。” 她下床开了门。 陈觅言站在门外,喊了声“美樱姐”。 “我妈切了水果。”他说。 俞美樱杵在门口没让开,他也不好进去。顿了顿,他把手中的盘子递过来:“你们吃一些。” 程杳听到他的声音,喊道:“陈觅言?你进来啊。” 俞美樱没接他手里的盘子,让开了一条道。 陈觅言有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谢谢。” 程杳这两天已经能够吃些水果了。俞美樱吃得不多,陈觅言没吃,大部分都进了她的肚子。 俞美樱来了两天就接到了电话,酒吧有事等着她处理。原本她想等程杳养几天再带她回去,现在倒有些难办。 程杳觉得没什么,她叫俞美樱先回去,过几天她跟陈觅言一起回就是了。 俞美樱想了想也同意了。临走前,她找陈觅言单独聊了几句,并没有让程杳知道。 俞美樱离开后,程杳又留了四五天,这几天梁瑜安推掉了各种应酬,每天都在家里变着花样煲汤熬粥,弄得程杳很不好意思。 下午,陈觅言出门买食材,程杳下楼,发现梁瑜安又在厨房里忙着。她远远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程青都没有这样为她做过吃的。小时候的事她还有些印象,印象中,程青总是很忙,她有开不完的学术会议,做不完的实验,一周才能做一次饭。 那时候程杳从来没有怪过她,就连被送到崇安住在小姨家,她也没多说什么。她一直很乖,很理解程青,她觉得一家人过得开心就很幸福了。 只是从没想到,那幸福只是幻影,那个看似完整和谐的家庭背后是程青和钟云山早就腐烂的爱情。 即使他们为了她曾经彼此妥协勉力支撑,最终仍旧让她成了牺牲品。 回忆起来,真的没有一点美好的了。 程杳回过神时发现她已经走到厨房门口。梁瑜安看到了她,笑起来:“cici” “阿姨。”程杳走过去,带了些歉意:“这几天累着您了。” 梁瑜安愣了下,随后把手里的勺子放下,微笑着说:“做什么这么见外?你跟觅言现在都是我的孩子,做点饭累什么?不要多想,养好身体才最重要,听话啊,心里放轻松,这往后就是你自己的家啊。” 程杳低着头嗯了一声,稳了稳情绪,抬头说:“谢谢阿姨。” 梁瑜安笑起来:“好了,等觅言回来就能吃了,我让他去买了些特产,回头去看你小姨好带点去。” 程杳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很听话的样子。要出厨房时,梁瑜安突然又喊住了她。 程杳回过头,梁瑜安表情迟疑。她看了程杳一会,走过来轻声说:“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你这孩子怪让人心疼的,以前吃的苦没办法改变了,但身体还得在意,别苦着自己,我前两天刚联系上一个很不错的医生,过两天我带你去瞧瞧身体,可好?” 顿了顿,她又补了两句,“别多想,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们家的孩子了,只是我们跟觅言都希望你身体能好点,别再吃多少苦头。” 程杳眼眶有些红,什么都没说,很顺从地点了头。 第 40 章 程杳愿意去看医生,最高兴的人当然是陈觅言。 经过上次的意外,他更担心程杳的身体。 他很惊讶梁瑜安竟然能说动程杳。 梁瑜安找的医生是她的中学同学,姓储,是个海归医生,这些年一直致力于神经康复方面的研究,在海内外颇有些声誉。 但程杳的情况很复杂,储医生为她做了详尽的检查后很有些头疼。 “时间太久了……”储医生盯着手里的报告单看了一会,抬起头来,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看程杳,“当年有没有确定是哪种重金属化合物?” 程杳摇头。 “排除了很多,但还是有好几种没办法区分,具体的我不记得了,我的病历资料都保存在我以前的医生那里,我没有看过。” “那你以前的医生怎么说的?”储医生又问。 程杳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他说后遗症很严重,器质性的病变恐怕难以避免,味觉大概很难再有了,生不了孩子,还有以后记忆力会不好,其他详细的不记得了。” 陈觅言和梁瑜安在一旁听得心酸。 梁瑜安说:“能不能找以前的医生拿一下病历资料看看?” 储医生点头:“最好是看一下,我再跟几位同行讨论一下具体的康复治疗方案,另外,我再帮你们联系一位中医,目前看来,神经系统方面的恢复治疗我们这边可以努力,但她身体底子还是有问题的,不是单纯的康复治疗能解决的,最好认真调理调理,化学中毒这一块儿也有这方面的先例,试试也不坏。” 第39节 梁瑜安应是,跟他道谢,又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回去后,程杳跟俞美樱联系了,俞美樱听说她留在那儿看病,很配合地找宋医生要来了所有资料,直接将扫描版的发过来了。 一周后,储医生为程杳确定了治疗方案。 要联系的中医也联系到了,梁瑜安带程杳去见了两回,也定下了几副方子。 后面的日子程杳几乎可以想象。她每天的生活除了去做康复治疗就是吃中药。 程杳向来怕吃药,尤其是苦兮兮的中药,但一看到梁瑜安每天认认真真地帮她熬药,她除了咬牙喝下去没有其他的选择。 俞美樱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得知程杳已经在进行康复治疗了,她很高兴,嘱咐程杳安心待在g市,林颂声那边的事她直接帮程杳辞了。 一晃,程杳来g市已经一个多月,八月初,乐菱要返校了,在微信上跟程杳说了, 程杳想起一件大事。 “你的假是不是也快没了?”陈觅言端着药进来,听到程杳问。 他愣了愣,说:“还有几天。” “几天哪?” 陈觅言把药放下:“两天。” 程杳怔了一下:“这么快啊……” 陈觅言站在那儿看了她一会,走过来说起:“cici,我想辞职。” 程杳一惊:“辞职?为什么?” 陈觅言在她身边坐下来:”留下来陪你。” “不用啊。”程杳说,“我没关系,你回去工作。” “其实我可以回来,反正在这边工作也一样。” “那工作你不是挺喜欢的吗?”程杳皱眉,“而且你要是回来小叔肯定会让你去帮他,你不是不喜欢管家里的事吗?” 陈觅言笑了:“我是喜欢启程那份工作,但我还是最喜欢你,辞职信我已经发了。” 程杳愣了:“你……你怎么辞了才说?” “反正都辞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陈觅言转了话题:“我们来聊点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程杳狐疑地看着他。 “明天做完康复训练,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明天再告诉你。” 到了第二天,程杳才知道陈觅言带她去的地方原来是海边。 g氏临海,可以看海的地方不少。程杳还不曾去过。 陈觅言带程杳去的是月亮滩,游人最少,不拥挤,不吵闹。 他们在沙滩坐了小半天,程杳听陈觅言说起很多从前的事,从小学到高中,包括很多糗事。 程杳歪着脑袋问:“你以前骑车来这儿,车后座没有女孩坐过吗?” 陈觅言一愣后很认真地说:“乐菱算吗?” 程杳大笑。 海浪翻涌,浪花裹着她的笑声跑远。 陈觅言看着她弯弯的眼睛,低头去亲吻。 离开前,陈觅言带程杳去了附近一家奶茶店,店的名字很有意思,叫“等一个人”,店里的装修也很特别,全木制,养了很多绿色植物,两只猫窝在地板上。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长头发,在脑后绑了个辫子,看起来像个有故事的男人。 陈觅言指着屋里的秋千架对程杳说:“你去那儿坐。” 程杳过去坐下了,陈觅言过去买喝的。 看到陈觅言,老板眯了眯眼,寒暄了一句:“回家啦?” 陈觅言应了一声,问:“还没等到?” 老板笑了笑:“没。” 说完,瞥了瞥独自坐在一边的程杳,勾着唇笑:“就是那姑娘?” 陈觅言也笑,点了点头:“嗯,是她。” 陈觅言给程杳买了一杯热可可。 他们坐在店里的秋千架上。 程杳咬着吸管东看西看。 她看到左边有一面刷着黑漆的墙,上面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花瓣一样。 那是来过的人留下的记号。 她起身走过去,一张张看,从下往上。下面的是最新的,上面的已经很旧,有用胶带重复贴回去的痕迹。 “权志龙,我宣你!” “鹿晗男神,你是宇宙第一帅!” “钟小哇,爱你第十年!有一天我们都会老,但你永远是我偶像!” …… “我们永远在一起。——然然and阿宏” “lj,分手第四年,依然想你。——jl” …… 再往上,程杳的视线定在一张旧旧的淡绿色便利贴上。 上面有黑笔写的两个字:“程杳。 ”角落里记了日期:2012.07.21. 再往上,蓝色的贴纸—— 程杳。 2011.08.01 程杳。 2010.07.16 …… 最早最旧的那张日期是:2006.08.15. 是陈觅言大一那年的暑假。 粉色的贴纸上写了五个字:程杳,我喜欢你。 程杳低下头,在箩筐里找到笔和纸。 同样是一张粉色的。 陈觅言,我也喜欢你。 2014.08.04. ——正文完—— 写在后面: 为什么要在这里结束,因为我们可以自己去想象陈觅言和程杳的结局。 也许治疗的效果很好,她的身体好了,那么她可以陪陈觅言很久很久,他们甚至会有一个孩子。 当然,程杳那种情况,更有可能…… 因为我拿不定主意,潜意识里也希望她好,所以在这里断掉。 至于表姐的事,以后可能会有另一个文。 当然,只是可能。 如无意外,10月19开新文《繁简》。 先透露下,女主是聋子,男主很有可能是个瘸子,比较介意的亲们可以有个心理准备,咱们也可以下本见。 最后,谢谢各位陪伴我的小天使。 第一本现言,以前从没想过要写现言,本打算一辈子死在古言里,造化弄人。 最最后,唠个嗑。最近状态很差。 我深刻地感受到有一张漂亮的脸,有很多钱,有很好的工作,有一个能坚持下去的爱好都不如有一个百毒不侵的健康身体来的重要。 最近胃很糟糕,不能吃好吃的,某种症状还很像绝症,然后我发现这几天里我一点也不在乎长了几个痘痘,皮肤怎么样,工作能赚多少钱,怎么样能不被领导骂,新文男主做什么工作好…… 我只有一个念头:让我的胃好起来,我还年轻。 同时,我强烈地建议大家:千万不要吃烫食,千万不要吃饭快,不要贪辣贪刺激,早饭不能少,不要暴饮暴食…… 最重要的是,即使周黑鸭再好吃,也千万不要一口气吃三盒…… 祝大家永远健康。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